第四百四十六章:小毒舌
“姐姐有何事寻我呢。”
云记,二楼雅间,云素素摆弄着香炉,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袅袅飘出。
“姐姐,此香料唤作‘媚颜’,乃是与养颜丹结合所炼,可令人身心舒泰,抑制躁动,心境平缓,还有一种让人感到愉悦的力量。”
青衣静静立于窗台前,窗门微微掩映,漏进来一点微光与喧嚣,她的眸子平淡如水,宛如古井无波,道:“价值也不菲罢,让你破费了。”
云素素嘻嘻一笑,来到她身边并立,道:“姐姐何需同素素客气,云氏商行能有今天,多赖姐姐当年出手,否则素素早泯然众人矣!”
青衣淡淡道:“泯然众人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更多却是身不由己。我今日来寻你,有一件事托你去办。”
“姐姐但说无妨!”
青衣皓腕一翻,掌中忽而出现一枚乳白色的令牌,其正面刻着‘太渊’二字。
云素素接过来仔细观察,略疑惑道:“姐姐,这是?”
青衣未语,先是捻决,便见以她为中心,有一道透明的光膜撑开,这是一门可以阻隔修士灵觉与灵识,极其玄妙的禁法。
云素素心头大讶,她从未见过此种禁法,便不由肃容,青衣如此郑重其事,必有要事嘱托。
“它唤作太渊令,乃是太渊秘境开启的钥匙之一。”
青衣说到太渊令,语声都没有丝毫颤抖,显见此物于她而言,同凡物没有区别。
云素素瞳孔微微凝缩,大惊道:“这……听传闻说,太渊城曾经是太渊秘境入口,莫非此传闻是真?可是姐姐怎会有令牌?”
青衣语声仍然平淡:“你不用紧张,它是我仿造的,我要你替我散布一个消息,就说太渊令在城中显出了踪迹,另……”
言至此,她语声微顿:“另开启太渊秘境最重要的钥匙便在此城。”
云素素脸色微白,她忽然醒悟,青衣这是要拿太渊城下一盘棋,或许当年出手相助,便是为了今日。
“姐姐……”她涩声道,“没有任何凭证,让人如何相信此传言,恐怕没有多少效果。”
“况,倘此传言传播开去,太渊城会有怎生下场,姐姐不会不知。”
青衣侧身来,定定望着她:“这是不可避免的,太渊秘境终要出世,倘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不……不是……”
云素素忽然拉着青衣手臂,泫然欲泣着说:“不是这样的,姐姐误会了,素素愿意为姐姐做任何事,只是姐姐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青衣平淡一笑:“莫装模作样,少知道一些,对你只有好处。”
见被她识破,云素素吐了吐小香舌,嘻嘻说着:“那人家就不问了,不过姐姐交代的事可不好完成,人家想向姐姐要一个人。”
青衣一点就透,却摇了摇螓:“苏浮尘只是我的病者,即便我替他治病,至多给我做个护卫便罢了,尚无法行使他的意愿。”
云素素撇了撇嘴,酸酸地说:“姐姐是想留着自己享用罢!”
青衣屈指在她额上一弹,淡淡道:“我目下没有这份心情,我想他也没有,你就不要打他的主意了,在不久的未来,倘他的伤能够治好,我倒可以举荐你争取他庇护。”
“庇护?”云素素夸张地笑着说,“姐姐未免把他看得太重了。”
青衣淡淡笑着不语,这时门外忽而传来敲门声,她便撤了禁制,行去开门。
门开了,门外站着的却是管雨石,他望着青衣,丝毫不像作伪般地露出喜色,道:“原来青衣小姐果然在此,前日承蒙青衣小姐搭救,管某特来道谢,并希望青衣小姐能够赏面,管某已在君怡楼备了一桌。”
云素素款款行来,笑眯眯道:“管长老可不能厚此薄彼呀,听闻这君怡楼多得是山珍海味,珍奇猎兽,常人想吃都吃不到。”
管雨石笑呵呵地拱手,说道:“哪里哪里,素素姑娘倘愿意赏脸,不若同去。”
“不必了。”青衣绕过了他,“素素,今夜给我们安排一个地方,有些事情有些人,迫不及待想要了结,我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此言一语双关,管雨石只明晰一半,他的眼角微微抽搐,勉强对着青衣背影笑道:“青衣小姐既不愿赏脸,那管某也不好强求。”
云素素眸光一闪,忽然明白了些,她不动声色地抿嘴笑笑:“管长老,看来青衣小姐一如既往不近人情,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莫要同她计较哟。”
管雨石脸色很快恢复了自然,拱手笑道:“哪里哪里,管某还要请素素姑娘多帮忙美言几句,感激不尽,管某另有要事,便先告辞了!”
云素素笑盈盈地还礼,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勾勒着讽意:区区一个小门派的长老,亦敢惹她,不知死活。
青衣来到一楼,恰见花音跟在一个女修身后,自化妆屋里出来,只见她从上到下都变了个人,这时见着青衣,乌黑发亮的眼睛就笑成了两个弯月,她的脸好像绽开的白兰花,笑意写在脸上,溢着欢欣的愉悦。
女子爱美,不外如是。
“小姐……”花音有些羞涩地来到青衣面前,翩翩舞了一圈,粉色的小碎花带裙裾的长裙亦随之舞动,不长不短的乌发扎了两束马尾,俏皮地甩动。
其实她眼下还是一只萝莉,娇娇小小,青稚犹存,只是她的肌肤柔润,眸子清亮,有些澄清透明的丽质,比起她凶悍的模样来,别有一番颜色。
青衣上下打量了一眼,轻轻笑道:“不错,云记也算别出心裁,不过你打算卖身给素素吗?”
花音嘻嘻一笑:“这不是有苏浮尘在嘛,他会替咱们付账的,小姐你也快去试一试,好好玩的。”
说着,她四周望了望,却未见到苏伏身影,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小姐,那个家伙哪去了,莫不是故意……”
跟在花音身边的女修露出迷人微笑:“这位姑娘,您订的剩余货品已为您包起,承惠七十二枚蓝玉,本店小买卖,概不赊欠哟……”
花音脸色一苦,心里头恨死了苏伏,巴巴地望了一眼青衣。
青衣爱莫能助道:“近来行医非但没有收益,反贴了不少,我身上只有七十二枚白玉,看来你真要卖身给素素了。”
花音一急,自身上掏来掏去,却只掏出十来枚白玉与数枚蓝玉,不禁垂头丧气地对那女修说:“姐姐……可否退货……”
“且慢!”
这时管雨石正好自二楼下来,笑吟吟地疾走几步过来,二话不说掏出了一个储物袋递给女修,温和地说:“这里有百枚蓝玉,花音姑娘的账我来结罢,便当做青衣小姐救命之恩的小小报偿。”
花音厌恶地拍开他的储物袋,道:“本姑娘不需要你可怜。”
管雨石面色不动声色,仍旧笑吟吟道:“花音姑娘,我与医仙堂或许有些误会,何不给管某一个澄清的机会呢。”
花音冷冷道:“知人知面难知心,表面愈是和善,暗里便愈是狠毒,与某人一样,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咳!对不住,我出去了一趟……”
花音心头一喜,旋即怒瞪而去,果见苏伏自外头匆匆进来,她气呼呼道:“姓苏的,你还知道回来……”
苏伏假意地伸手入怀,笑着取出一个储物袋,而后自储物袋里同样取出百枚蓝玉来,递给那女修,轻轻道:“还有结余的便留在云记罢,下回倘有新货,记得给她留一份,倘不足数,我自会来补上,以我家小姐与素素姑娘的交情,这一点还是没有问题的罢?”
那女修接过蓝玉,向苏伏抛了个媚眼,娇滴滴地说:“没有问题,奴家记住了,这位大爷真是深藏不露。”她承认自己看走眼了,这时仔细打量苏伏,才发觉他长得颇为俊俏,更是春心萌动,媚态横生。
管雨石也不觉尴尬,笑呵呵地收回储物袋,道:“这位兄弟确是出手不凡,倒是管某孟浪了。”
花音冷冷一笑:“百枚蓝玉便算出手不凡了?也是,尊贵如无量殿传功长老,性命也就值百枚蓝玉而已。”
“你说甚!”闻得此言,跟随在管雨石身后的无量殿弟子,终于按捺不住,骂了出口:“你这黄口小丫头,竟敢侮辱我门长老,我看你……”
“怎么?本姑娘有说错吗?”花音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无量殿众弟子群情激奋,身上皆涌动着灵压,虽最高不过阴神修为,却颇有一番声势。
“住手!”管雨石冷冷回首瞪了他们一眼,低沉地说,“统统给我老实一点,这里是你们可以放肆的地方?”
管雨石一忍再忍,实在也到了极限,他略一拱手,语声有些冷淡:“小辈不懂事,言语上多有得罪,管某定会好好教管,先且告辞。”
他语罢便带人径自离开,看来也是气到了极点。
苏伏与青衣相视一笑,有的时候,花音的小毒舌确有些作用。
第四百四十七章:密室密谈
夜幕渐渐降临,太渊城一隅,寒风寨占据的城西,有一处不起眼的地底密室,昏暗的灯火随着密室的门洞开而摇曳,使得密室里映在壁上,盘膝而坐的影子随之摇曳不定。
“我今日见到一个人!”
踏步进来的却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修士,昏暗灯火映照出他的脸庞,蓄着短须,正是玉溪生。
他来到盘膝而坐的人边上,见此言丝毫不能引动他注意,不禁无奈道:“师弟,同是出来办事,你一闭关便是数载,未免太过狡猾了罢。”
盘膝而坐的是个男子,长得粗犷,即使坐着,都要高出玉溪生两个头,其上身裸露,肌肉虬扎,一鼓一鼓,极有节奏地跳动,闻到此言,不得不睁开眸子。
他的双眸宛如铜铃,配着不甚友善的凶脸,在昏暗不定的灯火下,显得异常骇人。
“查来查去,都查不到甚物,络羽师兄还不让我们回去,可我感觉到,近期便要突破,实无法分心他顾,让师兄受累了。”
倘苏伏在此,定会认出,不是屠狂巫义山又是谁来。
他取了一大瓮酒出来,拍掉封泥便自饮,咕噜噜地就是半瓮下肚,脸上显出淡淡红晕。
“哈——师兄也来一点。”屠狂吐了一大口酒气,便将酒递给玉溪生。
玉溪生落座,取来酒瓮,却未像屠狂那样狂放,只是轻饮一口,便道:“受累倒不至于,我近来发觉云氏商行有些问题,现下已混入其中,商行掌舵人居然是一个不足二十年纪的小姑娘,资质也甚佳,查不到那件东西,将此女引入门中,或许也是一件功劳。”
“哦?散修里头亦有许多资质甚佳,缘何选她?”屠狂奇道。
玉溪生淡淡一笑:“云氏商行很有前景,缺的只是一个机遇,我听说他们正在研发一种可令修士增进修为的香料,倘成功,在真界可是独一无二的标志,绝非胭脂可比,云素素这个小妞,很有手腕,也很有头脑,若背后有着靠山,云氏商行千百载后,或便是第二个玲珑阁。”
“有什么比收她入门更好的拉拢手段么,以我看来,络羽师兄高瞻远瞩,必不会看不出云氏商行的前景,我已将此事传讯回去,不日便有回应。”
闻此评价,屠狂非常惊讶,道:“第二个玲珑阁?没有想到小小的太渊城里居然也有如此人物。”
说到这里,他咧嘴一笑,又道:“师兄莫不是看上了人家小姑娘美色罢,这很难得,是件值得喜庆之事。”
玉溪生饮了一口酒,淡淡笑着:“为什么不呢,以她的姿色,便是放在整个真界,那都是上品,只是小姑娘心高气傲着呢,未必能看得上我玉溪生。”
屠狂取回酒瓮狂饮,他只对杀人和酒有兴趣,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他向来视若无睹,是以对此言亦无甚太大感觉。
“师兄方才说,今日见了一个人,是谁来着?”
玉溪生闻言,微微皱眉道:“师弟可还记得,数载前,归墟之行的前夕,络羽师兄与沈书萱决斗时,暗中破坏的那个人吗?”
屠狂喝酒的动作顿了顿,酒瓮悬在半空,咬牙道:“是他!他不在紫夜山呆着,来此作甚?”提到此人,他的面孔微微狰狞,显见恨极。
玉溪生神情微微肃然:“我们潜入太渊城已有三载,可一丁点有用的消息都未能探到,而此人化名柳三,还早于你我之前便潜入,好巧不巧,今日我到城南云记总部去寻云素素报账,便碰到了此人,他认出了我,却只作不识。”
“像他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做没有意义的事,或许他图谋的,正是与我们查的那件事有关……”
屠狂微微眯眼:“师兄是说……太渊?”
玉溪生凝重地点头,继言:“上古大门阀的驻地,太渊秘境,除开典籍记载,谁也不知究竟是否存在,不过络羽师兄行事向来谨慎……”
“我们西都为东都压制数千载,此次太渊秘境便是我们西都能否崛起的关键,务必要得到里面的资源,否则我宗前景堪忧啊!”
屠狂沉默片刻,才道:“那我们应该如何做?太渊秘境牵连甚广,倘确要出世,绝不止我们惦记。”
玉溪生沉吟说道:“你说得不错,当务之急,乃是查出那件东西的下落,倘能先一步得到,便能占得先机,络羽师兄才能从容部署,不过你太过显眼,明日还是由我去查,你去寻寒风寨寨主朱治,请他务必留意其他三个势力的动向,倘有可疑处,师弟务必要去查个清楚,不可有任何疏漏。”
屠狂认真应下,他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得益于欢喜魔宗,事关宗门生死存亡,他也不得不小心在意。
诸事谈毕,玉溪生正要起身告辞,面色却微微一变,猛地转头去,便见一道淡淡的光自密室外迅疾地飞来。
玉溪生皱眉抓取,感应到其上气息,脸上微微露出喜色:“咦?是络羽师兄的传讯飞剑,我才将讯息传出,他怎如此快便回应了?”
