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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介白衣     玄衍神术txt下载     玄衍神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八十六章:冷月观(求订阅)

    苏伏只觉穿过了一层莫可名状的薄膜,一道略带善意的意识扫过来,眼前一花,便落在一片巨岩群耸立的中间,每一个巨岩上面都镌刻着难以言述的玄奥符文,脚下则是层层叠叠的复式禁制。

    “天罡无极,北斗七曜,敕令……”

    随着纪修竹令言,巨岩蓦地受到激发,其上玄奥符文尽亮起,苏伏只觉重心失移,霎时改天换地,意识晕眩一瞬,就这一瞬的功夫,眼前天地却已是天渊之别。

    不知何时有白雾氤氲,三人却转到了一处山间小道,苏伏敏锐地发觉周遭空气略有些冰凉。

    纪修竹淡淡地说:“此地便是冷月山脉,外头只是七曜神无阵的障眼法,随我来罢。”

    他语罢便向前去,复行不久,隐约见一幢古朴的道观耸立在白云间,脚下山道渐渐变作鹅卵石道。

    龙吟瑶不住地四处打量,憧憬道:“好美啊!若是有朝一日厌倦了真界争斗,倒也可以选个如此美境隐居。”

    “七曜神无大阵真界仅此一处,师姐还是莫要幻想了。”苏伏无情地泼她冷水。

    这时曲径通幽处传来一道宽厚且充满磁性的音声:“两位小友日后若果真厌倦真界纷争,玉清冷月观随时欢迎两位来此隐居,闲听绿竹花语,品品高味,亦是美事一件。”

    龙吟瑶得意地瞥了一眼苏伏,向着道观方向施礼,且行且言道:“素闻净虚真人喜静,怎么好意思搅扰,见过此处风采一回,已属幸事。”

    这时穿过了浓浓白雾,道观渐渐显露,只见观前左右各有一棵铁槐树,高逾数丈,枝叶如针细密,却又同时有着柳枝的柔软,是以看去像极了粗壮高长的柳树。

    观门处悬挂一幅檀木匾额,上书:冷月观。

    随着三人行近,观门‘吱呀’一声敞开,两个眉清目秀的道童行将出来,稽首齐声道:“真人已候在善益堂,三位师兄师姐请去。”

    三人便进,却另有风景,但见台阶上方有一扇木制辕门,辕门后便是呈围拱状的殿堂,有些个认得纪修竹的弟子连忙上来见礼,但此时不宜寒暄,左近弟子便知机不来烦。

    殿堂并不大,位于正中者,正是‘善益堂’。

    道观依山而建,周遭充斥着浓浓白雾,为冷月观添了一份朦胧的仙意。

    三人进得善益堂,便见一道人坐在一尊巨大塑像下首的蒲团上,双手执道印,感应到来人,便缓缓撤去,双眸睁开,淡淡着说:“两位小友果是龙凤之姿。”

    塑像依稀可辨是个女子,不知为何看不清明。

    但见他约莫五十来年纪,脸颊略显清瘦,鬓颜霜白,白面长须,眼瞳透着淡泊,着雪白道袍,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苏伏同龙吟瑶赶忙紧走几步行剑礼:“晚辈剑斋苏伏(龙吟瑶),拜见净虚真人。”

    道人正是云溪与纪随风的师尊,冷月观的观主净虚真人,七曜一脉相承,然而随时光迁移,总有各自不同理念与道境生发,是以七曜并非无有由来。

    “不必多礼,两位小友事迹吾亦有所耳闻,今见果然名不虚传。”

    净虚真人淡淡笑着:“此次为吾那不成器徒儿随风,累两位小友奔波,真是不该,此丹乃老道近日所炼,权且作报偿。”

    显见净虚真人清楚苏伏到来因由。

    两个小瓷瓶缓缓飘来,苏伏将之接住,有一丝香气钻入鼻尖,顿使他精神一震,心里惊讶,竟是‘补源丹’,粗略一估,一瓶约莫有着十来枚。

    苏伏却轻轻将瓷瓶推送而出,在纪修竹不解下,认真地说:“随风师兄将伏引为知交,伏又岂会坐视不理,报偿之事还请真人莫要再提。”

    净虚袖袍一拢,便将瓷瓶收回,微微一笑:“随风交了一个好道友,修竹,吾行功未满,你便代吾领两位小友去,能成则好,不能成亦是随风命数。”

    龙吟瑶赞赏地望了一眼苏伏,她曾听过苏伏讲过与纪随风结识的过程,便连其舍命伴他去闯流冥坛都未隐瞒,倘苏伏真收下此丹,才令她看不起。

    纪修竹恭敬稽首,便转出善益堂,一番陡转,却来到冷月观后山,一路上坡,不多时便来到一幢独立的小院。

    院门紧闭,苏伏忽然眉头蹙起,内里传出来一股酒香,正此时,熟悉的音声传将出来。

    “清梧……呃没酒了……快去给道爷……买……来……”

    纪修竹怒上眉梢,几不可遏,便踹去,院门‘砰’地飞走。

    却是一幢木制平房,显见粗略赶制,只觉像极了圈养牲口之棚,又哪像个修道之士所居。

    这时一个约莫十二三年纪的童子面色惊惶地行来,见是纪修竹,脸色略缓,却又嗫嗫不知所措。

    纪修竹走去,怒声数落道:“清梧,这种废物你还管他做甚,还不快回观里去。”

    清梧眼眶微红,稚道:“随风师兄心伤难解,眼见修为每况愈下,我只想代云溪师姐照顾他。”

    他不识得苏伏,便退开一边,倔强着不走。

    苏伏连忙劝慰道:“仙长快莫要怪他了,待我去看看随风师兄。”

    “哼!”

    纪修竹冷峻面容未改,却退去一旁,本来请苏伏来便是为此。

    苏伏便进了那屋舍,入目只见的一片凌乱与狼藉,尚有数不清的空酒瓮,一个身上只着中衣的男子半躺于床榻之上,双手撑着一个酒瓮倾倒,其口大张,酒瓮却空空如也。

    其眉目依稀可见几分纪修竹的冷峻,那如墨一般的眉头丝毫未改,令苏伏马上认出来,正是纪随风。

    许是久久不见动静,纪随风放下酒瓮,醉眼昏花地嚷嚷:“清梧……本道爷的酒……酒呢?”

    他仿似感应到有人进来,惺忪的醉眼望去,尚谓自己眼花,便甩了甩头,再定睛去望,他大笑一声:“苏兄,真是稀客,甚风将你给吹……呃……吹来了。”

    他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似乎清醒了一些,摇摇晃晃起身,拎着酒瓮就去,嚷嚷着说:“来……快来陪我喝一杯……”

    苏伏眉头微皱,却伸出剑指一挥,一道仿似细思般的剑气便刺去,酒瓮应声碎裂,余劲击在纪随风胸口,顿将其击飞。

    纪随风‘蓬’地撞在壁上,落将下来便猛咳,又是几口酒混着难闻的酸液呕吐出来,待他勉强缓过气来,便怒目瞪去:“苏兄……你这是甚意思?”

    “难为你还记得我!”

    苏伏冷冷讥笑道:“纪随风,昔日我只能仰望于你,不得不虚与为蛇,你真当我敬你为兄长么,就凭你目下这副模样,又哪里有资格成为我苏伏的兄长。”

    纪随风愣怔一瞬,随即勃然:“好个……虚与委蛇……好个苏伏……枉道爷真心待你。”

    他不知为何狂怒,便有令言,虚空有雷霆生成,眨眼便击向苏伏。

    苏伏心底惊讶,纪随风的雷法又有长足进境,只是他的法体气息衰弱得厉害,仿似一个壮年男子两日不食滴米滴水,几山穷水尽。

    心念瞬转,苏伏剑指倒转,以指面去弹,浩然气蓦然生成,‘啪嗒’地便将雷霆扫灭,浩然气霸道无匹,只需运用得当,抹灭如此程度雷霆只是等闲。

    纪随风愣怔,在他印象里,苏伏实力确然不同寻常,然如此轻易便破开金雷令,几乎令他不敢置信。

    这时苏伏冷然行去,攥着他胸襟提起,讥道:“纪随风,我听闻你被云溪师姐丢弃了,真是可怜啊,本来我对云溪师姐已然死心,没有想到她心里另有他人,这下可好,倘我这便追去神州,云溪师姐必然感动,说不得便与我回剑斋去了。”

    纪随风闻听此言,眼瞳霎时通红,其手毫无章法地握拳砸去。

    “嘭——”

    苏伏不闪也不躲,被击了个正着,却只有一个淡淡的红印,他甩了甩脑袋,冷笑道:“不痛也不痒,纪随风,就凭现下的你,又能奈我何?”

    纪随风满目通红,几乎是本能地结印,又有令言:“乾、舜、孨、离、坎、门,山岳咒,太清转龙令……”

    “蓬——”

    一道山岳的虚影蓦地自他身上冲出,携着万钧巨力轰然撞上苏伏,顿将其撞得飞退,宛若流星般向后,又是‘蓬’地巨响,将院墙尽数撞倒,复向后滑行数丈才堪堪止住。

    苏伏只觉五脏尽皆受到震动,心血翻涌之下,不禁便呕出一口鲜血。

    “师弟?”

    龙吟瑶大惊,连忙去扶他。

    “哈哈哈……苏伏……跳梁小丑……云师妹是你可以觊觎的?”

    纪随风摇摇晃晃地出来,这时他身上升腾着浓烈道意,几乎是瞬息,几道金雷令便在虚空生成,不分敌我地袭向苏伏同龙吟瑶。

    “混账东西!”

    纪修竹伸掌去一抹,虚空顿泛起涟漪,那几道金雷令霎时归了虚无。

    纪随风这才发觉他亦在,深藏心底的畏惧令他怔怔道:“二……二哥……你怎么来了……”

    纪修竹眼见他形貌如此,怒火炽热,喝道:“无可救药的废物,我今日便将你修为废掉,省得届时兵解丢玉清宗的脸。”

第三百八十七章:琴音和歌

    纪修竹绝不止因怒火才如此说,他眼见苏伏劝慰都无用,还将其打伤,便觉纪随风已然无可救药,未免他真就如此兵解而死,不若将其修为打散,转作凡人,亦还有百载可挣扎,可见其对纪随风的用心良苦了。

    语罢他便要动手,清梧连忙过来拉着他,哽咽着求道:“修竹师兄,求您饶过随风师兄罢,求您饶过随风师兄罢……”

    纪修竹用力一挥手,便将他甩开,其手有莫名道意生成,一股莫可名状的气息便缠绕着卷向纪随风。

    苏伏连忙喝道:“仙长且慢!”

    纪修竹冷峻望去,道:“事到如今,已无法可想,此次累你来此还受伤,我宗必有补偿,对不住了。”

    “慢着!”

    苏伏惊怒:“纪修竹,你对随风师兄丝毫不解,你根本不知他想要什么……”

    纪修竹着恼道:“他这个样子,活着与死去有何区别?”

    “给我一些时间……”

    苏伏轻轻挣开龙吟瑶搀扶,平静地说道:“你们先回观里去罢,我想同随风师兄谈一谈。”

    纪修竹与他对视两息,见他仍然坚持,微微一叹:“罢了!”他摆了摆手,便自顾自下山去了。

    苏伏向龙吟瑶讨了一瓮酒来,轻轻地说道:“莫要担心,你同纪仙长下去罢。”

    龙吟瑶倒也镇定,便同纪修竹一道离开,清梧想了想,亦随同在后。

    待他们走后,苏伏才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亦不顾地上脏污,便席地而坐,淡淡说着:“人你也打了,可以陪我喝一杯了罢?”

    他语罢便拍开瓮泥,自顾自咕噜噜地饮了一大口。

    纪随风这时也坐下,接过苏伏递来的酒瓮,同样咕噜噜地饮了一大口,而后长出一口气,冷冷说道:“我知你方才不是真心话,亦知你为何如此激我,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应下二哥请求,他差点杀死你,你大可以不来。”

    “都是小事!”苏伏仰首望天,“我入道以来,见惯了生死,不是我多么豁达,有一些难以忘怀的伤痛,总也无法抹平的,就如纪仙长当初下令荼毒取我性命,错非石泰师兄路过,我早已没有今日风光。”

    “呵呵……”

    纪随风闷闷一笑:“那你还应下他邀请。”

    苏伏冷冷笑道:“我为何不应,他应我只需解开你心结,便能取他性命。”

    “那我岂能让你害我二哥性命。”

    纪随风又喝了一大口,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二哥待我好,从小也知道,大姐与我二兄弟几不来往,可能几载也见不着她一面。”

    “几乎是二哥将我带大,印象中他总是严厉苛刻,我却也知道他是为我好。”

    他又咕噜噜地饮下一口,气息略有不匀,眼眶发红,道:“即便他为我抵命,我又如何能够释怀,如同云溪离去,我的心便空了大片,唯有酒才可填满。”

    苏伏接来酒瓮,闷闷地饮了一口,道:“你该知道酒醒之后,苦痛就会反弹,且愈发猛烈。”

    纪随风如何不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妹临行前同我说,让我莫要留她,否则对玉清宗,对云家都不好,她身为云家子弟,必须为家族而做出该做的事。”

    “所以你没有留她?”苏伏淡淡道。

    纪随风气沮,道:“自小我便不忍令她失望,当日鬼迷心窍,竟真让她离开……”

    苏伏嘲骂道:“不如说你愚蠢如猪,云师姐如此说,便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为了与她在一起而付出任何代价的觉悟,既你没有表示,她如何敢于你共同拼搏那一份几不可期的将来,那只会害了你,看起来你似乎成全了她,实则她仍在为你着想,蠢货。”

    纪随风心底一震:“原来我竟没有懂她?”

    苏伏心底苦笑:我怎知,不过为了你这厮能精神一些,就算云溪师姐另有想法,此时亦不能讲啊。

    “你莫不是诳我?”

    纪随风狐疑地望来:“你该不会真想取我二哥性命罢?”

    苏伏淡淡道:“既能报仇,又能助好友,岂不一举两得?”

    “既你如此说,那我便放心了!”纪随风忽然笑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我大概能猜到你的脾性,虽然记仇,却也有秤量,我在晋城拼死助你,你总觉欠我,才不同二哥计较。”

    “莫急着否认。”

    纪随风起身来,法体竟开始接纳游离的灵气,他道:“我谢谢你觉得欠我,不若再陪我上神州走上一遭?”

