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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诞稻草人     北颂txt下载     北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18章 王不可辱

    “我该走了……”

    这是朱能见到寇季说的第一句话,里面充满了唏嘘和不舍。

    寇季请朱能坐下,疑问道:“西伊有变?”

    朱能摇头。

    寇季狐疑的道:“那你为何急着离开?”

    朱能长叹了一声道:“官家在下旨册封了曹玮为王以后,曹家的人当即就离开了汴京城,赶往了流求。我们封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月了。

    已经有人弹劾我们了。

    再不离开,就说不过去了。

    户部已经派人到我府上走了好几趟了。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清点我朱府的田产了。”

    寇季皱了皱眉头道:“户部一直都是这样。”

    朱能失笑道:“准确的说,朝堂上所有衙门都一样。收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快,派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慢。”

    寇季点了一下头。

    朱能盯着寇季问道:“此去西伊,你有什么要交代的?”

    寇季瞥了朱能一眼,疑问道:“你马上就是一地之主了,遇事还要请叫我?”

    朱能笑着道:“跟着你有肉吃。”

    寇季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朱能盯着寇季笑道:“你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朱家叔叔我和我治下的百姓饿肚子吧?”

    寇季感叹道:“该说的,之前不都跟你说了吗?”

    朱能笑着道:“我还想知道的再多一点。咱们可是自家人,你得区别对待。”

    寇季摇头苦笑了一声。

    “罢了,就再跟你多说说。你到了西伊以后,先派人去一趟黑汗国。我听说黑汗国如今已经完全被格格巫掌握。

    你派人去告诉他,让他将承诺我的东西,尽快兑现了。

    他若是答应兑现承诺,那一段时间内你的封地不会有任何麻烦。

    他若是不答应兑现承诺,那一段时间内,你的封地应该都不会平静。

    不过你也不需要担心。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跑到了安全的地方以后,就将此事上奏给朝廷。

    到时候朝廷会派遣大军去找他为我们讨回一个公道。”

    朱能听完了寇季的话,沉声道:“三五万兵马还威胁不到我。”

    寇季失笑道:“黑汗国动兵,什么时候低于过十万?你别看他们人少,他们国中的男丁,在战时,几乎全是兵卒。

    所以你一旦碰到了他们,能打就打,打不过就别死扛。”

    朱能皱眉道:“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寇季点头道:“对方是乌合之众没错。可你手里并没有足够的兵马应对啊?”

    朱能沉声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寇季笑着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背后站着的可是大宋,他要动你,就等于是动大宋。

    所以他在动你之前,必须得考虑能不能承受住大宋的兵锋。”

    朱能紧皱着眉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刚才说了他会动我,现在又说他不敢动我。”

    寇季坦言道:“他不敢明着动你,但不代表他不会耍什么小动作。我现在将利弊告诉你,只是让你小心提防着此人。”

    朱能沉吟着点头道:“明白了……”

    寇季继续道:“你到了西伊以后,可以派人跟元山交流交流。学一学他是如何在西域立足的,也学一学他是如何让治下的地方富裕起来的。”

    “他肯跟我交流?”

    “我会派人给他送一封信过去。”

    “那就好……”

    朱能长出了一口气。

    去了西域,有人照应,有人指点,自然比他自己摸索着治理更快、更好。

    寇季笑着又道:“你也可以派人去请教李迪。”

    朱能一脸意外的道:“李迪肯教我?”

    李迪是什么人,那可是担任过同中书平章事的。

    也是一手缔造了河西大粮仓的人。

    他治理的河西,远比周遭其他地方都富庶。

    有李迪指导,朱能尽快的让封地富起来的把握会更大。

    寇季听到了朱能的疑问,笑着道:“李迪如今唯一的心思就是让河西繁荣起来。所以你只要给他足够的好处,他一定会教你。

    不过你在跟李迪交涉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

    别回头没学到东西,反倒被李迪给算计了。”

    一听这话。

    朱能几乎毫不犹豫的开口,“那我还是去找元山吧。”

    寇季失笑道:“你这么怕李迪?”

    朱能坦言道:“论心眼,我可不是他的对手。”

    寇季笑着摇了摇头。

    朱能缓缓起身,对着寇季抱起了拳头,“贤侄,我就先走一步了。”

    寇季起身,回礼道:“此去西伊,一定要保重。必要的时候可以派人到汴京城求救,到时候我一定会出手帮忙的。”

    朱能重重的点头,道:“贤侄,我这个当叔叔的虽然贪了一些。但对你和寇公的心意没有变过。

    他日你若是需要,只要招呼一声。

    我和我的人,都供你驱使。”

    这是朱能对寇季的承诺,一个十分重的承诺。

    朱能答应愿意被寇季驱使,可是没有条件的。

    没有条件就意味着朱能愿意带着他的人帮寇季做任何事。

    “我记下了,朱家叔叔……”

    “告辞!”

    “保重!”

    “……”

    朱能收回了拳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寇府。

    武人和文人的差别很大。

    文人道别,送了一程又一程。

    武人道别,十分干脆。

    一个眼神,一句话足以。

    此一去,即便是永别,他们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寇季没有相送,就站在寇府的院子里,眼睁睁的看着朱能离开了寇府。

    朱能走后没多久。

    高处恭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寇府,跟寇季见了一面,道了个别。

    高处恭询问,以后高氏的路该怎么走,寇季只给了两个字。

    “往北!”

    高处恭在得到了答案以后,道了一声谢,离开了寇府。

    高处恭走了没多久。

    种世衡也出现在了寇季府上。

    种世衡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陪着寇季喝了一会儿茶,道了一声别。

    聪明人就是聪明人。

    他知道他要是询问寇季以后东阳发展之路的话,寇季不会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所以他就什么也没有问。

    只是陪着寇季喝茶,跟寇季道别。

    维护了一下他们之间的友情。

    种世衡在寇府坐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次日。

    种世衡向户部衙门交割了种府的产业,带着种氏一大家子人,以及他招揽的人和一些部曲、旧部,离开了汴京城。

    种世衡是最后一个到寇府上跟寇季道别的。

    却是第一个离开汴京城的。

    种世衡离开的时候,寇季到了城门楼子上相送了一程。

    下城门楼子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

    “自此大宋再无种家将……也不知道此举是对还是错……”

    种世衡走了以后没两日。

    高处恭也向户部交割了高府的产业,带着高氏一大家子离开了汴京城。

    高处恭走后,便是朱能。

    在整个过程中,汴京城里所有的人都处在离别的悲伤当中。

    种世衡、朱能、高处恭三个人没寇准那么大威望,不可能让汴京城近半数的人给他们送行。

    但是他们带走的人不少。

    里面有不少跟汴京城其他人沾亲带故的。

    如此一来,汴京城自然就笼罩在了离别的悲伤当中。

    满朝文武在这一段时间内,也处在了送行当中。

    送完了这个,送那个。

    朝野上下。

    唯一有欢笑的地方,大概就是户部。

    因为随着高处恭、朱能、种世衡三人离京,他们的不能移动的家产,自然就留下了。

    赵祯吃了大头,他们也跟着吃了小头。

    三家家底都十分丰厚,所以即便是一些汤汤水水,也让户部吃的满嘴流油。

    就在汴京城所有人等着刘亨和寇季离京的时候。

    刘亨孤身前往了皇宫,请求赵祯将他的王位传给他儿子刘伯叙。

    赵祯不允,吕夷简和王曾也不答应。

    刘亨就跪在了资事堂前。

    刘亨一跪,此事立马传扬的人尽皆知。

    汴京城瞬间轰动了。

    大宋朝出一个不贪恋权位的寇准,出一个不贪恋权位的寇季,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如今刘亨也是如此。

    轰动自然更大。

    只是跟寇氏祖孙好评如潮不同。

    刘亨此举,有人赞扬,有人斥责。

    为何会有人斥责呢?

    因为他们自惭形愧。

    寇准和寇季二人不贪婪权位,那是因为他们没办法贪了。

    再加上他们祖孙二人功劳都大的让人难以企及。

    所以寇准和寇季二人做出了什么高尚的事情,都会被人赞扬。

    刘亨就不同。

    刘亨还没到功劳大的没边的时候。

    他表现出了高尚。

    就让那些人看到了自己的丑恶。

    他们自惭形愧之余,也会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以后,自然会抨击刘亨。

    弹劾刘亨狂妄无礼,弹劾刘亨别有用心的奏疏,如同雪片一样飘进了皇宫。

    寇府内。

    刘伯叙跑着进了寇季的书房,气喘吁吁的对寇季道:“伯父,我爹被人弹劾了。”

    寇季正在跟寇天赐讲述府上所有匠人的特点,以及所擅长的手艺。

    听到了刘伯叙的话,寇季让寇天赐自己在一旁先等着,他招了招手,将刘伯叙唤到了身边。

    待到刘伯叙走到了寇季身边以后,寇季唏嘘着道:“你爹想把王位传给你,可不容易啊。”

    刘伯叙盯着寇季,疑问道:“那您将王位传给天赐,为何……”

    不等刘伯叙把话说完,寇季就摇着头道:“你爹跟我不一样……”

    刘伯叙盯着寇季,他不明白,哪里不一样。

    寇季却没有多做解释,而是盯着刘伯叙问道:“你前来找我,可是要我帮你爹?”

    刘伯叙郑重的点头,道:“我不要什么王位,我就要我爹陪着我就行。”

    寇季叹了一口气。

    他是知道实情的。

    刘亨是为了护着他,所以才要将王位传给刘伯叙的。

    但他不能将这个实情告诉刘伯叙。

    刘亨既然没说,他就不能越俎代庖。

    “你在府上陪着天赐,我入宫去看看。”

    刘伯叙重重的点头。

    寇季吩咐府上的管事安排了一辆马车,然后坐着入了皇宫。

    一路上亮出了腰牌,畅通无阻。

    到了资事堂前,寇季就看到了跪在哪儿的刘亨。

    以及在他身旁指责他的御史们。

    御史们满口唾沫星子的在指责刘亨。

    刘亨跪在哪儿,盯着资事堂内,一言不发。

    寇季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刘亨身边,对那些正在大放厥词的御史们淡淡的说了一声。

    “你们先离开吧。”

    御史们那肯答应。

    他们盯着刘亨骂了许久,刚从刘亨身上找到了一点当御史的感觉,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寇先生,刘亨狂妄,藐视官家,乃是大罪。他若是不认罪,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官家?”

    寇季如今无官无爵,所以御史们唤寇季一声先生。

    虽说寇季很快就要去就藩了,可寇氏权势还没有彻底消失干净。

    御史们还得给寇季三分薄面。

    寇季听到了御史们的话,面色微微一冷,“王爵,岂是你们能够轻辱的?你们是觉得我们马上要离开汴京城了,所以奈何不了你们吗?”

    御史们一愣,张了张嘴要辩驳。

    但其中有人却生出了退意,轻声咳嗽了一声,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其他的御史们一个个冷哼了一声,离开了此地。

    寇季走到刘亨的身前,蹲下身,盯着刘亨的眼睛,问道:“何必呢?你被人弹劾以后,伯叙立马到府上找我求救。

    我看得出,他已经认可了你这个父亲。

    也有点离不开你。

    他比我更需要你。”

    刘亨盯着寇季,平静的道:“我就剩下了你和伯叙两个亲人。你的处境比伯叙危险,所以我必须留下。”

    寇季再叹了一声,道:“我去跟官家说说……”

    寇季入了资事堂。

    看到了赵祯坐在座椅上直叹气。

    看到了吕夷简和王曾二人在低头处理的政务。

    “草民寇季,参见官家……”

    “四哥你来了……你快给朕说说,刘亨到底是什么意思,逼宫吗?”

    赵祯见到了寇季,直接开口问道。

    吕夷简和王曾放下了手里的政务,抬头看向了寇季。

    他们想看看寇季能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寇季站在堂中,坦言道:“刘亨知我不通武艺,也知我府上的侍卫们回头要全部离开。所以他想留在汴京城,护着我。”

    赵祯闻言,几乎毫不犹豫的道:“朕不可能将四哥置于险地。”

    寇季点头道:“他也知道此事,但他就是想留在我身边,尽一份心。”

    赵祯皱起了眉头。

    吕夷简见此,盯着寇季开口道:“寇季,王位并非儿戏。官家留下你,已经冒了天大的风险。若是再留下刘亨,那到时候其他几个人人人效仿。

    那朝廷封的什么王?”

    朝廷封王,旨在削弱谋朝篡位的风险。

    若是朝廷在封了王以后,还允许寇季、刘亨、种世衡等人留在汴京城。

    那封王跟不封王,没区别。

    朝廷将他们封王,封出大宋腹地,就是为了减少他们对军中将士的掌控和影响。

    而不是削弱他们宗族对他们的支持。

    寇季等人若是封王以后,还不离开汴京城,不离开大宋腹地。

    那他们就能一直保持着对军中的掌控和影响。

    像是高怀德、曹彬、潘美、石守信等人,在太祖杯酒释兵权以后,依然保持着对军中的影响和掌控。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历经三任官家,而家门不衰。

    若不是寇季培养了新将,立了新军,取代了他们几家在军中的影响和掌控。

    赵祯想要整顿皇亲国戚和武勋的话,也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想要彻底的剥夺寇季等人对兵马的影响和掌控,只能让他们去边陲,去就藩。

    他们若是不去就藩的话,那朝廷封王根本没有半点意义。

    赵祯在封王的时候,吕夷简等一众文臣没有拼命阻止,也是因为他们知道封王背后的真正意义。

    如今刘亨要毁掉这个意义,吕夷简和王曾自然不能答应。

    寇季听到了吕夷简的话,沉声道:“我自然知道朝廷封王的意义,可刘亨跟我们都不同。

    他在我大宋早已没有了旧部,也没有掌控我大宋任何一支禁军。

    他昔日的那些旧部,早就随着这些年的调动,分散到了各地。

    他如今能掌控的,就只有一群倭人。

    所以他留在汴京城,对朝廷不会有半点影响。

    不会影响朝中的政事,也不会影响兵事。”

    吕夷简沉声道:“话虽如此,可此例一开,人人效仿,那朝廷可就有麻烦了。”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刘亨会以平民之身住在汴京城。期间不会干涉兵事,也不会干涉政事,更不会仗着之前的官身去做什么。”

    “即便如此……”

    “我可以保证其他人不会效仿。”

    “你拿什么保证?”

    “寇字够吗?寇字若不够,效仿之人的脑袋够不够?”

    “……”

    听到寇季此话,吕夷简瞪了寇季一眼,不再开口。

    赵祯思量了一下道:“既然四哥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朕不答应也不行。朕回头会在给四哥安排的住处边上,安排一处地方给他住。

    除非他返回西阳,不然不得参政论政。”

    寇季躬身一礼,“多谢官家……”

    赵祯叹了一口气,“四哥你赶紧让刘亨离开吧。一个王爵,跪在哪儿,有损我大宋的威严。”

    寇季点了点头,却没有急着去找刘亨,而是目光落在了吕夷简身上。

    “任由那些御史去辱骂一个王爵,有些过火了。”

    吕夷简不满的喊道:“此事又不是老夫授意的。”

    寇季点了点头,继续道:“那就烦劳你提醒他们,以后别去诸王的封地上晃荡,不然一双腿怕是保不住。”

    吕夷简瞪眼喝道:“官家面前,你该威胁御史?!”

    寇季摇了摇头,“我没有威胁任何人,我只是想让他们记住,王就是王,不可轻辱。”

    吕夷简质问道:“这还不是威胁?”

    寇季盯着吕夷简反问道:“这算什么威胁?我大宋征战四方,俘获了敌方皇亲国戚、王爵等,尚且会以礼相待。

    怎么到了自己人身上,这一条就不管用了?

    我们自己人,难道还比不上那些跪在我们膝下瑟瑟发抖的敌人吗?

    也就刘亨老实,知道委曲求全。

    换成了朱能、种世衡等人,你让那几个御史再试试。

    你信不信他们拼着王位不要,也要宰了他们解恨。”

    吕夷简还要开口,却听王曾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寇季说的对。朝野上下,皆有礼法,皆以身份论尊卑。

    王爵在诸爵之上,亦立于百官之首,不可辱没。”

    吕夷简瞪向了王曾,像是在质问王曾‘你到底向着谁?’

    王曾却没有理会他的目光。

    寇季也没有理会吕夷简。

    他对赵祯一礼,退出了资事堂。

    赵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寇季出了资事堂以后,对刘亨道:“起来吧。官家已经答应了,随后就有册封的诏书送到府上。”

    刘亨点了点头,站起了身。

    寇季瞧了一眼在刘亨膝盖上的两团尘土印,沉声道:“以后别动不动就跪。以你我对大宋的功绩,能当得起你我一跪的,也就只有太后、官家和长辈。”

    刘亨再次点头。

    寇季又打量了刘亨两眼,道:“先回府,我离府的时候,你嫂嫂正在准备涮肉。伯叙也在府上,咱们刚好可以一起热闹热闹。”

    说完这话。

    寇季领着刘亨出了皇宫。

    二人到了寇府上。

    向嫣已经准备好了涮肉。

    寇季和刘亨笑呵呵的上了桌,跟向嫣、寇天赐、刘伯叙、宝庆公主、寇卉、赵絮一起,围在了桌前,吃起了涮羊肉。

    向嫣准备的羊肉很多,还有不少牦牛肉。

    但桌前的人,似乎都喜欢抢自己亲近的人面前的盘子里的。

    大家你争我夺的,好不热闹。

    寇季和刘亨二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宫里发生了什么。

    成熟的男人都是如此,对家里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一桌子的羊肉和耗牛肉,最终被消灭的干干净净。

    几个人捧着肚子,笑呵呵的离开了膳堂。

    留下了一桌子的残羹剩饭,让人去收拾。

    吃完了东西以后,天色不怎么好。

    所以刘亨和刘伯叙也没有离开,干脆就在寇府住下了。

第0919章 吕夷简的小算盘

    次日。

    带着儿子跟寇季一家子说说笑笑的聊到大半夜的刘亨还没起。

    陈琳就带着金甲侍卫,奉着诏书,到了寇府。

    以寇季和刘亨二人的身份,他们的行踪几乎是公开的。

    所以陈琳带着金甲侍卫们出宫以后,并没有去刘府,而是直奔寇府。

    陈琳带着人到了寇府,寇府的门子赶忙将陈琳等人迎进了府内,并且派人去通传。

    寇季和刘亨得到了消息以后,立马穿戴整齐前去迎接。

    陈琳在人都到齐了以后,宣读了圣旨。

    具体流程跟之前寇季将王位传给寇天赐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有不同的就是缺少了数量庞大的宾客。

    刘亨将王印交给了刘伯叙以后,刘伯叙终于明白了刘亨的想法。

    知道刘亨要让他一个人去西阳,刘伯叙痛哭流涕。

    刘亨安慰了许久,又让寇天赐安慰了许久,刘伯叙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刘亨在将王位传给了刘伯叙以后。

    刘伯叙和寇天赐离京的日子也提上了日程。

    他们两个都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因为该准备的,寇季和刘亨早就帮他们准备好了。

    一切收拾妥当以后。

    寇季、刘亨、向嫣三人,亲自送寇天赐、刘伯叙、宝庆公主三人,以及跟随他们的一大帮子家丁、部曲、匠人、管事等等,出了汴京城。

    跟此前寇准、朱能等人离京不同。

    寇天赐和刘伯叙离开,并没有大张旗鼓。

    家丁、部曲等人,顺着南门悄无声息的出了汴京城。

    寇天赐和刘伯叙三人则坐着马车,悄无声息的从东门而出。

    即便如此,送行的人也不少。

    寇天赐在汴京城里是孩子王,所以他交的朋友数量不少。

    有赵润、杨怀玉等一帮子在汴京城里金光闪闪的二代们。

    少年人心里藏不住事。

    所以几个人见面以后,立马红了眼,落了泪。

    赵润将寇天赐惦记了许久的一块宝玉,送给了寇天赐。

    也将刘伯叙惦记了许久的一块镇纸,送给了刘伯叙。

    对赵润而言,那也是心爱之物。

    因为那是他父皇赏赐下的为数不多的珍贵的东西。

    但即便是再珍贵,他也愿意忍痛割爱。

    杨怀玉送给了寇天赐一匹宝马,送给了刘伯叙一柄宝刀。

    马是杨文广搜罗来送给儿子的宝马。

    刀是一柄祖上用过的宝刀。

    刘亨瞧着小家伙们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流着泪互送着礼物,双眼有些泛红的低声对寇季道:“这些臭小子们还真是舍得……”

    换做是他们,他们绝对不会将心爱之物轻易送给人。

    寇季幽幽的道:“少年人的心思,总是单纯的,没有那么复杂。”

    寇天赐等人互送过了礼物以后,寇天赐和刘伯叙坐上了马车,踏上了行程。

    赵润和杨怀玉也不知道是在学大人,还是有感而发。

    在寇天赐和刘伯叙的马车缓缓启动的时候,扯着嗓子唱起了送别的歌曲。

    只是过于豪迈,没有半点悲伤之意,反倒是有几分壮烈的味道。

    向嫣坐在马车上,一手拉着一个,含着泪送了一程又一程。

    她从出了汴京城以后,嘴就没停过。

    从大事叮嘱到了小事。

    从明日叮嘱道了以后。

    寇天赐、刘伯叙、宝庆公主,耐心的听着。

    寇季和刘亨二人就默默的陪着。

    出了汴京城约十里地以后,马车里就多了一个人,策马相伴的人,也多了一个。

    马车里多出来的那个人,是宫里的大张氏。

    陪着寇季和刘亨一起策马前行的,自然就是如今的大宋主宰赵祯。

    “官家怎么亲自来了?”