他说着,连忙激活传讯飞剑,只见虚空缓缓浮现字迹,依稀是:“你二人给我仔细听着,我听说剑斋苏伏未死,便藏身在一线渊,你们首要重务要改一改了,将苏伏给我找出来……”
“苏伏?”
玉溪生震惊,输入传讯飞剑的灵气中断,后边字迹便又隐去。
屠狂闭关数载,并不知外界发生何事,这时奇道:“敢莫是那个与我相斗两次,未能分出胜负的苏伏?”
玉溪生好半晌才从震惊中回神,这时微微苦笑:“是他没错,不过他却在证道法会上以略微的优势胜了络羽师兄,成为此届天辰第一真仙,现下已有别称,唤作剑君苏伏,师弟闭关数载,是以不知,此人在真界已是赫赫有名之辈……”
屠狂听得是目瞪口呆:“他既有真人修为,又是如何进入归墟的?”
玉溪生苦笑不止:“此人要真有真人境,便也罢了,络羽师兄便不会如此耿耿于怀。他修为尚未凝窍,比之你我还逊色一筹,却不知为何,在演法一道有着惊天之能,听现场观摩的修士言,苏伏的心境修为恐怕早已超越了真人境,抵达了一个我们都难以想象的高度。”
第四百四十八章:陈有为再现
“有意思!”屠狂舔了舔嘴唇,眸子里带着嗜血光芒,嘿嘿说着,“藏身一线渊么,正好,我与他还有一场未完的决斗,便让我再会会他……”
玉溪生再度将灵气输入传讯飞剑,字迹再显,此次他有了心里准备,便显得稳定,未完字迹依稀是:给我将苏伏找出来,暗中护持他安危。
“什么?”
两人相顾无言,甚叫做“护持”,他们魔门几时成了他人护卫,还要暗中,不留痕迹?
“络羽师兄究竟是个甚意思!”屠狂好半晌才憋出这句话来。
玉溪生眼神变幻不定,说道:“师弟可注意到了络羽师兄用词,他说苏伏潜藏在一线渊,以他如今的声威与修为,何必潜藏,或是剑斋觊觎他身上的秘密而发生了冲突,并为掩盖此事,以其染化魔劫为由而清理门户也未可知。失去最大靠山,他也只能隐姓埋名潜藏,要知道自从他的声名传开后,有许多大门阀对他身上的秘密颇感兴趣,还有人说此劫异星之兆便落在他身上。”
屠狂若有所思道:“师兄是说络羽师兄看中了他身上的秘密?即便夺不来,亦可收为己用。”
玉溪生摇首笑道:“应当不止如此,证道法会络羽师兄败给苏伏,在赢回来之前,怎么能让他死在别人手里。”
屠狂恍然,倒也渐渐接受了这个任务,他的性子或多或少受到了络羽的影响,对此倒深以为然。
“苏伏不是个简单人物,料想不会轻易死去,此事你我上点心便是,目下首重仍是那件东西,今日便如此罢,平日师弟倘无要紧事,切莫擅自来寻我。”
玉溪生语罢便挥了挥手,往密室外而去。
屠狂在他走后,轻轻攥起拳头,便有赤炎涌动,遂全身都沐浴在赤炎里,而后发出低沉的古怪的笑音。
……
夜更沉了,随着各大小坊市沉静,酒肆打烊,太渊城的喧嚣歇了,便透着清冷的孤寂,宛如一座死城。
时而有一队巡逻的修士,踏破这夜的沉默,而后穿过迷雾,渐渐消失。
苏伏给自己容貌略略作了修饰,气质便大变,这是用灵识都很难察觉出的改变,正是他向来所擅的易容,而后换了一身服饰,便借着水幕天华,隐蔽了法体气息波动,化作一道几与黑夜融成一体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城南街巷。
城南有一幢极为显著的恢弘建筑,唤作无量殿,它便是城中四个门派之一无量殿的驻地。无量殿占地约莫半顷,前后左右各自耸立着恢弘的主殿,依附在主殿身边的侧殿延绵了数十个之多,乃是太渊城中最为庞大建筑群,要想在如此庞大的聚贤殿里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苏伏此次醒来之后,虽一应言行举止都与往日无异,可其实心底酝酿着一团火,那个真人为何针对他而来,他不知,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倘非管雨石,他绝不至于晕迷而无法逃走,石泰亦不必拼了死力阻拦。
无量殿是城内少数几个保持喧嚣,灯火通明的地方。里头龙蛇混杂,因其乃以散修盟为首,行‘聚贤’之事,天下散修无论修为高低皆可入,只要做出相应贡献,无论是捐财出力,皆可得散修盟与贡献度相对应的神通法术修习,赫赫有名的《大千叶手》便是其中之一。
苏伏轻轻靠在无量殿西南角的主殿外墙下,这墙约莫七丈多高,于他没有任何难度可言,只是从白日打探的消息来看,管雨石在无量殿的地位不低,其身有三个职位与头衔,分别是传功长老、大执事、聚贤阁阁主。
这个聚贤阁阁主便是接纳天下散修的外门,一应欲入门的散修皆须通过他的首肯,加之传功长老与大执事职位,他在门中地位可想而知,毫不夸张地说,只在殿主洪齐天之下。
半载前,苏伏甫入城谋生之际,便对城中各大势力的根底做了粗略的探查,只是当时并未对各大势力的重要人物有足够了解。
他灵觉悄悄探出,确认左近无人,才暗忖着:管雨石身上有着三个职位,分处不同的三个地方,自外界很难探出他的作息规律,今夜便碰一碰运气,即便寻不到他,亦可捉个人来问。
思虑定下,他便将灵觉探入殿墙,却又连忙收回,这无量殿驻地,果有一个神阵守卫,倘他灵觉再逗留一瞬,必引得里头人注意。
他收拢了灵觉,《扶风歌》根本经义萦绕心头,旋即轻轻纵身,待身形模糊之际,便是一个闪身,无声无息地穿过了神阵,这个神阵极其敏感,乃是用来警示有人闯入,相应的,便无法起到伤敌作用,对于苏伏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潜入无量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涟涟,在薄月下的粼粼水光,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眼前场景令他瞬息明了,突入的地点是无量殿建筑群的一处后宅,身侧是雕梁玉柱的游廊,远处是林立的亭台水榭。
身侧游廊的尽头,是一栋三层结构的阁楼,其下两层黑漆漆不见影踪,第三层灯火通明,依稀可见有三个人影随着灯火轻轻摇曳。
苏伏想了想,他的目的乃是管雨石,而这栋阁楼虽傍着湖泊,显出里头所居之人身份尊贵,有很大可能便是管雨石,可经他细细观察,此阁楼不似常有人居的模样,很可能是无量殿涌来招待贵宾的地方。
他心底打消了一探究竟的想法,便欲悄悄离开,这时却闻着轻微的人声被微风带着拂过耳边,连忙闪身躲于游廊一侧,有着花草掩映,倒不虞被察觉。
人声由远及近,却是两个提着灯笼的修士,他们身上皆着黄色的服饰,与白日云记内,管雨石带来的人相似,应当亦是无量殿弟子。
其中一个面相平凡的男子且行且言,尚回首悄悄打量一番,这才神秘兮兮地说:“前几日咱们太渊城外死了个剑斋弟子,听闻上面便遣了一个特使下来,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我听一个师兄说,那特使长得天仙般美貌,好似与盟主同一个姓,亦是姓师,不知与盟主是个甚关系。”
另一个神色一动,低声笑道:“无怪你今日巡游如此心不在焉,那特使便住在暖香阁里罢,莫非你以为多看几眼,特使便会对你青睐有加?”
“说不得特使就喜欢我这样的……”
面相平凡的男修露出了一个自认潇洒的笑容,说着:“你还不快快巴结巴结哥哥,到时哥哥身价水涨船高,悔之晚矣。”
“呸!”
另一个男子作不屑状,嗤笑道:“就凭你这样子,还是莫要痴心妄想了。”
平凡男修也不恼,便与他嘻嘻哈哈地闹将起来。
“尔等平日便是如此巡守?”
两人且行且闹,正当苏伏欲要动手拿下二人盘问之际,耳边骤然传来一个如雷暴喝。
却见游廊另一头,有一个身着黄色劲装与黑色披风的中年男子跨着虎步行来,微白的鬓处延伸出来,却是一条条饱经风霜的纹路,胡子修得还算齐整,束着高冠,略睁的虎目尽是雷厉风行。
他的身后有数个修士跟随,正自不怀好意地望着二人。
“齐……齐长老……”两人失声惊呼,连忙立定垂首,大气也不敢喘。
来人走到苏伏藏身处,不禁微微眯眼,厉声道:“同尔等嘱过多少次,巡守时必要凝神守意,不可让宵小有机可趁,尔等自觉修为过人否?”
“齐长老,我们错了,您消消气……”那长相平凡的男子讪讪笑着,“弟子保证绝不会有下次……”
“哼,若非我及时赶到,尔等是否还有命在都未可知……”
齐长老的声音变得飘渺,他的手蓦地作了虎爪状,身形一闪,便扑向游廊外,只见一道狠辣的爪印闪过,游廊外的花草登时齐根而断,然而却是空空如也。
其余无量殿弟子早在齐长老身形动时,便纷纷祭了法决,这时见那处并无人影,不由惊疑不定地望着齐长老。
“怎会没有?”齐长老缓缓撤了虎爪,面上略带着疑虑,他方才确感应到一丝杀机,虽然极淡,却瞒不过他感应。
细细感应半晌,再未感应到异常,他眉头渐渐平复,淡淡道:“许是我感应错了,都散了罢,记着巡守绝不可大意。”
众弟子正欲散去,这时却有破空音传来,只见游廊尽头处的阁楼迅疾飞来一个身着华美锦衣的儒雅男子,四十上下年纪,看着却像三十五六,微有发福,气度不凡。
“见过大人!”众人一惊,他们认得此人,乃是特使身边的护卫。
儒雅男子微微摆手,笑道:“不必多礼,可是有人闯入?”
齐长老见了他,略一拱手,淡淡说道:“陈大人,方才感应有误,惊扰了特使,对不住。”
“哪里哪里,齐岳道友如此尽心尽力,有为怎敢怪罪,齐岳道友亦莫见外,称我一声‘有为’便可。”
第四百四十九章:诡谋
“是他,陈有为!”
苏伏其实早在齐长老出现的瞬间便知不好,那齐长老与其说是训斥弟子,不如说是阻止自己动手。
因欲动手的那个瞬间,一丝杀机不可避免的暴露,被他所察觉。当其时,他于齐长老近来前,无声无息地移向了更隐蔽的地方,幸好有着夜风拂动花草,以至于轻微颤动并未引起他们注意,加之此处乃神阵边缘,即便有些波动,也会以为是神阵自身发出。
齐长老似乎对陈有为不太友好,交谈两句,便借故告辞,待他们尽都散去,苏伏才缓缓放松紧绷的法体,陈有为数载前便是抱虚境,即便不进步,亦不可能退步,倘被他察觉,怕是很难逃出他的追踪。
这时放松下来,不禁暗自忖思:这个唤作齐岳的究竟是何人,对于杀机如此敏感,必不是凡辈,尚谓此次行动不会有太大难度,却差些栽了跟头。
“另陈有为怎会在此,自他们言谈中,此人竟是散修盟之人,无怪李芸芸与那个死在我手里的花怜影一般,皆会使《大千叶手》。”
思虑至此,他忽然想起来于陈家所救的陈依依,李云云与陈有为皆是修士,那么那个陈依依又是何人?绝非普通凡俗之女,那么陈有为当初透露招婿之意,果是为杀人灭口么。
苏伏微微眯眼,望向了那处阁楼,心底不禁有些发冷:倘陈依依是修士,那么她是否便在阁楼内?没想到她的演技如此之好,将一个凡俗大家闺秀演得惟妙惟肖。
“散修盟究竟图谋甚?先是陈有为,再是花怜影,青州到底有几个修士是散修盟的人?当初陈有为应当是察觉到了我识破了他修士身份,是以才会撤出青州?”
他甩了甩头,将散修盟之事暂时按下,目下要紧乃是查探管雨石居所,暂不可节外生枝。
苏伏思虑定下,便于隐蔽处潜行,转出了湖泊所在的院落,便来到一片连绵的院落群,其中许多院落仍然有着灯火,躲过了几波巡守,他悄悄潜上一棵有些年头的参天大树。
在树枝与树叶的掩映里,他望着四处的灯火,仔细观察了片刻,不禁摇了摇首,看这片院落群的格局与灵气浓度,显与管雨石的身份不符,他自然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
想了想,正欲下树,再往里潜行一段,耳边却再次传来低音,他定住身形,略皱眉地望向院落与院落间的青石小径。
只见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偷偷摸摸地行来,居然来到苏伏藏身大树后边,借着微光,可以看清楚是一男一女。
两人这时再也按捺不住,相互搂抱在一起,一边肆意亲吻,一边扯掉对方身上多余的布料。
“宝贝……我想死你了……”
男子将那女子压在树干上,双手熟稔地上下动作,很快令那女子发出压抑的诱人呻吟:“嗯……冤家……你慢点……才两天不见……嗯啊……”
“嘿嘿!”男子淫笑着用手探入女子下身,古怪地说:“看来管雨石那老东西没满足你,才两天不见,就已经湿成这副模样……”
女子姣好的容颜上露出娇媚的红晕,嗔道:“讨厌!不是说好我们在一起时不提那个老东西嘛。”
她用芊芊玉指在男子胸膛上摩挲着,迷离地说:“老东西这两日一直念叨着可惜可惜,也不知在可惜什么,对人家都没什么兴趣了。”
男子似乎很满意女子用‘老东西’来形容管雨石,从他身上的服饰可以看出,他的身份只是一个普通弟子,与管雨石几有天差地别,此时却肆意玩弄着管雨石的女人,令他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爽。
苏伏冷冷笑着望着树下苟且的二人,眼眸微转,计上心来,便将声音聚成束,传入二人耳内:“贱人,枉我平日如此待你,你竟敢……”
苟且中的两日顿时如遭雷殛,连忙各自分开,那女子想也未想,居然呜咽哭泣起来:“老爷,您要替我做主啊,是他将贱妾掳来……”
男子闻言,慌乱地说:“管…管…管长老,是她勾引我……是她先的……
苏伏冷冷一笑,身形悄无声息地纵下,一个手刀劈在男子颈处,顿令他倒地晕迷。
女子大是惊惶,尚谓管雨石暴起杀人,正欲惊叫,却自后边探来一柄平凡无奇的长剑架在自己细腻颈脖上。
登时使她惊叫吞落肚中,这才知道并非管雨石,而是贼人奸计,她姣好的容颜上,惊惶逐渐淡去,银牙暗咬:“你是谁!”
