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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诞稻草人     北颂txt下载     北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33章 一个欺骗着所有愚者的鬼话

    寇季听到这话,便明白了赵祯的心思。

    吕夷简推蔡齐上位,又相继推韩阳和吕公著上位,不断的增添自己的力量。

    赵祯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那吕夷简和吕夷简的门生故旧声势一定大涨。

    蔡齐又不怎么喜欢寇季。

    蔡齐要是在寇季的问题上向着吕夷简说话的话,那寇季入朝的时间,恐怕会往后延迟很多。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祯在看到了吕夷简推举了那么多人以后,果断出手。

    你想增添你在朝中的力量,朕念在你有功的份上,顺了你的心意。

    可朕的计划不能被人所影响,所以朕必须先拿了你这个吕党头领。

    简单的利益置换,既褒奖了吕夷简募兵之功,又逼迫了吕夷简让位给寇季。

    “哎……原以为吕夷简能撑很久,做好马前卒和急先锋。如今看来,吕夷简是真的老了。一百万兵额,固然麻烦,可还没到将吕夷简逼的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居然没那个魄力拼一把。”

    寇季了解清楚所有的状况以后,长叹了一声。

    陈琳翻了个白眼,“你就别长吁短叹了,速速随咱家入朝吧。官家和满朝文武可都等着呢。”

    寇季点了点头,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管家,吩咐夫人准备为我更衣……”

    不远处的管家闻言先是一愣,随后重重的点着头,连滚带爬的去找向嫣。

    陈琳瞧着寇季,心里难以平静。

    明明是一句淡淡的话,他却感受到了一丝丝的霸气。

    似老虎出更,又似霸王落座。

    简单的一句话,仿佛向汴京城,乃至全大宋所有人宣告。

    他寇季回来了。

    他寇季再次入朝,大宋注定了不再平静。

    向嫣在得知了寇季要入朝参加大朝会以后,浑身透着喜气,她笑容灿烂的带着院里的丫鬟,抱着一身黑衣,出现在了寇季面前。

    黑衣上用金丝绣满了一道道华贵的纹路。

    “快快快,给老爷更衣……”

    向嫣到了寇季近前,立马招呼着丫鬟为寇季更衣。

    黑色的衣服套在了寇季身上,一道道金线勾勒出的纹饰完整的展现在了众人眼前。

    远远望去,寇季浑身上下透着贵气、透着沉稳的气息、还透着一丝霸气。

    一顶镶嵌着宝石的紫金冠落在了寇季头顶以后,向嫣领着丫鬟们站在了一遍,齐齐施礼。

    “恭送老爷入朝……”

    寇季缓缓背负起了双手,点头轻嗯了一声。

    回应过了向嫣以后,寇季迈步往竹院外走去。

    陈琳迈着小碎步跟上。

    走到竹院门口的时候。

    陈琳突然开口,“你不应该封为韩王,你应该被封为霸王。”

    寇季愣了一下,瞥了陈琳一眼,没好气的道:“我可不想被人分尸……”

    陈琳抿着嘴没有说话。

    寇季坐上了管家提前准备好的华贵马车,缓缓往皇宫里驶去。

    陈琳策马紧随其后。

    到了金水桥边上。

    寇季下了马车。

    金水桥两侧,乃至于东华门城头上的将士们看到了寇季的装束,齐齐愣住了。

    大宋朝并不推崇黑色,朝服中也没有黑色。

    所以朝野上下很少看到穿黑衣的人。

    又由于贵人们都不怎么常用黑色,所以民间做出来的黑色的华贵的衣服并不多。

    平日里治丧穿戴的黑衣,不可能在上面绣金纹。

    所以朝野上下也不怎么常见黑色的华服。

    寇季如今一身黑色装扮,着实让所有的将士们眼前一亮,心头一震。

    他们心里齐齐生出了一个感叹。

    “原来黑色的华服穿上如此嫌贵,如此霸气……”

    寇季瞥了两眼将士们的反应,没有多言,迈步踏上了金水桥。

    金水桥两侧的将士,下意识的弯下了腰。

    明明寇季已经没了爵号,明明寇季如今只是平民之身,可寇季路径他们的时候,他们不自觉的就弯下了腰。

    纵然他们中间有人清楚的知道寇季没了爵号、没了身份,也依旧弯着腰。

    他们觉得,这没什么不对的。

    寇季一路在将士们恭送下,入了东华门。

    赶至了垂拱殿。

    在垂拱殿大殿外的阶梯下,停下了脚步。

    陈琳迈着小碎步,率先攀上了阶梯,进入到了垂拱殿内。

    满朝文武看到了陈琳,心头齐齐一震。

    他们清楚,那个搅动着大宋风云,搅动着天下风云的人物,到了。

    “启禀官家,寇季已至殿外……”

    陈琳禀报了一声。

    赵祯沉声道:“宣……”

    垂拱殿门口的小黄门,扯着嗓子高喊了一声。

    “宣……华州寇季觐见……”

    寇季对垂拱殿一礼,迈步踏上了阶梯。

    当寇季身着黑衣出现在了垂拱殿内以后,垂拱殿内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文臣们一脸的不可思议。

    武臣们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信仰,眼中充满了狂热。

    “好卖相……这才是我大宋王爵该有的样子……”

    王曾心里赞叹了一声。

    吕夷简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蔡齐神色有些复杂。

    他眼中有警惕,也有敬佩。

    赵祯脸上则是一脸的欣喜。

    他觉得,他的四哥,就该是这样。

    寇季迈着沉稳的步子入了垂拱殿,一路走到了御阶近前,拱手一礼,“草民寇季,参见官家……”

    赵祯笑呵呵的道:“平身……”

    寇季起身以后,对两侧的文武们拱手施礼,“草民寇季有礼……”

    满朝文武,除了极个别的以外,其他人纷纷点头哈腰的拱手还礼,口中喊着‘不敢不敢’。

    寇季收回了手,直起了腰,傲立在垂拱正中。

    垂拱殿内顿时一静。

    寇季犹如一虎,压的满朝文武不敢出声。

    唯有高坐在座椅上的那一条真龙,不被他的威势所慑。

    赵祯笑容灿烂的道:“四哥,朕今日召你入宫,是因为吕爱卿声称朕交代下去的差事无人能够办到。

    朕觉得你能办到,所以特地召你入宫,给吕爱卿长长见识。”

    寇季拱手道:“官家说笑了,草民只是凡夫俗子。”

    赵祯哈哈笑道:“反正差事朕就交给你了,你可别给朕丢人。”

    寇季假装不知,道:“不知官家要交给草民什么差事?”

    赵祯笑着道:“募兵一百万。”

    寇季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官家会给草民什么样的权柄?”

    赵祯豪迈的挥手,“堂上诸卿,皆供四哥驱使。”

    寇季再次点头,对赵祯一礼,缓缓回身,面向了满朝文武。

    满朝文武目光直直的盯着寇季,想知道寇季如何招募一百万兵马,也想知道寇季会用多少时间。

    更想知道此次吕寇之争,谁输谁赢。

    谁才是朝堂上以后的权臣。

    寇季在所有人注视下,微微仰起头,喝了一声,“杨文广何在?”

    杨文广听到了寇季喊他的名字,浑身一震,快速的出班,拱手道:“下官在!”

    寇季淡淡的道:“我并无官身,所以你在面前不必自称下官。”

    杨文广一愣,再次开口道:“属下明白……”

    赵祯将满朝文武交给了寇季驱使。

    杨文广自称一声属下,也算正常。

    而杨文广一个枢密使,在寇季面前自称一声属下,满朝文武居然丝毫没有觉得有违和的地方。

    他们这个时候才意识到。

    寇季即便是无官无爵,在他们心里,也一直处在朝堂上的顶端。

    一时间,满朝文武心里格外复杂。

    以前他们总觉得,为人臣的顶端就是一品,又或者异姓王。

    现在他们才明白,为人臣的顶端是,无官无爵,亦能让满朝文武俯首。

    寇季没有在意满朝文武的心思,他盯着杨文广道:“自兵制革新以后,首批的禁军,已经快要临近服役年限。

    枢密院该早做准备。

    为禁军招募、挑选新卒。

    即日起,枢密院下发文书,着各禁军派遣人手,前往各地招募新卒。

    各地官府务必配合。

    如遇阻拦,以枢密院令,军法从事。”

    满朝文武听到寇季这话,瞪大了眼珠子。

    还可以这样?

    禁军如今是各地百姓最想去的去处。

    因为大宋人人皆知,入了禁军,只要有仗打,就能发财,就能当小地主。

    更重要的是,禁军无论是军饷,还是抚恤,都远比地方兵要优厚。

    此外,从禁军中退役以后,可以到地方兵当中任一些基层职务,又或者到衙门里充任衙役。

    可以说,只要入了禁军,退役的时候无论生死,家里的人都会衣食无忧。

    那些贫寒百姓,没理由不去的。

    甚至一些生意小的商贾,也愿意将家中子弟安插进去。

    因为生意小的商贾,在大宋地位相当低,总是受人欺压。

    他们家中的子弟,也经常会遭受排挤,很难出仕。

    若是他们家中的子弟从禁军中退役出来,分配到地方衙门里当差,又或者分配到地方兵马当中当差,那他们的地位相对的会提升一些,也不用老是被人欺压。

    如果再拿出一点钱财适当的运作一下的话,说不定还能混一个小官小吏坐一坐。

    一旦家中子弟混到了小官小吏的位置上,那他们家中子弟出仕也就容易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现在的禁军根本不愁招人。

    只要枢密院放文书下去,百姓们必然纷纷响应。

    机会难得,谁也不想错过。

    错过了很有可能就得等好久。

    再说了,此次禁军招人,是大宋兵制革新以后,第一次招人。

    其中的好处自然不用多说。

    毕竟,无论是打仗,还是地方上小官小吏的位置,那都是先到先得。

    大宋如今已经四海无敌了。

    能打的仗少的不能再少了。

    越往后,捞功劳的机会越小。

    满朝文武知道禁军的兵制,也知道民间百姓对入禁军非常向往。

    所以他们清楚寇季此举,到底能引起多大的变化。

    吕夷简在听到寇季吩咐完了杨文广以后,已经面若死灰。

    因为他知道,他输了。

    寇季仅仅一道简单的命令,就胜过了他之前敷出的一切。

    更重要的是,寇季把话说的滴水不漏。

    寇季吩咐杨文广去征兵,但是却没提到兵马数量,也没有要求杨文广招满了就不招了。

    反而向杨文广强调了‘挑选’二字。

    杨文广完全可以一口气招募远超禁军可以吸纳的兵额。

    然后经过挑选,将其中佼佼者纳入禁军,将剩下的,分配到辽地去。

    反正人都上了军籍了,朝廷让你去哪儿你就得去哪儿。

    你不能抱怨,因为有军法约束。

    你也不能逃,因为会被砍头。

    整个事情当中,唯一的破绽就是,若是有人提前将此事宣扬给百姓了,百姓说不定就会退缩。

    满朝文武能想到寇季此举的深意。

    杨文广自然能想到。

    杨文广几乎毫不犹豫的道:“喏!”

    杨文广应允过后。

    寇季再次高呼一声,“李昭亮何在?”

    李昭亮出班,躬身道:“属下在!”

    寇季下令道:“着兵部传令下去,各地方兵中十抽一,调往辽地。空额由各地衙门补全!

    此乃军令!”

    寇季此话一出。

    吕夷简是彻底死心了。

    寇季将最后一个破绽也补全了。

    即使有人从中作梗,让禁军招募不到足额的人。

    从各地抽调的地方兵,也能补全。

    ‘军令’二字,太过霸道,也太让人无力了。

    大宋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知道。

    军令一出,不从者,立斩决。

    李昭亮听到了寇季的吩咐,没有任何犹豫了应允了一声,“喏……”

    寇季吩咐完了李昭亮以后,又看向了那一群武臣,淡淡的道:“有道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官家因为辽地的事情,寝食难安。

    诸位身为官家之臣,自然得帮官家分忧。

    诸位没办法像是文臣那样,帮官家理政。

    但诸位却可以帮官家上阵杀敌,决战疆场。

    如今我大宋暂时无战事,只有辽地的罪籍需要防着。

    诸位暂时不用上阵杀敌,决战疆场。

    那就从族中分出一些人,迁移到辽地去,帮官家镇守一地。

    如此一来,诸位也算是为官家尽了一份心。

    诸位以为如何?”

    寇季此话一落,王德用瓮声瓮气的喊道:“我辈武人,为了官家,举族皆敢战,分一些族人出去,根本不算什么。

    我王府上下,除了我王德用和我的幼子外,其余人皆可迁移到辽地。”

    王德用此话一出。

    其他武臣也纷纷开口。

    如今大宋没多少仗打,立战功的机会不多。

    他们想稳固地位,想要升迁,就只能表忠心。

    如今正是是一个表忠心的时候。

    赵祯又眼睁睁的看着呢。

    此外。

    他们觉得,寇季这个带着他们吃肉喝酒的老上司,不会坑他们。

    所以他们也没理由拒绝。

    既能得好处,又能向赵祯表忠心,还能让武臣们借此大大长脸,如此良机可不多。

    “臣愿将祖籍的所有族人迁移到辽地……”

    “臣家中人丁单薄,但也愿意尽绵薄之力……”

    “……”

    武臣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一会儿就贡献出了不少人口。

    具体多少还需要兵部和户部随后去统计。

    但相信应该不会太少。

    毕竟,武臣们自己会养一大堆部曲,一大堆佃户,以及部曲的家眷,府上的人不会少。

    再加上他们中间有不少人都是豪门大户,族里的人也不少。

    七凑八凑的凑起来,也不少人。

    寇季待武臣们表完了态,点了点头。

    寇季回过身,对赵祯一礼,道:“官家,草民相信,募兵、抽兵、集丁过后,官家所需的一百万兵马,只会多,不会少。”

    “哈哈哈……”

    赵祯放声大笑,盯着吕夷简问道:“吕爱卿,你觉得如何?”

    吕夷简浑身颤抖着,咬牙道:“臣吕夷简……乞骸骨……”

    赵祯听到此话,感叹道:“爱卿也算是朝中少有的能臣,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朕可不能放过爱卿如此能臣。

    陈尧咨如今在征讨青塘,如今青塘城等地已经归入我大宋。

    眼下青塘城等地,只有兵马纵横,却无文治教化。

    爱卿不如效仿张爱卿,去青塘为朕推行文治教化如何?

    刚巧李爱卿在河西,你二人是老相识,也能结一个伴。”

    吕夷简一次次张嘴,想要拒绝,但却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因为他很清楚。

    他一旦拒绝,很有可能就会彻底脱离朝堂,成为一个闲人。

    离开汴京城,去治理青塘,若是能像是李迪一般,治理出一个大粮仓,亦或者富庶的地方,立下大功,他还有起复的可能。

    权力,对他而言,就是一切。

    他信奉的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所以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做一个闲人。

    他手里必须抓着权。

    ‘赵普、寇准等权臣,哪一个不是起起落落以后,才坐上权臣之位的。他们可以,我也可以。

    大丈夫唯有经历了大起大落,才能经得住大事。’

    吕夷简用赵普和寇准做例子,说服了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颤声道:“臣愿为官家,牧守一方……”

    赵祯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吕夷简仍然愿意为他所用,他自然开心。

    吕夷简若是不愿意为他所用的话,吕夷简的几个儿子,以后恐怕再也没机会升迁了。

    赵祯缓缓开口,“加工部司水员外郎吕公绰为龙图阁修撰……加太府寺丞吕公弼为直史馆……加户部侍郎吕公著判户部南曹……”

    赵祯顺势给吕夷简三个已经入仕的儿子加了官。

    在吕公著、吕公弼、吕公绰三人领旨以后。

    赵祯再次开口,“中书舍人,拟旨……晋吕夷简为许国公,爵列一等……晋吕马氏为许国夫人……”

    吕马氏,便是吕夷简的妻室。

    已故太子少保、忠肃公马亮之女。

    吕夷简在听到此旨,躬身谢礼。

    赵祯封赏完了吕夷简,没有再出声封赏任何人,只是宣了一声退朝。

    赵祯并没有现在就起复寇季,让其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因为吕夷简刚被罢,现在起复寇季,有点不近人情。

    吕夷简虽然贪权,但并没有做过什么太有损大宋利益的事情,反而还帮着大宋做了不少事情。

    所以赵祯多少得顾及一下他的颜面。

    赵祯在百官们恭送声中,缓缓离开了垂拱殿。

    赵祯一走。

    满朝文武并没有离开。

    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寇季和吕夷简身上。

    吕夷简有些没落了看了寇季一眼。

    寇季平静的盯着吕夷简。

    吕公著见吕夷简腰有点趴,想上前搀扶,却被吕夷简粗暴的推开。

    “我还没老!”

    “爹!”

    “闭嘴!”

    吕夷简在喝斥了吕公著以后,目光直直的盯着寇季,沉声道:“还是你厉害……”

    寇季淡然笑道:“不是我厉害,而是时代变了……”

    “时代?”

    “恩!时代!”

    “什么是时代?”

    吕夷简盯着寇季沉声发问。

    寇季沉吟了一下,“范仲淹、苏洵、文彦博、韩琦、欧阳修……他们奏到政事堂的奏报,你应该都看过……”

    吕夷简一愣,沉声道:“他们都是你的学生?”

    吕夷简算是明知故问。

    但寇季还是点了一下头。

    吕夷简咬牙道:“他们的奏报我确实看过,他们一个个想破除祖制,有的还想替那些商人说话,所以我将他们的奏报全部驳回了。”

    寇季淡然笑道:“到底是他们想替商人说话,还是你看不懂他们到底奏报的是什么?”

    吕夷简目光一瞬间变得十分犀利,“你在羞辱我?”

    寇季摇头,“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他们的奏报就是时代。不是他们想破除祖制,也不是他们想替商人说话。

    而是我大宋经历了十数年的变迁,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有些东西,得顺着变化,变一变。

    不变的话,是会出大问题的。

    你吕夷简不是迂腐之人。

    你应该明白其中的道理。”

    吕夷简自然不是那种只会守着祖制过日子的蠢货。

    他当然清楚有些律法、制度该守着,有些却得依照大宋的国情,做出一些变化。

    事实上大宋的律法和制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反而,在随着大宋的变化而变化。

    只不过,这些变化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触及绝大多数豪门大户和官员们的利益。

    若是大宋的律法和制度是一成不变的,那大宋的马政变迁又算什么?

    赵匡胤定下的规矩被改的面目全非,又算什么?

    赵匡胤在大渡河挥动玉斧,将大理驱逐在了大宋之外,又算什么?

    大理,如今已经成为了大宋疆土。

    从大宋发兵攻打大理到如今,没有人提过一次赵匡胤喊出的那句‘此外非我所有也’。

    朝野上下的文武官员高喊着祖制不能变、律法不能变的虚假口号。

    其实是为了维护自己和自己背后豪门大户的利益罢了。

    因为现有的祖制、律法,他们已经参透了。

    他们知道其中的漏洞,也知道如何借着这些漏洞牟利。

    要是变了,他们可就没办法从中牟利了。

    所以他们才费尽心机的维护着祖制。

    哪怕为此拼上性命。

    真正的聪明人,早就看透了一些。

    唯有那些迂腐的蠢货,在聪明人的误导下,将那些祖制、律法当成了铁打的规矩,死死的守住。

第0934章 寇相爷打坐政事堂

    吕夷简总算是明白了寇季要做什么。

    准确的说明白了赵祯要做什么。

    改制!

    而且还不是小改,而是大改!

    唯有如此,赵祯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推寇季上位。

    因为寇季的想法和赵祯是一样。

    有寇季从旁帮衬,赵祯做起事情,一定会事半功倍。

    想明白了此事以后,吕夷简心里就不那么痛了。

    因为他清楚,离开朝堂上的恐怕不止他一个人。

    随后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离开朝堂。

    因为改制代表着以旧换新,旧的东西,自然要被新的东西取代。

    其中就包括一些守旧的官员。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是一句空话。

    不同的皇帝,有不同的想法,不同的施政方式。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需要不同的臣子帮忙。

    赵祯只不过将朝臣们更替的时间往后推了一段而已。

    如今到时间了,一些人自然该离开了。

    一些人也该上位了。

    吕夷简一脸苦涩的盯着寇季,“我总算明白你祖父为什么走的那么干脆了。”

    寇准作为一个时代的重臣,眼看着自己治理出的江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己却没办法应对这些变化,也看不到这些变化的终点在哪儿,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孤独和凄凉。

    他不愿意面对这些孤独和凄凉,所以他毅然决然的离开了汴京城,前往了韩地。

    只有那百废待兴的韩地,才能让寇准看到自己存在的价值。

    寇季没有言语,因为吕夷简说的没错。

    寇准之所以那么干脆的离开汴京城,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我不会轻易认输的,所以你别想偷懒,一旦让我看到了起复的可能,我一定不会客气……”

    吕夷简丢下了此话,没等寇季言语,弯着腰独自离开了垂拱殿,背影看着有些萧瑟。

    吕氏三兄弟赶忙追了出去。

    寇季往着吕夷简的背影,高喊了一句,“君子之争吗?我应下了。”

    寇季并没有因为吕夷简的威胁心生不满,他反而有些欣喜。

    泱泱大国的朝堂之争,就应该是这般。

    堂堂正正,君子之争。

    这是一种良性的竞争。

    若是能一直保持下去,大宋何愁不兴?

    寇季和吕夷简二人的对话,一些人听明白了,一些人仍在懵懂之中。

    但寇季和吕夷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并没有起争执,反光明正大的定下了君子之争。

    一些人心里还是很欣喜的。

    如此风气若是在大宋形成惯例,那大宋必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局面。

    胜的胜的干脆,输的输的洒脱。

    这才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官场。

    文官们纷纷走到寇季面前,一言不发的躬身一礼,退出了垂拱殿。

    纵然是一些吕夷简的党羽,也是这般。

    虽然寇季搬到了吕夷简,让他们失去了一个大靠山。

    可寇季赢的堂堂正正,肃清了朝堂上明争暗斗的风气,值得他们敬重。

    王曾是最后一个向寇季施礼的文官。

    在施礼之前,王曾神情复杂的道:“我对你是又爱又怕……为了阻止你入朝,我没少帮吕夷简,可我又担心你入不了朝,所以在关键时候又帮了你一把。”

    在吕夷简和寇季二人的争斗中,王曾一直处在矛盾中。

    他害怕寇季上位,大肆杀伐。

    所以在吕夷简募兵的时候,没少帮吕夷简出力。

    可他又担心寇季上不了位,寇季和赵祯的一应谋划付之东流,所以又再关键的时候,出声帮了寇季一把。

    如今寇季胜了,吕夷简败了。

    可王曾心里却没有半点欣喜,只有浓浓的叹息。

    寇季明白王曾的心情,所以笑着说了一句,“我会尽可能的少杀一些……”

    王曾幽怨的瞥了寇季一眼,“这话你信吗?”

    寇季一愣。

    王曾撇着嘴指了指杨文广和李昭亮。

    寇季失声一笑。

    他明白王曾的意思。

    王曾是在告诉他,就在刚才,他十分铁血的下达了两道凶残的军令。

    寇季摊开双手,无奈的道:“军中的事情就该用军中的法子……”

    王曾哀叹了一声,“能少杀就少杀,非要杀人的话,先问问我,我若是有办法解决,你就别下杀手。”

    寇季点了点头。

    王曾唉声叹气的离开了垂拱殿。

    王曾一走,垂拱殿内只剩下了寇季和一帮子武臣。

    武臣们在文臣走空了以后,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呼喊声。

    寇季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寇季在朝堂上的时候,他们硬怼文臣,一点儿也不怂。

    寇季不在的时候,他们根本怼不过文臣。

    如今寇季再次入朝,他们的主心骨又回来了,他们自然高兴。

    寇季在武臣们的欢呼声中笑着道:“我大概是大宋朝有史以来最受欢迎的文臣……”

    李昭亮有些鄙夷的道:“你从出仕到如今,大半的时间都待在军中,你算哪门子文臣。”

    寇季笑着道:“我最初可是太子侍读……”

    李昭亮一脸不在乎的嚷嚷道:“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为了庆祝你重新入朝,大家去樊楼庆贺一番,我请!”

    李昭亮大声嚷嚷着,招呼着所有武臣一起赶去了樊楼。

    寇季不想扫他们的雅兴,所以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武臣们今天高兴,所以有些放浪形骸。

    一众人奔到了樊楼,包下了整个樊楼。

    有人在樊楼里摆谱,直接被他们从窗户口给扔了出去。

    武臣们在樊楼里吃吃喝喝庆贺了一夜。

    若不是寇季不喜欢沾花惹草的话,他们还想带着寇季去开一场无遮大会。

    寇季早朝的时候入宫,半夜的时候才被仆人们送回了竹院。

    向嫣赶忙派人将寇季抬回了卧房,帮寇季洗漱了一番,又煮了一些醒酒汤备着。

    寇季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睁开眼就看到了向嫣端着一碗清汤递给了他。

    寇季揉了揉有些发疼发胀的额头,端过了清汤一饮而尽,放下了空碗以后,寇季笑着道:“自此以后,我可就有得忙了。”

    向嫣笑着道:“忙点好,忙点好……”

    寇季摇头笑道:“忙起来了,可就没办法陪你了。”

    向嫣笑吟吟的道:“妾身在汴京城可是有很多姐妹。”

    听到此话,寇季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向嫣道:“回头你入宫的时候,跟曹皇后说一声,就说寿王赵润,敛财巨万,让她看着办。”

    向嫣先是一愣,随后哭笑不得的道:“那孩子为了那点钱,放下了身段,东奔西跑的忙活了好几个月,其中的大头还被你分走了,手里就剩下了三瓜两枣,你居然还不肯放过。”

    寇季感叹道:“我也不想苛待他。可他天生不凡,注定了人生也不凡。若是官家只有一子的话,我放纵他也没什么。

    可官家如今子嗣众多,有心组一个夺嫡局的人也不少。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得如履薄冰的活着。

    若是走错一步,很有可能就会被人无限放大,最终成为压垮他的泰岳。”

    向嫣迟疑了一下,道:“没那么严重吧?”

    寇季看了向嫣一眼,笑着道:“现在官家诸多子嗣中,只有他稍微年长一些,所以看不出什么。

    等其他的皇子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向嫣沉吟着点了点头,盯着寇季疑问道:“真要是出现了夺嫡的场面,你会不会参与其中?”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我参与到其中,那他们还夺什么?”

    等那些龙子龙孙有资格夺嫡的时候,他的人恐怕能占据半个朝堂。

    他要是参与到其中,那就不叫夺嫡,那叫选嫡。

    向嫣有些失神的道:“你如此自信?”

    向嫣又不是什么乡野村妇,她知道夺嫡有多困难。

    寇季能在夺嫡局中选嫡,那就不是一般厉害。

    要知道她祖父,以及寇季的祖父,两位位极人臣的人物,都没能力在夺嫡局中选嫡。

    寇季见向嫣失神,略微拍了一下向嫣的肩头,笑着道:“你想那么多做什么?皇位归属,跟我们没太大关系。

    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该回封地去了。

    等我们到了封地上,皇位上坐的是谁,跟我们没有太大关系。”

    向嫣仔细想了一下,苦笑道:“是妾身想多了……”

    寇季笑着道:“行了,你给我备一些饭菜,顺便再派人去驿站里瞧瞧,看看近几日有没有韩地送过来的信。”

    向嫣答应了一声,出了房门。

    寇季起身,穿上了衣服,洗漱了一番后,赶到了膳堂去用膳。

    刚吃了一半,门子匆匆闯进了膳堂,向寇季禀报。

    “老爷,宫里派人来传旨了……”

    寇季抹了抹嘴,跟着门子到了前院,就看到陈琳带着人,捧着圣旨站在院子正中。

    寇季上前。

    陈琳宣了一声,“寇季接旨……”

    寇季拱手弯下了腰。

    陈琳展开了圣旨宣读了起来,只有简短的百字,所以陈琳很快就宣读到了最后。

    “迁寇季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钦此……”

    “臣寇季领旨谢恩……”

    寇季躬身一礼后,拿过了圣旨。

    陈琳在寇季拿过了圣旨以后,感叹道:“这是咱家宣读过的最短的圣旨。”

    寇季收起了圣旨,笑着道:“这也是我接到的最短的圣旨。”

    陈琳淡然一笑,又道:“官家说了,他只能给你一个同中书门平章事的职位,其他的加官他没办法加给你。”

    寇季点头道:“明白……”

    寇季的一应爵位,已经被他传给了寇天赐。

    寇天赐如今身上背着爵,寇季就没办法再获爵。

    陈琳传完了圣旨以后也没有多留,他将宫里为寇季准备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官服送到了寇季手里,然后带着他的人离开了寇府。

    次日。

    天麻麻亮。

    寇季就穿戴着宫里赐下的官服,坐着马车,点着灯笼,入宫去上朝。

    由于天寒地冻的。

    满朝文武到了金水桥边上以后,几乎都没有下马车,一个个都在马车里窝着,借着马车遮挡着寒风。

    待到上朝的鼓声敲响,众人才下了马车,沿着金水桥入了宫。

    到了垂拱殿的时候,殿内的地火龙烧的正旺。

    文武官员们脱下了身上穿戴的大氅,入了殿内。

    寇季一身紫色官服,在满朝文武注视下,迈步走到了文臣之首。

    站在寇季身后的王曾,心里那是五味杂陈。

    他依稀记得,当初初见寇季的时候,寇季还是一个任由他踹打的少年。

    一晃,寇季就到了中年。

    更重要的是,寇季站在了他的前面。

    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就在王曾满怀心事胡思乱想的时候。

    赵祯已经出现在了垂拱殿上。

    陈琳依例宣了上朝,满朝文武依例施礼过后,朝会正式开始。

    寇季没找什么存在感,所以什么也没有说。

    赵祯也没有特意的点名,让寇季作一番自我介绍。

    朝会开始以后,户部、工部等多个衙门的人纷纷出声奏请,奏请朝廷拨款赈灾。

    由于正值冬日最寒冷的时候,各地都有降雪。

    一些地方还遭了雪灾,朝廷需要出钱赈灾。

    赵祯在吩咐工部和户部派人下去核实此事的同时,吩咐户部准备好赈灾用的粮食、衣物等等。

    一场大朝会,在商量完了雪灾的处理结果以后,就结束了。

    寇季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下了朝,寇季并没有回府。

    而是跟着王曾和蔡齐去了政事堂。

    政事堂身为大宋的中枢,应该是大宋所有衙门里最忙的一个。

    寇季不能像是以前一样将政务甩给手下的人,自己回府上去偷懒,他必须赶到政事堂去坐镇。

    到了政事堂。

    政事堂的属官引领着寇季在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专用的公房坐下。

    刚坐下没多久,王曾就出现在了门口。

    “寇相不去公堂办公吗?”

    王曾人了门,开口就问。

    寇季瞥了一眼王曾,懒洋洋的靠在了火盆边上了的座椅上,道:“办公?办什么公?有什么事情,你和蔡相看着处理就行,需要我出面的时候,我自然会出面。”

    王曾被寇季如此不负责任的话给气笑了,“您是到政事堂来坐镇的啊?”

    寇季没有在意王曾讥讽的语气,他十分坦然的道:“那是当然。若是事事都需要我处理,那朝廷要下面的那些个官做什么?”

    王曾听到此话,居然无言以对。

    “你不是有许多大事要做吗?如今你已经坐到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上了,为何还不动手?”

    王曾忍不住开口问。

    寇季淡然笑道:“许多事情,都需要徐徐图之,急不得。”

    “徐徐?!”

    王曾瞪了寇季一眼,“我看你徐徐到什么时候。”

    寇季又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王曾哼了一声,出了公房。

    他没想到的是,寇季这一徐,徐到了三个月后。

    三个月。

    大宋经历了寒冬,经历了年节,经历了柳枝吐出嫩芽。

    当王曾忍不住准备去找寇季,好好质问一番的时候。

    一骑从西而来,直奔入了汴京城。

    与此同时,一则捷报也如同一阵风,吹遍了汴京城。

    捷报入宫以后。

    赵祯就下令召集了满朝文武。

    满朝文武纷纷穿戴着朝服,赶到了宫里。

    寇季也在此列。

    垂拱殿上,赵祯还没有到。

    王曾站在寇季背后,幽幽的道:“寇相爷,您这一徐,可徐了三个月有余。三个月时间,您是什么都没有做。

    政务都是我和蔡相处理的。

    如今,汴京城里都盛传,您是我大宋第一位泥塑的相公。”

    寇季回过头问道:“什么意思?”

    王曾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王曾身后的蔡齐瞪着眼,沉声道:“就是看得见、摸得着,但没有用。”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肯定是有奸人在背后毁我名声。”

    蔡齐听到此话,气的吹胡子瞪眼,“你在政事堂里的那副做派,还需要诋毁吗?”

    寇季刚要反驳,却见赵祯迈着步子入了垂拱殿。

    殿内的文武立马站好。

    赵祯坐定以后,不等陈琳开口,就哈哈大笑道:“诸卿,大喜啊。青塘传来捷报,月前我大宋永宁军和元山部的兵马一起携手,彻底覆灭了青塘。

    自此以后,青塘就归我大宋所有。”

    青塘被攻破,是意料中的事情。

    满朝文武虽然欣喜,但却也没那么激动。

    在赵祯说完话以后。

    满朝文武齐齐躬身道:“为大宋贺!为官家贺!”