    苏伏嘡目结舌:“你……就这样好了?”

    纪随风淡淡地说:“这不正是你们希望的?”

    “话虽如此!”

    苏伏心底暗暗着恼,总觉被他耍了一通,不禁便问道:“你这厮莫不是故意诳我过来,好叫我伴你走上一遭神州罢?”

    “哈哈哈!”

    纪随风大笑三声,惊得飞鸟离林,仓皇而去,他又道:“自然不是,不过你一语惊醒我了,这一段日子我心底总也在想,师妹临走前为何特意如此嘱我,必是留了暗号,只恨我身处局中,竟不能勘破,倒叫你这个旁观者一语道破……”

    苏伏亦立起,他淡淡一笑:“你可还记着晋城外我之道所向?”

    “一往无前?”

    纪随风奇道:“记着是记着,如今提来又是为何?”

    “收拾收拾,我们去神州!”苏伏语罢便转身下山。

    纪随风愣怔一瞬,旋即咧嘴一笑:“让我们去将神州闹个天翻地覆罢!”

    这时远处密集山林上空的云雾里头忽有优美琴声传来,清清幽幽,袅袅娜娜,如丝如雾,如梦如幻,如歌如泣,总也道不尽那一份如诗如画。

    纪随风欲行的身形一顿,震惊地望去,却有一道清音婉转唱道:

    “白绫纱,青丝发,她眉目仍如画。”

    “千古月,付韶华。”

    “莫待空寂喧哗,红朱砂,卓风华。”

    “倾城颜,吟蒹葭。”

    “……”

    苏伏亦是惊讶望去,只见那云雾间隐隐有一个曼妙身影以琴奏歌,低吟婉转,听着不自禁地心悦神怡。

    待歌声落下,他隐约闻到纪随风喃喃道:“如初姐姐?”

第三百八十八章:云石山庄

    “如初姐姐!”

    纪随风恍惚忆起,自己屡屡醉生梦死之际,总有如此琴音传来抚慰伤痛,今日终得解,原来纪如初对他并非漠不关心,只是她不喜欢表达而已。

    这时云雾间陡然激射出一道黑色玄光,他下意识地去握,却是一个玄黑色的令牌,巴掌大小,一面刻着‘天辰令’,一面刻着天道盟。

    “证道法会的邀请令牌!”

    纪随风一眼认出,此乃纪如初很早以前收到的天辰令,他不解地望去,却只闻到淡淡的清音:“执着处且执着,此去神州,依令行事。”

    “如初姐……”

    清音落下后,无论纪随风如何呼唤,都不见回应,他略有些失望。

    苏伏行来,取过令牌细细观量,只觉此牌略有些沉,竟是上等材质所制,便不禁淡淡笑道:“天道盟真是财大气粗,此材质于散修而言,不亚于传承悠久的根本经义。”

    纪随风叹了口气:“我等修为天都令便也罢了,天辰令要来又有何用。”

    苏伏将令牌递还,眸子微微一闪,道:“此去神州,乃为将云溪师姐带回青州,天辰令或许无用,可‘执着处且执着’,必非无有因由,许便是让你不畏艰险,遇到何事都不可退缩。”

    “苏伏,你尚未见过家姐,怎么知道她心里所想?”

    纪随风面色略有古怪:“她自小性子淡泊冷漠,不喜与人亲近,是以总不得见她,便连我都不知她话里意思,你……”

    旋即他似是忆起来,恍然道:“她乃是星术一脉,自小修《天罡北斗阂魂命术》,此秘法可勘破天命,可预知灾劫,比之《紫薇玄术》还要精准,必是为我算过了前程,才会留下这一段箴言。”

    “此去神州,依令行事。”

    纪随风郑重其事地将令牌收起,显见对其极为信服。

    两人下山来,道观后门处,清梧眼见纪随风神采奕奕下山来,不由惊喜迎去:“师兄,您病好拉?”

    “混小子,道爷甚时有病。”纪随风笑骂道。

    纪修竹倚在门框,紧绷的神经这时缓和,只是冷峻面容丝毫也未改:“今日让你逃过一劫,记着不是每次都有人费心思救你,倘有下次,我必不会容情。”

    他语罢便径自向道观里行去。

    纪随风心底暖暖的,不禁冲着他背影脱口而出道:“二哥,谢谢你,我这便去神州带回云溪……”

    纪修竹身形一顿,却也不语,身形突兀地化作雷霆消散无踪。

    他走之后,虚空却传来余音:“莫要丢玉清宗的脸。”

    这时又有两个道童来请:“观主有请几位。”

    纪随风连忙进去,一路兜转回道观正方,善益堂门口,他有些赧颜,停驻良久。

    “两位小友快请进来罢。”

    里头传来净虚真人宽厚的音声,苏伏用力一推纪随风,便进了善益堂。

    净虚真人似是行完功,缓缓撤去法印,他的眸子没有起伏,淡淡笑着说:“随风执于迷障,此次得解,亏了两位小友。”

    苏伏连忙施礼道:“不敢,倘随风师兄真正心死,便不可能因晚辈三言两语能恢复,必然早已勘破矣。”

    此言居心叵测,纪随风龇牙咧嘴地瞪了他一眼,若真如此,近段日子累玉清宗上下跟着着急的他岂非有大罪过。

    苏伏非但不理会,尚泰然自若道:“随风师兄决意往神州一行,带回云溪师姐,真人可有示下。”

    净虚真人抚须笑道:“命缘之术,当是上乘,如初既已有决意,吾亦无言可示。只是前路难行,须谨之慎之,神州不比他州,须知天道盟乃是雌伏猛兽,稍有不慎便受其所害。”

    龙吟瑶悄悄吐了小香舌,心底暗忖:素闻天道盟同玉清宗不睦,不曾想净虚如此得道真人都不免将天道盟当做眼中刺。

    苏伏恭敬应下:“是,真人,伏必尽全力以助随风师兄一臂之力。”

    纪随风赧颜着施礼说:“师尊,徒儿总也不能令您安省,此次定将云溪师妹带回,不再让她受到半分委屈。”

    净虚真人轻轻点头,继呵呵笑言:“苏伏小友切记发信与剑斋,上禀缘由,否则不然,李剑主还当玉清宗留难两位小友,致使不得回转。”

    苏伏笑道:“伏晓得厉害。”

    净虚这才转向纪随风,慈和地说:“其实自你懂得上山结庐而居,为师便知你心结为何难解,只是为师仍放任你自生灭,你可知为何?”

    纪随风羞惭道:“定是弟子形貌不堪,您难以入目。”

    “非也,实是如初劝吾,倘将你放于观中,恐怕你心结仍难解开。”

    净虚袖袍轻轻一抚,便有一道晶莹亮芒划过虚空,落于纪随风手里,却化作了一个指环,其上镌刻着精美花纹,有着凛然道意。

    “此乃吾之道意所化,可化雷霆之威,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尔等自去罢。”

    净虚语罢,便自闭眸。

    三人退出善益堂,纪随风怔怔摸着指环说道:“还道师尊多有怪罪,才放任我自生灭,原是如初姐定议。”

    龙吟瑶奇道:“如初姐是何人?”

    苏伏见纪随风恍惚未觉,便替他应道:“纪如初真人,乃是随风师兄亲姐,我曾听**师兄提起过,方才以琴奏歌,非常美妙。”

    龙吟瑶恍然:“原来方才是她奏歌,无怪纪修竹反应古怪。”

    苏伏拉着她来到一边,认真地说:“师姐,神州之行只我同随风师兄便罢,你回去将我行踪报与剑主同戒律院,可好?”

    龙吟瑶拧眉道:“不好,凭甚只你一人去神州玩耍,剑主可说了,我们须同进退,你擅自决意往神州去,我不怪你便罢,你还敢要我独自回去?”

    “我只是担心你太过惹眼,将身份曝露,引来许多麻烦。”

    苏伏淡淡地说道:“青州罢了,莒州也罢了,都要卖几分面子给龙宫,可神州却不惧水族大军。”

    龙吟瑶冷冷‘哼’了一声,道:“那么此次本宫便让你知道本宫是否靠着龙宫威名才活到现在。”

    “二位莫争了,同去罢。”

    纪随风这时回神来,其脸上带着笑意:“既为道侣,自当同进退,莫学那凡俗夫妇,大难临头各自飞,遑论未有大难呢?”

    龙吟瑶闻言微羞,拿眼去瞧苏伏,却见他同时看来,只是眼神略有古怪,她便道:“你为何这样看我?”

    苏伏道:“你父曾说,未晋真人便不得与你结为道侣,倘让他知道,龙王怕是不会饶我。”

    龙吟瑶美眸有着似水柔情:“那你怕不怕?”

    “当然怕!”

    苏伏理所当然道:“龙王是甚修为,我怎能与之相较。不过……”

    “不过什么?”龙吟瑶催道。

    纪随风轻咳一声:“两位,是时候该上路了。”

    苏伏轻轻一笑道:“不过就如随风师兄所言,是时候该上路了。”

    龙吟瑶顿感恼火,细腰却为苏伏一揽,飞流沙蓦然载着三人腾起,旋即消失在天际。

    剧烈的动静顿时打破了冷月观的清静。

    ……

    神州天道盟,举世皆知。

    而随着证道法会的临期,真界修士如同赶集一般涌向神州,亦因此,凡俗王朝的争斗竟也休止,各国迎来短暂和平。

    在神州各地,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修士,大都散修,图个热闹。

    受天辰榜邀请的修士便会接到天辰令,受天都榜邀请的修士便会接到天都令,两种法令仅仅打造了五十枚,历届送出的令牌倘若没有回收,便不会再补,直到那个受邀约的修士来参与为止。

    两种令牌目前仍存者已不足二十之数,皆因许多修士得之或因有事而来不得,久而久之便淡忘,或自觉实力不足,以免为人取笑而不来,那些令牌下落自然无从追查。

    然而证道法会仍有其莫大影响,两榜修士毋庸置疑乃是同阶中佼佼者。其一枚天都法令令牌在除开青州外的各州都可拍出高价,两种令牌上并未有标记身份,虽是由天道盟发出邀约,可若是不能守住令牌,倒不如不来,省得丢人现眼。

    大康国国都位于太乙圣地的背腹处,其与云山城紧紧相连。

    云山城确然而言并非单单一城,总数约莫有着一百七十二个城池,这些城池合起来便是神州云山城,而云山城云家,便是这些城池的主人。

    自然,作为云家的象征,云山城座落于神州一处福地元晨山之上,同黎家的城中城不同,云山城核心只是一个山庄,称作云石山庄。

    这一日约莫酉时,云石山庄外忽有三道身影落下,守卫山庄大门的修士脸色一变,待看清了来人,便又变作了恭敬,连忙迎去,施礼道:“见过几位上使。”

    但见三人皆为丰神俊朗,俏丽明媚的修士,共二男一女,着银白道服,外披华贵明黄披风,披风的两襟处绣有玉如意,此乃太乙圣地身份高贵的弟子的身份标志。

    间中一个举止皆与道相合的青年微微一笑:“云前辈可在?”

第三百八十九章:云淡清

    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这是一个近于妖的男子,音声充满磁性,听着不禁令人信服。然其虽然微笑,却有种难以言述的威严。

    守卫慑于他威严,竟说不出话来。

    男子身侧一个美丽女修眸子闪着寒芒,登时娇叱道:“师兄问你话呢,还不快快应答。”

    “静怡,莫要如此。”男子摆手阻了她。

    女修美眸顿时化作轻柔娇媚,娇声道:“是,神秀师兄。”

    守卫心底一震:能有如此威严,原是他,太乙圣地候补圣子湛台神秀。

    “回上使,家主已赶去圣地。”

    守卫好不容易缓过神来,连忙应道:“不过家主临行前曾有言,若是有上使前来,无需通禀便可进庄,二老爷正候于庄内。”

    男子温和一笑:“既如此,烦请两位带路。”语罢转向身侧另一名男子道:“伯朗,少待见了云溪,莫要责怨她,她能在证道法会前回来神州,足以证明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你的影子。”

    被称作伯朗的修士长得略有些粗犷,只是眉头极淡,他状似爽朗地一笑:“师兄哪儿话,我怎会怪溪儿,师兄放心,圣地与云家的联姻,乃是巩固圣地在天道盟中的位置,为了圣地,我可以忍受一些委屈。”

    此人姓严,唤作严伯朗,乃是圣地执律长老严真嵩亲孙,其父母死于一次斗法中,目下未寻到端倪,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严真嵩在圣地中权柄极重,乃是亲湛台神秀的派系,其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自小便将严伯朗溺爱着长大,门中许多师兄都不太敢得罪他,养成了专横跋扈的脾性,只是此人极善隐藏,尤其是在湛台神秀面前。

    即便是他,亦深深明白,严真嵩的地位是湛台神秀给的,是以他日后的前程与湛台神秀息息相关,丝毫也不敢得罪。

    湛台神秀满意一笑:“真嵩长老常常在我面前夸你懂事,今见确然,待将云溪师妹娶过门,我定会为你谋个执事。”

    严伯朗大喜,他心底对云溪根本没有感觉,只是碍于圣地之命,不敢不从,其实他心里清楚,此些事儿皆要归于湛台神秀,倘非他手段,又怎能与云家联姻。

    云家向来游离于天道盟之外,看似归心,实则并不服从圣地调派,便连此次证道法会,明着是去张罗法会,实则不知躲在云家哪个角落。

    严伯朗这时不禁对那素未谋面的未来道侣产生了些许兴趣,不过他听闻此女几载前离家,跑去了青州拜入玉清宗,近载才回转,谁知她是否还保有处女元阴。

    思及此,他心底冷笑,却不显露,随着那守卫进入庄内。

    不多时来到一处异常奢华的大院,院门已敞开,入得内里,却是青石小径,尽头是个厅堂,有匾额,上书:子虚堂。

    进入堂内,便有一个面带微笑的男子迎来,道:“三位一定是圣地上使罢,我乃云家二主事云萧,恭候三位多时矣,快请坐。”

    带路的守卫便静静退下,随即便有美婢与奴仆取来茶水,又有精致茶点玉果,井然而来,鱼贯退下,整个过程用不到半刻功夫,显见训练有素。

    三人落座后,湛台神秀温煦地说:“素闻云家二爷极擅驭下,今一见果名不虚传。”

    云萧清淡一笑:“怎敢当圣子二爷之称。”他也坐下,却不是主位。

    寒暄一阵,湛台神秀直奔主题道:“云二爷,我今日来想必您明了因由,可否让我师弟严伯朗见一见即将成为他道侣的云溪师妹?”