她的身上缓缓涌动着气息,其竟有着阴神修为。
苏伏丝毫不意外,他将声音压得低沉:“动则死,出声则死。”
语声未落,长剑闪动一瞬寒芒,直刺得女子毛骨悚然,本来涌动的气息便渐渐消歇,她吓得花容失色,颤声道:“道友且住,有话好说……”
苏伏懒得与她废言,冰冷冷道:“我问你答,但有丝毫犹疑,便死!管雨石住在什么地方?”
女子没有丝毫犹豫,疾声应道:“今日他在聚贤阁,道友倘有事寻他,奴家可为您带路……”
苏伏眸子微微一转,这无量殿实在不小,不若让此女带路,不过为防她耍诈,还需一些使一些诡谋之术。
他话锋微转,略带忌惮道:“不必了,管雨石在聚贤阁最好……我再问你,你们无量殿的特使,姓甚名谁,是男是女,住在甚地。”
女子听出了他话音里头的忌惮,这时渐渐冷静,心里想道:此人目标莫非是特使?哼,特使身边有着抱虚护卫,简直自寻死路。
“奴家听老爷说,特使乃是盟主女儿,唤作师洛水,她们住在柳月湖,距此不远……”
女子指着苏伏来时的方向,语声仍旧发颤,只是这时心思渐渐活络。
苏伏忽然以手作刀,劈在她颈处,登时使她软软倒地,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晕迷的一男一女,冷冷笑着自语:“留着这奸夫淫妇性命,下次给管雨石一个惊喜,不知会否气得吐血。”
语罢身形一闪,便化作无踪。
第四百五十章:抬起头来
苏伏离开后不久,女子悄悄将灵觉探出探查一番,确定没有异常后,这才缓缓爬起,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衫与发髻,厌弃地望了一眼犹自昏迷的男子,掌间蓦地生发淡淡灵光,曲于她指间,轻轻一弹,便洞穿了男子天灵,死得不能再死。
她于原地驻足片刻,心里想道:那人不死,我的事迟早被捅出来,他饶我性命,必吃定了我不敢将此事声张,哼,休想任意拿捏我。
她心思迅疾转动,目下当务之急便是让管雨石知道有这么一个“刺客”存在,她在心底酝酿了一下说辞,最后望了一眼死去的弟子,冷冷道:“你莫要怪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倘你我之事曝露,你的下场恐怕比死还惨!”
她语罢,便悄悄转出大树,由灵觉探路,没有巡守路过,这才变作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端起了长老夫人的架子,款款而行。
行了一段,她忽然脸色一变,猛地往身后看去,却只是漆黑一片。
“是我想多了罢?”女子轻摇螓,再不停留,向着与柳月湖相反的方向而去。
她走后不久,苏伏再次从树上下来,望了一眼她远去的方向,心头略思忖:此女惜命,即便知道是计谋,恐怕也不会回头,未免此事被揭露,她巴不得我与管雨石拼死才好呢。
思及此,他微微冷笑,便蹲下查看男子尸体,顺手将其储物袋取下,神念探入,微微用力便冲破,里头是零散的几枚白玉与蓝玉,几卷竹箴与书籍,与莫孤寒没有丝毫可比性,尚有一枚拳头大小的令牌。
取了令牌出来,其一面刻着“外门执事”,一面刻着“蒋文君”。
苏伏将男子身上服饰剥下,换到自己身上,旋即捻决,脸部一阵扭动,渐渐变作了与这个唤作蒋文君的“外门执事”几乎一模一样的外貌,正是自魔灵处得来《变形术》。
这门法术极易被识破,看似真实,其实只是幻法而已,超过苏伏修为的修士都可轻易识破。只是与他脸部的易容术合在一处,便可混淆视线,令人无从辨认真面目,九命才会对此推崇备至。
想了想,复将那男子尸体收起,尸体已然失去活力,这男子修为不过通神,尚未修出阴神,是以储物袋可以容纳。
待一切妥当,苏伏理了理衣襟,大摇大摆地转出大树,循着那女子的气息跟了上去。
约莫半刻过去,女子便来到无量殿西南方位的一座主殿,那造型奇特,冲天而起飞檐没有任何美感可言,在月色下,竟给人一种狰狞之感。
女子来到殿门口,只见顶上悬着一枚匾额,上书:正一殿。
有两个着黄色服饰,值守的弟子,见了她来,连忙行礼道:“见过夫人!”
女子淡淡‘嗯’了一声,道:“老爷可在?烦请通报,奴家有急事禀告。”
守卫点头哈腰,媚笑着:“夫人何须通禀,快请进……”
女子妩媚地白了他一眼,满意地说:“你很不错,奴家记住你了。”
她优雅地提起裙摆,正欲踏入,耳边冷不丁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夫人少待,在下亦有些小事欲寻长老谈一谈。”
女子身形一僵,提起的玉足怎也放不下来,回首去望,只见被自己杀死的情人带着一抹古怪的笑意,缓缓走了过来,其步伐从容,眸子变得有些高深莫测。
两个守卫认出了蒋文君,乃是管雨石亲自指名点给女子调遣的执事,地位比他们要高得多,这时连忙露出谄媚笑意,躬身施礼道:“原是蒋执事。”
女子惊得花容失色,这时回身来,指着来人,颤声道:“你……你……他不是蒋文君……”
蒋文君自然不是蒋文君,乃是苏伏装扮,他面上露出诧异笑容:“夫人你怎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有令牌可以证明身份。”
他说着,便取出执事令牌,那两个守卫见了,刚升起的那点疑虑登时打消。
苏伏来到女子身旁,关切地说:“夫人你的脸色好难看,法体有恙否?明日卑下便去天宫山将那小医仙请来替您看一看……”
暗里却冷冷传音:“你杀我这笔账,咱们慢慢算,倘你不惧我将你我之事抖露,便按我说的做。”
女子咬了咬牙,传音道:“你修为不过通神,不可能自转鬼修,你究竟是怎么瞒过我灵觉的。”
苏伏冷冷一笑:“这个不用你操心,现在跟我一起去见管雨石,莫要问多余之事,倘你敢有丝毫异动,我便高声将你我之事全数抖露。”
女子心头微悸,她隐然有不好预感,却不知该如何拒绝,她不禁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守卫。
两个守卫这时正不解两人究竟还杵在门口做甚,其中一个眼睛忽然发直,身形蓦地站得笔挺,高声道:“见过特使大人……”
苏伏与女子俱惊,回身去望,却见两个女子缓缓行着过来,其中一个落后半个身位,显然前面那个才是特使。
特使约莫十七八左右年纪,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脱俗,脸上薄施粉黛,迈着莲步而来。
“好漂亮的特使!”
这是苏伏与女子心头蓦地迸出来的想法,旋即苏伏心头凛然,这个女子修为渊深莫测,好生恐怖,而落后她半个身位的女子更是令苏伏暗自叫遭。
今夜行动可谓是处处碰刺,先一个差些识破他行藏的齐长老,紧接着便来这一位他认识的女修,赫然是归墟见过一次的罗碧虚。
此女绝不简单,明面上是依着莫孤寒,却在莫孤寒死后,仍然完好无损的活下来,龙吟瑶与其交过手,曾多次谈到此女《大千叶手》已然修到圆满境界,绝非花怜影与李芸芸可比。
苏伏连忙垂首,恭敬地退开一边,只盼着这特使不会注意到他这个“小人物”。
岂料那特使行近,眨了眨美眸,忽而伸出柔荑,指着苏伏轻柔地说:“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第四百五十一章:灵应与灵引
“特使大人?”
苏伏低低地应了一声,说道:“小的乃是外门执事蒋文君,不知特使大人有何指示……”
罗碧虚眉头微挑,喝道:“让你抬起头来,废什么话!”
苏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倘此时被识破身份,休说杀人,今夜能否逃走都是个问题,他装作惶恐的模样,微微抬首。
这一抬首,便不可避免地暴露了面部的幻术,又哪里能够瞒过罗碧虚与特使。
罗碧虚眼瞳微眯,忽而伸出手去,虚空便有无形的大手猛地将苏伏按向门框:“藏头露尾之辈……”
特使细细打量了苏伏一眼,旋即垂睫,失望道:“不是他,碧虚,算了罢。”
她显得有些意兴阑珊,也懒得理会其他人,便径自向殿内而去。
罗碧虚缓缓撤手,冷冷盯着苏伏,说道:“小姐心情好,放你一马,识相就快滚,不要再落到我手里。”此言之意,当是她已识破苏伏是刺客,让他识相就赶紧离开。
苏伏痛苦地抚着胸蹲下,眸子里却闪着异芒,他心头微有冷笑,这个特使并不是他所认识的陈依依,且实在太过大意了些。
这时管雨石的小妾才假作惶急地扶他,道:“蒋执事,你怎么样?没事罢?”
苏伏冲她勉强一笑,就势立起,说道:“夫人,看来管长老无法接见你我了,不若先回去罢。”
两个守卫媚笑着说:“特使也不知寻长老何事,您二位倘无急事,确不好搅扰,还请二位先回去罢。”
夫人巴不得如此,此时妩媚一笑,腰肢一扭便向着殿门外而去,不消提,苏伏径自跟随而去。
待离开了正殿,夫人便带着苏伏来到一处没有灯火的侧殿门口,此处乃是管雨石平日与诸多执事议事之所,是以离得主殿较近,却不会有人来搅扰。
夫人的灵觉一直留意周遭,确未发觉被人留意后,便扭转身来,缓缓地退着步,妩媚地望着苏伏,说道:“文君,你敢不敢在此地与人家做一些未完之事?”
苏伏嘴角微微勾勒,这个女人已经察觉了,说她聪明罢,居然与一个普通弟子苟且,也不懂得隐秘一些,说她蠢罢,却对生死危机颇敏感,冷静下来分析之后,也能将异常之事理清,倒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他缓步随着她入殿,她不知何时停下,便停在黑暗里,妩媚的眸子闪着水光,显出了她的莫名渴望。
苏伏却不会忽略她藏于背后的指间那一抹隐晦的灵光,他沉沉一笑,身形忽而疾闪,在她眼中生出恐惧的刹那,便已用手掐住了她的颈脖,这是绝对的实力压制,复冷冷道:“动则色,出声则死!”
“你不是蒋文君……”她脸色涨得通红,不知为何,眼眸亦变作血红。
苏伏冷冷笑道:“你不是早已知道,何必多问……”
夫人这时对于死亡的恐惧已至极限,她背后蕴着灵光的指间并未消歇,她好似认定了苏伏必会杀她灭口,如何愿意坐以待毙。
“我劝你莫要做多余动作,只需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苏伏的音声尚未落下,她面上不知为何狰狞一笑,发髻忽而解开,与周遭一般漆黑的乌发蓦地疯狂生长,将苏伏手臂寸寸缠绕,受到乌发缠绕的手臂,居然渐渐不受控制地松了气力,顿令她脱开束缚,这时她指间的那抹灵光终于炽热。
“杀了你……我自然能活下来……”她的眸子猩红,法体涌出暴烈的灵气。
苏伏面无表情,法体轻轻运力一震,便将乌发震成粉末,手臂恢复的瞬间,便作了剑指,划过了虚空,指端是稀薄的浩然气,随着切割,她的颈脖便与尸首分家。
“你……是……剑……”
她指端那抹炽热再没有机会发出,这时意识到苏伏是剑修,已是悔之晚矣。其死不瞑目的头颅咕噜噜地滚了好远。
苏伏收了她的储物袋与尸首,清理了现场后,才缓步入侧殿内间,探出灵觉感应一番,确认周遭无人,这才闭眸,轻轻感应着。
借着冥冥中的特殊灵应,苏伏心头一喜,眸子便睁开,这半载以来,他除开潜心对于心境的研磨外,便是钻研各种法决,其中《少白帝印》与《天眼通》成了他主要修习的两门根本经义。
《少白帝印》一如既往没有甚大的突破,许是境界未够,至少亦要等到他修出了凝窍真意后才有可能进展。
而《天眼通》,虽这半载失去了灵气,却对领悟灵应之道渐渐有了一些心得体会,他掌的三种《壬水天一神禁》里头,有一种使用条件异常苛刻,那便是《彼方水镜》。
随着他的修为进展,除开《水龙吟》,其余两种已无须雨水之气加成,只是彼方水镜仍然存在大弊。
首先他需要对架构《彼方水镜》的空间有着一定的了解,譬如角度,方向,形状,大小等等。
随后便是灵引,与灵应不同,它其实是一种施法媒介,譬如刚领悟剑心的剑修,便需要剑器来达到剑气外放的效果,以其**凡胎是无法替代剑气的媒介的。
剑气多数狂暴,**凡胎如何承受得住。
而《彼方水镜》则需要一枚灵引,可隔空施法的灵引,这就需要有人将灵引带入那个空间。而显然他今夜行动失败了,已无法完成潜入。
是以在罗碧虚出手的那个瞬间,苏伏便将他近来所修习的天眼通的灵应,改成《彼方水镜》的灵引附在了虚空的灵气里,当罗碧虚撤回了大手印,那灵引便随着他们一道入了正一殿。
在特使未来前,他本是欲借这副面貌令惊魂未定,与这副面貌主人偷情的女人带着他接近管雨石。
如此一来,管雨石首先便会放松警惕,倘若近身,他有莫大把握瞬杀管雨石,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这个女人尚未反应过来他便是刺客,便无从给管雨石危机提示,而他则需要顺利潜入,且在管雨石面前不露破绽。
可苏伏心头尽管酝酿着怒火,却不会忘今夜行动的根本目的,这涉及到管雨石害青衣的因由,他引自己三人跳入兽坑,欲害死在太渊城中人人爱戴的小医仙青衣,这背后倘无隐情,他必然不信,不挖出幕后主使来,青衣便随时处于危机之中。
这时他感受到灵引顺利入了殿,便轻轻结起手印,抱玉、仲渊、龙象、菩提……这是他第二次使来,略觉生疏,这些手印极其繁复,结错一个,便不能牵动灵引。
他也不急,于黑暗中,反复无声地结着各种手印。
“叮咚!”