    赵祯在满朝文武道贺以后,笑着道:“朕决定,封覆灭青塘的永宁军大将军陈尧咨为王,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满朝文武闻言,齐齐一愣。

    不等他们有反应。

    陈尧佐率先开口,“臣以为不妥。陈尧咨征灭青塘,固然有功,可比起之前的几位殿下,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官家若是封陈尧咨一个一等公,陈尧咨倒是当得起,可官家若是封陈尧咨为王的话,他当不起。

    因为他没有为我大宋立下足以封王的功劳。”

    满朝文武听到陈尧佐此话,反应不一。

    武臣们觉得陈尧佐是傻了,居然放着王爵不要。

    文臣们觉得,陈尧佐这是在自保。

    赵祯封陈尧咨为王,固然是好事。

    可一旦陈尧咨受封为王,那陈尧佐就得离开朝堂,跟着陈尧咨去就藩。

    陈家上上下下那些读书的种子,也会彻底失去仕途,去封地当一个无所事事的贵公子。

    赵祯听到了陈尧佐的话,不咸不淡的开口道:“王爵都不要,是觉得我大宋的王爵不值当吗?”

    陈尧佐赶忙道:“不敢!”

    赵祯盯着陈尧佐没有言语。

    蔡齐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陈尧佐说话了,“官家,陈尧佐言之有理。陈尧咨虽然帮我大宋征得了青塘,可功劳比起此前封王的那几位,差了不是一星半点,所以陈尧咨封王不妥。”

    赵祯毫不掩饰的道:“但是朕需要一个人去青塘和元山部的交界处,帮朕坐镇西陲。陈尧咨若是不去,难道朕自己去吗?”

    赵祯此话一处,蔡齐陷入到了迟疑当中。

    赵祯不等其他人开口,又道:“青塘地广人稀,更准确一点的说,那就是青塘没有人。因为青塘覆灭以后,青塘境内的青塘人和黑汗人,全部被元山部虏去做了部从。

    我大宋和元山部携手攻打青塘。

    我大宋要地,元山部要人。

    如今功成,我大宋拿到了地,元山部拿到了人。

    我大宋既然拿到了青塘的地,总不能不管吧?

    我大宋境内如今没有合适的人口迁移出去。

    所以必须有一个人率领着兵马镇守着西陲,为我大宋守住这一片地方。

    若是不守,它们迟早会被人侵占。

    诸位总不想看到我大宋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疆土,被人兵不血刃的占去吧?

    诸位觉得朕封王不妥,那就拿出一二百万人来,给朕填满青塘。

    只要你们能拿出一二百万人来,朕再也不提封王的事情。”

    满朝文武听完了赵祯这番话,一个个闭口不言。

    若是以前,朝堂上必然会有人强辩几句,秀一下存在感。

    可如今的大宋比较务实,没营养的话,在朝堂上几乎没有人会讲。

    一时间。

    赵祯和陈尧佐等人陷入到了僵持当中。

    陈尧佐等人不赞成赵祯封王,可也没办法解决赵祯提出的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寇季缓缓的走出了班列,在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开口道:“陈尧咨既然不适合,那就让李昭亮走一趟吧。”

    满朝文武先是一愣,随后齐齐看向了李昭亮。

    李昭亮神色有些复杂。

    王爵,是他想要的。

    可青塘和元山部交汇处,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寇季在众人看向李昭亮的时候,继续道:“陈尧咨的功劳不足,但是李昭亮的功劳绝对绰绰有余。

    李氏也是大族,李氏迁移过去,应该能很快拉出一支千人的兵马。

    等李氏站稳脚跟以后,兵马应该会更多。

    以李氏历代的骁勇,必然能帮官家守住西陲。”

    寇季一席话说完,李昭亮的脸色有点发苦。

    陈尧佐却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果断开口道:“臣以为,寇相言之有理。”

    王曾瞥了寇季一眼,长叹了一声,拱手道:“臣附议……”

    蔡齐也没有任何犹豫的道:“臣附议……”

    反正李昭亮迟早是要封出去的。

    如今顶替陈尧咨封出去刚刚好。

    李昭亮离开了朝堂以后,空出的兵部尚书之位,刚好可以让陈尧咨接替。

第0935章 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政事堂的三位都表态了,其他的文臣自然也纷纷跟着表态。

    武臣们那边犹豫了许久,最后也跟着表态了。

    最终,满朝文武中有近八成赞成李昭亮封王。

    赵祯见此,思量了一番,道:“即使如此,那就劳李爱卿去西域了。”

    李昭亮能说什么?

    能拒绝吗?

    不能拒绝。

    因为他迟早会被封王,现在拒绝了,被赵祯惦记上了,下次获封的时候,封地有可能更差。

    大宋并不是没有比青塘和元山部交汇处环境更恶劣的地方。

    比如大宋极东的位置,曾经的韦室盘踞的疆土外,就是一片环境十分恶劣的地方。

    “臣李昭亮,愿为官家万死不辞。”

    李昭亮一脸郑重的躬身道。

    既然必须答应,那话自然也要说漂亮。

    赵祯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道:“中书舍人,草诏,封李昭亮为西山郡王,封地为那曲……”

    那曲是青塘和元山部交汇处的一处青塘疆土的地名。

    李昭亮在听到了赵祯的话以后,恭恭敬敬的道:“臣李昭亮,领旨谢恩……”

    赵祯抚手,“平身……”

    李昭亮直起身以后,赵祯又道:“中书舍人,草诏,迁永宁军大将军陈尧咨为兵部尚书,封秦国公,爵列一等……”

    陈尧佐代替陈尧咨谢了恩。

    赵祯宣了一声散朝。

    又补充了一句。

    “四哥留下……”

    满朝文武见赵祯留下寇季有话要说,一个个识趣的离开了垂拱殿。

    垂拱殿内就剩下了赵祯和寇季,以及伺候在一边的陈琳的时候,赵祯吩咐陈琳给寇季取了个凳子,等寇季坐定以后,赵祯才缓缓开口。

    “四哥,朕最初定下的是陈尧咨,四哥知道此事。为何四哥今日在朝堂上提议让李昭亮去那曲?”

    寇季坦言道:“臣最初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可后面仔细思量了一番后,察觉出了不对。

    陈尧咨固然有百步穿杨之能,可陈家却是书香门第。

    家中子弟多习文,少习武。

    他若是活着,坐镇那曲还行。

    他若是亡故,陈家那些书生,恐怕守不住那曲。

    李家就不同。

    李家乃是将门世家,家中子弟多习武,又精通兵法。

    族中的族人,大多也会一些武艺。

    他们若是去守那曲,才能保我大宋边陲安定。”

    赵祯思量了一下寇季的话,点头道:“元山部吸纳了青塘人和黑汗人,实力必然暴涨。确实得派遣一个能征善战的去防着元山部。

    还是四哥想的周到。”

    寇季笑着道:“官家言重了。”

    赵祯一拍大腿道:“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了。不过朕看李昭亮似乎有些不情愿,私底下必然会找上你。到时候你好好跟他说说。”

    寇季点头道:“臣明白。”

    赵祯继续道:“四哥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已经三个月有余了,三个月内,没有半点动静,民间现在议论纷纷。

    四哥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寇季笑着道:“臣在等枢密院募兵和地方抽丁结束,也在等刘亨返京。臣若是现在动手,那枢密院募兵、地方抽丁,恐怕就不好办了。

    刘亨返京,若是带回了不好的消息。

    那朝廷势必要和交趾一战。

    到时候肯定要准备兵事。

    政务上,怕是就要半途而废了。”

    赵祯缓缓点头,道:“朕最近一直盯着税务司那边。经过范仲淹不懈努力,税务司又拿下了四个府的收税权。

    如今已经达到了十个府。

    随后只要徐徐图之,应该能拿下更多。”

    寇季沉吟着道:“还不到一半,范仲淹任重而道远啊。”

    赵祯点头道:“此事没办法摆在明面上,只能暗地里进行,时间自然缓慢。”

    寇季道:“等我们回头腾出了手,着重处理此事。”

    赵祯赞同的点头。

    君臣二人闲聊了一会儿,寇季出了皇宫。

    回到政事堂以后,刚进了公房,像是咸鱼一样躺下,王曾再次找上了门。

    “寇相爷今天又打算出工不出力?”

    王曾对寇季如今的办差方式很不满。

    寇季瞥了一眼王曾,不咸不淡的道:“我的作用,今天你在朝堂上不是看到了吗?你们解决不了的问题,我自会出面。

    你们能解决,我还出面做什么?”

    王曾瞪了寇季一眼,“你有那么多大事要做,现在不做,难道等老了以后再做?到时候我怕你有心无力。”

    寇季挑着眉头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我出任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以后,就要做大事?我难道就不能待在这个职位上养老吗?”

    王曾恼怒的道:“我又不是外人,你用得着用这种话搪塞我吗?”

    寇季见王曾生怒,干巴巴笑道:“该出手的时候,我自然会出手。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王曾凶巴巴的瞪着眼,道:“我就怕我等不那个时候。”

    寇季笑着道:“快了快了……”

    王曾冷哼了一声,从袖口拿出了一个奏疏,递到了寇季面前,没好气的道:“李迪递上来的,我和蔡相解决不了,你看看。”

    寇季顺势拿过了奏疏,略微扫了几眼,愕然的道:“河西府需要的官员,还没有解决?”

    王曾道:“朝野上下能抽调的人,已经全部抽调到辽地。如今辽地尚有近三千多官位空缺,那还能抽调出人手给李迪。”

    有些话寇季知道,所以王曾没说。

    如今大宋,官员真的是十分紧缺。

    辽地有近一半的地方实行着军管,对官员的需求量直线下滑,就这,辽地的官员还有三千多空额。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你下朝以后,去各府转转,看看各府的子弟和门客,看看有没有能执事的,劝一劝,让各府放人去河西和辽地。”

    王曾叹了一口气道:“此前我就去劝过,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寇季冷哼了一声,道:“府上有人才,却不愿意为国所用,一个个还在官家面前自称忠勇,他们算哪门子忠勇。”

    王曾沉声道:“他们留着那些人,也是为了让他们参加科举,走正堂的路子入仕。”

    寇季淡淡的道:“那你去告诉他们,他们若是不拿出一半人的话,那他们家里的门客和弟子就别想参加科举了。

    让他们好好的留在各府上蹉跎岁月吧。”

    王曾愕然的瞪着寇季,质问道:“你还敢暂停科举不成?我大宋官员本来就紧缺,你要是暂停了科举,那可就不得了了。”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暂停科举,那是官家的权柄,我可不敢越俎代庖。但是我奏请官家,出任四五次科举主考总行吧?

    他们的子弟参加科举,我一个都不录,不就行了。”

    王曾沉声道:“你真要是这么做的话,可就把满朝文臣得罪光了。”

    寇季问道:“他们能罢了我寇氏的王位?”

    王曾摇头,“不能……”

    “那我怕他们做什么?”

    寇季再次问道。

    王曾无话可说。

    寇季继续道:“我乃是文臣之首,他们当怕我,而不是我怕他们。”

    王曾思量了一下,郑重的道:“他们要是合起伙来为难你,你的政令可就不好推行了。”

    寇季打了个哈欠道:“他们要是不怕我换人的话,那就随他们折腾。”

    “你还能把满朝文臣换完不成?”

    “我祖父的徒子徒孙,我的门生,加起来早就超过了千人。其中佼佼者多不胜数,你觉得我能不能换完?

    一个个毛病给惯的,让他们拿出点人为朝廷出力,怎么都不肯。

    左推脱、右推脱,还敢为难朝廷。

    真以为朝廷什么事情都得顺着他们的性子来,他们算是老几?

    他们总是看不起那些武臣,但在我眼里,他们远远比不上武臣忠勇。

    朝廷要用人,武臣们毫不犹豫的将族人献了出来。

    他们呢?

    没有一个主动送家中的子弟去辽地或者河西。

    这就是他们所谓的忠勇?”

    “……”

    寇季一席话说完,王曾哑口无言。

    寇季冷哼着道:“朝廷重视人才,但不代表人才可以跟朝廷讲条件。若是什么事情都得跟朝廷讲一讲条件,那朝廷算什么?菜市吗?

    你回头将我的话原封不动的告诉他们,他们若是不将家中子弟送出来一半。

    那就让他们等着给那些子弟养老吧。

    顺便再告诉他们,他们家中的子弟若是被武臣家中的子弟打残了,闹到朝堂上,我一定会偏向武臣。”

    王曾听到寇季此话,眼珠子差点都掉下来了。

    从大宋朝立国至今,还没有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满朝文臣的。

    “你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王曾下意识的开口。

    王曾身为文人,自然知道文人的秉性。

    寇季若是死磕满朝文臣的话,很有可能就会以各种丑角的形式,出现在所有文臣做的诗词里,以及书里。

    寇季听到了王曾的话,提醒道:“蒙学已经彻底铺遍了大宋的每一个角落。随后的县学、府学,亦是如此。

    笔,不再是他们手里独有的利器了。

    他们敢跟朝廷作对,我就敢编一册书,将他们当成奸臣,写进书里,然后发给各地的学府通学。”

    王曾破口大骂道:“你这个疯子!”

    寇季哼了一声道:“知道我是个疯子,还敢跟我斗?活腻了?!”

    王曾一甩袖子,气咻咻的冲出了寇季的公房。

    寇季仗着手里有权,真的是疯的不像话,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

    真要是让他这么干了。

    那朝堂上九成九的文官得疯。

    有一半得碰死在寇府门前,自证清白。

    闹到最后,寇季也得跟着名声扫地。

    完全是同归于尽的干法。

    王曾虽然对寇季的话十分不满,但是出了寇季的公房以后,还是依照寇季的说法去做了。

    他走访了所有官员的府邸,硬邦邦的将寇季所说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达给了所有文官。

    一时间。

    汴京城的文官府邸,哀嚎遍地。

    文官们义愤填膺的准备在垂拱殿上弹劾寇季。

    可是好巧不巧,赵祯在这个时候突然就病了。

    文官们瞬间是欲哭无泪。

    赵祯一病,他们连叫屈的地方都没有。

    他们若是依照惯例,上书弹劾寇季的话,那奏折必然会经过寇季之手。

    寇季随手就能将他们的奏折打回去。

    帮赵祯筛选奏折,那是政事堂的职能之一。

    就在文官们凑在一起准备想法子应对此事的时候。

    一则流言传出,说是寇季在去探望患病的赵祯的时候,向赵祯提出,加开恩科。

    文官们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瞬间就炸了。

    “王相,他在示威!他在向我们示威!他在告诉我们,我们若是不听他的话,他就会真的毁了我们家中子嗣的仕途!”

    “王相,从我大宋立国至今,就没见过这么张狂的人!当年丁谓把持朝政的时候,也没这么猖狂!”

    “王相,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

    文官们炸了以后,全部簇拥到了王曾府上,声讨寇季,让王曾出面主持公道。

    王曾坐在正堂的座椅上。

    文官们七嘴八舌的哀嚎着。

    “够了!”

    王曾怒喝了一声。

    文官们瞬间闭上了嘴。

    王曾瞪着文官们,破口大骂道:“你们口口声声让我给你们做主,你们告诉我,我怎么给你们做主?

    官家称病不出,朝野上下大小事务,都是由他处理。”

    言外之意。

    赵祯不出,寇季就是最大的。

    他要干什么,谁也没脾气。

    “王相,我们不能任由他胡来吧。让他这么闹下去,那我们还怎么做事啊?”

    “对对对,他如此疯狂行事,我们根本没办法做事。”

    “王相,官家既然不出,那我们就去叩宫门。必须将官家交出来,阻止寇季的疯狂行径。”

    “……”

    文官们高喊着。

    王曾瞪着眼喝道:“要去你们去,我可不去,我没那个脸。寇季此举虽然胡闹,可是有一点却没有说错。

    那就是论忠勇,我们比不上武臣。

    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武臣们几乎毫不犹豫的献出了自己府上的人。

    可我们呢?

    一个个藏着府上有才有能的子弟,生怕他们被派遣到辽地和河西去。

    辽地怎么了?

    河西又怎么了?

    难道不是我大宋的疆土?”

    “王相,我们家中子弟和门人学问尚浅,出去了只会误人子弟。所以我们才不允许他们出仕,并非是不让他们为朝廷出力。”

    有人开口叫屈。

    王曾恼怒的喊道:“你们当我是棒槌吗?你们家中的子弟和门人是什么德行,我会不清楚?

    用这么话来搪塞我?

    给我滚!”

    文官们一愣,一脸愕然的看向了王曾。

    王曾拍桌而起,继续喊道:“我现在觉得寇季说的没错。你们这些人已经被朝廷惯出毛病了。

    想当年大宋初立的时候,哪有地方给读书人挑。

    一个个还不是看到了空缺,就如同苍蝇一样扑上去。

    生怕去的晚了没位置。

    如今大宋强盛了,官位多了。

    你们反倒是挑挑拣拣了起来。

    偏远的地方不愿意去,只想着留在大宋腹地享福。

    你们不愿意家中子弟去偏远的地方,觉得没前途。

    那我就告诉你们,你们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鉴于你们贪得无厌,我决定奏请官家,以后再派官的时候,所以官宦人家出身的进士,一律派往偏远的地方。

    若是不愿意去,那就革去功名,终生不得录用。”

    说到最后,王曾几乎是放声在大喊,“我让你们挑,我让你们挑!你们给我滚!”

    文官们在王曾的咆哮下,灰溜溜的逃出了王府。

    他们出了王府以后,凑在了一起,直奔蔡府。

    刚到蔡府门口,就看到蔡齐的幼子,领着一群年龄相当的子弟,拿着籍帖出门。

    “几位公子打算去何处?”

    有文官赶忙凑上前打听了一下。

    蔡齐的幼子躬身道:“奉家父命,带着族中的弟兄前往吏部录名。”

    蔡齐的幼子说完这话,对着文官们拱了拱手,离开了他们眼前。

    文官们一瞬间是面若死灰。

    政事堂三位宰辅居然是一条心。

    他们铁了心要从各家抽血。

    文官们根本找不到任何反抗的希望。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让府上不成器的门人和家中不成器的子弟去辽地和河西?”

    “我们不能服软,我们若是服软了,难保寇季不用再用此法对付我们。”

    “可我们不服软的话,就要面对三宰,有可能还有官家。”

    “被他们四个人盯上了,我们的仕途可就完了。”

    “……”

    “诸位,我已决定交出家中子弟,告辞。”

    “明义兄等等我……”

    “……”

    文官们瞬间你追我赶的四散而去。

    他们能混到汴京城当官,嗅觉都是十分敏锐的。

    如今三宰一条心,赵祯又十分巧合的病倒了。

    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反抗纯属徒劳。

    与其挣扎一番,被人按在地上捶死,还不如乖乖认怂。

    家中子弟、气节、名声,都没有他们的高官厚爵重要。

    身处在权力中心,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权力代表着什么。

    文官们纷纷回府,挑选了府中的子弟、门人,写了名录,让人送到了吏部去登记。

    短短三日。

    吏部就收录了一千多各府举荐的读书人。

    虽然其中的英才不多。

    但朝廷对辽地和河西的官员要求也不好。

    所以他们勉强合用。

    有这一千多生力军的加入,河西和辽地两地的官员需求,也能得到很大的缓解。

    寇季在拿到了吏部呈报的名单以后,大笔一挥,将其中一部分还算有点才能的,送去了河西,另一部分充数的,分配去了辽地。

    辽地除了知府、知州以外,其他品阶的官员要求并不高。

    维持着地方不乱,关键的时候能跑去找驻军求援就行。

    至于治理地方什么的,根本不需要他们。

    辽地只要不出现天灾**,只要维持着去岁的方式继续经营就行。

    等到随后朝廷招募的三百万兵马彻底在辽地安家落户以后,才会需要地方基层官员去施行朝廷的政令。

    如今朝廷招募的三百万兵马中,最先招募的两百万兵马,才刚刚赶到辽地,正在往地方上分配。

    剩下的一百万还在招募当中。

    等他们全数被分配到了辽地各地,参与到了劳作当中,见识到了辽地广阔的土地资源,以及那些最早迁移到辽地的百姓们丰收的成果以后。

    他们必然会在辽地落地生根,想办法写信让家人、族人,迁移过去。

    到那个时候,才是辽地最需要地方基层官员的时候。

    而这个过程,长则两三年,短则一年。

    朝廷完全可以借着这个空挡培养出合格的地方基层官员。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季给辽地划分官员,很随意。

    让人惊奇的是,寇季在分派完了官员,并且派人送他们赶去赴任以后,赵祯不药而愈。

    赵祯病愈以后再次上朝。

    满朝文武到的很齐全。

    在依例施礼过后。

    文官们开始炮轰寇季。

    最先站出来弹劾寇季的是参知政事蔡齐。

    垂拱殿上。

    蔡齐一脸肃穆的面对着赵祯,朗声道:“启奏官家,寇季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期间,肆意妄为,张狂行事,以至于惹出了许多民怨。

    臣请罢寇季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

    蔡齐虽然将家中最优秀的子弟和府上最优秀的门客送出去为官。

    但并不代表他赞成寇季的做法。

    在蔡齐眼里,寇季号召文官家中的子弟和门客出仕为官,为朝廷的兴旺增砖添瓦,他是赞成的。

    但寇季用一种威胁、胁迫的方式迫使着文官们交出家中的子弟和门客,他不赞同。

    所以他在赵祯病愈上朝以后,毫不客气的出声参奏了寇季。

    蔡齐的话,犹如一个引信,瞬间点燃了满朝文臣。

    文臣们纷纷出班,细数着寇季张狂的罪行。

    他们喊的很凶,声音很大。

    一个个像是慷慨赴义的义士。

    脸上充满了悲壮和愤怒。

    在文臣们接连不断的出班参奏寇季的过程进行了一半的时候。

    武臣队列里有人出班,毫不客气的对着文臣就是一顿狂喷。

    “一派胡言!胡说八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武臣队列里有人开口,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开口。

    一场参奏寇季的浪潮,还没涌到底,就演变成了文武对骂。

    垂拱殿一瞬间乱的像是菜市场。

第0936章 报仇不过夜的寇相爷

    朝堂上一时间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文官之首,遭到文官们集体炮轰,武臣们却集体站出来为其张目。

    自从大宋立国到如今,还没出现过如此诡异的场面。

    赵祯和寇季二人平静的看着文武们吵成一团。

    王曾气的是直瞪眼。

    蔡齐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他居然将文官之首,往武臣阵营里推。

    若是文官之首真的偏向武臣,在朝堂上帮武臣说话,那朝堂上还有他们文臣什么事?

    “蔡齐……朕罚你一年俸禄,你可有怨言?”

    赵祯在满朝文武吵够了以后,缓缓开口。

    蔡齐惭愧的低下头,沉声道:“臣领罚……”

    赵祯冷哼了一声,不满的扫了一眼文臣们,“四哥乃是文臣之首……你们不仅不集体拥护他,反而参奏他。

    你们不仅在打他的脸,也在打朕的脸。

    你们是想告诉全天下人,朕识人不明,居然将一个不被文臣所容的人,安放在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上。”

    “嘭!”

    赵祯拍桌而起,怒喝道:“你们全都是御史?以下克上,你们好大的能耐。”

    朝堂之上,弹劾、参奏,自有规矩。

    御史才可以无视品阶,肆意的弹劾任何人。

    文武两班,也可以随意的参奏。

    但是,同为文臣所属,以下克上,特别是克自己直属上司,那就是不守规矩,不被朝堂所容。

    当年寇季在提刑司任职的时候,为了对付自己的上官张伦,那也是打着为张伦叫屈的口号。

    从头到尾都在说张伦好话,没说过张伦一句坏话。

    当时他祖父寇准在朝堂上已经有了极高的权柄。

    寇季尚且不能肆意妄为,更何况其他人。

    朝堂上一直有句话,叫做各司其职。

    每一个官员,都有每一个官员的职能。

    若是大家都随心所欲的做事,那朝堂岂不乱了套了。

    文臣们听到了赵祯的训斥,一个个垂下了脑袋。

    他们大多人脸上没什么悔意。

    因为在寇季这件事上,他们不在乎什么以下克上。

    他们只想尽的搬到寇季,省的寇季找他们麻烦。

    武臣们虽然没得到什么褒奖,但是见到赵祯将文臣们训的狗血临头,一个个仰着脑袋,心里别提多舒坦了。

    往日里在朝堂上。

    他们是文臣们讥讽的对象,也是官家训斥的对象。

    因为他们学问没文臣们好,没文臣们会说。

    所以在斗嘴和诡辩的时候,总是弱文臣一头。

    总是会成为承担过错,或者挨骂的一方。

    如今形势逆转,他们自然觉得扬眉吐气。

    赵祯训斥过了文臣们以后,对寇季冷冷的道:“四哥,你的人,你自己管教,不听话的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寇季躬身答应了一声,“喏……”

    赵祯哼了一声,甩着袖子离开了垂拱殿。

    寇季在赵祯走后,回身对身后的文臣们淡淡的道:“由于你们中间一些人不守规矩,害的官家斥责了我们所有人。

    为了帮你们立一立规矩,随后很长一段时间内。

    我都会带着人在各衙门里巡查,顺便查验各衙门的卷宗。

    有纰漏的,咱们就依照着规矩办。”

    文臣们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寇季话里的深意。

    王曾心里冷冷的哼了一声。

    他知道有很多人要倒霉了。

    寇季也没有在意文臣们的反应,他目光落在了户部尚书韩阳身上,淡然道:“今日先去户部,看一看户部的卷宗……”

    韩阳也没多想,答应了一声。

    寇季不咸不淡的摆了摆手,“散了吧。”

    此话一出。

    满朝文武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说着小话,出了垂拱殿。

    寇季也出了垂拱殿,先去了一趟政事堂。

    又派人回府去带了几个人过来。

    然后寇季带着几个人到了户部。

    韩阳在户部衙门门口等着,见到了寇季以后,不怎么情愿的主动迎了上来。

    “下官……”

    “行了,不必多说了,直接去卷房。”

    寇季知道户部卷房所在,所以不需要韩阳引路,带着自己的人直奔卷房。

    韩阳觉得户部的卷宗没什么毛病可以挑,所以就仍旧寇季入了卷房。

    寇季入了卷房,差人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卷房门口。

    寇府的人躬身站在寇季面前。

    寇季在韩阳等人的注视下,对寇府的人淡淡的道:“你们都是我寇府培养出来的少有的查账能手,我寇府上的算经,你们没少翻阅。

    查一查户部的卷宗,应该不是难事。

    我要求不高,低于三千贯的烂账,就不要往上报了。”

    寇府的人答应了一声。

    韩阳站在寇季身后,听到寇季此话,不屑的撇了撇嘴。

    他在户部待了也好些年了。

    户部的账目他还是很清楚的。

    自从朝廷连着砍了好几茬的贪官污吏后,户部的账目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岔子了。

    所以他对寇季的话十分不屑。

    还三千贯以下的烂账别上报?

    能查出三十贯的烂账,就算是烧高香了。

    韩阳鄙夷的看着寇府的人走向了户部的账目卷宗。

    寇府的人拿到了卷宗以后,快速的翻阅了起来,如同走马观花。

    户部的记账方式,跟寇府记账方式,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所以寇府的人只需要翻阅一遍户部的账目卷宗,就能大致的判断出其中是否有问题。

    再加上他们都是经年老帐房,记过的账目和查过的账目多不胜数。

    户部账目中存在的问题,根本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老爷,天圣十三年,淮州盐税存在着一万三千贯出入……天圣十四年,存在一万八千贯……”

    “老爷,天圣十三年,相州水患的赈灾钱粮,存在着三万两千贯出入……具体的需要详查……”

    “……”

    寇府的账房一边翻阅着账本,一边快速的汇报着他们查出的问题。

    寇季没有言语,只是平静的看着。

    韩阳瞪大了眼,惊叫道:“不可能……”

    一位正在查账的寇府账房随意的放下了手里的账册,淡淡的说了一句,“作假的方式过于简单,不过比起市面上那些低劣的手段强了不少,瞒过大多数人应该不成问题。不过瞒不过我们。

    比如我刚才查过的这本账册,韩尚书可以调取户部存的地方账册的副本,仔细核对一下,就能看出问题。

    若是信不过我们,可以从一字交子铺借调三个老帐房核实一下。”

    韩阳此刻也顾及不了身份,他开口喝道:“户部的账目经过了最少三次核查,不可能出现问题。”

    寇府账房随手拿起了一本账册,一边翻阅,一边淡淡的道:“但是户部的记账方式,还是最早的那种记账方式。

    新的记账方式已经在一字交子铺推广了两年有余。

    但是户部并没有派人去学习。

    户部看不上,不代表其他人看不上。

    只要懂新的记账方式的人,可以轻而易举的在旧的记账方式中找出漏洞,从中大肆敛财。”

    说到此处,寇府的账房扬起了手里正在观看的账目卷宗,“比如这本,账目上看不出一点儿问题,支出的钱财,账面上不差分毫。

    看着确实赏心悦目。

    但是韩尚书应该明白,任何账目都会存在一些或多或少的瑕疵。

    像是这种什么瑕疵都没有的,明显是重新做过。”

    韩阳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谈不上精通账目,但是他任职户部多年,对账目的了解远超常人。

    他知道,任何账目体现到账本上的时候,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中间多多少少会存在着一些瑕疵。

    但这些瑕疵,恰恰的证明了这些账目的真实。

    反而,那些没有半点瑕疵的账目,必然有问题。

    一个地方一年的账目,进进出出的钱财数不胜数,其中必然会出现折损、遗漏。

    甚至还有那些三只手,悄无声息的从中取走那么一些小财。

    毕竟,百姓们用的是方孔钱。

    那么多铜钱堆放在一起,被顺走一两文,也不会引人注目。

    你顺一两文,我顺一两文,积少成多,数字可就不小了。

    那些做事的官员、小吏又不是什么视钱财如粪土的圣人,面对着轻而易举可以顺走的钱财,他们不动心、不动手,那才是怪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在这一方面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朝廷没办法做到让朝野上下所有人一文钱不贪。

    只要够不到入狱杀头的地步,朝廷也不可能兴师动众,大动干戈。

    在这种情况下,账目若是还表现的完美无缺的话,其中必然有猫腻。

    寇季在韩阳脸色变了以后,幽幽的道:“这么低级的错误,户部不应该犯。其中恐怕另有内情。

    你派两个人去一字交子铺,告诉他们管事的,就说是我说的,借用他们几个人过来一起查帐。

    省得我的人查出了错账,你们不认。

    此外,去大卷房,将我府上的人查出有问题的卷宗一并搬过来。

    主账、副账,以及地方的副账,一起核对。

    有没有问题一目了然。”

    韩阳咬着牙答应了一声。

    韩阳闷头出了卷房,照着寇季的吩咐去让人搬其他卷宗,顺便去一字交子铺请人。

    寇季的名头十分好用,韩阳派去的人只是在一字交子铺提了一句,一字交子铺立马就派遣了十几个账房赶到了户部。

    随后,寇府的人、一字交子铺的人、户部的人,三方核账,从户部的许多账本中,查出了不少猫腻。

    相比于寇府的人和户部的人,一字交子铺的人查账十分细致,即便是存在着一文钱的猫腻,他们也要仔细核对一番。

    查账的过程持续了三日。

    查出的坏账,超出了韩阳的想象。

    最初韩阳还觉得户部的账目没有什么猫腻,就算有,顶多也就几十贯而已。

    可等三方查账过后,查出的数字,却是韩阳不能接受的。

    “寇相,小人等人仔细查验过了,户部的账目问题,多出现在记账方式上。地方上一些人,最早的时候用的是最早的记账方式,作假的痕迹十分明显,能够轻易的判断出来。

    可当一字交子铺的记账方式出现以后,便立马有人将其研究了出来,并且用在了地方上。

    作假的手段也跟着提升了不少,若不是熟悉新的记账方式的人,很难察觉出其中的猫腻。”

    一字交子铺的人在查验完了户部的一部分账目以后,恭恭敬敬的向寇季到处了实情。

    寇季点了点头,道:“都辛苦了,我吩咐人在樊楼摆了一桌,你们回头一起去放松一下。”

    “多谢寇相……”

    寇季派人送走了一字交子铺的人以后,在韩阳铁青的脸色当中,淡淡的道:“现在知道你们的问题所在了吧?民间作假的手段在不断提高,记账的方式也在更替。

    而你们户部,一直固步自封,沿用着老一套东西,根本没想过在民间出现了不同的问题以后,尽快的去应对。从而为朝廷造成了数额不小的损失。”

    韩阳咬牙道:“下官一定想尽办法将朝廷的损失追回来。”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追是要追,但你们渎职,不得不罚。一个侍郎,两个员外郎,算是你们给朝廷的交代。”

    韩阳惊愕的抬起头看向了寇季。

    仅仅一些烂账,就要一个侍郎,两个员外郎?

    疯了吧?

    寇季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韩阳,“此事交给官家去处置,要的就不是一个侍郎、两个员外郎了。”

    韩阳心头一颤,咬着牙垂下了头。

    有道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寇季这种身份地位,处置户部,只要一个侍郎和两个员外郎。

    赵祯那种身份开口,那韩阳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恐怕就要挪一挪了。

    寇季见到韩阳屈服以后,哈哈一笑,对自己的人吩咐道:“去刑部……”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户部。

    次日。

    户部的一位侍郎、两个员外郎,就被贬到地方上去了。

    奏请贬他们的是韩阳,批复的是寇季。

    此后近大半个月时间。

    寇季先后走访了朝廷的各大衙门。

    有些衙门是真有问题,有些衙门问题不大。

    但碰到寇季这种存心找茬的,没问题也能给你找出点问题。

    最终,光是六部,就敷出了五个侍郎,九个员外郎。

    其他衙门也相继有所损伤。

    此事一处,朝野上下震动。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臣,都见识到了这位新上任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权柄。

    也见识到了这位新上任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魄力。

    他要是不动,风平浪静。

    他要是动起来,那就是惊涛骇浪。

    寇季原想着差他三轮再收手,可是一轮查过去以后,文官们就服软了。

    他们一个个上书为寇季请功,表势寇季走访朝廷各大衙门,肃清了朝堂,让朝廷各大衙门办事效率都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

    寇季见此,就不太好下手了。

    政事堂内。

    王曾坐在公房的座椅上,耳听着寇季公房出热闹的称赞声,忍不住长叹了一句。

    “寇老虎就是寇老虎,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地覆天翻啊。”

    说完这话,王曾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蔡齐,撇着嘴道:“你说说你,参奏谁不好,偏偏去参奏他。

    他不举起屠刀杀人,我们就已经烧高香了。

    你们居然还主动凑上去招惹他。”

    蔡齐冷哼了一声,喝道:“朝廷是一个有规矩的地方,似他那般不守规矩,肆意妄为,难道不应该被参奏?”