    云萧略略沉吟:“此为应有之义,只是云溪才从他州回来,恐怕野性难驯……”

    “小溪儿脾性甚好,若是她不好,又有谁好。”

    这时堂外大步行进来一人,此人眉目清朗,气韵不俗,且行且淡淡道:“严伯朗能有她做道侣,已是幸事,不过今日恐怕不方便,三位不若在山庄内住上一晚。”

    “淡清放肆,怎么对上使说话的?”

    云萧眸子幽深,淡淡喝道:“上使身份尊贵,亲临云石山庄已使生辉,怎么敢再要求住下。”

    他旋即歉意地转向湛台神秀道:“上使见谅,此子哪里知道上使尊贵,是以胡言乱语,还请莫要怪罪。”

    湛台神秀意有所指道:“在云石山庄,我又怎么敢怪罪?”

    他转首去打量来人,不禁赞道:“凝窍真意已成,在你这个年纪晋入凝窍,殊为难得,敢问师弟唤作何名?”

    来人淡淡道:“云家云淡清,小溪儿的三哥,虽三位贵为上使,可小溪儿一日不曾嫁入圣地,便算不得圣地之人,三位想见便见,于我家女眷而言,不甚妥当罢。”

    “你……好大胆子,竟敢这样与师兄说话。”

    被唤作静怡的女修冷冷道:“莫说你云淡清只是云家旁支,便是嫡系云重在此,亦不敢如此对师兄说话,你算个甚东西?”

    云萧眉头略蹙,不轻不重道:“云家不分旁支嫡系,能者上位。不过淡清,你今日实在太过放肆了,还不快给我下去。”

    湛台神秀亦向那美丽女修道:“静怡,同你说过多少次,身份莫论高贵,修为莫论高低,莫要以此取人。”

    女修便只好坐下,显见不敢忤逆湛台神秀。

    湛台神秀这时又道:“二爷少待,我倒有一些事情想要向这位淡清师弟请教,不知可否?”

    云萧略一怔,心里暗忖:淡清素来无名,怎会引起此人关注。

    面上却微笑说:“圣子但问无妨。”语罢转向云淡清道:“圣子问你,要如实答来。”

    湛台神秀温和笑道:“敢问云师弟可是闯过归墟?”

    见他应下,便又问:“再问师弟可识得剑斋弟子?”

    云淡清淡淡道:“认得几个,那又怎样?”

    湛台神秀仍然显得温和,和声地说:“剑斋得了归墟,此中必有我等不知算计,不知云师弟可否知道一些内情?”

    “我知道的白易安都知道,我不知道的白易安说不准亦清楚,你不去问他,反来问我,是何道理?”

第三百九十章:云照翎

    严伯朗眸子闪过寒芒,忽捻诀,抬手便是一道冷光激射。

    谁也没有想到他说发难就发难,且是在云石山庄里头。

    在云萧惊怒中,那冷光便刺穿了云淡清,犹自不停,击在他背后壁上的一副画卷上,顿将画卷刺破。

    然而诡异的是,云淡清被击穿的法体部位缓缓填充,竟又恢复原来模样。

    “住手!”

    湛台神秀冷然喝道:“伯朗,你太不知轻重了,严长老对你缺少管教,看来我要重新考虑你的执事位置。”

    严伯朗大惊,心底暗恨,便垂首低声道:“师兄,我只是恼此人对您如此说话,分明是不将您放在眼里,不将圣地放在眼里。”

    “闭嘴,给我出去。”

    严伯朗施礼退了出去,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云淡清。

    湛台神秀这才歉意道:“对不住,我这个师弟性子鲁莽,回去我定请严长老好好管教。”

    云萧瞬息便平复了怒气,道:“罢了,亦非甚大事,圣子此行目的不如直言,若是欲要见云溪,我这便安排。”

    “见是要见,但不是我,还请二爷安排伯朗去见一见他的道侣。”

    湛台神秀淡淡笑着:“总不能在大典当日才让二人见面,云师弟应当能够理解罢?”

    云淡清面无表情道:“见可以,但我要在场,此人跋扈我已见识,谁知他对小溪儿是甚态度。若他敢动小溪儿,我便让他知道云家是否真就可以如此放肆。”

    云萧呵呵笑道:“既如此,那便由淡清带他去观。”

    美丽女修不屑地说:“迟早也要嫁入圣地,对于云家支脉而言,就如小雀飞上了枝头变作了凤凰,还有甚不满?”

    云淡清冰冷冷地望向她,道:“若她入了圣地变作你这般模样,那道途真是堪忧。”

    “你……混账!”

    女修气急,伸出柔荑指着他,却又不敢动手,否则让湛台神秀当场赶出去,岂不颜面大失?

    “好了好了,莫争了。”

    湛台神秀淡淡发言,堂内顿时为一股真人道意充斥,致使二人不得不静下来。

    “我此来另有一事,此事还请二爷多多斟酌。”

    云萧心底一动,知道正题来了,便道:“圣子但可直言,倘我能做主,必不让圣子失望。”

    “圣地天机阁观测到,伯朗同云溪恐怕还有波折,是以我此来乃为将云溪先行带回圣地,当然,必不会让云溪受一丝委屈。”

    湛台神秀轻轻说道:“二爷应当明白天机阁箴言的分量,我不希望圣地同云家的正常往来遭到任何因由破坏,二爷也应当明白我的意思。”

    云萧心底冷笑暗忖:湛台神秀此子手段高明,竟劝动家主与圣地联姻,惜经归墟一事,地位受到莫大影响,无怪如此着重此事,还亲身来接云溪。

    他面上不显,微微笑道:“明白是明白,可兹事体大,恐要请示家主才行。”

    女修皱眉道:“此事几无影响,云溪由我等带回,还省却云家护送之责,反正云溪迟早要嫁入圣地,早去晚去又有甚区别?”

    云淡清可不是好相与的,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冷笑:“早晚有何区别?早去了,真界还当我云家巴结圣地,不懂便莫要插嘴,徒惹人笑话。”

    “云淡清!”

    女修怒目瞪去,咬牙道:“你可敢与我斗一场法,生死自负!”

    “有何不敢?”云淡清挑眉道。

    “万万不可!”

    云萧连忙阻道:“此事万万不可,云家怎敢同尊贵上使动手,淡清,你还不快快带严上使去云溪住处。”

    他急着使眼色,云淡清的实力他很清楚,这女修看似修为不弱,恐怕接近抱虚,又怎是云淡清的对手,以云淡清的性子,虽不会真下杀手,却指不定会令她难堪,届时便很难收场。

    云淡清似是懂得云萧顾虑,径自出门去了。

    湛台神秀淡淡开口:“二爷,云师弟如此说,也太分彼此了,天道盟应当是一个紧密的集体,二爷平日莫不是如此教导后辈罢?”

    云萧心底闪过一丝怒意,心道:区区候补圣子,我云萧还用你来教我怎么做?

    “圣子言重了,不过我云家确不需圣地来提升威名,淡清此言并无错处。”

    湛台神秀闻听此言,竟也不恼,反而笑道:“二爷此言可代云昆吾前辈么?素闻云家欲脱离天道盟,今日闻见二爷一席言,才知传言谬误。”

    他的眸子微微眯起,变得狭长而危险:“云家恐怕早已脱离了天道盟罢,否则怎么敢当着我的面说出此话?”

    圣地候补圣子,倘成圣主,便是往后天道盟盟主,尤其是湛台神秀这样有诸多长老支持的候补圣子,在圣地的地位崇高无比。

    云萧心底蓦地凛然,云家游离在天道盟边缘,这已是众所周知之事,可周知归周知,当着圣地圣子的面说出来,就有不同意义了,外界还当云家已然无所顾忌,只差公开宣布脱离天道盟了。

    “圣子言重了!”

    便在此时,一个清朗音声从外头传来,待音声落下,人影已显露,却是一个与长得颇为文气的青年修士,其身气息异常隐晦,偶有一丝流露,便令人感到心惊,他着紧致的墨色锦衣,乌发分作两边长长淌下。

    云萧神色微动,道:“照翎,你不是随大哥去了天池?”

    青年行礼道:“二叔,父亲令我先行回转,处理此间事宜。”

    那女修细细打量了青年,暗忖:这便是云家当代最优秀子弟云照翎?亦无甚出奇,比之师兄差得远了。

    来人正是云家大少爷云照翎,他向着湛台神秀行同道礼,才笑道:“云家世代与天道盟皆有不可割断的瓜葛,怎么敢有脱离天道盟之念,乃是外界以讹传讹罢了,圣子切莫轻信流言。”

    “是我轻信?”

    湛台神秀温和笑道:“那也罢了,就当我没说好了。不过,既然云家无意与圣地联姻,我这便回去禀告圣主,将这联姻取消也罢,免得云家为难。”

第三百九十一章:不愿放弃的执着

    “取消?”

    云家人尚未反应,那女修大惊道:“师兄,这……”

    她的心思还算通透,知道湛台神秀促成此桩联姻是为何,可此时他竟然要取消,那之前一切努力岂不付诸流水?

    云萧虽然大惊,却心底一喜,他本心里对于与圣地联姻有些排斥,当然非为云溪之故,只是云家近劫致力于脱离天道盟,若是联姻,便会加深圣地在云家的烙印,非他所喜。

    他表面自然不敢显露,装作犹疑状:“圣子,此事恐怕不妥罢!圣地的聘礼早也抵达了云家,若然悔婚,那些聘礼……”

    湛台神秀淡淡摆手:“便当做对云家的赔偿,若是二爷能够做主,此事便如此定了罢。”

    云萧见他这一副模样,不禁愣怔,随即微笑道:“既如此……”

    “且慢!”

    云照翎忽然开口道:“二叔,此事不妥。”

    云萧蹙眉,却不言语,他知道云照翎打小有自己想法,并且还是云家未来家主,不可轻易恶之。

    “圣子,您要有甚不满,大可提出,何必如此不留情面。”

    云照翎淡淡笑道:“我云家上下对于与圣地联姻皆乐见其成,以此可以巩固云家在天道盟的地位,亦可与圣地互通有无,乃是幸事,还请圣子收回成命。”

    湛台神秀笑得很温和无害,道:“方才我已提出了,未免两家联姻事宜受到波折,欲将云溪提前带回天池,在证道法会之前令她与伯朗缔结道侣之礼,贵家如此不情愿,好似圣地会害了她,照翎道兄亦是当世人杰,当知圣地天机阁极少误算。”

    “这没有甚不可以,神秀道兄若是乐意,即刻便能带她走,不过成道之礼提前,我家许多安排便要提前实施,若是神秀兄不介意,还请在陋室小住一晚,明日便让云溪同神秀道兄回天池,如此可好?”

    云照翎的话令云萧大惊,不禁暗忖:这么好摆脱圣地的机会照翎怎会白白放过?莫非大哥放弃了令云家独立?

    他急得冲云照翎使眼色,后者却全然不顾。

    湛台神秀轻轻一笑,起身施礼道:“照翎道兄爽快,依道兄便是。”

    云照翎还礼,而后命道:“来人,带两位上使去休息,甲字天号静院。”

    语声才落,便有奴仆连忙进来,恭敬地朝湛台神秀二人施礼,旋即虚引道:“两位贵客请随小的来。”

    他们自去不提,云萧见他们走远,埋怨道:“照翎你怎令此机会白白溜走,好不容易才有脱离圣地的机会,也不知大哥怎生想法,竟答应湛台神秀联姻之请。”

    云照翎心底略有无奈,这位二叔甚都好,就是无法分析大势,他耐心地说:“二叔,父亲应下联姻,乃是深谋远虑之举,值此劫末,于云家而言乃是机遇,同是大劫,绝不可行差踏错,否则便是覆顶之灾。”

    云萧奇道:“此话怎讲?”

    “云家绝不可在大劫来临之际仍徘徊于天道盟边沿,否则太乙圣地绝不介意先将云家扫除,以天道盟的力量,除非云家放弃数劫基业,举家迁走,否则云家断然无法抵抗。”

    云照翎略有些郑重道:“三位候选圣子父亲都观量过,湛台神秀在三人中并非最有力候选,可其却为当代圣主看好,圣子位之争,必将在大劫前落下帷幕,云家站位便异常关键。”

    云萧叹道:“为何不能像历劫以来那般,处于中立位置,云家一直以来不都是如此过来。”

    “二叔想法流于肤浅,云家之所以不能打破固有桎梏,便是因不敢更进一步。”

    云照翎心觉不能透露太多,便微微笑道:“与圣地联姻势在必行,父亲行事向来稳重,二叔还是莫要忧虑太多。”

    云萧只好道:“这我省得,不过我有些难解,湛台神秀提请联姻,却又主动取消,且一副有恃无恐模样,却又是何因?”

    云照翎脸色略不悦,冷道:“他这是在给云家下套,倘婚约取消,圣地便可向外界宣告,云溪拜入过玉清宗,云家必然与玉清宗相勾结,旨在覆灭天道盟,届时圣地登高一呼,携天道盟大小门阀群起而攻之,云家覆灭不远矣!”

    “这个湛台神秀奸猾狡诈,当年不知何故还灭了一个小家族,却未被捉着把柄,三位候选圣子,我最忌惮的,还是他啊。”

    云萧闻言,冷汗不禁淋淋而下,略惶道:“没有想到此人竟包藏如此祸心,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二叔莫忧!”

    云照翎往堂外行去,且行且言:“湛台神秀自有我来应付,只是证道法会期间,族中一切便交给二叔打理,如今本家与分家已渐渐和睦,莫让这一切又回到从前。”

    ……

    云石山庄,在一处连绵有五进宅院的荷塘水榭里,一个着淡色衣袍的美丽女子静坐于水榭围栏边,怔怔望着荷莲出神。

    她的三千青丝随意地洒落下来,别有一份柔静的美,然而她本该俏皮扬起的细眉却深锁,本该洋溢月牙般笑意的美眸,却有着几无法掩盖的哀伤。

    “小姐,三少爷领着一个人来了,看其穿着,似是圣地上使。”

    这时,一个身材纤细娇柔的女婢装扮的女子疾步行来,愁眉道:“似是来接小姐去天池的……”

    美丽女子缓缓回首去,静静地说:“暖烟愁个甚,总也要去的,迟早而已。”虽出此言,其美眸里里的哀伤几要令被她称作‘暖烟’的女婢心碎。

    暖烟眼眶红红的,上前去握着她手,真切地说:“小姐,您说的那个人必然会来带您离开,您要相信他,您不信他,便真就失去全部希望了。”

    “他来了又能怎样,天道盟之事非他可以做主,家主不可能收回成命,我们这一脉好不容易抬起了头来,父亲又怎会为了我而与本家对抗。”

    美丽女子平淡说道:“而况他不可能来,玉清宗不会冒着风险让他来寻我,当初都没留我……”

    “不……”

    暖烟大声地说:“小姐请您一定要相信,他必定会来接您脱离苦海……”

    “你为何执于此?”