终于在十数次之后,耳边传来声音,却见虚空落下一滴澄澈的水滴来,落在他眼前的虚空处,泛起了波纹,有光亮透出,只见这一面宛如水镜般的虚空便显出了影像。
这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厅室,四角立着乳白色玉柱,四周墙壁皆为青色石砖雕砌而成,壁下是书架,分两柜,其上摆放着异常精致的纸质典籍。各个窗门与窗网皆为沉香木搭建,皆有金黄色的纱帘铺盖。
厅室的正中顶上垂下来一个带着炽热光亮的精美灯笼,这是用灵玉来驱动装饰灯,唯有大户才耗得起这份奢侈,灯笼正下方摆着一个天工坊出产的上品香炉,有等人高,其上雕饰着精致玄妙的花纹,正袅袅溢出不知名气味来。
香炉的四周是由梨花木打造的太师椅,其中有三张椅子上坐着人,罗碧虚便站在特使的身侧,她垂着眸养神,似对他们谈话没有丝毫兴趣。
“客套话便不必了,两位请挑重点说罢。”从水镜里透出来,是特使那特有的柔软的声音。
另外二人其中一个是管雨石,另一个面相普通,却是白面无须,一身大红锦衣裹着他那略发福的躯体,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手掌,异常的粗壮,苏伏大致一分析,便知此人正是洪齐天,无量殿的最高掌权者。
管雨石的脸色有些尴尬,他显然如往常般,说了一堆客套话,可惜特使丝毫面子也不给他。
洪齐天拱了拱手,恭敬道:“特使快人快语,洪某亦不敢绕圈子,约莫是半旬月前,黑虎宫忽然袭击了无量殿所属的其中一个下品灵玉矿脉,那个矿脉灵气其实已接近枯涸,黑虎宫除开要与无量殿生死决战外,实在没有必要去抢。”
“当时便令我觉得古怪,便暗暗叮嘱无量殿在黑虎宫的暗子查探,孰料内幕未能查知,两个暗子却相继失踪,黑虎宫的宫主熊无是个狠角色,必然对这暗子早心里有数,选择这个时候清理,必是为了掩盖天大隐秘,是以我又遣管长老带人去探。”
洪齐天说到这里,淡淡望了一眼管雨石,示意之后便由他来说。
管雨石轻咳着道:“好教特使知道,那一日我带着弟子,本欲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岂料那黑虎宫虎贲堂堂主熊二早有埋伏,关键时刻展露了他们堂的精英修士,披了甲胄,我们不是对手,只能败退……”
第四百五十二章:窥伺
“黑虎宫的甲胄精卫培养不易,每一个都是宝贵财富,能让熊无如此重视,而遣出如此多甲胄精卫守护,必是惊天大隐秘,在太渊城……”
管雨石语声微顿,迟疑着说:“在太渊城,若果说藏有惊天隐秘,管某只能想到传说中的太渊秘境!”
此言一出,罗碧虚眸子闪动精芒,道:“长老的意思是那一处矿脉乃是通往太渊秘境的通道?”
管雨石连忙摆手,苦笑道:“倘是通道,无量殿应当早有察觉,怎会被黑虎宫抢先。”
说着,他神情微微肃然,说道:“管某认为,应是进入太渊秘境的钥匙,传闻中的太渊令!”
“哦?”特使惊讶地打量了管雨石一眼,“没有想到管长老心思如此缜密,只凭着些许情报便推断出来这隐秘,不过本使有些许疑问,管长老为何如此笃定矿脉中存在着‘钥匙’,既然存在钥匙,无量殿为何一直不曾发掘,黑虎宫又是如何得知这一隐秘?”
管雨石一时语噎,片刻才苦笑着说:“特使为难管某了,管某所言皆为揣测,并无真凭实据,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尚要请特使调查,黑虎宫势大,倘隐秘是真,必爆发大战,无量殿怕是难撄其锋。”
洪齐天微微笑道:“正是如此,不敢瞒特使,正因事关重大,才不得不通禀盟主,请他老人家作定夺。”
特使不置可否,淡淡道:“盟主令我来,亦是要我彻查此事,这件事先不谈真假,近来城内可有异常?可有魔宗之人影迹?尤其是欢喜魔宗之人,魔剑络羽嗅觉向来过人一等,倘太渊秘境真要出世,他不会没有察觉。”
洪齐天微微一愣,道:“近载城内与平常没有两样,不过约莫十载前,黑虎宫出现一个神秘供奉,唤作柳三,整日于城中游荡,熊无那厮对其却非常尊敬,亦不知是何来头。”
“柳三?”特使精致的容颜上微微一动,却隐去不提,又道:“按两位推断,黑虎宫是否已经得到太渊令了呢?”
“另外,倘按管长老所言,那一日似乎正是剑斋真传弟子石泰陨落之日,管长老同在妖兽山脉,可知此事具体内情?”
管雨石面上露出沉吟之色,少顷才道:“管某那一日受到重伤,被黑虎宫之人追杀,路遇小医仙得救,后与她们分开,归程时陷入兽坑,耽误了一些时间,却意外发见小医仙等人被一个真人留难,管某当时未及反应,便见那石剑仙忽然从天而降……”
“两方爆发剧烈冲突,管某本欲上前相助,可见小医仙一行人顺利逃出,生恐受到波及,便也逃回了城,是以具体情状管某不知……”
罗碧虚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道:“管长老对恩义看得还挺重啊。”
管雨石苦笑着拱了拱手道:“惭愧,事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以管某这份微薄修为,倘若留下,怕是要干扰了石剑仙应敌。”
苏伏听到这里,差些破口大骂,这狗东西不顾救命之恩,引青衣入兽坑,且便在一旁窥伺,倘非后续事件,他们即便逃出兽口,恐怕也难逃他的手掌心。
他心绪有些不稳,只觉一股难言的怒火织在胸口,便连呼吸都有些不畅,彼方水镜因此泛出波纹,行将散去。
水镜里,特使忽而有感,抬首淡淡望了过来,细细的柳眉蹙起。
苏伏大惊,急忙震慑心神,收束心绪,将一应杂思去净,使其澄澈,如古井无波,水镜渐渐平稳,见特使缓缓平复细眉,不禁微微吐了一口浊气。
倘是平日,即便遇上管雨石这类伪君子,苏伏也绝不会如此无状,于危急中救了他两次的石泰,他的死,在其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显然不是一个会选择沉默的人。
水镜里,特使绝美的容颜上似乎带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语声仍旧淡淡,道:“管长老是说那个石泰救下了小医仙,莫非小医仙同那剑斋有甚关系?”
“这个小医仙又是什么来历,本使怎从未听过?”
罗碧虚这时笑着应道:“这个我倒有所耳闻,似乎是可以医治修士的女大夫,有着一手神奇的医术,其声名传播还挺广,便连远在海外的三山岛,都有修士前来求医。”
洪齐天精神微震,音量便提起:“不错,小医仙青衣可是太渊城一宝,且素来有医德,从不主动收取诊费,乃是我城之民心目中的医仙下世,普济众生。”
管长老笑着附和道:“确是如此,不过小医仙性子有些古怪,今日在城中本欲摆酒称谢救命恩,她却丝毫不愿领情,管某实在是无奈……”
言是无奈,实则心底恨极,今日青衣可给了他好一番难堪。当然,他不敢将这份恨意表露,尤其是特使面前,以免被当做忘恩负义之辈。
特使法眼如钜,这时莫名一笑:“本使倒觉得,这位小医仙性子淡泊,不恃功而骄,宠辱不惊,不趋名利,实可称之完人,不知管长老可否带本使引见一番?”
管长老微微一喜:“既如此,明日管某便安排,只是这小医仙素来目中……咳,目无余子,除非殿中有病者,否则怕是难以请到她来。”
特使摆了摆手,轻柔地说:“既要亲贤,怎能让其来见本使,明日你便带本使去她下榻处,本使要亲自去见她。”
洪齐天微微诧异,说道:“特使大人,听您这意思,是要招揽小医仙?”
特使缓缓立起,淡淡道:“怎么,有甚不妥?”
“没有不妥!”洪齐天微胖的脸上略一抽动,“只是小医仙怕是不会接受,她既看淡名利,即便是特使亲自相邀,亦只作淡淡浮云……”
“不曾试过怎知不行?”特使莲步轻移,向着门口行去,罗碧虚紧随其后,待至门口,她忽而回首,望着某处虚空露出迷人微笑:“譬如这位道友,居然利用本使窥伺正一殿,且差一些便暴露了不该暴露的隐秘!”
第四百五十三章:没有这份本事
“被发现了!”
苏伏心头大惊,这个女人修为果然恐怖,气息紊乱一瞬都被她察觉。他连忙撤去水镜,趁着气机尚未被锁定,将《水幕天华》使来,而后隐去了一切生灵特征,身形一闪,便自侧殿窗门穿了出去。
正一殿,特使已带着罗碧虚走远,洪齐天脸色铁青,震怒道:“令聚义堂、刑堂给我搜!给我搜!再命铁令堂给我封锁整个无量殿,但凡有可疑者尽皆拿下,死活勿论!”
管雨石抹了把脑门顶上的冷汗,洪齐天这是动了真怒,连忙应了下来出去部署。
约莫十数息左右,忽有一道双彩焰花在整个无量殿上空绽放开来,整个无量殿霎时沸腾起来,所有殿室与院落的灯火齐齐亮起,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喧哗,守护无量殿的神阵在一阵缤纷色彩中,蓦地形成了一道颜色艳丽的光罩,将整个无量殿笼罩在内。
苏伏宛如一道影子穿过黑暗,此时他心境变得无波无澜,那个特使不出手,目下整个无量殿没有人可以来得及拦下他。
虽然疑惑那个特使行为古怪,明明察觉了他,却到最后才说,还有她最后一句话究竟是甚意思?
无量殿反应过来有人侵入时,他已接近了无量殿的外墙,远远见着那道神阵变得艳丽,却仍无危险波动,他便将《扶风歌》根本经义萦绕心间。
有着躲入虚空缝隙之能,虽然短暂,却不是这神阵可以困得住他的。
没有几息,他便接近了神阵,正欲施展《扶风歌》,眼前却闪过一抹深兰色的影子。
他本欲跃起的身形骤然静止,只见特使在他身前凌空悬浮,轻笑着说:“蒋执事这么急着是要去哪儿,深夜出行,敢莫是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秘?不知可否带上本使一起呢。”
事到临头,苏伏反而沉静下来,他取了一柄普通长剑出来,微微一笑:“既是不可告人之隐秘,如何能让特使大人知道!”
特使缓缓落下身形,她柔柔地笑,形状极美的眸子眨了眨,说道:“你可不像一般执事,他们见到我可害怕了,为何你不怕我?”
“这边,都给我搜仔细了,莫说一个人,便是一只苍蝇也不可放过……”
远处有人持着火把大声吆喝着,在火把的掩映间,可以见到人头憧憧,有条不紊地逐寸搜寻过来。
苏伏缓缓吐了一口气,他在调整法体的韵律,气海恢复后,尚无法与法体协调一致,他有着苦战的心里准备,目下能提一分战力是一分。
“特使大人明明识破了我是刺客装扮,自然非是一般执事,何必作态……”
音声将落未落之际,苏伏眸子蓦然空旷悠远,他抬剑的瞬息间,身形便化作无影,虚空被划出一道比之暗夜更为深沉的痕迹。
然而特使轻柔地笑着,伸出柔荑,只用了两指便将刺来的长剑夹住,动也动不得,她望着近在咫尺,被制了兵器仍然不动声色的苏伏,轻柔地说:“蒋执事,非是一般执事,又是何种执事呢?”
其实苏伏心头没有他表面那么平静,他在剑上附着了些微浩然气,已是长剑能承受的极限,可就是这一点浩然气,也不是普通抱虚修士可以用手指来接的。
这一幕不禁推翻他心底对特使实力的估计,这个长着女孩的面孔,可称之为少女的神秘特使,居然是个不出世的高手。
可苏伏从来不会坐以待毙,这时沉沉一笑:“取尔等性命的执事……”
他略一用力,长剑便‘乒乒’断成数段,断刃翻飞中,倒映出了苏伏的瞳孔,那是纯粹的黑与白构成的深邃界域,没有一丝的杂质,映出了他心志如铁,映出了他完满本物,映出了他令人敬赞的坚韧,映出了一抹真实无虚的杀机。
那是真的想要杀死她,以排除前路阻碍的坚定。
这一刻,周遭虚空宛如停滞,特使从未自一个人的眼睛里看到如此的多姿多彩,下一息,她的眼前,忽然就被白光填满,夜空仿佛从来不存在。
所有的断刃在这一刻突兀地从中裂开,自里头皆爆发出一道白光,一扫夜的阴霾。
“剑光衍化?”