    路上。

    寇季想叮嘱寇天赐几句,只是向嫣拉着寇天赐说个没完,寇季又插不上嘴,所以就跟赵祯攀谈了起来。

    赵祯听到了寇季的问话,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宝庆也是有爹有娘的。”

    寇季失声笑了。

    赵祯身为大宋官家,在百忙之中,也没有忘记给予宝庆应有的关注和爱,他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一行人一送就是两日。

    若不是御前卫领着一帮子文武重臣追了过来,恐怕还能送下去。

    临别之际。

    该交代的,该叮嘱的,向嫣和大张氏都叮嘱过了,交代过了。

    寇季、刘亨、赵祯,自然就没有太多话讲了。

    “照顾好自己……”

    “……”

    寇季拍着寇天赐肩头交代了一句。

    刘亨和赵祯同样拍着儿女的肩头,交代了十分相似的一句话。

    让人意外的是,在向嫣和大张氏交代的两天里,他们几乎都没怎么落泪。

    可寇季三人简单的一句话。

    却让寇天赐、刘伯叙、宝庆公主泣不成声。

    也不知道他们是觉得马上要离别了,心里的悲伤压制不住。

    还是他们觉得简短的父爱,要比喋喋不休的母爱更加沉重。

    寇天赐等人含着泪,在寇季一行人目送下,坐上了马车,悄然而去。

    寇季、刘亨、赵祯、向嫣、大张氏,似乎都觉得心里被抽走了某东西,空落落的

    赵祯心情不美,所以对待那些追着他而来的文武们没有好脸色。

    寇季、刘亨、向嫣则没有跟那些文武多纠缠,一个个策马率先离开。

    赵祯在训斥了一番文武们以后,带着他们回了汴京城。

    寇季一回到汴京城,就看到了户部的人静静的等候在寇府门前。

    几乎都是新面孔。

    是寇季离京的时候逐渐换上来的。

    寇季到了府门前,户部的人就迎了上来。

    不等他们开口,寇季就感慨道:“你们还真是一点不讲情面,都不给我搬家的时间,现在就来收宅子。”

    为首的户部官员苦笑着道:“寇先生言重了。宅子是官家点名要收入到私库的。我等不敢怠慢。”

    寇季撇嘴道:“照着你们的说法,是官家催着我赶快搬家?”

    为首的户部官员赶忙道:“寇先生说笑了,官家对所有王爵,一视同仁。圣旨在南海郡王离京的时候就送到我们户部了。”

    寇季摆了摆手,淡淡的道:“行了,你也不必解释太多。我也就随口一说。朝廷的规矩我懂。”

    说完这话,寇季领着向嫣入了府,拿上了自己的私人东西以后,就将地契和房契交给了户部官员。

    一出门。

    陈琳就默默的等候在外面。

    在陈琳边上,停着一辆马车。

    寇季也没有言语,带着向嫣就上了马车。

    陈琳吩咐人驾着车,载着寇季夫妇,赶往了汴京城内城一座面积不大的小院。

    小院不大,就在皇宫边上。

    里面的布置,清幽典雅。

    寇季夫妇到时候,宫里的宦官和宫娥已经将里面收拾的妥妥当当。

    夫妻二人放下了私人物品,变可入住。

    寇季夫妇到了小院没多久,刘亨也到了。

    刘亨的住处并不远。

    就在距离寇季夫妇住所的百丈外。

    陈琳在寇季夫妇和刘亨住下以后,就离开了小院。

    临走的时候留下了十个宫娥、十个宦官,一百御林卫。

    只是宫娥和宦官,以及御林卫并没有在小院里停留多久。

    寇府和刘府那些不愿意离开汴京城的家丁仆人,在寇季和刘亨安顿好以后,就相继抵达了小院。

    替换了陈琳留下的宫娥、宦官和御林卫。

    宫娥和宦官们也知道自己不会在此地久留,所以在寇府和刘府的人到了以后,便离开了小院。

    刘亨在彻底安顿下来以后,歇息了一日,便拿了一些钱财出去喝花酒了。

    寇季和向嫣则留在小院里。

    寇季派人去了一趟赵絮的公主府,将寇卉接了回来。

    按理说寇氏举族迁移,除了赵祯默许的寇季夫妇外,剩下的人都该离开汴京城,寇卉也在此列。

    但寇卉却没有离开。

    关键时候,赵絮出面,带着寇卉到了自己的公主府去住。

    帮着寇卉多过了一劫。

    赵絮摆出了一副要强留下寇卉的架势。

    满朝文武也就不好再拿此事做文章。

    赵絮可是赵祯的亲妹妹,也是唯一的一个妹妹。

    满朝文武为此弹劾赵絮的话,赵祯顶多也就训斥赵絮两句,不痛不痒的。

    赵絮不会在乎。

    但满朝文武若是因此得罪了赵絮的话,那就要时时提防着被赵絮报复。

    别以为赵絮不问世事,就觉得赵絮没威胁。

    赵絮真要是为了报复一个人,跑到赵祯面前去撒娇去闹的话,赵祯大概也会顺了她的心意。

    当妹妹的平日里不求他,好不容易求他一次,只要不是涉及到参知政事一类的重臣,他必然应允。

    而参知政事一类的重臣,不可能为了此事赤膊上阵。

    当然了,除了赵絮的缘故外。

    更重要的是因为寇卉是个女子。

    并且赵祯此前还流露过要让寇卉当他儿媳妇的心思。

    万一赵祯此心不熄。

    有人逼着赵祯把他钦定的儿媳妇往汴京城外赶,你猜赵祯会不会让你舒服?

    正是因为寇卉是个女儿身,再加上有赵祯和赵絮做靠山。

    所以满朝文武默许了寇卉留在了汴京城。

    诸王都离京了。

    偏偏诸王中最厉害的寇季依然留在汴京城。

    在汴京城所有人从离别的悲伤中走出来以后,便议论起了寇季依然留在汴京城的目的。

    有人说赵祯留着寇季在汴京城,是为了全兄弟之义,想让寇季当一个闲散的人,一直陪着他。

    也有人说,赵祯留着寇季在汴京城,是因为有重用,赵祯很有可能很快就会重新任命寇季为枢密使。

    还有人说,赵祯要寇季掌控一字交子铺。

    还有人说,赵祯要任命寇季为参知政事。

    更有人说,赵祯要留着寇季做大宋的财相,因为寇季敛财有道。

    总而言之,众说纷纭,没有定数。

    处在流言最中心的寇季,却从未关注过此事。

    他在搬到了小院以后,每日里不是陪着向嫣游玩,就是在书房里教导赵润、寇卉,亦或者跟刘亨去清倌人所在的馆内,听一听小曲。

    日子过的十分惬意。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

    汴京城内的流言越传越凶。

    传言中,说赵祯要重新让寇季出任枢密使的流言,逐渐占据了上风。

    王曾在流言传的最凶的时候,赶到小院。

    小院里。

    寇季正跟刘亨躺在一棵树下等树上的果子落到他们嘴里。

    那是一颗柿子树。

    柿子成熟以后,红彤彤的像是一个小灯笼。

    能落下来的,基本上都是那种熟透了,肚子里全是柿子浆的。

    柿子浆十分绵软香甜。

    但凡是尝过的人,几乎都想吃第二个。

    王曾在仆人引领下进入到了小院里,看着寇季二人拿幼稚的举动以后,忍不住喊道:“你们两个加起来已经过半百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这叫童心未泯……”

    刘亨淡然笑道:“主要是闲的……”

    王曾也知道两个人是闲的,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王曾也不客气,吩咐着仆人给他也搬了一个躺椅,躺在了寇季和刘亨身边。

    “听说官家要重新任命你为枢密使?”

    王曾躺在躺椅上,陪着寇季和刘亨看了一会儿红柿子,忍不住开口。

    寇季打了个哈欠,不紧不慢的问道:“听谁说的?”

    王曾淡然道:“外面的人都这么说。”

    寇季瞥了王曾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相信市井流言了。”

    王曾坦诚道:“我从来就没信过……”

    寇季愣了一下,问道:“那你特地跑过来说这些,是几个意思?”

    王曾沉声道:“老夫只是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特地过来告诉你一声。”

    寇季闻言,笑着道:“我也感觉到了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必然是有人感受到了我存在的威胁,所以才这么做的。”

    王曾绕有深意的看了寇季一眼,“你知道就好,我也不用明言。”

    寇季笑着感慨道:“吕夷简这么做,有些有**份了。”

    王曾愕然的盯着寇季。

    刚刚不是说好不提对方名字的吗?

    额……貌似没说好。

    但如此直白的说出来,是不是显得吕夷简手段太低,有失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身份?

    寇季看到了王曾的神情,就知道了王曾的心思,他笑着继续道:“官家把我从枢密使的位置上撤下来,自然不可能再让我回去。

    满朝文武也不可能看着我重新执掌大宋的兵权。

    所以我要是再次起复,必然是入政事堂。

    张知白前往了辽地,特地给我腾出了位置。

    但官家并没有立马让我出任参知政事。

    那就说明,官家想让我出任的,不仅仅是一个参知政事。

    以前天赐没离开的时候,官家不可能让我再次出现在朝堂上。

    所以即便吕夷简有所猜测,也不会做什么。

    可如今官家迟迟不让我出现在朝堂上,那官家的心思也就藏不住了。

    吕夷简心中的猜测也落实了。

    自然需要出手阻止我取代他。

    当年他为了权力,投了刘娥。

    后又为了权力,投了官家。

    如今自然也可以为了权力,对付我。

    所以谣言出现以后,我不用多猜,也知道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

    其实换做是我要被人取代,且不心甘情愿离开的话,我也会用一些手段的。”

    王曾感慨道:“你倒是看的清楚。”

    寇季笑着道:“眼瞎的人也混不到这个地步。”

    王曾叹了一口气道:“吕夷简的手段太拙劣了。”

    寇季笑容灿烂的道:“他是没有其他办法阻止我出现在朝堂上,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想引起百官对我的敌视,借百官之手,阻止我入朝。”

    王曾直言道:“官家心意已决,不可逆转。”

    寇季笑道:“如今大宋上下,没有人愿意看到我掌兵。所以散布官家想要让我出任枢密使的流言的话,一定会让百官们警醒,并且紧紧的盯着此事。

    一旦官家张口要给我个官,百官们必然阻止。”

    王曾再次道:“官家心意不可逆转。”

    寇季摊开手笑道:“所以……他做再多也是徒劳……”

    王曾迟疑了一下道:“可他还想做殊死一搏。”

    寇季摇头道:“不是做殊死一搏,而是在为以后铺路。”

    王曾眉头一挑。

    寇季感叹道:“官家若是不顾百官们之意,执意让我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取代了吕夷简的话。

    百官们可就站在吕夷简一边了。

    因为官家若是那样做的话,百官们会觉得。

    在官家心里,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如我。

    所以他们会抱团取暖,一起对付我。

    吕夷简或许会失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

    但他却会借此将朝堂上百官的人心紧紧的攥在手里。

    到时候他虽然没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名,但却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权。

    一旦我在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上有什么做的不如人意。

    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

    我任何一点小错,都会被他们放大了看。

    时间久了,我在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上也就坐不稳了。”

    王曾一脸愕然的道:“你居然看的这么透彻?”

    寇季笑着道:“吕夷简喜权,他若是乖乖的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交出来,那才可怕呢。

    他现在不想交,又给自己布置了后路,那才正常。”

    王曾点了点头,沉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寇季瞥了王曾一眼,笑着道:“我为何要去应对?我只需要等官家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给我腾出来,我直接去坐就行了。”

    王曾愣了一下,追问道:“你是说官家对处理吕夷简?”

    寇季沉吟着道:“也不能说处理,有些不太妥当。自从官家登基以后,朝堂上一直都是能者上,庸者下。

    只要官家交给吕夷简足够多的政务。

    吕夷简又处理不了。

    那他就只能让出位置。”

    王曾立马问道:“若是吕夷简能处理呢?”

    寇季盯着王曾笑道:“那官家还留我在汴京城做什么?我做不做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重要吗?”

    王曾听到此处,忍不住赞叹道:“这可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啊。”

    寇季感慨道:“无论是我,还是官家,其实都不喜欢阴谋。以前用阴谋,是迫不得已。现在有实力用阳谋了,就没必要再用阴谋了。

    我大宋是天朝上邦,既然是天朝上邦,做事就应该大气,就应该堂堂正正。

    再有敌来犯,我们也不用跟他们耍什么手段。

    几十万手握着火器的大军压过去。

    多少敌人都能给他碾的粉碎。

    我打河西的时候,用尽了手段。

    打西夏的时候也用了一些。

    可打辽国的时候,一点儿手段也不需要用。

    因为我大宋在攻打辽国的时候,已经拥有足够的实力横推辽国,就没必要用什么阴谋诡计,直接一路打过去就是了。”

    王曾深表赞同的点头道:“我大宋乃是天朝上邦,做事确实应该堂皇正大。”

    说到此处,王曾看着寇季道:“你既然觉得官家能处理的了吕夷简,让吕夷简为你腾出位置,那老夫也就不需要再担心了。”

    寇季侧头看向了王曾,疑问道:“你信不过官家?”

    王曾摇头道:“自然信得过。官家肯定会用你们随后要做的事情为难吕夷简。而你们要做的事情,放到任何一个朝代,那都是艰难无比的。

    我没有那个能力,吕夷简也没有。

    即便是你祖父重新入朝,恐怕也做不了。

    也只有你和官家两个惊世之人,才能勉强一试。”

    寇季沉吟着道:“你似乎不看好我和官家随后要做的事情?”

    王曾叹了一口气,道:“仅仅一个募兵,就从年初一直拖到了年尾也没有完成。官家三令五申,兵部邸报传便了整个江南和河东。

    可招募到的兵马,还不到六十万。

    距离官家所要求的两百万之数,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由此可见,我们要对付的人,已经彻底的将地方牢牢的抓住。

    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是千难万难。”

    寇季缓缓点头道:“确实是千难万难,我和官家无惧,你也应当无惧。”

    王曾哀叹道:“我就是担心那些人将我们好不容易治理出的江山,折腾的不像样子。”

    寇季沉默了一下,淡淡的开口,“真要是不成样子了,那就再打一遍就好了。”

第0920章 如坐针毡的吕夷简

    王曾听到了寇季的说法有些头疼,他盯着寇季埋怨道:“能不能不要总是想着动用兵马,兵马是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的。”

    寇季笑着道:“你很认可自己的说法?”

    王曾几乎毫不犹豫的点头。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纠正一下寇季动不动就想动粗的错误念头。

    寇季见王曾点头,继续笑着问道:“你可读史?”

    王曾翻了个白眼。

    看不起谁呢?

    我王曾,大宋朝立国以来,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的三元魁首之一。

    论治国方略,我或许不如人。

    但论对诸子典籍、史册孤本的熟悉,大宋朝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你祖父也不是我对手。

    以前也就丁谓能在这方面跟我争锋,因为那家伙过目不忘,有异于常人之能。

    现在,我王曾敢认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寇季通过王曾的反应,就知道了王曾心里的答案,他笑着道:“你既然读史,那你就应该知道。

    几乎所有的革新,都是建立在王朝更替的基础上的。

    想要维持王朝的稳固,又想革新,几乎是不可能成功。

    即便是成功了,也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就像是隋立的科举制,打破了世家门阀对朝中高位的垄断。

    但也因此被世家门阀所针对。

    所以才有了十八路反王进京。

    若是隋没有立科举制,你觉得进京的反王能有几路?”

    王曾皱起了眉头,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寇季见王曾不说话,就笑着道:“三五路撑死了……不可能有十八路……真正导致十八路反王出现的,就是科举制。

    科举制的出现,打破了世家门阀对王朝的掌控。

    世家门阀看到了危机,所以才群起而攻之。

    最后李唐得了江山。

    李唐踏着前隋的残骸,再次推行了科举制。

    为了推行科举制,李唐的好几位皇帝也是出了大力的。

    他们跟世家门阀斗了几十年,直到世家门阀的力量削弱以后,才正式的将科举制彻底推广了下去。

    再他们彻底推广科举制之前。

    那些个学子们想要参见科举,可是需要名门望族,以及一些朝中官员点头推举才行。

    李唐败亡以后。

    我大宋立国。

    我大宋立国以后,也推行了科举制。

    而我大宋的学子,不需要那些名门望族点头,也不需要朝中官员推举,便能参加科举。

    只要他有才,只要他没有作奸犯科。

    他就能进入到科场。”

    说到此处,寇季看着王曾笑道:“所以,想要革新,不流血是不可能的。我们要革新的制度,比科举制要大、要多,产生的影响也必然超过科举制。

    所以我们要面对的困难,或许比推广科举制还要多。

    所以我们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王曾咬着牙道:“你想让官家自己造自己的反吗?”

    寇季摊开手,反问道:“那你说说怎么办?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蛀虫们趴在大宋身上敲骨吸髓,直至大宋败亡?

    让官家自己造自己的反,总比让别人造官家的反要好。”

    王曾瞪着眼,盯着寇季道:“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寇季淡淡的道:“事情严不严重,你王曾心里清楚。大宋民间的造反率,可是历朝历代最高的。

    大宋若是没有问题,民间百姓为何要造反?

    嫌活的太舒服?

    还是觉得活着浪费粮食?”

    王曾被怼的说不出话。

    寇季继续道:“问题已经很严重了,它就像是星星之火,在大宋的每一个角落不断的闪烁。

    现在,我们能压得住它,所以可以当它不存在,也可以说它不严重。

    可当它彻底连成一片,形成了燎原之势的时候。

    你告诉我,到时候那什么去熄灭它?

    谁又能熄灭它?”

    王曾咬着牙,没有说话。

    寇季瞪着眼道:“满朝文武,遇到了问题,最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去解决它。而是想着躲开它。

    若是牵扯到太多人利益的话,不仅会躲开它,还会隐瞒它。

    它就像是病症,发现了就得治。

    若是不治,总有一天会成为要命的病。

    地方官中间一直传着一句话,叫做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这一句话并不适合我们。

    但是我们应该借此领悟出另一句话。

    那就是为宰一任,安邦百年。”

    说到此处,寇季顿了一下,盯着王曾郑重的道:“所以……我一旦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我不会对任何人客气。

    谁阻挡我为国为民做事,我就杀谁。”

    王曾握起了拳头,颤声道:“你杀的完吗?”

    寇季毫不客气的道:“辽国举国上下足足有一千万户人,除了战死的,以及他们自己折腾死的,剩下的全是我大宋的俘虏。

    我当初在辽地的时候,只要点点头,他们全部都能身首异处。

    你觉得我大宋豪门大户的人数,能凑齐一千万户吗?”

    王曾盯着寇季道:“在辽地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这么做的话,会让很多人枉死的。”

    寇季冷笑了一声,“杀百万人,可让数千万,乃至超过数千万的人安稳度日的话,我一定不会客气。”

    王曾猛然坐起身,喝道:“他们都是我宋人,不是异族。”

    寇季瞥了王曾一眼,冷冷的问道:“我们当他们是宋人,可他们当自己是宋人了吗?为了自己的私利,连我大宋的安危都不顾,连子孙后代的安乐都不顾。

    我们留着他们做什么?

    留着他们吃的脑满肠肥,将大宋吃空了。

    然后等着别人来宰杀他们?

    顺便再祸害了百姓?”

    王曾恼怒的道:“我大宋如今四海无敌。”

    寇季讥讽道:“大汉也差不多。但汉末的时候世家门阀一个个厉害的没边,互相之间为了争帝位,斗的是水深火热。

    却忽略了外人在暗中坐大。

    最后的结果就是,衣冠南渡,汉人沦为了两脚羊,成了别人口中的肉食。

    现在不给那些豪门大户立一立规矩,以后他们就是新的世家门阀。

    而我大宋最终的下场跟大汉也差不了多少。”

    “如今四野之内,再无敌手,我大宋兵锋所向披靡……”

    “你能保证我大宋一直无敌下去?还是你能保证我大宋周遭的那些势力不会坐大?我大宋初立的时候,西夏是什么?只是一个拥有两个州的藩镇而已。”

    “……”

    寇季用西夏举例,王曾彻底说不下去了。

    西夏算是大宋一手养肥的。

    王曾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始终不赞成下杀手……”

    寇季打了个哈欠,不咸不淡的道:“那你就祈求那些豪门大户的人都乖一点。让他们别跟朝廷作对,跟朝廷作对没什么好下场。

    我大宋可不是大隋。

    别说是十八路反王了,他就是一百八十路,我也能让他有来无回。”

    若是别人听到寇季这话,可能会觉得寇季是在吹牛。

    可王曾却清楚,寇季这不是在吹牛。

    这是大实话。

    大宋如今的兵马,四海无敌。

    而这些兵马都掌控在赵祯手里。

    寇季需要调迁的话,赵祯肯定不会阻拦。

    更关键的是,随着寇季和赵祯对兵制不断的革新,大宋兵马在一场又一场的战争中不断的获益。

    如今军中称得上是悍卒的,几乎都变成了一个个大小地主。

    军中将士的人心,早就被赵祯和寇季收买了一个干净。

    他们如今和赵祯、寇季是一条心。

    其他人想造反的话,根本没办法策反大宋最精锐的兵马。

    没有大宋最精锐的兵马支持,你凭什么造反?