    王曾翻了个白眼,“所以你没了一年俸禄。”

    蔡齐不屑的道:“一年俸禄而已,我不在乎。为朝廷出力,我性命都能舍弃,区区俸禄算什么。”

    王曾没好气的道:“你蔡公高义,倒是我王曾,鼠目寸光了。”

    蔡齐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王曾冲着寇季所在的地方撇了撇嘴,“你蔡公为他们,不惜以下克上。如今他们不仅没有领你蔡公的情,反倒跑到对手哪里去捧臭脚了。

    你是何感想?”

    蔡齐听到此话,动了怒,低声喝道:“一群小人……”

    王曾哈哈大笑,从袖口取出了一份奏疏,递到了蔡齐面前,笑眯眯的道:“即使如此,你在我这份奏疏上署上名字如何?

    只要官家准了我的奏疏,你的气就出了。”

    蔡齐瞪了王曾一眼,拿过了王曾的奏疏,略微翻阅了一下,愕然的瞪起眼,喝道:“你疯了?”

    王曾笑着摇头道:“我没疯。”

    蔡齐质问道:“没封你上这种奏疏?若是传出去,你王曾以后恐怕就成了众矢之的了。”

    王曾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沉声道:“我王曾说话,向来是言出必行。”

    蔡齐咬牙道:“朕让那些官宦子弟出仕以后去穷乡僻壤,他们会骂死你的。”

    王曾一点儿也不在乎的道:“只要他们能忍受住穷乡僻壤的历练,成为一个能为百姓做事的好官,我王曾就算是遗臭万年,我也心甘情愿。”

    说到此处,王曾看向了蔡齐道:“世人皆赞你蔡齐刚正不阿、不畏权贵,怎么,你怕了?”

    蔡齐破口大骂道:“皇亲国戚我都不怕,我会怕他们?他们算老几?我们才是中枢的宰相,该是他们怕我们才对,什么时候还反过来了。”

    王曾趁机道:“那你就署名啊。”

    蔡齐不屑的道:“不署……我跟你平级,岂能拾你牙慧,我要单上一书。”

    王曾有些愕然的看着蔡齐,疑问道:“你打算帮我分担骂名?”

    蔡齐上下打量了王曾一眼,哼了一声道:“我是怕你一个人独得了美誉。”

    王曾哭笑不得的道:“别的事情,或许有拨乱反正的时候,可此事绝对不会有。”

    蔡齐满不在乎的道:“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就算有骂名,上面那个肯定比我们多。到时候别人骂他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顾及到你我。”

    王曾一愣,往寇季所在的公房瞧了一眼,然后放声大笑。

    王曾觉得蔡齐说的没错。

    论得罪满朝文武,寇季才是专业的。

    他们都是业余的。

    他们这点儿道行,跟寇季比起来,就是毛毛雨。

    别看文臣们现在挤破头了跑到寇季那边去捧臭脚,回头寇季大动他们利益的时候,他们就要骂娘了。

    王曾和蔡齐二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各写了一份奏疏,递到了赵祯的案头。

    赵祯看到了他们二人奏疏内容以后,笑的十分开怀。

    像是王曾和蔡齐这种舍己为人的臣子,赵祯那是打心眼里喜欢。

    赵祯仔细审阅了他们的奏疏以后,就批了个准字,下发到了政事堂。

    寇季看到了两份奏疏摆在自己面前,愣了好久。

    “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跟你们两个一起公事,你们就给我看这个?”

    寇季一脸不满的对政事堂内的王曾和蔡齐抱怨。

    两个老大爷,一人抱着一个茶杯,一左一右坐在寇季两侧,根本没搭理他。

    寇季见两个人不搭理他,扬起了眼前的奏疏,道:“这种事情还需要上奏?以你我的身份地位,去担任几次主考,将此事定成惯例,不就行了。”

    蔡齐听到此话,忍不住开口,“有些东西,不形成明文,永远也不可能成为惯例。”

    寇季撇撇嘴道:“话虽如此,可你们完全可以说的委婉一点,让官家去下这个决断,没必要自己担骂名。”

    王曾也忍不住了,他重重的放下了茶杯,喝道:“我等身为人臣,岂能让官家担上骂名?”

    寇季哼了一声,不屑的道:“你们让官家背的骂名还少?”

    王曾和蔡齐齐齐瞪起了眼。

    寇季见此,没有再开口说此事。

    “既然官家已经批复了,那就照着官家批复的办吧。此事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王曾和蔡齐闻言,几乎异口同声的道:“凭什么什么差事都让我们两个做,你才是宰执。”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宰执,就应该知道,我处理的都是大事。”

    “去其他衙门找茬报复,也是大事?”

    蔡齐忍不住讥讽。

    寇季淡淡的道:“你们只看到了我去其他衙门找茬,却没看到我已经悄无声息的帮朝廷凑齐了一百万兵马,如今已经派人送去辽地了。

    最初到辽地的那一批兵马,如今已经相继分到了辽地各处。

    他们中间一些人已经开垦出了不少荒地,种出的一些庄稼已经冒牙了。

    预计,秋收的时候,会多出千万担的粮食。

    当然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

第0937章 渐渐飞来的交趾

    王曾和蔡齐愣愣的张着嘴。

    上千万担粮食还不是最关键的?

    上千万担粮食,能活多少人性命,你知不知道?

    你是不是对上千万担粮食的数目有什么误解?

    寇季在王曾和蔡齐二人惊愕的神情中,笑眯眯的道:“最关键的是,我和官家已经派人去和交趾郡王交涉了,交趾郡王已经答应将交趾出售给我大宋。”

    “噌!”

    王曾和蔡齐就像是被蜜蜂蛰了屁股一般,猛然站起身,惊恐的盯着寇季。

    “出……出售?”

    “交趾?!”

    从他二人出仕到如今,还没听说过一个国朝的全部疆土,还能明码标价的出售的。

    交趾郡王将交趾全部疆土出售了,他去哪儿?

    到大宋当一个富家翁吗?

    听说交趾郡王可是平定了交趾乱局的一代英主,他会甘心到大宋当一个阶下囚?

    当然了,这些也不太重要。

    反正当大宋满朝文武知道了交趾的粮食一年三熟、一年四熟以后,交趾已经成了大宋内定的粮仓。

    交趾郡王出售了交趾去哪儿,他们不在乎。

    交趾的疆土,大宋志在必得。

    真正让王曾和蔡齐觉得惊恐的是,大宋志在必得的交趾,就这么被寇季和赵祯二人当成了商品,说卖回来就卖回来。

    是不是有点过于惊世骇俗?

    过于儿戏?

    面对王曾和蔡齐惊恐的眼神,寇季笑着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王曾猛然凑到了寇季身边,急声喊道:“政事堂和六部的人都在,鸿胪寺的人也在,没见官家派什么有分量的人出去,你们是怎么谈的?

    谁去谈的,敷出的代价会不会太大?”

    蔡齐也顾不得身份,凑到了寇季面前,沉声道:“现在不是讨论代价不代价的问题,真要是能买回交趾,敷出多大的代价都行。”

    王曾愣了一下,重重的点头。

    在王曾和蔡齐眼里,交趾就是一个能源源不断为大宋输送粮食的大粮仓。

    也是大宋彻底走上长治久安的根基所在。

    只要大宋有了这一处大粮仓。

    那大宋的百姓就彻底不用再为粮食发愁。

    大宋民间造反的数量,将会直线下滑,到最后甚至会彻底消亡。

    只要民间再无人造反,那大宋就真的可以称一声盛世。

    盛世,是所有人所向往和期盼的。

    寇季面对王曾的质疑,笑着道:“朝廷是没有出人,可我府上出人了啊。”

    王曾和蔡齐皆是一愣。

    “刘亨?!”

    王曾惊愕的道。

    寇季点头道:“刘亨是最合适的人选。他是我大宋封的王爵,虽然王位传出去了,可是他的身份、地位、功绩,不会因此被磨灭。

    因此他面对交趾郡王的时候,可以平等处之。

    交趾郡王见到他,也能感受到我大宋的诚意。

    此外,刘亨熟悉军务,他去交趾,纵然不能跟交趾郡王谈妥买卖,也能暗中帮我大宋打听清楚许多交趾的军情。

    若是交趾郡王不同意将交趾出售给我大宋,那我大宋出兵征讨交趾的话,也会有很大的底气。”

    王曾和蔡齐二人沉吟着,点了点头道:“刘亨确实是个适合的人选。”

    说完这话,王曾仰着头盯着寇季,“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刘亨已经和交趾郡王谈妥了,并且已经派人将此事告知给了你和官家。”

    寇季没有隐瞒,他开诚布公的道:“三日前,刘亨来信,说交趾郡王已经答应了将交趾出售给我大宋。并且已经派遣了使者,跟随刘亨一到返京。”

    王曾难以置信的道:“交趾郡王还真的答应了?”

    蔡齐一脸震惊的道:“很难想象一个国朝的开国君主,会将一个国朝出售出去。”

    二人感慨过后,齐齐看向了寇季。

    王曾沉声问道:“交趾郡王提出了什么要求?”

    寇季眯起了眼,道:“火器、大船、人手、物资。”

    王曾和蔡齐闻言,对视了一眼,陷入到了沉思中。

    寇季继续道:“我若是猜测的不错,他应该是发现了一处比交趾更大的地方,准备去占土为王,所以才向我大宋提出了这些要求。”

    “他居然不要钱财……”

    蔡齐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寇季笑着道:“他已经看透了钱财的本质。钱财是用来花的,不是用来藏的。他若是想征讨其他的地方,钱财对他而言,是最没用的地方。

    他拿到了钱财以后,必然会拿出来从我大宋购买足够的物资。

    如此折腾一番,不如直接问我大宋要物资更直接。

    中间也省去了倒手的环节。”

    王曾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真要是决心征讨另一处地方,钱财对他的作用不大。再说了,他平定了交趾以后,没少敛财,他这些年仗着向我大宋出售粮食,没少赚钱。

    所以他手里已经有足够的钱财了,根本不需要再谋财。”

    寇季笑着点头道:“不错,所以他只要物资和军备,还有足够的人手。因为他需要足够的兵马去帮他开疆拓土,治理地方。”

    王曾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他真卖啊?”

    寇季咧嘴笑道:“真的……”

    王曾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平复着心情。

    足足一刻钟以后,他才平复了心情。

    他盯着寇季道:“交趾粮食一年三熟、一年四熟,那么好的地方他都不要,却要图谋其他的地方,会不会其他的地方比交趾还好?”

    蔡齐闻言一愣,然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寇季听到此话,哭笑不得,“据我所知,一年四熟是米粮等粮食的极限。”

    王曾迟疑着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前我们固步自封,所以不了解天下,如今放开了眼界,可看到了不少让人惊叹的好东西。

    所以天下未必没有更好的地方。”

    寇季苦笑着道:“王相,你贪心了。千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如今我们还没有将交趾拿到手,你就开始惦记其他地方了。

    其他地方虽好,可我大宋不一定顾及得到。

    再说了,交趾郡王图谋其他地方,也不一定是其他地方比交趾好。

    他有可能是为了避开我大宋这个强国。

    也有可能是发现其他地方疆土足够大,远比交趾大的多,能让他建立一个更大的王朝。”

    王曾愣了一下,皱起了眉头,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寇季见此,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以前的大宋,就像是一个将自己关在房门里的家犬,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如今的大宋,像是被他放出来的虎狼。

    只要是碰到了好东西,看到了好地方,也不管自己能不能照顾得过来,能不能派人去治理。

    最先想到的,是先将那些好地方好东西抢过来再说。

    如此性子,寇季是真心喜欢。

    他希望看到的大宋,是那种奉行着内圣外王之道的大宋。

    对内如同圣贤,宽厚、仁慈、普渡众生。

    对外称王称霸,刀之所向,不是臣服,就是死。

    但如今的大宋,已经将疆土扩张到了一定的极限。

    在大宋没有彻底消化现有的疆土的情况下,在大宋没有彻底掌控现有的疆土的情况下,再去开疆拓土,容易被撑爆。

    寇季劝诫道:“王相,诚如你所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好东西更是比比皆是。但我大宋现在还没有消化辽地、青塘,也没有彻底消化兴庆府、大理府等地,现在再次扩张,是容易吃坏肚子的。

    如今我们治理辽地,已经露出了力不从心的姿态。

    再去开疆拓土,开出了疆土,也只能鞭长莫及。

    就像是百姓们种庄稼。

    一个人一头牛,耕五亩地,轻而易举,二十亩,就会有些吃力,一百亩,肯定种不过来。

    我大宋治理地方也是如此。

    以前我大宋,我们治理起来游刃有余。

    现在的大宋,我们治理起来已经有些吃力。

    再大,我们会力不从心。

    所以,能拿下交趾就不错了。

    暂时就不要再惦记其他地方了。

    再说了,交趾郡王愿意将交趾让出来,也未必是发现了比交趾更好的地方。

    他很有可能是通过我大宋派去的交涉的人,知道了我大宋惦记上了交趾,他惧怕我大宋兵锋强盛,所以不得不让出交趾,去其他地方讨生活。

    毕竟,他跟我大宋交易,能得到很多东西。

    跟我大宋交战的话,什么也得不到。”

    王曾听完了寇季一席话,有些失神的愣了一会儿,回过神以后,哭笑不得的道:“是我贪心了……”

    寇季笑着道:“我们身为大国的执政者,贪心是好事。若是不贪心,一味的彰显仁慈,周遭的那些小邦小国,还以为我们好欺负呢。

    但凡事要量力而行。”

    王曾点着头道:“我只是觉得,天下有那么多好东西,我大宋却不能尽得,实在是有些遗憾。”

    寇季哈哈大笑着道:“当初我初入朝堂的时候,鼓动着大宋出兵。我大宋朝堂上有三分之二的朝臣,都想着明哲保身,委曲求全。

    可没几个人想着我大宋不能尽得天下的好东西,是一种遗憾。”

    王曾瞥了寇季一眼,没好气的道:“我承认,我们都不如你。若不是你引领着大宋走上了征战四方的道路,我大宋现在说不定还在明哲保身,委曲求全。”

    寇季十分谦逊的道:“我可不敢将所有的功劳都揽在我一个人身上。”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现在我们该议论的是交趾郡王提出的条件。”

    蔡齐在一旁大声的嚷嚷着。

    寇季和王曾皆是一愣,对视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王曾向蔡齐赔罪道:“只想着吹捧咱们寇相了,倒是往了蔡相还在一边站着。”

    蔡齐瞪了王曾一眼,冷哼着道:“交趾郡王要火器、要大船、要人手、要物资,大船我们想办法给他划拨,物资我们也能想办法凑齐他想要的。

    可人手和火器,你们怎么说?”

    王曾听到此话,略微沉吟着道:“交趾郡王所需的人手数量恐怕不小。我大宋两次募兵,数次迁移百姓,已经将民间能够抽调的人口抽调的七七八八了,根本不可能再抽出大批人手给他。

    至于火器……”

    提到了火器,王曾就看向了寇季。

    火器如今虽然已经装备到了大宋各大禁军当中。

    但是生产和管辖的权力,都在寇季手里握着。

    为了防止火器外泄,寇季和赵祯可是给大宋所有人下了死命令的。

    外泄一支火器,朝廷是会追查到底的,涉案的人员都是要被杀头的。

    上下官员督管不利,也是要被追责的。

    不是没有人铤而走险。

    但无一例外,都被拿下了。

    不是被下面的人检举,就是被上面的人察觉。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宋火器配备了这么久了,也没传出外泄的风声出来,更没有见到过大宋任何敌人使用火器。

    如今交趾郡王要火器,数量恐怕还不小。

    给不给,寇季说了算。

    其他人纵然点头,寇季不配合,也拿不到火器。

    通过其他手段从军中征调一批的话,寇季八成会翻脸。

    寇季彻底跟所有人翻脸了以后,会干出什么,谁也不知道,也没人敢去赌。

    别看此前文臣们在朝堂上参奏、弹劾过寇季。

    给寇季罗列过罪名。

    但是请朝廷给寇季定死罪的,一个也没有。

    因为没人能承担起寇季彻底翻脸以后的后果。

    寇季眼见王曾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笑着道:“火器不给,人手也不给。”

    王曾和蔡齐一脸愕然的盯着寇季。

    王曾忍不住道:“火器和人手恐怕是交趾郡王提出的条件中最重要的两项,若是都不给,交趾郡王恐怕就不会跟我们谈。”

    蔡齐郑重的点头道:“交趾郡王肯将交趾出售给我大宋,恐怕就是冲着火器和人手来的。此前交趾郡王就不止一次奏请我大宋迁移一些百姓到交趾。

    如今可以跟我大宋做交易,他自然会将这个条件摆在首位。”

    寇季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道:“我大宋百姓,不是货物,亦不是奴仆,怎么能当成货物和奴仆一样交易?

    若是我们真的这么做了,那我们和民间那些拍花子的有什么区别?

    或许我们连那些拍花子的都不如。

    因为他们只是拐卖一两个百姓。

    而我们是将大批的百姓送出去任人鱼肉。

    此前我大宋虽然迁移了一部分百姓去交趾,但跟买卖无关。

    纯粹是官家为了让那些赤贫的百姓活命,主动将他们送出去的。

    所以,我们不能将百姓当成货物一样交易。

    他交趾郡王若是有能耐,能吸引着我大宋的百姓主动去投靠他。

    那我不会说什么。

    可他要想从我大宋购买百姓,根本不可能。

    我是不会答应的,其他人也别想答应。”

    王曾和蔡齐听完了寇季一席话,对视了一眼,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寇季继续说道:“至于火器,目前为至,我还没想将它出售给任何人。所以我不可能将火器给交趾郡王。

    他若是退而求其次,向我大宋购买兵甲,我倒是能答应。

    但是火器绝对不行。”

    王曾和蔡齐二人沉默了一会儿。

    王曾突然开口道:“交趾郡王非要火器和人手的话,我们该怎么办?眼睁睁的看着交趾离我们而去?”

    寇季敲了敲眼前的桌子,道:“那就集结兵马,打过去。我亲自领兵去交趾,问一问交趾郡王要不要火器和人手。”

    王曾沉吟了一下,道:“也只能如此了。”

    蔡齐点着头道:“谈不妥,就只能打了。毕竟我大宋对交趾志在必得。”

    寇季起身,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交趾的使者入了汴京城以后,我去谈。在此期间,朝野上下的所有政务,就交给二位了。”

    王曾和蔡齐躬身道:“义不容辞……”

    说定了此事以后。

    王曾和蔡齐二人就包揽了政事堂所有的政务,为寇季腾出了足够的时间,让寇季去谋划,去准备谈判。

    他们虽然不能直接参与和谈。

    但他们也想间接的帮和谈出一把力。

    王曾和蔡齐包揽的所有政务以后,寇季就闲下来了。

    他也没有再去政事堂,整日里就在府上待着。

    时间一晃,一个月就过去了。

    刘亨带着交趾的使节,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汴京城外。

    交趾郡王向大宋出售交趾的事情,目前为止知道的人不超过一只手。

    他们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没有任何人透露口风。

    所以交趾使节赶到汴京城,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自从大宋强势崛起以后,到大宋朝贡的使节多如牛毛。

    一个个姿态都很卑微。

    汴京城的百姓早就见怪不怪了。

    交趾使节到了汴京城以后,便住到了汴京城的驿站里。

    刘亨带着一个人,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寇季居住的竹院里。

    那人入了寇季的书房以后,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寇季面前。

    那人年龄不大,十九岁左右。

    跪倒在寇季面前以后,郑重的道:“小侄曹旻叩见寇叔父。”

    寇季上下打量着曹旻,道:“你是曹利用的孙儿?”

    曹旻仰起头,郑重的道:“曹氏长孙……”

    寇季点了点头,道:“当初将你从死牢里提出来的时候,你才一丁点大,一晃眼都长成一个大小伙了。”

    曹旻抱着拳,沉声道:“曹氏上下都铭记着叔父的大恩大德。”

    寇季摆了摆手,问道:“你祖父可好?”

    曹旻道:“祖父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已经很少在处理兵事和民事,如今交趾的大小事务,都是我爹在处理。”

    “曹渊吗?”

    “正是!”

    寇季感叹道:“这些年让你们在西南东征西讨,不仅没给你们什么奖赏,还从你们手里拿走了许多你们用命搏回来的钱财,你们可怨我?”

    曹旻果断摇头,道:“我曹家在西南征战这些年,虽然是我曹家人在领军,可真正出死力的,却是叔父的人。

    我曹家今日能问鼎一域,也是叔父所赐。

    不敢有半句怨言。”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等交趾入宋以后,你们曹家就不用再为我做事了。我和你曹家之间,也再无恩怨。

    以后大家再次相见,是敌是友,全看随后的交情。”

    曹旻正色道:“我祖父说了,您在危难的时候救我曹家一门,您对我曹家恩重如山。我曹氏之人,不论在何时何地碰见您,都得行大礼。

    我祖父还说,他这些年虽然养了一些野心,但是只要你不开口准许,他就会将野心带入棺材。”

    寇季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道:“不必如此……我寇季不是挟恩图报的人。你曹氏这些年已经做的够多了,对得起大宋,也对得起我。

    你们欠我的,欠大宋的,都随着你祖父让出交趾,一并还完了。”

    曹旻盯着寇季,没有言语。

    寇季问道:“你祖父提出的那几个条件,什么意思?”

    曹旻坦言道:“我曹家献出了交趾以后,就没办法再留在交趾,也没办法回到汴京城享荣华富贵。

    所以我曹家需要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所以需要火器、大船、人手和物资。”

    寇季淡淡的道:“我的条件,我已经告诉刘亨了,想必刘亨已经转达给你祖父了。该答应的,我会答应,不该答应的,我一条也不会答应。”

    曹旻点着头道:“临来的时候,我祖父也说了,您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更改。

    我祖父说,他提出的这些条件,也没想着让您答应。

    他之所以狮子大开口,主要是为了避免外人看出破绽。

    毕竟,他献出了交趾,只向大宋讨要一些大船和物资的话,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寇季满意的点了点头,问道:“你祖父不需要其他军备?”

    曹旻坦言道:“不瞒叔父,我祖父从交趾人和大食人手里缴获的军备,已经够用了。叔父您当初可是将大宋近半数的军备出售到了交趾。

    那些军备足够我们用很久。”

    寇季笑着道:“你们应该是从大宋招揽了不少匠人,已经可以借着那些匠人,造出同等的军备了吧?”

第0938章 谈判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曹旻先是一愣,脸上勾起了一丝苦笑,低声道:“不敢欺瞒叔父,我祖父确实断断续续的从大宋招揽了一些匠人,匠人们也确实能打造出大宋禁军原有的军备。

    只是大宋的弓弩锻造起来有些费力,目前产量极低。”

    寇季闻言,满意的点头,道:“你还算诚实……不错不错……”

    听到了寇季的夸奖,曹旻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只是笑容没在脸上挂多久,就被寇季下一句话给冲散了。

    “你们的火器研究到什么地步了?”

    寇季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

    在一旁倾听的刘亨,流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

    曹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身躯像是中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

    寇季盯着曹旻,笑而不语,静等他的答复。

    曹旻跪在原地,抿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寇季等了许久,也不见曹旻开口,笑着问道:“是不是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

    曹旻依旧抿着嘴,没有开口。

    寇季再次笑道:“你不肯说,是曹利用不让你说,还是你曹家上下都打算瞒着我?”

    曹旻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叔父,小侄虽然见过火器,可是没怎么碰过,更没见过我交趾有人造火器。

    叔父您此前派人造的火器,巡马卫走的时候,尽数带走了。

    即便是残缺的部件,也没有剩下。”

    寇季忍不住赞叹道:“你倒是聪明,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但我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不愿意说,我就给你讲讲。”

    曹旻脸上带着难看的笑容,盯着寇季,似乎在静等下文,也似乎在等寇季裁决。

    寇季感叹道:“火器是个好东西,但凡是见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想要的。像是你们曹氏这种借着战争起家的将门,对它就更是垂涎欲滴。

    大宋境内的将门,都对火器垂涎欲滴。

    只是他们清楚,他们不可能越过我拿到火器,所以就只能暂时压下自己的贪心。

    不仅不能表露,还得深深的藏着,生怕被我发现了,跟他们决裂。

    大宋之外,垂涎火器的多不胜数。

    但他们几乎不可能接触到火器,哪怕是话高价购买,也买不到。

    你们就不同,你们是大宋之外唯一一个用过火器作战的,也是唯一一个长时间持有火器的。

    我就不信,你们不会私底下研究一番。

    虽然我叮嘱过巡马卫,让他们严防死守着火器不得外流。

    但交趾是你们的地盘,你们要是想瞒过巡马卫,将火器拿过去研究一些日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曹旻听完寇季一席话,脸上的神情连变都没变。

    寇季对火器有多重视,大宋内外所有人皆知。

    从火器出现到现在,明里暗里研究火器、倒卖火器的人络绎不绝,但无一例外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虽然寇季从未出面处理过此事,但背后一直有寇季的影子存在。

    曹旻若是敢承认,寇季就敢兴兵。

    寇季见此,面带笑意的道:“你不用在我面前掩饰,你们曹家有没有研究,你我心知肚明。我既然没有派人将你拿下,就说明我不会因为此事兴兵。

    但现在我没有兴兵,不代表我以后不会兴兵。

    具体,就要看你曹家坦不坦诚。”

    寇季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曹旻还是不打算开口。

    寇季缓缓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淡淡的道:“你祖父难道就没告诉过你,在我面前不要试图隐藏任何东西吗?”

    曹旻迟疑再三,咬牙道:“我祖父不会负您,我曹家也不会负您。”

    寇季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不会负我,那为何连最起码的坦诚都做不到?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火弩流星箭,你们已经应该已经做出来了吧?

    但是百虎齐奔你们却始终不得要领。

    至于火枪和火炮,你们应该还在门口徘徊。”

    曹旻猛然抬起头,惊恐的盯着寇季。

    寇季冷哼了一声,“你别这么看着我,也不用怀疑我是不是在你们曹家安插了什么人。我把火器交给你曹家用的时候,就知道你曹家会暗中去研究。

    也知道你们曹家能研究到什么份上。

    所以我才会放心的将火器交给你们使用。”

    曹旻不敢相信。

    寇季却成竹在胸。

    相差了数百年的东西,不是谁想研究出来,就能研究出来的,即便是东西的构造很简单。

    一些技术上的难关,那是寇季亲自攻破的,里面的难度他心里清楚。

    没有熟悉火枪和火炮的匠人从中指点,曹家根本就造不出火枪和火炮。

    很多东西其实都是一叶障目,但恰恰就是这一叶,足以挡住曹家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寇季直视着曹旻,曹旻没敢跟寇季对视多久,就心虚的低下了头。

    寇季见此,也不再穷追不舍。

    “看在你祖父此次痛快的献出交趾的份上,我就不追究此事了。回去以后告诉你祖父,让他别费那个心神了。你们研究再久,也不会参破其中的秘密,中间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他只要不惦记大宋,大宋之外的地方,任他取允。

    火弩流星箭你们既然研究出来了,那也足够你们出去欺负人了。

    其他的军备,你们想要的,都可以从大宋购买。

    五年以后,让你祖父派人去我的封地,我会让人将百虎齐奔的秘密告诉你们。

    到时候你们也可以配备上百虎齐奔。

    至于火枪和火炮,十五年以后吧。

    十五年以后,只要你祖父还活着,我可以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出售给你们一些火枪和火炮。

    你祖父若是去了,那就再看吧。”

    寇季不咸不淡的说着。

    曹旻跪在地上听着。

    曹旻最大的感觉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掌控着一切,天下的一切似乎都要经过眼前的这个男人裁决。

    他如今就在聆听此人对交趾的裁决。

    寇季说完了话,见曹旻还跪着,便摆了摆手道:“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了。

    你去驿馆内待着吧。

    你们所需的大船和物资,具体要多少,跟鸿胪寺的人去谈。

    你们能要到多少,看你们的本事,我不会参与大船和物资的商谈。

    免得你祖父埋怨我欺负小辈。”

    曹旻跪在地上,对寇季恭恭敬敬的一礼,“侄儿告辞……”

    曹旻道别以后,起身退出了寇季的书房。

    刘亨引领着曹旻出了竹院,送他到了驿馆。

    入夜以后,刘亨才回到了竹院,一回到了竹院,就直奔寇季的书房。

    寇季独自坐在书房里,正在翻阅一本书,听到了刘亨入门,就放下了手里的书。

    刘亨入了书房,笑着对寇季道:“四哥似乎知道我要来?”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按理说你风尘仆仆的在外奔波了数月,我应该让你回去洗漱一番,然后歇下才对。

    不过,今日我和曹旻的对话,你一直在旁边听着,你心里一定有无数疑问要问我。

    所以我就在书房特地等你。”

    刘亨笑着脱去了外衣,往书房里的躺椅上一座,长出了一口气道:“还是四哥了解我……”

    说完这话,刘亨似乎又要说什么,只是还没张口,就听寇季道:“我已经吩咐了厨房准备了你喜欢吃的饭菜,一会儿就送过来。

    还有你最喜欢的酒。”

    刘亨大喜,笑容灿烂的道:“你可真是我亲哥。”

    寇季摇头一笑道:“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了。有什么想问的,尽快问。”

    刘亨闻言,也不矫情,他当即开口道:“四哥是如何断定曹家的人一定会研究火器?”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这是一个蠢问题。换做是你,眼看着火器在你眼前晃悠,随手就能拿过来,难道你就不想拿去研究一番。”

    刘亨伸手探入到了怀里,取出了一柄短铳,疑问道:“我需要吗?”

    寇季没好气的道:“你是近水楼台,其他人可没你这么好的福气。”

    刘亨收起了短铳干巴巴笑道:“我就是觉得曹家的人都是你救下的,他们知道你不喜欢让这东西落在外人手里,他们不该研究这东西。”

    寇季沉吟了一下,摇头感叹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是你一样守规矩,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是你一样,将情谊当成了唯一。

    曹利用这些年没违背过我的意愿,事事都按照我的吩咐做。

    此次让他交出交趾,他更是痛快的交了出来。

    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很难得了。

    我不能对他要求的过于苛刻。”

    刘亨撇了撇嘴道:“可你救了他们全家人的命,他们做事就不该违背你,更不该背着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他们这叫忘恩负义。”

    寇季绕有深意的看了刘亨一眼,“挟恩自重,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太少,所以每当出现一个仁义之士的时候才显得难能可贵。

    太祖当年千里送京娘,坐怀不乱,被引为一段佳话。

    其中固然有奉承太祖意思,但更多的是赞扬太祖仁义。

    若是你送京娘千里,恐怕儿子都怀上了吧。”

    刘亨干巴巴一笑,没有反驳。

    寇季继续道:“所以说,我们做不到至仁至义,就不能要求别人做到至仁至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刘亨大大咧咧道:“你就别给我讲这些大道理了,我不喜欢。反正我就是觉得,无论是张元也好、曹利用也罢,都是借着你的手起家的,他们不对你唯命是从,就是忘恩负义之辈。”

    寇季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我都不计较,你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再说了,你就不仔细想想,他们能养出今日的野心,是不是我刻意放纵的结果?”

    刘亨一愣,愕然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笑着道:“无论是张元所属,还是曹利用所属,手下最强横的兵马,都是我的人。我真要是想弄个死他们,早在他们野心刚冒出苗头的时候,就将他们给弄死了。

    我之所以对此不管不问,就是放任他们滋生出野心,然后不断壮大。”

    刘亨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盯着寇季道:“你这么做图什么?你就不怕养虎为患吗?”

    寇季淡然笑道:“养虎为患?只要我活着,他们就成不了患。即便是我死了,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也成不了祸患。

    至于我图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刘亨一愣,仔细思量了一下,瞪着眼问道:“你惦记西方的黄金城?”

    寇季在覆灭了西夏以后,就跟刘亨等人简单的讲过世界上的壮丽,其中就包括西方传说中用黄金铸造的城池。

    刘亨等人都记着呢。

    寇季笑着道:“黄金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觉得西方有很多富庶之地,我汉人若是不能涉足,以后会成为一个很大的遗憾。

    所以就想着放纵曹利用和张元滋生出野心,然后代我去西方看看。”

    刘亨迟疑着道:“我听你说过,西方的那片土地,未必就输给我大宋。你就不怕他们打到西方去,在西方建立一个跟我大宋相当的大国。

    到时候他们携大国之势,东侵我大宋?”

    寇季先是一愣,随后放声大笑,“他们要真有那个能耐,真的能在西方打出一个不输给我大宋的庞大帝国。

    到时候他们做什么,我都不会在乎。”

    刘亨不解的盯着寇季。

    在他眼里,寇季是一个将大宋当成性命一样保护的人。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宋被别人欺辱。

    寇季通过刘亨的目光,感受到了刘亨心中的困惑,他笑着道:“到那个时候,谁赢谁输,这天下都是我汉人的。

    你……明白吗?”

    刘亨愕然的瞪起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寇季。

    寇季说的这个事太大,他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

    寇季感叹道:“行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西方地域不小,其中有软柿子,也有狠茬子,他们想在西方建立一个不输给我大宋的帝国,难度可不小。

    也许奋两三世余烈才能做到。”

    刘亨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一世解决不了?”