特使略觉疑惑,这么多道剑气,对方是如何瞒过她,在瞬息的功夫藏入断刃里的?藏入断刃里的剑气,又是如何使其爆发时,撕裂虚空,引出剑光?这些剑光又是如何如臂指使地随着对方心意袭击自己?
左近的搜寻队伍,只见一道白光冲天而起,那无匹的锋芒令他们心惊胆战,但只有刹那芳华,宛如过眼烟云,令人怀疑是否错觉。
“过……过去看看……”
一个领队模样的修士,艰难咽了一口口水,旋即小心地拿捏着一枚神禁石,穿过游廊后边的草木,壮着胆子定睛一望,却只见一个着深兰色织锦长裙,挽着如意髻的美丽女子的背影。
她全身都完好无损,仿似方才那道白光果真是错觉般。
领队修士认出了她,连忙过去行礼,恭敬道:“聚义堂七品香主张彪,见过特使大人,敢问特使大人,方才这道白光是?”
特使缓缓转身过来,淡淡地说:“无事,你们继续搜罢!”
她一点也不想记住这个人的名字,因她的心绪有些起伏,是以她自顾自说着,便自顾自地往回走,一点也没有帮他们搜寻刺客的意思。
行不多时,便撞上前来寻她的罗碧虚,后者疾步迎来,埋怨道:“小姐,您怎不声不响就消失了,以您的修为,倘消失不见,我可没有信心找回您啊。”
“那人与我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我是否在哪儿见过他?”
特使淡淡说着:“浩然剑气外加剑气成丝,以剑光衍化的方式显现,凭着这个,他便足与任何抱虚修士一战,可是他的修为却只有阴神境……”
“什么?”罗碧虚大吃一惊,“小姐是在说方才那个使了小幻术的不入流刺客?”
特使摇了摇首:“小幻术没有错,不入流就太偏颇,他在与你冲突时,假你收手之际放出《彼方水镜》的灵引,却能瞒过我,即便你有机缘掌握这门神禁,你可想得出这个方法?”
罗碧虚微微撇嘴,道:“小姐莫不是见他长得像苏伏,便夸大其词罢!”
“我可不信区区一个阴神修士,能与抱虚修士一战,二者之间天差地别,几无可比性……”
她说着,眸子微转,又道:“小姐,您莫不是与他一战?他可是刺客,谁知要来害谁性命,无量殿可是咱们散修盟的附属,盟主说过,任何一个成员都是宝贵财富,怎么给放跑了呢……”
“还有啊,您方才说的那些,可都是剑斋剑修的修行法门,倘说剑斋剑诀外流,我可不信,有着《心炼法火》,谁能拷问出根本经义?莫不是剑斋遣人来查石泰之死的真相……”
特使由着她念叨,却也不语,行不多久,便回到柳月湖,她忽然驻足在湖边,说道:“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与苏伏为何会认识吗?”
罗碧虚停了念叨,脑海里浮现出了归墟仅有一面之缘的苏伏,不禁嘿嘿笑道:“当然好奇,即便他现在是剑斋弟子,可与小姐身份一比较,也只是蚍蜉而已。且不是有传闻,他已死于魔劫,小姐缘何对他念念不忘?”
特使白了她一眼:“甚叫念念不忘,莫要胡言!”
“是是,小姐您就快说罢!”罗碧虚催道。
特使想了想,幽幽叹道:“此事乃是散修盟最高机密,十数载前,父亲令我与陈长老一同扮作父女,于青州潜伏,你也知道我所修习的功法,可以令我完全忘却修行与前尘之事,且能将修为彻底掩盖,只是即便有危机,亦无法醒来。”
“父亲本欲于玉清宗安插一枚暗子,我的功法使我变作了一个真正的凡俗大家闺秀,且身怀根骨,在青州扎根十数载,拜入玉清宗倒也非是难事。”
罗碧虚脸色大变道:“小姐,您怎将最高机密透露给我,这不符盟中律条罢!”
特使淡淡道:“你怕个甚,我如今身在此处,此任务自然是失败了,既然失败,便不算机密。”
罗碧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那您继续说,我保证不打断……”
特使又道:“任务失败有两个因由,其一便是苏伏,其二乃是吾盟与天坛教的一次合作。”
“我受天狐幻月法迷失了心智,当时是苏伏救了我。”
特使将当时情状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淡淡地说:“陈长老并不知其内凶险,是以为隐瞒我等身份,并未将我从迷失中拉回,倘若我持续迷失,便有可能不再醒来,迷于《天狐幻月法》者,本源烙印会渐渐崩溃,这也是醒来之后才察觉。”
罗碧虚震惊地说:“此事盟主可知?”
“父亲自然知道。”特使幽幽地说,“我醒来之后,便总想再见他一面,当面谢谢他。”
罗碧虚小声地咕哝:“这也不是您放走刺客的理由啊!”
特使无奈笑道:“我倒是想留下他,看看他是不是苏伏,可没有这份本事呀!”
第四百五十四章:搜城
没等罗碧虚质疑,特使便自顾自淡淡地说:“他将己身化作了剑光,且不知以何种方法潜出了神阵,神阵没有丝毫反应,周遭又都被他的剑光充斥,我一时大意,便让他逃走了。”
罗碧虚惊讶道:“居然能瞒得过小姐,那可真是了不起,那么其二又是为何?”
特使又道:“天坛教在青州图谋许久,建了流冥坛,妄图架构两界通道,惜玉清宗早有防备,听说还有一个小散修在里头起了莫大作用,陈长老受命前去支援,天坛教图谋落空,晋城爆发魔劫,未免受到清查,陈长老便带着我回转庐州。”
“原来如此!”罗碧虚恍然,旋即又疑惑道:“小姐,盟主为何要助天坛教?”
特使淡淡道:“此事你还是莫要知道为好,真界即将有大风波,你能做的便是努力修炼,争取于天地大劫前叩开天门,超脱此岸。”
“说得容易……”罗碧虚无奈地说,“人家又没有小姐这样的天资。”
特使不置可否,便转身,欲回转阁楼,迎面却有一队修士搜寻而来,为首一个却是管雨石。
见到特使,管雨石疾走几步,恭敬行礼:“特使大人安好,不知可有见到可疑人物。”
美丽的特使微微笑着说:“见到了。”
管雨石本来只是例行公事,这时闻言不禁一呆,反应慢了一些,却为她这笑颜迷得说不出话儿来,直到罗碧虚出声提醒,他才如梦初醒,连忙问道:“敢问他在何处!”
“出府去了。”特使丝毫也未将其当做刺客,并好似在说一件寻常事,语罢自顾自便离去了。
管雨石恭敬笑着相送,待她走远,脸色不禁微微阴沉,冷冷地说:“特使大人有命,搜城!”
……
苏伏回到下榻的别院,那是位于城南,云记名下的一处别院,他这一路隐蔽行迹,不留半点痕迹,踏入别院,见自己屋里亮着灯火,轻轻推开门,却见花音坐于案几前支颐小憩,推门声将她惊醒,这时迷糊地揉了揉眼睛。
“你这家伙怎么才回来……”
花音站了起来,睡眼惺忪地说:“莫要误会,小姐令我候着你回来,快说你今夜去哪儿了?身为护卫,却擅离职守,还不快快如实交代。”
苏伏撤去了幻术,这才摊了摊手:“禀花音大人,小的方才去了一趟青楼,叫了几个姑娘,喝了几杯花酒,现已疲累,有甚事明日请早……”
花音没好气道:“苏浮尘,你又逗我,太渊城哪儿来的青楼,不行,你不将行踪报给我,今夜就莫要想睡觉了。”
苏伏微微一笑,径自去榻上盘膝,也不言语,便闭目沉修。
花音这时惺忪的眼睛终于恢复过来,见苏伏一身黄色服饰,与白日所见,无量殿弟子一模一样,她亦是冰雪聪明,眸子微转,得意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去偷鸡摸狗了罢,罢了罢了,本姑娘宽宏大量,便不与你计较了。”
她转身出去,待至门口,又回身道:“小姐说了,这件事急不来,倘你第一次失败,便很难再有机会……”
苏伏这时睁眼,奇道:“她如何知道我会失败?”
花音趾高气扬地一甩头,只留下一句:“小姐的境界,岂是你这小修士可以明白,这一点,你要同本姑娘一般,跟小姐久了,就会懂。”
苏伏不禁翻了翻白眼,却又隐隐抽痛,他不动声色地去将房门关上,而后抹去了脸上的装饰,露出了煞白的本容,强忍着伤痛,又将身上衣饰换下,他想了想,便换了一身灰色长袍,既不引人注意,身为修士,又不显得突兀。
这才坐于床榻处,服了一枚小还丹与数枚聚元丹,今日算是牛刀小试,将那修为恐怖的少女虚晃了一枪,却令他又惊又喜。
惊的是,神魂破损,耗费的灵气无法作用于心内虚空缓缓自行恢复,摄取灵气的效率亦要慢上很多,仿似对本来就极差的根骨有着阻碍。
喜的是,浩然气已然随心所欲,若非一瞬间耗尽,已不会对经脉造成损伤。修《浩然度灭》始,历数战绩,真是伤痕累累不足道,可怜的经脉在狂暴的浩然气下不知损坏多少次。
终将其驯得像绵羊,方才藏身剑光逃跑,一是因对方不重视,才能顺利逃走,二来亦因此付出莫大代价,想想令法体徜徉在浩然气内,没有任何防护手段,能将衣饰护住已算了不起了。
这时苏伏不禁想起前世许多话本里所言之‘天人合一’,与剑气合一,究竟算不算是呢?
凭心而论,藏身剑气里,确可出其不意斩杀敌手,可若是被识破,下场必然奇惨。
思及此,他不禁摇了摇首,排除了这个想法。
感受着药力化开,他开始疗伤,约莫半刻过去,便又睁开眸子下榻,取了装饰所用器具,于梳妆台前落座。
约莫又是半刻过去,在他精心刻画下,铜镜里映出的人已然有了巨大改变。
首先便是眉毛,变得犹如浓墨,在眼皮处抹了一些灰色的粉末,使其望去,眼瞳都好似换了个颜色,而清晰的轮廓则做了一番修饰,脸部上去显得大了一些,却与本来面貌没有丝毫冲突。
如此一来,熟悉他的人一眼便能认出来,倘不熟悉,即便是真人灵识,亦只能探查出有修饰痕迹,却探不出本来面目,这便是易容术最高境界,可瞒过真人灵识。
满意地打量了一番,没过多久,院外便传来‘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开门!快开门!”
苏伏轻轻一笑,便起身来到院外,花音一脸倦容地自房内出来,不满地埋怨道:“深更半夜敲什么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嘘!”
苏伏对着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不动声色地去将院门门闩起开,大门旋即轰然洞开,只见一个面目阴沉的修士领队冷冷喝道:“无量殿办事,闲杂人等全都给我聚到院子里来,我数到三,如有违抗,杀无赦!”
他理也不理苏伏,带着十数个修士径自踏入小院。
花音这时哪里按捺得住,嗔怒道:“尔等意欲何为?”
苏伏回到她身边,将她拦在身后,微微笑道:“诸位道友,此地乃是云氏商行所属,如此兴师动众,恐怕不妥罢!”
那领队阴冷地瞥了一眼苏伏,本来半夜被叫起来搜城,便已是满腹怨气,这时只觉此言说不出的刺耳,他阴冷冷道:“云氏商行又如何?我怀疑尔等窝藏刺客,全都给我拿下带回去审查!”
“慢着,你凭什么抓我们?”
花音姑娘这时睡意全都消去,醒悟过来来者不善,她丝毫不惧地自苏伏身后出来,冷冷道:“无量殿敢莫是一窝强盗土匪?说抓人就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无量殿一家独尊了!”
领队修士微微眯着眼睛,细细打量小姑娘,方才未觉,此时细细一望,才知小姑娘姿色不差,他不禁舔了舔嘴唇,阴测测地说:“小姑娘说是就是好了,全部给我抓回去。”
他身后的修士不怀好意地涌了上来,小姑娘好生气恼,小小的拳头握起,正待暴起。
便在此时,忽有一阵风轻拂过来,将一片莫名的绿叶带起,于众人之间化作细碎的粉尘,那些粉尘随风舞动,无量殿的修士便尽都沾上了一些粉末。
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被粉尘沾上后,法体居然不能动弹,便连口唇都僵硬,连求饶的话语都发不出,恐惧令他们睁大了眸子。
“吱呀!”
只见小院正中主卧的房门轻轻向两边开启,一个身着素白锦衣的女子捧着书卷行将出来,待到院里,才缓缓抬首,稀薄的月色下,依稀可辨她的眉目如画,绰约清雅,淡寡出尘,步履行间,便见山水,宛如银河挽迤,高芒数丈,又仿似雪月光华映衬,清冷赛过冰霜,令人惊赞。
“原……原是青衣小姐……”那领队修士发觉口唇解僵,略有些干,涩声道,“在下无量殿刑堂八品香主池韦……未……未知青衣小姐下榻此处,多有冒犯,望请饶恕则个!”
他尽管惊于青衣美色,却更惊于她实力。
青衣轻轻驻足,语声淡漠:“我喜好不多,看书是其一二之一,搅扰我看书闲情,你们说说,该如何处置?”
苏伏大感惊讶,自从那一日遇险之后,她的修为似乎有着一种讲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花音大是欢喜,小跑着来青衣身边,挽着她手臂,娇声道:“要人家说,全部杀了才好,一看就知道都不是好东西,平日里跟着管雨石欺压良善,有着无量殿靠山,令人敢怒不敢言,小姐今日不若便替天行道,将他们都灰灰了去。”
“青衣小姐饶命……”此起彼伏的求饶登时发出,可见青衣在城中有着一份莫名的威慑力。
苏伏始知青衣并非只有医德令人服帖,这份修为亦是主要,无怪她安然逍遥于天宫山,没有一个势力打她主意。
“青衣小姐,且慢动手!”