    一帮子拿着破刀片子的人,凭什么跟拿着火枪和火炮的禁军刚?

    在实力绝对碾压的情况下,十八路和一百八十路有什么区别?

    大宋在征讨辽国的时候,辽国数百万乱民涌到了长城边上,还不是被击溃了,变成了俘虏,如今在大宋各地劳动赎罪。

    民间若是有人鼓动着百姓造反,聚众不管多少,下场几乎一模一样。

    禁军一旦出动,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资本。

    而禁军对他们动手,绝对不会有任何顾虑。

    因为大宋九成的禁军家眷,如今都相继迁移到了大宋边陲,在大宋边陲做小地主。

    所以禁军的家眷绝对不会出现在乱军中。

    王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会盯着他们的,希望他们别做傻事……”

    寇季撇了撇嘴,道:“你最好期盼他们中间有人尽快动手。如此一来,朝廷也可以杀鸡儆猴,震慑一下其他人。

    到时候说不定流的血会更少。”

    王曾张了张嘴,突然发现他没办法反驳寇季这个说辞。

    谁都不愿意看到流血事件发生。

    但当流血事件必然发生的时候,先发生一部分小规模的流血事件,总能震慑一二,减少流血事件的发生。

    寇季见王曾再次陷入到了沉默当中,不咸不淡的道:“该说的我几乎都告诉你了。以后你也不用继续再为此事跟我交流。

    因为没有意义。

    我绝对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说完这话,寇季不等王曾继续开口,就开口赶人,“你在此处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该离开了。

    吕夷简如今忙着算计我,没多少时间处理政务,政事堂必然堆积了一大堆政务需要你处理。”

    王曾闻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起身离开了小院。

    刘亨在王曾走后,才缓缓开口,“王曾是朝堂上少有的好人,你这么吓唬他,就不怕他受不了?”

    寇季瞥了一眼刘亨,质问道:“谁吓唬他了?”

    刘亨哭笑不得的道:“我知道你今日所讲的一些,都是你的肺腑之言。可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局势绝对坏不到你说的那个地步。

    毕竟,你和官家布局了这么久了。

    不可能一点儿成果也没有。”

    寇季见刘亨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就坦白道:“慈不掌兵,慈亦不理政。你真以为王曾是什么慈悲之人?

    从他出仕到如今,该杀人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他之所以跟我争辩,他之所以摆出一副慈祥的面孔,是因为他不希望太多无辜的百姓牵连在其中。

    他现在是在为那些无辜的百姓争取活路,而不是那些为富不仁的豪门大户。

    你信不信,若是只杀豪门大户的人,他绝对比我杀的要痛快,要果断。”

    刘亨一脸愕然。

    寇季继续道:“每一个做大官的人,心里都有那么一点点底线和坚持。王曾心里的坚持是为百姓谋福,底线就是不把屠刀放在无辜百姓身上。”

    刘亨沉吟着道:“就没有法子让无辜百姓摆脱此事?”

    寇季摇头,“文制革新,涉及到大宋的方方面面,而大宋一切的根基都源于百姓,你告诉我,如何让百姓置身事外?”

    刘亨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开口。

    寇季感慨道:“我之所以跟王曾说的那么可怕,就是要让他做好对百姓下手的准备。”

    刘亨盯着寇季道:“你不是说,不把屠刀放在无辜百姓身上,是他的底线吗?即使如此,他为什么还要做好对百姓下手的准备?”

    寇季的话明显前后矛盾。

    寇季听到了刘亨的话,感叹道:“我如今将一切的后果都告诉他了。他若是能突破自己的底线,就能跟我们一起做事。

    若是不能,那就只能帮我们扫扫尾。

    一些涉及人命的大事,肯定不会让他参与。”

    刘亨沉声问道:“就没有办法减免百姓的伤亡?”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我和官家又不是什么刽子手,不可能以杀人为乐。需要杀的时候就杀,不需要杀的时候,发配就好了。

    如今大宋东、北、西,都缺人。

    真的把人杀干净了,谁去种地?

    没人种地,那我们打下的那么多疆土,岂不是都荒废了?”

    刘亨听到这话,失声笑了,“既然你没有大肆屠戮的心思,又何必把话说的那么吓人。”

    寇季叹了一口气,“我是没这个心思,可那些为富不仁的豪门大户,不让人省心啊。”

    刘亨沉吟着道:“要不要我们先跟官家商量一下,将那些豪门大户先盯上?”

    寇季摇头,“此事不用我们操心,武德司的人会去做。”

    刘亨疑问道:“那我们现在就这么闲着?”

    寇季沉吟着道:“先看看吕夷简能做到什么地步吧。”

    赵祯留下寇季的目的就是为了文制革新,如今吕夷简不肯让位,那就只能拿吕夷简试试水。

    吕夷简要是扛得住,那皆大欢喜。

    吕夷简若是扛不住,那寇季再上。

    ……

    翌日。

    有关于寇季的流言蜚语,传的更猛烈。

    甚至还闹到了垂拱殿上。

    满朝文武就此议论纷纷。

    最终赵祯下了一道旨意,打破了流言蜚语。

    擢杨文广出任枢密使。

    王德用出任枢密副使。

    狄青兼任同知枢密院事。

    一瞬间。

    有关于寇季要再次出任枢密使的谣言,瞬间消声灭迹。

    吕夷简感觉到了火烧到了屁股上了,彻底坐不住了。

    吕府。

    吕夷简一脸阴沉的坐在首位。

    吕夷简的儿子吕公著站在他身旁。

    吕夷简一众心腹,坐在下首。

    “吕相,官家擢升了杨文广出任枢密使,咱们散布谣言彻底消声灭迹了。官家如今几乎是挑明了要让您给寇季让位。

    您若是再不想想办法,恐怕寇季就要取代您了。”

    刑部侍郎韩阳沉声开口。

    此人在史书上并没有留名,没做过什么大事。

    如今已经年近五旬,身子骨不太好,刑部侍郎应该是他仕途的终点了。

    吕夷简咬着牙道:“老夫能有什么办法,老夫若是有办法,还能在这里干坐着?”

    “要不要咱们一起上书给官家,奏请官家依照封王诏书上所言,让寇季离开汴京城?”

    “官家特地留下了寇季,又怎么可能因为你我的奏请,让寇季离开。”

    “那就诬陷他……”

    “愚蠢!诬陷他什么,他一不贪财,二不好色,如今又无官无爵,能诬陷的只有谋逆一条。

    诬陷他谋逆,万一成真了呢?

    别忘了,现在军中大部分的大将军,都是他的心腹。

    现在诬陷谁,都不能诬陷他。”

    “那怎么办?坐以待毙?”

    “……”

    吕夷简的心腹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说到最后,一个个都陷入到了沉默。

    寇季此人不贪财不好色,又没官没爵,想挑个刺都没办法挑,实在是让人为难。

    “要不……就把位置让给他?”

    吕公著见到了所有人陷入到了沉默中,犹豫再三,低声说了一句。

    吕夷简等人齐齐瞪着眼看向了吕公著。

    把位置让出去,说的轻巧。

    真要是让出去了,可就没有那么容易拿回来了。

    寇季若是铲除异己,将他们清理出了朝堂,那他们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历来权臣上台,最先做的一件事就是铲除异己,稳固自己的地位。

    所以这位置,只能占着,或者等赵祯亲口下令罢黜。

    赵祯若是亲口下令罢黜的话,那他们就有足够的理由将所有的文武一并拉过来,将寇季架空。

    唯有如此,他们才能自保。

    吕公著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迟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让出去不妥。可寇季如今来势汹汹,官家又向着寇季。

    现在官家没有借口罢免您,所以没有开口。

    可一旦让官家找到了借口,再罢免您。

    那我们就彻底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让出位置,更没有机会。”

    韩阳皱着眉头,沉声道。

    吕公著摇头,“那也未必……寇准在离京的时候,留下了那副字,就是我爹东山再起的机会。

    我爹让出了位置,可以效仿寇准,对外宣称说是给后辈机会。

    如此一来,我爹的名声会拔高许多。

    百官们,也会向着我爹。

    民间百姓亦是如此。

    有百官们和百姓们一起支持,寇季纵然要打压异己,也得找一个好一点的由头。

    到时候爹您称病在家,什么也不做,寇季自然什么借口也找不到。

    只要爹您不倒,其他人寇季也不好擅动。

    在寇季理政期间,我们可以徐徐图之。

    爹您在政事堂多年,应该清楚,政事堂的政务十分繁琐。

    所以的政务处理过后,不可能桩桩件件都完美。

    只要寇季出错,我们就能群起而攻之。”

    吕夷简等人听完了吕公著的话,齐齐一愣。

    他们一个个低头思量了一番后,觉得吕公著的话有道理。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寇季来势汹汹,几乎不可抵挡。

    现在他们死耗着,无非是垂死挣扎罢了。

    但即便如此,吕夷简也不能主动让位。

    一旦主动让位,那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可是依照吕公著的说法,主动让位的话,以后倒是有几分翻身的机会。

    吕夷简等人思量了一会儿后,觉得吕公著的提议有可行性,准备仔细讨论一下。

    但他们还没有开口,已经调任到户部出任户部尚书的陈尧佐不紧不慢的开口,“寇季此人做事,雷厉风行。

    他要铲除异己,可不会在意吕相。”

    有人要反驳,就听陈尧佐又幽幽的补充了一句,“你们别忘了,官家可是向着他的。吕相可以装病,官家为何不能装糊涂?

    当初王钦若诬陷寇准的时候,寇准去找先帝询问此事,先帝就在哪儿装糊涂。

    寇准因此被罢了相位,发配到了陕西府。

    王钦若因此坐上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

    若不是出了丁谓这个谗臣,搬到了王钦若,给了寇准机会,寇准恐怕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寇季若是要铲除异己,甚至连吕相一起铲除,官家若是装起糊涂,你们又拿什么翻身?”

    吕夷简等人听完了陈尧佐一席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赵祯向着寇季,寇季一旦出任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就可以为所欲为,谁也没脾气。

    吕夷简等人沉默了许久以后,看向了陈尧佐。

    陈尧佐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不咸不淡的道:“别问我为何没有把自己算进去。我三弟如今在河西征战,无论是官家还是寇季,在处置我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顾及一下我三弟的面子。”

    说到此处,陈尧佐毫不客气的道:“若不是寇季哄骗着我三弟从戎,毁了大好的仕途,我也不会跟你们坐在一起算计他。”

第0921章 马前卒!急先锋!

    陈尧佐倒向了吕夷简,还真不是因为吕夷简有过人之处,也不是因为信服吕夷简。

    存粹是寇季哄骗着陈尧咨丢下了权开封府知府的位置,去做永宁军大将军,惹恼了陈尧佐。

    陈氏三兄弟,皆是进士出身,在文臣队列里混的是如鱼得水。

    陈尧咨更是坐到了权开封府知府的关键位置上。

    入政事堂为相,对陈尧咨而言,就是临门一脚。

    可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寇季居然哄骗着陈尧咨丢下了权开封府知府的位置,去做永宁军大将军。

    而且一做就是好几年。

    不仅失去了进入政事堂的机会,还没有混到枢密院内。

    陈尧咨倒是对寇季的安排很满意。

    可陈尧佐这个当哥哥的却不高兴。

    敢哄骗我弟弟,你真当我陈氏没人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尧佐在寇季和吕夷简争权的时候果断倒向了吕夷简。

    反正只是争权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必须给寇季一个教训,要让他知道哄骗陈氏子弟的代价。

    吕夷简等人听完了陈尧佐的想法,再次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解决此事了?

    “官家让寇季取代吕相,无非是要用吕相做事。吕相只要将官家想要做的事情做好了,那官家自然就不会让寇季取代吕相。”

    陈尧佐左右瞥了一眼,淡淡的说着。

    吕夷简等人闻言,对视了一眼,没有开口。

    陈尧佐又道:“事到今日,我们已经没得选了。官家只需要让人帮他做事,我们做不了,那他就只能让寇季上。”

    吕夷简听到了陈尧佐这话,咬着牙道:“官家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个简单的。”

    韩阳郑重的点头,“官家如今最上心的就是江南、河东征兵的事宜,为此没少大发雷霆。

    可此事根本不好解决。

    官家要的人多,河东和江南的那些豪门大户根本不会答应。

    因为官家要的人,恰恰就是豪门大户中主要的劳力。”

    “让他们出钱呢?让他们出钱找人替他们去如何?以往朝廷募兵,亦或者征发徭役,河东和江南的富户都是如此。”

    “官家要的是人,不是钱。如今国库充盈,官家也不需要为了那点钱,改变募兵的地方。”

    “不错,官家现在只要人。官家最初募兵的时候,他们若是不反抗,若是顺从了官家的心意,或者是提出花钱雇人,也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可他们视朝廷募兵文书如无物。

    一点面子也不给官家。

    如今惹恼了官家,官家自然非要人不可。

    官家应该就是想借此治一治他们,让他们明白谁才是这座江山的主人。”

    “即使如此,那就只能让那些江南和河东之地的豪门大户出人了。可让他们出人,有点不好办啊。”

    “眼下已经入秋,已经到了农闲的时候,现在募兵应该能招募到一些。”

    “官家非要两百万呢?”

    吕夷简等人议论纷纷,陈尧佐再次开口,一瞬间让所有人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中。

    两百万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朝廷前后数次迁移百姓,已经将各地赤贫的、闲散的,全部都搜**净了。

    如今要两百万人当兵,那就只能动那些豪门大户手里的主要劳力了。

    若是征个十万左右,那随便分摊一下,分摊到河东和江南等地,也不会有多大影响。

    可两百万人,那就要伤筋动骨了。

    豪门大户必然反抗。

    吕夷简等人沉默了一会儿,吕夷简突然咬牙道:“办不到也得办,还能由得了他们了。

    大宋是官家的大宋,不是他们的大宋。

    官家这个当家作主的人都发话了,他们还敢不听。”

    众人对视了一眼,有人迟疑着道:“如此一来,我们可就得罪了江南和河东的那些富户了。”

    吕夷简鄙夷的道:“谁还不是豪门大户了?他们真要找我们麻烦的话,那我们就出手狠狠的收拾他们。

    他们手里只有人和钱。

    我们手里不止有人和钱,我们还有权。

    在咱们大宋朝,我就没见过权压不倒的人。”

    众人沉吟了一下,一.asxs.头。

    吕夷简既然已经做决定了,那他们就陪着吕夷简跟江南和河东两地的豪门大户斗一斗。

    大家都是豪门大户,他们有的,吕夷简等人也有。

    他们没有的,吕夷简等人也有。

    即使如此,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虽然在斗争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损失。

    但一旦赢了,他们不仅能得到朝廷的褒奖和升迁,说不定还能将江南和河东那些豪门大户的资产搬到自己家里。

    吕夷简见他们都答应了,便沉声道:“一会儿我就入宫找官家,向官家应承下此事。回头你们挑一些心腹,再从自家府邸上挑选一些能手,一起去江南和河东。

    明年开春以后,官家要的二百万兵马,必须招募齐全。”

    吕公著在一旁提醒道:“爹,官家已经招募了六十万了。”

    吕夷简瞪了吕公著一眼,道:“我自然知道此事。我不仅要帮官家补齐一百四十万兵马,还要招募六十万民夫。

    我要帮官家出了这口恶气。

    还要为官家讨回一些利息。

    我要让官家看到,我吕夷简不仅能办事,还能把事办漂亮。”

    韩阳在吕夷简说完此话以后,略微迟疑了一下道:“吕相莫要置气……”

    吕夷简瞥了韩阳一眼,传授起了为官经验,“能办事是一会事,能把事情办漂亮,又是另外一回事。

    同样的差事,你跟别人办的一样,官家为什么非要选你?

    你只有把事情办漂亮了,让官家瞧着舒心了,官家才会非你不选。

    当初我离开了汴京城,前往各地巡视。

    为何没巡视一段时间,官家立马就招我回京,出任参知政事?

    要知道,当初可是寇准在总摄国政。

    我此前跟随先太后的时候,对付过寇准。

    寇准为何不计前嫌,让我入汴京城出任参知政事?

    难道是寇准提携我吗?

    不是。

    寇准的女婿王曙当初就有攀一攀参知政事的机会。

    寇准只要偏向王曙,王曙说不定就成参知政事了。

    可最后为何寇准没有偏向王曙,反倒是选了我?

    就是因为我在巡视天下的时候,惩治贪官污吏,做的足够漂亮。

    我出任参知政事足以服众,王曙却不能。”

    吕夷简一席话说完。

    众人纷纷拱手施礼,在感谢吕夷简传授他们升官之道。

    陈尧佐撇了撇嘴,却没有反驳吕夷简的话。

    吕夷简说的不错,可以说是高官升官之道的精髓。

    甚至可以说适用于所有官员。

    只不过相比于品阶高的官员,品阶低的官员升官的选择更多一些。

    吕夷简在众人向自己拱手施礼以后,正色道:“江南和河东的募兵之事,就拜托诸位了。”

    “吕相说笑了……”

    “吕相太客气了……”

    “下官等人一定将此事办妥……”

    “下官就是派人去抢,也得帮吕相抢够人……”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吕夷简哈哈一笑,“诸位,去偏院盛饮一杯……”

    吕夷简笑容灿烂的邀请了一众官员到了偏院饮宴。

    酒足饭饱以后,各自回府。

    吕夷简在众人走后,就穿上了朝服,匆匆入了皇宫。

    到了皇宫里,见到了赵祯,立马向赵祯提出要承担募兵的事情。

    赵祯见吕夷简要主动帮自己解决麻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即,赵祯就大方的将此事交给了吕夷简全权处理。

    吕夷简在得到了赵祯首肯以后,立马点兵点将,派去了江南和河东等地。

    同行的还有他们各府背后的族人。

    “一大帮子强人过江,江南和河东两地,这下可热闹了。”

    被寇季命名为竹院的小院里。

    寇季、赵祯、刘亨三个人并排躺着。

    三个人盯着头顶光秃秃的柿子树,不咸不淡的说着。

    柿子树上前几天还有柿子。

    寇季和刘亨经常在树下守株待兔。

    寇季和刘亨纯粹是闲的无聊,可有人就真信了可以在柿子树下等到甜柿子落进嘴里。

    于是乎就在树下等了许久。

    结果没等到一个柿子落下,最后一气之下,就抱着柿子树摇晃了许久。

    结果被落下来的柿子糊了一脸。

    然后哭哭啼啼的去找向嫣。

    向嫣就吩咐人将柿子树上的柿子全敲了下来,免得某个无良的人带坏小孩。

    所以寇季三人只能盯着光秃秃的柿子树发呆。

    赵祯仰头望着柿子树,淡淡的笑道:“朕可没逼他去募兵,是他主动请缨的,回头得罪了人,担上了骂名,可怨不得朕。”

    寇季笑着道:“吕夷简要主动承担骂名,我们自然要随了他的心意。”

    赵祯笑容灿烂的道:“吕夷简不仅要帮朕募兵一百四十万,还打算帮朕招募六十万民夫,一起送去辽地。”

    寇季一愣,愕然道:“帮您凑齐两百万兵马就了不得了,还敢再承诺招募六十万民夫?他是疯了?居然把话说的这么满?”

    赵祯笑着道:“这是他私底下说的,可不是当着朕的面说的。”

    寇季沉吟了一下,问道:“您给吕府安插人了?”

    赵祯摇头,“你之前不是建议朕不要给各个大臣府邸里塞人吗?所以朕没给各个大臣府邸上塞人。”

    寇季思量了一下,挑着眉头盯着赵祯,“吕夷简手底下,有人投靠了你。”

    赵祯翻了个白眼,“什么叫投靠了朕?满朝文武都是朕的臣子,帮朕做事有错吗?”

    寇季撇撇嘴道:“那就是有人私底下想跟你拉关系,进谗言,你可要小心着点。”

    寇季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背着所有人打小报告的人。

    赵祯摇头笑道:“此事可不是他心甘情愿做的,是朕逼他做的。吕夷简做事滴水不漏,一直没有流露出什么马脚,朕想罢免他,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所以朕在见他的时候,就让他帮朕抓一抓吕夷简的痛脚。”

    寇季听到此话,立马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忍住开口道:“何人如此悲催,居然被您逼着做这种事情?”