    寇季笑眯眯的道:“我若是将火器敞开了给他们提供的话,一世当然可以。”

    刘亨眉头一挑,“所以……最终的一切还是掌握在你手里?”

    寇季笑着点了点头。

    刘亨忍不住感慨道:“世人只当四哥你是谋国之才,却不知道你其实是谋天下之才。”

    寇季摇头笑道:“什么天下不天下的,我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已。”

    刘亨没有回应寇季的话,而是反问道:“咱们还是说回交趾吧。你真的能断定曹利用研究不出火器?

    我觉得火器挺简单的,没那么复杂啊?”

    寇季沉吟着道:“若是有能工巧匠相助,三五柄还是可以的。但是想大规模的装备到军中,根本不可能。”

    “为什么?”

    刘亨疑问。

    寇季幽幽的道:“光是那枪管的用料,就够他琢磨很久很久了。”

    刘亨沉吟了一下,问道:“钢铁那么难锻的?我看器械作坊的人锻造起来很容易啊?”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东西是我弄出来的,并且一点儿也不剩的全部教给了他们,他们才能锻造出合格的钢铁。

    你去民间找一些匠人试试,看看他们能不能锻造出同样的。”

    刘亨挠了挠头。

    他不懂这些,所以寇季即便是给他解释的再详细,他还是不懂。

    他见寇季说的如此肯定,他就选择相信了。

    他再次开口问道:“那你真的打算在五年以后,给他东西?”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东西到了底下人手里,迟早是会泄露出去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纵然我们防守的再严密,别人也会找到空子钻。

    与其让他们费尽心机去找空子,还不如给他们一个时间期限,等时间到了,果断将东西交给他们。”

    刘亨目光闪闪的盯着寇季,问道:“那咱们呢?”

    寇季瞪了刘亨一眼,“我现在让人给你送一批过去,你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来用吗?”

    刘亨果断摇头。

    寇季若是真的派人给他送一批火器过去的话,他也不敢用。

    一旦拿出来,见了光,那立马就会被种世衡发现。

    种世衡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此事告知给朝廷。

    朝廷一旦知道了此事,那场面就会很尴尬。

    寇季和刘亨二人到时候就没脸继续在汴京城呆下去了。

    “行了,你该问的也问完了吧?厨房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膳食了。你是去膳堂吃,还是让厨房送过来。”

    “还是让厨房送过来吧。你我兄弟二人好久没在一起喝一顿了。今晚好好喝一顿,我给你讲讲我在交趾的见闻。”

    刘亨笑嘻嘻的提议道。

    寇季没有拒绝,点了点头,到门口去吩咐了一声。

    没过多久以后,厨房的人就将酒菜送到了书房。

    寇季和刘亨坐在桌前,一边吃喝,一边听刘亨讲在交趾的见闻。

    一直到了夜半,二人才各自回房歇下。

    次日一大早。

    寇季还没醒,王曾和蔡齐就一起杀上了门。

    两个老家伙也不问人方便不方便,就急匆匆的闯进了寇季的卧房。

    幸亏卧房里只有寇季一个人。

    两个老家伙入了卧房以后,一左一右堵在寇季床前,硬生生的将寇季吵醒。

    “听说交趾使节入京了?”

    “那还用听说吗?交趾驿馆门口的守卫都换了,肯定是入京了。”

    “交趾是不是马上要献出国书,向我大宋纳土称臣?”

    “人家那是出售,不是投降。”

    “……”

    两个老家伙守在寇季床前,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

    寇季无奈的睁开眼,睡眼惺忪的瞥了二人两眼,“您二位这是对论奏呢?”

    王曾哼了一声道:“我二人得知交趾使节入京,是彻夜难眠,你倒是睡的舒服。”

    寇季撇着嘴道:“又没人拦着不让你们睡。”

    王曾恼怒的喊道:“交趾前来交涉出售国土的问题,这么大的事情,我们怎么可能睡得着?”

    蔡齐拦着王曾道:“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说完这话,蔡齐瞪着眼,对寇季喊道:“你赶快起来,去鸿胪寺,带上鸿胪寺的人去跟交趾人谈,争取今日就定下此事,我二人今晚也能睡一个安稳觉。”

    王曾重重的点头,“此事不定下,我二人真的是寝食难安。”

    寇季无奈的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道:“你们也知道,这是涉及到出售国土的大事,不可能一天就谈的完的。”

    蔡齐听到此话,立马道:“那就拉着交趾人彻夜谈。我年轻的时候,出使过多国,谈过不少大事。

    这人,熬夜熬不住的时候,耳朵容易聋、眼睛容易花、脑子还容易不好使。

    你若是能抓住机会,能为我大宋争取来不少利益。”

    王曾见蔡齐传授起了寇季谈判经验,也不甘示弱的开始跟寇季讲起了自己的谈判经验。

    寇季耳听着他们两个在耳边叨叨,那是一个头两个大。

    谈判,对王曾和蔡齐而言,是天大的大事,对寇季而言。

    昨晚就谈完了。

    现在去,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王曾和蔡齐在寇季耳边叨叨了半天,见寇季不是伸懒腰,就是打哈欠,两个老家伙也是急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二人在说?”

    王曾质问道。

    寇季敷衍的道:“听着呢……听着呢……”

    王曾果断开口道:“那我刚才告诉你,遇事不决还如何处置?”

    寇季愣了一下,随口道:“拖着……”

    王曾当即气的吹胡子瞪眼,“什么拖着!明明是逼他们开口,露出破绽,然后我们在里面找空子。”

    蔡齐见寇季心不在焉,顿时出起了损主意,“咱们不如占了他的床榻,他若是谈不妥此事,咱们睡不着,他也别想睡。”

    王曾一听,立马点头道:“就这么办!”

    寇季瞥了两个老家伙一眼,懒得跟他们计较。

    他在两个老家伙注视下,起床洗漱了一番,出了卧房门。

    两个老家伙就紧紧的跟在寇季身后,一直跟到了鸿胪寺门口,眼睁睁的看着寇季进了鸿胪寺,两个老家伙才放过他。

第0939章 弱国无外交!

    寇季心里清楚,王曾和蔡齐也不是存心打扰他的美梦。

    实在是大宋饿惯了,如今主动送上来一个大粮仓,他们不吃到嘴里,他们怎么也不舒服。

    但重要的,寇季昨晚都谈完了。

    剩下的不重要的,几乎没啥谈的。

    大船也好、物资也罢。

    人家要多少给多少就行了。

    反正曹利用就算是狮子大开口,也不会太过分。

    曹利用真正想要的,寇季昨晚都给了。

    曹利用必然知道寇季会猜倒他做了什么。

    寇季也知道曹利用想要什么。

    所以该许的,昨晚都许了。

    如若不然,曹利用也不会在明知道大宋不会给他火器的情况下,还在自己的要求中添加上火器二字。

    话是说给大宋听的,但真正要传达到的,是寇季的耳中。

    因为曹利用心里清楚,他能不能拿到火器,大宋说了不算,寇季说了才算。

    曹利用并没有强硬的要求大宋一定要给他火器,他才肯交出交趾,这就说明他知道寇季的底线在哪儿。

    寇季也是看出了曹利用识趣的份上,才给了他一个许诺。

    可怜的曹旻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就像是一个工具人。

    但他能在寇季和曹利用中间传话,他这个工具人当的也值。

    曹利用让他来见寇季,并且见了寇季以后立马就跪,口口声声的叫寇季叔父。

    那就说明曹利用就是派遣他来跟寇季攀关系来了。

    曹利用显然是要培养曹旻当接班人。

    他想让自己接班人见一见寇季,跟寇季攀上关系,以后有什么事情找到寇季头上的话,也会容易一些。

    身份地位到了寇季和曹利用这份上,一举一动都有深意。

    曹利用若是不提早叮嘱曹旻的话,曹旻见了寇季,不可能跪的那么痛快,更不可能张口闭口叫着叔父。

    曹旻如今好歹也是一个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见了赵祯都不用跪的。

    平白无故的见了寇季,不可能跪的那么痛快。

    救命之恩又如何?

    救命之恩在很多人眼中,都比不过身份的差距和利益。

    寇季入了鸿胪寺,鸿胪寺上下所有的官员早以在衙门口躬身等候着。

    见到了寇季以后,一个个热情的迎了上来。

    “见过寇相……”

    “……”

    一众人纷纷施礼。

    寇季摆手道:“别那么客气……去将交趾的卷宗准备一下,随后我们去交趾驿馆。”

    鸿胪寺卿闻言,急忙开口道:“回寇相,该准备的卷宗,下官等人昨夜连夜就准备好了。”

    寇季愣了一下,道:“那就去核查几遍,看看有没有疏漏。”

    鸿胪寺卿再次开口道:“回寇相,昨夜三更的时候,下官等人就准备好了卷宗,又连夜核查了四次,确认无误。”

    寇季张了张嘴,迟疑再三道:“那你们就去吃个早膳,休息一番。”

    鸿胪寺卿愣了一下,急忙道:“寇相,下官等人已经吃过简单的膳食了。”

    寇季沉默了几个呼吸,吩咐道:“那就下去睡觉,睡醒了以后再去交趾驿馆。”

    鸿胪寺卿愣愣的盯着寇季。

    寇季板着脸沉声道:“今日我们恐怕要跟交趾使者彻夜长谈,若是因为夜间犯困,出了什么疏漏,让交趾人钻了空子,那可就不美了。

    须知,此次的事情干系重大。

    有可能一句话说不好,上百万贯钱财的东西,就轻而易举的许出去了。

    所以我们必须做到万无一失。”

    鸿胪寺卿听到此话,郑重的道:“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吩咐鸿胪寺的人下去养精蓄锐。”

    寇季满意的点了点头,在鸿胪寺衙门里找了个公房,进去以后倒头就睡。

    鸿胪寺等人在寇季睡了以后。

    一个个是面面相觑。

    鸿胪寺少卿脸色苦闷的对鸿胪寺卿道:“王相和蔡相昨夜在此处坐了一宿,盯着我们准备好了交趾的卷宗,又反复核查了一番,临走的时候特地叮嘱我们,等寇相到了,就立马去交趾驿馆。

    可如今寇相一到,倒头就睡,我们可怎么办?”

    “对啊对啊,王相和蔡相问起,我们该怎么回答?若是追责,我们难不成还要推到寇相头上去?”

    “王相翻脸,还讲点人情味。蔡相翻脸,那是六亲不认。要是被蔡相盯上了,我们以后在朝中可就难混了。”

    “我们到底该听谁的,上官您给拿个主意啊。”

    “……”

    鸿胪寺一众官员,愁眉苦脸的盯着鸿胪寺卿,等鸿胪寺卿给个主意。

    鸿胪寺卿脸色也苦,“王相和蔡相我们得罪不起,寇相我们也得罪不起。王相和蔡相惦记上了我们,我们顶多是被降职而已。

    寇相要是惦记上了我们,轻则被发配到边陲去牧民。

    重则要掉脑袋。

    两害相权取其轻。

    我们还是听寇相的吧。

    听寇相的能活命。”

    鸿胪寺少卿沉吟了一下,点头道:“上官言之有理……此次跟交趾人交涉,寇相才是主使,我们只是从旁协助。

    他不动,我们也动不了。

    回头王相和蔡相问起此事,我们就这么说。

    王相和蔡相若是理解我们,我们也算是度过了一道难关。”

    鸿胪寺其他人跟着纷纷点头。

    “各自会班房歇着,派人在门口盯着,一旦寇相醒了,立马到此处汇合。”

    鸿胪寺卿叮嘱了一番。

    鸿胪寺上下齐齐点头。

    他们相互拱了拱手以后,各自回到了各自的班房。

    鸿胪寺卿没有离去,他守在了寇季睡觉的公房外。

    寇季一睡就是一个半时辰,睡饱了以后才幽幽转醒。

    一出门就看到了鸿胪寺卿坐在自己房门外打瞌睡。

    “你这是作何?”

    寇季随口问了一句。

    鸿胪寺卿猛然惊醒,起身道:“寇相,您醒了?”

    寇季疑问道:“你为何不去休息?”

    鸿胪寺卿干巴巴一笑,“下官睡不着。”

    寇季摇了摇头,没有拆穿鸿胪寺卿的谎言,他吩咐道:“叫上其他人,准备准备,去交趾驿馆。”

    鸿胪寺卿立马答应了一声,去召集其他人。

    没一会儿,鸿胪寺上下齐齐到了寇季面前。

    寇季也没有训话,略微点了一下人数,带着他们出了鸿胪寺,一路浩浩荡荡的奔去了交趾驿馆。

    到了交趾驿馆门口,就看到了曹旻领着一帮子交趾的官员,在驿馆门口等候。

    寇季主动迎上去,不等他们施礼,就开口问了一句,“等了很久了吧?”

    曹旻带着一帮子交趾官员率先施礼。

    施礼过后。

    曹旻不卑不亢的道:“没等多久,只有两个时辰。”

    寇季一愣,笑着道:“你在埋怨我?”

    曹旻赶忙道:“不敢……”

    寇季笑着道:“今晚让鸿胪寺做东,请你们去教坊乐呵乐呵,算是给你们赔罪。”

    鸿胪寺卿闻言,立马附和道:“理当如此。”

    寇季摆了摆手,道:“进去说话。”

    寇季说完这话,率先迈步入了驿馆,其他人静悄悄的跟在寇季身后入了驿馆。

    寇季的名声很大,威慑力很强。

    大宋域内还好,大宋域外盛传,寇季直接间接杀的人,恐怕已经超过整个交趾的人口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季对那些交趾的使臣们发号施令,他们没有半句怨言。

    他们不知道曹利用和寇季的关系,他们只知道,此次的事情谈好了,大家皆大欢喜,谈不好了,眼前这个凶名赫赫的家伙,就要率领着他麾下那百战百胜的悍军,踏入到交趾。

    他们曾经私底下计算过,此人若是率兵踏入交趾的话,交趾能在此人手底下存活的机率不超过千分之一。

    至于取胜,没人敢想。

    大宋禁军横推辽地的战绩,早已传遍了天下。

    交趾比辽地,不过弹丸尔。

    估计都不够人家一次折腾的。

    上万门火炮往交趾门口一堆,轰击一轮,交趾就得降。

    他们是见识过火炮的威能的。

    知道那东西就是战场上的利器。

    交趾那低矮的城墙,根本经受不住火炮摧残。

    寇季入了驿馆,驿馆内的仆人们已经准备好了谈判所需的一切。

    寇季毫不客气的往主位上一座,其他人才分别落座。

    寇季对鸿胪寺卿点了点头,谈判正式开始。

    双方就出售交趾的价钱,展开了一场长久的谈判。

    寇季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曹旻亦是如此。

    在他们二人眼里,眼前的这一场谈判,就是一个过场。

    因为真正要谈的,他们两个私底下早就谈完了。

    当然了,在寇季眼里,他是隔着万里之遥跟曹利用谈了一场。

    在曹旻眼里,寇季裁决了一切。

    谈判从中午谈到了晚上。

    双方的嘴就没有停过。

    不时的还望向寇季和曹旻。

    别看他们谈的很卖力,事实上都是在磨嘴皮子而已。

    他们心里都清楚,做主的是寇季和曹旻。

    寇季和曹旻不开口,他们谈再多也是无用。

    人家不点头,你谈出个结果,也能给你推翻。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得谈。

    无论结果如何,姿态得做足。

    寇季见大家也累了,缓缓开口,“交使,我痴长你几岁,便称呼你一声贤侄,可好?”

    曹旻见寇季开口了,也没有再端着,他微微一礼道:“我自幼学习宋国学问,熟悉宋国礼仪,以寇相的年岁,称呼我一声贤侄,自然不为过。”

    寇季点头道:“贤侄,交趾既然答应出售国土,想必已经想好了要向我大宋交易什么。临来的时候交趾郡王可有交给你清单之类的东西?”

    曹旻假装迟疑了一下,然后点头道:“是有一份清单,不过只有大船和物资。人手和火器并没有列在其中。”

    寇季伸出手,道:“拿过来我瞧瞧……”

    曹旻顺手从袖口取出了一份清单,递到了寇季面前。

    寇季拿过了清单仔细的审阅了起来。

    “五千条大船……交趾郡王好胃口啊。不过,付出的是交趾的国土,要五千条大船不为过。”

    寇季略微思量了一下道:“我大宋一次性拿不出五千条大船,官营船坊日夜不休的做的话,一年也不过出三百条大船而已。

    多设几坊的话,勉勉强强能造出上千条。

    再多的话,匠工不够。

    五千条大船,分五年交付如何?”

    曹旻思量了一下,开口道:“我交趾可否派人到大宋学习造船的技艺?若是可以派人到大宋学习造船技艺的话,那大宋分五年交付,我交趾可以答应。”

    寇季没有多想,点头道:“可以……”

    现在大宋造出的大船,多用的是隋唐的技艺。

    大宋在沿袭了隋唐技艺以后,又再上面做了一些改良,形成了独有的大宋造船技艺。

    由于大宋海贸比较繁荣。

    所以造船技艺还是相当厉害的。

    但比起寇季和寇天赐一起根据大宋造船图研究出的新船,差了一些。

    所以将现有的造船技艺教授给交趾,也没什么。

    反正再过个几年,韩地、西阳、大宋,就会出现新的造船技艺。

    到时候造出的船只,比现在只好不坏。

    而且寇季有心纵容曹利用出去翻天覆地,自然得给予一些技术上的支持。

    曹旻见寇季痛快的答应了让交趾人到大宋学习造船技艺,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交趾的其他使节亦是如此。

    反倒是鸿胪寺的人,一个个瞪着眼,抓耳挠腮的看着寇季。

    他们觉得寇季答应的太痛快了,如此一来,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但如今寇季这个做主的人在讲话,他们这些个喽啰,又没办法开口。

    在正式场合,跟上司唱反调,在任何时候都是大忌。

    寇季准许了大船以后,又往下继续看物资,一项一项的看。

    “棉……麻……丝……布匹……铁料……”

    寇季一项一项的看完以后,盯着曹旻道:“要求的数量倒是不少,不过难免有些小看我大宋了。”

    寇季顺手将清单放到了桌上,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大宋给你翻倍。”

    此话一处,在场的人,除了曹旻,几乎所有人都惊愕的看向了寇季。

    鸿胪寺的人差点惊叫出声。

    被寇季瞪了一眼后,咬着牙闭上了嘴。

    鸿胪寺的人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觉得,就没寇季这么谈判的。

    别人都是越谈越少,你主动给人家翻倍的加,你是疯了?

    交趾人要的物资可不少,大宋要一次性拿出来,也得好好筹措一下。

    翻倍的话,有可能会动摇一些行业的根基。

    寇季没有在意鸿胪寺人的反应,他再给交趾所要的物资加倍以后,又淡淡的说了一句,“人手你们就别想了。我大宋臣民,不是货物,不可能任人买卖,更不可能成为生意场上的交易品。

    昔日,我朝官家在汴京城城头上,向天下人宣告,凡是动我大宋百姓一人者,我大宋必诛之。

    大理不信这个邪,伤了我大宋百姓性命。

    我朝前前后后发兵十余万,平了大理。

    大理王如今就在汴京城的大相国寺内吃斋念佛。

    所以,我奉劝你们,别打我大宋百姓的主意。

    任何将我大宋百姓的性命视为草芥的人,都是我大宋的敌人。

    我大宋为此,不惜一战。

    无论敌人是谁。”

    寇季的话说到最后,斩钉截铁。

    在场的所有人都从寇季的话里听出了浓浓的杀意。

    他们都清楚的感受到,寇季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

    一时间。

    交趾使者们,脸色十分难看。

    被人如此光明正大的威胁,他们却敢怒不敢言,心里感觉到十分憋屈。

    鸿胪寺的人却一脸振奋。

    他们总算明白了寇季给交趾索要的物资加注的原因。

    寇季就是想用物资,弥补人手这一个环节。

    在两方人,两种神情中,寇季再次开口。

    “火器没有,想要的话,你交趾可以自己带兵来取。其他的军备都好商量。”

    寇季丢下此话,缓缓起身,道:“今日大家也都累了,军械的事情明日再谈,我的话你们也好好考虑一下。

    能答应的话,明日你们打开门户,等着我们就行。

    答应不了,你们闭着门户。

    后日会有人送你们离京。

    等你们回到了交趾以后,告诉交趾郡王,做好迎接我的准备。

    我去的时候也不多带人,就三十万禁军。

    交趾若是能挡下,我们再谈。”

    说完这话,寇季甩起了袖子就离开了驿馆。

    鸿胪寺的人一个个神情激动的跟在寇季身后,出了驿馆。

    寇季一行人一走,交趾使者们纷纷叫了起来。

    “张狂!太张狂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张狂的人!”

    “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大宋迟早败坏在他手里。”

    “……”

    交趾使者义愤填膺的喊着。

    曹旻阴沉着脸,低声吼了一声,“够了!”

    交趾使者纷纷闭上嘴,齐齐看向了曹旻。

    曹旻咬牙道:“他是张狂,可他有张狂的资本。他一声令下,三十万大宋禁军齐赴我交趾。可我交趾上下所有人,就算喊破了喉咙,也凑不出能抵挡大宋三十万禁军的力量。

    我祖父之所以忍痛将交趾卖给宋国,就是因为知道我交趾抵挡不了宋国的征伐。”

    “当年大宋伐我交趾黎朝,还不是被黎王打的抱头鼠窜……”

    有交趾使臣不服,咬牙道。

    曹旻瞪了他一眼,道:“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都是短兵相接,我交趾占据着绝对的地利优势,面对的是不通兵事的侯仁宝等庸才。

    现在呢?

    大宋有火枪和火炮,还有无数火药做的军械。

    我们纵然占着地利优势,也难以抵挡。

    一座城池,面对短兵攻伐,我们能当数月。

    可是面对火器齐发,一息我们都未必挡得住。

    更何况大宋还有狄青、杨文广等能征善战的将军,其兵法谋略,比侯仁宝胜过不知道多少倍。

    更重要的是……他……能调动的兵马不止三十万。

    他敢疯,大宋皇帝敢陪着他疯,我交趾却陪不起。”

    交趾使者们听完了曹旻一席话,咬着牙,屈辱的垂下了脑袋。

    这就是大国,全方位碾压交趾的大国。

    交趾在面对如此大国欺压的时候,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曹旻在交趾其他使者们垂下了脑袋以后,沉声道:“来之前,我祖父已经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他交代过我,拿不到火器,就跟大宋要弓弩。

    我交趾如今虽然能仿制大宋一些弓弩,但只是小型的弓弩,一些大型的弓弩,我交趾仿制起来还很困难,花费的时间也常。

    所以我们必须从大宋讨要到足够的大型弓弩,以及造大型弓弩的匠人。

    此事明天需要你们去谈,你们切记,一定要将我交趾需要的大型弓弩和造大型弓弩的匠人讨要到手。”

    “我交趾付出了一国,难道就带一些弓弩、匠人、船只、物资回去?”

    有人悲愤的大喊。

    曹旻瞪眼道:“刚才他的话你也听见了,他说不让我们像是货物一样买卖宋人,但没说我们不能请宋人跟我们去做客。

    只要有宋人真心实意的跟我们离开,我们就不算违背他的话。”

    “可我交趾……”

    “够了……我祖父在海外的基业,你们见识过。我祖父派遣商人搜罗的地图,你们也看过。

    我们虽然付出了交趾,但我们得到的东西,却足以让我们在海外,在西方,获得更大的疆土。

    往西的吴哥、蒲甘、鹏茄罗、天竺,那个不比我交趾富庶,那个疆土不比我交趾大?

    征下了它们,我们足以立一个比交趾更富庶、更强大、更庞大的国朝。”

    “可……我们人少……”

    “但我们有远比他们精锐的兵马,远比他们强横的兵甲,破一国,我们便可以借着他们的人口立国。”

    “……”

    就在曹旻向交趾使者展现他们曹氏家族的野望的时候,鸿胪寺的人,正追在寇季身后,一脸振奋的说着话。

    “我出任鸿胪寺卿十二年了,从没有见过想今日这般的场面。”

    鸿胪寺卿追着寇季的脚步,激动的说着。

    鸿胪寺少卿点头道:“以往我们和别国使臣相交,都是小心翼翼的。今日寇相算是让我们开了眼了。”

    “如此霸道,交趾人会不会接受不了?”

    “……”

第0940章 忠臣贤良层出不穷的大宋(今晚一更,明天补……)

    鸿胪寺众人担心大宋表现出来的霸道伤害到了交趾人幼小的心灵,于是乎齐齐看向了寇季。

    寇季感受到如芒在背,就知道一帮子鸿胪寺的官员在等他开口。

    他也没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大宋乃是天朝上邦,对待番邦小国,自然要行霸道。若是我们卑躬屈膝的去求他们,那我们还算什么天朝上邦?

    他们接受不了,那是他们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他们若是识趣,买卖在,仁义也在。

    他们若是不识趣,买卖不在,脑袋也别想要。”

    鸿胪寺的人闻言互相对视了几眼,随后深以为然的点着头。

    天朝上邦,就该有天朝上邦的霸气。

    以前他们顶着虚假的天朝上邦的名头。对所有使臣都客客气气的。

    在别人提出了过分的要求的时候,不仅不能发怒,还得笑脸相迎,祈求人家给一个机会,再商量商量。

    如今不同了,他们是真正的天朝上邦,他们有实力也有底气霸道行事。

    逢人不需要在笑脸相迎,亦不用害怕担上恶了两国邦交的名头,卑躬屈膝的像个仆人一样伺候着那些使臣。

    朝野上下的文臣,其实不怎么喜欢寇季,也不怎么喜欢寇季的祖父。

    他们祖孙二人看似位高权重,但却从没有给文臣带来过任何利益。

    反倒是没少拿文臣的脑袋立威。

    寇准总摄国政的时候,砍了不少文臣脑袋,砍到最后,文臣看到了他瞪起眼,腿肚子都打哆嗦。

    寇准在赵祯大婚之日,主动辞仕的时候,文臣们惊叹之余,更多的是一种狂喜。

    他们不惜将天底下所有描述圣贤的词语加诸到寇准身上,将寇准高高的捧起来,让寇准高高在上的做一个圣贤,别在到朝堂上祸害他们。

    所以,寇准在辞去了仕途以后,快速的成为圣贤,他们有推波助澜之功。

    赵祯在设立昭勋崇德阁的时候,将寇准列在了文臣之首,他们拦也没拦。

    如今寇准走了,寇季上位了。

    寇季虽然没有他祖父那么喜欢杀文臣,但总喜欢跟文臣对着干。

    他从文臣口中抠出了不少利益,散布给了百姓。

    也让近数十位的高官落马。

    如今寇季去文官坐镇的衙门巡视,文官们腿肚子也打哆嗦。

    他们一个个都生怕被寇季惦记上。

    鸿胪寺的人也害怕寇季。

    但害怕之余,也有敬畏。

    寇季让他们看到了一个强国对待藩属该有的态度。

    也让他们领略到了什么叫大国气度。

    朝堂上或许会有人觉得寇季此举有些仗势欺人。

    可在他们眼里,国与国相交,本就是如此。

    你不欺负别人,别人就以为你好欺负。

    你一味的忍让,别人就以为你是一只没牙的老虎。

    礼义廉耻在国与国相交的时候根本起不了太大作用。

    只有那些没见识过藩属使节吃人不吐骨头的可憎面目的腐儒们,才会觉得礼义廉耻是国与国相交的根本。

    处在外交的最前沿,鸿胪寺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

    拳头,才是硬道理。

    从人类诞生起,到如今,就没有变过。

    寇季不是那些只知礼义廉耻的腐儒,他在跟藩属使节相交的时候,果断的亮出了拳头。

    比别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拳头,悬在别人脑袋上。

    给他们形成的压迫,轻而易举就能察觉。

    鸿胪寺卿觉得他为官多年,终于碰到了一个真正懂外交的人。

    他觉得他这个大宋首席外交官,跟着寇季这样的上司做事,一定不会再像是以前那么憋屈。

    “寇相,既然大船和物资的事情已经敲定了,我们是不是该上奏朝廷,尽快准备起来。据下官所知,王相和蔡相对交趾的垂涎,已经不是三两日了。

    官家必然也对交趾垂涎三尺。

    早日定下此事,我们就能早日将交趾掌控到手。”

    鸿胪寺卿回到了鸿胪寺,立马凑到了寇季面前谏言。

    寇季刚刚坐下,听到了鸿胪寺卿这话,就感觉到鸿胪寺卿对自己的态度有转变,他满意的点头道:“此事就由你做主好了。明日和交趾人洽谈军械的事情,也由你做主。我就不去了,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就行。我大宋能答应的条件,我今日已经告诉他们了。

    他们若是能答应,我们就有得谈,他们若是不答应,那你就差人送他们回去。”

    鸿胪寺卿听到此话,对寇季的满意度又上升了一层。

    一个懂他,又愿意放权给他的上司,值得他尊重和拥护。

    鸿胪寺卿毫不犹豫的点头,“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将此事处置妥当。”

    “那就好,随后的事宜就交给你了。我在此处等消息就行。”

    寇季吩咐了一句让鸿胪寺卿下去。

    鸿胪寺卿一走,寇季撇撇嘴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收买人心。人格魅力这种事情,我也控制不了。”

    寇季几乎敢肯定,只要他给与鸿胪寺卿一点儿外交上的支持和鼓励,鸿胪寺卿立马就能倒入他麾下。

    外交,在历朝历代都是重中之重。

    历朝历代都有类似于鸿胪寺一样的外交衙门。

    只是历朝历代都没有将外交大权交给鸿胪寺一样的外交衙门。

    在涉及外交事件的时候,基本上都会派遣一位重臣,空降到鸿胪寺一样的外交衙门,担任主事,又时候还会空降三五位。

    鸿胪寺一样的衙门,看似是一个外交衙门。

    可更多的时候,充当的是一个翻译部和杂事衙门。

    历朝历代的衙门,很少将外交事务交给鸿胪寺一样的外交衙门独立处置。

    从而也导致了许多重臣在被空降到了鸿胪寺一样的外交衙门的时候,最先做的不是研究外交事件,而是先研究一番要交涉的邦国。

    一个不了解其他邦国的人,主持着跟其他邦国的外交事件。

    中间会闹出多少笑话,可想而知。

    交趾存在着一年三熟、一年四熟的水稻的问题,若不是寇季揭穿,恐怕大宋上下根本没有人去刻意关注此事。

    从大宋立国之今,没少跟交趾交往。

    可此事为何只有寇季提出来,其他朝臣却没有提出来?

    其他朝臣难道不了解吗?

    不是。

    别的衙门寇季说不好,但是寇季敢肯定,鸿胪寺的人,绝对有人了解交趾的水稻,以及水稻的产量。

    可为何鸿胪寺的人没有将此事告诉朝廷呢?

    不是他们不愿意告诉朝廷,而是他们的千言万语,也敌不过位居高层的那些大佬的一句‘交趾,蛮夷尔’。

    在大佬们眼里,蛮夷,能有什么好东西?

    蛮夷之地,又怎么可能跟富庶的中原相比。

    如此迂腐、愚昧的偏见,因为是从朝中大佬口中说出来的,所以便成了朝野上下的主流。

    鸿胪寺的人发出的声音,一点儿波澜也掀不起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季表现出对外交的了解,以及给鸿胪寺卿放权,让他彻底认可了寇季。

    寇季再稍微多表现出一点点,鸿胪寺卿还不倒入他门下?

    寇季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了鸿胪寺卿以后,自己就在鸿胪寺里安了个家,暂时歇在了鸿胪寺。

    竹院没办法回去。

    寇季几乎敢肯定,他一回竹院,王曾和蔡齐两个老家伙必然会找上门。

    他必须表现出一副在鸿胪寺日夜操劳的样子。

    那两个老家伙才不会找上门。

    寇季在鸿胪寺住下了。

    鸿胪寺却没有因为他歇下而歇下,反而忙的团团转。

    鸿胪寺卿自从从寇季手里接下了重担以后,就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视。

    鸿胪寺上下忙的团团转。

    在寇季眼里,跟交趾使节洽谈军械的事情,顶多需要耗费一天而已。

    可鸿胪寺的人足足花了四天。

    经过了无数次唇枪舌战,鸿胪寺的人硬生生将交趾使节提出来的军械数量和匠人数量,压到了一个极低的数字。

    交趾要求大宋为交趾提供一千三百精通弓弩制造的匠人,以及三万架床弩、三万五千架重弩,以及其他重型弓弩六万余架。

    放在往日,交趾这算是狮子大开口。

    毕竟大宋弓弩的造价不低,重型弓弩的造价就更高。

    像是床弩等重要的弓弩,不仅造价高,而且耗时极长,通常都是以年为单位。

    交趾要求的这些重型弓弩的数量,折合成铜钱的话,以千万计算。

    但对比一下交趾要付出的东西,他们的要求就不是那么苛刻了。

    毕竟,人家付出了整个国土,要一些军械,并不过分。

    鸿胪寺的人经过了四日商谈。

    将制作弓弩的匠人,由一千三百人,谈到了三百人。

    床弩和重弩的数量,几乎减半。

    其他重型弓弩倒是没有多大变动。

    四日时间,鸿胪寺为朝廷省下了数百万贯钱财。

    寇季听下面的人说,堂堂一个鸿胪寺卿,一个朝中大员,为了让交趾人再减一些床弩的份额,拽着人家的袖子,给人家讲了足足一夜的大道理。

    最终交趾人没能熬得过他,再原有的减免基础上,又减了三百架。

    事实上,无论是寇季,还是鸿胪寺卿,他们心里都清楚。

    鸿胪寺能将床弩的数量谈到减半的地步,已经足以给朝廷交差了。

    他随后拉着交趾人熬了一夜,纯粹是自愿的。

    可就是他这一个自愿,为朝廷节省了一大笔钱财。

    当寇季看着鸿胪寺卿满眼血丝的将一份临时追加的减额的文书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寇季很想拽住他问一问。

    为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开口。

    因为他知道鸿胪寺卿如此卖命,是为了什么。

    说为国为家,那都是骗人的。

    鸿胪寺卿这么做,为的只是寇季那点微不足道的信任。

    寇季将军械的事情全权交给他,他想给寇季一个满意的答卷。

    寇季在将一些文书收集齐全以后,盯着那红着眼注视着他的鸿胪寺官员,道:“我会向官家为尔等请功……”

    鸿胪寺上下所有的官员,盯着寇季没有言语。

    寇季迟疑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以后我会尽量将所有的外事交给你们处理。”

    刚才听到寇季要为他们请功没有动容的鸿胪寺官员,听到了寇季此话,彻底动容了。

    鸿胪寺卿带着鸿胪寺上下官员,齐齐向寇季施礼。

    “多谢寇相信任。”

    寇季点了点头,道:“希望你们对得起我的信任。我身居中枢,公务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你们。

    我对你们的要求只有一点。

    那就是跟藩属相交的时候,不要弱了我大宋的名头。

    大不了就是一战而已。

    他们敢叫嚣,你们就要敢于宣战。

    朝廷养的禁军数量马上就要突破九十万。

    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扬我国威。

    该打的时候就需要拉出去打一场。

    不然养的时间长了,容易养废。”

    鸿胪寺官员听到寇季这番言论,惊愕的抬起头看着寇季。

    他们没想到,在这个眼看着就要天下太平的年代,寇季居然还愿意主动求战。

    寇季说完了话,没有再理会他们,他拿上了文书,出了鸿胪寺正堂。

    等到寇季的身影出现在鸿胪寺正堂门外的时候,鸿胪寺一众人才反应了过来。

    鸿胪寺卿率先躬下身,鸿胪寺少卿次之。

    随后鸿胪寺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齐齐弯下了腰。

    似在恭送寇季,也似在拜服。

    寇季拿上了所有文书以后,坐着马车入了皇宫。

    赵祯早早的就等候在了资事堂。

    王曾和蔡齐也在。

    他们时时刻刻都关注着此事。

    所以在鸿胪寺谈出了结果以后,他们就已经知晓了。

    寇季一入资事堂。

    赵祯、王曾、蔡齐纷纷起身。

    寇季对赵祯躬身一礼,“参见官家……”

    赵祯赶忙摆手,“不必多礼,快跟朕说说谈的如何?”