第四百五十五章:特使来访
“青衣小姐,且慢动手!”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浑厚且阳刚,便见一中年修士撞破黑暗,龙行虎步进来,抱拳施礼道:“在下无量殿刑堂长老齐岳,青衣小姐且慢动手!”
苏伏认出了来人,正是那个对杀机特别敏感,险些识到他踪迹的齐长老。令他感到有些古怪的是,这位刑堂长老连陈有为的面子都不给,却对青衣颇为尊敬,这不得不令他讶异。
青衣细眉微微挑动,说道:“你有何说?”
齐岳诚恳地说:“医者救命治人抑或杀人夺命,都无可厚非,齐某这些下属不长眼冲突,确是有罪,然鄙人窃以为,罪虽大,尚不足死,不若留他们一条生路,待齐某回去撤了他们职务,好好教管,青衣小姐以为如何?”
“不如何,此理尚不足说服我。”青衣轻缓摇螓道。
苏伏接过话头,微微笑道:“此事可大亦可小,诸位莫要空口白话,留下买命财便是了。”
齐岳闻言,虎目一瞪,对着几个手下喝道:“听到没有?还不快将储物袋留下?”
他语罢,便取了数十蓝玉,与脱了身下属的储物袋统共,交给了仍呆滞着的花音。
“多有得罪!”齐岳再度抱拳施礼,便带人转身离开。
花音手上微微一沉,不禁目瞪口呆:“这也行?”
青衣居然满意道:“有你在,我总算有一些额外收入。”她语罢,也不看储物袋,径自回屋去了。
花音闻得此言,不禁感觉自家小姐形象轰然崩塌,然那个瞬间,她又用无数的强大理由重新塑造了一遍,旋即瞪着去关门的苏伏,警言道:“苏浮尘,我告诉你,小姐可不是贪财,她只想用这些钱财替病者做更好的治疗,譬如你,都花了我们医仙堂多少玉石了……”
苏伏上好门闩,不以为意道:“我想青衣小姐是明白过来,身为修士,钱财的紧要,就算她是医者,修行时同样离不开这些外物。”
花音气呼呼地反驳道:“才不是,小姐平日行医便是修行,你可曾见她修炼过?小姐修的是菩提心,不染外相,不染外物,又怎会在意钱财。”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苏伏笑着吟罢,也不理会她追问,径自回了卧室。
花音抱着十数个储物袋,气呼呼地独留小院,可不一会,感受到手上沉甸甸的重量,她不禁喜笑颜开,乐滋滋地回屋清点去了。
……
翌日,关于无量殿闹刺客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无量殿失踪了两人,其中一个乃是外门执事,另有一个重量级人物,那便是管雨石的小妾杨虹。
渐渐变作流言,分作不同版本,其中最是大快人心的便是杨虹与那执事私奔了,管雨石人面兽心,乃是城内出了名的伪君子,倘此事为真,恐怕是笑不出来了,许多散修都暗里拍手称快。
而昨夜搜城,更是因此恶了活杀堂,黑虎宫,寒风寨等城中大势力,险些爆发出剧烈冲突,然而无量殿却不曾丝毫慌乱。
其实无量殿昨夜与其说是搜索刺客,不若说是借此宣扬无量殿实力,而这一切都是因那位神秘的特使大人。
今晨,约莫辰时,暖阳照例洒下,使得太渊城渐渐恢复生机活力。
管雨石辰时出门,却带着三位特使与特使身边的大人,想必无人会不知他用意,那便是其背后的‘散修盟’来人了。
正因有着特使,无量殿才敢如此行事,本来特使入城之初,各大势力便已收到消息,管雨石借着带特使去‘亲贤’的幌子,堂而皇之地带着特使逛大街,顿将其他势力给震住。
青衣的下落,管雨石昨夜便已探问,是以轻车熟路地来到云氏名下宅院。
有弟子上前去敲门,不多时,便有人来开门,却是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姑娘,她先是迷糊地望了一眼特使,不禁露出笑颜赞道:“好漂亮的姐姐,你们找……”
当她眼角余光瞥见一张令人厌恶的脸时,登时拉下脸来,冷冷地说:“你来做甚?”
特使悠然道:“管长老看来不受欢迎,便先回去罢,多谢你今日带路。”
管雨石心底暗恨不已,好不容易有献殷勤的机会,却生生被这小姑娘打断,他面上显得尴尬,勉强地笑了笑,拱手说:“既如此,管某先告辞!”
他几乎没有脸面再留半刻,转身便去了,今日威慑太渊城的目的已达成,至于小姑娘,这笔账有得是时间慢慢算。
特使这才转向小姑娘,轻柔地说:“我唤作师洛水,散修盟之人,素闻小医仙大名,路经此地,顺道拜访,姑娘可否让我见一见小医仙呢?”
花音警惕地望着她,道:“散修盟?尔等谁是病者?”
罗碧虚眉头微挑:“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我家小姐诚心诚意来拜访小医仙,无病便不能拜访?这是甚规矩!”
花音本是一点就着的性子,闻得此言,登时虎着脸,硬邦邦地说:“医仙堂的规矩便是如此,倘无病者,小姐一概不见,都请离开罢!”
她语罢便返身,丝毫不卖面子,便要将门关上。
特使怔了一怔,旋即饶有兴味地说:“其实我昨夜见过潜入无量殿的刺客,他藏身在此罢?”
花音心头一跳,正欲将门彻底封闭,特使身侧的陈有为忽然一脸微笑地抵住大门,以花音法体之力,竟不能抗衡。
“小姑娘对不住,小姐今日真的只是来见一见小医仙,见完便走,能否行个方便呢!”
陈有为的话语令她微微犹疑,她亦有修为在身,知道这一行人的修为都不是她能应付,挡是挡不住的,这时耳边却传来苏伏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花音想了想,只好又打开大门,面无表情地说道:“小姐喜静,不喜多人搅扰,只你一个罢!”
罗碧虚‘嘿’地一声,正欲发作,特使师洛水却淡淡笑道:“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
第四百五十六章:特使来访(下)
师洛水缓步踏入别院,身后院门吱呀地合上,她不在意地笑了笑,莲步轻移,步下两级台阶,便见有一身着灰色长袍的男子微笑着迎来。
此人略眼熟,可她印象里却没有此人,她总觉此人面上有些古怪,却没有法术痕迹。
“先生是?”
苏伏拱手施礼,微笑说着:“鄙人苏浮尘,医仙堂护卫,快请进,小姐正等着您呢。”
师洛水礼节性点螓,便进了主卧。主卧采光极好,浅蓝色的纱帐,檀木桌案,数列书架,古色书籍排得满当。她望见一个姿容与自己几乎不相上下的女子,姿态恬静,神情安然地翻着手中书卷,当晨光被遮掩,她才轻轻合上书卷,抬起美眸来望。
“你因何迷惑?”
师洛水闻得此言,只觉莫名,便轻轻笑道:“何以见得迷惑?”
“知浅见微者,不图为师,知人莫论者,不自居奇。”
青衣释卷,伸出皓腕,虚引道:“道友坐着说话。”即便对方是散修盟之人,她也没有丝毫起身相迎之意。
寥寥数语,便见大家风范,师洛水非寻常修士,自能分辨真假,便也不觉青衣失礼,浅浅一笑,就去落座。
这时花音抱着托盘进来,奉上了两盏茶,又安静退去,大失往日举措。
青衣素手举盏,淡淡道:“清月梦寒潭,以山银针为主,月见草为辅,医仙堂自制灵茶,道友不妨品评一二。”
师洛水依言轻品,透明茶液甫一入口,便觉一道寒冰在舌尖炸裂开来,旋即占据整个口腔,这股寒意顺着咽喉而下,只觉从里到外都是冰凉,法体宛如浸于寒潭,能令她法体产生这种微妙感,确不愧是灵茶。
不过以她的身份,“迷迭香”也品过不止三两次,只是很意外青衣除开医术,在制茶一道上亦有钻研。
“道友称得大家!”师洛水诚心诚意地说,“只这份手艺,足见匠心!不过道友应当明白,门阀势大,散人终究难成气候,而我师洛水,则可全权代表散修联盟,在此特邀道友加入散修盟,道友若是有条件,大可提来。”
青衣摇螓道:“我请道友饮茶,非是表明意愿,乃敬道友这份难能而可贵之境界。”
师洛水微惊,细细探查,只觉对方修为古怪,波动时强时弱,不能查知具体,不过大致范围不会错,她非是真人,倘是如此,又如何看破自己?
未待她疑问,青衣又道:“道友进门便心有迷惑,如我家护卫,如我的修为。”
师洛水于脑内重温了一遍回忆,这时忽然醒悟:“青衣道友早知我会来?道友与剑斋是何关系?”
青衣却再次摇螓,道:“我怎有未卜先知之能,且与剑斋有些龃龉,不提也罢。”
师洛水有些迷惑,她不知青衣所言真假,便意味莫名地说:“若果如此,道友看不上散修盟倒是情有可原。”
“言重了。”青衣淡淡地说,“其实我本来不打算见你,不过我忽然想到若果是你的话,也许可以合作。”
师洛水绝美容颜上微微一怔,旋即浅浅笑道:“合作?倘是他人说来,只会让我觉得自不量力,倘是青衣道友,当非无的放矢,且说一二。”
青衣便道:“道友可知太渊秘境?”
师洛水闻言心里一动,道:“自典籍看过一二,似是上古大门阀驻地,十数劫不曾出世,已流于传说,若**籍有载,恐怕早就被遗忘。道友所言合作,莫非与此有关?”
青衣略一点螓,说着:“不错,在合作事宜定下之前,我可以明确告知道友,太渊秘境的确存在,至于开启它的钥匙,除开传闻中的太渊令以外,尚须一物。”
师洛水何等心境修为,闻得此言,都不禁心头巨震,她素手轻拂,便施了隔音禁制,这才慎重问道:“何物?”
见青衣不语,旋即醒悟,自失一笑:“也罢,不如先来谈谈合作事宜罢,道友欲要我散修盟如何?”
青衣道:“具体事宜我尚未拟定,待我完善,会遣花音去寻你。”
师洛水闻言,微微蹙眉,总觉哪儿不对,青衣已自承乃临时主意,具体事宜未拟定亦是正常,令她无从反驳,思来想去,最终却只得出一个总结,那便是青衣这个人有问题。
至于问题出在哪里,却无法理清究竟,她眉头轻轻平缓,忽而取了一枚纯金打造,沉甸甸的令牌,递给她道:“也好,这枚令牌可令你们通行无阻,我在无量殿候着。”
她语罢起身,微微欠身道:“今一晤,受益匪浅,茶不错。”
“不送。”
师洛水行出来,见苏伏懒洋洋躺在一把竹椅上晒着暖阳,笑了笑道:“浮尘道友好雅兴,不知加入医仙堂前,哪里修行?”
苏伏微微睁眼,便起身:“谈完了?”他微微笑了笑,又问:“谈得如何?”
师洛水见他不愿回应,便也不再追问,浅浅笑道:“还算顺利,这便告辞了。”
花音行来,望着她远去,悄声道:“我听说散修盟盟主亦姓师,唤作师相权,她与师盟主是个甚关系?”
苏伏古怪地望了她一眼,说道:“虽然这个问题我也很好奇,可我更好奇你为何会好奇这个问题?”
花音眯眼一笑:“你傻呢,倘她是散修盟大小姐,与她顺利合作,说不定可以借此报管雨石的一箭之仇呀。”
苏伏意味深长道:“仇要自己报,才能畅快。”
花音不屑地撇嘴道:“自己报,你昨夜怎么个报法,还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谁说她是来找我的?”
苏伏笑道:“她可是专程来拜访你家小姐的,不过她记着我易容过的面貌,是以昨夜我便换了一副模样。”
花音仍是撇嘴,表示不屑,旋即向院门行去:“不同你说了,小姐令我去一趟云记。”
苏伏便回椅子躺下,暖阳照在身上非常暖和,他舒服地眯眼,心底却暗忖:看那特使模样,应当是应了合作,青衣究竟用了甚名目来令她答应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的小医仙合作。
第四百五十七章:大乱将始
“散修盟在庐州虽无法与东西魔宫相较,却也构得上大门阀之称,师洛水既姓师,定然与其盟主关系匪浅,即便是为争取小医仙入盟,这玩得也不小,对了,昨夜似乎听到他们谈到太渊秘境?青衣或许清楚一些,不若去探问一二。”
思及此,他赶忙起身,便去主卧敲响房门,门未关,青衣抬首望来,美眸带着询问,因苏伏无事不会搅扰她。
苏伏步入,顺手关了房门,斟酌用词道:“昨夜我探听来一个隐秘,唤作太渊秘境,不知青衣小姐知不知细由?”
青衣细眉微微一动,说道:“应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她释了书卷,起身来到书案后面,那书案笔墨纸砚俱全,她捻起一根笔,沾了些墨,便娓娓写来。
苏伏好奇地行去,只见她行文如流水,字迹娟丽工整,句里行间,算得中规中矩。
须臾功夫,青衣释笔,淡淡地说:“我以为你会一直不问,今日始,你要将这篇文背熟,死也不能忘。”
“若是你想治好伤势的话!”
苏伏心里一震,醒来的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没想到今日借太渊秘境,青衣会**裸揭开这伤疤。
文章是用他并不熟悉的字体所书,略像古体字,却非是古体字。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串联成文,便不明其义,譬如这一句:梦月台千绝情刃,古月非月,古人非人,请去觅玄真。
“大幻不梦,道非道,古道不存,识幻破障,谨记梦幽莲。”
苏伏只觉看得头昏脑胀,勉强记下这一句,便晕眩而难以为继。
青衣淡淡地说:“此唤作‘心潜识真文’,总有一日你会用得到。你将它好生收着,修为不足,便莫要强记。关于太渊秘境,我只同你说一句,那儿有你最需要的东西。”
苏伏将那文章收起,皱了皱眉头,说道:“于我而言,目下最重便是神魂伤势,真界能修复我伤势者,我记得你说过一种丹药,唤作神意元辰丹,太渊秘境有神意元辰丹?”