    暖烟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哽咽道:“暖烟不想看到小姐伤心的模样,入了圣地,无人照顾小姐,小姐一定会受委屈的。”

    “委屈,委屈又算得什么。”

    美丽女子忽然取出一件叠好的道袍,轻声道:“不过,既你都不肯放弃希望,那你便帮我一件事。”

    语罢便在暖烟耳边耳语一阵,暖烟接过道袍,喜道:“小姐,我必将他带到您身边。”

    她兴冲冲地去了,迎面正好与云淡清错身而过。

    云淡清带着严伯朗,静静走着,两人竟也未曾交谈。

    待接近水榭,云淡清唤道:“小溪儿,来见见你的道侣。”

    美丽女子自然便是云溪,她缓缓起身,淡淡打量严伯朗,道:“倒也奇事,除衣装外,竟无一处看得舒坦。”

    严伯朗本来抑了一肚子怒火,这时闻言,顿时气炸了,他眼冒邪火:“好个云家,偏养出这恁没教养的丫头,无怪自小离家,在外野惯了,不知怎么和人说话?”

    “不过没有关系,待你入我严家大门,必将你教养得服服帖帖……”

    云溪挑眉道:“好个圣地弟子,道境修为如此低下,只轻轻一激便羞恼,实在有失这衣装颜面,听闻你是个长老的亲孙?错开这层身份,你还剩下什么?”

    严伯朗气急反笑,道:“好好好,你我结成道侣那一日,便让你知道我还剩下什么。”

    语罢他便拂袖而去,显见怒到极点。

    云淡清蹙眉道:“你这样恶他,不为以后考虑?”

    “溪儿,你也长大了,三哥不敢说是为你好,可你与玉清宗那个弟子是不可能的,倘若你真为了他而不顾一切,只会害了你,云家必定会杀死你与他,以正清名,你可明白?”

    云溪心底一震,她何尝不知这其中因果利害,否则她怎会离开纪随风。

    她眼眶一红:“我自然知道。”

    见她不愿多说,云淡清心底微微一叹:“严真嵩在圣地虽倚靠湛台神秀,可其手腕高妙,与灵墟、黎家的宿老皆有交情,手底下还有几个小门派随时听候调遣,可说你嫁入后,必不会受到各方委屈。”

    云溪冷冷道:“各方委屈是委屈,严伯朗的委屈便不是委屈了?你也看到了,此人莫说风度,便连掩藏也不会,一副吃定了我的模样,莫不是云家妥协,又怎会如此。”

    “溪儿,我知你心寒,父亲有他难处,你莫要怪他。”

    云淡清心底难过,又道:“严伯朗是不好,不过你放心,倘他敢欺你,三哥拼着这条命,亦要斩杀他……”

    云溪心底微暖,柔柔地说:“三哥,我不怨你,也不怨父亲,不过,倘师兄来寻我,我必定会随他离开,届时只望三哥莫要为难我们……”

    云淡清心底一叹,他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份难以化解的执着,千般劝慰便只得化作一句:“便依你。”

第三百九十二章:梦心宗

    神州,断梦城。

    断梦城外有断梦谷,断梦谷里有一个依附云家的小门派,唤作梦心宗,其牢牢阻断了云石山庄通往凡俗的道路。

    暖烟将云溪交付道袍穿在身上,流连徘徊在城中已然有五日,却仍然不见那个人出现,心底暗暗着急,不禁盘算日期,云溪与严伯朗结道侣之礼将在证道法会那一日同时进行,消息已从圣地传出。

    如此算来便只剩了最后五日期限,从断梦城到天池,至少也要三日。

    “玉清宗的混蛋,莫非真的不管小姐了?”

    云家是第一次同天道盟的大门阀联姻,是以举世瞩目,从各方涌来的修士多如牛毛,整个断梦城内行走的路人,十个之中便有一个是修士。

    她身上着的衣袍正是玉清宗内门弟子的道服,是以这五日早已引起了多方的关注。

    这一日约莫午时,暖烟走进了一家唤作景仁的酒楼。酒楼宽敞,四通八达,迎来送往,氛围热忱。

    暖烟心焦口干,要了二楼包房,便径去打坐静修恢复。

    她进入房间不久,酒楼又进三个气度非凡的青年,其中一个摇着折扇的青年修士埋怨着说:“你们两个对云山城无有半丝了解,便急匆匆来此,这下好了,找遍了整个断梦谷,都未见到云石山庄。”

    三人径自寻了空桌坐下,他们的到来很快引起关注,有几个食客不时扫眼过来,尽皆心头凛然。

    “这样找下去亦不是办法,不若捉个附近门派之人问个清楚?”

    那青年一收折扇,潇洒地将乌发往后拨去,道:“神州大门阀不算,依附在云山城下的小宗门便有二十八个,大多掌管着城池,云石山庄既在此附近,那必然有为其守门的小宗门,他们总该知道路罢?”

    三人自是苏伏一行,日夜不停地赶路,亦费了六七日时光才赶至。这还是托了证道法会的福,若是平常,以飞流沙的可疑动静,早也被拦下盘问,用多久便会暴露身份。

    值此法会前期,真界修士源源涌向神州,剑、道、佛、魔、妖应有尽有,倒也未曾引起太大关注。

    这时有小二哥点头哈腰着迎来:“三位仙长要吃甚,本店有百年老字号花雕陈酿,每日限量供应,可遇不可求,三位仙长一眼便知乃是自他州而来,此酒有着浓浓神州风味,必可令三位仙长满意。”

    这人灵言巧语,勾起了龙吟瑶的酒虫,她豪迈道:“酒先上,越多越好,再上一些你们店的招牌菜,若是能让本道爷满意,另外有赏。”

    她说着便取出两枚蓝玉,抛给小二道:“留三间上房,指不定住不住,但道爷未说退房前,便须留着,明白?”

    小二哥眼睛都直了,两枚蓝玉蕴含的纯净灵气几乎没有丝毫杂质,他没有修为在身,完全无法掩盖其波动,顿时有两道淡淡蓝光闪烁,映亮了酒楼大堂。

    “真阔绰!”

    他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却只停格在这个念头之上,旋即想也未想,谄媚着拘礼:“仙长放心,您的话对于本店而言,无异于谕令,少待片刻,酒菜即刻便来。”

    这一路走来龙吟瑶不曾如此招展,苏伏略略蹙眉,随即明白她的用意,这是抛砖引玉。

    纪随风心绪不佳,微微苦笑:“往日同师妹一起,总觉她有顾忌,是以不问她过往,只记得她住在云石山庄,在此附近。”

    “不过断梦谷内当有一个梦心宗才是,此宗得了云家几分传承,在天道盟体系内亦属中游,苏兄可还记着荼毒?其出身的法相宗便是天道盟中游门派,惜不知为何人所灭。”

    “记得,不过梦心宗作为本地门阀,却不见有人来维持城内秩序,尤其证道法会即将开始,此点却教人难解。”

    苏伏当然记得荼毒,不论是《法相天地》还是《万象虹光》,在真界都是不可多得的法决,皆已近神通级。

    然而说到荼毒,仍是不免忆起竹儿,也不知那个小精灵儿现下如何。

    他思绪飘飞一瞬,耳边却蓦然传来森然冷音:“真是让我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法相宗竟还有残余的余孽么,且尔等似在寻我梦心宗之人,不知有何指教?”

    三人心底皆有数,这时望去,果见几个身着橙黄道服的男女修士围将过来。

    为首一个修士约莫三十来年纪,留有两撇胡子,语声阴测测的,狭长的眸子有精光溢出,修为凝窍巅峰,法体圆融无碍,仅仅道意略欠火候。

    龙吟瑶没有想到只是轻微一试探便能引出来这些人,不过她心念微微一转,便明白过来自己三人必定是在断梦谷中便被盯上,这些人修为都不弱,放在小门派里已是真传弟子级别。

    纪随风心里微喜,直截了当道:“指教不敢当,可否请道友告知我,云石山庄如何去?”

    那修士明显错愕一瞬,随即冷笑:“告诉你自然可以,不过道友当知真界没有不劳而获之事。”

    纪随风翻手取出一件约莫有四层禁制的法器,笑道:“道友倘告知我,它便是你的。”

    这一幕顿时引起哗然,好巧不巧,酒楼大堂内坐满的客人大半是修士,他们一眼看出那法器材质非是等闲,虽然禁制低下,却不失为一件宝贝,此人如此轻易便取出如此法器,那么身上定有更值钱的宝贝,加之龙吟瑶的出手阔绰,他们下意识地打起了小心思。

    心思转动,便尽都不怀好意地看着三人。

    苏伏散修出身,深深明白杀人越货的诱惑有多大,尤其此时各方修士浪潮汹涌,即便惹了不该惹之人,亦不定会被发见。抱着如此侥幸的心里,是以即便他们三人看似不好惹,亦敢惹上一二。

    这同样是机缘之道,对于散修而言,乃是最快得获机缘的途径。

    那修士微微犹疑,能如此轻易拿出法器,只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之人,必然不好相与,恐怕还是他州大门阀的弟子,或许与云家人有私交,参与证道法会顺道拜访,倘真是如此,他加之背后宗门都无法奈其如何,恐还要被云家怪罪。

    此人正是梦心宗的弟子,方才此三人在谷内徘徊,宗门派他出来查看底细。

    虽方才口出不逊,其实心思非常细腻,这时敏锐地抓到问题核心,这三人究竟是甚来头。

    “方才言语多有得罪,看此器锻造功夫,必出自大师之手,在下梦心宗刘韦,敢问阁下从何而来,欲往何处去?”

    他身后的几个师弟师妹微惊,师兄向来谨慎,忽然改口必然不是无的放矢,他们这才认真打量苏伏三人,却只觉三人尽都有一种无可言状的玄妙感,尤其是拿折扇的青年,虽刻意收敛,不经意间溢出的,却是浓浓威压,这份威压,堪比掌教,他们心底便尽都震颤。

    酒楼内的修士都能听出刘韦在语气上的转变,他们的修为尚不足以看破龙吟瑶,是以并不知她的恐怖,不过作为散修,他们并不缺少生存的智慧,是以便尽都留了一个心眼。

    纪随风颇为意外,他本拟取出此器定能勾动他贪欲,届时顺势拿下逼问,亦占了个理字,不想对方如此谨慎。

    “我唤作纪随风,从何处来不需你管,这一件法器你可收下,权且作交易,倘你不愿交易,我亦不会强迫于你,想必在场有许多道友愿意。”

    纪随风淡淡道:“不过我要劝某一些人莫要打不该打的念头,否则为护道途,我等便只好出手,届时死伤惨重,莫怪我言之不预。”

    他的眼睛透出凛然之芒,顿将周遭修士震住。

    这几日都在赶路,尚未有宵小来搅扰,这时倘不将这些人震住,怕是要平添许多麻烦。

    刘韦心底大惊,自己凝窍巅峰的修为,那个拿折扇的修士便罢了,此人才开始凝窍不久,怎能在气场上压制我,必是大门阀弟子,可是……

    他心底阴测测一笑:若是与云家有关系,必然不会隐瞒,指不定便是云家之敌,欲去寻晦气,若是将这三人拿下,必可讨得云家欢心。拿折扇的小子修为诡谲难测,然由我出手拖他一刻不难,穿白衫的小子不过才阴神境,杀之如土鸡瓦狗,不过为了保险,还是发讯宗门求援,以备万一。

    思及此,他一手背负在身后,悄悄冲着几个师弟做了一个手势,立马有一个修士会意,悄然离场。

    他忙‘笑呵呵’地牵扯三人注意道:“不敢不敢,敢问阁下欲何时往那云石山庄,法器便罢了,梦心宗向来与他州道友为善,若是三位不嫌在下身份低微,便当交个朋友。”

    纪随风眼角闪过一抹嘲讽,踏上神州那一刻,他的灵觉便从未放松过,那一个小动作又怎么瞒得过他。

    “自然是愈快愈好!”

    他淡淡地说:“若是道友方便,即刻带我等前去,好处少不了你。”

    刘韦大喜,此处酒楼手脚难展,便带去断梦谷动手,必可一举建功,他欣然让出道来,虚引道:“既如此,三位道友请这边走。”

    “砰!”

    然此时,却有一人自二楼落下来,恰落于刘韦左近,将那上好的实木方桌给压得粉碎,此人落下后便动也不动,颈脖处有一道醒目的血痕,显见已气绝身亡。

    “好个玉清宗弟子,竟敢在神州杀我门人!”

第三百九十三章:暖烟

    “呸!甚你神州,区区一个连云宗亦敢惹我……”

    二楼上热闹纷繁,随着娇叱,又有惨呼与剧烈动静,又是一个修士被打落,此次差一些砸到了刘韦。

    他勃然大怒,灵觉扫去,却是一个身着明黄道服的美貌女子正缓缓撤去法决,那法印令他感到有些熟悉,然而只是有些熟悉,此时他正在气头上,便不禁喝道:“谁敢在我梦心宗的地盘撒野,叫你知道道爷厉害。”

    其话音未落,那美貌女子蓦然自二楼跃下,这时她的身形同脸便显在众人眼前,顿时引起此起彼伏的惊呼。

    “玉……玉清宗?”

    有见识的散修一眼便瞧出此乃玉清宗内门弟子服饰。

    然未有人比得纪随风激动,其紧走几步上前,竟去握那女子的手,且言:“师妹,师妹,我终将你给寻着了……”

    “师妹?”

    围观修士更是惊诧,而后纷纷醒悟,无怪此人修为不显,却有如此迫人威压,原是玉清宗弟子。

    “谁是你师妹?放开!”