    赵祯脸上的笑容没了,“帮朕做事,怎么就悲催了?”

    寇季干笑道:“这种事情说出去有损名声,可不好听。”

    赵祯盯着寇季道:“那你想知道他是谁不?”

    寇季摇头,笑道:“算了,万一哪一天我管不住自己的嘴,将此事说出去,平白无故的毁了人家的名声。

    人家到时候找我拼命,我也不好对人家下狠手。”

    赵祯见寇季不愿意知道,也就没说。

    他脸上重新浮起了笑容,道:“吕夷简帮我们把我们想做的做了,我们就可以躲在一边享清闲了。”

    吕夷简主动给赵祯和寇季当马前卒,帮他们冲锋陷阵,他们自然清闲。

    “既达到了目的,又省时省力……”

    刘亨低声说了一句。

    赵祯瞥向了刘亨,“你什么时候去西阳?”

    赵祯有点不太待见刘亨。

    一是因为刘亨兄长刘从美之前做的那桩肮脏事。

    二是因为跟刘亨和寇季在一起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兄长被人分了一半。

    但考虑到刘亨跟他同病相怜,都只有寇季这么一个兄长,他也就没说什么重话。

    “等官家和四哥忙完以后……”

    刘亨感受到了赵祯的恶意,但却没有拆穿,只是轻声回了一句。

    寇季插话道:“就是不知道吕夷简能做到什么份上,他要是能帮我们把所有的事情做完。

    那我们就不用受累了。”

    赵祯听到寇季的话,微微摇头,“不可能……募兵在我们的计划中,只是小小的一部分,虽然有困难,但困难并不大。

    真正麻烦的是其他事情,任何一件都足以压垮吕夷简。”

    寇季点了点头,道:“我也就随口一说……万一出现奇迹呢。”

    赵祯感叹道:“没有奇迹……四哥你也该准备准备了,等吕夷简碰了钉子以后,你就该上朝了。”

    寇季笑着道:“不急不急……”

    赵祯侧头看向了寇季。

    寇季笑着道:“青塘和交趾如今还没有解决,等青塘和交趾解决了以后,再上朝也不迟。”

    赵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缓缓道:“前些日子陈尧咨来报,称青塘已经被黑汗人折腾的不像是样子了。青塘人在黑汗人的征伐下,四处逃窜。

    元山觉得这是一个良机,所以就派人找他商议,准备跟他一起进入到青塘,彻底覆灭青塘。

    此事非凡,所以陈尧咨特地上书奏请朕定夺。

    朕问了杨文广,杨文广说你最熟悉河西,让朕找你。”

    寇季摇头一笑,“杨文广是知道我在,也知道青塘有今日的局面,是我一手谋划的,所以他不想越俎代庖。”

    赵祯点头,“朕就是知道如此,所以没有为难杨文广。四哥觉得,我大宋该不该和元山部携手?”

    寇季并没有急着作答,而是问道:“河西的兵马如今是否已经习惯了青塘西南的气候?”

    赵祯答道:“有一部分人适应了,但还有一部分人不适应。”

    寇季点着头道:“有人适应了,那就可以动手了。当初之所以派遣黑汗人入青塘,去折腾青塘人,就是为了给我大宋兵马争取时间,适应青塘西南的气候。

    可以和元山部携手,但必须派人跟元山部交涉,说清楚青塘的归属。”

    赵祯微微眯起眼,问道:“分一部分青塘疆土给元山部?”

    寇季侧头看向了赵祯,直言道:“就是因为不分,所以才要跟他们说清楚。”

    赵祯笑了,道:“那拿什么让元山部出兵?”

    如今君臣二人都是绝对霸权主义者。

    青塘是君臣二人早就预定的肉饼,肉饼如今已经到嘴边了,怎么可能分给别人。

    寇季笑着道:“黑汗人和青塘人,都可以给他们。我们戏耍了不少青塘人,青塘人必然对我们怀有敌意,所以留着迟早会出事,不如让元山部收了。

    至于那些黑汗人,如今在青塘打出了威风,心怕是又野了。

    留着迟早也是一个祸害,不如一并送给元山部算了。”

    赵祯笑问道:“你就不怕元山部在消化了黑汗人和青塘人以后,彻底在西域坐大?”

    寇季看了一眼赵祯,道:“官家都不怕,我怕什么?”

    赵祯若是害怕元山部坐大的话,也不可能在询问此事的时候发笑。

    如今的大宋,也不怕有人坐大。

    真有人坐大了,打一顿就好了。

    赵祯笑着道:“元山部一直坐大的话,迟早会成为我大宋的威胁。”

    寇季假装思量了一下道:“给他们一些支持,让他们往西去,他们是祸害天竺人也罢,祸害大食人也罢,只要不祸害我大宋就行。”

    往西是当初寇季离开河西的时候,特地提醒过元山的。

    元山若是有野心,在消化了青塘人和黑汗人以后,必然往西。

    往东,他不敢。

    除非寇季死了。

    寇季只要活着,他不会生出往东的念头。

    寇季给了他一切,也能毁掉他一切。

    赵祯在听到寇季此话以后,点着头道:“希望他能识趣一点,能顺应着我们的心思往西。

    敢惦记我大宋的话,那朕就只能不念旧情,派人去征灭了元山部。”

    大宋如今处在兵锋最胜的时候,想打谁就打谁。

    所以赵祯说这话,闲的格外的悠闲。

    寇季听着十分舒服,他感觉自己辛苦了十数年,没有白费,他笑着道:“官家若是觉得不放心,大可以派一个人盯着他。”

    等寇季的亲信退出了元山部以后,寇季和元山也就没有太大了瓜葛了。

    剩下的只有主仆一场的情分。

    元山若是依照寇季吩咐的来,那主仆情分还能继续维持下去。

    元山如果不听话,那寇季也不用再念及主仆情分。

    赵祯闻言,哈哈一笑,“四哥果然懂朕,朕已经决定了。只要陈尧咨能征灭青塘,朕就在青塘一角,为他划一块封地,让他镇守在元山部边上,放着元山部。”

    寇季一愣,迟疑道:“杨文广的功劳可不比陈尧咨低啊。”

    赵祯知道寇季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坦言道:“狄青的功劳更高。朕现在还要用他们,所以只能将他们留在大宋腹地。

    等他们年迈以后,朕自然会有封赏。

    韦室外的那一片地方,古蒙府外的那一片地方,如今都没有人镇守。”

    寇季闻言,沉声问道:“官家不打算让后世子孙开疆拓土了?”

    赵祯叹了一口气道:“我大宋疆土如今前所未有的广阔,朕兢兢业业的治理,勉强才治理过来。

    朕后世的子孙,能不能兢兢业业的治理我大宋江山,朕都不敢保证。

    朕哪敢指望他们开疆拓土?

    他们若是真有那个能耐,先得将你们的后世子孙一一打服。

    能打服你们的后世子孙,那他们才有开疆拓土的资格。

    若是打不服,那他们有什么开疆拓土的资格?

    能守住朕留下的这片基业就不错了。

    朕现在能做的,就是帮他们把江山治理好点。

    给他们留下雄厚的根基。”

    寇季听到这话,有些哭笑不得的道:“官家,你当着我们两个藩王的面,说这话,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赵祯叹了一口气道:“朕也就只能在你们面前说一说心里话。”

    说完这话,赵祯侧头道:“朕就算不说这话,你们也想得到。毕竟后世子孙的事情,我们做不了主。”

    寇季和刘亨齐齐点头。

    一个人一旦亡故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更没办法做活人的主。

    毕竟,一个人亡故了,有可能连自己埋在哪儿,都做不了主。

    寇季在点头过后,感慨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

    赵祯跟着道:“这一点刘亨做的是最彻底,比我们两个人都强。”

    刘亨张了张嘴,但却没发声。

    寇季、赵祯、刘亨三人躺在竹院里感慨人生。

    吕夷简却忙的没时间歇息。

    由于他派遣出去的人数量足够多,权力也足够大。

    所以他的人一到江南和河东,就摆出了一副猛龙过江的架势。

    然后,不可避免的就跟当地的豪门大户掐了起来。

第0922章 解决问题的办法

    刑部侍郎韩阳捅出的篓子最大。

    为了尽快完成募兵的差事,刑部侍郎韩阳选择亲自上阵,他去了江南最富庶的江宁府。

    到了江宁府以后,他仗着身份,十分强硬的给江宁府的官员强制性分派了募兵的数额。

    江宁府的官员们根本没办法完成刑部侍郎韩阳交代的巨大的数额,就偷偷的将消息放了出去。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在知道了此事以后,果断罢市,还鼓动着各家各户的佃户、短工,去一些开门的商铺前堵着。

    一时间,江宁府上下乱成了一团。

    韩阳见此,十分恼怒,他准备奏请兵部,调遣地方兵出面,迫使江宁府开市。

    但没等他的奏疏送到朝廷,他就摊上了人命官司。

    一瞬间,韩阳在江宁府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更关键的是,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们动用了自己背后的力量,将此事闹到了朝堂上。

    弹劾韩阳的奏疏如同雪片一般飘进汴京城。

    吕夷简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奏疏,头疼不已。

    政事堂内。

    吕夷简坐在首位上,阴沉着脸,低声喝着,“韩阳就是一个蠢货,他是去募兵的,又不是去找事的。

    把人弄到了就行,招惹这么多麻烦做什么。

    如今弹劾他的官员多达百位,我想压都压不下去。”

    吕夷简可不是权臣,没有权倾朝野的实力,所以他能压下去的奏疏不多。

    似各府知府、各府镇府将军的奏疏,他就没办法压。

    至于各府的监察使,根本不会将奏疏递到政事堂。

    他们都会通过特殊渠道,将奏疏直接递到赵祯的案头。

    监察使在地方,既不掌民政,又不掌兵马。

    他们凭什么跟各府的知府、镇府将军平起平坐?

    就是因为他们有直接向官家打小报告的权力。

    王曾在听到了吕夷简恼怒的声音以后,放下了手里正在翻阅的奏疏,道:“韩阳此人做事虽然毛躁了一些,但是他身为刑部侍郎,肯定清楚我大宋的律法。

    特别是牵扯到人命案的律法。

    所以他绝对不能去伤人性命,让自己牵扯到官司当中。

    所以韩阳牵扯到的人命案,应该是被人陷害的。”

    吕夷简瞪着眼喝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被陷害的。可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被死者的家眷堵在了知府衙门里,根本没办法出去。

    他连查明此事的机会都没有。”

    王曾沉吟道:“他手下就没有会查案的人?”

    吕夷简听到这话,脸色更难看。

    “他手下怎么可能没有会查案的人?他给我来了密信,在密信中提到,他前后派遣出了三个破案高手去侦破此案,但全部失踪了。”

    王曾缓缓皱起了眉头,“韩阳手底下的人,可都是朝廷命官。江宁府的人要是伤了朝廷命官的性命,那就过分了。”

    吕夷简瞪着眼,“人家就是过分了,我们又能怎样?如今人家已经罢市,又让韩阳摊上了人命官司,导致韩阳动都没办法动。

    江宁府大小官员,齐齐上书,为韩阳罗列了十二条罪名。”

    王曾叹了一口气道:“韩阳这算是败了啊。纵然他能洗清自己身上的命案,也不好在江宁府继续待下去。”

    说到此处,王曾看向了吕夷简,沉声道:“江宁府豪门大户齐齐罢市,短短几日的话,应该没什么,可时间长了必然会引起民怨。

    民怨,就是他们逼退韩阳的武器。”

    王曾说的这些,吕夷简自然知道。

    他已经放弃韩阳了,准备召韩阳回京。

    他现在在考虑的是,让谁去收拾韩阳弄出的烂摊子,才不会出事。

    王曾似乎看出了吕夷简的心思,沉吟着道:“让吕公著去吧。”

    吕夷简猛然看向了王曾,“三郎?他能行吗?”

    王曾失笑道:“你以前可是逢人就夸吕公著,说他是你吕府的麒麟子。怎么到了该用他的时候,反而不相信他了?”

    吕夷简迟疑了一下,没有言语。

    以前他对自己的儿子自然是十分满意。

    可是自从吕公著去了一趟辽阳府,被寇季批判的一文不值以后。

    他对儿子就不那么满意了。

    王曾似乎是吕夷简肚子里的蛔虫,再次看出了吕夷简的想法,他笑着道:“寇季只是说吕公著心里没有百姓,可没说吕公著不会做事。”

    说到此处,王曾感叹道:“但凡是豪门大户出身的,心里有百姓的就没几个。你也不用在此事上太计较。

    吕公著是个聪明的孩子,回头你用心教导一番,让他心里装下百姓就行。”

    吕夷简听完王曾一席话,仔细思量了一番,最后叹了一口气道:“那就让三郎走一趟……”

    吕夷简有了决定,立马让人回府去传吕公著。

    在传信的人离开以后,吕夷简有些疑惑的盯着王曾,“按理说,你跟寇季最亲近,你应该帮寇季才对。

    为什么要给我出谋划策?”

    王曾听到这话,不咸不淡的道:“公是公,私是私……募兵是官家吩咐下来的公事,我身为参知政事,自然得为官家分忧。”

    吕夷简撇了撇嘴,没有相信王曾的鬼话。

    王曾知道吕夷简不相信,但是却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他之所以帮吕夷简,也是为了避免寇季过早的上位。

    寇季做事风格,完全跟吕夷简不同。

    就那此次江宁府的事情说。

    韩阳惹了祸以后,吕夷简最先想到的是换人。

    若是寇季的话,根本不会换人。

    他只会向兵部递一份轻飘飘的文书。

    然后江宁府四周的兵马,就会在一夜之间将江宁府围的水泄不通。

    寇季才不会跟江宁府那些豪门大户讲道理,也不会接受江宁府那豪门大户的刁难。

    听话,就乖乖依照朝廷的吩咐做。

    不听话,那就等着挨打。

    就在吕夷简为此事烦恼的时候。

    竹院里。

    寇季站在书房里,正在写字,赵润小心的站在旁边帮忙磨墨,一边磨墨,一边小声的向寇季汇报。

    “先生,我父皇说了,吕夷简派遣了韩阳去江宁府募兵,韩阳到了江宁府以后,不仅没有募到兵,还惹上了大乱子。

    如今江宁府所有的豪门大户都在闹罢市,韩阳还摊上了人命官司。”

    寇季正在写字的手一顿,仰起头,看向了赵润,愕然的问道:“韩阳不会去了江宁府以后,直接将募兵的事情吩咐下去了吧?”

    赵润郑重的点头道:“先生果然厉害,一猜就中。”

    寇季撇了撇嘴,“还真是一个憨憨,办事办的这么糙。你记住了,你以后用人的时候,千万别用这种人主持民政,将他塞到刑部和工部极好。

    刑部和工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敢想敢干,雷厉风行的憨憨。”

    “学生记下了……”

    耳听着寇季在传授自己用人之道,赵润立马集中了注意力。

    只是等他想听寇季继续传授用人之道的时候,发现寇季重新将目光投在了纸上,心中瞬间就失落不少。

    寇季瞧着桌上平铺的纸上,多了一个大大的墨点,感叹了一句,“写毁了……应该能用吧?”

    赵润听到此话,立马调整了心情,笑着道:“当然能用,您仿写寇公的笔迹,几乎毫无差别。

    我悄悄拿出去售卖,根本没人发现是赝品。

    那些人要的是寇公的真迹,是不是残品,他们才不在乎呢。”

    寇季点了点头,放下了笔,叮嘱道:“悄悄的售卖,别让外人知道。若是让外人知道了,那我的脸可就丢大了。

    我要是丢脸了,你小子就等着挨揍吧。”

    赵润笑容灿烂的道:“先生,您就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寇季感慨道:“我堂堂小寇公,居然以售卖假字为生,实在是不该啊。”

    赵润脸上的笑容一僵,心里一个劲的嘀咕。

    先生啊!您老数交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寇季看到了赵润表情不对,挑着眉头问,“你这是什么神情?”

    赵润干笑了一声,道:“先生,趁着热乎劲还没过去,您再多写几幅,咱们好拿出去卖钱。等热乎劲过去了,恐怕就卖不上价了。”

    寇季瞥了赵润一眼,换了一张纸,提笔再次写了起来。

    钱,寇季已经不在乎了。

    但是有钱送上了门,寇季没有不收的道理。

    自从寇准留字文昌学馆,并且离开了汴京城以后,寇准的字,身价暴涨。

    民间的假货层出不穷。

    一些仿写的字,居然卖出了一个极高的价格。

    假的都能卖出高价。

    那真的价格自然更高。

    可寇准已经离京,他大部分的书画,不是被宫里珍藏了,就是被文昌学馆珍藏了,其余的都被他带走了。

    宫里和文昌学馆的珍藏,自然不可能拿出来售卖。

    所以寇准的真迹,一瞬间成了奇货。

    赵润在知道了此事以后,果断找到了寇季,向寇季讨要寇准的真迹。

    寇季倒是有寇准的真迹,可都是他的珍藏,不可能拿出去售卖。

    所以就随手写了一幅给赵润。

    赵润虽然年龄小,可鉴定书画的功底还是很不错的。

    毕竟,老赵家从太宗皇帝赵光义起,就狠抓皇室的教育问题。

    所以老赵家的人文学造诣都不低。

    赵润身为嫡长皇子,被许多人寄予厚望,文学造诣自然也不低。

    赵润在鉴定了寇季随手写的字以后,觉得寇季的字足以以假乱真,所以就大胆的拿出去售卖。

    然后卖了足足两万贯。

    他自己拿了三千当佣金,剩下的全交给了寇季。

    寇季看到了钱以后,就再也没有拒绝过赵润求字。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与其让那些冤大头被其他人骗,不如被他骗。

    他可比其他骗子有良心。

    他虽然没给那些冤大头寇准的字,可却给了他自己的字。

    虽说他小寇公的字没有寇公的字值钱。

    但他大小也是个名人,字还是值几个钱的。

    也算对得起那些冤大头给的巨款了。

    寇季低着头在写字,赵润却在一旁想着事。

    赵润想了许久,小声的道:“先生,学生心里有一个疑问,不知道先生可不可以给学生解惑?”

    寇季头也不抬的说了一个字,“说……”

    赵润赶忙道:“先生若是面对如今江宁府的困局,会怎么解决?”

    寇季一边写字,一边淡然的道:“简单……江宁府那些豪门大户既然不愿意赚钱,那就彻底让他们别赚好了。

    他们喜欢罢市,那朝廷干脆就将市场封了好了。

    然后朝廷派人过去,占了市场,把他们不愿意赚的钱给赚了。”

    赵润一愣,愕然道:“还可以这样?可这么做的话,朝堂上肯定会有迂腐的人说什么不与民争利的话。”

    寇季不屑的道:“就是朝廷不与民争利,才便宜了那些豪门大户。”

    赵润沉吟道:“可朝廷若是与民争利的话,那民的利从何来?”

    寇季有些意外的抬起头,盯着赵润道:“你居然能想到这?”

    赵润哭笑不得的道:“学生又不是什么都不懂……”

    寇季放下了笔,笑着道:“既然你问到了这里,那我就给你解释一下。在官家眼里,朝廷不与民争利,指的是天底下所有的百姓。

    可在百官眼里,朝廷不与民争利,指的是那些豪门大户。

    因为天底下做生意的,大多都是豪门大户。

    小门小户,即便是做生意,也做不了大生意。

    顶多是摆个摊,又或者挑着担子四处叫卖。

    朝廷即便是跟他们争利,也争不到几个钱。

    真正赚钱的买卖,都在豪门大户手里握着。

    而朝堂上,九成的官员家中都是豪门大户。

    贫寒人家出身的官员,不足一成。

    所以,官家和百官们眼中的不与民争利,有很大的区别。

    百官们之所以一力主张不与民争利,就是为了维护他们背后的豪门大户的利益。”

    赵润愣愣的盯着寇季道:“也就是所谓的不与民争利,是百官们弄出来维护他们自己利益的。”

    寇季失笑道:“不然呢?平日里恨不得趴在百姓们身上敲骨吸髓的官员,为何在这件事情上一力的维护百姓?

    他们要是真的心有百姓,为何还要趴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

    赵润有些懵,因为他从没有从这个角度上去考虑过百官们一力维护不与民争利的事情。

    “我大宋的官员……就这么不堪吗?”

    赵润懵懵的问。

    寇季笑着道:“现在好多了。官家登基以后,杀了一大堆,又派人盯着,所以贪官污吏少了。”

    赵润看着寇季道:“所以……我皇祖父在位的时候,贪官污吏很多?”

    寇季哈哈一笑,“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赵润苦笑了一声。

    寇季笑着继续道:“所以不与民争利的鬼话,在我这里不管用。有些迂腐的人要拿这闹,那就让他闹去。”

    赵润苦笑着道:“可闹起来总归不好……我听我父皇说,类似的事情闹起来,每次都是没完没了。”

    寇季笑着道:“所以朝廷可以暗中主导此事,但没不要大张旗鼓的打着朝廷的名头去做。

    各家各户在离开大宋的时候,可都留下了不少生意场上的能手。

    让他们出面,刚刚好。”

    赵润自然知道寇季口中的各家各户是那些。

    赵润沉吟着道:“若是当地的百姓不让他们做生意呢。”

    寇季迟疑了一下,道:“有两个办法解决……”

    “那两个办法?”