青衣淡淡摇螓道:“除此外,另有一样法宝可治。”
苏伏急道:“是何法宝?”
青衣却未即可应答,而是回到座椅上,酝酿了许久,这才捻决施了法禁之域,说道:“太渊曾经确存在于世,乃是当时最大门阀,没有之一。”
“太渊最鼎盛时期,拥有十数个纯阳大能,其下更有诸多渡劫宗师,长生真人,只是那时境界并未划分如此明晰。”
苏伏微微吐了口浊气,按捺着心绪,便去落座,道:“看来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青衣没有应他,而是自顾自道:“太渊拥有数十万弟子,每日早课,声势直达云霄之上,能令三位道祖感应,其太渊令所到之处,无不遵从,归墟、瑶池、元磁山,现如今的七曜山脉、海外三山、北海琅嬛福地、西海蜃楼群岛等等尽归太渊所有。”
“目下真界有许多大门阀都是太渊分裂出来,譬如东都魔宫,太渊有位纯阳大能应了法劫,因其怨念不散,为另一位纯阳大能收取,渐渐演化,变作了现如今的劫魔,那位大能亦因开创前所未有法门而证得魔主位,是谓东都灵欲魔主!”
“又是数劫,灵欲魔主一个分身脱离本体,以无上智慧创立西都魔门,以一己之力证得魔主位,是谓极乐欢喜魔主,这便是东西魔宫由来。”
此些惊人隐秘落于苏伏耳内,不禁目瞪口呆。
青衣也不管苏伏震惊,淡淡说着:“太渊不可避免走向凋落,这还不止,分裂出去的大门阀觊觎太渊传承,挑起大战,太渊在围攻下彻底覆灭。”
“其时,太渊最后一个大能将仅余的太渊秘境锁闭,数十劫以来,太渊都快被整个真界遗忘得干净。”
青衣说到这里,忽而顿住不言,苏伏好半晌才过神来,直愣愣地说:“青衣小姐是如何知道这些隐秘的,倘书籍有记载,绝不至让我如此孤陋寡闻。”
“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当时围攻太渊的大门阀里,太乙圣地便是其中一个。”
说起太乙圣地,青衣的表情谈不上有多怨恨,只是眉头微微一拧,似乎很不喜欢提到这个词,接着又说:“太乙圣地有一件法宝遗留在太渊秘境,你要得到它,这是你的伤势能否修复的关键。”
未待苏伏发问,她便道:“法宝唤作‘太乙玄都玉如意’,乃是用‘玄阳暖晶玉’所制,那种玉石早已于真界销声匿迹,此法宝有着怡养神魂,辟易心魔之效,倘能得之,必能令你伤势逐渐好转,只要消除李道纯的剑意,我便能替你彻底根治。”
苏伏听后,并未显得激动,此事先不谈难易,太渊秘境的大门朝哪儿开他都不知,前路仍旧是一片迷茫。
沉默半晌,他平静地问着:“青衣小姐缘何将此隐秘告知我?倒非是探问青衣小姐打算,只是有一些事情,我想弄得明白一些再去做,青衣小姐可否明白我所言之意?”
青衣淡淡一笑:“这有什么不明白,你倒也直白,正是欲令你明白一些,才对你说这些隐秘,要知道倘你泄露出去,我的性命怕是难保,你觉着我像是活够了吗?”
苏伏又是沉默,他心底正是清楚这一点,才觉青衣赌得实在有些大,非但是前路的迷茫,还有着这一份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来的信任。
沉默半刻,青衣又道:“你应该清楚,我这是在表明诚意,而我其实也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苏伏轻轻点头:“想必散修盟对此便极有兴趣,可今日这合作一事?”
他语才出口,便又径自摇首,道:“罢了罢了,你救过我两次,即便是利用,在下也甘愿,遑论于我自己亦是一条出路呢。”
苏伏很清楚唯有修复神魂伤势,才有继续问鼎大道的机会,否则过不了多久,他的寿元就将走到尽头,而选择相信青衣,虽非目下最优抉择,却是目下他唯一所能抉择。
不知为何,他忽然忆起一篇唤作《选择论》的文章,里面谈到,无论身处何种时代,一个人的抉择权与他的地位与实力息息相关,最为愚昧的生灵,便是连‘抉择权’都不知的生灵,他们是身处最底层的生灵,也是最无知的生灵。
苏伏不禁微微一笑,他还有这抉择权,便已是万幸。
青衣不知他为何发笑,却知他已想通,便淡淡地说:“太渊城很快有大变,我明日会离开一段时间,你替我将花音带回天宫山。”
……
太渊城,城南一个茶楼里,
“嘿,可曾听说了?昨日有个修士于妖兽山脉那道裂痕左近捡到一块令牌,听说是太渊令,太渊秘境的钥匙……”
一个约莫十六七年纪,长得秀气,有着一双机灵眸子的少年修士轻悄悄地对同伴说着。
“哦?”
此言传入众人耳内,顿引起哗然,一众散修纷纷涌去,催道:“快说说具体的,是谁得到了?”
少年小脸蛋儿通红,神气兮兮地说:“听说那位好运道友唤作石不二,小爷我还听说啊,这位石不二是因与那位剑仙石泰同姓,才得了此机缘呢。”
“道友意思是那太渊令本是剑斋所有物?”
“这个小爷就不清楚了。”少年露齿而笑,白晃晃的有些刺眼,继而神秘道:“我告诉你们,这个消息可是小爷从二舅的姥爷的孙儿那儿听来的,那是我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哥们,不然这个消息哪能轮得到小爷呢。”
其中一个散修心思微动:“传闻太渊令可是开启太渊秘境的钥匙,倘能将太渊秘境打开,或许便可令太渊城变作与大门阀一般的存在,届时我等……”
“那太渊令可是咱们太渊城的,我乃于城中扎根,土生土长的太渊城人,那个石不二我怎未听过,这好处如何能让外人凭白得去……”
此言一出,茶楼众散修纷纷动了心思,其中一个笑着附和道:“道兄此言有理,不若我等同去寻那石不二?”
“同去……同去……”
众散修纷纷笑着,这时心思都活络起来。
待心思定下,众散修回过神来,那少年却已不见踪影。
耳边忽而传来一个硬邦邦的冷声:“我听说你们在找我?”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茶楼进来一个昂然有九尺的汉子,铁塔一般的身形,压迫感极重,只是他的修为却极弱,约莫仅有归元左右,从其法体表面看,因是个体修无疑。
一个散修狂喜道:“此人绝非太渊城人,将太渊令抢回来……”
“且慢!”
另一个长得颇为文气的散修连忙阻道:“我们太渊城人是讲道理的,怎么能强抢呢。”
他露出淡淡微笑,说道:“这位道兄,能否将太渊令还给我等?若非情不得已,我等亦不会强抢……”
汉子面上露出不屑:“呸,莫说我身上没有太渊令,便是有,也不会给你们……”
第四百五十八章:大乱将始(下)
太渊城,城南云记二楼雅间。
云素素轻手拈起一颗果子放入口中,曦耀从她身后的窗台照射进来,给她添了一份金黄色的锦瑟。尽管已经按照青衣的要求去办了,她的心里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太渊城是她的根,也是她的底,大乱将起,她有时会觉惶恐,没有守得住家业的信心。
今晨起来,总觉眼皮不停在跳,这或许是给了她不安的预兆,以至于大清早便同赶来献殷勤的吕修贤发了一通脾气,现下想想,又觉失了举措,不禁幽幽一叹。
她喃喃自语着:“姐姐啊姐姐,我可是下了很大赌注,你可不能辜负了我。”
这时雅间外响起敲门声,云素素敛去神情,眸子恢复狡黠,应了声:“进!”
雅间被轻轻推开,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行进,他的后面跟着一个铁塔一般的男子,只是身上多处是伤,那本来不算好看的脸最是惨痛,称得鼻青脸肿,铁塔一般的身形,脸上却挂着犹如孩子般的委屈表情。
他甫一入,便哭诉着唤道:“小姐……都……都办妥了……您看看我这脸……”
“嘻嘻……”似乎被逗乐,银铃般的笑音自云素素檀口里发出,她狡黠的眸子微微眯起,道:“小石子你辛苦了。”
两人正是被她遣去散布‘太渊令’消息的下属,少年唤作楚小川,铁塔汉子唤作石不二。
楚小川大喇喇取了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来,说道:“哭个啥,不就被揍了一顿,你不被揍一顿,以那些个蠢货的智商或许还真就觉着有问题了。”
石不二抹了一把脸,怒道:“凭甚让我一个人挨揍,为何不是你挨揍?”
楚小川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指着他的脸道:“谁让你一副欠揍的模样,谁让小爷脑子机灵,让你来说,怕是没说两句就被轰出茶楼。”
云素素打断了两人吵嚷,道:“休了休了,事既办妥,便都去外头避避,没有我的传唤,绝不可回太渊城,记着了?”
见转入正题,两人不再嬉皮笑闹,皆恭敬地说道:“小姐安心,定不会坏事。”
楚小川心头有些忧虑,太渊城大乱一起,云氏商行如何在大乱中存身?小姐一个人如何撑得起这份重担,加之商行近来将有大转变,这个消息小姐做得不够隐秘,不知可否会引起窥觑。
“小姐……”
他略略犹疑,终于还是说出了口:“小姐,不若让我留下罢,这件事我不过是散播了一些传闻,即便那些势力反应过来令牌是假,也不能指责我的不是……”
云素素轻轻摇螓,轻轻地说:“我不是没有考虑,可是你留下,只会给一些惦记云氏商行的人对付我们的借口。”
楚小川神情微黯,云素素名义上是他主子,其实待他如自家弟弟,这份恩德极重,他总想偿还,可心里却清楚留下只会给云素素添麻烦。
“小的这便去了。”
他起身,带着石不二出门去,石不二哭着说道:“小姐,您要多保重啊!”
“砰!”
便在此时,一楼忽而传来一道莫名的巨响,而后便是许多女修的惊呼。
“出事了?”
石不二哭容瞬息敛去,眸子内的杀机暗涌,楚小川拧起眉头,不禁猜疑:消息才散布,怎么如此快便查到我们头上来?
云素素疾步出来,眼眉带着些许冷沉,许是应了不详预兆,她没有多意外,肃言道:“你二人即刻离开,不得停留!”
楚小川咬了咬牙:“走!”
云素素见二人跃窗而逃,这才整了整仪容,步履从容地往一楼去,正此时,有个负责贩售的女修奔上楼来,见到云素素仿似有了主心骨,惶急道:“小姐,您快下去看看吧,活杀堂的人与花音姑娘打起来了。”
“花音?”
云素素先是一怔,旋即蹙眉道:“她怎会在此,莫急,将事情与我说个清楚。”
“嘭!”
底下复传来巨响,仿似是柜台被击得粉碎,间传来一个小姑娘的怒喝:“李魁,你欺人太甚……”
云素素玉面上浮现怒意,身形便是一闪,便下了一楼,只见一个三十来年纪,长得尖嘴猴腮的男子‘嘿嘿’古怪笑着与一个小姑娘周旋。
男子一直躲来闪去,以极妙的身法耍弄着小姑娘,令其一身巨力无处可发,还误将柜台击得粉碎。
云素素见客人全都吓跑,整个店肆都乱七八糟,不由无名火起:“统统给我住手!”
蕴含真力的含怒喝声,将所有人注意力牵去,那男子冷冷笑着后退了几步,不再与花音纠缠。
花音顺势停下,这时望着店肆这一副模样,不禁懊恼自责,她颇是怨愤地望着那男子。
男子唤作李魁,乃是活杀堂一个出了名的痞子,非但城内人人厌弃,便是门内都有不少人对他颇有微词。
花音受青衣之命来寻云素素,不料进店便见李魁调戏女修,早前她在城中有个好友,乃是个凡俗人家的女子,却被李魁暗中捉了去,做了修炼的炉鼎,那户凡俗人家不敢声张,此事却被花音查知,苦于没有证据,无法上门清算,加之她平日最是厌弃调戏良家妇女,横行霸道的修士。
身为修士,有着超脱于凡俗的根骨,便该好好珍惜,她根骨极差,才转的体修,不能同其他修士一般追求大道,乃是她心底憾事。
今见李魁又行故恶,哪里能够忍受,两人言辞争执不过,便动起了手来,才导致了如今这一副局面。
云素素闻知了经过,颜容渐缓,不轻不重地说着:“李道友,我云氏商行可曾恶了你?”
“不曾!”
李魁狭长眸子微微眯起,贪婪地扫视云素素窈窕身段,云氏商行还算有几个好手,且皆要听云素素这个家主调令,是以他亦不敢将欲念表露地**裸。
云素素脸上陡现杀机,话锋陡转,冰冷冷道:“既然不曾,今日你敢闹事到云记,明日我云氏商行驻地还不给你掀飞了去?”
第四百五十九章:闹剧(上)
李魁古怪笑了笑,装模作样地拱手施礼,嘴里说着:“岂敢岂敢,要说闹事,可是这小姑娘先动的手,云氏商行非是小店肆,你云素素身为家主,不论对内对外,更要一碗水端平,怎么能颠倒是非黑白呢?”
花音这时冷静下来,确实是她先动的手,不提这一切的起因,此事她确然冲动了些,不过,像李魁这样的恶人,她向来是不留余力打击,便冷笑道:“云素素这么精明的人物,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不用你李魁来教她怎么做罢?而况,这个对内对外,还是要看对象,倘对着一个人面兽心,尚不自知所行为恶的狗东西……”
“也没有端平的必要罢?”
李魁忍不住发出长笑,他用着他独有的尖长而锐利的手指指着花音,大笑着说:“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愈来愈喜欢你了,姑娘今夜漫漫长宵,不若同道爷一起乐呵乐呵,提前让你知道人伦之乐,岂不皆大欢喜。”
云素素淡眉一挑,不温不火道:“李魁,此事究竟由谁而起,你我都清楚,不用装模作样,你今日来,除开闹事,便没有他事?你最好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李魁嘴角微微上扬,忽而高声道:“把他给道爷押进来!”