    美貌女子略一恍惚的瞬息间,柔荑已为纪随风紧紧握住,然二人四目对望,尽皆一僵。

    女子可不正是苦苦在城中徘徊了五日的暖烟么,她这时终于反应过来,此人正是她要找寻之人,云溪口中的师兄纪随风。

    而她此时的装扮与平日云溪几乎一致,只是这时容貌显出来,纪随风便知认错了人。

    他连忙放开,讪讪道:“这……对不住……认错人了……”

    苏伏只觉此女好生面熟,一时却忆不起来。

    刘韦见了此女,法体微颤,方才凶威竟再也不见,其单膝落地,垂首道:“小的梦心宗刘韦,见过暖烟执事……”

    暖烟曾以执事身份到过梦心宗,其莫看一副柔弱模样,杀起人来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给了他无比深刻印象,是以一眼便认出来。

    眼见刘韦跪倒,他的几位师兄师妹亦连忙跪倒。

    酒楼内修士不禁面面相觑,这一幕颇具冲击力,他们几乎难以消化。

    “暖烟?”

    苏伏脑海猛地闪过一道亮光,恰此时纪随风亦望来,他微微笑着点头肯定。

    他思绪不禁飘飞,忆起万山县初识云溪与纪随风二人,那时云溪怨他惊走九命,以独辟蹊径的《太清转龙令》捆缚咒,将样貌改易,化成了暖阳模样,以此试探苏伏。

    苏伏便是在那一夜学会的捆缚咒,是以印象颇为深刻。

    纪随风按捺着激动,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会认错,这件道服必是师妹穿过的衣物,其上残留着她的气息。

    暖烟脑子微转,道:“刘韦,这几人与我有旧,给我们安排一个可以谈话之所。”

    刘韦一怔,旋即凛然,这几人竟是去寻暖烟执事?他听过此女的事迹,其自小在云石山庄长大,虽是侍女,却有修为在身,因杀人干脆利落,常常为云家外遣出执行法度。

    他不敢怠慢,连忙应道:“小的在城中有一幢清幽宅院,这便带您与您旧友去,请随小的来。”

    语罢他向着几位师弟师妹使了个眼色,而后便领着暖烟出门去了。

    暖烟回首望来:“尔等还不跟上?”

    纪随风这时终于回神,忽然明白过来,此女必然是师妹派遣在此,故以玉清宗服饰引自己相认,不得不说此女胆大包天。

    三人跟去,余下散修哪儿敢再跟从,酒楼内渐渐热闹,纷纷猜测苏伏三人身份,那两条人命不放在他们眼中,只是苦了店家。

    两刻之后,刘韦便熟门熟路地领着四人来到一处远离闹市的清幽之所。

    这是一个颇大的宅院,有三进,另有园林,山石妆点,奇花百绽争艳,异草生机勃勃,绿树红果诱人,仆从如云,景致怡人,清幽静雅,确是个好地方。

    “断梦城竟还有如此美地,梦心宗在此城经营地不差,我或会考虑在大少爷那儿替梦心宗美言几句。”

    暖烟且行且言,话里语间都有着淡淡的颐指气使。

    然刘韦闻此言,却是大喜:“执事若能美言,梦心宗上下必会感佩执事大恩大德,往后执事但有差遣,必定无所不从。”

    暖烟道:“你言重了,我这几个旧友行踪要保密,你切不可将此间事传将出去,否则梦心宗顷刻便有大难,你记住了?”

    刘韦闻言,知机地将所有仆人赶走,这才对着暖烟喜滋滋笑道:“执事大人但请放心,梦心宗向来对守密颇有心得,您且安心在此处会友,包管无人知道几位贵客的行踪。”

    “嗯,你退下罢。”暖烟状似满意地点头。

    刘韦便退去,此时四人身处一处幽静的阁楼内,有奴仆送来了许多酒肉,便尽都退去。

    暖烟灵觉扫了一遍周遭,这时才冷冷盯着纪随风:“你来得太晚了,再晚一日,小姐便为他人道侣,那时我必杀你。”

    她身上萦绕炽热杀机,不知杀了多少生灵才能有如此威势,几乎令人难以想象。

    苏伏心底略感惊讶,这是他首次见到一个女子身上有如此浓郁的杀机。

    龙吟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此女,心道:修为不高,但想必每逢斗法,都将生死置之度外,身上隐隐可见便有五处伤疤,真是可怕的女子。

    纪随风哪里敢争辩,不过却也无暇顾及她心情,便急急问道:“敢问暖烟姑娘,师妹现下在何处?”

    暖烟径自坐下,竟丝毫也不急,自顾自倒了一杯水酒,也不去招呼苏伏等人,淡淡地说:“五日前圣地有上使下来,将小姐提前带走了,本来预计证道法会结束后才举行的成道之礼,将提前于证道法会当日举行。”

    “我不管这两位是何人,不过此倘救小姐生死难料,你确要带着他们去冒险?”

    不待纪随风应答,苏伏便淡淡道:“我们安危不必暖烟姑娘费心,你只需告诉我们云师姐所在何处便可。”

    暖烟不屑道:“即便告诉尔等又如何,小姐目下已在天池,那儿可是圣地核心,青州向来与神州不睦,除非参与证道法会,否则怎么可能让你们进入天池。”

第三百九十四章:计

    “证道法会?”

    龙吟瑶仿似听到了极妙的提议,一脸跃跃欲试道:“此法会闻名已久,早也想见识一番,不知它究竟如何证法?”

    暖烟淡淡瞥了她一眼,道:“你的修为至多接到天都令,持令牌可入天池,法会当日,持令到场的修士便以修为相互印证,具体如何你自己一观便知。”

    苏伏心里一动,问道:“敢问道友,倘我持天辰令,可否进入会场?”

    “自然可以,不过以你的修为,恐怕半息也坚持不住便会败下阵来,亦不过丢人现眼而已。”

    暖烟又道:“进天池我有办法,不过救小姐尚要看你们能力,证道法会龙蛇混杂,你们必须装扮成云家仆从,若是有人认出你们,便前功尽弃,是以你们需要不会被高人识破的幻法,我这里有两个虚空傀儡。”

    说着,她取出了两个黑漆漆的人偶,嘴脸看不清,有肢节,精妙的符文是三人前所未见的。

    暖烟将其中一个抛去给龙吟瑶,道:“你无论如何装扮都无法像仆从,这个傀儡可以助你收敛多余气息,形貌亦可微微变换,至少不会太惹人注意。”

    苏伏惊讶道:“道友,它可非符钱可以估量,恐怕云家亦拿不出多少个罢。”

    ‘虚空傀儡’是必须精通幻术的大师才能制作的一种傀儡,非但可以随操控者心意变幻,以假乱真,还能够掩盖本身气息,除开真人灵识外,别无它法可破,是以价值非常高昂。

    暖烟道:“这不用你来管。”

    龙吟瑶把玩了一会,兴致盎然道:“这玩意如何使用?”

    “以灵气激活,可随你心意化作一模一样的你,或者你见过的任何人,且可模仿任何你见过的人的气息,包括法决,只是它为虚幻,无有半丝攻击力,若是碰到真人以灵识击破,虚空傀儡便会化作虚无。”

    龙吟瑶闻言,眯眼一笑,手上有紫光闪过,眨眼功夫便化作了苏伏的模样,同是面容俊秀,朗星双眸深邃而悠远,长长乌发盘成道髻,法体有着极为隐晦的锋芒,自从于莒州大有突破之后,原本萦绕着的恐怖浩然气亦同样敛藏,除开衣饰差异竟无丝毫破绽。

    纪随风望着这一幕,心底忽然忆起万山县那一夜,九命以半吊子的虚空傀儡拖住他与师妹,结果反而为苏伏收作妖仆。

    苏伏乃是首次见到这傀儡神奇,不禁赞道:“真界奇妙之物屡屡令人大开眼界,这虚空傀儡不知何人所制,竟能以假乱真到如此程度。”

    龙吟瑶嘿嘿一笑,蓦地以手捏剑指,轻轻一划,便见虚空倏然裂开,有剑光爆射。

    其余三人不动,却都静静闭眸体会,那剑光击在身上果没有丝毫作用。

    纪随风心底震惊,这剑气的威能必是模仿苏伏而发,能到如此程度,即是说苏伏已晋入剑道第一境的剑气成丝,并且《浩然度灭》已是圆满,否则不可能以阴神修为发出如此威能的剑气。

    暖烟震惊更甚,她本来以为纪随风带来的只是两个贪慕他身份,欲趁机结交之人,不曾想仅仅侧面验看,便有着骇人的实力,她心底对苏伏的评价不禁往上拔了数个层次,几要与龙吟瑶相较。

    她颇有深意地望了一眼苏伏,道:“道友好高的剑道造诣。”

    苏伏不轻不淡地说:“看得过眼罢,倒是暖烟道友才令人看不透,单一个云家执事便如此,云山城还真是不得不让人心惊的存在。”

    纪随风轻咳道:“不论如何,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聚在一起,暖烟道友,这位是苏伏,乃是我至交,她是龙吟瑶,乃是苏兄道侣……”

    龙吟瑶面容微烧:“甚道侣,莫要胡言,我可未应他。”

    暖烟淡淡点头道:“有此道侣,苏道友果是有福之人,闲话不提,我有一计,你们且听听,最好能有补益,为了小姐,也为了你们的安全。”

    旋即她便将自己想法娓娓道来。

    苏伏听后心底更是惊讶,云家的一个执事,非但敢背叛云家而帮外人,还敢去惹天道盟实际掌控者太乙圣地?若是此计成功,他们便大功告成,全身而退。

    而她与云家,必然遭致圣地怒火。

    龙吟瑶忽然开口:“此计妙是妙,可道友要如何脱身?”

    暖烟自斟自饮了两杯水酒,秀美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她轻轻说道:“我的安危不用考虑,你们只管将小姐带走,永远不要回来。”

    苏伏与纪随风对视一眼,皆暗叹,此计中非常紧要的一环便是替身,替身坚持的时间长短,与他们能否逃走息息相关。

    值此当务之急,三人对太乙圣地并不了解,无法想出更好计谋。

    纪随风深深一礼道:“道友高义,在下代师妹多谢你。”

    暖烟摆了摆手:“我这条命便是小姐所救,不过是还她一命,闲话休提,此计关键不在我,而在如何引法会骚动,且在你等带着小姐出逃时有足够实力于混乱中护送你等安全逃离天池。”

    龙吟瑶莫名一笑:“交给我好了,正好试试近来修炼的成果,让我将这证道法会搅成一锅大杂烩罢。”

    苏伏见她这笑容,心底莫名地一寒。

    暖烟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便将另一个‘虚空傀儡’扔给纪随风,道:“你身上大门阀气息太过浓烈,必要换个样子。”

    旋即取出件云家侍从服与二人穿上。

    苏伏微微苦笑,他拜入剑斋不久,自然无法与出身高贵的龙吟瑶同自小便在玉清宗长大的纪随风相比。

    一切装扮妥当,三人面面相觑一番,莞尔失笑,倒也驱散了一些紧张。

    苏伏本想将容貌略改,旋即想到若是用上易容,加之形体变幻法术,恐怕容易弄巧成拙,万一有修士能识破,所有的安排都会付诸流水,届时想从太乙圣地手上强抢云溪,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时暖烟淡淡道:“尔等若对此计再无补益,便如此定了,事不宜迟,最好即刻出发。”

第三百九十五章:紫薇玄算,前途难料(一)

    “三位少待片刻……”

    苏伏不顾他们疑问,将龙吟瑶三人驱出阁楼,这才盘膝坐下,心神沉入心内虚空,心念微动,‘宝典’蓦然显化于手。

    他翻开第一页,神色郑重地引诀执道印,青光蓦然涌动,嘴里念念有词:“紫薇二气,真华妙相,玄演枢机,参天造化,二气引乾坤,载以道,辅以微,是谓《紫薇道上玄演算妙术》,敕成……”

    宝典蓦地绽出无量光,卷动漫天星辰之力,在心内虚空自我演化几息,而后如锋矢般钻入宝典正页。

    侧页为《紫薇玄术》根本经义,正页便是演算结果,这时随着苏伏演算,法体寿元便被剥夺,他艰难地操控着玄术,待演算至自己所需之地时,便停下。

    庞然的星辰之力竟有些黯淡,他苦笑着想:此术果真玄奇,无论我如何琢磨,却是不能演算透彻,每次使用都只能以寿元驱动,且须耗费庞大灵气,这样下去如何得了。

    法体必要修出凝窍真意后,才可使之增寿,否则凝练三十六处窍穴都无用。

    这时无量光尽没入宝典正页,其上便显出了测算结果,上书:借天之道,迷途难返,邪魅鬼崇,窥伺在侧。

    此次他并非卜算机缘,而是此次行动凶险。

    真正凶险并不能算尽,这十六个字便是《玄术》对自己的警言,此次行动前途难卜,必有不测凶险或隐患埋伏。

    尤其是“邪魅鬼崇,窥伺在侧”更是令他有种心惊肉跳之感,本能令他即刻远远逃离此地,可却有着未尽之事,他如何能够一走了之。

    这时不禁便想到魔灵被封禁前的最后一句话。

    “这会否便是他脱困契机?还是我自己多虑?”

    思及此,他心底略苦笑,才将其封禁,便又有波折,也不知何时才能彻底摆脱魔灵威胁。

    他卜算并非全为自己,若是前途实在凶险难测,他必不会让龙吟瑶随之冒险,可箴言第一句乃是:借天之道。

    表明此事并非无法可想,目下而言,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这时苏伏眸子望向了虚空一隅,那丝丝匍匐的白色雾华,都是玄门信众日夜祈祷而积累,所有的杂质都已被青光过滤,若非如此,他早已被凡俗之人的杂思杂念影响,神魂早也不得清明,修为又岂能进步。

    这些信愿之力便是苏伏目下最大底牌,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

    退出心内虚空,他长长叹出一口气,旋即面无表情地推门出去,淡淡地对三人道:“走罢。”

    ……

    青州,剑斋阎浮殿。

    李道纯忽然停下静修,他略蹙眉,取出了苏伏传回来的传讯飞剑,上书:弟子苏伏,恭禀剑主知,为好友随风故,欲往神州一行,师姐同往,必护得她安危无虞,但请剑主勿忧。

    细细观了两遍,他轻轻自语:为何有种剧烈变故即将生发之感,以往都未有如此感应,当初孽龙来袭,损失惨重,竟也不曾有,怎今日会有?