    寇季起身,对王曾和蔡齐略微拱了拱手。

    王曾和蔡齐马上恭敬的回礼。

    寇季主动跟他们施礼,那是因为他们年长。

    他们恭敬的回礼,那是因为寇季地位在他们之上。

    朝堂之上,将的是上下尊卑。

    有上下,亦有尊卑,而不是只有尊卑。

    寇季施礼过后,直起身,从袖口拿出了鸿胪寺整理的文书,一面递向赵祯的方向,一面开口道:“基本上已经谈妥了,就是交趾人要的东西有些多,我们一时半会儿筹措不出来。”

    赵祯和王曾三人闻言,脸色一沉。

    赵祯沉声道:“只要他们能乖乖交出交趾,朕就是搬空了国库,也会让他们如愿以偿。”

    王曾和蔡齐深以为然的点头。

    寇季递上了文书。

    陈琳代为转交。

    赵祯拿到了文书以后,快速的翻阅了起来。

    只是仔细看过了文书以后,神情变了。

    “就……就这?”

    赵祯有些难以置信的拿着文书看着寇季。

    赵祯已经做好了交趾狮子大开口的准备了。

    只是拿到了文书仔细翻阅以后,才发现。

    依照常理,交趾此次确实是狮子大开口。

    可是此次交涉的事情非常理。

    交趾不仅要的不多,而且少的让赵祯觉得不可思议。

    王曾和蔡齐见赵祯神色不对,二人抓心挠肝的想快点凑上去瞧一瞧赵祯手里的文书。

    只是碍于礼制,他们只能焦急的在一旁等着。

    寇季面对赵祯的疑问,点头道:“就这!”

    赵祯吐出了一口气,忍不住道:“不可思议……”

    王曾和蔡齐二人忍不住了,纷纷开口。

    “到底谈到什么地步了?”

    “……”

    赵祯顺手将文书递给了陈琳,示意陈琳将文书送到王曾和蔡齐面前。

    他自己盯着寇季道:“朕以为交趾会狮子大开口,没想到他们只是要一些军械、大船和物资。

    仅凭一些军械、大船和物资,就为我大宋换来了一处庞大的粮仓。

    这买卖,朕赚的是盆满钵满。”

    就在赵祯说话的时候,王曾和蔡齐已经凑到了一处,将文书仔细阅读完了。

    他们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寇季。

    在赵祯话音落地以后,王曾急忙问道:“你是怎么逼迫交趾放弃火器和人手的?”

    寇季坦言笑道:“我只是跟他们实话实说,我告诉他们,大宋的火器不可能出售,大宋的百姓更不是货物。

    此二者不可能交易。

    他们若是强求,唯有一战。”

    王曾张了张嘴,很想喝斥一句‘胡闹’,但看到了交趾使节在文书上用的交趾官印,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寇季此举到底是不是胡闹,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交趾已经被寇季威胁到了,他们已经服软了。

    蔡齐在寇季说完话以后,忍不住道:“我刚才仔细看了一下,交趾要求的大船足足有三千只,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按理说在匠人和弓弩上,他们同样会狮子大开口,为何数量这般少。”

    寇季笑道:“最初交趾人确实狮子大开口。但经过了我大宋鸿胪寺上下官员不懈努力,最终还是迫使交趾人松了口。

    此次鸿胪寺不仅帮我大宋留下了一千能工巧匠,还为我大宋节省了数百万贯钱财。”

    “鸿胪寺的人这般卖力?”

    蔡齐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此次买卖干系重大。

    在交趾放弃了火器和人手以后,交趾提出的其他条件,其实朝廷都能满足。

    鸿胪寺的人在此基础之上,冒着跟交趾人谈崩的风险,为朝廷节省交易成本,可是十分危险的。

    一旦谈崩了,寇季若是一推三五六的话,那鸿胪寺就要有人出来承担后果。

    以赵祯、王曾和蔡齐三人对交趾的重视,他们少不了往断头台上走一遭。

    可他们如今不仅冒着上断头台的风险,跟交趾人谈了,还交给了朝廷一个满意的答卷。

    面对蔡齐的质疑,寇季笑着道:“我一直都觉得,鸿胪寺的人是有能力的。更重要的是,他们比我大宋绝大多数官员要了解藩属、邻国。

    他们知道藩属和邻国的软肋所在。

    所以他们主持外事,比我大宋绝大多数官员都要好。

    所得出的结果,也会远远超出朝廷的预料。

    朝廷以前每逢外事,总是派遣重臣前去,却忽略了重臣是否了解藩属、邻国。

    更忽略了鸿胪寺卿,也是朝中重臣之一。

    鸿胪寺上下的官员,担着主持外事的名头。

    可一直都处理的是杂事。

    以后,朝廷是不是该尝试让鸿胪寺主持外事。”

    赵祯、王曾、蔡齐三人闻言,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他们三个是朝堂上少有的清醒人。

    他们知道,朝堂上一直存在着一个大问题。

    那就是地位越高,越容易出现自大、傲慢的人。

    地位高的人,总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总是喜欢对各种事情指指点点。

    明明是个外行,非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比内行还内行的人。

    就比如工部。

    在寇季没出现之前,工部就不算个衙门。

    工部上下的官员当中,有近一半人不会绘图,绝大多数人更是看不懂精密的图纸。

    偏偏在朝廷兴修水利等工程的时候,他们总喜欢指指点点,向那些真正精通水利等工程的人传授兴修水利工程的经验。

    也就是当初工部无权,权力在三司。

    不然,大宋营造出的绝大多数水利工程,恐怕都不能用。

    “此事稍后再议。”

    赵祯在沉思过后,缓缓开口,“拿回交趾的条件既然已经谈妥,那就速速准备起来。尽快跟交趾郡王做一个交割,尽快将交趾拿回来。

    看在交趾郡王识趣的份上,朕给他一个许诺。

    我大宋之外的疆土,任他取允。

    待他另立邦国的时候,朕许他一个国主之印。”

    别看赵祯只是一个简单的许诺。

    分量却不轻。

    要知道在如今大宋的四邻当中,没有一个势力敢称国的。

    如今大宋四邻,全部都是王。

    称国的全部被干趴下了。

    赵祯许多给交趾郡王国主印,算是厚赐。

    大宋承认的王和大宋承认的国主,完全是两码事。

    “官家仁厚,相信交趾郡王知道此事以后,一定会感激莫名。”

    寇季躬身说着。

    蔡齐却走出了自己的座位,躬身道:“臣蔡齐有事要奏。”

    此话一出,赵祯、寇季、王曾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蔡齐身上,不明白蔡齐要做什么。

    赵祯疑问道:“爱卿有何要奏?”

    蔡齐一脸肃穆的道:“臣请赴交趾!”

第0941章 赵祯的郁闷

    蔡齐此话一出,资事堂内三人都是一愣。

    寇季张了张嘴,有心阻拦,但是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寇季阻拦蔡齐去交趾,主要是为了防止蔡齐知道自己在交趾的秘密。

    但细思了一下,寇季觉得自己担忧有点多余。

    交趾的巡马卫已经尽数退出了交趾,他们耗费了十数年培育出的兵马,也随着他们一起退出了交趾,不留一点痕迹。

    如今留在交趾的就只有交趾人和迁移过去的宋人,还有执掌者交趾权柄的曹氏一家。

    曹利用不是什么蠢人。

    他绝对不会在尝到了称王称霸的甜头以后,舍弃一切揭发寇季,顺便将自己也拖入泥潭。

    所以蔡齐去了交趾以后,也见不到曹利用,甚至见不到任何相熟的人。

    蔡齐能看到的,只有曹利用推出来的傀儡。

    所以寇季担心蔡齐会看破自己的秘密,绝对是多余的。

    刨去了私心,再看蔡齐奏请前往交趾的事情,就显得有些伟光正大。

    像是蔡齐这种大公无私的臣子,在大宋并不多。

    以前数十年也出不了一个,现在,隔三岔五的就冒出来一个。

    王曾看着蔡齐的目光十分复杂。

    当一个崇高的人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其他人总是容易自惭形愧。

    虽说前去边陲坐镇的重臣不止蔡齐一个,可真正大公无私的蔡齐。

    吕夷简坐镇青塘,是迫于无奈。

    李迪坐镇河西,是被满朝文武赶出了汴京城。

    王随坐镇兴庆,是赶鸭子上架。

    张知白坐镇临橫,是被后浪逼的没办法。

    只有蔡齐,是心甘情愿的主动要求去边陲的。

    没人逼迫他,也没人赶鸭子上架。

    虽然蔡齐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请赴交趾’,并没有说要去坐镇交趾,但是资事堂内的三人都听懂了他的深意。

    赵祯有些不敢相信的站起身,盯着蔡齐,“爱卿这是何意?”

    蔡齐一脸坦然的笑道:“吕夷简镇青塘,李迪镇河西,王随镇兴庆,张知白镇临橫,没理由我蔡齐镇不了交趾。

    我大宋东南西北四方,有三方坐镇着宰辅之才,唯有南方空缺。

    交趾乃是我大宋好不容易得来的粮仓,交给其他人经营,臣怕耽误了大事,所以臣自作主张,奏请官家准许臣坐镇交趾。”

    赵祯沉声道:“吕夷简、李迪、王随、张知白四人镇守三方,乃是迫不得已。朕又不是昏君,岂会将良臣赶出汴京城。”

    蔡齐笑容灿烂的道:“能得官家称赞一声良臣,臣感激不尽。但我大宋如今人才济济,朝堂上不缺臣这么个良臣。

    但是我大宋却缺一处大粮仓。

    臣初入仕途的时候,见到百姓疾苦,恨不得掏出心肺,任由百姓啃食。

    可做官久了,才明白,臣纵然是将浑身的骨头渣子敲碎了喂给百姓,也难以让他们果腹。

    如今我大宋好不容易谋到了一处大粮仓,眼看着天下百姓将要脱离饿死的困扰。

    臣激动的是夜不能寐。

    在我大宋拿回交趾的过程中,臣没有出多少力。

    臣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官家守住交趾,守住我大宋百姓的粮仓。”

    说到此处,蔡齐对赵祯深深一礼,郑重的道:“还请官家成全……”

    赵祯抬着手,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目光有些焦急的落在了王曾身上。

    王曾迟疑再三,最终对赵祯深深一礼。

    赵祯赶忙看向了寇季。

    寇季心中叹了一口气,一边拱手施礼,一边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蔡相心意已决,官家唯一能做的就是成全。

    有蔡相守着交趾,臣相信,朝堂上的贪官污吏,朝堂外的奸商大贾,绝对不敢轻易向交趾的粮食伸手。

    蔡相舍弃朝中的高官厚爵,亲自去帮官家看守粮仓,乃是官家的福气,天下人的福气。

    此福绵延,足以护佑我大宋数万万黎民衣食无忧。”

    数万万以前在大宋是一个虚词,表示很多的意思。

    自从一字交子铺的存钱突破了一万万贯以后,数万万就成了个实词。

    不过此刻寇季口中,却是一个虚词。

    但却代表着美好的祝福。

    唯有天下太平,百姓们才会呈现出一个井喷式的增长。

    唐初的时候,大唐仅有两百万户,一千万左右的人口。

    在经过了数次盛世的催发,人口一路暴涨到了近六千万。

    五代十国战乱延续了数十年,足足让四千多万人蒸发。

    大宋经过了几十年的孕育,才让人口重新回升了上来。

    但想要攀升到万万数,还有很长一段的路走。

    赵祯见三个宰辅意思一致,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道:“朕允了……”

    赵祯在朝里朝外,已经表现的足够霸道了。

    但是在面对这些忠臣贤良的时候,依旧有深深的无力感。

    别说是赵祯了,就算是被誉为天可汗的李世民,在面对如此不畏生死,一心为公的臣子的时候,也会生出无力感。

    王霸之道在他们身上根本不起作用。

    你敢杀,他们就敢死。

    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死不死,只在乎死了以后,皇帝会不会将他们的话听进去。

    “多谢官家厚爱……”

    蔡齐再次深深一礼。

    赵祯无力的挥了一下衣袖,“散了吧……蔡爱卿回府以后好好歇息,朕的赏赐随后会送到府上……王爱卿去一趟户部和工部,让他们加紧筹备交趾要的东西……四哥留下……”

    王曾和蔡齐施了一礼,退出了资事堂。

    唯独剩下了寇季留在了堂中。

    赵祯背负双手,站在座椅前,幽幽的问道:“四哥,朕是不是个昏君?”

    寇季疑问道:“官家何出此言?”

    赵祯感叹道:“偌大的朝堂,连个忠臣贤良都留不下,朕难道不是昏君?”

    寇季正色道:“朝堂上留不下忠臣贤良,有两个原因。”

    赵祯做出了聆听状。

    寇季继续道:“其一是朝堂上尽是奸佞,根本容不下贤良。其二是国朝兴盛,贤良们愿意奔波在国朝的任何一个角落,为朝廷出力,不愿意留在朝堂上。

    前者是昏君治下的朝堂,后者是明君治下的国朝。

    蔡相愿意为朝廷出力,不惜以身许国。

    可见官家乃是明君。”

    赵祯疑问道:“朕是明君?”

    寇季笑着道:“官家不妨派人去民间打听打听,看看民间百姓是不是都在称赞官家。”

    赵祯迟疑了一下,摇头苦笑道:“朕不做那没脸没皮的事。”

    寇季哈哈笑道:“如今民间百姓人人称赞官家是圣明天子,但凡是有人敢说官家一句坏话,立马就会被其他百姓唾骂。

    可见官家的圣明已经深入人心。

    特别是官家此前在汴京城城头上向百姓们许诺,随后又为了百姓们诛了大理,已经被传为一段佳话,在民间广为传播。

    以往,我大宋百姓见到西边、北边、东边过来的人,说话总是底气不足。

    如今看到了那些地方来的人,那个不是把腰杆子挺的直直的。”

    赵祯跟着笑了,“朕也听说过此事。年前的时候黑汗国派人来觐见,在州桥上跟百姓起了冲突。

    三个使节,差点没被百姓打死。

    若不是州桥边上的巡所的捕卒即使出现,他们恐怕会被百姓撕的粉碎。

    此事闹到了开封府以后,开封府判官略微向着那三个使节说了几句话,差点没被百姓们用唾沫星子给淹死。

    一个个直骂开封府判官收了黑钱,居然向着外人说话。

    开封府权知府找朕诉说此事的时候,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说到此处,赵祯一脸感慨的道:“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前外使到了我大宋,只有欺负我大宋百姓的份儿。

    我大宋百姓是敢怒不敢言。

    萧燕燕那个老女人没死之前,派人出使我大宋,在汴京城里,那叫一个跋扈。

    害人的事情一件没少做,偏偏父皇还护着他们。

    现在,这江山朕作主,谁敢欺负朕的百姓,朕不仅不会护着他,还会让人弄死他们全家。”

    寇季毫不犹豫的道:“官家威武……”

    赵祯有点放飞自我,他在听到了寇季此话以后,不知可否的摇头一笑,“这种话,朕不喜欢听,朕的皇祖父听了一辈子,也没见威武到哪儿去。”

    寇季笑着道:“臣只是想告诉官家,官家治下的大宋,如今正在大踏步的向盛世迈进。官家确确实实是个明君。”

    赵祯感慨道:“明君也好,昏君也罢,朕眼看着贤良离朕而去,心里总是不痛快。”

    说到此后,他向寇季坦言道:“从朕登基到如今,所用的重臣,不是朕的父皇留下来的,就是朕大娘娘留下来的。

    朕自己擢升起来的重臣,只有你和蔡齐。

    所以蔡齐离开,朕舍不得。

    虽然他有些古板,但是他做事真对朕的脾气。”

    寇季感叹道:“人各有志,蔡相看到了我大宋以后离不开交趾,所以他情愿舍弃了相位,也要去交趾。

    官家应该为有如此良臣庆幸才对。

    再说了,臣子不是只有在汴京城才能做事,出了汴京城,一样能做事。

    李迪耗费了十数年,将一个贫瘠的河西,治理成了一个西域明珠,就是明证。”

    赵祯迟疑了一下,点着头到:“前些日子你在忙交趾的事宜,并没有关注李迪的奏疏。李迪在收到了朝廷分派给他的官员以后,又想朝廷要地。

    说是河西人口已经突破到了一百多万了。

    最初那些西域女子诞下的孩子,已经开始做事了。

    李迪奏请朕将你们几家在河西占的地分下去。

    让那些已经可以做事的孩子们有立足之地。

    朕原本想准了此事,毕竟从你们几家收上来的地,就是为了分给百姓的。

    但随后吕夷简上了奏疏,说是如今青塘除了牛羊、马匹、野兽、草场,什么都没有。

    他跟朕说,元山部的元山,像是个土匪,把青塘的人几乎都搬空了。

    剩下的那点人,被前去就封的李家的人顺手牵羊给弄走了。

    如今青塘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

    朕思量了一下,准备将青塘的疆土分给那些孩子们。”

    寇季听到此话,哭笑不得的道:“官家还是别这么做为好,李迪要是知道了你的心思以后,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吊死在府门口。

    他辛辛苦苦十数年,好不容易培养出的苗子,最终却便宜了吕夷简。

    他要是不大闹一场,那他就不是李迪。

    当初满朝文武将他赶出汴京城的时候,丝毫没有给他面子。

    如今他也不会给满朝文武面子。”

    赵祯一愣,皱起眉头道:“可青塘如今一个人也没有……朕倒是想从腹地迁移一些百姓出去。可从我大宋开始征战,到如今,前前后后迁移出去的百姓,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如今各地的乞丐、懒汉、赤贫的百姓,几乎都被挖空了。

    以前各地官员是成堆成堆的往汴京城里送人。

    如今一年也未必能送上来一个。

    比罪囚还稀缺。

    朕若是再打着募兵的幌子迁移百姓的话,恐怕就会被人揭穿。

    到时候不仅没办法往青塘迁移百姓,往辽地迁移百姓,恐怕也会遭到诸多的阻拦。”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那就将罪囚发配过去。”

    赵祯依旧皱着眉头,他刚要开口,就听寇季又道:“允许他们的家眷一并迁移过去。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只要愿意在青塘落户,就可以酌情减刑。”

    赵祯听完此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大宋的罪囚如今也没多少啊。给了吕夷简,王随和张知白恐怕不会乐意。”

    很难想象,曾经因为贫寒的百姓太多而救济不过来的大宋,如今却在为抽调不出人手而发愁。

    大宋的兵马在经过了一次裁撤以后,数量锐减。

    可随着大宋不断的征战四方。

    不断的开疆拓土。

    大宋所需的兵马数量又提了上来。

    如今大宋的兵马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裁撤之前。

    禁军的数量已经快要超过九十万了,地方兵马就不必多说。

    朝廷通过兵马在边陲落户,分房子分地的政令,成功的将大宋腹地一部分的百姓迁移了出去。

    断断续续的迁移了许多次,每一次的数量并不是很大,看着不多。

    但是细细统计一下的话,就会发现。

    朝廷近些年断断续续已经迁移出去了大几百万人了。

    如今还有大几百万人等着迁移。

    只要他们家中的子弟到辽站稳脚跟以后,大宋朝规模最宏大、数量最多的一次大迁移,就会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在完成了这一次规模宏大的迁移以后,大宋腹地的人口将会锐减。

    各种人口锐减带来的后果将会此起彼伏的涌过来。

    首先可以预料到的就是用工荒。

    各地的豪门大户一定会因为用工缺少,停下许多生意。

    一些粮食等农作物的种植,也会大规模锐减。

    其连锁影响是巨大的。

    赵祯清楚背后的影响,所以在青塘缺少人手的情况下,没敢再次使用募兵的法子向青塘迁移人口。

    寇季也知道影响,也知道这种影响很难避免。

    所以没有提到过让赵祯向青塘迁移人口。

    “哎……”

    赵祯长叹了一声,盯着寇季道:“朕现在最担忧的是,交趾拿回来了,让谁去种。”

    赵祯现在恨不得让大宋一夜之间变出几千万人口,好将大宋多有的疆土都利用起来。

    寇季笑着道:“官家不必困扰,治理江山就是如此,一个麻烦解决了,另一个麻烦就会冒出来。

    我们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的将这些麻烦解决。”

    赵祯疑问道:“那你说说,朕如何解决交趾的人口问题。”

    寇季笑呵呵的道:“这个问题臣早就想过了。我大宋占据了交趾,交趾人肯定很快会离开交趾,交趾的兵马也是如此。

    我们可以从各地地方兵中各征调五百人,以安定边陲为名,将他们调遣过去。

    永宁军的辖地,也可以从邕州,替换到交趾。

    永宁军到了边陲以后,往边陲一震。

    地方兵就可以化身为百姓,在交趾开垦良田,种植庄稼。”

    赵祯听到此话,哭笑不得的道:“如今我大宋的地方兵中,有五成都成了耕农了。”

    河西的地方兵在种田、兴庆府的地方兵也在种田、燕云十六州的地方兵也是如此。

    最夸张的还属于辽地。

    禁军闲暇了都得看管着那些罪籍去种田。

    寇季跟着赵祯笑道:“我大宋如今疆域大了,所需要的兵马也就多了。养这么多兵马可是需要钱的。

    那些兵马非战时,除了操练,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着的。

    若是不有效的利用起来,那就是浪费。

    像是我大宋此前的厢军,大部分除了混吃等死,什么也不做,什么也做不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大宋大批的钱财都会耗费到了军费中。

    如今,朝廷只需要提供将士们所需的军备就行,将士们所需的钱粮,完全可以自己种。

    朝廷不仅养活了数量庞大的兵马,还借着他们为朝廷赚的不少钱。

    远的不说,就说刚刚到手的辽地。

    去岁一年收获的粮食,不仅满足了他们自己的温饱,还让朝廷跟着大赚了一笔。

    这笔钱,发放了他们的饷银以后,还剩下不少。

    而这些钱,朝廷刚好可以用来在辽地推行蒙学。

    虽说还差了一些。

    但却开了一个好头。

    要是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等着朝廷派钱给他们的话,那朝廷有多少钱都填不满。”

    赵祯点了点头。

    如今的大宋禁军,那是绝对的职业兵。

    大宋的地方兵更像是唐朝的府兵。

    战时为卒,闲下的时候就是百姓。

    唯一的区别就是,大宋的地方兵,不种自己的田,种的都是官田和新开垦的荒田。

    大宋的将士,不像是黑汗国的将士。

    黑汗国的将士,除了上马烧杀抢掠以外,什么也不会。

    大宋的将士,上马就是能征善战的悍卒,下了马人人都是伺候庄稼的好手。

    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让他们种田的时候,他们就能种,还能种好。

    在一亩地产粮交够了朝廷的,剩下的可以当成货物卖给朝廷的政令激励下,将士们种田的情绪十分高涨。

    此事是寇季和赵祯经过了多番调查以后定下的。

    他们定下的标准,不仅确保了朝廷有得赚,也确保了将士们能捞到一点儿油水。

    就是这点油水,足够让军中上下的将士嗷嗷叫。

    他们有自己的军饷,再加上这么一点点外快,收入还是很丰厚的。

    每一个季度末,回家探亲的时候,给家里割一斤肉或者扯一尺布,看着家里的老人、妻子、孩子脸上灿烂的笑容,他们就算是再辛苦再累,也是值得的。

    大宋的男丁,甚至可以说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男丁,都是这样的。

    自己在外面再苦再累,只要能用苦和累换来家里人灿烂的笑容,他们心里就暖烘烘的。

    寇季提出的从各地调遣地方兵只是权宜之计。

    但是足以应对交趾人手不足的情况。

    赵祯在和寇季商量妥当此事以后,就拉着寇季一起去用膳。

    吃过东西以后,又跟寇季一起商量了一下对蔡齐的封赏。

    如今的大宋是公平的,你付出了什么,就得到什么样的回报。

    虽然功利也一些,但总比光吃饭不干活要强。

    没人会对此事有所不满。

    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指责什么。

    因为有资格用道德指责寇季和赵祯太功利的人,如今不是在天圣馆内研究学问,就是在各大书院里教书。

    名宿大儒,各有所求。

    所以他们向大宋贡献力量的方式不同。

    那些淡泊名利,甚至不喜欢跟人凑在一起研究学问的名宿大儒。

    在得知了大宋广推蒙学以后,也默默的站出来为大宋出了一把力。

    他们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各地的蒙学,成为了蒙学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先生。

    看着那些稚嫩的面孔跟着自己牙牙学语,心里十分舒爽。

    也正是因为如此,没有几个人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抨击寇季和赵祯。

    大宋要圣贤有圣贤,要教化有教化。

    特别是教化,做的比历朝历代都好。

    就凭借这一项功绩,足以让那些喜欢拿道德说话的人闭上嘴。

第0942章 天上掉下来的两个便宜学生

    寇季陪着赵祯商量到了半夜,给蔡齐将公爵晋升到了一等交国公,给蔡齐的两个儿子,晋升了六级。

    然后吩咐人草拟了圣旨,叮嘱了陈琳明日派人去宣读以后,才离开了宫里。

    寇季回到竹院的时候,向嫣已经睡下。

    竹院内外,只有门房和自己的书房亮着灯。

    寇季很好奇,府上什么时候出了一个秉烛夜读的大才,忍不住向书房走去。

    在寇季的印象里,寇卉是一个抡拳头多过写字的人,她要是能秉烛夜读,老母猪大概能在树上跳舞。

    赵润入夜以后,必然回宫,从无例外。

    曹皇后对赵润期望很大,所以对赵润管束极其严格。

    赵润也就是在寇季身边的时候,勉强能放纵一下。

    离开了寇季,他要么是一个人人尊敬的寿王,要么就是一个乖巧的儿子。

    所以赵润不可能在寇府上秉烛夜读。

    “难道是赵絮?”

    寇季带着好奇的心思入了书房,一进门就看到了四个人在自己的书房。

    两个坐着,两个站着。

    四个人静悄悄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坐着的两个寇季认识。

    一个是竹院的半个主人,刘亨。

    另一个就是今日在资事堂内被赵祯赞为贤良的蔡齐。

    蔡齐身后站着两个少年。

    其中一个跟寇季初入汴京城的时候一半,另一个跟寇季最初见到的刘亨一般大。

    两个人眼珠子很灵动,不断的在寇季的书房里乱撇。

    似乎寇季书房里的每一件东西,都能引起他们的好奇心。

    刘亨是一个纯粹的人。

    蔡齐亦是如此。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坐的很分明。

    一文一武,无话可谈。

    寇季入了书房看到了四人以后,哈哈笑着道:“蔡公到访,蓬荜生辉啊。今日蔡公离宫以后,官家每每提起蔡公,就赞叹蔡公有可能会成为我大宋第二圣贤。”

    蔡齐起身,一边向寇季施礼,一边正色道:“见过寇相,寇相应该清楚,下官不喜欢那些奉承之语。”

    寇季一愣,笑着道:“蔡公如今还是参知政事,不必自称下官。”

    蔡齐盯着寇季道:“你称呼我为蔡公,却不是蔡相。这说明,官家已经定下了我的身份。”

    寇季感慨着道:“跟你们这些聪明人说话,真是没劲。”

    蔡齐淡然一笑,没有言语。

    刘亨起身,对寇季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去睡了。”

    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刘亨和蔡齐根本就是两种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蔡齐深夜到访,必然有要事。

    寇季不在,刘亨出于礼节招待一下。

    寇季回府,刘亨也就该离开了。

    寇季点了点头。

    刘亨出了书房。

    刘亨一走,蔡齐赶忙对身后的两个少年道:“还不见过寇相?”

    两个少年不卑不亢的向寇季施礼。

    “学生见过寇相……”

    没有自报家门,只是自称了一声学生,证明自己是个读书人。

    之所以没有自报家门,一是为了不给寇季留下一个攀附的印象,二是为了等蔡齐这个长辈介绍。

    蔡齐若是想让他们以后跟寇季混,自然会介绍他们。

    若是不想,他们上杆子的自报家门,会引起蔡齐不快。

    寇季笑着点了点头,侧头询问蔡齐,“你的学生?”

    蔡齐摇头,“老友的弟子,知道我今夜来拜访你,所以跟过来见一见世面。”

    寇季一边请蔡齐坐下,一边笑道:“能得你蔡公看重,必然不凡。”

    蔡齐再次摇头,道:“天下英杰,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

    寇季坐定以后,吩咐守在门口的仆人重新上茶,然后笑着道:“我可从没有见过你奉承人,即便是皇亲国戚,你也会指着人家鼻子骂。

    我的身份,比起皇亲国戚,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如今在我面前说好话,怕是有所求吧?”

    蔡齐长叹了一声,道:“我果然适合骂人,不适合奉承人。”

    寇季哈哈大笑。

    能把这种话说的大义凌然的,也只有蔡齐。

    张知白的话,可能会谦逊一点。

    寇准的话,会霸道一些。

    蔡齐在寇季的笑声中,开门见山的道:“受老友所托,想向寇相求两个文昌学馆的名额。”

    寇季听到此话,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淡然笑道:“想上文昌学馆,完全可以等明年文昌学馆考核啊?”

    蔡齐坦言道:“就是因为等不到明年,所以才想向寇相讨一个方便。”

    寇季沉吟着道:“以你的身份,从文昌学馆讨一两个名额,应该很容易啊。”

    蔡齐苦着脸道:“去过了……人家将你祖父写的字往我面前一戳,告诉我,只要我能写出一样的。别说是破例录两个学子入学了,就算坐在文昌学馆山长的位置上,将文昌学馆的规矩改的面目全非,他也认。”

    文昌学馆的山长让蔡齐写一副跟寇准的留字一模一样的,指的可不是字,而是分量。

    蔡齐虽然被赵祯赞为贤良,可他并不是圣贤,写不出跟寇准分量相同的字。

    寇季感慨道:“他这不是为难人嘛。”

    蔡齐哭笑不得的道:“人家自己就是一个比我高了不知道多少的文坛大儒,我哪敢在人家面前托大。

    他虽然为难了我,却也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他告诉我,文昌学馆从创立到如今,只有你寇相推举的人可以破格入馆。

    因为你寇相有一双伯乐的慧眼,你看过的人,就没有差的。

    今日,我就带两个后辈来见见你。”

    寇季瞥了蔡齐身后两个少年一眼,笑着道:“你是打算让我考量他们吗?世人皆知我不学无术,我可考量不了他们。”

    蔡齐闻言,摇头笑道:“你虽然不喜经书,但杂艺百业,以你为宗。学问,可不仅仅指的是经书。”

    寇季笑着道:“蔡公抬举了。”

    蔡齐笑而不语。

    他虽然不喜欢寇季,但寇季做出的成就他不得不认。

    世间名宿大儒不知凡几,可被百姓们奉在家中的,却只有这个不学经书的人。

    商家以他为本,农家以他为根,匠人更是将其奉若神明。

    门生一个个都是惊天之才。

    做的都是惊天之举。

    笑话他不学无术的人,才是真的不学无术。

    在一个以经书为主导的社会,通过旁门杂类,得到了所有人敬重。

    那就是一个大学问家。

    毕竟,用经书征服所有人容易,用旁门杂类,可就难多了。

    寇季见蔡齐是铁了心要推举这二人,便哭笑不得的道:“既然蔡公诚信保举你二人,就说明蔡公十分看好你们。

    我给蔡公几分薄面。

    给你们一个自我举荐的机会。

    只要你们的言语能够打动我。

    我让你们进文昌学馆。”

    蔡齐闻言,忍不住道:“非常人,果然用非常之法。我当初见他们,可是考校了半天学问。”

    寇季大大咧咧的道:“我不喜欢经书,所以经书上没什么可问的。”

    蔡齐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两个少年道:“还不谢谢寇相。”

    寇季摆手道:“不必,直奔主题。你们谁先来。”

    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

    年长的突然往前一步,盯着寇季拱手道:“学生曾巩……”

    说完这话,便没有下文了。

    另一个跟着往前一步,拱手道:“学生王安石……”

    说完这话,亦是没有下文。

    寇季听到二人的名字,略微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好傲气的小家伙!”