    赵润追问。

    寇季坦言道:“让去江宁府募兵的人退出江宁府,然后找人上书奏报江宁府存在着大奸商。然后朝廷派人去查,天天查。

    高兴了让他们继续做生意,不高兴了就封门查账。

    他们可以鼓动着百姓抵制募兵,却没办法鼓动百姓抵制朝廷查奸商。”

    大宋是一个很糟糕的时代,却也是一个十分美好的时代。

    宋人做生意,跟后世不同。

    宋人做生意讲诚信。

    招牌立起来了,就得搏口碑。

    背地里做坏事,没人抓的话,就什么事情没有。

    可一旦被人抓住了,曝光了出来。

    那立马会被所有的客人抛弃。

    民间的百姓没多少文化,所以只能通过认死理来保护自己不上当受骗。

    大家说你好,官府也说你好,那百姓就信你。

    大家说你有问题,官府也说你有问题,那百姓们就不信你。

    所以朝廷要是查奸商的话,百姓们绝对不会跟着闹事。

    反而还会为朝廷的举动拍手叫好。

    而朝廷查奸商,只要忽略过粮店、布店这种民营的必需品,几乎对百姓们不会有什么影响。

    但是那些豪门大户却会被折腾死。

    所以此举绝对是逼迫那些豪门大户服软的妙法之一。

    赵润听完寇季这话,眼睛亮晶晶的追问,“还有呢?”

    寇季笑着道:“找一伙人,扮成匪徒,在江宁府闹一圈。然后将兵马派遣过去,将江宁府给封锁了。

    江宁府一旦被封锁,里面的一些就是朝廷说了算。”

    赵润愣了一下,有些失望的道:“我还以为是比第一个法子好的办法,没想到是动兵。动兵不是个好办法,会伤及到许多无辜的百姓的。”

    寇季坦言道:“可动兵是最快速的办法。也是能从根子上永诀后患的办法。没有什么政务是兵马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说明你的兵马不够多。”

    赵润愕然的看向了寇季。

    显然,寇季的言论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寇季瞧着赵润的小脸,继续道:“我个人更喜欢用第二个办法……因为我实在没什么时间去跟那些豪门大户的人斗心眼。”

    赵润皱着眉头,疑问道:“就没有什么不动兵,也不耗费时间的办法吗?”

    寇季笑着道:“没有……不动兵,那就只能耗时间。不过也不用我们自己耗时间。我们只需要选对人,将事情交给他们去做就好了。

    到时候耗费的就是他们的时间,而不是我们的时间。

    我们手底下有一大批人用,所以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

    就像是你父皇,他只需要选三个宰相,选三个枢密,选六个尚书,将所有的事情交给这十二个人去做就好了。”

    赵润思量着点了点头。

    寇季不想再跟赵润讨论这个问题了,所以将书桌上的纸一收,扔给了赵润,笑着道:“行了,这些问题不是你现在应该考虑的,乖乖去赚钱吧。”

    赵润看出了寇季不愿意跟自己深聊,就拿到了字,点了点头,离开了书房。

    寇季在赵润离开以后,笑着摇了摇头,“不知道吕夷简会派谁去给韩阳收拾烂摊子。最好派遣一个厉害一点人物。

    不然江宁府的事情恐怕会越闹越大。

    吕夷简,你好歹也是名留青史的人物,你可得给点力啊。

    你多做一些,我到时候就会省心很多。”

    吕夷简如今可是寇季和赵祯的马前卒、急先锋。

    他冲的越快,打的越猛。

    寇季和赵祯就越省心。

    吕夷简也知道自己已经沦为了马前卒和急先锋。

    在他决定了从赵祯手里接过募兵的差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沦为了马前卒和急先锋。

    虽然吕夷简并不知道赵祯和寇季具体都要做什么。

    但募兵必然和寇季和赵祯要做的事情有关。

    吕夷简如今抢在寇季前面做事,可不就是马前卒吗?

    吕夷简其实是心甘情愿做马前卒的。

    因为他贪权,他不愿意放弃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不愿意给寇季让位。

    所以他就必须充当马前卒,将寇季要做的事情给做了。

    吕夷简并不觉得当马前卒是一个很愚蠢的事情。

    他这个马前卒,要是能一路打通关。

    那他就不再是马前卒。

    而是位居首功的大功臣。

    只要他能打通关,寇季就别想从他手下抢走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

    为了能打通关。

    吕夷简在吕公著离京去接替韩阳的时候,特地将吕公著叫到了自己的房内,叮嘱了一个晚上。

    吕公著在消化了吕夷简传授的处理事情的经验以后,就带着一些家仆,赶往了江宁府。

    在吕公著离京的时候,赵润就特地跑到了寇府上,将此事告诉了寇季。

    寇季却没有时间关注此事。

第0923章 你们做好一起去死的准备了吗?

    竹院内。

    廊道。

    赵润急吼吼的冲进了廊道以后,开口对寇季喊道:“先生,吕夷简派了他的三子吕公著去接替韩阳了。”

    赵润喊完了话,才注意到寇季身边站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

    赵润刚要开口,却听寇季淡淡的道:“你先出去……”

    赵润瞥了大汉一眼,‘哦’了一声,退出了廊道。

    寇季坐在廊道的美人靠(古代池塘边上廊道的栏杆),盯着面前的大汉。

    “你是说,元山想让你们多留一个月?”

    大汉郑重的点头,道:“此前元山派人跟陈尧咨相商,要一起征讨青塘。陈尧咨将此事奏报给了官家,官家应允了以后。

    元山和陈尧咨就开始准备攻打青塘的事宜。

    而元山部近乎六成的强兵,都是我们的人。

    兄弟们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依照您的命令去韩地找少爷。

    元山拦下了兄弟们,想让兄弟们在元山部再多留一个月,帮他一起攻打青塘。”

    寇季听完这话,几乎毫不犹豫的摇头道:“我不相信元山部近六成的强兵是我们的人。元山心里应该清楚,我迟早会将你们调走,他不可能一点儿资本也不给自己准备。”

    大汉闻言,愣了一下,道:“兄弟们一直盯着呢。元山没那个余力去准备其他的兵马。”

    寇季沉吟着道:“元山想瞒着你们做事的话,你们也发现不了。他准没准备兵马,跟我们的关系已经不大了。

    他早不提攻青塘的事情,晚不提攻青塘的事情,偏偏在我派人撤离你们的时候,提出去攻打青塘。

    他是想借此让你们再为他出一把力。”

    大汉愣了一下,瞪眼道:“他敢算计您?”

    寇季摇头笑道:“谈不上算计。他虽然没有派人向我说清此事,但是他清楚,他和陈尧咨携手攻打青塘的事情一旦奏报到了朝廷,我一定会猜出他的目的。

    他在官家应允了此事以后,并没有直接让你们参战,反而让你来向我说明此事。

    我没有点头,他也没有将你们扯到战场上。

    所以他并没有逾越。”

    大汉凶神恶煞的道:“他要是敢算计您的话,兄弟们一定宰了他。”

    寇季翻了个白眼,“行了吧。别在我面前装腔作势了。你们又不是蠢人,纵然看不清元山的全套谋划,至少也能看清楚一半。

    你们真要是愿意杀元山,此刻元山的脑袋就该放在我面前。”

    大汉闻言,脸色一变,刚要俯首。

    就听寇季继续道:“我不怪你们……你们跟元山生死相依多年,不愿意因为一点小事跟元山兵戎相见,我能理解。

    毕竟,换做是我的话,我也没办法随随便便向一个跟我生死相依多年的人下杀手。”

    大汉一脸愧疚的道:“不是兄弟们不愿意跟元山兵戎相见,也不是兄弟们不愿意杀了元山。

    兄弟们愿意为您杀任何人。”

    寇季点头道:“我知道……”

    毕竟,他们是一帮子怀着将自己推上帝位心思的人,自然愿意帮他杀任何人。

    但寇季依然坚定的认为,他们和元山还是有情谊的。

    寇季让他们杀元山的话,必须下令才行。

    倒不是说他们不忠,而是元山也属于寇季的人。

    元山为寇季做了那么多年事情,寇季若是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杀元山的话,他们会心寒。

    寇季知道元山是个怎样的人。

    可他们却不清楚。

    即便是他们跟元山相处多年。

    他们只知道,元山为寇季卖过命,为寇季出过生入过死。

    元山对寇季,有功劳也有苦劳。

    大汉再次开口,“兄弟们只是觉得,您在西域谋划了那么多年,兄弟们也在西域待了那么多年,眼看要荡平西域了。兄弟们却没办法参与,心里不痛快。”

    寇季听到此话,失笑道:“你倒是什么都敢说。”

    大汉郑重的道:“兄弟们绝对不会欺骗您。”

    寇季瞥着大汉道:“行了,不用多说了。你们既然想打,那就去打吧。反正如今青塘境内也没有什么恶战,只要小心行事,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不过,青塘境内虽然没什么恶战,但也不是任由你们去取的空地。

    该小心的时候还是要小心的。

    别傻乎乎的往前冲。

    必要的时候让元山部其他人打头阵。”

    “小人明白。”

    “此外,留在元山部的人不能超过五成。你们一起赶往韩地的话,目标有点大。分成两批,再分成数百股入韩地,才不会引起人注意。”

    寇季叮嘱道。

    大汉点头道:“小人明白……”

    元山铁骑的人,也不是全部都想留下参战。

    他们中间有一些好战成痴的人,也有许多不愿意再留在西域的。

    所以寇季的叮嘱不难办到。

    “行了,下去传信去吧。顺便让你们的家眷们陆陆续续往韩地转移吧。登州、雷州两地,皆有海船送你们家眷去韩地。

    韩地会有人安排好你们的家眷。

    等你们去了韩地以后,遇事就不用再请示我了。

    到时候遇事可以去请示赐儿,赐儿不决的话,会去请示我祖父。”

    “喏……”

    大汉答应了一声。

    寇季摆了摆手,没有再多言。

    大汉却没有离开,反而从怀里取出了一封信,递到了寇季面前。

    寇季瞧着信,略微一愣。

    “谁的?”

    “朱将军的……”

    “朱能?”

    寇季狐疑道:“朱能为何会通过你们向我传信?”

    大汉提醒道:“您难道忘了,元山部有一些人是以前朱将军的旧部。朱将军让他们传信,他们知道小人回京来找您,就将信交给了小人,让小人代为传递。”

    寇季沉吟着道:“朱能不走官方的驿站,反而拐了这么大一个弯给我传信,那就是说信里面的内容不适合让朝廷知道。”

    寇季顺手取过了信,对大汉摆了摆手。

    大汉躬身一礼,退出了廊道。

    寇季在大汉走后,取出了信,展开瞧了一眼,看到了内容以后,微微一愣,然后仔细阅读了起来。

    阅读完了以后,忍不住感叹。

    “一个个都不是啥省油的灯啊。元山惦记着青塘人和黑汗人,准备借着他们去开疆拓土。朱能也是如此,才去了几天,就跟格格巫勾搭上了。

    格格巫居然愿意让出西州回鹘四城,邀请朱能出兵帮他西征。

    这算是戳到朱能的痛处了。”

    寇季嘀咕到了此处,停顿了一下,然后沉吟着道:“朱能如今手里可没有多少兵马……格格巫居然还诚邀朱能……九成九是看中了朱能领兵的才能……又或者想让朱能帮他训练一下兵马……

    毕竟,黑汗国不怎么缺人,即便是缺了,也能出去抢。

    他们想攻城掠地的话,缺的就是朱能这种将帅之才。

    格格巫居然为了让朱能帮他,不惜付出四城之地,看来他已经彻底明白了兵法谋略的重要性。

    朱能说,他已经帮我把我的话带给了格格巫,格格巫回头会派人来找我。

    等格格巫的人到了,我大致上也就能清晰的判断出格格巫的目的了。”

    寇季缓缓的收起了信,眯着眼低声道:“朱能在信中居然只字不提格格巫什么时候兑现我承诺的事情。

    看来格格巫没有告诉他,而是想派人亲自跟我谈。

    八成又要讨价还价了。”

    寇季自语过后,起身离开了廊道。

    三日后。

    门子向寇季禀报,说是有人来访。

    寇季让门子将人请进了院内。

    寇季坐在院子里静等。

    没过多久,门子就带着年迈的哈图克进入到了院内。

    哈图克见到了寇季,颤颤巍巍的跪服在寇季面前,谦卑的道:“尊贵的神使,您的仆人哈图克,向您献上最诚挚的敬意……”

    寇季盯着跪在自己脚前的哈图克,不咸不淡的道:“阔别多年,你倒是老了不少。按理说,你是格格巫最忠实的仆人。格格巫如今得了一国,必然会许给你高位。

    你也算是一国公卿。

    没理由再对我行跪礼了吧。”

    哈图克垂着脑袋,郑重的道:“哈图克永远是您的仆人……”

    寇季幽幽的道:“你汉话说的不错,近些年应该没少跟我宋人打交道,亦或者请我宋人教授你们学问。

    即使如此,你就应该知道一句话,叫做‘礼下与人必有所求’。

    你身为一国公卿,在我一个平民百姓面前,表现的如此谦卑。

    必然是有求于我。”

    哈图克赶忙道:“不敢欺瞒神使,伟大的狮子王确实有求于您。”

    寇季眉头一挑,错愕道:“格格巫既然继承了玉素甫的王号?”

    哈图克郑重的道:“狮子王的称号是属于黑汗国的,而不是玉素甫。玉素甫差点带给了黑汗国灭亡,他不配称之为狮子王。”

    寇季揉了揉眉心,他不喜欢听这种洗脑的言论。

    寇季盯着哈图克道:“你居然这么直接的说出你的目的,我有些难以置信。”

    哈图克坦言道:“有个宋人告诉您的仆人,论心谋,外人很难斗得过宋人。所以在自知斗不过宋人的时候,最好实话实说。”

    寇季赞叹道:“你居然能碰到一个明眼人,不错不错。说说你的目的吧。”

    哈图克抬起了头,盯着寇季郑重的道:“伟大的狮子王希望,能购买大宋的火器,无论敷出多大的代价,他都愿意承担。”

    寇季一愣,笑问道:“让黑汗国依附于我大宋呢?”

    哈图克果断道:“伟大的狮子王已经派遣了使者前往此处,不久以后就会献上国书。我黑汗国愿意奉大宋为宗主国。”

    寇季笑容灿烂的道:“巴格达不要了?”

    哈图克郑重的道:“若是大宋能支持我黑汗国夺回巴格达,纵然是让我黑汗国带着巴格达所有臣民依附大宋,我黑汗国也愿意。”

    寇季点了点头,道:“我说的依附,是完完全全的依附。除了格格巫的王号以外,黑汗国内一切都由我大宋做主。”

    哈图克垂下了脑袋,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寇季见此,就明白了哈图克的意思。

    哈图克不会答应,格格巫也不会答应。

    他们不会放弃对黑汗国的统治权。

    寇季继续道:“既然如此,那我大宋的火器就没办法售卖给你们。目前位置,我大宋的火器,只有我大宋人自己可以用。”

    哈图克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即使拿巴格达智慧馆里所有书籍换,也不行吗?”

    寇季脸色一冷,“巴格达智慧馆里所有的书籍,可是格格巫很早以前就答应给我的。该兑现的筹码,我已经兑现了。

    他是想毁约吗?”

    不等哈图克开口,寇季就毫不犹豫的冷声道:“至今为止,我还没见过敢毁掉我寇季定下的约定的。”

    寇季缓缓的站起身,盯着哈图克喝道:“黑汗国所有的人都想死吗?你们做好了一起去死的准备了吗?”

    哈图克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急忙道:“神使千万别动怒。伟大的狮子王并没有毁诺的意思。”

    在大宋人眼里,寇季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帮大宋做了许多大事。

    可在大宋之外所有人眼里,寇季就是一个霸王,一个独裁者,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

    哈图克毫不怀疑,他触怒了寇季以后,寇季会发兵灭了黑汗国。

    所以在感受到了寇季的怒火以后,他果断服软。

    寇季质问道:“那为何要说出拿巴格达智慧馆换火器的话?在戏耍我吗?”

    哈图克急忙道:“您的仆人说的是巴格达另外一处智慧馆。”

    寇季冷笑道:“你是觉得我不了解巴格达,不了解智慧馆吗?居然用这种谎言哄骗我。”

    哈图克仰起头,认真的道:“您的仆人说的句句属实。在巴格达内,除了那一座庞大的智慧馆以外,还有一处小的智慧馆,就藏在哈里发居住的宫殿内。”

    寇季听到这话,略微愣了一下。

    依照西方人的习性,在自己起居的地方,弄一个小的藏书室,倒是有可能。

    只是哈里发居住的宫殿内的藏书,八成都是一些宗教典籍。

    毕竟,宗教典籍,才是他所学所用的。

    寇季要那些东西可没用。

    寇季瞪着哈图克,淡淡的道:“小的智慧馆,回头再说。先让格格巫兑现承诺,将答应给我的大的智慧馆里的所有藏书给我全部送过来。

    他若是连之前的约定都兑现不了,我怎么可能跟他立新的约定?”

    哈图克赶忙低头道:“您的仆人一定将您的话带给伟大的狮子王。”

    说完这话,哈图克又道:“伟大的狮子王希望可以从大宋购买精良的盔甲和兵刃。”

    寇季闻言,沉吟着道:“这个倒是可以考虑。你让你们黑汗国的使者,在入汴京城觐见我朝官家的时候,提出此事。

    到时候官家会应允。

    具体如何购买,如何交割,鸿胪寺和工部的人会跟你们商议。”

    哈图克跪在地上没有言语。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我会跟官家商量此事的。”

    哈图克立马道:“多谢神使。”

    显然,哈图克需要寇季承诺,才肯相信此事。

    寇季在哈图克道谢完了以后,摆了摆手道:“还有没有事情,没有事情你就可以下去了。”

    哈图克赶忙道:“伟大的狮子王希望将黑汗国的几位才俊,送到大宋学习兵法。”

    寇季眉头一挑,“之前不是让人教过你们了吗?”

    哈图克郑重的道:“伟大的狮子王希望学习更多兵法。”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能教你们的,都教了。不能教的,就属于不能轻传的。想要学习更多的兵法,就得敷出一定的代价。”

    哈图克立马道:“伟大的狮子王愿意付出代价。”

    寇季沉吟了一会儿后,开口道:“等重的黄金……”

    哈图克一愣。

    寇季继续道:“和朱能一样等重的黄金,一人一份。”

    哈图克回想起了朱能那庞大的身躯,咬了咬牙道:“您的仆人会如实禀报给伟大的狮子王。伟大的狮子王若是答应,会将人和黄金一并送过来。”

    寇季点头道:“等他把东西送到了以后,我自会安排。”

    哈图克赶忙道:“多谢神使。”

    寇季问道:“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吧?”