“快走……走快点……”
云记门外便有两个修士推搡着一个小厮装扮的少年,那少年面相敦厚,只是眸子里却透着些许机灵,他一见云素素,不禁打了个寒颤,旋即眸子通红,跪倒在地。
“云顺?你这是做甚?”
云素素不解地说着,忽而瞥见他身上有伤,继而想到一个可能,细眉上挑,薄怒着说:“你又去赌了?”
云顺似对她极为惧怕,他体似筛糠,叩首哽咽道:“大小姐,您……您再帮小的一回罢……求……求求您……”
“你忘了我说的话?”云素素见他这模样,便知他又犯了禁令,这个云顺乃是她从凡俗界里挑出来,资质算是上等,被她安排在城北云氏商行旗下一家酒楼磨练心性,沾了赌后,屡教不改,甚至还牵连到其父母。
他父亲便是受他牵连而死,如今仍然不愿悔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云素素帮了他数次,可一次次的犯禁,已令她彻底失望。
她冷冷望着李魁,道:“今日我正式将云顺赶出云氏商行,他一切所行与云氏没有任何关系。”
云顺登时如遭雷击,脸孔霎时惨白,他眼泪奔涌而出,磕头如捣蒜,哭声哀求着:“大小姐,我求求您,求求您帮我这一次罢,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李魁怪笑一声,道:“莫求了,看来你的女主人铁了心肠不管你了,跟道爷走罢……”
他一手便抄起云顺,宛如拎小猫小狗一般,便带着人向门外而去,再留在这里,怕是会激起云素素杀意,届时赔了这条命就得不偿失了。
云顺脸孔上尽是恐惧,他挣扎着,哭喊着:“大小姐……娘亲在他们手里,您救救她啊……救救她……”
云素素理也不理,面无表情地向着四周已然看呆的下属,冷漠地说:“还不快收拾收拾,杵着做甚?”
哭喊声愈去愈远,花音不解内情,于心不忍,便不禁说道:“云……家主,此人既为云家所属,他娘亲落在活杀堂手里,下场怕是难看,你怎么见死不救呢?”
云素素心情烦躁,返身回二楼,闻着此言,头也不回,冰冷冷地说道:“花音姑娘,你今日在本店砸坏的东西,全都要照价赔偿,承惠五十二枚蓝玉,看在青衣小姐的面子上,可以欠债,不过十日之内必须归还,否则便莫要怪我云氏要债要到天宫山去……”
花音勃然大怒,可望着这一地的狼藉,却又不好发作,她小脸儿涨得通红,气呼呼地说:“赔偿便赔偿!”
昨夜收了十数个储物袋与齐岳的十数枚蓝玉,已然清点出来,统共有四十来枚蓝玉,百多枚白玉,恰恰将这赔偿之数补上。
一枚蓝玉等于十枚白玉,一枚白玉在普通茶楼,都可喝上一大壶好茶了,抑或酒肆的一大瓮好酒,即便是普通的灵茶灵酒,最高也不会超过十枚白玉。可以见得,这云氏的胭脂与香料有多么精贵了。
花音出到云记外,不禁有些气馁,昨夜小姐出手,好不容易挣了些玉石,却被她如此挥霍出去,小姐性子淡泊,不在乎这些外物,或许会一笑置之,可苏浮尘那个家伙一定会大肆嘲笑于她。
这样想着,便愈发觉着云素素可恶。
“啊,糟了,小姐交代的事情……”
她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来云记初衷,不禁有些苦恼,她回身望了一眼云记大门,又气恼地自语:“本姑娘才不要去见她,不管了……”
便又走几步,心里头忽然涌上来一个绝妙计策,她的怒火为这计策消得无影无踪,她回身笑眯眯地望着云记二楼雅间,自语道:“你不去救,本姑娘偏要去,便让我给那个李魁一些颜色看看,正好给媛媛报仇。”
人流如织,花音的小身形穿梭如箭,眨眼便消失了踪影。
……
午时,太渊令显身,仅仅用了数个时辰便传遍整个太渊城。
听闻太渊令是从一个唤作石不二的手中抢来,抢了令牌的修士倒也聪明,知道此事难以瞒过四大势力,便发出了号召,但凡身属或已于城中定居的散修,皆可称之为太渊居民,皆可得一份分润,这个消息使得整个太渊城沸腾起来。东南西北四大坊市人走楼空,尽皆聚在一处,声势浩大,将闻讯气势汹汹赶来欲争抢的四大势力给震住,状况处于僵滞。城内散修迎来一场翻身仗,以执令牌的几个为首,热情空前高涨,他们仿似望到了自己纵情享乐的未来,直到……
直到令牌失踪,由散修连结起来的阵势瞬息间崩塌,没有令牌,为何还要卖命?而后仅仅一个时辰,那几个抢了令牌的散修被各大势力争抢一空,因他们之中谁都有藏匿令牌的可能,这场僵持来得快,去得也快,以至于各大势力尚未闹明白,自然也未能挑起杀机,这场闹剧便在众散修的一片沉默中落幕。
再次接受自己身份平凡,无法与大势力抗争这一事实,对于许多散修而言并不难,觉得难的,大都已经死了。
……
黑虎宫,虎王殿。
虎王殿向来是黑虎宫的核心,殿内,闹剧结束了半个时辰,柳三坐在上首,肆无忌惮地掂着手中令牌,首先开口道:“这玩意是假的。”
殿门倘敞开,门外值守弟子便会望见,黑虎宫最为尊贵的宫主熊无,坐在柳三的下首处,另外便是各堂堂主,每个人闻得此言,表情都有些不一致的微妙。
熊二眸子微微一转,恭敬地说:“柳爷,你说放出它的人,究竟是何居心,与归墟不同,谁也不曾见过太渊秘境,只流于典籍之事,恐怕是有心人杜撰,真是居心叵测啊。”
语至末尾,已带了一些慨叹。这个长得大老粗模样的汉子,心思却细腻如针,就此言而言,便是居心叵测之言。
柳三似洞彻他心思,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道:“杜撰?你想象力这么好,不如也杜撰一个秘境出来?我告诉你们,太渊秘境确实存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一些小心思。”
熊无这冷汗霎时如雨下,连忙起身,恭敬地行礼:“我等怎敢有瞒柳爷,老二说话不经脑子,尚请柳爷不要同他一般计较。”
熊二脸上横肉微微抽动,勉强跟着站起,“柳爷,我一个大老粗不懂这些弯弯绕绕,请原谅。”
柳三何等修为,怎会看不出他的这点小心思,他脾气本就不佳,见这熊二还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忽而便伸出手去,遥遥便将熊二粗壮颈脖掐起。
熊二只觉一股沛然巨力将他提起,莫说反击,便是反抗的气力的消散得无踪,殿内仿似有一道苍古生物的气息生发,令黑虎宫众位皆有跪倒膜拜的本能恐惧。
“柳爷饶命!柳爷饶命!”面临生死,熊二这真面目便不能掩藏了,他的声音透着惶急,急促,丝毫也不像他平日表现出来的那样悍勇与鲁莽。
“柳爷,您……快请息怒……”熊无著急地说着,心头却暗骂:蠢货!
其余几个堂主纷纷来求情,不过却不敢聒噪,显见这熊二并不得人心,只是碍于同门而已。
柳三面无表情地松开他,淡淡道:“尔等须知,本公子对太渊秘境丝毫也不感兴趣,来此亦是敷衍了事,不过秘境既然显出了端倪,尔等一些小动作也该收歇了,就此点,诸位可有异议?”
熊二这时是真的吓到了,他今日有如此表现,亦是以为柳三仅仅是身份尊贵而已,现下他明白,柳三身份尊贵是因为他的实力,便再不敢质疑,连忙跪倒在地,惊悸万分地说:“柳爷您……您说了算……”
其余人等尽都附和,柳三这才和颜笑道:“嗯,如此便好,省的我将你们杀尽了,那些老家伙又要找我的麻烦。”
第四百六十章:闹剧(中上)八月最后一天求订阅
闻得此言,熊二打了个激灵,急忙恭声道:“柳爷,小的有一事禀告……”
见得了许可,他的眸子微微转着,说道:“前些日,黑虎宫得到一个消息,说是妖兽山脉的一处矿脉有太渊令。”
熊无心头一突,冷冷瞪了他一眼,其余堂主皆是大惊,这熊二是想要将所有人都扯进来啊,本来太渊令一事都是一起商议了,并决定瞒过上面的魔宫,而熊二正是此主见的有力支持者,如今反口,亦是他先起头,众人不禁对他怒目而视。
熊二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此时若是为了活命而恶了大哥与众位堂主,那他在黑虎宫的地位将节节下降,是以在心内斟酌了一番言辞,才继言:“我等哪知真假,倘将此事擅自报给柳爷您,说不定那只是假情报,害得柳爷空欢喜一场,岂不是我等罪过。”
“是以我等先行将那矿脉抢来,经过数日挖掘探查,未能寻到令牌,定是黑虎宫的对头放出的假消息,其目的必然是让黑虎宫与无量殿火拼,最可疑的便是寒风寨……”
熊无等人闻言,不禁松了一口气,熊二这一番话倒也得体,既表了忠心,又未将众人出卖。不过众人深心内还是对他颇有微词,此事既无结果,便就此揭过便是,为了活命,却将此可大可小之事拿来说道,万一柳三心绪不佳,岂不给他借口杀人?
柳三笑眯眯地说道:“哦?为何最可疑的是寒风寨?”
熊二跪在地上不敢起来,闻得此问,胆气大涨,绘声绘色地说道:“您想啊,东西魔宫自古以来便不合,那寒风寨背后可是西都魔宫,必然是西都魔宫之人授意,而后再将黑虎宫得了太渊令的消息传出,以此引来其他大势力窥觑,黑虎宫虽强,又如何招架如此多敌手。”
柳三将令牌搁于茶案,手指轻轻敲着台面,他心里对此事早已有数,只是懒得处理,待黑虎宫真得了令牌,便将他们全数杀了,取了令牌交给门中人便是,他便可以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他嘴角微微泛起一个邪异的笑容:“我怎么知道,你们会否自己藏了令牌,却说没有找到?你们既然可以背着我去找令牌,自然可以背着我藏令牌,是也不是?”
以熊无为首,整个黑虎宫的掌权者尽皆悚然而惊,不管柳三此言是玩笑还是认真,他们都不敢不重视。
这时便齐刷刷地跪下,熊无虽然跪着,却有着一份宫主的气度,他平静地说:“黑虎宫对东都魔宫的忠心从未变过,此点我可以项上人头保证,望请真人明鉴。”
这时众位堂主不禁对他暗自佩服,能将虚言说得如此平静自然,非得好长一段的磨练功夫不可。
熊二更是凛然,忽然便觉自家大哥高深莫测,以往的一些小心思便淡了去。
此时熊无其实非常紧张,他不知他的这些下属如何想他,他只知道身为宫主,倘他唯唯诺诺不作出表率,待有人放出异彩被柳三看中,这个宫主位,随时都是可以替换的。
好在柳三并未为难,他淡淡地说着:“都起来罢,不就一点小事,至于都跪下来么,本公子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熊二带着感激的表情坐回原位,却腹诽道:就因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等才要如此小心。
熊无却未落座,而是恭敬地说着:“柳爷,这个令牌我已遣人去查知来历,想必不用多久便有消息传回,或许这背后之人知道一些内情。”
他的声音才落下,殿外便有人高声道:“虎贲堂二队队正罗英求见。”
四大势力的结构相似,称谓却不同,熊无入道前,是个将军,他上位之后,便将各级划分成军队军职称谓。
“进!”熊无眸子微闪,忙道。
殿门敞开,一个二十来年纪的修士跨着大步进来,这是一个面相颇为英俊的男子,他垂首,单膝着地,抱拳施礼,恭敬地说道:“报宫主,已查出来太渊令是从一个唤作石不二的散修身上得到,那个石不二早在城中起乱前逃了,据城守言,他与一个少年同行,那少年便是放出流言的散修。”
罗英不敢去看首位,因那儿坐着一个他并不陌生的人,知他地位崇高,却不知是如此崇高,这不禁令他暗捏冷汗。
熊无淡淡道:“可查知那二人身份具体?”
罗英应道:“此二人是五载前出现在城中,因修为低弱,无法出城猎杀妖兽,曾分别于各大坊市流连,做些散碎的零活而生,后来更是先后加入过天工坊,玲珑阁,云氏商行,如今仍是云氏商行的人。”
熊无这时望向柳三,眼神带着探问。
柳三无所谓地说道:“将这三家主事人全都绑来,挨个拷问便是!”
熊无闻言,不禁冷汗直冒,东都魔宫不惧,云氏便罢了,黑虎宫却得罪不起天工坊与玲珑阁,忙劝道:“柳爷,此事有欠周详……”
柳三淡淡瞥了他一眼,道:“那依熊宫主之见,当如何?”
熊无垂首,不敢与他对视,恭声地说:“那云氏现任家主云素素甚是可疑,此女或许便知道一些甚……”
在此事上,熊无是无可奈何的,好在尚有一个云氏顶缸,至于所谓可疑,自然是死马当做活马医,熊无绝难想到,他居然歪打了个正着。
柳三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着:“那么,倘她甚都不知,只是无辜而已,熊宫主又当如何?”
未待熊无反应,他继言:“这样罢,倘她是无辜,却因你不敢得罪天工坊与玲珑阁而受到牵连,你便退位让贤,可否?”
熊无几乎咬碎一口牙,终于反应过来,这柳三便是故意要让他在下属面前丢脸,他咬着牙,应道:“柳爷做主便是!”
柳三不禁抚掌大笑,说道:“好,熊宫主果然是个痛快人。”
他说着,便转向仍单膝跪地的罗英,笑道:“你叫罗英是吗?麻烦你去一趟云记,将云素素小姐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