    曾巩和王安石年少气盛,他们觉得,他们已经在汴京城年轻人当中小有名气,他们只需要通禀了姓名,寇季就应该知道他们有才。

    曾巩和王安石并不是旧识,也不是同乡。

    他们是在汴京城里结识的。

    由于都是宦官之后,又都比较傲气,碰到了以后,难免比划一番。

    经过了一番比拼以后,自然心心相惜。

    毕竟,两个人都是少有的伶俐人,同辈之中鲜有对手,好不容易碰到了对手,自然很容易引为挚友。

    说来也怪。

    以王安石的出身,在他没有出仕之前,是绝对不可能走到寇季面前的。

    毕竟,他爹就是个县官。

    县官如今连登上竹院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他的儿子。

    不像是曾巩,祖父是已故尚书户部郎中、谏议大夫曾致尧,父亲是太常寺少卿曾易占,正四品的官,在朝堂上也算是一方大员。

    史书上,曾巩的父亲曾易占,因为遭人陷害,在任职了几任县令以后,就丢了官,被发配到了广南。

    但由于寇季的出现,影响了整个大宋。

    也间接影响了曾易占的命运。

    曾易占不仅没有遭人陷害,反而因为刚直不阿、政绩斐然,屡屡升迁,最终升任到了太常寺少卿的位置上。

    由于曾易占性子和蔡齐相近,所以蔡齐将其引为了朋友,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王安石这个小家伙,纯粹是运气好。

    他在和曾巩成为至交好友以后,就被曾巩带着拜会了其他的好友,混了不少名声。

    不仅如此,在曾易占想要把王安石送到文昌学馆读书的时候,他又恰巧在曾府借助。

    曾易占人虽然刚正,但并不迂腐,性子还十分豁达。

    见王安石是个可教之才,就一并捎带上了。

    王安石就这么出现在了寇季面前。

    蔡齐听到了王安石和曾巩只通姓名,不说其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想起了老友的另一项重托,他都不好意思再开口。

    少年人有傲气,他并不反对。

    毕竟,少年人若是没有锋芒,那算是什么少年人。

    可你傲气也得挑人。

    在这位面前,天下间的才俊,没人有资格傲起来。

    这位的功绩,已经可以和史书上最最顶尖的那一批人相提并论了。

    他也只是担心这位误入歧途,所以才一直对这位表现出不喜,提醒着满朝文武防着这位。

    但对这位的成就和功绩,他还是十分认可的。

    在这位面前,两个初出茅庐的小家伙也是能傲的?

    人家的功劳簿和成就簿翻出来,能压死你们。

    寇季似乎看出了蔡齐的心思,笑着道:“少年人嘛,有点傲气实属正常。想当年我初入汴京城的时候,也是满腹傲气,直到现在,胸中的傲气都没有散尽。”

    说到此处,寇季看着王安石和曾巩笑眯眯的道:“有傲气的人很多,能一直傲下去的人,才算是人物。”

    王安石和曾巩闻言,对视了一眼。

    寇季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心里清楚。

    寇季就是拿自己举一个例子,告诉他们,一时傲不算傲,一直傲,那才是真傲。

    蔡齐听到了寇季敲打王安石和曾巩,立马开口喝斥道:“快不快快谢过先生指点。”

    寇季一愣。

    王安石和曾巩也是一愣。

    不等寇季反应过来。

    王安石和曾巩已经快速的弯下了腰。

    “多谢先生指点……”

    寇季有些发愣的看向蔡齐,“蔡公,你这是……”

    蔡齐罕见的流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干笑着道:“老友说了,若是能拜在你门下,那更好。

    我这性子不适合求人,所以只能略施小计了。”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蔡公,你这么做就有点不地道了。”

    蔡齐见到寇季吃瘪,似乎很开心,他畅快的笑道:“反正这先生也叫了,我出去以后就宣扬出去。

    你要是毁诺,那丢的是你寇府的人。”

    寇季长叹了一声道:“原以为你蔡公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没想到……”

    蔡齐笑着道:“刚正那是对权贵、对朝廷、对百姓。对亲朋好友,若是守着刚正,那就不是刚正了,那是老古板。

    老古板,可没资格入朝。”

    寇季听到此话,无话可说。

    能入朝的,确实没几个食古不化的蠢货。

    纵然是有,多半也是装的,都怀有着某种目的。

    有谋财的、有求官的、也有求名声的。

    也有害怕变通带来的麻烦的。

    也有想在朝堂上混日子的。

    以前寇季在朝堂上碰见的那些食古不化的蠢货,大多就是为了求名、求官、求人关注,还有一些是为了保护他庇佑之人的资产。

    你看人家在朝堂上说糊涂话,可背后是人是鬼,谁也说不清楚。

    毕竟,一个刑不上大夫的潜规则,给予了他们胡说八道的保护伞。

    他们根本不怕说错话被砍头。

    如今寇准、赵祯、寇季三人铁血的杀了一场,将刑不上大夫杀成了一句笑话。

    如今在朝堂上说蠢话的,不是为了求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钱财。

    就像是蔡齐此前在朝堂上弹劾寇季。

    明知道会被喷,也知道有可能会受罚,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弹劾了寇季。

    他弹劾寇季是为了给那些文官们当马前卒吗?

    他不是,他是为了借此提醒寇季,别在朝堂上肆意妄为,有人盯着你呢。

    寇季也是知道蔡齐的心思,所以懒得跟蔡齐计较。

    不然以寇季睚眦必报的名声、阎罗王的性子,蔡齐早就被埋进土里了。

    寇季在蔡齐的笑声中,瞥了王安石和曾巩一眼,感叹着道:“所以我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两个学生?”

    蔡齐笑着问道:“嫌少吗?明天我再给你送几个。我知道他二人有些天赋,所以才送到你门下。

    若是知道你来者不拒的话,那我顺便也将我的孙儿一并送过来了。”

    古人就是这般,好机会送给别人,也不一定会留给自己的子嗣。

    有人或许觉得此举很傻。

    但其实人家一点儿也不傻。

    手里握着庞大的资源,自己的儿孙若是太平庸的话,那就得学会投资英才。

    英才上位了,念及香火情分,自然会庇佑他的儿孙。

    这远比他将庞大的资源浪费在自己那没办法培养的儿孙身上要强。

    平庸的儿孙,就算用资源推上去,最终也会掉下来。

    还不如让儿孙背靠着大树乘凉要好。

    若是英才十分拔尖,顺手嫁一个闺女过去,立马就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借着姻亲拉关系,可不仅仅是皇家的专属。

    满朝文武也是这么干的。

    不然也不会有政治婚姻这一说。

    就拿王安石和曾巩而言,曾巩的父亲曾易占在得知了王安石是英才以后,立马让自己的续弦吴氏,也就是曾巩的生母,写了一封长信给曾巩的外祖父,邀请吴氏族内适龄的姐妹到汴京城游玩。

    具体什么,曾易占没有名言。

    但是曾巩的外祖父看到了吴氏的信以后,立马会明白其中的深意。

    寇季听到了蔡齐的话,没有回应,反而摇头道:“蔡公应该知道我的处境,你确定他们两个跟着我,无碍吗?

    此前在朝堂上,蔡公可是对我喊打喊杀的。”

    言外之意。

    他一个弄不好,很有可能就在朝堂上混不下去。

    他的学生,到时候可是要受牵连的。

    蔡齐听到此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以前我确实担心,但跟你相处了这么多日,又审阅了你的学生从各地递来的奏报以后,我就知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说到此处,蔡齐看着寇季道:“你要做什么的话,早就做了。犯不着等到现在,做一些得罪人,不讨好的事情。”

    寇季愣了一下,盯着蔡齐笑道:“蔡公仅凭几日相处,以及几封奏疏就断定了?”

    蔡齐直言道:“我又不傻,谁真心为国,谁包藏祸心,我还是看得出来的。再说了,你和官家以募兵的名义将大宋腹地一大批百姓骗到辽地。

    等大宋腹地的那些豪门大户回味过来。

    朝野上下将会骂声一片。

    他们又不可能骂官家。

    所以就只能骂你了。

    在一片骂声中,你要是能成事,那就怪了。”

    毕竟,成为了一个朝野上下所有人都讨厌的人。

    很难再领着朝野上下所有人创立一个新的王朝。

    因为你只会抢人好处,给不了人好处,人家凭什么跟着你起事?

    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帮夺自己财路的人造反?

    疯了吧?

    历朝历代,造反都离不开一个利字。

    高怀德、石守信等人当年拥护赵匡胤造反,就是因为赵匡胤上位能给他们带来巨大的利益。

    若是什么都得不到,他们才不会拥护赵匡胤呢。

    赵匡胤也知道此事,所以在收缴了他们兵权以后,果断给他们塞钱花,疯狂的塞。

    赵匡胤难道就不喜欢钱?

    他治理着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四处都缺钱。

    他比任何人都需要钱。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疯狂的给高怀德等人塞钱。

    为什么?

    还不是怕人家造反。

    毕竟,他们能为了利益将自己推上位,也能为了利益将自己拉下马。

    反正五代十国战乱几十年,换皇帝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他们都是经历过五代十国的人。

    对换个皇帝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寇季听完了蔡齐一席话,哭笑不得的道:“你现在才看明白。你当初为了防着我,可是上了不少骂我的折子。”

    蔡齐十分光棍的道:“我现在就在这里坐着,你可以骂回来。”

    寇季摇了摇头,不想再跟蔡齐计较。

    寇季深吸了一口气道:“被你算计了,我也认了,这两个学生我就收下了。不过我没多少时间教导他们,他们回头还是要入文昌学馆去学习。

    但是我们门下的规矩不少,所以他们跟着我,不一定能学到我的学问,却要遵守我门下的规矩。”

    蔡齐笑着道:“他们拜在你门下,你就算什么也不教,也足够他们受用终生了。”

    光是寇季那庞大的关系网,就足以让他门下任何一个英才平步青云了,更别提学问了。

    寇季是现任大宋皇帝挂在嘴边的兄长,也是下一任大宋皇帝的先生。

    大宋地位最高的两个人,都被寇季搞定了。

    纵然寇季不辐照自己的学生,这两位也会辐照。

    寇季以后离开了汴京城,去了韩地。

    这两位睹物思人之余,也会给寇季的学生挪一挪窝。

    哪怕是一头猪,冠上了寇季学生的名头,以后也能混的有模有样的。

    寇季听到了蔡齐的话,感叹道:“即使如此,那明日就让他们带着束脩来见我。”

    蔡齐笑着道:“我刚好可以做一个见证。”

第0943章 悲惨的赵润

    寇季既然答应了收王安石和曾巩做学生,也答应了让他们去文昌学馆读书,那书房里就没有他们两个什么事情了。

    别看他们在史书上名声赫赫,现在只是两个任人捏扁搓圆的毛头小子。

    蔡齐只是摆了摆手,两个毛头小子就识趣的退出了寇季的书房。

    两个毛头小子离开以后。

    寇季端起了桌上的茶水,品了一口,笑着问道:“蔡公还有事?”

    蔡齐一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他私底下有点不羁,但是谈到了正事的时候,正正经经的。

    “我此处交趾,还有许多不懂之处,需要跟你请教。”

    寇季一愣。

    蔡齐继续道:“我此去交趾,是为了帮我大宋守住交趾这个大粮仓。但我并不知晓交趾的风土人情,也不知道交趾的庄稼该如何种、如何收。

    毕竟,一年三熟和一年四熟,跟我大宋的稻米差距应该很大。

    什么地方一年三熟,什么地方一年四熟,也请你解惑。

    若是我能多了解一些交趾,去了以后也不至于抓瞎。

    若是我能多了解一些交趾,去了以后也能尽快的建起粮仓,让我大宋百姓少饿死一些。”

    对于蔡齐这种身居高位、学问高深,还不耻下问的精神,寇季是十分赞赏的。

    蔡齐在来之前,必然已经在鸿胪寺了解过一些交趾的资料。

    他给蔡齐讲那些虚的话,完全没必要。

    蔡齐摆出了一副不耻下问的姿态,明显是希望他能给点干货。

    寇季笑着道:“蔡公说笑了,蔡公为了我大宋百姓奔波,我也不可能藏私。我虽然没去过交趾,但是府上的人一直跟交趾有生意往来。

    还有一些常年住在交趾的。

    回头蔡公赶往交趾的时候,我会从中挑选一二,让他们跟着蔡公。

    此外,他们这些年整理出的一些交趾的风土,以及交趾农作物的习性,我也一并交给蔡公。”

    说话间,寇季就站起身,从背后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递给了蔡齐。

    蔡齐拿到了以后,迫不及待的开始翻阅。

    由于寇季很早很早以前就惦记上了交趾,所以很早之前就派人收集交趾的一切资料。

    山川、地理、树木、花草、动物等等,都详细的记录了下来。

    有近十万的人帮寇季在交趾收集资料,所以寇季手里有关交趾的资料,是最全面的。

    即便是如今掌控着交趾的曹利用,也没有他手里的资料全。

    寇季在蔡齐翻阅资料的时候,笑着道:“关于交趾一切的书籍,一共有二十一本,这只是其中一本。

    回头我会派人将二十一本书尽数送到府上。”

    蔡齐头都没抬,也没回话。

    他已经深深的被寇季给的书吸引了。

    寇季给的书里记载的东西,远比他想象的要全面。

    书不仅仅只有文字,还有插图。

    插图画的惟妙惟肖的,配合着文字,能够让人轻易的了解交趾的一切。

    寇季见蔡齐不搭理自己,就知道这种醉心于工作的人,已经通过他给的书,将自己的心神都投入到了交趾去了,根本没时间答应自己。

    寇季也没有打扰。

    他起身走出了书房,对门口的仆人吩咐了一声。

    “蔡公今夜怕是要留宿在此处,你找个人,轮番伺候着。”

    仆人答应了一声,赶忙去找人。

    寇季又对守在门口的王安石和曾巩道:“你们两个,也别在这里站着了。院西有一排厢房,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你们挑一个住进去。”

    王安石和曾巩恭恭敬敬的对寇季一礼。

    “是……先生……”

    寇季摆了摆手,打发了他们,迈着步子离开了此地。

    王安石和曾巩在寇季走后,对视了一眼,眼中有狂喜、有疑惑、也有斗志。

    曾巩率先开口,“你对咱们这位先生怎么看?”

    王安石沉吟了一下,道:“嬉笑怒骂皆浮于脸上。”

    曾巩疑惑的看向王安石,问道:“这算是什么评价?”

    王安石小大人似的背负起双手,感慨道:“在我大宋朝堂之上,能将嬉笑怒骂皆浮于脸上的人可不多。

    算上咱们先生,就两人而已。”

    曾巩瞬间明白了王安石话里的意思。

    王安石是在告诉他,寇季做事随心所欲。

    而处在权力场上,能随心所欲的人,便是处在权力最顶峰的人。

    曾巩赞叹道:“先生年纪轻轻就位居宰相之职,自然有过人之处。”

    王安石感叹道:“岂止是有过人之处……”

    曾巩再次疑问道:“你这又是何意?”

    王安石坦言道:“我原以为,他会因为我出身的缘故,将我拒之门外,却没想到他根本没有问我的出身。”

    曾巩沉吟道:“兴许他早就知道……”

    王安石失笑道:“我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到了汴京城,连他的门都进不了。”

    曾巩盯着王安石道:“你是说,他收下我们,跟门第无关?”

    王安石点着头道:“民间盛传,他收狄青为义弟,是因为曹家贵女早就看重了狄青,特地请他从中抬一抬狄青的身份。

    如今看来,有失公允。”

    曾巩跟着点头道:“确实有失公允。但是说他拒收寿王,总不会有假吧。我爹说了,若不是曹公临死之前留下遗泽,寿王怕是进不了他的门墙。”

    王安石道:“汴京城里有人说他是自抬身价……”

    曾巩吐槽道:“那是因为他们想进寇府门墙,却进不来,所以说酸话。”

    王安石又道:“朝野上下,想拜入他门下的人,恐怕车载斗量吧?”

    曾巩郑重的点头,“他若是开门收徒,恐怕一些在朝的官员都会上门拜师。”

    “可是那些人没有进来,我们却进来了。”

    王安石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两团火焰。

    曾巩激动的点着头。

    “我爹当时只是一句戏言,没想到真成了……”

    “是啊!做梦也没想到。昨日我们还在春满堂跟人争斗,今日就超过了他们太多太多。”

    “……”

    两个少年人故作深沉的感慨了许久。

    最终王安石向曾巩深深一礼,“多谢师兄,若非师兄提携,师弟我恐怕不会有今日。”

    曾巩笑容灿烂的道:“你我既然兄弟相称,又何必计较那么多。看看先生,再看看刘将军。

    他们兄弟情谊,足以让很多人羡慕一辈子。”

    王安石冲着曾巩挑了挑眉头,低声道:“我们可是先生的入门弟子。”

    曾巩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王安石话里的意思,激动的点了点头。

    寇季准许了他们带着束脩过来行拜师礼,那就是收他们入了门墙了。

    似苏洵、范仲淹、欧阳修等人,名为寇季的学生,却只是科场上出来的学生。

    一个自己教的,一个半路捡的。

    那个更值钱,不言而喻。

    两个小家伙在史书上大名鼎鼎,但现在只是少年人。

    少年人根本藏不住心里的喜悦。

    两个小家伙兜兜转转在西厢房找了一间屋子,钻进去以后,也不点灯,一起躺在炕上,激动的说着话。

    一说就是一晚上。

    别看他们在寇季面前表现的很淡定,事实上在寇季答应了收他们入门墙的时候,他们别提多激动了。

    少年人心里不仅藏不住喜悦,也容易发自肺腑的去崇拜一个人。

    大宋朝,最值得少年人崇拜的,就是寇季。

    寇季如同一轮骄阳,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悬挂在苍穹上,一路攀升,直至正午,普照大地。

    让所有人都仰着头看向他,却又不能直视。

    他就是少年人的目标、榜样和偶像。

    两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在别人还在仰望偶像的时候,他们就先一步走到了偶像的羽翼下,还是处在偶像羽翼下最中心的位置。

    自然激动的睡不着。

    要知道,在他们两个进入到羽翼之前,羽翼中心只有一个人。

    寿王赵润。

    两个小家伙激动的一夜没睡。

    寇季也没睡踏实。

    他脑子里考虑了一晚上的事。

    事关他某个学生。

    他知道他的学生不是俗物,以后注定要干一些大事。

    他在考虑,将这个爱瞎折腾的学生逐出门墙,还是留下来调教一番,以后冲锋陷阵用。

    考虑了半晚上,他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个学生留下培养一下,冲锋陷阵用。

    毕竟,好的马前卒不多。

    像是这种敢怼天怼地怼空气的马前卒,就更不多。

    一句有事弟子服其劳,就能让这个小家伙帮自己做许多事。

    具体做什么,寇季都想好了。

    依照历史的进程,让其主持改革肯定不行。

    等他位列仙……位列朝堂的时候,该做的寇季早都做完了。

    所以改革没他的份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传播学问。

    大食的学问,还有寇季自己的学问。

    他敢喊着‘天命不足畏惧,祖宗不足法’的号子,在大宋身上动刀子。

    相信他也能喊着‘我先生说的都对’舌战天下群雄。

    这种人太适合传播学问了。

    不让他传播学问,简直就是屈才。

    儒家为大宋套上的枷锁应该卸下来,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才是大宋通往繁荣兴盛的大道。

    他绝对是这条大道上最顽强的斗士,比寇季要顽强无数倍。

    由他出马去传播学问,要比寇季自己出去传播学问轻松多了。

    现在,寇季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好好领略领略大食的学问和寇季自己的学问,将那些固化在他们身上的枷锁打破。

    寇季想通了某个学生的用处以后,睡的格外香甜,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直到向嫣摇摇晃晃将他推醒,一脸好奇的贴了上来。

    “相公,你收了两个学生?”

    寇季被向嫣从床榻上拽起来,迷迷糊糊的嗯一声。

    向嫣声音再次拔高了几度,“相公,你收了两个学生?”

    寇季被向嫣尖锐的声音刺激清醒了,他狐疑的看着向嫣道:“有问题?”

    向嫣笑容灿烂的道:“没问题……多收几个行不行?你是不知道,每次妾身出去,那些贵妇人们就攀上来,跟妾身套近乎,想让家里的子嗣拜入你的门下。

    妾身没见你开门收徒,就没敢答应。

    如今你收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小子,那其他人是不是也能收了?”

    寇季打了个哈欠,疑问道:“你拿了人家多少好处?”

    向嫣摇头,“妾身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她们那点东西,妾身真的瞧不上。就算是皇后,在妾身面前炫耀她的藏宝的时候,妾身也觉得她听穷酸的。”

    寇季愕然的盯着向嫣。

    好大的口气。

    曹皇后可是如今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地主婆。

    她男人不仅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地主公,还是这片土地上最有钱的人。

    光是她的一字交子铺的钱财数额泄露出去,就足以吓死很多人。

    是什么给了你这个错觉,让你看不起他们家?

    向嫣似乎看出了寇季的心思,她骄傲的仰起头,“她家的学问没咱们家多。相公一肚子的学问,她家就算学一辈子,也学不完。

    比起学问,钱财根本不算什么。”

    寇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向嫣继续道:“妾身之所以让你多收几个学生,就是想让你将自己的学问传扬出去。只要你的学问传遍天下,你也会成为像是祖父那样的圣贤。

    到时候妾身看汴京城里那些乱嚼舌根子的,谁还敢再说你不学无术。”

    寇季闻言,哭笑不得的道:“这种名声,不求也罢。”

    向嫣反问道:“能求的时候,为何不求?相公你不是心心念念的要将自己的学问传承出去吗?

    不收弟子,怎么传承。”

    寇季打了个哈欠,很想告诉向嫣,他收弟子也是有要求的。

    起码在史书上的记载要超过两百个字才行。

    少于两百个字的,要来干嘛?

    站岗吗?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

    寇季思量了一会儿,开口道:“多收几个也行,就刚入门的那两个小子,同龄人中,有谁能胜过他们,我就收他们入门。”

    向嫣欣喜的道:“那相公的弟子怕是要遍天下了。”

    寇季十分怜悯的在心里为向嫣默哀了一会儿。

    一个赫赫有名的家,一个震的青史哐哐作响的人。

    两个铁门神守着,谁能进来?

    怕是只有被誉为张子的张载和苏仙的苏轼能敲开门。

    司马君实顾及也有敲开门的可能。

    但就算他敲开门了,寇季也不收。

    就凭他将大宋打下的国土往出送的性子,寇季收他干嘛?

    抬他一步,让他送的更多?

    其他人,洗洗睡吧。

    毕竟,绝大多数妖孽,已经以另一种方式入了他门下了。

    向嫣不知道寇季所想,兴奋的问道:“那比他们小的,或者比他们大的呢?”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比他们大的找欧阳修、文彦博、包拯、范仲淹。

    比他们小的暂时不收。”

    向嫣笑容灿烂的点了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这话,向嫣兴冲冲的出去了。

    寇季看着向嫣背影,微微摇了摇头。

    “无知是福啊!”

    寇季起床,洗漱了一下,刚出了门,管家就在门外候着。

    “老爷,您的两位学生,还有蔡公,已经在正堂里等着了。说是要兴拜师礼。”

    寇季点了点头。

    跟着管家到了正堂,就看到了蔡齐、王安石、曾巩都在。

    简单的施礼过后。

    寇季坐上了主位。

    蔡齐坐在了一侧。

    王安石和曾巩站在一边。

    就在拜师仪式快要开始的时候。

    赵润风风火火的赶了进来。

    一进门就大喊。

    “先生,听说您给我收了两个师弟?”

    寇季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倒是蔡齐和王安石、曾巩三人向赵润施起了礼。

    赵润向蔡齐还了一礼。

    王安石和曾巩,就没那个资格。

    赵润在向蔡齐施礼过后,仔细打量了自己的两个师弟,发现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就失去了兴趣。

    他往寇季身边一凑,就要说话。

    寇季只是屈指点了点身旁不远处的位置。

    赵润就闭上嘴,站了过去。

    王安石和曾巩见此,眼睛只冒光,就差大声喊一句‘霸气’。

    赵润站定以后。

    蔡齐就主持起了拜师仪式。

    简单的献上了拜师用的礼。

    磕头、敬茶、训话。

    程序很简单。

    但是整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显得十分庄重。

    寇季不可能班门弄斧,在王安石和曾巩面前秀自己那点薄弱的经书学问,所以他只是简单的叮嘱了几句规矩。

    “入我门墙,谨记尊师重道,克己复礼,求真务实,最重要的是不擅伤人命,以护己、保家、卫国,为己任。”

    “学生谨记……”

    寇季从桌上取了一书,一笔筒,分别递给了王安石和曾巩。

    递给王安石的是笔筒,递给曾巩的是一卷书。

    王安石和曾巩恭恭敬敬的拿过了礼物。

    寇季继续开口道:“赵润入门墙的时候,我送了赵润一块古砚。如今你们入门墙,我送你们一书、一笔筒。

    有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你们自己去悟。

    悟出来了,就有。

    悟不出来,就没有。”

    王安石和曾巩恭恭敬敬的施礼。

    “是,先生。”

    赵润在一旁忍不住开口道:“先生,您送的东西还有深意啊?您送我古砚到底什么意思啊?”

    寇季叹了口气,瞪了赵润一眼道:“以你的悟性,怕是要很久才能悟出其中的道理。如今你既然问起,那我就索性告诉你。

    古砚贵重,要善用。

    砚中浓墨珍贵,要慎用。

    沾着墨汁的笔过于沉重,提不起来的时候,就不要用。”

    此话一出,场中几人脸色皆是一变。

    神色各有不同。

    寇季的话浅显易懂,他们都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也有些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简单的讲,就是寇季告诉赵润,他以后要担当大任,做事要三思而后行,落笔要慎之再慎。

    但这个大任,究竟是太子之任,还是帝王之任,寇季不明言,谁也不敢妄加揣测。

    毕竟,以寇季的身份地位,一些话说的太明白的话,那就相当于站队了。

    关键是他这个站队,跟别人还不同。

    别人站队,是在皇子之间。

    他站队,是在皇子和皇子他爹之间。

    若是他拥护某个皇子,那这个皇子可以考虑在他爹春秋鼎盛的时候,篡一下位。

    寇季有那个实力支持皇子篡位。

    寇季见一众人神色不一,笑着道:“别想那么多……只是简单的一句叮嘱,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寇季此话一出,大家便假装不关心此事。

    寇季也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

    在王安石和曾巩收下了寇季的礼物以后,寇季笑着道:“我公务繁忙,没有时间经常教导你们。

    但却为你们准备了不少磨刀石。

    你们有多少学问,都可以在他们身上磨练。

    能不能磨出来,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王安石和曾巩瞬间就明白了寇季的意思。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寇季口中的磨刀石是什么。

    事实上他们昨晚就已经猜倒了,他们入了寇季门墙以后,必然会被人针对。

    到时候少不了有同龄人挑衅。

    他们已经做好了被人挑衅的准备。

    若是畏惧别人挑衅的话,他们也没脸待在寇季门下。

    拜过了师,寇季给了王安石和曾巩一张名帖,让他们拿着直接去文昌学馆报名。

    二人谢过了寇季,拿着名帖赶往了文昌学馆。

    蔡齐在他们二人走后,抱着寇季送他的二十一册书,离开了寇府。

    赵润在所有人走后,忍不住问道:“先生,您怎么突然想起了要收学生?”

    寇季感叹道:“被人算计了一道,糊里糊涂就收了。”

    赵润赶忙道:“您要是不愿意收,我可以想办法让他们主动消失。”

    寇季斜眼看向了赵润。

    赵润坦诚道:“您的学生多了,我这个学生就显得不值钱了。再说了,我当初拜师的时候,送您的礼物,可比他们的贵重多了。”

    寇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们要面对天下成千上万学子的挑战,你需要面对吗?再说了,收学生又不是买卖,没什么值钱不值钱的。

    你又不是生意人,不要总是用生意人的头脑想事情。”

    赵润撇着嘴道:“可我现在就想成为一个生意人。”

    寇季听到此话,就想到了什么,他嘴角含着笑,问道:“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做,突然想做生意人了?”

    “眼看着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被一枚一枚的收走。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四十六万贯啊!还没捂热乎,还没享受享受,就被搜刮的干干净净。一个铜板都没给我留啊!”

    赵润捶胸顿足。

第0944章 教化的重要性

    寇季看着赵润声泪俱下的控诉着曹皇后的恶行,就知道曹皇后这一次确实做的有点过分了。

    一个铜板也没给赵润留下,赵润不哭才怪。

    换做是他,哭的可能比赵润还惨。

    可惜,后世的父母他再也找不到了。

    今世又父无母。

    父亲别说管他了,能在他面前直起腰理直气壮的说话,就不错了。

    “你也是个大孩子了,手里应该有点闲钱。”

    赵润如今年龄还不算大,放在后世就是一个还在读书的娃娃,父母皆宠着。

    可在大宋,赵润已经有资格单独处理一些事情了。

    既然如此,曹皇后就不该将赵润搜刮的过于干净。

    好歹也是嫡长皇子,出去跟人喝个酒、游个园,别人一挥手,金银入雨下,他一挥手,两袖清风,太过难看。

    造成赵润今日惨剧的始作俑者寇季,丝毫没有作恶以后的羞愧心,反而十分怜悯的对赵润道:“些许钱财而已,不算什么大事。有道是千金散去还复来,钱没有了可以再赚。”

    赵润仰起头,有些伤心的盯着寇季,质问道:“您觉得我现在赚钱还有用吗?赚了就被收,赚了就被收,那我还赚什么。”

    寇季见赵润眼眶有点红,就知道他是真伤心了。

    赵润虽然年龄不大,但并不是一个喜欢落泪的人。

    自从经历了辽地的历练以后,他就相当皮实。

    平日里在宫里犯了错,被宦官们打板子的时候,吭都不吭一声。

    如今却红了眼。

    看得出曹皇后的绝户法,对他的伤害很大。

    寇季为了安慰他,就笑着道:“你可以暂时将钱财存放在我这里。需要用的时候就过来拿。

    你母后再凶,总不可能跑到我府上来取钱吧?

    她真要是这么做了,那我就得进宫问问你父皇,看看我这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到底算不算数。”

    赵润有些不相信的道:“真……真的……”

    寇季失笑道:“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谁有胆子从我手底下搬东西。”

    赵润迟疑着道:“那您……会不会贪我的钱?”

    寇季一瞬间脸就黑了。

    “滚!”

    “滚就滚,您先给我写一副字。”

    赵润一边摸着鼻子,一边理直气壮的站直了身子,从袖口取出了一封短书,递给了寇季,“您随便写的字已经不值钱了。现在得照着人家的要求写。”

    寇季见此,气的直瞪眼,“我堂堂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随便写一个字可抵百万贯钱财。什么时候容得了别人挑三拣四了。”

    赵润撇着嘴道:“再值钱的字,一个月卖出去两百多副,也就不值钱了。”

    寇季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就不知道物以稀为贵吗?”

    赵润翻了个白眼道:“我也想等它们值钱了以后再拿出去卖,可外地那些冤大头等不了啊。

    汴京城的人,谁敢堂而皇之的买您的字。

    他们都知道您的厉害,没您的许可,将您的字挂在府上,八成要被弄死。

    所以他们根本不会买您的字。

    只有外地那些冤大头,才敢明码标价的买您的字。

    反正他们只知道您的盛名,又不知道您的厉害。”

    寇季瞪了赵润一眼,从赵润手里拿过了短书,上下打量了一眼就破口大骂,“让我抄写别人的祝寿词,谎称是自己所作,还得用上私印?

    想都别想。”

    赵润坦诚的道:“词是人家花钱买的,署谁的名字都行。您说是您做的,也不会有人戳穿。”

    寇季揉了揉眉心,将短书甩给了赵润。

    赵润说的没错,也只有外地那些暴发户、冤大头,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花钱让他抄词。

    他们根本不知道寇季的厉害,甚至将此当成寇季的一种索贿和敛财的方式,所以才敢明目张胆如此行事。

    换成汴京城里的人,你试试。

    寇季随便写两个字,甩给他,要他两万贯,他会嫌润笔费少了。

    无知是福,果然不假。

    “拿着东西,赶紧滚,我是不会做这么下作的事情的。”

    寇季不满的驱赶着赵润。

    赵润动也没动,伸出了两根手指道:“二十万贯!”

    寇季一愣,迟疑道:“有点大方过头了啊。”

    赵润点头道:“据说是一个土财主,儿子在文昌学馆读书,过来探望。听说有您的字卖,就出价二十万贯,想请您给他那马上要过八十岁大寿的老父亲写一首祝寿词。”

    说到此处,赵润顿了一下,着重强调道:“人家可是反复强调了,要真迹。”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疑惑的道:“合着之前卖出去的,人家都当是假的?”

    赵润哭笑不得的道:“您可是我大宋有名的财神爷,家财巨万,又位高权重,说您卖字牟利,谁敢信啊。”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说的也是……但你卖出去的价钱可不低啊。”

    赵润赶忙道:“他们虽然不敢相信那字是真迹,但却知道那是出自于名家手笔。所以他们才肯出那么高的价钱。

    要知道,您用的纸可是澄心堂纸,那东西可是贡品,一般人可没资格用。”

    寇季疑问道:“即使如此,那为何还有人敢求取真迹?”