    哈图克抬起头道:“伟大的狮子王给您准备了一份薄礼,就在院外。”

    “那就抬进来吧。看在格格巫识趣的份上,我回头可以差个人,带你们去城内找一处舒适的住处。”

    “多谢神使……”

    哈图克谢过了寇季,起身去门外,让人将格格巫给寇季准备的所有礼物抬了进来。

    格格巫给寇季准备的礼物十分丰富。

    不仅有金银珠宝、玛瑙玉石,还有好多箱子书籍,以及三位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

    格格巫大概是觉得寇季十分喜欢书。

    所以在拿下了黑汗国以后,就吩咐人将黑汗国内所有的藏书,全部誊抄了一份。

    借着此次的机会,特地让哈图克送了过来。

    寇季也没客气,尽数收下了。

    不仅如此,还没留哈图克吃饭。

    他在收下了礼物以后,就十分无情的让人将哈图克送出了院子。

    寇季吩咐人将金银珠宝、玛瑙玉石,以及书籍全部抬下去以后,又吩咐人将那三位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送到了刘亨房里去。

    刘亨自从去了一趟倭国以后,就贪上了美色。

    在倭国没少祸害东条家的小公主。

    三位颇具异域风情的美人,他应该不会拒绝。

    寇季在安排好了一切以后,就赶到了书房。

    “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都野心勃勃的,必须写一封信给朱能送去,让他在必要的时候扶正扶正,避免他们动了歪心思……

    格格巫诚邀朱能出兵,必然是图谋朱能领兵的才能和兵法,此事也得给朱能提点一下,让他别什么都教,该藏的时候还是得藏一手……”

    寇季一边自语着,一边写了一封长信,派人立马送出了竹院。

    他相信,朱能在看到了他的信以后,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做。

    寇季在派人给朱能去送信以后,就让赵润去宫里传话,让陈琳过来了一趟。

    寇季把黑汗国要购买精良盔甲和兵刃的事情跟陈琳说了一下,让陈琳回宫以后跟赵祯说一下此事。

    贩卖盔甲兵刃,如今对大宋而言,是一桩生意。

    一桩稳赚不赔的生意。

    大宋此前在寇季主持下,四处贩卖盔甲兵刃,没少借此捞钱。

    如今大宋四海靖平,以及没有冤大头让大宋宰了。

    如今有一个冤大头主送上门。

    大宋自然不会错过。

    哈图克在汴京城只待了两日,在市面上花费重金购买了一些书籍以后,就带着他的人离开了汴京城。

    哈图克走了没多久。

    黑汗国的使者就到了汴京城。

    哈图克和黑汗国的使者是一起出的黑汗国。

    只是到了开封府外的时候,黑汗国的使者就在开封府外的驿站里住下了。

    一直等到哈图克给他们传话,他们才赶往了汴京城觐见赵祯。

    黑汗国的使者在觐见赵祯的时候,果然提出了购买军备。

    赵祯已经了解过具体事宜了,所以在黑汗国使者提出此事以后,就点头答应了,并且将此事交给了鸿胪寺和兵部的人处理。

    在购买军备的事情进入到了正轨以后,寇季就没有再关注此事。

    寇季将目光重新落在了江南和河东征兵的事宜上。

    吕公著到了江宁府,取代了韩阳以后,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送韩阳回汴京城。

    在送走了韩阳以后,吕公著请江宁府内一些颇有名望的豪门大户的家主,吃了一顿饭,向他们表示,朝廷已经放弃了在江宁府募兵,让他们不用再罢市了。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选择相信了宰执三公子的话。

    于是乎他们就恢复了市场。

    值得一提的是,闹的韩阳出不了门的人命案,在吕公著请豪门大户的家主吃过饭以后,就再也没被人提起。

    仿佛那人命案就是双方斗争的筹码。

    当争斗分出了胜负,筹码就不重要了。

    没人提及此事,也没人去追查此事。

    似乎那在斗争中死去的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0924章 借东风,扶摇而上(今晚一更,后天补……)

    江宁府兴起的波澜随着吕公著的涉入,瞬间变的风平浪静。

    就在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以为诸事已毕的时候。

    吕公著突然提出了扑卖往后三年江宁府商税收税权。

    此事传扬出去以后,江宁府再次兴起了波澜。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纷纷派人赶到了江宁府,参加扑卖。

    只是,此次的扑卖,跟以往的大有不同。

    参加扑卖的不只有江宁府的豪门大户。

    还有一些过江龙。

    为首的便是吕家。

    吕家祖籍是淮南寿州的,家里有两大生意,其一是粮食,其二是干货。

    所以在税收权扑卖开场以后,吕家的管事,就一路将粮食、干货,两种的生意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价格。

    往年,江宁府一府的粮食税收权,扑卖出去的价格在十万贯左右。

    今岁,吕公著主持的扑卖会上,粮食税收权一下子攀升到了三十万贯左右,远超往年三倍。

    花三十万贯钱,拿下了江宁府一府之地的粮食税收权,可以说是无利可图。

    因为江宁府一府之地,每年粮食的交易额有限,能收取到的税负,最多的时候也只有二十三万贯左右。

    吕家将粮食税收权的价格提到了三十万贯,不仅没得赚,还得倒贴进去数万贯。

    但是,即便是吕家已经将粮食税收权提高到了一个无利可图,还要倒贴钱的地步,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们也没敢放弃粮食的税收权。

    为何?

    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将税收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们互相之间也制定了一些不成文的规定。

    大家各掌一项商税的税收,互不为难,共同发财。

    可是猛然出现了过江龙,花高价钱从他们手里抢走了粮食税收权,会瞬间摧毁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规矩。

    更重要的是,税收的权力掌握在别人手里。

    他们就没办法借着税收的权力去谋取更多的私利。

    还要处处受制于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是吕家的人将粮食税收权的价格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位置,他们也不愿意放弃。

    陪是会陪一点。

    可总比受制于人,任人拿捏的强。

    于是乎,江宁府的豪门大户私底下商量了一下,就将价格抬到了三十五万贯。

    吕家的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果断就将粮食税收权抬到了四十万贯。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看到这个价格,只能遗憾的放弃了粮食税收权。

    因为价钱抬到了四十万贯,不仅没得赚,还得倒贴进去十数万贯钱。

    对他们其中某些人而言,已经顶得上一年的收入了。

    他们不可能将所有的收入全部砸进去。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放弃了粮食税收权,准备去谋取其他的税收权的时候,却发现,其他的税收权也被人抬到了一个极高的价格。

    几乎都超过了税收的盈利。

    只要有人出价,立马就有人抬价。

    似布匹、地方榷酒,几乎都超出了盈利的十多万贯。

    远远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他们几乎全部都放弃了争夺税收的权力。

    他们也意识到了吕公著此举,是针对他们。

    所以他们准备故技重施,对付吕公著。

    他们选择了再次罢市。

    只不过,在他们罢市的当日,粮食税收权被扑卖了出去。

    也是在当日,扑卖到了粮食税收权的吕家,通过漕运,运送到了江宁府一大批的陈粮,以低于市场价一倍的价格售卖。

    吕公著摆出的姿态很简单。

    你们不听话,你们不配合,你们不愿意做生意。

    那我吕家代替了你们,把江宁府的粮食生意给包揽了。

    吕公著一口气派遣出了族中的上千人,将粮食贩卖到了江宁府的每一个角落。

    吕家掌着粮食税收权,所以他们家的粮食想怎么卖怎么卖。

    其他人想效仿吕家低价售卖,那就得依照吕家的规矩,交出高额的税收。

    为了应对吕公著如此手段。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私底下商量了一番,派出人暗中收购吕家的粮食。

    反正吕家的粮食低于市场价一倍,只要他们卖空了吕家的粮食,那粮食在市场上是什么价,就是他们说了算。

    吕家定下的高额的税收,他们完全可以将其加在粮价上,让贫寒百姓去承担。

    于是乎他们拿出了大量钱财购买吕家的粮食。

    吕家的粮食几乎一下船,就会被人搬空。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一边收购着吕家的低价粮食,一边坐等着吕家粮食买完,他们好重新掌控粮价。

    可他们小逊了吕家,也小逊了吕家家主吕夷简的能量。

    吕夷简身边可是一大群背后拥有着豪门大户的官员。

    他们一起动手。

    弄出的粮食,可远远不是江宁府能消化的。

    此外,交趾出售给大宋的稻米,也被源源不断的运送到了江宁府。

    交趾的稻米,那可是一年三熟。

    如今交趾地广人稀,当地百姓们自留的稻米根本没多少,而种植稻米的又是从大宋迁移过去的一部分勤恳的百姓。

    粮食几乎是源源不断的在涌入大宋。

    所以吕公著暂时借用一部分,只要户部的人不挑刺,几乎不会有任何问题。

    户部上下有一大半人跟吕夷简是一条心的,他们怎么可能在z合格关键的时候,给吕公著使绊子?

    所以,吕公著调集了数额庞大的粮食,将江宁府的粮价彻底冲垮,将江宁府豪门大户手里的钱财,敛去了大半。

    江宁府豪门大户不肯认输,还想着再多召集一些人,组成一场饕餮盛宴,借此大肆屯粮的时候。

    吕公著再次抛出了榷酒。

    榷酒被抛出以后,获得榷酒的人,立马联系了官府挨家挨户的上门去,封了其他的酒铺。

    榷酒,便是准许酿酒的资质。

    由于古代粮食一直处在短缺的状态,所以古代的各个王朝,都用榷酒把控着民间酿酒的数量。

    凡是用粮食酿酒的作坊,必须获得朝廷的榷酒,才有资格酿酒。

    不然,就只能酿造一些诸如桃花酒、杏花酒、梅子酒一类的酒水。

    吕公著抛出了榷酒,并且让人封了当地酿酒的作坊,算是断了江宁府豪门大户用陈粮酿酒的打算。

    江宁府豪门大户手里可是购买了大批的粮食。

    长时间卖不出去的话,可是要发霉的。

    吕公著不让他们酿酒,他们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粮食烂掉。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购买的粮食可不少。

    若是粮食都烂掉的话,他们可就血本无归了。

    许多人都会伤筋动骨。

    所以在江宁府各地酒铺被封以后,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中间出现了动荡。

    有人准备向吕公著服软。

    也有人准备跟吕公著死磕到底。

    就在准备跟吕公著死磕到底的时候,朝廷通过一字交子铺,向天下间所有人传递了一个消息。

    河西、辽地有数量庞大的粮食要进入大宋腹地。

    无论是河西,还是辽地,都处在地广人稀的阶段。

    河西还好,辽地几乎都是俘虏在种粮。

    春日的时候,朝廷迁移了一大批人过去,领着近千万的俘虏们开垦荒地。

    秋日的时候,就收获了不少粮食。

    虽然辽地的许多田产,都是头一年开垦的,产粮不大。

    但基数却大。

    再加上辽地的百姓只需要给俘虏们提供一口口粮,不需要提供其他的,所以成本极低。

    第一年就有盈余售卖到大宋腹地,很正常。

    要知道,在辽地,平均一户人,有一千亩地。

    那还是朝廷分配的。

    他们除了可以种植朝廷分配的以外,还能去其他地方开垦无主的荒地种植。

    在朝廷没有将那些无主之地分配给其他人之前,上面所产出的粮食都是他们的。

    所以他们每一岁的收成是十分惊人的。

    毕竟,他们除了有寇季配发给他们的农具外,还有许多牛马帮他们一起耕种。

    辽地,最不缺的就是马。

    有人、有马、有田,不产粮那就是怪事。

    朝廷吩咐一字交子铺放出的消息,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当即就有豪门大户,暗中脱离了江宁府豪门大户组成的盟会,赶到了扑卖场,舍去了几乎所有的利润,扑卖到了布匹税收权。

    此举一处,江宁府豪门大户组成的盟会,瞬间土崩瓦解。

    江宁府豪门大户们争先恐后的冲到了扑卖场,去扑卖其他商税税收权。

    吕公著却派人告知给他们,其他的商税税收权,九成九都扑卖了出去。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想要,那就出来谈条件。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中间,已经有人认怂。

    他们就没办法再凑在一起对付吕公著。

    因为他们都要互相防着对方,害怕对方在自己和吕公著死磕的时候,跑过去跪舔吕公著。

    所以,他们只能一个个垂着脑袋,任由吕公著宰割。

    吕公著对他们也没有客气。

    吕公著不仅让他们以低于市场价两倍的价格将粮食重新卖给朝廷外,还让他们承诺了帮助朝廷凑足朝廷配发给江宁府的兵额。

    此外,还要他们用已经扑卖出去的价格,回购所有的商税收税权。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斗不过吕公著,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吕公著的条件。

    一些不识趣的,亦或者在吕公著提出条件以后,拂袖而去的。

    吕公著果断派人查了他们各家各户作奸犯科的事情,瞬间抄没了他们的家产,将他们举家发配。

    对付这种少数人,吕公著根本不需要用什么手段。

    直接查他们,抄家发配即可。

    吕公著也是豪门大户出身,他深知每一个豪门大户内,多多少少都有人做过一些触犯律法的事情。

    所以一抓一个准。

    最终,吕公著塞满了江宁府等地的常平仓,分给了帮他做事的各家各府一大笔钱财,带着拍卖税收所得的巨款,带着江宁府凑齐的兵额名单,带着交趾贩卖给大宋的粮食,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江宁府。

    江宁府的豪门大户,为了抵制朝廷募兵,大闹了一场。

    最终不仅没能如愿,还被吕公著给刮了一层皮,还要为朝廷白打三年工。

    “吕公著这差事办的不错……”

    赵祯闲暇之余,溜到了竹院,跟寇季一起坐在竹院内的一处暖炕上,懒洋洋的伸长了腰,笑着说了一句。

    寇季盘腿坐在火炕上,一边翻看着赵祯带过来的文书,一边笑道:“若不是你关键时候让一字交子铺帮了吕公著一把,吕公著恐怕要耗到明年,才能让江宁府的那些豪门大户服软。”

    赵祯笑着道:“朕也是看吕公著的手段不错,所以才出手帮了一把。”

    寇季摇头笑道:“也就一般手段而已……动用了不少朝堂上的力量,才勉强让江宁府的豪门大户服软而已。

    若是我,动用了这么多力量,一定会让江宁府无豪门。

    吕公著做的这么多事情当中,唯一可取的就是降低了粮价,让当地百姓得了好处。

    掐死了那些豪门大户借着百姓们闹事的机会。”

    赵祯哭笑不得的道:“四哥啊,你不能要求人人都和你一样啊。能有你一半,甚至三分之一,那都算是能臣了。”

    寇季没有理会赵祯的夸赞,他随手放下了手里的文书,盯着赵祯笑道:“我知道你为何帮助吕公著。

    你是觉得吕夷简这个马前卒好用,所以准备让吕夷简多撑一会儿,帮我们做更多的事情。”

    赵祯瞥着寇季道:“朕也是看到四哥你出手,所以才跟着出手的。若不是你点头,从交趾过来的粮食,可送不到江宁府去。”

    寇季失笑道:“臣都没去过南方,南方的大多事情,臣可影响不到。”

    赵祯翻了个白眼,道:“你要不点头,交趾郡王能将粮食交给吕公著?虽说我大宋和交趾的粮食买卖,是户部在掌管。

    可是交趾郡王只认你我。

    你我不点头,他只会等到明年开春,将粮食交给户部派去的官员。

    唯有你我点头,他才会提前将粮食交出去。

    此外,如今在江宁府附近水域巡视的是镇南军。

    你我不点头,吕公著根本没办法通过漕运将粮食运到江宁府。”

    寇季听到这话,笑着问道:“官家是怪我指使镇南军了?”

    赵祯摇头,感叹道:“别人都怕你重新掌军,朕却不怕。朕虽然收了你的兵权,但你的手书,在枢密院和兵部依然有用。

    只是没有了枢密使的名头而已。

    朕只是觉得,明明是你率先出手的,却非要把名头推到朕头上,朕不答应。”

    寇季笑着点了点头,道:“其实臣也是觉得吕夷简好用。所以出手帮了一把,想让吕夷简多撑一会儿。”

    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放声大笑了起来。

    有人帮他们受累,那种感觉,舒爽的难以形容,心里格外的痛快。

    君臣二人笑了许久,让门口守门的陈琳很尴尬。

    赵润站在陈琳面前,古怪冲着房内打量,不明白他父皇和他先生为何笑的如此痛快。

    那感觉,就像是两个做了坏事得逞的人,在放肆大笑。

    陈琳干咳了一声,提醒赵润道:“寿王殿下,官家和寇季有要事相商,您不如先找个地方去歇息,等一会儿再来?”

    “在商量什么?”

    赵润挑着眉头疑问。

    陈琳干巴巴的道:“官家和寇季相商的,自然是要事。”

    赵润一脸不信的道:“真的?”

    陈琳见此,幽幽的道:“要不咱家帮您进去传话?”

    赵润果断摇头,“不……不用了……等我父皇和先生商量完了大事以后,你记得告诉我先生一声,就说我找他有大师要谈。”

    在赵祯和寇季笑的正畅快的时候进去打扰,不被打板子就怪了。

    赵润说完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门口。

    陈琳见此,摇头一笑。

    他是看着赵祯长大的,如今又看着赵祯的儿子长大成人,心里格外的欣慰。

    他将一辈子都许给了皇家,皇家的一切美好,都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赵润这个小家伙,没有赵祯小时候那么守规矩,也没有赵祯小时候那么古板。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润其实比赵祯小时候过的要快乐许多。

    陈琳觉得,官家的儿子就该如此。

    “哎……可惜了……宫里的几位贵人不省心啊。”

    陈琳长叹了一句。

    曹皇后一心要将长子推上皇位,小张贵妇有心让自己的儿子抢一下,何婕妤居心叵测,如今又有了身孕。

    其他几个皇子皇女的生母,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赵祯若是处理不好皇位继承的问题,以后等皇子们都长大了,少不了一番争斗。

    到时候,无论赵祯如何处置,都会心痛。

    “希望眼前的一切能持续长一些,咱家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陈琳低声呢喃了一句。

    房内的寇季和赵祯二人也笑够了。

    赵祯学着寇季的模样,坐起身,盘腿坐在了桌前,道:“四哥,咱们要革新的文制中,就有商律。

    吕公著给我们开了一个好头,你说我们要不要借此,谋划一二。”

    寇季闻言,沉吟着道:“官家是打算借着吕公著在江宁府扑卖商税收税权的风头,在我大宋各地扑卖商税收税权?”

    赵祯点头道:“我朝商税混乱,几乎九成九的苛捐杂税,都是各地方豪门大户在扑卖到了朝廷商税权以后巧立名目加上去的。

    所以我朝商税的税律,以及收税的方法,都必须革新。

    由朝廷直接掌控各地商税收税的话,民间的那些苛捐杂税就会减去大半。

    此前我们想着借着一字交子铺,徐徐图之。

    如今有吕公著开头,我们可以借着此风,扶摇直上。”

    寇季思量着道:“吕公著用商人的法子,逼迫江宁府的豪门大户服软。其他各地去募兵的官员,必然效仿。

    江南和河东两地的商税,必然会出现大的动荡。

    动荡一起,必然会印象到整个大宋。

    我们借此在北地河北、江北扑卖商税的话,应该不会引起太大的反感。

    其他的官员,可没有吕公著那么大的能量。

    所以他们跟江南和河东的豪门大户死磕的话,必然会损失惨重。

    我们刚好可以趁虚而入。

    此举可行。”

    赵祯盯着寇季询问道:“四哥觉得应该如何部署?”

    寇季沉吟了片刻道:“现在这种情况,直接借用一字交子铺的话,不太合适。我们可以派遣一两个心腹,去地方上扑卖商税收税权。

    然后借着我寇家、曹家、朱家、高家、种家留下的生意人,将那些商税收税权扑卖回来。

    然后在地方上暗中设立管理和收取商税的人。

    等地方上习惯了我们的管理方式和收税方式,地方上收税的人就可以由暗转明。

    到时候可以设立税务司,将地方上所有的税收都交给他们管辖。

    税务司回头可以挂靠到地方衙门。”

    赵祯听完了寇季一席话,有些肉痛的道:“如此一来,朕可是要拿出去很多钱财啊。”

    赵祯和寇季要瞒着所有人,将商税收税权拿回来。

    那么在扑卖的时候,自然要耗费一大笔钱。

    这些钱最后会以税收的名义,充入国库,而不是赵祯的私库。

    所以赵祯必须得拿出一大笔钱应付此事。

    寇季笑着道:“我已经吩咐以前寇府的商人在暗中做调查了,到时候应该能制定出一种相对比较完善的税法。

    一旦推广下去,只会赚,不会赔。”

    大宋的商税虽然不高。

    但是商税税法中的漏洞极大。

    所以民间没有扑卖到收税权,以及没资格扑卖收税权的商人们,一直缴纳着高额的商税。

    但落在朝廷口袋里的却寥寥无几。

    大部分都落入到了那些拥有着收税权的豪门大户的口袋里了。

    大宋堂堂一个大国,每年商业交易的交易额恐怕在万万贯以上。

    依照大宋商税,二十税一的标准,每年收取的商税,恐怕会超过数千万贯。

    可朝廷每年除了官营的一些生意外,其他生意上的商税收入,仅仅只有六百万贯左右。

    其中差额之大,非比寻常。

    大宋每年会诞生数千万贯的商税,但是朝廷能拿到了却仅由六百万贯。

    剩下的几乎都让那些豪门大户给吞了。

    要么就是他们借着自己手里有收税权,给自己所有的生意减免了所有赋税。

    如此一来,豪门大户吃的脑满肠肥,却苦了朝廷。

    ……

    ……

    (ps:参加陕西网络作家协会成立大会,需要两天,今明两天,所以更新可能会少一些,兄弟姐妹们勿怪,会议结束了以后,稻草立马补上……希望理解,谢谢!)

第0925章 大宋税法该怎么改?(今晚依旧一更,8月9号补……)

    寇季有信心在大宋商律和税律完善以后,使大宋的商税成倍数翻滚,所以他才敢在赵祯面前打包票说,稳赚不赔。

    大宋是封建王朝中少有的商业发达的王朝。

    大宋也是封建王朝中,少有的扶持商业的王朝。

    像是大宋的瓷器和丝绸等出口业,就是大宋重点扶持的商业。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宋拥有着较好的商业生存土壤。

    在大宋现有的商业中,所能产生的税收达千万贯。

    等以后大宋商业规模不断扩大,不断延伸,不断向四周开始扩张以后,所产生的税收会更多。

    所以,赵祯现在投资那点钱不算什么。

    赵祯其实不懂商业,甚至大宋绝大多数官员都不懂商业。

    别看他们各自府上都有庞大的生意。

    那是他们家里人在经营,又或者是族人在经营,他们要么醉心政务,要么醉心于结交其他官员,根本没心思,也没那个想法去做生意。

    所以他们不了解生意。

    再加上商人社会地位低,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士大夫,就更不愿意去了解。

    他们宁愿多看一本书,也不愿意在商业上多看一眼。

    也正是因为如此,能传授赵祯商业经验和生意经的,只有寇季。

    赵祯也只能从寇季口中了解一些商业经验和生意经。

    所幸,大宋的商业虽然繁荣,可跟后世没办法相比。

    大宋这种相对原始的商业,寇季勉强玩得转。

    所以能传授给赵祯一些有用的经验。

    赵祯听到了寇季直言稳赚不赔,忍不住问道:“若是咱们为了扑卖回收税的权力,必然得出高价,才能让那些地方上的豪门大户望而却步。

    连他们都觉得会赔钱的事情,咱们怎么赚?”