    “苏伏此子秉性极等,剑胆琴心,真传无虞,应是剑斋未来数千载脊梁柱之一,必可辅无极打理好剑斋,且他身上有着无极都不曾有的特质,其身牵系着各个真传的纽带,除真卿外,便连吟瑶如此高傲的孩子都能使之服气,不知不觉,此子于剑斋而言竟已有如此影响。”

    他微微一叹,复忖思:飞仙老祖对其看好并非无由,然具体如何,他老人家不说,我等又岂能擅自揣测,此次却因此子生发感应。

    “此感应竟令我不能心静。”

    他起身来回踱步,焦乱只有一瞬,以他修为,心湖旋即平息。

    “来人!”

    思虑良久,他终决意插手,便向着殿外喝道。

    有值守弟子进来,恭敬行礼:“剑主何事唤弟子。”

    李道纯坐回原位,清淡地说:“去将无极同玄清唤来见我,令他们放下手中所有事宜。”

    “遵令!”

    值守弟子连忙去寻,约莫两刻之后,萧无极同姬玄清二人同来,进殿便有感应,剑主心乱了。

    二人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忙行礼:“剑主,有何难解之事?”

    李道纯淡淡道:“你二人即刻启程去神州,将苏伏同龙吟瑶带回来,若是他们已为天道盟盯上,即刻出手救助。”

    两人连忙应道:“谨遵谕令!”

    这时两人虽不解苏伏为何会在神州,却也未有多问,便行礼退去。

    身后却再度传来李道纯音声:“便是将天道盟搅的翻天覆地,亦要将他二人带回,切记要活的。”

    两人闻言身形一顿,却又前行,待行至殿门口,身形瞬息消散无踪。

    ……

    神州,天池,南苑宫。

    太乙圣地素来居于真界之中,大地一分为五,此象征便愈发明显。

    神州向来亦是天下之中,无人敢否认其地位,而至于占据天下之中的中间位置的天池,自然便是太乙圣地,这也向来是真界常识。

    然天池尚算不上圣地核心,真正核心乃是瑶池,却不在人间显化,乃是洞中福地,化外洞天,圣地所有真传弟子以上便居在里头。

    天池统辖四方,将整个天道盟牢牢掌控在手,分南苑宫,北辰居,东娲殿,西鹫领。

    其中北辰居乃是天道盟议事处,东娲殿同西鹫领乃是天道盟向所有大小门阀抽调的精英修士驻所,以便随时可以抽调执行任务,太乙圣地在里头的势力向来最强大,是以掌握了大部分话语权,余者自然便是云山城,灵墟派,仙源剑派,黎家四个大门阀分摊。

    而南宫苑向来是天道盟有重大庆典或举行祭礼之地,便是此次证道法会会场,而云溪便被湛台神秀带到了此地,只要时辰一到,便直接举办成道之礼。

    南宫苑亦是不属天道盟的修士唯一可踏足之地。

    南宫苑其实是一座以修士为主的城池,只是不大,占地约莫只有方圆五里左右,这与大城池相比,不可以道里计,然它在神州的地位,却非任何一座城池能够相较。

    这里汇聚了无数散修,另有天道盟大大小小门阀的门人,每一个人都必是实打实的修士,这里的茶楼小二都必要有归元修为才可胜任,并且只要有玉石,便可买到在外界稀缺的珍宝。

    譬如太玄紫晶,补源丹,极品法器,在此地都能令你满足。

    法会前夕这一日,南宫苑涌来的修士越发有无穷尽之感,令守卫城门的两个圣地弟子颇为心烦,以此衍生了懈怠,他们对于守着城门这种犹若凡俗兵士一般的枯燥苦活愈发不满。

    亦因此,一个个进城的生面孔,面目尽都丑陋,这时其中一个便忍不住拦下一行三人道:“尔等给我站着!”

    这三人为首是一个婢女装扮的女子,她长得不差,有着些许淡漠。

    身后两个男子,一个粗壮魁梧,一个清秀文雅,却是两个极端,不过在修士群中不少见,倒也未有引人瞩目。

    只是两人亦是仆从装扮,皆提着一个大包裹,亦不知是何物。

    女婢淡淡道:“守君为何拦下我等?”

    南苑宫毕竟非同凡俗,虽同是守门,却有个挺别致的称谓。

    守君冷冷道:“你三人为何如此装扮,进南宫苑是为何……”

    女婢未待他发出更多疑问,便取出一枚令牌来,上面书着“云山城”三字,宛若铁画银钩,带着铮铮傲骨。

    守君微惊,他们守卫此门,自然有一套识别令牌真假的方法,其上确萦绕着‘虚空神通’的气息,真界云山城一家,别无分号。

    女婢又取出一枚象征执事的令牌,轻轻道:“我乃云山城执事,我家小姐即将与圣地严伯朗结为道侣,明日便是成道之礼,想必你不会不知。”

    “此次来乃奉令给小姐送一些喜爱的吃食,以慰小姐思家之苦。”

    守君连见两枚令牌,已信了大半,这时闻听此言,他心里便有了数,不过他乃是圣地弟子,却不用对着一个云山城执事奴颜,便淡淡道:“过去罢,你家小姐在涂龙阁。”

    “慢着!”

    另外一个守君却忽然眯眼,女婢身后两个男仆,魁梧那个便罢了,修为不值一提,倒是瘦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指着大包裹道:“里头装着何物?打开让我瞧一瞧。”

    男仆动作利索地打开,却是一些果脯与干肉,皆是寻常凡俗吃食。

    那守君随意翻检了一会,才冷冷道:“你唤作何名,何年进入云山城,观你修为不弱,在云家却只是一个奴仆,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罢?”

    女婢心头一跳,她哪里能想到十拿九稳之事竟出了波折。

    男仆恭敬行礼道:“好教守君知道,小的唤作刘东,乃是两载前入的云家,伺候云淡清少爷已久,此次亦是他托付小的来……”

    “云淡清?”

    守君冷冷一笑:“我与他有旧交,怎不知他有你这个仆从?”

    男仆怔了一怔,心念急转,思虑着此人所言真假,他正欲装作糊涂,耳边却骤然响起音声。

    “我怎么不知你同我有旧交?”

第三百九十六章:紫薇玄算,前途难料(二)

    “我怎么不知你同我有旧交?”

    此言就如炸雷一般响彻在三人耳边,女婢面色苍白地望去,旋即垂螓,低声道:“奴婢暖烟,见过三少爷……”

    云淡清不声不响出现在南宫苑门口,那守君脸色有些难看,他根本没有怀疑三人身份真假,只是为了排遣这守门的枯燥而使些伎俩耍弄三人罢了。

    这时竟也答不上来,另一个守君连忙解围:“云师兄莫怪,邵青只是同贵家几个仆从开个玩笑。”

    云淡清也不语,只是淡淡望着两个男仆。

    这两个男仆自然是苏伏同纪随风所扮,这时两人尽都沉默,一时也都无言以对,直到暖烟冲着他们使眼色,两人才如梦初醒,连忙行礼,恭敬道:“见过三……少爷……”

    两人姿势一致,只是有些别扭。

    云淡清不知是否故意,就是不言不语,绷着一张脸盯着二人,直到两个守君感到古怪时,他才淡淡道:“你二人好大胆子。”

    两人心底咯噔一跳,纪随风几乎不用想便知道云淡清必然已识破了他的真面目,只是不知为何迟迟不揭发,这时听着他发难,他正欲咬牙一不做二不休,先给此人来一下狠的。

    暖烟忽然道:“三少爷,此举乃是我所提,与他们无关,您要罚,就罚我好了。”

    云淡清终将视线挪到她脸上,冰冷冷道:“是该罚,不若就罚你这条命罢?”他语罢举臂,有道意酝酿。

    两个守君闻言顿感奇异,仆从古怪便罢了,这主人家也是怪得很。

    暖烟闭眸,幽幽道:“三少爷若非要如此,暖烟亦无话可说。”

    在苏伏二人略显紧张的盯视下,云淡清这手臂终究是没有落下,他忽然转向纪随风淡淡道:“你要知道,你与她是不可能的,你们不可能逃出神州,不要小看云家,小看天道盟。”

    他语罢摇了摇首,竟径自入城去了也。

    两个守君一头雾水地望着他背影,不屑地骂道:“不就是个支脉子弟,装甚样子。”

    眼见峰回路转,三人不及欣喜,连忙紧随云淡清入城。

    三人才进,后头又有个端庄女子行来,其步伐袅娜,略显妖媚,眉宇间蕴着一丝极淡的邪气。

    女子做了个古怪的动作,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抽动鼻头嗅了嗅,嘴角旋即漾起古怪笑意:“啊,宿主,终于找着你了……”

    她旁若无人地穿过两个守君,竟带起了一丝令人作呕的腥臭。

    两个守君眉头微皱,其中一个本想拦下,另一个却道:“应是炼尸,莫去管她,免得沾上尸气污水,洗也难洗。”

    守君闻言,便罢了,女子款款步入南宫苑。

    ……

    夜幕降临,月黑风高,南宫苑通衢街巷,灯火通明,无数修士在城中徘徊淌游,更有许多以物易物的临时拍卖会,上不得高阶修士法眼的便被规划到了指定坊市摆摊贩售。

    其中玲珑阁,天工坊皆有驻点在此。

    南宫苑有着大大小小的酒苑,酒楼,有灵酒出售。灵气浓郁但租金不菲的宅院,别舍,其中招待贵宾最著名的便是涂龙阁。

    涂龙阁座落于南宫苑的西北方向,与法会会场紧紧相连,天道盟的底层修士最想要的莫过于在涂龙阁谋职,在涂龙阁做一个侍从,非但可借涂龙阁浓郁的灵气修行,还能获得不菲月俸。

    当然,唯有隶属天道盟之修士才可在涂龙阁任职,这一点绝无例外。

    涂龙阁与其说是阁楼,不若说是一幢幢堂皇殿室连起来的宫殿,乃是城中最大规模的院落群,所有持令牌参与法会的修士都可受到最高规格的贵宾待遇,而其他观礼的修士想要入住,除了天道盟最紧要的几个大门阀弟子外,便只能花费昂贵的灵玉。

    早早混入城中的龙吟瑶,借着虚空傀儡掩藏,果未引起他人注意。

    暖烟的计策中,她必须要提前混入涂龙阁,在苏伏三人去寻云溪时,想法引起涂龙阁与证道法会会场的混乱。

    龙吟瑶装扮成了一个略有些桀骜的公子哥,气息不显之下,只会被人以为是个不学无术的他州小门阀核心弟子,因他只要了一间下等客房。

    这是一间非常简易的屋舍,简易到只有一张床榻,另加一张蒲团,便是整个屋舍全部东西。

    龙吟瑶咬牙切齿地自语着:“该死的天道盟,收了我三百枚白玉,便让本公主住这样的屋舍,看我不搅你个天昏地暗!”

    她索性也不休息,便径自出门,装着表面随意兜转,实则偷偷瞄着错身而过的美丽女修,惹了无数的白眼。

    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僻静的抄手游廊,这时入夜,隐隐可闻到涂龙阁外传来的喧嚣。

    灵觉散出,左近五十丈方圆无生灵气息,她心底冷笑,忽而捻兰花印,一抹极淡的紫光萦绕,她轻轻念道:“探灵!”

    随着令言落下,那紫光便钻入虚空,她只觉意识蓦地跟随紫光,穿越了长长的甬道,在一阵头晕眼花之后,她勉强‘睁眼’去探。

    入目所见令她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眼前是由浓郁灵气构造而成,似兽非兽,似妖非妖的巨型灵物,它粗长的身体蜷缩着,眸子紧闭,肚子极有规律地起伏,伴有轻微的呼噜声。

    “灵脉!”

    踏入涂龙阁时她便有所怀疑,这一幕令她终于确信。

    那灵物双耳忽然抖动,紧闭的双眸动了一动,龙吟瑶吓了一跳,连忙将意识撤回到体内,这时睁眸,长长吁了一口气,嘴边微微弯起一个弧度。

    《探灵》乃是紫月道宫一门根本经义,可寻灵脉,灵矿,灵物等等,惜易学难精,修到深处,即便处于未知之地的瑶池在龙吟瑶眼中亦不是秘密。

    “那灵物显见为灵脉显化,已诞了些微灵性,观其大小,恐怕便是整个南宫苑灵脉汇集之处。”

    她心底暗忖着,面上露出冷笑:素闻太乙圣地擅调集灵脉,整个天池的灵脉必是以秘法强行聚合,那灵物只得一丝灵智,便是佐证。

    但凡灵物,尤其是如此庞大的灵物,必然是秉承天地之志而生,且蕴有等量智慧,方才她悄悄开了灵眼,整个南宫苑的灵气走向尽在眼底,其大小灵脉错综复杂,盘缠纠结,竟无有丝毫顺遂之意,是以那磅礴的灵气便聚在涂龙阁,这便是涂龙阁诞生的因由。

    凡间话本里,所谓山神,河神等皆为灵物所化,其因秉承天地之志而生,行天道自然运转,代替天道治理山河,甚有灵物成神,皆因凡人以信愿供之,久而久之才成神。

    而所谓古佛之道,古神之道,尽是如此。正所谓顺天意而行,则谓修行,然不知何时起,有这么一群先驱者,以另一种方式得证纯阳,甚至无量。

    古佛,古神之道便渐渐没落。

    龙吟瑶得了紫月道宫根本传承,知悉了许多个中隐秘,南苑宫灵脉走向瞒不过她,是以对于太乙圣地掩瞒天道,将灵脉如此折腾的法门极为好奇。

    要知道但凡灵脉生成灵物,必受天道监管,但有行差踏错,便有天罚降下。

    “便让我送你们一个大礼!”

    她龇牙眯眼自语道:“天罚没有,却可令灵物自省,看你们如何收场。”

    ……

    夜渐深,南宫苑地处神州之中,可清晰看到漫天星辰,每到夜晚,城中便到处有观星之人。

    然苏伏三人却未有这份闲情逸致,他们下榻于一处不起眼的酒楼里,这里连最基本的灵气供应都没有,乃是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的散修居所,便是如此,一间中等房亦要十枚白玉,且只能住一晚,贵得令人悚然。

    屋舍内,三人围坐,纪随风祭出本命法器胧月轮,罩在顶梁,有淡淡雾华洒下,于三人身周设了一道隔音禁制。

    暖烟首先歉然道:“我本该早一些发觉他踪迹。”

    苏伏眸子微闪,淡淡道:“这恐怕不能怪你,只怪我们来得太晚,你着玉清宗内门弟子服饰于城中五日,却无人出手,偏偏我们到的那一日便有人出手,你不觉得故怪?”