    赵润果断给出了评价,“傻大胆呗。”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无知真的是福。罢了罢了,他老父亲活到了八十岁,也算是高寿,即便是见了官家,也能讨一副字。

    我就给他写一个字。

    别人问起,你就说骗的。”

    赵润愕然的瞪起眼,“一个字哪够?”

    寇季没好气的道:“真迹!一个字二十万贯,哪都亏了。那是要盖上私印的。”

    赵润听到此话,没有再开口。

    寇季走到了书桌前,吩咐赵润磨墨。

    待到浓墨在砚台里形成了一团后。

    寇季提笔挥毫,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那是一个‘寿’字。

    赵润看到那字,眼睛都亮了,他盯着寇季,目光灼灼。

    “怎么,觉得别人说你先生我不学无术,就写不出一笔好字?”

    寇季笑眯眯的问道。

    赵润猛点头,“这个‘寿’字,比起之前那些字,强了可不止一星半点。以前您写的那些,怕是随手画的吧?

    这才是您真正的笔力。”

    寇季在画上用了私印,摆了摆手让赵润赶紧拿着字滚蛋。

    赵润如获至宝的收起了字,闷头往门外奔去。

    刚到门口。

    就听见寇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记得,二十万贯,少一个子不卖。”

    “说到底,您还是惦记那二十万贯钱啊?”

    “赶紧滚蛋!”

    寇季喝骂了一句。

    赵润拿着字匆匆离开了。

    寇季的书房再次恢复到了平静中。

    但汴京城却因为他,再次掀起风浪。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寇季收学生了,一收还是两个。

    更重要的是,他们跟嫡长皇子成了师兄弟。

    随着王安石和曾巩拿着寇季的名帖出现在了文昌学馆以后,这个消息就像是一阵风一般吹遍了汴京城。

    一时间,豪门大户都动了将家中子嗣送到寇季门下学习的心思。

    跟王安石和曾巩同龄的少年人,则动了跟王安石和曾巩一教高下的心思。

    一些年长的也隐隐动了心。

    汴京城的文坛彻底的热闹了起来。

    始作俑者的寇季,却没闲情逸致搭理此事。

    在大宋和交趾商量妥当了交易以后。

    赵祯就吩咐户部和工部的人准备起了物资。

    大宋以钱财收购了交趾的消息,也迅速的在朝堂上传开。

    文臣们当中有人觉得,交趾乃是蛮夷之地,大宋收购交趾,存粹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此话一出,被王曾和蔡齐一起喷了个狗血淋头。

    武臣们当中有人觉得,交趾,弹丸之地尔,朝堂根本没必要收购。

    给他们一支兵马,他们能在年底之前让交趾成为大宋的疆土。

    寇季没有发声,武臣之首的杨文广也没有发生。

    武臣们喊的再凶,也只能喊一喊。

    大宋和交趾的交易,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交趾需要的物资不少。

    汴京城可拿不出那么多物资。

    所以户部和工部配合着向各地衙门摊派,以减免的赋税,换取了地方上豪门大户手里的物资。

    然后由地方衙门派人运送到府城,再由各府城,运送到相邻的港口,港口有大船接应,随后会一起送到交趾。

    物资彻底分派到了地方上以后。

    交趾使节和前去交接的大宋官员也该上路了。

    工部准备的铁料,以及弓弩,还有匠人,一起跟随着大宋官员,前往了交趾。

    蔡齐出任参知政事不足一载,就成了交趾的主事,要赶赴交趾。

    此消息一处,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朝堂上的官员对寇季变得恭敬了不少。

    此事明明是蔡齐主动奏请的,可是到了满朝文武眼里,成了寇季威逼的了。

    蔡齐就是寇季铲除异己的第一个牺牲品。

    送蔡齐出京的路上。

    寇季和蔡齐一起坐在路边的茶棚里,眼看着随行的上万人在不断的押送着物资从他们身边走过。

    蔡齐喝了一口气浆水,看向了寇季道:“不需要我帮你解释解释?”

    寇季笑着道:“解释什么?不需要解释,被人怕的感觉挺好的。前些日子被一个臭小子骗了一副字,拿出去卖了二十万贯,此事被御史们抓着不放,弹劾了我许久。

    如今你一走,他们立马偃旗息鼓。

    拿你立威的感觉挺好的。”

    蔡齐哭笑不得的道:“御史们也不容易……你别将他们欺负的太狠……”

    寇季坦言道:“我始终觉得,御史们觉得一个官员有问题,可以请官员到御史台去自便,然后再做一下调查。

    拿到了真凭实据以后,再弹劾,才会有更大的作用。

    闻风奏事,很容易被人利用。”

    蔡齐有点不认同寇季的想法,“御史们若是不闻风奏事,如何惊醒世人?若是先调查,再弹劾,那就是抢了刑部的职能。”

    说到此处,蔡齐有些唏嘘的道:“更重要的是,御史们得罪不起满朝文武。我大宋如今虽然已经在向盛世迈进,可终究不是圣人提到的大治之世。

    皇子犯法,可没办法跟庶民同罪。

    民间害人性命,那是死罪。

    可皇子们呢?

    顶多在宗人府关几日罢了。

    达官贵人呢?

    有无数手段在杀了人以后还不担责。

    所以,有些人即便是有罪,查清楚了,也是白查,还容易得罪人。

    跟满朝文武死磕,将满朝文武得罪光了,那朝堂上就没有御史台立足之地了。

    所以,御史们只能闻风奏事,没事的时候敲打敲打皇亲国戚,敲打敲打达官贵人,让他们收敛一下作恶的心思。

    如此,才能在不讲他们得罪死的情况下保住百姓,保住自己。”

    寇季自然知道这个理。

    在这个一人治下的时代,人情二字,充满了大宋上上下下。

    所以总会有人在犯了错以后,逍遥法外。

    除非将这个一人治下的时代,变成很多人治下的时代,不然根本没办法避免。

    但蔡齐一番话说完,寇季还是充满了意外,“民间盛传,你蔡公刚正不阿、不畏权贵,我很难想象到,这番话居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蔡齐幽幽的道:“我在宦海沉浮多年,什么道理不懂。但懂道理归懂道理,做事归做事。若是我这个御史中丞也畏惧权贵,不够刚正。

    那御史台谁还敢刚正行事,谁还敢跟权贵叫板?

    长此以往,那些权贵们失去了敲打,还不一个个四处为祸。

    所以,有些时候,我明知道山中有虎,还得大踏步的往山里走。”

    寇季沉吟了一下,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此去交趾,蔡公就不要有太多负担了,可以率性而为。”

    蔡齐苦笑着摇了摇头,“此前迁移到交趾的百姓,大概有十三万左右。随后从各地兵马中抽调的人手,怕是也有十多万。

    二十多万的百姓指望着我活命呢。

    我怎么敢率性而为。”

    寇季赞叹道:“蔡公高义,我不能比啊。”

    蔡齐摇着头道:“行了,别奉承我了。你答应给我的人呢?”

    寇季笑着道:“他们带着一些匠人,一些商人,已经先行一步赶往了交趾。等你到了交趾,就能看到一个跟我大宋一般无二的交趾府府衙。”

    蔡齐先是一愣,然后好笑的道:“不让我住交趾王宫吗?”

    寇季感叹道:“等你到了交趾,交趾郡王恐怕早就将交趾王宫拔的干干净净了。到时候给你剩下的就是一片废墟。

    难道你还想住在废墟上不成?”

    交趾郡王曹利用是行伍出身。

    行伍出身的人都有一个毛病,那就是所过之处,掘地三尺。

    曹利用要离开交趾,一定会将交趾搜刮的干干净净,给蔡齐留下一片白地和一大堆茫然的百姓。

    蔡齐沉吟道:“交趾郡王不至于如此不近人情吧?连个住处都不给我留?”

    寇季没有回答蔡齐的话,而是反问道:“换做是你呢?”

    蔡齐一愣,迟疑道:“恐怕连人都会带走。”

    说完这话,他便不再开口跟寇季讨论这个问题。

    因为换做是他的话,他会比交趾郡王做的更狠。

    即使如此,就没办法再祈求交趾郡王仁慈。

    寇季叮嘱道:“我若是所料不差,交趾郡王在交出了交趾以后,不是入海,就是往西。但无论他去那边,你都不能错过。

    他入海,你便让人在海边设立港口。

    他若是去西边,你便在西边建立边市。

    他要为交趾再打拼出一块立足之地。

    对物资的渴求是源源不断的。

    交趾的大部分,可没有我大宋的百姓勤劳。

    所以他很有可能会将大量的战利品出售给我大宋,换取物资。

    所以你千万不可错过。”

    蔡齐沉吟着看向了寇季,“趴在别人身上喝血?”

    寇季一愣,反问道:“你看不惯?”

    蔡齐摇了摇头,问道:“喝多少?”

    听到蔡齐说出这话,寇季就知道蔡齐对此事并不反感。

    大宋文人的性子很自私。

    他们对自己最好,其次他们治下的百姓,最后才是域外的人。

    他们在欺负自己治下百姓的时候,心里会有罪恶感。

    但是在欺负域外人的时候,心里半点罪恶感也没有。

    即使李迪、张知白、蔡齐这种为了百姓的性命,跟所有人吹胡子瞪眼的人,在看着域外的人死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一点儿波澜也没有。

    仿佛,大宋的百姓是他们的命根子。

    而域外的那些人,就是草芥。

    这也是寇季唯一喜欢大宋文人的一点。

    寇季面对蔡齐提出的这个问题,果断作答,“李公喝多少,你就喝多少。不能压榨过甚,要细水长流。

    此外,你在率领着百姓们种地之余,也疏通疏通交趾的道路。

    为随后我们和交趾郡王交易提供一些便利。

    一直从海上往来,或者是走山间小道,成本极大。

    赚回来的那些钱,刨去了运费,恐怕剩不下多少。”

    蔡齐沉吟着点了点头。

    寇季继续道:“我府上派过去的人,不光熟悉交趾,也熟悉做生意,还熟悉朝廷边市的运行,具体的蔡公可以问他们。

    总而言之,在别人眼里,交趾是一个贫瘠之地。

    可是在我眼里,交趾就是一个宝库。

    交趾不仅有粮食,山林里还有许多宝石、金矿、银矿、珠宝玉石、香料等物。

    还有源源不断找我们销赃的战利品。

    只要经营的好,交趾每一岁的税收,能赶上我大宋许多富庶的府。”

    蔡齐愕然的道:“能赶上江宁府?”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江宁府自古繁华,想赶上江宁府,不仅仅的有货物和钱财,还得有底蕴才行。

    什么时候有富商大贾在交趾落户。

    什么时候交趾府的学子能跟我大宋其他地方的学子分庭抗争。

    什么时候交趾才能比一比江宁府。”

    交趾的宝藏固然多,可开发出来以后,立马就离开了交趾,没有财富停留在交趾。

    那等到交趾的宝藏开发空的时候,就是交趾被抛弃的时候。

    所以,一个地方短暂的富庶,并不算富庶。

    唯有长久的富庶下去,那才是真的富庶。

    像是后世,一些矿产大城,在矿产开采的鼎盛时期,繁花似锦,可一旦矿产开采殆尽,立马就会快速的回归于平凡。

    只是依托于经济拉扯起来的城市,一旦失去了经济支柱,立马会出现弊端。

    所以,一个城市要长久的发展,不仅要发展经济,还得发展政治、文化等其他的多项领域。

    蔡齐也算是为官多年的人,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牧民管。

    所以寇季的话,他能够理解。

    事实上不用寇季多说,教化方面他也会重点照顾的。

    毕竟,交趾在他的治理下,就算是产再多粮食,在所有人眼里,它也只是化外之地。

    但交趾若是能诞生十个八个的进士。

    那就大大不同了。

    能诞生出进士的地方,谁敢将其称之为化外之地,会被举国上下所有读书人喷死。

    所以,能让大宋所有人认可交趾的并不是粮食,而是教化。

    李迪在河西多年,将河西治理出了一处大粮仓。

    河西至今没有出现过什么有名望的读书人,所以河西的官员在朝堂上话语权不高。

    整个河西上下,也只有李迪、杜衍、以及如今还在河西的陈尧咨三人能向朝廷发声。

    其他那些有权利向朝廷递奏本的知州,根本得不到朝廷重视。

    河西百姓出了河西,到了大宋腹地,大宋百姓看人家的目光都有问题。

    他们总会怀疑河西的百姓身怀蛮夷血脉。

    所以,教化是让大宋上下所有人认可一个地方的重要一环。

    “我怕是看不到那个时候了……不过我现在做一些,后面的人就少做一些。”

    蔡齐感叹了一句。

    似乎想起了什么,蔡齐笑眯眯的道:“我现在有点庆幸,没有像是李迪那样,早早的让家中的儿孙出仕。

    我那些儿孙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英才,但是在我的调教下,取一个进士还是很容易的。

    等我到了交趾,立马就在交趾各地设立蒙学。

    然后开科。

    下一次朝廷取士,我交趾必定有才子榜上有名。”

第0945章 疑似寇季第四个学生出现

    不得不承认,蔡齐是一个很懂得变通的人。

    他并没有迂腐的觉得,从交趾府出仕,会若了自己儿孙的名头。

    反而为了交趾,将身边的资源果断了利用了起来。

    寇季笑着道:“你得庆幸,你治下交趾没有罪籍。反而都是我大宋百姓。所以治理起来远比李公他们治理的地方要容易。”

    没有罪籍,就说明没有其他国朝的俘虏。

    纯粹是的大宋百姓,用纯粹是大宋律法管束,自然容易。

    蔡齐在下达政令的时候,根本不需要做太多解释。

    需要做什么,该做什么,只需要张贴出去公文,派人将公文念给百姓们听,百姓们就会明白。

    他不用担心有百姓不堪重负造反,也不用担心有百姓会因为身份不同,闹出什么乱子。

    他只需要在交趾树立起大宋的规矩就行。

    只要交趾的教化跟上,交趾很快就会成为大宋所有人心里不可分割的领土。

    就像是燕云十六州。

    落在辽人手里几十年,大宋上下所有人都心心念念。

    可河西等地落在西域手里时间更长,大宋却没有几个人心心念念。

    其中的区别就在于文化。

    燕云十六州落在辽人手里数十年,辽人不仅没有改变燕云十六州的文化,反而被燕云十六州影响,逐步汉化。

    河西落在西域人手里,瞬间就被西域文化所充斥。

    像是此前占据河西的沙、甘势力。

    曹玮在李立遵入侵大宋的时候暴捶过,大宋要收复他们,轻而易举。

    可大宋并没有在他们身上费心费力。

    反而将所有精力放在了燕云十六州。

    除了地域贫富的差异外,更多的是文化问题。

    蔡齐听到了寇季的话,哈哈大笑,“所以我很有可能领先李迪一步,将交趾彻底融入到我大宋?”

    寇季沉吟了一下,笑着道:“不太好说。因为李公在河西多年,下了不少苦功。听说发掘出了两个天赋异禀的孩子,仅由十三四岁,就能将经书倒背如流。

    此前曾经写信向我祖父讨要了两个文昌学馆的名额。

    明年或许就会出现在文昌学馆内学习。

    相信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参加科举。

    他们可是土生土长的河西人。

    你让儿孙参加科举,可是有些取巧。

    所以胜过李公,难。

    但是胜过王公、张公、还有吕夷简,很有可能。”

    蔡齐闻言,感慨着道:“听你这话,李迪是真的发现了不错的苗子。不然他不可能找你祖父讨要文昌学馆的名额。

    看来我想比过李迪,恐怕不可能了。

    但是比王随、张知白、吕夷简,也不错。

    我任宰时间虽然没他们长,但我自认不输给他们任何一个人。”

    蔡齐说完此话,缓缓起身,拱手道:“寇相,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他日我交趾学子入京,还望你辐照一二。

    你给的书,让我受益匪浅。

    我身无长物,没什么好答谢的。

    他日门下出来的学子,必挡答谢你。

    临别的时候,还给你添了个大麻烦,希望你不要介意。”

    蔡齐说的麻烦是什么,寇季清楚。

    蔡齐将王安石和曾巩推荐到了寇季门下,引起了汴京城文坛波澜,不仅王安石和曾巩多了一群挑战者,竹院也多了一帮子上门求拜师的人。

    对寇季而言,确实是一个麻烦。

    寇季起身,笑着拱手道:“我既然敢收弟子,就不怕有麻烦。所以蔡公不必挂怀。”

    蔡齐重重点头。

    “告辞……”

    寇季拦下了蔡齐从身后取出了一个盒子,递给了蔡齐。

    蔡齐疑惑的道:“这是什么?”

    寇季感叹道:“你此去,恐怕要将残生都留在交趾。以后想家的时候打开看看。”

    蔡齐一愣,没有言语,收下了寇季的礼物。

    寇季眼看着蔡齐坐上了马车,走远了以后,才缓缓回京。

    送蔡齐的不止寇季一人。

    王曾在十里外的凉亭里,准备了一桌酒菜,放了一张古琴。

    他陪着蔡齐纵情高歌了一番后,送蔡齐赶赴交趾。

    赵祯人在十五里外。

    他碍于身份,没办法像是王曾那么奔放,所以只能陪着蔡齐聊了聊天,说了一些心里话,交托了一下重任。

    送蔡齐出了汴京城管辖的地界以后。

    赵祯就回了宫。

    寇季和王曾二人已经先一步到了宫里。

    大宋购买交趾的事情,并没有因为蔡齐离开,尘埃落定。

    相反,在蔡齐离开了以后。

    三个人的心同时提了起来。

    因为,很多事情在最后都容易出现变数。

    在交趾郡王没有彻底退出交趾前,在蔡齐没有彻底掌控交趾的大权前,一切都存在着变数。

    所以,三个人的心都悬着。

    赵祯回宫以后,三个人到了资事堂。

    商量了一下调遣永宁军入交趾,镇守边陲的事情。

    又商量了一番在交趾设立地方兵,稳固交趾统治的事情。

    新得的地方,总是得先将兵马配备齐全,才能稳固统治。

    此事三人之前就商量过了。

    只是蔡齐没有跟交趾郡王做交割,大宋的兵马就不好率先一步踏入交趾。

    所以他们有时间多商量商量。

    务必尽快促使着交趾成为大宋的大粮仓。

    商量完了调兵事宜以后。

    赵祯十分好奇的盯着寇季问道:“朕听说四哥送了蔡齐一个盒子,还不让他打开,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王曾也十分好奇的看向了寇季。

    蔡齐在见他们二人的时候,怀里一直抱着那个盒子,所以他们二人都知道此事。

    寇季感叹道:“蔡公此去,恐怕会像是李公一般,一辈子待在交趾。他回不了汴京城,也回不了原籍。

    所以臣派人去了蔡公故乡,去了一捧土,又取了一捧汴京城的土。”

    对此,寇季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人在故乡的时候,故乡的土踩在脚底下,没人会在意。

    可人离了故乡,一捧故乡的土,胜过所有的金银财宝。

    蔡齐是一个文人,一个有坚持的文人。

    在交趾没有达到他心目中的要求的情况下,他根本不会离开交趾。

    也是因为如此,当他思乡的时候,寇季送的土,就是他和故乡唯一的牵绊。

    赵祯和王曾听到了寇季送的东西,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许久以后,赵祯沉声道:“朕不会让蔡齐客死异乡的。”

    寇季摇了摇头,“蔡公舍身取义,在他没有完成自己的志向之前,他谁的也不会听。”

    王曾重重的点头,表示赞同寇季的话。

    赵祯长叹了一声道:“有这么多忠良为我大宋奔波,是我大宋之福啊。”

    任谁手底下有这么一帮子舍生忘死的臣子,心里都会发出同样的感慨。

    赵祯是一个有福气的。

    别人坐朝的时候,忠臣良将扳着指头都数的过来。

    他坐朝的时候,忠臣良将一个一个往出冒。

    王曾和寇季陪着赵祯感慨了好一会儿,离开了皇宫。

    二人回到了政事堂,陷入到了无尽的忙碌当中。

    如今政事堂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王曾年龄也不小了,他不好将政务全部推给王曾处理。

    所以要跟王曾一起处理政务。

    再加上交趾一切还没有彻底成为定局。

    一应送往交趾的物资,都在路上,所以他们二人得盯着。

    二人在政事堂一直忙活到了蔡齐赶到了交趾,并且跟交趾郡王做了交割,并且派人送回了公文。

    资事堂内。

    王曾再看完了蔡齐派人送回的公文以后,笑容灿烂的道:“自此以后,世上再无交趾国,只有我大宋的交趾府。

    让我意外的是,交趾郡王从头到尾都没有闹什么幺蛾子,痛痛快快的将交趾交给了我们。

    就是将交趾的所有东西搜刮干净有些过分。

    蔡齐到了交趾,看到的不是什么堆积如山的粮食,而是十数万嗷嗷待哺的百姓。

    粮食在交趾又不值钱,交趾郡王为何如此不近人情。”

    听到王曾这话,寇季心里直犯嘀咕。

    曹利用除非是疯了,不然他不可能闹妖。

    死守着交趾,什么也得不到,还得跟大宋狠狠打一场。

    胜率几乎为零。

    交出交趾,不仅得到了大宋大量的军备和物资支持,还有寇季送给他火器的许诺。

    他肯定会果断选后者。

    赵祯在王曾笑过以后,跟着笑道:“蔡爱卿再三证实过了,交趾的粮食确实一年三熟、一年四熟。”

    虽然前前后后已经证实过很多次了。

    可再次证实此事,赵祯还是很开心。

    古代的帝王,没有不喜欢粮食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前所未有的昏君。

    粮食,代表着百姓们的性命。

    百姓们只要有粮食,就能活命,就不会造反。

    帝王的江山就能长治久安。

    所以但凡心存江山社稷的帝王,都喜欢粮食。

    寇季在赵祯感慨过后,忍不住道:“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关注交趾郡王的动向吗?交趾郡王可是在蔡公抵达交趾之前,就攻克了邻国三城。

    我大宋的弓弩送过去以后,交趾郡王借着弓弩之威,先后又拿下了邻国五城。

    其兵锋势不可挡。

    照这种情况下去,不出一年半载,他就能在西边打出一片不输给交趾的疆土。”

    在宋人占领交趾之前,交趾,乃至交趾往西的地方,战斗起来都很斯文。

    他们千人规模的战斗,就是大战。

    上万人规模的战斗,就是足以在史书上大吹特吹的大战。

    宋人占据了交趾以后,战争的规模持续上升。

    千人规模一下的就不叫战斗。

    交趾经过了洗礼,已经感受到了什么叫大战。

    可是交趾以西的那些国邦,战斗起来依然很斯文。

    如今,曹利用这一头猛虎,带着一群武装到牙齿的猛虎,冲进了他们的领地。

    其结果不言而喻。

    指望一个举国上下仅由几千套简陋铁甲的国邦,跟曹利用率领的数万全员穿戴着铁甲的兵马抵抗,根本不可能。

    唯一能对曹利用造成伤害的,恐怕就是他们手里的象兵。

    但是象兵也仅仅能震慑曹利用而已。

    击溃曹利用不可能。

    曹利用任职过大宋枢密使,可以有效的利用手里数量庞大的床弩。

    大象又如何。

    一定数量的床弩齐射出去,大象得当场毙命。

    还有曹利用研究出的火弩流星箭。

    以及偷偷研制出的一些酷似于药发傀儡的大炮仗,足以克制象兵。

    寇季几乎可以预料到,在一年以后的某一日。

    曹利用会在交趾的西方,立起自己的王旗。

    王曾听到了寇季的话,沉吟着道:“寇相的意思是,让交趾郡王将那些城池交出来?”

    寇季摇头道:“我大宋现在这个状况,不适合继续扩张。逼迫他交出新得之地,对我大宋有害无益。

    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将邕州的永宁军调遣入交趾,在交趾边陲设防。

    然后再交趾边陲开设边市,疏通道路,帮交趾郡王消化战利品。

    他现在正在极速扩张自己的疆土,根本不可能闲下来休养生息。

    我大宋刚好可以借机跟他做交易,我们可以将很多货物压到一个极低的价格。”

    王曾闻言,陷入到了沉思。

    赵祯叹了一口气,“交趾郡王此次向我大宋索要了不少物资。我大宋在集中了这些物资以后,民间都已经露出了匮乏之态。

    哪还有什么余力跟交趾郡王做交易。”

    寇季笑着道:“交趾郡王此前索要的只是一些战场上所需的物资。像是百姓们需要的一些物资,他索要的并不多。

    随着他快速的扩张。

    手底下的百姓数量必然暴增。

    所需要的东西自然多了。”

    赵祯和王曾一愣。

    王曾沉吟着道:“若真是如此的话,倒是可以让蔡齐尽快的开设边市。”

    如今大宋开设的边市数量可不少。

    由于边市大多开设在大宋境内,所以收取的商税并不小。

    大宋借着边市赚取了许多钱财。

    大宋君臣都见识到了边市的好处,所以对开设边市都很积极。

    就是户部在这方面相对有些拖后腿。

    不过在寇季整治了一番后,也变乖了。

    赵祯在王曾话音落地以后,开口道:“朕会派人去给蔡爱卿传旨,也会尽快吩咐枢密院下令,让永宁军调遣入交趾。

    交趾的后续,但是不用操心了。

    现在我们要操心的是,秋收……”

    秋收是一个喜悦的日子。

    但赵祯的语气中却充满了担忧。

    原因无他。

    去岁年终和今岁年初抵达辽地的那些地方兵,早早就被分配到了地方。

    在经过了长久的劳作以后,已经看到了粮食在向他们招手。

    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写信给家里,让家里人迁移到辽地去了。

    等到秋收以后,此事就会形成浪潮。

    到时候数百万人会向辽地涌去。

    此事不仅对辽地是一个考验,对朝廷也是一个考验。

    更重要的是,寇季和赵祯借着募兵迁移百姓的目的,也会被所有人察觉。

    地方上的豪门大户若是不借机闹妖,那就出怪事了。

    王曾和寇季在听到了赵祯的话以后,跟着拉下了脸。

    寇季沉声道:“此事我们已经做出了部署,各地的关口已经打通。百姓们可以畅通无阻的前往辽地。

    辽地的屋舍,也搭建的差不多了。

    一些地方没有办法搭建屋舍,也挖了窑洞。

    再加上辽地如今大部分城池内的屋舍都是空的,安置百姓应该不是问题。

    各地方兵也打过招呼了,他们会盯着百姓们迁移。

    有人趁机闹事的话,他们会当场拿下。”

    赵祯郑重的道:“朕不是担心这个……”

    寇季闭上了嘴没有言语。

    他也清楚,最关键的不是这个。

    最关键的是那些豪门大户不放人。

    他们跟地方官府多有联系,家里很多人都充任着衙门里的小官小吏。

    他们可以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扣下百姓。

    比如双方签订的短工、佃户契约没有到期,不能离开。

    又比如听到了风声,骗百姓签订一份新的契约,强留下百姓。

    又或者以欠债人的身份,强留下百姓,让他们换完了债再走。

    甚至可以动用大义的名分,压迫着百姓留下来。

    比如,某豪门大户是某氏族的族长。

    他不点头,谁敢离开。

    有人离开,他就能动族规。

    在乡野之间,动族规杀人的比比皆是。

    族里的人认可,没人会告官。

    民不举,官不究。

    此事纵然到了明清两朝依然盛行。

    甚至到了相对开化一点的民国,也是如此。

    族里动用私刑,说沉塘就沉塘,谁也没有脾气。

    族长杀人立威。

    瞬间能将族里所有人镇压下去。

    到时候谁都走不了。

    不仅走不了,说不定还会被威逼利诱着将远在辽地的子嗣叫回来。

    所以,大规模的迁移百姓,困难重重。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王曾忍不住开口。

    寇季思量着道:“辽地的将士们传信,必然会通过官驿,我们可以扣留他们的信件,先选一地试试。

    看看会出现什么困难,有什么方法解决。”

    赵祯点点头道:“那就先试试再看。”

    商量完了此事。

    寇季和王曾离开了资事堂。

    二人回到了政事堂以后,一直在考虑如何迁移百姓。

    但考虑到最后,也没有考虑出一个妥善的法子。

    “难道要用强,或者用骗?”

    寇季回到了竹院以后,躺在竹院的躺椅上细思。

    一个白白净净的胖娃娃,迈着小步子,噔噔噔的从他面前晃了过去。

    没一会儿抓着一个毛毛虫到了寇季身边,扑腾一下往寇季脚下一坐,抓着毛毛虫就往嘴里塞。

    寇季见此,叹了一口气,将小家伙抱了起来,拍掉了小家伙手里的毛毛虫,顺势将一颗霜糖塞进了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含着霜糖,冲着寇季咯咯直笑。

    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了寇季手上,黏糊糊的。

    寇季再次叹了一口气。

    “你说你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小屁孩,跑到我这里来学学问,你能学个啥?”

    小家伙只是冲着寇季傻笑,根本不说话。

    自从寇季收了王安石和曾巩入门以后,麻烦就上门了。

    到竹院里求拜师的人络绎不绝。

    有慕名而来的,也有向嫣主动引荐的。

    若不是竹院的门槛足够高,恐怕前来拜师的人会更多。

    毕竟,寇季门下除了新入门的三个弟子外,剩下的那些,没有一个平庸的。

    混的最差的都是一州知州。

    如今汴京城里盛传,入了寇季门下,以后出仕,混的最差,那都是知州。

    然后是人是鬼全来了。

    毕竟,有些正牌的进士,有可能一辈子也混不到知州的位置上。

    比如王安石那个爹。

    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县官。

    所以,入了寇季门下,最差都能混一个知州,其效果可想而知。

    一些人是真的奔着学问来的。

    可更多的是为了仕途。

    寇季当着向嫣的面放出话了,向嫣又把话放出去了,所以没办法直接拒绝。

    所以寇季将自己那两个弟子拽出来,跟那些前来拜师的学子斗了一场。

    毫无疑问,两个妖孽级的家伙,单方面屠杀了他们。

    寇季顺理成章的将他们拒之门外。

    但是有些人,却没办法拒绝。

    比如趴在寇季怀里的这个小家伙。

    他娘抱着他到了竹院,也不说拜师。

    就说让孩子跟他世伯亲近亲近。

    一亲近,就待着不走了。

    他娘虽然没说,但是其心不言而喻。

    别的孩子,寇季还能让人送回去。

    可这孩子没办法送。

    人家在竹院里赖着那是应该的。

    谁叫寇季当时嘴欠,非要认他爹做弟弟。

    没错,这小家伙就是狄青的儿子狄咏。

    送他过来的就是曹二姐。

    狄咏是狄青的次子。

    注定了要自己混前程。

    他爹的爵位,跟他没有太多关系。

    因为在这个嫡长子继承家业的时代。

    他爹的爵位无论有多高,都是他哥的。

    寇季顺手将狄咏端起来,放在怀里,叹着气道:“你娘也是瞎操心,你爹若是封了王。你就能随便在封地上混一个职位,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狄咏似乎对寇季教唆他混日子有些不满,双腿一扑腾。

    寇季差点没将他扔出去。

    小家伙年龄不大,脚上的力气可不小。

    在寇季肚皮上一踩,硬生生给寇季踩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寇季若是有准备的话,那倒是不至于。

    关键是寇季没准备。

第0946章 善意的谎言(今晚一更,明天补……)

    寇季被狄咏折腾的在院子里待不下去,抱着狄咏入了书房。

    书房里。

    赵润正在跟王安石和曾巩吹牛。

    汴京城里数得着的美食、美人,不断从他嘴里冒出来。

    并且扬言要请王安石和曾巩两个师弟去品尝一番。

    他刚得了八万贯钱的红利,如今存在寇季手里,又不怕曹皇后收去,所以十分大气。

    自从曹氏兄弟、寇天赐等人相继离开了汴京城以后,他好久没说过这多话了。

    虽说杨怀玉等人也会陪着他玩。

    但是杨怀玉等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一股子恭敬敢在里面。

    赵润不喜欢。

    虽然他天生高人一等。

    但是他不喜欢将这种高人一等刻在脑门上,让人畏惧。

    那样会没有朋友,会显得很孤独。

    他并不觉得放下身段跟地位比自己低的人相处,就会沾染上俗气,就会落入凡尘。

    他爹贵为大宋第一人。

    叫了他先生大半辈子四哥,也没见谁觉得他爹俗气。

    曾经号称地上霸主、四海之主的耶律隆绪,在临死的时候,还不是跑到了他爹面前去乞命。

    虽然他娘总是给他灌输一些他天生贵胄的思想。

    但他并没有听进去。

    他更喜欢自己先生说过的话。

    高人一等是建立在拳头和钱财的基础上的。

    而不是建立在自我评价上的。

    王安石和曾巩这两个新入门的师弟,虽然不出身不高,但是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高看他一眼,只是在人前的时候保持着礼节,但从没有垂下他们心中的头颅。

    对此,赵润是欣赏的。

    赵润觉得他们两个有资格跟自己做朋友,所以他不介意大方一回。

    “五马街的曹婆婆店的汤饼是城里最好的汤饼,别人家的汤,都是用羊骨头或者猪骨头熬制的,唯有她家是用牛骨头熬制的。

    滋味远比别人家香。

    最主要的是干净。

    你们别看曹婆婆上了年纪,就收拾不干净铺子……”

    “樊楼虽然被吹嘘的很厉害,但里面能吃的也只有一道红烧肉,法子还是先生府上传出去的……樊楼之所以名声大,主要是酒好……”

    “天清寺外的杏花酒……开宝寺外的菱角……都是汴京城里少有的美食……”

    “别人都以为汴京城里的美味都是一些山珍海味,其实不然,汴京城的美味都藏在百姓中间,需要我们好好的去挖掘。

    你们算是有福气,我早就替你们找出了美食……

    要知道,当初为了找出这些美食,我和天赐可是吃遍了汴京城……”

    “……”

    赵润小嘴巴拉巴拉的说的很认真,说到兴奋处,激动的拍桌子,毫无皇家子弟的威严。

    王安石和曾巩听的很认真,在赵润说到兴奋处的时候,还不住的点头附和。

    若不是王安石和曾巩频繁的在桌下比划着数字的话,寇季还真以为王安石和曾巩二人对赵润口中的美食感兴趣。

    天才的世界凡人永远无法理解。

    比如两个小家伙频繁的在桌下用手比划数字。

    寇季看了很久才看出来,两个小家伙在下盲棋。

    他们脑子里有一个棋盘。

    比划的数字便是他们要下的路数。

    速度很快,说明他们势均力敌。

    寇季难看看赵润如此开心,也难得有人耐心的听赵润讲那些他们毫无兴趣的东西,就不愿意打扰他,准备抱着狄咏离开。

    只是狄咏不干。

    他又不懂事,根本不需要顾及寇季的心情。

    “吃……”

    狄咏冲着喋喋不休的赵润伸出胳膊,大喊了一声。

    竹院里最喜欢赵润的就是狄咏。

    因为赵润总给狄咏带好吃的,还喜欢跟狄咏讲话。

    虽然狄咏听不懂赵润在讲什么,但对于这个身上香香的,愿意叽叽喳喳哄自己的大哥哥很有好感。

    赵润身上香香的,倒不是说他涂脂抹粉。

    而是皇室子弟的衣装,拿熏香熏过以后才会穿戴出门。

    汴京城的大户人家子弟也是如此。

    只不过,用的熏香远远比不上赵润。

    狄咏的鼻子很有灵性,就喜欢贵的。

    狄咏一声高喝,瞬间大破了书房里一人演讲,两人走神的场面。

    书房里的三人见到了寇季抱着狄咏出现,纷纷起身施礼。

    寇季抱着狄咏入了书房,坐定以后,笑问道:“课业如何?”