    寇季笑着将大宋收税的标准,以及收税的方式给赵祯讲了一番。

    然后又将大宋所能产生的税额,预估了一个大致的数字报给了赵祯。

    讲完一切以后,寇季笑问道:“既然我大宋每年能产生的商税税额多达千万贯,我们就算是为了收税权投出去**百万贯,那也有得赚。”

    赵祯听完了寇季一席话,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朝廷每年所征的商税仅仅在六百万贯左右,可大宋每年能产生的商税税额在千万贯往上。

    那还是以前大宋地盘小的时候。

    如今大宋地盘大了,开设的边市多了,货物多,做生意的人也多了。

    可商税并没有看到什么显著的增长。

    反倒是丁口税(也就是农税)在直线攀升。

    按道理说,大宋的商税也应该出现一定的增长才对。

    可赵祯通过户部的文书,并没有看到商税有显著的增长。

    也就是说,朝廷每年有几百万贯,乃至上千万贯,被人吞了。

    而且已经吞了几十年了。

    那可都是朝廷的钱,他的钱。

    他脸色怎么可能好看。

    寇季见赵祯脸色难看,就猜倒了赵祯的心思,他笑着道:“朝廷商税一直没有超过千万贯,主要就是朝廷将商税收税权扑卖了出去。

    虽然朝廷省去了一定的麻烦,但是一部分的利益被那些豪门大户给得去了。

    此外,那些豪门大户在掌控了商税收税权以后,就能对自家的生意加以照顾。

    像是过税,他们就不用缴纳。

    他们所居的地方的住税,他们也只需要缴纳一次。

    甚至有些人干脆就不缴纳商税。

    只要他们借着商税收税权,给自己出具交税的文书就行。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出现了如此大的税额空缺。”

    赵祯听完此话,咬牙道:“在我大宋拿下了辽地以后,朕以为我大宋已经到了盛世。可如今细细了解以后,才知道,我大宋依然是千疮百孔。

    我大宋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们君臣去做。”

    说完这话,赵祯盯着寇季道:“商税的事情,朕不太懂。朕只知道,商税收税权,交给那些豪门大户,让他们巧立名目增加各种苛捐杂税,对百姓不利。

    所以才有心整改商律和商税。

    如今四哥提到,商税和商律中存在着漏洞,才给了那些人偷税漏税的可乘之机。

    使得我大宋每一岁要损失数百万,乃至上千万贯的钱财。

    四哥可有补救之法。”

    寇季点头笑道:“自然有……以前不是时候,所以没跟官家多解释此事。原本想着等入朝以后动商税和商律的时候再跟官家解释此事。

    如今出现了变故,那臣就先跟官家把此事讲明白。

    此事要解决也不难,只要官家将收税的权力拿回来。

    我们便可以对商律和商税做出调整。

    比如商税中的过税和住税,我们完全可以将其合一,只征买卖税一项,也就是二十税一。

    只要民间商人做买卖,我们就可以征税。

    买卖一次,征一次。

    其他的我们不去管它。

    我们只盯着买卖足以。

    因为我们若是细分过税和住税的话,就要派出两批人手去做此事。

    相对的麻烦也就多了,中间的空子也就多了。”

    赵祯皱眉道:“可是只征买卖税的话,中间可以钻的空子也很多。我们的人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人家做生意,而人家做假账的话,我们也很难察觉。

    此外,他们若是以物易物的形式做买卖的话,也能避开买卖税。

    还有赠予等多种方式,都能避开买卖税。”

    赵祯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不是很了解,但是对钻空子的事情却十分精通。

    毕竟,朝堂上都是人精,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钻空子。

    因此,不论是他下诏书,还是下发其他的文书,都务必要做到不出漏洞,让人有机可乘。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寇季提出了只征收买卖税的时候,赵祯立马发现了其中可钻的漏洞。

    虽然是过税和住税需要的人手多,也容易被钻空子。

    但其中过税钻空子的风险,要比买卖税低。

    毕竟过税是有硬性标准的,只要朝廷收回了收税权,那只要是商人做买卖,都避不开它,都必须得交。

    虽说会出现少交的情况,但是总比不交要强。

    只收买卖税的话,商人们很有可能钻空子,什么也不交。

    寇季听到了赵祯的担忧,笑着道:“其实没有什么完善的律法,所有的律法都是在人们发现漏洞的情况下,渐渐的补全的。

    就像是官家你刚才说的那些漏洞,我们完全可以制定相应的律法对其加以约束。

    比如以物易物。

    买卖双方,即便是以物易物,也有账册记录在案。

    他们愿意以物易物,我们依照市价给他们定价,再向他们征税就行了啊。”

    赵祯沉声道:“寻常百姓以物易物,可是不会有账册的。”

    寇季眉头一挑,盯着赵祯笑着道:“民间以物易物的百姓,几乎都是贫寒人家。官家难道还想在他们身上征商税不成?”

    赵祯一愣,抿着嘴不说话。

    寇季笑着道:“朝廷征商税,过税千文取二十,住税千文取三十。也就是说,低于千文的买卖,朝廷从没有征收过商税。

    由此可见,朝廷从没有在贫寒百姓身上征收过商税。

    我们也可以用千文起征。”

    赵祯听完了寇季的解释,思量了起来。

    寇季继续道:“臣知道官家最关心的还是做假账的问题。做假账的问题,其实很难根治,也很难避免。毕竟民间做假账的方式层出不穷。

    我们根本拿不出一套完全能防止做假账的收税办法。

    所以我们可以推行税票。”

    “税票?”

    赵祯一脸疑惑的盯着寇季。

    寇季点头笑道:“不错,税票。十贯及十贯以下的,我们都可以印刷成定额税票,发给商户。

    税票上盖上地方税务司的印玺。

    钱财可以直接存入一字交子铺。

    十贯以上的,可以在买卖完成以后,到当地税务司出具税票。

    地方税务司需要出具的税票,没有面额。

    用票由朝廷印发,数额由税务司的人填写。

    用印也是税务司。

    税务司的人,除了日常收税在,还需要不定时出去监察商户是否交税。

    每个月查一次税票,每一季核一次季税务和税票。

    在监察过程中若是发现商户没有交税,可以对其做出罚款、封铺、抄没其家财等惩罚。

    此外,每隔半年,可以核查一次买卖双方的交易账目,和一字交子铺的存取记录。

    三方账目核对,看看是不是存在着偷税漏税。”

    赵祯愣愣的张着嘴,盯着寇季,他就像是听了一番天书一般,眼中充满了迷茫。

    寇季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懂,连起来他也懂,可其中的优势和弊端他却十分懵懂。

    寇季见此,笑着道:“官家现在不用细思,臣回头会写一封奏疏递进宫。

    臣到时候会在奏疏上详细的陈述此事。

    官家到时候看完了奏疏就明白了。”

    赵祯缓缓点了点头,在没看到具体的奏疏前,在没有搞懂寇季话里所有的意思前,他不发表任何见解。

    他只是简单的问了一句,“此举能杜绝商人们做假账?”

    寇季笑道:“不敢说完全杜绝,但是能杜绝很大一部分。”

    赵祯追问道:“具体多少?”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市面上我们能看到的生意,能杜绝七八成。

    市面外的就不好说了。”

    赵祯张了张嘴,有点想问市面外的为何不好说,但仔细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他感叹了一句,“能杜绝市面上七八成就不错了。”

    寇季笑着点了点头。

    赵祯又问,“我们拿回了商税收税权以后,就可以开始吗?”

    寇季摇头笑道:“不行,必须等到县学和府学设立以后。”

    赵祯一愣,盯着寇季道:“四哥是怕此政令施行以后,底下大多数人不识字,在商税上被人哄骗?”

    寇季点头,“那些个豪门大户,其实我们可以不在意。可那些小门小户的,我们还是要维护一二。

    避免他们不识字,请人帮忙交税的时候被人哄骗。

    如今朝廷已经推行蒙学好几年了。

    蒙童们几乎都识了字,正在学习简单的文章。

    再过一两年,等蒙童们长的大一些,自然能为家里人分忧。

    到时候我们就不需要担心一些小门小户的商人被人哄骗了。”

    赵祯点着头,感慨道:“蒙学是我们要做的一切的根基。”

    寇季补充道:“蒙学就是我大宋一切的根基。

    等蒙学彻底深入人心,那官家就不愁人用了。

    也不用再担心皇权不下乡了。

    到时候官家只需要多派遣一些人手去下发邸报,朝廷的每一项政令,都可以一字不漏的传达给百姓。

    那些个豪门大户和地方衙门,就休想再欺上瞒下了。

    也休想再拿百姓们要挟朝廷。”

    豪门大户之所以在地方称王称霸,就是因为他们家里大部分人识字。

    朝廷的所以政令,都需要通过他们之口,传给百姓。

    而他们在向百姓们宣扬朝廷政令的时候,总是将一些对他们有益的告诉百姓。

    对他们无益的,他们只字不提。

    也正是因为如此,朝廷的政令即便是为百姓好,百姓也不知道。

    甚至有些对百姓好的政令,经过了他们的曲解,变成了压榨百姓的政令。

    百姓们不知真意,在他们糊弄下,跟朝廷做起了对。

    甚至帮着他们一起暴力反抗朝廷。

    所以,蒙学是皇权下乡,是朝廷真正掌控地方,为百姓谋福的根基。

    赵祯听完了寇季的话,脸上多了一些振奋,“等朕将其他各地的商税收税权拿回来以后。

    朕就让各地州、府,准备设立县学和府学。”

    寇季闻言,哭笑不得的道:“官家不必如此焦急。文制革新中的每一道政令,都需要时间。

    我们也有的是时间。”

    赵祯立马道:“朕容不下那些蛀虫多活一天!”

    寇季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言。

    反正朝廷收回商税收税权,不是三两日就能完成的。

    即便是通过暗中扑卖的方式,最少也得一年。

    要推行寇季所说的商法和商税,也不是三五日就可以的。

    光是税务司有暗转明,就需要解决很多麻烦。

    因为有例可寻。

    史书上记载,北宋末期,朝廷就施行过在地方设立多个税务司,将商税收税权彻底国有的政令。

    但各地税务司设立以后,遭到了豪门大户,以及许多官员反对,最终还是被裁撤了。

    可见朝廷要推行税务司的话,必然会受到阻碍。

    而且阻力很大。

    当然了,无论是豪门大户,还是官员们,寇季都不在意。

    寇季真正在意的还是税务司本身。

    税务司初建,必然是困难重重,不仅要用尽办法帮朝廷收税,还要跟豪门大户和官员们斗智斗勇。

    最重要的是上下都得扛得住压力。

    若是扛不住压力,被人一吓唬,被人一针对,就会土崩瓦解。

    所以税务司的设立,必须徐徐图之,也必须精心挑选税务司的各级官员。

    赵祯看到寇季一个劲的苦笑着摇头,就知道自己是心急了。

    “我们需要做的太多了,不急一点的话,朕怕做不完……”

    赵祯长叹了一声。

    他虽是帝王,但在传承方面,跟民间的百姓没有太大区别。

    他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将能做的做完,给后世子孙留下一个安定、繁荣、昌盛的江山。

    让后世子孙不需要经历他所经历过的磨难。

    让赵宋江山可以传承得更长久一些。

    寇季听到了赵祯的长叹,笑而不语。

    因为他很清楚,江山社稷上面的事情,永远也没有做完的时候。

    因为你每做完一件事,便会有心的事情发生。

    如此反复,永无尽头。

    赵祯和他只能做一些相对不那么容易改变的大事,为大宋江山搭起一个可以相对的传久一点的框架,使其传下去。

    框架里的好多内容,都需要子孙后辈去完善、去更替。

    想要一口气搭起架子,填满里面所需的一切,让子孙后辈沿用千年,根本不可能。

    历朝历代的开国君主,在设立祖制的时候,其首要的想法就是他们订立的规矩,可以使他们打下的江山无休止的传承下去。

    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仅仅只是一个想法。

    他们订立的祖制,不仅没有使他们的江山千万年的传承下去。

    甚至在很多时候,他们订立的祖制,都是阻碍他们江山顺利传下去的障碍。

    比如多个朝代推行的革新,遇到了反对的人。

    反对的人手里最有力的武器,就是祖制。

    所以一成不变的律法和规矩,不仅不能成为一个国家逐渐强大的根基,反而是一个国家逐渐衰弱的祸根。

    也正是因为如此,律法、规矩,唯有一边用,一边完善,才能是一个国家持续的强盛下去。

    “官家,一口吃不成个胖子,该花时间的时候,我们还是得花时间。若是急于求成,很有能办不成事,还得浪费时间。”

    寇季笑着劝诫了赵祯一声。

    赵祯苦笑了一声,“朕就是心急……”

    寇季继续笑道:“官家若是心急的话,现在就可以挑选人手,为之后设立税务司做准备。

    官身,现在给不了。

    但是官家可以先用他们做事。

    等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赐予他们官身,让他们由暗转明。”

    赵祯思量了一下,看向寇季道:“各地税务司的人手倒是好挑选,可主持总税务的人,朕一时半会儿挑不出合适的。

    朝堂上的官员,九成九都是豪门大户。

    即便是出身于小门小户,入了朝,任了高位以后,也逐渐变成了豪门大户。

    我们设立税务司,主要针对的就是那些豪门大户。

    此事若是交给朝堂上的人去做的话,难保他们不会泄露风声,让我们准备好的一切毁于一旦。

    所以朕需要找一个出身低微的,却又敢做事、能做事的。”

    寇季略作思量,道:“臣为官家推举两人。可供给官家挑选。”

    赵祯闻言,立马追问道:“何人?”

    寇季直言道:“陕西府知府范仲淹,古蒙府知府张方平。”

    赵祯听到此二人的名字,先是一愣,随后哭笑不得的指着寇季道:“四哥你居然诓骗朕,你看似推举了两人,可实际上只有一个人而已。”

    寇季笑而不语。

    赵祯感慨道:“陕西府知府范仲淹、古蒙府知府张方平,二人出身确实贫寒。”

    范仲淹幼时,生父亡故,其母孤苦无依,不得不带着范仲淹改嫁。

    范仲淹是由养父养大的。

    长大成人以后,其母告诉了范仲淹他的身世。

    范仲淹得知了身世以后,伤心不已,含泪辞别了母亲,赶到了应天求学,师从戚同文。

    寒窗苦读数年。

    张方平虽然父母双全,但是家境却十分贫寒,贫寒买不起书,大多时候都是借阅别人的书籍。

    一般通读一遍,便能记住里面的内容。

    他就是这么零零散散的捡书读,考取了茂才异等,从而出仕。

    他们二人虽然是一府之尊,但是背后却没有牵扯到太多的豪门大户。

    他们二人各有抱负,都想为国为民做一些大事,并且名垂青史。

    所以他们二人中间任何一个人去主持税务司,应该都不会透露风声给豪门大户。

    只不过,张方平刚刚出任古蒙府知府勉强一载,勉强熟悉了古蒙府的一切政务和百姓。

    如今古蒙府百废待兴,张方平根本走不开。

    所以寇季能选的,就只有范仲淹一人。

    范仲淹在陕西府的任期已满。

    他在任职陕西府期间,借着赵祯和寇季一系列的资源倾斜,让陕西府的百姓脱离了贫穷状态。

    陕西府内经常流通的铁钱,如今已经被废止。

    如今陕西府内流通的就是朝廷铸造的新的天圣钱和交子。

    陕西府的一切,已经跟其他相对比较富庶的府,没太大区别。

    当然了,范仲淹不可能彻底扫清陕西府内的所有贫穷百姓。

    他只是扫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迁移到了大理和辽地。

    但无论如何。

    范仲淹治理陕西府,都是有功的。

    吏部连着三年,给了范仲淹上评。

    依照朝廷的升官标准,连着三年上评,那就是能臣、功臣,朝廷理应升迁。

    眼下六部中没有空缺。

    政事堂内倒是有空缺,但是范仲淹的资历和功劳还是差了点。

    所以入了不政事堂。

    而出任税务司主官的话,却刚刚好。

    这也是为何赵祯在听完了寇季的话以后,说寇季明明推举了两个人,但能选的只有一个人的缘故。

第0926章 先生,您该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了!

    “朕现在能用的,也只有范仲淹一人而已……”

    赵祯长叹了一声。

    寇季笑着道:“官家想用张方平的话,也不会有人阻拦。”

    在大宋路改府制以后,大宋府一级的主官,几乎就相当于以前路一级的封疆大吏。

    这一类官员的任命,已经不是吏部可以决定的了。

    这一类官员无论是升官还是贬官,都是由政事堂商议,由赵祯裁决的。

    也就是说,这一类官员的任免,都是赵祯说了算。

    政事堂和吏部顶多是给一个参考。

    赵祯非要擢升张方平入京的话,谁也拦不住。

    赵祯瞥了寇季一眼,摇头笑道:“张方平资历还差了一些,年龄也差了一些。税务司主司,可是一个重要的差事,需要一个老成持重的人坐镇。

    就范仲淹吧。”

    寇季点了点头,问道:“那官家打算将范仲淹调遣回京以后,安置在什么地方。税务司现在还不能放在明面上,所以一切都必须暗中进行。

    可似范仲淹这一类的官员,回京以后总的安排一个重要的职位才行,不然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赵祯思量着道:“暂时放在一字交子铺。曹佾离京以后,一字交子铺的总管一直处在空缺当中,朕虽然物色了一个人选,但是其资历太浅,压不住人。

    让范仲淹出任一字交子铺总管,刚好可以压住人,为他提供便利。

    如此一来,范仲淹自己做起事情也会十分便利。”

    寇季笑着点头问道:“那官家可考虑好接替范仲淹的人选?”

    赵祯一愣,盯着寇季问道:“四哥还有推举?”

    寇季笑着摇头。

    赵祯感叹道:“朕还以为四哥还有人选推举。”

    寇季笑着道:“臣只是觉得,范仲淹在陕西府做出的政绩不容易。所以挑选继任者的话,最好能挑选一个中庸一点的。如此一来,也不会大改范仲淹在陕西府施行的政令。陕西府也能依照现在政令,持续发展下去。

    若是挑选的人选过于出众,有许多自己的想法的话,到了陕西府以后,难免要依照自己的想法修改陕西府施行的政令。

    陕西府现在发展的时间还很短,不做任何尝试,就冒然修改陕西府施行的政令的话,很有可能会破坏如今陕西府发展的趋势。”

    赵祯点头道:“朕在选人的时候,会仔细考虑此事。朕也会召见朕选出来的人,到时候叮嘱他一二。”

    寇季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言。

    赵祯又陪着寇季闲聊了一些宫里的趣事,就起身告辞了。

    寇季将赵祯送到了竹院门口,回到了府里。

    此后几日。

    汴京城内风平浪静。

    江南、河西两地募兵的事宜却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有吕公著率先打开了局面,其他人照方抓药,募兵的事宜就容易了许多。

    虽然有一些人使用了吕公著的法子以后也没有募到兵马。

    但大部分人还是按照计划,完成了吕夷简交代给他们的任务。

    一封封募兵完成的奏疏送到了汴京城里以后。

    吕夷简笑的十分畅快。

    政事堂内。

    吕夷简大笑着,将手里的一封募兵完成的文书递到了王曾手里,笑着道:“第十三封了……募兵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一百万,算上官家此前招募的,总共一百六十万了。

    距离官家分派下的两百万的数目,还差四十万。

    我预计,再有不到一个月,官家所需的两百万兵马就能全部招募齐全。

    到时候我就能向官家交差了。”

    王曾从吕夷简手里拿过了募兵文书,一边观看,一边感慨道:“为了帮官家凑齐两百万兵额,你没少得罪人吧?”

    吕夷简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他语气有些生硬的道:“我堂堂同中书门下平章,大宋宰执,还怕得罪人?”

    王曾放下了手里的募兵文书,指了指身旁不远处的一堆奏疏,道:“这都是江南和河东等地的官员弹劾你们的奏疏。

    再过一些日子,等江南和河东的豪门大户,跟他们背后的一些姻亲联系起来以后,恐怕会更多。

    他们中间可是有不少有分量的人。

    奏疏我们根本没办法拦。

    官家看过他们的奏疏以后,少不了要训斥你一二。”

    吕夷简不屑的道:“训斥就训斥,我要是怕被官家训斥的话,我就不做官了。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官家授意的,他们在官家面前弹劾我,根本没有多大用处。”

    王曾苦笑了一声道:“话虽如此,可你们吕家在此次的风波中,受伤可不小。据说江南和河东等地的大商户,已经暗中串联在了一起,拒绝跟你们吕家的商队做生意。

    你们吕家如今的生意收入,少了足足四成。

    以后恐怕会更多。

    你族里的人,就没埋怨吗?”