    “我只觉云淡清此举便透着古怪,他似是有意要看看我等能走到哪一步。”

    纪随风冷然道:“临走前他虽留下警言,却更有鼓励意味,不知他究竟打的甚主意。”

    暖烟道:“三少爷同小姐一块儿长大,虽是同父异母,感情却比其他兄弟要来得深一些。”

    “云家在云照翎被定位下任家主时,便渐渐改了方针,本家同支脉日益紧张的关系趋于平缓,三少爷在云家的地位得到巨大提升,否则亦不可能得到进入归墟的机会。”

    “归墟一役,因成功护着本家两个嫡系子弟性命而建了大功,且又寻到小姐踪迹,家主已渐渐将一些重要职司交给三少爷。”

    苏伏皱眉道:“如此,他反而更该阻止我们,甚至不须出手,只要将我们身份揭露,必可为云家再建大功。”

    暖烟淡淡瞥了一眼苏伏,道:“苏道友能如此说,恐怕对于自己身份颇有自信,天道盟在青州所忌惮的除玉清宗外,便只有剑斋而已,无怪有这份剑道修为。”

    此言一出,苏伏身上顿有凛然杀机溢出。

第三百九十七章:紫薇玄算,前途难料(三)

    此言一出,苏伏身上顿有凛然杀机溢出。

    “如道友所言,在下可否认为你是云淡清埋下的伏子,只为将我等一网打尽?”

    暖烟不甘示弱,两股激烈的杀机顿时碰撞交锋,她眼眉淡淡,丝毫异常也无,语声略有一丝冷漠:“苏道友要如此认为,亦无不可。”

    纪随风苦笑着圆场道:“苏兄快莫如此了,暖烟道友必然不知情,那云淡清既从小与师妹一块长大,必然不愿眼睁睁望着她陷入苦难,否则只需揭穿我们身份与目的,恐怕南宫苑都无法入得。”

    苏伏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借此来掩饰心底震惊,这个暖烟不知是何来头,只从三言两语中便推测出了他的身份,要知道除开剑道修为外,他自忖身上并无剑斋痕迹,许是常年闭关,他尚未深刻感受剑斋在外界的地位,自然没有那种与有荣焉之感,而真界不只剑斋一家剑修,有许多不知名散修在剑道修为上都有不俗的造诣,这并不少见。

    另外有许多痕迹,譬如她谈到云家时的那种格格不入之感,唯有谈起云溪,神情才会略柔软。此女必非单单云家执事那么简单,单这一份杀机便不是寻常人可以有的。

    气氛略有些僵硬,苏伏忽然微微一笑,打破沉默道:“对不住,是在下多疑了,想暖烟道友如此高义之人,必不会做出有害于我等之事。”

    暖烟讥讽笑道:“那可不一定。”

    “咳,两位莫争执了,明日行动九死一生,愈是争执,愈难成事,我们应冷静对待。”

    纪随风轻咳一声,继言:“暖烟道友入城时去探了涂龙阁,可知师妹在涂龙阁哪个位置?”

    暖烟道:“不用知道,只要我们身份没有问题,自有人带我们去,我只是去确认小姐是否真在涂龙阁。”

    “你们没有其它疑义的话,便早早歇了罢,明日必然热闹得很。”她语罢便径自回自己屋舍去了。

    苏伏推开窗门,冰凉夜风吹拂进来,轻轻挑动他鬓角的一缕发丝,他仰望夜空,那明朗的星辰便映入眼帘,法体内的三十六处窍穴尽欢腾雀跃,星辰之力微微涌动。

    纪随风行来,与他并肩而立,这时他心底不知为何有一些惶意。

    “随风师兄可知剑斋弟子为何向来不参与证道法会?”

    纪随风微怔,下意识道:“剑斋我不知,我玉清宗与天道盟有不解怨仇,自不会参与。”

    苏伏轻轻笑道:“其实不论是大师兄,还是水洛泽师兄,都挺想参与一次证道法会,以此来证明剑斋实力,只是剑主向来不许而已,说不定此次我能代他们完成此心愿。”

    愈是接近涂龙阁,苏伏心底那种不安便愈是强烈,此言亦非无的放矢,他有种预感,纪如初恐怕早预见了明日,所谓依令牌行事,此计能成与否,还要看令牌能否用得妥当。

    纪随风不知他心底所想,笑着取出‘天辰令’,无所谓地抛给他,笑道:“既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有此令牌足以令你去见识一番了罢。”

    苏伏接过来,淡淡笑着收起。

    “苏兄,你应我一事罢。”

    纪随风不知苏伏心底所想,然苏伏又怎么知道纪随风心底所虑。

    他面容渐渐冷峻,低沉地说:“明日倘若事不可为,你莫要犹疑,尽管带着龙道友逃走,愈快愈好,来日方长,天道盟除非想与青州开战,否则绝不敢杀我,至多让我受些苦头。”

    他将令牌与苏伏,其实仅有一个目的,倘若事不可为,他还能借着令牌逃过这一劫,天道盟对持令牌的修士向来宽容,而况苏伏不过剑斋一个内门弟子而已。

    苏伏笑道:“这你不必担忧,我自己的小命还是很珍惜的。”

    “这便好!”

    两人各有心思,便尽都静坐不提。

    ……

    翌日约莫辰时,暖烟来敲门,这一夜基本在调息,三人这时都将法体状态调整到巅峰,便出门。

    人潮熙攘,随着大流行进,正是涂龙阁方向。

    早在昨日,证道法会会场便已开放,有许多修士干脆便在里头打坐,等着这数十载仅得一日的盛会。

    大多只能见着天都榜参与者,天辰榜已非凡俗可观,届时多位同道同时展开道境,修为不足者,几乎难以把持自身。

    三人随着人流来到涂龙阁入口,这是一处宛若宫廷殿院的殿门一般的所在,有几个着天道盟服饰的弟子神情冷峻地盯着人潮。

    这时人们大都涌向会场,自涂龙阁涌出的修士群亦有不少,其中有许多修士放在外界一方,都是声名响亮的人物。

    暖烟在临近涂龙阁时,忽悄悄捻诀,无声无息地传了一份图样状的信息至二人脑海。

    “此乃涂龙阁构造图,莫要问从何而来,少待你们必要记住行进路线,涂龙阁错综复杂,走错一处,便可能迷失在里头。”

    同构造图一起的还有暖烟的传音,天知道她如何在修士群中传音给二人,却不引起其他人怀疑。

    这时忽有两人自涂龙阁里出来,暖烟见到其中一人,眼睛微眯。

    那人仿似有感应,淡淡望来,两人对视一眼,那人心底一颤,连忙垂首,竟不敢与她对视。

    其身旁同伴关切道:“明月大人,你怎么了?”

    那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脚步匆匆地挤入人群,面色虽如常,心底却翻起了滔天巨浪:“怎会是她,叁十三娘!”

    暖烟神色如常,领着二人向涂龙阁行去,这时那守卫果然拦来,冷道:“会场在另一边,涂龙阁今日不接待客人。”

    她取出云山城与执事令牌,照旧如此一说。

    两个守卫要比昨日两个守君要认真,仔细检阅了一番二人携带的果脯干肉,与不能放入储物袋的珍味。

    其中一个守卫面色略缓,道:“云溪姑娘此时所在之处乃重地,这样罢,由我带你们去。”

    暖烟装作欣喜地说:“那便有劳道友了!”这正中她下怀。

    守卫便前行,三人跟上,然此时耳边却蓦然传来冷声:“我听闻有人要见我道侣?便是你们三个?”

第三百九十八章:紫薇玄算,前途难料(四)

    “我怎么听闻有人要见我道侣?便是你们三个?”

    暖烟心底微惊,便望去,却是那一日有过一面之缘的严伯朗,他的面色带着些许厌恶,些许不耐,些许不屑。

    他扫了一眼三人,冷冷道:“甚破东西,交给我便好了,还用你们去见她?”

    语着他便示意守卫去拿那包裹,守卫虽是天道盟之人,却非他可以调动,这时淡淡道:“严道友,我可非圣地门下,还不用你来吩咐我做事。”

    苏伏伊始谓此人乃是因云淡清告密之故,可真若如此,此人必不会如此不耐,早也有无数圣地弟子围杀而来,或设下天罗地网,总能从容应付。

    严伯朗大怒,让他去接那个包裹却又抹不开脸面,这时心底将此人记恨,森然地说:“好好,我记着你是仙源剑派之人,尔等三个跟我过来,不是要见云溪那个小贱人么,我让尔等见个够,少待成道之礼亦不用走了,我要你们亲眼看着她嫁入严家,让那小贱人学一学严家家规……”

    纪随风拳头猛地攥起,咬紧了牙关。苏伏轻轻撞了他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旋即紧紧跟上。

    暖烟迅疾地思虑着这一变数的利弊,结果却令她蹙眉,严伯朗必然想不到他们是来带云溪走,可他即将与云溪结成道侣,且他本身亦不情愿,两人此时碰面,很容易露出破绽。

    她无法将这些变数算计通透,而此时除非杀掉严伯朗,否则凭三人目下身份,还无法阻止他行事。

    “只望那个龙女制造的混乱足够引开他……”

    三人心头皆有万千思绪闪过,紧紧随在严伯朗身后。

    行了约莫两刻,四人兜转来到一处异常富丽的明居群,宽广殿室依次排列,有善成居,太昊居,五岳居,山海苑,通源阁,滤尘阁等等,妆点得犹若凡俗宫殿,气派高大,灵气浓郁,唯有天道盟的贵宾才可居于此。

    每一个殿室门口皆有修为不低的天道盟弟子驻守,一眼望去,怕不下二十之数的守卫,修为都在阴神以上,非常恐怖。

    路过有许多弟子向严伯朗打招呼,虽他在天道盟中不算甚,可在圣地还是有一些影响力。

    苏伏暗暗对照着脑海里诡异的构造图,将行进路线记了下来。

    这时来到通源阁,那守卫一见严伯朗,连忙行礼,谄媚着说:“严师兄,那娘们已妆扮完毕,可水灵了,您快进去瞧瞧。”

    严伯朗淡淡‘嗯’一声,带着三人便向里头行去。

    入目只见紫檀架子大插屏,转过插屏,却是正房大院,有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有穿山游廊厢房,显是下人所居,踏入此地,那浓郁的灵气令人精神大振。

    严伯朗没有什么感觉,他眼眸略有些桀骜,这时却见几个女婢迎来,其中一个盈盈礼道:“严仙长!”

    几个女婢好奇地望着他身后三人,问道:“敢问这三人是?”

    严伯朗不耐地说:“云家的几个仆从,云溪在何处,带我去见她。”

    女婢不好推拒,不过她亦有修为在身,也不太惧怕他,便款款前行,另几个退开一边,细细地打量苏伏同纪随风,悄悄地私语着。

    “云家的仆从,竟有阴神修为……”

    “应当不只仆从那么简单,长得好俊俏呀,若是能与他认识认识便好了……”

    “臭丫头,犯甚花痴,以我们身份,找个道侣还不简单……人家更喜欢那个魁梧的……”

    苏伏用眼角余光去打量纪随风,其神情虽仍然从容,紧绷的法体却出卖了他。

    女婢将四人带到一处正房,正欲轻轻敲门,严伯朗不耐地将她拉开,用力地将房门推开,径自行进去。

    纪随风激动地抢步进去,只见白绫纱帐,将内屋遮得严实,隐约可以见得一个曼妙背影,纤手执梳,于梳妆台前轻轻梳着如瀑秀发。

    严伯朗见了这一幕,心底微微一动,只当她是为了今日成道之礼而梳妆,便淡淡笑道:“云溪,快出来让我看一看……”

    云溪早在他踏进通源阁时便有察觉,然而令她感到惊喜的是,梳妆镜里倒映出来的,暖烟的身影。

    “难道暖烟真将师兄带来了?我该……怎么办?”

    她一时又有些惶然,想到若是被揭穿身份,纪随风很可能因此而道消身陨。

    严伯朗见她迟迟不动,眉头皱起,不悦道:“云溪,你马上便要成为我严伯朗的道侣,让我教一教你如何做好我严家的媳妇……”

    他正欲行进,云溪却在这时掀开了白绫纱帐行将出来,她的眼神略过严伯朗,苏伏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容颜便映入眼帘,她心底一震,不敢与他对视,生怕露出了破绽。

    最后,她的眼神落在了纪随风化作的魁梧汉子身上,无来由的,她隐隐断定此人必是师兄。

    严伯朗只觉眼前一亮,这女子身着素白色的长锦衣,用着明黄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成了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延伸到腰际。

    腰束着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了平日不显的细腰,几盈盈可握。

    外披着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举动之间,流光彩溢。

    那细眉微微抖动,若是与她相识得久,便可知她心底激动。尽管如此,薄施粉黛的娇美容颜仍然笑靥如花,如同春花初绽,美不胜收。

    最令人拍案称绝的,乃是一头长长乌发,平日或是道髻,或是俏皮地束了马尾,但总也未有今日平平放下的妩媚,加之美眸顾盼之间,仿似有着难以道尽的衷肠,令人只想将之拥入怀中。

    严伯朗心底微微颤动,当日在云家他只是粗略一瞥,便被她气得怒火贲烈,现下细细瞧来,才知即将成为自己道侣的女子居然是个如此倾城绝色,心底不禁微微欣喜。

    他怔怔地说:“云溪,你家几个仆从给你送了一些吃食来……”

    其语气竟然前所未有地软化,惹的那女婢娇笑道:“云仙子,你看罢,都说必会将严仙长迷得神魂颠倒。”

    纪随风同样已是看得呆滞了,他从未见过云溪如此妆扮,见她面上有着明光,美眸只轻轻在他身上扫过,便转向了严伯朗。

    她不轻不淡地说:“严伯朗,我想与暖烟说一些体己话,你们都出去罢。”

    严伯朗果是被她迷得晕了,竟不由分说地将女婢,苏伏,纪随风三人一同推了出去。

    可怜纪随风尚未醒神,房门却‘砰’地关上了,他下意识地勃然大怒,旋即心底一酸,云溪必然已认出了他,却将他一同赶了出来,莫非?