    赵润听到此话,怂怂的缩了缩脖子。

    王安石表现的不卑不亢。

    曾巩眼中满是疑惑。

    曾巩率先开口,“先生,您为何要让我们学习大食文?”

    寇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摆摆手让他们坐下以后,笑问道:“多学一门语言不好吗?”

    曾巩坦言道:“我汉家文化,博大精深,光是汉家文化我们都学不完,哪有经历多学一门学问。”

    寇季哈哈笑道:“他山之石可攻玉。大食的学问,有很多可取之处,而且里面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现在让你们学习大食文,只是为方便你们以后阅读大食的学问。”

    王安石忍不住开口问道:“听先生的意思,大食学问有可取之处?”

    寇季淡然笑道:“无数人,成千上百年的积累,自然有可取之处。你们总不会以为,学问只有我中原有,其他地方什么都没有吧。”

    赵润毫不客气的道:“其他地方纵然有学问,也比不过我中原学问。”

    寇季没有批评赵润,也没有赞扬赵润,他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王安石和曾巩身上,笑着问道:“你们是不是也这么认为的?”

    曾巩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王安石却毫不犹豫的摇头。

    寇季看向王安石,道:“说说你的看法。”

    王安石坦言道:“我中原学问,远胜番邦异族学问的地方,数不胜数。但番邦异族的学问,也有可取之处。”

    寇季哈哈大笑,“你们啊,就是不愿意承认别人比你们强。”

    王安石、曾巩、赵润三个人抿着嘴没说话。

    大宋上下,都将大宋之外的人当成蛮夷。

    你指望一帮子文明人承认蛮夷强,那不是笑话吗?

    寇季笑问道:“你们怎么看法医馆?”

    王安石和曾巩愣了一下。

    没有急着开口。

    法医馆他们只是听说过,并没有仔细去研究过,所以不敢冒然开口。

    赵润去过法医馆,所以立马开口道:“法医馆里的人都是恶鬼。他们把人切开了看,已经违背了人伦大道。”

    王安石缓缓开口,“我并没有去过法医馆,但我也听说过法医馆的人将人切开了看。”

    寇季笑眯眯的道:“你也觉得他们是恶鬼?”

    王安石摇头,“没亲眼看过,我不做任何评价。”

    寇季赞叹道:“你倒是严谨。”

    王安石拱了拱手,算是谢过了寇季的夸奖。

    曾巩犹豫再三,沉声道:“辱人身者,天人共弃。”

    寇季放下了在自己怀里一窜一窜的狄咏,任由他跑向了赵润。

    待到赵润顺势抱起了狄咏以后,寇季笑眯眯的开口道:“那你们知不知道,就是世人眼中的恶鬼,研究出的医术,让我大宋外出征战的将士损伤减少了近四成。

    也是他们,研究出了解剖术,让我大宋许多背负冤案的人沉冤得雪。”

    王安石和赵润皱起了眉头,陷入到了沉思。

    曾巩几乎毫不犹豫的开口,“功是功,过是过……”

    寇季点点头,道:“你很适合做先生,教育学生,也很适合研究学问。”

    赵润沉吟着开口道:“剖一人,活无数人,可剖。”

    寇季笑着道:“从利弊的角度出发,你的想法并没有错。但人要常怀仁心,有仁心,那才是人,无仁心,那是牲畜。”

    “那剖死人呢?”

    赵润忍不住弥补刚才的话。

    寇季点头道:“知道有问题,懂得弥补是好事。但关系到人命,不仅仅是弥补那么简单。

    你一直流连于市井,应该多看看百姓疾苦。”

    王安石在寇季话音落地了以后,低声道:“先生,仅有仁心的话,恐怕无法治国。”

    寇季笑眯眯的盯着王安石,“年纪不大,心却不小。现在还没有出仕,就想到治国上了。甚至也将赵润的身份算进去了。

    但你应该清楚两件事,仁心是仁心,手段是手段。

    仁心得守,手段得用。

    要知道自己底线在哪儿。

    要知道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做。

    要时时刻刻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赵润听着寇季的话有些糊涂。

    寇季说的云里雾里的,他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

    王安石和曾巩却已经理解了寇季的说法。

    心怀仁心,该仁慈的时候仁慈,该行雷霆手段的时候也不能含糊。

    具体就看你在做什么,你心里的坚持是什么,心中是否有悔。

    寇季见三个小家伙都陷入到了沉默中,就哈哈一笑,“扯远了……说回法医馆,法医馆里的人,研究的就是大食的学问,以及一些我领悟出的学问,还有我们祖辈传承下来的学问。

    法医馆出现以前,面对断臂、刀枪剑戟伤痕。

    我大宋的医师大多用的是火烧、敷药、包扎的方式。

    法医馆出现以后,多了清创、缝合、刮骨疗伤等多个方式。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林林总总的医术。

    注入续断臂、开腹取婴等多种医术。

    其中刮骨疗伤等医术,是我们祖宗传下来的。

    缝合等医术,就是大食的医术。”

    顿了一下,寇季补充道:“也不能说是大食的医术,因为据我所知,大食的许多学问也是抢来的。

    其中就包括一些医术。

    所以将之成为西方的医术,应该更稳妥一些。

    其中的缝合术,对我大宋将士们受的刀枪剑戟伤害有奇效。

    若是以往,我大宋将士在战场上受了多处刀伤,绝大多数都是必死无疑。

    因为他们光是流血,就能流死。

    军中医师用火烧、敷药等方式,他们根本扛不过去。

    但是现在,大宋将士受了多处刀伤,可以清创、缝合,再敷药、包扎。

    经过缝合,大宋将士伤口的出血将会大大降低,活下来的机率也就大大提高。

    所以,像是缝合术一类的医术,对我们而言,就是可取的地方。”

    寇季的话,让人忍不住联想。

    三个小家伙脑海里不自觉的就出现了浑身血淋淋的人,一个在被中医医治,一个初创阶段的西医医治。

    华夏人对人的身体有着莫名的敬畏,所以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辱之说。

    也正是因为如此,华夏人很少在人的尸骸动刀子。

    拿人研究医术,被所有杏林大夫们所不齿。

    西方人就不同,他们没有那么多道德方面的约束,所以他们敢在人身上做任何事。

    所以在外科上,西方人确实要领先一些。

    当然了,此说法仅存在于医师之间。

    因为在医师之外,有仵作,以及帮帝王将相做殉葬品的匠人,不在此列。

    仵作剖尸不必多说。

    帮帝王将相做殉葬品的匠人,在人身上什么都干过。

    而杏林中的人,最不屑的就是跟这些人交流。

    在杏林中人眼里,无论是仵作,还是为帝王将相做殉葬品的匠人,都是刽子手、屠夫、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东西。

    对,就是东西,连人都不算。

    这些东西,寇季自然不会告诉他们三人。

    三个小家伙脑补了中医和西医治疗外伤的结果以后,选择了相信寇季的话。

    大食学问却有可取之处。

    倒不是说他们相信西医在外科上技高一筹。

    他们是相信寇季在这种事情上不会欺骗他们。

    法医馆并不是什么军事重地。

    相反,法医馆是一个很开明的地方。

    它欢迎所有有兴趣的人进去了解。

    所以他们三个人完全可以去法医馆求证。

    曾巩在接受了大食学问有可取之处以后,沉声道:“纵然大食学问在我大宋有可取之处,也不好传播。

    我大宋文人拿到了大食人著的书籍,必然会弃之如履。”

    王安石沉吟着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对之弃之如履,若是对我有用,对大宋有用,我愿意学。”

    曾巩皱眉道:“可一旦传扬出去,我们会遭到人敌视。”

    在学问方面,历朝历代的人都很有趣。

    他们既自私,又慷慨。

    自己人要学,他们就设下重重障碍,讲究什么法不可轻传。

    他们需要学生们献上慷慨的礼物,才会传学生学问。

    但并不会传授核心。

    核心的学问,唯有被他们选中的英才,才有资格学习。

    比如寇准注的经书。

    目前为至,只有文昌学馆的学生,在得到了奖励的时候,才有资格去文昌学馆的藏借阅。

    但是对外人却十分慷慨。

    但凡是有番邦使节,想要学习大宋学问。

    大宋很大一部分人都会敞开了让他们阅读,只要他们表现的足够谦卑。

    大宋仅有一小部分人轻易不将自己的学问示人。

    不仅如此,他们对自己的学问有着充足的信心,对别人的学问却不屑一顾。

    有时候还会产生争斗。

    像是异族的学问,在他们眼里,就是异端。

    不被他们认可。

    一旦有人传播,立马会被定为异端,被所有人针对。

    有人或许觉得这可笑。

    但这就是事实。

    任何进入到中原的文化,只有被中原文化同化的份儿,没有说是中原文化被其同化的份。

    佛家在入了中原以后,若不是逐渐的推行了汉化,它不可能在中原立足。

    所以曾巩的担忧并不多余。

    王安石迟疑了一下,道:“我们可以将其做一些注解,然后再将其宣扬出去。”

    曾巩再次摇头。

    陆九渊还没有出生,他的那句‘我注六经,六经注我’还没有被奉为名言。

    所以读书人的包容性还不是那么强。

    王安石见着曾巩沉默不语,见到了寇季笑眯眯的盯着他,就咬了咬牙,沉声道:“那就当成是我们自己写的,宣扬出去。

    我们只需要取其中有用的就行。”

    在这个剽窃别人作品会毁掉名声的时代,王安石能当着寇季的面说出这话,是存在着巨大的风险的。

    他说完话以后,就盯着寇季,揣测不安。

    “哈哈哈……”

    寇季放声大笑,“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再李代桃僵,不错不错。”

    王安石见寇季笑了,心头一松。

    知道寇季并不会因此责怪他。

    曾巩听到了寇季十分赞赏王安石文贼行径,眉头皱成了一团。

    他是个君子,不喜欢这种做法。

    赵润更关心他能不能加入到其中,能不能著几本书,挂上自己的名字,也好让人觉得他很有学问。

    寇季没有搭理赵润胡言乱语。

    著书,不是说谁都能著的。

    一个不学无术,又没有地位的人,著出的书,没人去看。

    唯有挂着大学问家的名头,或者身居高位的人,著出的书,才会被人重视。

    赵润虽然有地位,但是他的地位来源于血脉,而非他自身。

    而他的血脉也决定了他即便是成为大学问家,也要矮人三分。

    就像是历朝历代,有很多龙子龙孙在学问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但是他们在学问上的名头,远远没有臣子响亮。

    比如明朝那两位在植物学和音律学上做出了重大贡献的王爷。

    后世之人,除非是学植物学和音律学的,不然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所以,赵润著书,寇季根本不关注,他更关注曾巩。

    “你是不是觉得,剽窃别人的学问,宣称是自己的,乃是贼人行径?”

    寇季盯着曾巩问道。

    曾巩几乎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寇季再次问道:“可我们不如此,如何将那些学问传播出去?我可以告诉你,在遥远的大食,有一座存书多达百万的藏。

    里面的学问是那片大地上数千年的智慧的结晶。

    其中对我大宋有用的,可不仅仅只有一些简单的医术。

    天文、地理、音律、算学、锻造、商业等等等等。

    多不胜数。

    我花费了很大的代价,已经让人精挑细选,将里面三分之一有用的书籍送到了大宋。

    随后剩下的三分之二还会送到大宋。

    目前为止,除了医学外,其他的都还藏着。

    因为我们知道将它们传出去以后,会引起怎样的反响。

    所以我只能将它们藏着。

    但是空守着宝山不用,那就是在耗费光阴,也是对后世子子孙孙不负责任。”

    听到了遥远的大食有一座藏书达百万的藏。

    王安石、曾巩、赵润都惊愕的张大了嘴。

    要知道,大宋皇家藏龙图阁里面的藏书,都达不到这个数量。

    能拥有一个藏书达到百万的藏,那就不叫文化,那叫文明。

    能不能比得上华夏,王安石和曾巩不敢说。

    但是他们再也不敢轻视大食的文化。

    曾巩咬着牙,阴沉着小脸,“既然有这么多藏书,为何不直接拿出去宣讲?让人接受它们?

    而且那么多藏书,纵然我们昧着良心冒名顶替,也写不完。

    一个人一生著十本书,那叫大儒。

    著数十本书,那叫惊世大儒。

    超过数十本,那就是烂书。”

    曾巩家里家学渊源,所以他清楚学问是无限的,但是人是有限的。

    人一生精研学问,能著作出数十本好书,那就是举世罕有的奇才,而且还是一位年长的寿星翁。

    超过了数十本,那就是瞎写。

    没有任何价值。

    因为精研学问的人,没有时间写那么多。

    要知道,一些名垂青史的人,一生也不过著一本书而已。

    比如太史公司马迁。

    曾巩的话是什么意思,寇季心里清楚。

    曾巩是告诉寇季,学问这东西,越少越值钱。

    写的多了,就没人把你的学问当回事。

    那东西就算传出去了,也不会有人重视。

    寇季盯着曾巩笑道:“你们都是我的学生,我不希望你们任何人为了此事付出性命。所以我不会让你们直接拿着这些书出去宣讲。

    所以我们需要用一个善意的谎言,将这些学问传播出去。

    我们一个人是写不了那多。

    但是我们可以由浅入深。

    我写浅显的,你们写深一点的。

    你们的学生再往深一点些。

    只要我们人足够多,很容易将它们写完。”

    说到此处,寇季哈哈笑道:“你们若是怕担骂名,可以在事后将这坏名声推给我。我全部笑纳了。”

第0947章 谁才是大宋真正的主人?

    王安石和曾巩对视了一眼,面面相觑。

    他们不明白,先生为何要将一个注定被人唾骂的名声揽在身上。

    单纯的为了家国天下的话,是不是有点太高尚。

    高尚到完全不符合他的人设。

    是汴京城的人对先生有误解,还是先生在他们面前装腔作势?

    他们不似赵润那么没脑子,对先生有盲目的信任和顺从。

    他们拜师的时候,已经是鼎鼎有名的少年才俊了,他们有自己的思考。

    王安石和曾巩闭着嘴没有言语,似乎在思考寇季是一个怎样的人。

    赵润一边逗弄着怀里的狄咏,一边在沉吟,该如何从寇季身上打开一道缺口,让自己成为了一个著作了无数名著的大学问家。

    寇季觉得他今日的话,够三个小家伙消化一阵了,所以就没有再多说。

    只是布置了一番学习大食文的课业,就离开了书房。

    其他的学问,不需要他操心。

    王安石和曾巩在文昌学馆就读,在经书等方面,有许多名宿大儒教导。

    赵润在宫里的皇家私学就读,有许多朝中大臣会去给他讲解圣贤经意和文章。

    寇季只需要教育他们做人,顺便教他们一些在其他地方学不到的学问。

    王安石、曾巩、赵润,一直待到了傍晚才走。

    走的时候,王安石和曾巩在低头沉思着什么,赵润则热情的邀请王安石和曾巩一起去汴京城里耍耍。

    反正汴京城内金吾不禁,他们可以通宵达旦的玩耍。

    只是王安石和曾巩婉拒了赵润的好意。

    他们在文昌学馆内就读,平日里休沐的时间不多。

    一到休沐,就立马跑到竹院里求教。

    两头跑,根本没有多少闲暇。

    虽说二人皆是世上少有的人杰,可无论是英才遍低、大儒满屋的文昌学馆,还是脑子里装了足足跨越了数个时代知识的寇季,都能压着他们。

    他们现在迫切的渴望知识。

    渴望能将文昌学馆的一众英杰压下去,成为文昌学馆学子中的魁首。

    也渴望能从寇季脑海里汲取更多在别的地方学习不到的知识。

    像是寇季今天所言,他们在别的地方就学不到。

    他们不仅要去证实寇季的话,还要深思寇季话语背后的深意。

    没时间陪赵润去玩耍。

    在赵润略微有些失落的神情中,王安石和曾巩结伴离开了竹院。

    赵润拿着钱财,独自一人溜达着出了竹院所在的街道。

    寇季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有说。

    无论是王安石和曾巩的好学,还是赵润的贪玩。

    他都没有做任何评价。

    所处的身份不同,需求就不同。

    王安石和曾巩是少年人中少有的智者,学习学问远比一般人快,探索学问深度的心思就比别人更稳。

    赵润贪玩,存粹是孤独。

    他需要用玩耍来缓解自己的孤独。

    寇季初见赵祯的时候,赵祯也孤独。

    是他慢慢的引领着赵祯从孤独中走出来的。

    如今轮到赵润孤独了。

    能将赵润从孤独中引领出来的人,如今已经去了韩地。

    赵润应该学会适应这种孤独,然后在孤独中不断的成长。

    孤独,对一个少年人而言,是残酷的。

    可他身负重任,孤独是他必须经历的过程。

    现在若是不经历,以后也会经历。

    寇季其实很羡慕赵润,因为赵润虽然孤独,却无事一身轻。

    他就不行,他身上的事务很多。

    在竹院里闲了一些日子,教育了一下三个弟子,寇季又陷入到了新的一轮忙碌当中。

    秋收的时间到了。

    辽地将士中最先将家书寄出去的,也到地方了。

    为了看一看豪门大户对此会有何反应,

    寇季和赵祯下令官驿扣下了辽地将士中大部分人的家书,只让江宁府治下的苏州家书流了出去。

    书到苏州,内容便流了出去。

    没办法,内容有点过于骇人。

    朝廷将去岁征召到辽地的将士,分派到了地方,化身成了耕种的百姓。

    眼看着庄稼绿油油的铺满了一地的时候,当地衙门露出口风。

    举家迁移到辽地,分一间大屋、一头牛、十户罪籍、千亩良田。

    将士们皆是贫寒出身,看着那绿油油的庄稼,谁不动心。

    他们中间最蠢笨的人也知道,家人一旦迁移到了辽地,不仅会成为地主,还会多出十户佃户。

    朝廷根本就不是给他们分地。

    朝廷根本就是安排好了一切,让他们直接当地主。

    天上掉馅饼的事情,以往诱惑不了憨厚的庄稼汉。

    可最早迁移到辽地的那些百姓告诉他们,这是事实,不是天上掉馅饼。

    于是乎,他们托关系,跟当地官府的人再三证实了此事,然后快速的写信给家里,让家里人迁过来。

    家里人拿到信以后,找家里正在蒙学读书的孩子一瞧。

    有点不敢相信立马的内容。

    立马去找乡间的乡老去求证此事。

    一开始,乡间的乡老们也没多想,如实相告。

    他们只当是娃娃们出去闯,撞到了什么机缘。

    眼看着那些老弱妇孺欢喜的变卖了家产,拖家带口的去辽地享福,乡老们心里也挺为他们高兴的。

    可随着信件越来越多。

    乡老们察觉出了不对。

    几个乡老们坐在一起一商量,感觉到了朝廷的险恶用心。

    城里的豪门大户也感觉到了。

    豪门大户召集了乡老们,暗中商讨了一番此事。

    一则流言随即传扬了出来。

    豪门大户和乡老们一起宣扬,辽地分地就是一个大骗局,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里面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有说张知白在辽地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鬼洞,需要上百万人才能填满。

    辽地的人骗百姓过去,就是为了填鬼洞的。

    诸如此类的传言,多不胜数。

    百姓们听到这些传言,信以为真,一时间哀号遍野。

    有不信邪的,想去辽地看看。

    却被乡老们拦下。

    强硬的直接说被鬼魅所惑,沉了塘。

    短短数日,沉塘的人命案就出了八个。

    更重要的是,民不举,官不究。

    没人去官府告发此事,此事就像是这么不了了之了。

    若不是武德司的人一直盯着,恐怕赵祯也不知道此事。

    “八条人命,说沉塘就沉塘,他们好大的威风!”

    赵祯气的直拍桌子。

    资事堂内的龙案震砰砰作响。

    王曾也阴沉着脸,“草菅人命、罔顾国法,简直是罪不容诛。”

    赵祯握着拳,满脸怒容的道:“朕真想派人去诛了他们。”

    王曾咬着牙没有言语。

    此事牵连甚广,赵祯真的大开杀戒的话,杀的可就不是一两个人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祯才没有急着杀人。

    寇季没有赵祯和王曾那么多感慨,他沉吟着道:“他们这一闹,不仅害了人命,还吓的那些百姓不敢去辽地。

    我们的谋划恐怕得落空。”

    赵祯和王曾阴沉着脸陷入到了沉默。

    派人去澄清此事,无疑是一个愚蠢的举动。

    百姓们若是理智的话,也不会被这种破绽百出的妖言蛊惑。

    只要妖言戳进了百姓的心窝子里,百姓们哪怕对它有所怀疑,也会暂时相信它。

    寇季见到过的类似的例子数不胜数。

    后世的气功大师、各类大师、专家多不胜数。

    只要是一个有自我判断能力的人,都知道那东西是假的。

    可即便如此,依然有很多人被骗的团团转。

    信息大爆炸的后代尚且如此,愚昧落后的古代,就更不别提了。

    朝廷派人去解释此事,根本解释不清。

    因为朝廷实在给的太多。

    多到那些穷苦了几代人的百姓们不敢相信。

    给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可乘之机。

    朝廷解释清楚一个谣言,还有更多的谣言出现。

    在百姓眼里,衙门、朝廷,那是一个让人畏惧的地方。

    衙门、朝廷,平日里都是属貔貅,只进不出。

    如今不仅出,还给的那么多。

    百姓们真的不敢信。

    赵祯沉默了许久以后,看向了寇季道:“四哥以为,该怎么办?”

    寇季沉吟着,道:“臣得再想想。”

    王曾沉声开口道:“不如老臣去苏州转转,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在后面作祟。”

    赵祯摇头道:“不妥,一个地方发生了问题,你就要去查,随后整个江南河东全部出了问题,难道你也要挨个去查?

    那还不把人累死。

    我们必须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寇季听到此话,眯了眯眼。

    王曾看到了寇季的眼神,心头一跳。

    他感受到了杀机。

    “官家,不如将所有的家书全部放出去。”

    王曾快速的说着。

    赵祯和寇季都狐疑的看向了王曾。

    一个苏州的家书就已经闹的沸沸扬扬了。

    还要将所有的家书散出去,让江南和河东闹起来?

    王曾沉声道:“事已至此,也不用藏着噎着了。反正苏州一闹,江南的人都知道了。河东的人很快也会知道。

    咱们不如开诚布公的告诉他们。

    咱们就是要他们手里的人。”

    赵祯皱眉道:“那他们要是闹起来,该如何解决?”

    王曾咬着牙道:“他们不放百姓,咱们就不放他们。官家不是一直觉得汴京城太小,已经无法满足汴京城百姓的需求吗?

    那就不如趁机放出去扩建汴京城的风声出去。”

    赵祯和寇季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王曾的心思。

    寇季迟疑着道:“你是想让官家效仿秦皇汉武的旧事?”

    秦皇汉武,都干过一件事,那就是强干弱支。

    如今的汴京城确实有些小了,两百多万百姓住在汴京城,显得有些拥挤。

    (对于汴京城能否住下两百万人,一直有人有异议,觉得不可能。稻草举个例子,南北朝时期的南朝梁,定都在建康,当时建康的百姓有二十八万户,差不多一百多万人。其中不算皇族、仆从、私兵等等,因为他们不入百姓籍。细细算下来,人口足足有两百多万。而南朝梁所处的时间,是在公元五世纪,也就是说,在公元五世纪,我国就已经出现了人口突破百万的城市,没理由十世纪不行。

    人口越密集,对下水考验越大。

    但古代的下水系统,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

    汴京城的烂泥人,就是住在汴京城下水道里的,里面四通八达,为烂泥人创造了既有利的犯罪条件。。

    可见汴京城的下水系统有多庞大。

    建康也就是金陵,至今仍旧存在许多遗迹,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所以扩充一下也没什么。

    但扩充城池不是主要的。

    主要的是一旦城池扩大以后,汴京城的人口若是不够,就需要一定人口填充。

    秦皇可以征调六国贵族入咸阳。

    汉武将天下各个地方的豪强都迁入了长安。

    赵祯同样可以将江南和河东的豪门大户迁入到汴京城。

    既然百姓不让动,那就动他们好了。

    王曾听到了寇季的询问,硬着头皮点了一下头。

    若非是寇季眼中弥漫着杀意,王曾实在不愿意提出如此天怒人怨的建议。

    王曾心里很清楚,他若是不想法子让江南和河东两地的豪门大户服软。

    寇阎王必然送他们去地底下慢慢叫唤。

    指望寇阎王去跟那些豪门大户掐架,根本不可能。

    王曾到目前为至,还没见过寇阎王的对手活着的。

    寇阎王出手,那一次不是浮尸一片。

    赵祯假装不知道王曾的心思,他听到了王曾的建议,爽朗的笑了,“好一招釜底抽薪……”

    寇季沉吟着道:“办法是个好办法,就是不那么好办。”

    赵祯一愣,看向了寇季。

    王曾也是如此。

    寇季坦言道:“秦皇汉武,都是以武治国,举国上下,重视勇武。他们帝令一出,顺则昌,逆则亡,没有半点道理可讲。

    我大宋不同,我大宋此前重文抑武、以文御武,已经失去的霸道。

    遇事不是商量,就是议论。

    根本不可能痛痛快快的行事。

    虽然官家近些年帮我大宋捡起了霸道。

    但时日太短,百姓们认识的根本不够深。

    秦皇汉武时期,他们要迁移百姓,谁敢多说一句?

    即便是动摇了地方根基,地方也会照做。

    可我们只是迁移了极少一部分百姓,根本没有动摇地方的根基,地方上就已经闹了起来。

    由此可见。

    只要扩建汴京城的消息和迁移豪门大户入汴京城的消息传出去。

    朝野上下许多人都会跳出来阻止此事。”

    大宋重用文人没有错。

    可是太过依仗文人,太过放权给文人,也太过纵容文人。

    从而导致了文人成为了武人的枷锁,也成了大宋的枷锁。

    大宋的豪门大户,比起秦汉时期的贵族、世家算什么?

    人家不仅有钱、有粮、有学问、有能力、有影响力、还有武力。

    大宋的豪门大户,有钱、有粮、有学问。

    能力虽然也有一些,可比起那些世家门阀,差远了。

    可为何秦汉时期,秦皇汉武说迁就迁?

    大宋却没办法?

    因为秦皇汉武不会跟贵族、世家讲道理。

    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听话只有一死。

    而大宋喜欢讲道理。

    因为大宋文人地位高,他们最喜欢讲道理。

    而他们恰恰又是豪门大户背后的代言人。

    有理的他们能说的更有理。

    没理的他们也能说出几分道理。

    偏偏,皇帝还得听他们讲道理。

    不听就是昏君。

    赵祯脸上刚浮起的笑意,瞬间被寇季一席话给压下去了。

    王曾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寇季再次闭上了嘴,成为了哑巴。

    他是一个不喜欢跟人讲道理的人。

    以前用尽各种手段,讲尽各种道理,存粹是因为他手里的力量不够,需要通过各种手段、各种讲道理,达到自己的目的。

    现在不需要了,他手里有足够的力量。

    有些话,他很早就跟赵祯讲过了。

    就看赵祯如何选择了。

    现在已经不是他教赵祯做事的时候了。

    赵祯该学会自己做事,自己思考。

    赵祯沉思了许久寇季的话,幽幽的道:“朕记得四哥曾经说过,不破不立……”

    王曾听到‘不破不立’四个字,心都在打颤。

    他一脸惊恐的盯着赵祯。

    “官家,不到万不得已,万万不可用雷霆手段!”

    赵祯目光落在了王曾身上,低声道:“朕也不愿意用雷霆手段,可为了我大宋长治久安,朕不得不用。”

    王曾咬着牙准备继续劝解。

    寇季轻声咳嗽了一声,“王相,唐太宗只有一个魏征,所以成了千古一帝。若是满朝都是魏征的话,他也成不了千古一帝。

    我大宋现在就是满朝的魏征。

    虽然绝大多数人没有魏征的品行,做事也掺杂着太多的私心。

    可他们对官家,跟魏征差不多。

    官家治理江山社稷,那是要伸出手脚的。

    如今官家伸手,你们剁手,伸脚,你们剁脚。

    你们还让官家如何治理江山社稷?

    干脆将江山社稷教给你们瞎折腾好了。”

    王曾惊怒的瞪着眼,难以置信的盯着寇季。

    寇季此话,乃是诛心之语。

    若是在一个霸道的帝王治下,寇季说出此话,帝王认可了,王曾大概就趴在地上跪求辞官了。

    不然脑袋会搬家。

    可惜赵祯不是一个霸道的帝王,他内心深处始终有一处柔软。

    秦皇汉武等人,为了达到某些目的,忠良也会诛。

    可赵祯不会。

    赵祯就像是没听到寇季的话一般,缓缓开口道:“朕得问四哥借一个人……”

    寇季一愣,笑着道:“臣府上如今只有刘亨可用。”

    赵祯摇头道:“朕说的是你的学生。”

    寇季好奇的看着赵祯。

    赵祯淡然道:“渤海府监察使包拯。”

    寇季有些意外的道:“官家居然会注意到包拯?”

    赵祯瞥了寇季一眼,有些埋怨的道:“朕又不是昏君,似包拯即将入高品的臣子,朕怎么会不注意。”

    寇季点点头道:“官家既然说包拯是臣子,那就说明包拯是官家的人。官家要用,根本不需要跟臣商量。”

    赵祯缓缓道:“包拯在渤海府办差办的不错,听说他查案有一手,朕准备让他去苏州,给朕查一查八条人命案。

    顺便帮朕丈量一下江宁府的土地,看看有没有巧取豪夺来的。

    若是有,依罪论。

    朕还会派王德用去一趟江宁府,让他领着镇南军和江宁府府兵在江宁府水域转一转,看看有什么不平事。

    又或者意图谋反的人。

    还有你的学生韩琦,那是一个敢想敢干的人,朕准备让他去河东走一趟,跟包拯办同样的差事。

    顺便让陈尧咨去一趟河东。”

    一文一武,一刚一柔。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

    具体是选甜枣,还是选巴掌,就看当地的豪门大户了。

    赵祯是铁了心的觉得,文的不行就用武的。

    双管齐下。

    赵祯将自己的心思说完了以后,对寇季和王曾道:“四哥,王爱卿,此事朕不想听到什么不同的声音。

    朝野上下,若是有人为那些豪门大户奔走,就让他们去边陲建功吧。

    反正我大宋现在足够大,需要治理的边陲也很大,需要不少能臣干吏。

    相信他们到了边陲以后,一定会大有作为。”

    赵祯根本不在乎那些只顾着为利益奔走的人去了边陲以后会不会为利益祸害百姓。

    如今大宋所有的边陲,都是军民参半。

    那些个为利益奔走的官员,若是在边陲上肆意妄为,为了利益祸害百姓。

    但先问问当地的将士们答不答应。

    寇季和王曾聆听完了赵祯的吩咐以后,就出了资事堂。

    一出资事堂,王曾就吹胡子瞪眼的喝骂寇季。

    “你个奸佞!”

    寇季看向了王曾反问道:“我怎么奸佞了?”

    王曾恶狠狠的瞪着寇季喊道:“你教唆着官家肆意妄为,还敢说自己不是奸佞。”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我官家肆意妄为,总比你们让官家什么都不做要强吧?你们学的是孔孟,又不是老庄,为何要让官家无为而治呢?”

    王曾怒吼道:“胡说八道!”

    “胡说?”

    寇季淡然笑着道:“从太宗晚年起,一直到现在,朝堂上,都是你们在教官家做事,而不是官家想做事。

    你们觉得官家什么事能做,才准许官家做。

    你们觉得官家什么事情不能做,就集体上书反对,很不可能用针缝上官家的嘴。

    朝廷明面上是官家在作主,可暗中却是你们在作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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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颂介绍:
寇季魂穿北宋,成为了千古名相寇准的从孙,作为一个标准的官三代,他本该走马架鹰,过着最嚣张的纨绔生活。然而,当他拿着便宜父亲邀他入汴京享福的信入京以后,才发现……祖父寇准,貌似要凉!【书友群:一九五九九二九八一】北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