    苏伏见他神情怔怔,心思微转便明白他方寸乱矣,不禁苦笑,趁着严伯朗贴着房门悄悄倾听,他连忙传音道:“师兄莫忧,师姐既将玉清宗道袍与暖烟,便表明她有为了命运而抗争的勇气,更表明她对你一往情深。”

    “我们男仆与她哪里有甚体己话,云师姐冰雪聪明,将你我二人一同赶出来,才不会引起严伯朗的怀疑。”

    纪随风闻言,才恍然,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竟变得如此多疑。

    房内,云溪拉着暖烟的手坐下,神情略有些激动:“暖烟如何办到的……”

    暖烟自然明白她所言之意,秀美的面上浅浅笑着:“亦是小姐坚持,否则暖烟再如何努力都是枉然。”

    话音并未收束,严伯朗又哪儿听得懂,他心底有些痒痒的,总觉对云溪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与其他女子都不同一般的感觉,而那一日她如此讥他,此时忆起,便自动变作了女孩子家的矜持,当初令他怒气勃发的言语顿时变成了俏皮话。

    “小姐还记得暖烟是如何加入云山城的吗?”

    暖烟对云溪,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这是其他任何人都不曾有的待遇。

    云溪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便笑道:“有一次我出外游玩,路见你受伤倒在地上,有坏人要害你,我出示了云家令牌将他吓走。”

    “暖烟,你怎还对此念念不忘。”

    暖烟轻轻一笑,颇有些追忆地说:“当日我中了毒,那毒使我不能动弹,错非小姐路过,便遭了那人毒手。后来我去杀死了他,才知他只不过一个散修,无怪会为小姐那令牌吓倒。”

    “我怎么能如此憋屈地死在一个散修手里。”

    她眼中有些泪花,忽然哽咽道:“我一日日看着小姐长大,总觉小姐是我见过最纯粹的姑娘,刚开始只为报小姐的恩情,后来却再也舍不得离开。”

    云溪将她拥入怀中,动容道:“暖烟,我亦早知你另有身份,不过你待我极好,我便视而不见……”

    严伯朗这时略有些阴郁地收回探听的灵觉,这对主仆经历或许曲折,他却并不关心,这时不禁期待着成道之礼的时辰到来。

    “嘭!!”

    便在此时,有一道巨响蓦地自外头传进来,旋即便有地动山摇之感,整个通源阁都摇晃起来。

    以此为契机,通源阁的灵气蓦然暴动,本来徐徐流淌的灵气竟倏然卷动,向着虚空聚拢而去。

    “着……着火了……严师兄,外头着火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紫薇玄算,前途难料(五)

    “着……着火了……严师兄,外头着火了……”

    一个圣地弟子慌慌张张地奔进来,在地动山摇的天地巨威中,面色显得惶恐。

    严伯朗强忍着惊惧,难以置信道:“着火?涂龙阁会着火?你在说甚痴话?”

    “嘭!”

    又是一道剧烈的爆响,众人抬首望去,只见一道紫色烈焰冲天而起,而后又是轻微急促的频繁爆裂,那些紫炎顿爆裂开一团团砸将下来。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没有人能想到居然有人敢在涂龙阁撒野。

    “那是什么?”

    那弟子忽而骇然出声,只见暴动的灵气如潮水般涌动,源源向着虚空而去,渐渐化作了一似兽非兽,似妖非妖,体型庞大而紧致的灵物。

    严伯朗瞳孔一缩,怔怔道:“灵脉化形……该死的……谁将灵脉梳理了……”

    他仿似想到了甚,忽而喝道:“还杵在此地做甚,通通给我去救火……”

    女婢与那弟子慌忙地去了,严伯朗正欲动身,两个男仆却动也不动,他冷冷地望去:“你们两个听不懂我说的话?”

    纪随风化作的魁梧汉子硬邦邦道:“没有我家小姐命令,涂龙阁着火与我云家何干?”

    “你……”

    严伯朗只觉七窍生烟,咬牙怒道:“你家小姐很快便是我的道侣,届时我便是云家姑爷,是你半个主人,你竟敢抗拒我的命令?”

    纪随风心底冷笑,面上仍然硬邦邦地说:“待你真成了再说罢,我只听小姐一个人的。”

    苏伏见他脸色发青,心底暗笑,不过却知这动静看似剧烈,必然不能持久,目下无法耽误,必须即刻将云溪带走,他轻轻行礼道:“姑爷,石头向来这般冷硬,莫要同他计较了,不若让我姑爷去,小的修为不高,总能派一些用场……”

    严伯朗杀机才动,被他这一声姑爷叫得,心底又舒坦了,他满意地拍了拍苏伏肩膀,道:“你不错,待云溪入门,我便去云家将你要来,圣地核心弟子或许我讨不来,一个天道盟执事还是不在话下,随我来罢。”

    两人俱去,苏伏悄悄回首向着纪随风使了个眼色。

    纪随风咬一咬牙,便回身入房里,甚话也不说,便去将云溪紧紧拥在怀里,说道:“你曾经问我,若是有一日你离开了我会否想你念你,我当时答你,我会找到你,然后令你再也不能离开我……”

    云溪眼眶微红,挣扎着推开他,道:“师兄,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可是我不能和你走,我不能丢下暖烟一个人……”

    显见暖烟已将她计策告知了云溪。

    暖烟这时忽然行近,纤手蓦然在云溪鼻间一抹,她顿时软倒,竟一丝多余的话也无。

    可怜云溪虽隐隐察觉暖烟不同一般,却哪里知道她哪里不一般,便连她的反应都在暖烟的意料之中,毫无反抗地被迷晕,亦是她太信任二人所致。

    纪随风深深地望了一眼暖烟,如此地干净利落,此女在入云家之前,必然是个修士杀手,唯有修士杀手才懂得如何迷晕修士,行事才不会拖泥带水。

    暖烟动作未止,又取出两个虚空傀儡,激活了其中一个,化作了自己模样,而后套在了云溪身上,顿将其变成了她的模样,依法炮制,又将另一个变作了云溪模样。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拨开云溪面容上的发丝,语气没有一丝起伏,道:“小姐,你的情谊我还你了,缘分已尽,再见时,便是陌路,届时或许你成了我十三娘的目标,可千万当心啊……”

    她语罢,缓缓转身,掀开纱帐,轻轻地坐于梳妆台前。

    纪随风暗暗记下了‘十三娘’这个名字,而后将云溪横抱而起,道:“暖烟道友,你保重了。”

    旋即便出门去,这时涂龙阁浓烟变淡了,显见火势已得到控制,他心底不禁凛然,那紫焰看去便知极恐怖,涂龙阁内的修士反应竟如此迅疾。

    他抬首去望虚空,那源源汇聚的灵气亦渐渐消散,逐渐化形的灵物竟有崩解迹象,显然有高人出手了。

    心知刻不容缓,他连忙向外奔行而去,待到通源阁门口,心头一跳,却见其中一个守卫仍然尽忠职守,这时感应到他出来,皱眉望去,冷道:“怎么回事?”

    纪随风虽慌不乱,平静道:“方才灵气剧烈波动,暖烟执事因此晕迷,小姐令我将她带出涂龙阁,免得受到影响……”

    守卫挑眉道:“不必了,圣地已有人出手,灵脉紊乱顷刻便好,严师兄走前曾嘱咐,谁都不能从此地出去,给我回去待着……”

    纪随风心底恨恨道:严伯朗,你觊觎师妹便罢,还屡屡阻我,真是可恨。

    这时心底杀机蓦地闪动,虚空却蓦地传来破空音。

    “嗤!”

    一柄灰白飞剑从守卫颈后刺入,飞剑蕴含的剑气霎时将他法体破坏殆尽,便连阴神都未能逃脱。

    又是一闪,飞剑同守卫的尸首便不见。

    纪随风微喜地望去,果是苏伏笑着行来,道:“严伯朗的爷爷是严真嵩,便是将灵脉恢复正常的高人,方才灵脉动静虽大,却引不到真正高人,是以不必担忧。”

    “我半途借救火借口,又悄悄回转,快走罢,待那些守卫回来,恐怕不妙……”

    纪随风重重点头:“苏兄,我纪随风必记住你今日恩情,来日必有重报……”

    苏伏不在意地摆摆手,便将灵觉彻底探出,目下已有近百丈方圆,身形略动,于前头带路。

    两人小心翼翼地行了两刻,避开了数拨天道盟的修士,眼看便要转出通源阁,却见那门口有十数个修士站立,一个个警惕地将灵觉探出,生怕放走一只蚊子。

    苏伏皱眉暗忖:师姐恐怕弄巧成拙,圣地并未将云师姐当做要犯看护,在不知有人来抢婚的情状下,只需弄出一些小动静,引开一些守卫足矣,如此大的动静,必弄得满城风雨,不需多久,整个涂龙阁必然戒备森严,再不逃出去,危矣!

第四百章:天辰众星,借天之道

    他下意识地抬首去望天,这时御器飞行必然引起注意,无异于引火**。

    苏伏想了想,悄悄地对纪随风道:“纪师兄,方才暖烟道友传来的构造图里,有一条极为隐秘的小道,似是通向了法会会场,若能混入会场,应可顺利出逃……”

    “冥……冥河之水……天都榜会场有冥河之水……”

    纪随风未语,大门处蓦地传来骚乱与惊呼。

    苏伏与纪随风震惊地望去,果见远方上空有诡异恐怖的气息生发,一阵阵如潮的喧哗恐慌涌来。

    “必是师姐搅出来的……”

    苏伏想到虚空傀儡可以演化逼真的神通,那冥河之水只于归墟见过,且于龙吟瑶渊源不小,这时他心底略松气,既然冥河之水在外头生发,表明师姐早已逃了出去。

    便此时,外头复涌进来大批修士,为首一个喝道:“尔等给我闭嘴,莫去管冥河之水,留几个人看守,其他人给我散开,就算掘地三尺,亦要将那捣乱之人给我找出来,居然敢在涂龙阁撒野,本道爷要将他碎尸万段……”

    那人喝声如雷,滚滚如潮,涌到苏伏这里,顿时令二人头皮发麻,此人必是抱虚以上修为。

    苏伏连忙捻诀,将《水幕天华》使来,幸亏还隔得远,否则必定被那人发觉,旋即悄声传音:“纪师兄,快走……”

    这时没有选择,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约莫潜行半刻,来到一处为紫焰焚烧大半的花园,此处火迹最是显眼,一片片的焦黑痕迹,还冒着余烟。

    苏伏粗略感应,此处残留着龙吟瑶的气息,非常之浓烈,即是说她便是从此处开始制造混乱。无论是灵脉异动,还是紫焰生发,都是龙吟瑶的手笔,那紫焰应是揉合了龙族与紫月道宫的神通而成。

    他且行且沉吟,目下最难不是如何出城,而是出城之后如何逃走,待圣地高人发见,为了颜面,必有真人出手,以飞流沙速度,恐怕难以生离神州。

    纪随风并未失去冷静,这时沉沉地问:“苏兄,你不觉奇怪么,为何涂龙阁会有通往法会会场的小道,与常理不符……”

    苏伏道:“你我混入此地,将云溪带走,便已与常理不符,师姐在涂龙阁搅出如此大动静,却能全身而退,且又于证道法会会场处出现,目下早也脱开常理。不知天道盟近载是否独尊久了,才对南宫苑放松了戒备,竟连一个真人也碰不到……”

    纪随风皱眉道:“苏兄意思是这一切乃因有人在暗中策划?目的便是破坏圣地与云家的联姻?”

    苏伏淡淡道:“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暖烟曾说圣地与云家联姻,乃是湛台神秀一手促成,他与云家便是既得利益者。”

    “湛台神秀?”

    纪随风早早出了归墟,并不知后来发生之事,且云溪一走,更是没有心情去听**等人后面的经历,是以并不识得他。

    “此人乃是圣地候补圣子,修为极高,然修为并不恐怖,恐怖的是他的心机。”

    “纪兄想想,云家与圣地联姻,对谁有最大影响?”

    纪随风亦是聪慧之人,很快反应过来:“二者联姻,云家在天道盟的地位便会稳固,对于仙源剑派、灵墟、黎家等都有莫大影响,其中黎家近载一直试图与圣地加强关联,因其在天道盟中地位每况愈下,是以影响最大者,莫过于黎家,大门阀不说,天道盟内部,恐怕会掀起一轮权利洗牌,中等门阀便会趁机上位。”

    “整个神州资源早已为各大门阀瓜分,是以中等门阀难以上位,黎家与圣地愈行愈远,自然会被人有机可趁,又是大劫将至,说不准便会没落……”

    他抱紧了云溪,深深吸了一口气:“苏兄何以认为暖烟是黎家人?听闻她为云溪小时所救,且其对师妹的情谊绝非作假,会否是你多心了……”

    苏伏心底苦笑:我也希望是多心了。

    他略略斟酌道:“其实我自暖烟身上嗅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他的脑海里不禁浮现鸦皇领决斗杜之一时的那道影子,入道以来遭遇过的最凶险的境况,便是因那个黎家影堂的影子,暖烟身上有着与她极其相似的气息,不得不令他有所猜测。

    苏伏便将当时遭遇简略叙述,隐瞒了他与黎家的恩怨,末了又补充道:“我怀疑她并未死去,不瞒你说,此次行动我一直心有阴霾,若非被人设计,便是有着不测凶险在前头……”

    纪随风不得不承认他分析得很有道理,首先黎家绝不愿眼睁睁看着云家同圣地联姻,破坏联姻,它便是最大利益得者,而至于暖烟的身份,这也很好解释,黎家素来与云家不合,遣一个刺客混入云家,伺机打探情报也好,当作一个伏子也罢,总有用途。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暖烟对云溪产生了莫名的情感,否则只凭她一人如何能办到这许多事,涂龙阁的构造图,可不是谁都能取来的。

    如此一思之,纪随风便觉许多不合理之处都可以说得通了。

    他冷冷一笑:“他们狗咬狗,倒也成全了我。”

    苏伏心底苦笑,若果暖烟真是黎家之人,并且这构造图亦是黎家提供,那么黎家必定知道他的行踪,恐怕也早料到了会有目下情状,或这情状便是黎家造就。

    黎家或可容许纪随风同云溪逃出神州,可绝不会放过他。

    他心底有思虑,便沉默下来,两人身上携有天辰令,此事于商讨救援细节时,便曾提出,本来天辰令便是纪如初所赠箴言中的‘依令行事’,苏伏只当救云溪时,令牌必定用得上,是以并未隐瞒。

    救援的顺遂,大门的守卫,通往会场的小道,这一切似乎都在引着苏伏二人走向证道法会的会场。

    突然,一切一切的思虑都在瞬息隐没,苏伏身形蓦然静止,顺带拦住了纪随风,他的眸子变得幽深,淡淡地说:“来者可是黎家高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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