    吕夷简冷哼了一声道:“做大事,总是要有敷出的。为官家募兵一百四十万,我吕家只是折损了四成岁收,根本不算什么。

    官家会记得我的功劳,也会看到我吕家的损失。”

    王曾见吕夷简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没有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他叮嘱道:“你尽快让下面的人将剩余的兵额征满,尽快向官家交了差事,等风头过去了,你吕家的生意也许会有所回升。”

    吕夷简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提笔给还没有完成募兵任务的几个人写信。

    写完了信以后,吕夷简派人快马送出了汴京城。

    就在吕府的仆从策马离京去送信的时候。

    一个四旬上下的人,着一身青衣,带着两个随从,悄无声息的入了汴京城。

    到了汴京城以后,他并没有急着去吏部递册,而是稍微打听了一下,直奔寇季所住的竹院。

    到了竹院门口,让门子进去通禀了一声后。

    寇季就出现在了竹院门口。

    四旬上下的人,见到了寇季,赶忙躬身施礼。

    “学生范仲淹,见过先生……”

    寇季站在竹院门口,看着眼前的范仲淹,有些难以置信的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面孔?”

    范仲淹看着苍老了不少,头发和胡须中间出现了许多银丝,脸上有两团西北风沙吹拂出的红晕,眼角等处有不少皱纹。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手上,手上又不少老茧和裂痕。

    范仲淹听到了寇季的话,拱手笑道:“学生谨遵先生教会,带着陕西府的百姓们发家致富,一直奔波在田亩之间,每日风吹日晒的,自然苍老了不少。”

    寇季盯着范仲淹,感叹道:“你恐怕不止奔波在田亩之间吗?”

    范仲淹笑着道:“闲暇的时候,也去孤独园的田间帮忙耕作。孤独园内多是孤独,许多人都没有力气耕田。

    学生在农忙的时候,都会让陕西府上下官员,去孤独园的田间帮忙劳作。

    一是为了减轻朝廷的负担。

    二是为了让陕西府上下官员知道百姓的疾苦。

    学生觉得,唯有让他们尝到了百姓们的疾苦,他们在向百姓伸手的时候,才会有所收敛。”

    寇季由衷的赞叹道:“你可真是一位难得的父母官。若是我大宋的父母官都能像你这般,那我大宋将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范仲淹摇头笑道:“学生只是牧民,先生您却是谋国。比起先生您,学生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寇季再次打量了一番范仲淹,“瞧你这一身打扮,恐怕朝廷发给你的俸禄,也被你用来救济百姓了吧?

    在这一点上,我可不如你。”

    范仲淹能为百姓舍弃所有的家财,寇季却做不到。

    范仲淹笑着道:“学生倒是没有救济百姓。学生只是借着出身之便,从应天书院请了几个先生,到陕西府开办陕西书院。

    学生的俸禄都用来建立书院学舍,以及接济贫寒的学子了。

    如今陕西书院有学子一百三十二人,其中有四十一人,都是学生资助的。”

    范仲淹当年就读于应天书院。

    应天书院的前身是睢阳书院。

    睢阳书院以前是民间创办的第一书院。

    其创办者杨悫是民间赫赫有名的大儒,也是一位十分知名的先生,他教育出的徒子徒孙中,有五六十人进士及第。

    由于大宋将睢阳书院所在的商丘立为了应天府,所以睢阳书院又改名为应天书院。

    赵恒在位的时候,将应天书院升为了府学,并且亲自提笔写下了‘应天府书院’五个大字。

    应天书院一跃成为了继太学和国子监后,大宋第三官方书院。

    作为大宋官方认可的书院,又是一个经常出高等人才的书院,里面的先生可都不是凡夫俗子。

    范仲淹能从里面请出先生,去陕西府设立陕西书院,恐怕刷脸还不够,还得敷出极大的代价。

    要知道当初寇准设立文昌学馆的时候,除了通过自己的名声吸引大儒外,还给了大儒极高的待遇。

    如此,才有许多大儒到文昌学馆任教。

    范仲淹可没有寇准那么大的面子,他请应天书院的先生去陕西府,恐怕花费了不少钱财。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也算是为陕西府的百姓呕心沥血了。”

    寇季感慨了一句。

    范仲淹笑着道:“学生只是做了一点小事,不值一提。”

    寇季盯着范仲淹道:“你应该明白,人立有穷时,你不可能一直接济陕西书院。”

    范仲淹晒笑道:“学生能当几年官,就接济几年。等学生当不了官了,那学生就没办法再接济他们了。

    到时候就需要陕西书院出来的学子,回馈陕西书院。”

    寇季沉声道:“张公的下场,你应该看得到。长期的接济一方学子,就没几个人懂得感恩了。

    到时候你要是断了接济,恐怕有很多人会骂娘。

    最重要的是,从陕西书院出来的学子,在离开了陕西书院,飞黄腾达以后,也不一定会反馈陕西书院。

    张公这些年下来,接济的学子达到了数千人。

    可是帮着张公一起接济其他学子的人,不到一百人。

    我已经通过了张公,看到了陕西书院的以后。”

    范仲淹脸色一正,盯着寇季,十分坦诚的道:“学生不怕被人骂,学生只需要做到问心无愧足以。”

    “哈哈哈……好一句问心无愧。”

    寇季突然放声一笑,“你范仲淹为了朝廷,敢担骂名,朝廷又怎么可能有负于你。从今往后,你就不需要再接济陕西书院了。

    我会将此事奏明给官家,让官家将陕西书院设为府学。

    一应花费,从陕西府地方税收上出。

    陕西府知府衙门若是觉得出这钱太亏,那就让他们在休学的时候,带着书院里的学生出去做工,帮他们赚钱。

    学生若是能放下身段,那就可以由陕西府承担一切花费。

    学生若是放不下身段,那就让他们自己承担他们学习期间的一切花费。”

    范仲淹闻言,先是一喜。

    只是欢喜的神色在脸上没挂多久,就变成了忧愁。

    他盯着寇季道:“先生,如此一来,那些贫寒的学子恐怕会被其他学生戏弄,很难抬得起头。”

    寇季盯着范仲淹道:“你也是穷苦出身,你应该明白,自身贫穷不可怕,心里贫穷才可怕。

    朝廷包了他们读书的一切花费,他们却连身段也放不下,他们拿什么去搏锦绣前程?

    朝廷培养他们有什么价值?

    身子穷的人,我们可以救。

    可心里穷的人,只能自救。

    若是他们连自救都不肯。

    那朝廷做多少努力也是无用。”

    范仲淹听完了寇季一席话,喃喃道:“一个人贵在自知……而不是虚荣……”

    寇季郑重的点头,“虚荣,也是一种**,永远都没有满足的时候。所以我们要让他们自知、自强,而不是给他们短暂的虚荣。

    若是我们给了他们虚荣,他们在书院期间,倒是不会有什么。

    可一旦出了书院,很有可能就会害人害己。

    府学,那是培养进士,培养大才的地方。

    但凡是能进府学的,年龄几乎都过了十五。

    我们不能把他们当成蒙学的蒙童对待。”

    范仲淹对寇季郑重的一礼,道:“学生受教了……陕西书院的以后,就交给先生了。”

    寇季笑了起来,“交给我,恐怕会荒废的。我除了能让陕西书院成为府学以外,其他的什么也照顾不到。

    你要是还想为陕西书院做点事情,就努力建功立业,努力为朝廷做事,努力升迁到礼部尚书的位置上。

    大宋以后诸多学府,都会归于礼部。

    你担任礼部尚书的话,也能辐照陕西书院一二。”

    范仲淹闻言,哭笑不得的道:“学生到时候要管束天下学府,可没办法偏帮。”

    “哈哈哈……”

    寇季再次放生大笑。

    这就是他喜欢范仲淹的地方。

    范仲淹无论身处什么位置,做事都尽心尽力,不偏不倚。

    “官家此次召你回京,可是有重任交给你。你能不能出任礼部,就看你能不能完成官家交托的重任。

    走走走,进府详说。”

    寇季笑着邀请。

    范仲淹打量了一番竹院,忍不住感叹道:“这么一座府院,可对不起您的身份和功绩啊。”

    寇季一愣,笑骂道:“你范仲淹还没有为朝廷立大功呢,倒是惦记起了朝廷给高官的待遇了。

    难道你的清高是装出来的?”

    范仲淹干巴巴一笑,道:“学生只是觉得,那些文不成武不就的人住着大宅子,先生您却屈居在如此小院里,着实有些委屈了。”

    “能住下一百多人的宅子,已经不小了。”

    “当初的寇府,可是能容下近千人。”

    “我也没那么多人安置,要大宅子没用。”

    “大宅子就是身份!”

    当范仲淹说出这话以后,寇季愕然的看着范仲淹。

    他终于听明白了范仲淹说他宅子太小的根本意思了。

    范仲淹那是在说他宅子小。

    分明是在说他现在的地位小、权力小。

    他在疯狂的暗示寇季,只有高地位、大权力,才配得上寇季。

    寇季听出了范仲淹话里的深意以后,没有再搭理范仲淹,他背负着双手,扔下了范仲淹一个人,迈步入了竹院。

    范仲淹二话没说,紧跟着追了进去。

    一路到了竹院的廊道,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

    范仲淹毫不客气的喊道:“先生,您该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了!我们所有人都知道您要干大事,我们所有人都期盼着跟着您大干一场。

    我们所有人都想跟着您名垂青史、名震古今!”

    寇季脚下一顿,回过头,黑着脸道:“你们就这么相信我的?”

    范仲淹赶忙小跑到了寇季面前,一脸正色的道:“我们所有人都清楚,只有跟着您,我们才能干出那种震惊所有人的大事。

    也唯有跟着您,我们才能让古往今来所有人仰望。

    我此番进京,就是冲着此事来的。

    若不是看到了先生您有希望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学生说什么也不会奉旨进京,学生必然会想尽办法再在陕西府留一任,彻底让陕西府百姓富裕起来。”

    寇季同样一脸正色,他沉声道:“做大事,是需要敷出很多东西的。你,或者说你们,能敷出什么?”

    范仲淹郑重的道:“包拯说能舍命,苏洵说能舍家,欧阳修说先生要什么他给什么,韩琦要名声,文彦博要入政事堂,富弼求您给他留一半家财,张方平想掌大权,学生和柳永可以舍弃所有,包括命。”

    寇季愣愣的站在原地,细细的消化了范仲淹的话以后,哭笑不得的道:“如此说来,张方平是你们几个中间最没出息的那个?

    他也不是我学生,为什么跟你们混在了一起?”

    寇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包拯等人都没提到权,只有张方平一个人提到了权。

    这说明张方平此人并不怎么自信。

    不像是包拯等人,自信自己能掌握大权,所以根本不提权的事。

    他也不想想,成为朝堂上最强的寇党核心之一,岂会无大权?

    范仲淹听到了寇季的疑问,低声笑道:“那厮是死皮赖脸凑上来的。他去琅邪府的时候,见到了文彦博和苏洵,就主动凑上来结交。

    得知了我们的心思以后,就主动加入进来了。”

    寇季愕然的问道:“这种事情,你们都可以明目张胆的往出说?”

    范仲淹赶忙道:“主要是苏洵那小子,觉得张方平一个异等科出来的,能在这个年纪,混到一府知府的位置上,是个能人,所以才向他透露了一些事情,引他上钩。”

    寇季闻言,沉默了许久,突然看着范仲淹道:“刚才我还夸你是一个贤良来着,怎么突然间你就变成了结党营私的奸佞了。”

    范仲淹正色道:“先生,您这话言重了。咱们只结党,不营私。再说了,我们结党,也是因为上面现在掌权的人过于迂腐,根本经营不了大宋如今大好的局面。

    他们既然不行,那就应该我们上。

    我们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如今的大宋折腾的四不像。”

    “四不像?”

    寇季疑问。

    范仲淹点头,道:“是四不像,我大宋路改府制以后,地方上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变化,以前的那些政令中,有一半已经不适用于地方了。

    但是朝中的那几位,依然用以前的法子治理地方。

    韩琦每次看到了朝中的那几位下发的不合理的政令,就站在府衙里骂娘。

    文彦博觉得,他爹上去都比那几位强。

    包拯觉得他们是在祸国殃民。

    苏洵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他们的政令。

    柳永在朝廷下发给地方的政令文书上写了一首嘲讽的赋,派人快马送回到了朝廷。

    若不是官家在得知此事以后,下旨申斥了柳永,柳永恐怕如今都被贬到某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寇季听完了范仲淹的讲述以后,惹不住感叹道:“你们还真是胆大妄为啊。”

    范仲淹苦笑道:“实在是朝廷下发的有些政令,幼稚的令人发笑。若是朝中的几位,到地方上走走,好好的了解了解地方,也不可能发出如此幼稚的政令。”

第0927章 厚颜无耻

    听到此话,寇季心里是五味杂陈。

    若不是寇季清楚范仲淹、欧阳修、韩琦等人都是大才的话,恐怕会毫不犹豫的将‘狂妄’二字喊出口。

    毕竟,通过范仲淹的讲述,寇季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范仲淹、欧阳修、韩琦等人都觉得朝中的高官们不如他们。

    一帮子执掌着一个超级大国的重臣做出的决定,被他们评价为幼稚,说他们狂妄也不为过。

    不过,寇季清楚范仲淹等人说的是实话。

    因为,时代变了。

    寇准都看不懂如今的朝局,以及以后大宋的走向。

    吕夷简、王曾、陈尧佐、李昭亮、王曙等人也未必看得懂。

    他们中间大部分人,只是借着他们以前对地方上的认知在处置公务。

    可现在的地方,跟以前大不相同。

    兵制革新,充实了地方兵力。

    地方官员可以借着兵马做很多事。

    路改府制,将以前的府、路诸多机关合在了一起,许多职能发生了巨大变化。

    地方官员要做的事情也产生了变化。

    地方官员的职能变化更大。

    以前的许多政令,早就不适合用了。

    再加上朝廷不断的迁移百姓,抽空了地方上赤贫的百姓,也抽空了许多地方的贫寒百姓。

    地方上的食物链少了一层,维持地方稳定,维持地方生产,也就跟着起了变化。

    这些大大小小的变化,集中在一起以后,就是一个巨大的变化。

    这个巨大的变化现在还不明显,只有地方官能清晰的感受到。

    随着时间不断的推移,变化产生的影响越来越大。

    到那个时候,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才能感觉到。

    大宋朝那一套守着祖制治理天下的方式,早就不适用于现在的大宋了。

    有很多人或许会质疑,说地方上发生的变化,朝堂上手握大权的诸公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那是因为大宋的变化太快,太迅速,根本没有给朝堂上手握大权的诸公反应的时间。

    更重要的是,这些变化都是潜移默化中的。

    在变化没有产生巨大的危害前,根本不会引起朝堂上诸公的关注。

    即便是引起了一两个人的注意,在他们没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之前,他们会默默的当它们不存在。

    比如大宋最初的马政。

    在订立以后,就出现了糜烂,许多人看到了,却没人支声。

    一直发展到了藏不住的时候,向敏中才上奏朝廷,让朝廷将朝廷圈养的一大部分老马、劣马,发卖给百姓。

    缓解了马政的糜烂。

    但是大宋马政有问题的事情,却一直没有被根治。

    一直到寇季为大宋开辟出了河西这一处巨大的马场以后,大宋的马政才得到了一定的缓解。

    随后大宋征讨诸国,覆灭了诸国,得了许多牧马地以后,大宋马政中的缺陷才被彻底解决。

    寇季盯着范仲淹道:“你们既然知道地方上的问题,为何不上奏给朝廷?”

    范仲淹干咳了一声,朗声道:“奏上去就有用了?他们又不懂!”

    寇季愕然的看向了范仲淹。

    范仲淹赶忙解释道:“这是苏洵的原话,学生只是学着苏洵的语气在说话。”

    寇季瞥了范仲淹一眼,哭笑不得的道:“确实是苏洵的风格……”

    顿了一下,寇季又道:“可即便如此,你们也应该上奏朝廷。正是因为朝堂上的诸公们不懂、不了解,你们就更应该将地方上的变化告诉他们,让他们清楚的认识到地方。

    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制定出合理的政令。”

    听到此话,范仲淹脸色一暗,微微叹息道:“学生是第一个上奏的,得到的批复是无事找事。

    其他人也奏过,根本没引起重视。”

    寇季沉吟着问道:“除了你们以外的其他人呢?”

    范仲淹再次叹息了一声,道:“除了您门下出来的人外,也只有文昌学馆出身的,以及去过河西的官员,奏过此事。

    剩下的官员大部分在装聋作哑。

    而我们各地发生的问题各不相同。

    奏到朝廷以后,几乎都被打了回来。

    只有那么两三个被采纳。

    但都是一些不痛不痒,又或者有十分直观的政绩的事情。”

    寇季并没有一味的偏信范仲淹的话,而是盯着范仲淹问道:“你们都上奏过什么事情,仔细说说。”

    范仲淹点了点头,道:“苏洵曾经奏请朝廷,让朝廷在渤海府的海岸边上设立税所,征收过往船只的过税。

    朝廷并没有同意,只是让苏洵依照惯例,将过往商船的商税收税权扑卖出去。”

    寇季听到此话,微微眯起眼,道:“渤海府如今已经被苏洵经营成了一处通往辽地各处的枢纽,每日往返的船只,过往的客商,数不胜数。

    每日能收到的商税,可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范仲淹重重的点头道:“苏洵说,秋粮入仓的时候,每日往返渤海府的商船,有数百条大船。

    能征收到的商税多达数万贯。

    朝廷若是在渤海府港口设立税所的话,每年少说能收三百多万贯的商税。”

    辽地的百姓如今都是一个个小地主,他们在辽地罪籍百姓的帮助下,每年能耕种数量庞大的土地。

    他们土地上产出的,他们根本用不了多少。

    大部分都换成了钱和物。

    所以无论是粮食出售,还是购买货物,数量都极大。

    而渤海府的港口,是目前为止,辽地唯一一处可以减免赋税的地方,也是辽地唯一一处港口,自然吸引商人们。

    毕竟,走水路虽然慢,但是成本极低。

    同样一批粮食,走陆路的话,需要大量的骡马、木车、人手,以及人吃马嚼的花费,一路上过关过卡也需要花费。

    走水路的话,一条船,一批划船的人就够了,所需要花费的也只是人吃的一些粮食,其他的什么花费也没有。

    要知道,在赶路的时候,骡马吃的比人多,有时候吃的还比人金贵。

    碰到难行的道路,还容易出现极大的损伤。

    行船同样有损伤,但机率却远远比行路小。

    所以,苏洵在渤海府设立的港口,绝对是商人们最喜欢,也是商人们最愿意去的地方。

    一个涉及到上千万人生意的港口枢纽,每一岁的商税税收,自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苏洵预估了三百万贯,都是保守估计。

    毕竟,辽地可是有许多让人眼馋的奢侈品存在,奢侈品往往重量轻,价值大,能收到的税,自然也就多。

    比如辽地的人参、东珠、奇珍异兽的皮毛、珍贵的木料等等。

    有人或许会质疑,说辽地拥有财产的百姓只有大宋百姓,罪籍没有财产,所以不参与买卖,拉动不了消费。

    那只能说你小看了大宋百姓对劳动力的重视。

    在大宋,特别是农忙的时候,牛、马、骡子等,吃的都比人好。

    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在农忙的时候要是吃的多了,其他人很有可能就得饿肚子。

    大宋百姓要用那些罪籍耕种,就一定会让他们吃饱穿暖。

    一些百姓说不定还会给他们提供生儿育女的机会,让他们为家里增添劳动力。

    甚至,有心善的百姓,会把那些为自己家出死力的罪籍当成自己人看。

    所以他们中间肯定有不少人会花费钱财,为那些罪籍购买很多日用的东西。

    在他们彻底成为地主老财之前,他们会对自己手底下首批的功臣们保持相当大的善意。

    唯有在他们成为了地主老财,享受到了剥削的利益以后,他们才会进入到剥削的层面上。

    所以苏洵预估的三百多万贯的税收,只会多,不会少。

    就是如此巨大的一批财富,朝廷居然视而不见?

    是朝廷飘了?

    还是户部的人飘了?

    寇季长吁了一口气道:“此事确实是朝廷不对……”

    范仲淹见寇季认可了朝廷不对,就继续道:“学生为了让陕西府的百姓富起来,在陕西府设立了许多作坊。

    为了避免陕西府的豪门大户借着商税收税权,打压百姓们赖以生存的作坊,学生奏请在陕西府设立税务衙门,收回豪门手里的商税收税权。

    可朝廷居然以无此先例,将学生给回绝了。

    甚至下发文书给下官,让下官别带着百姓们操持贱业,让百姓们回去安心务农。

    他们要是有田耕种,更从田里得到一切,能借着田里出产的粮食吃饱穿暖,学生又干嘛费心思让他们去操持贱业?

    难道学生不知道在我大宋,商籍远远低于农籍吗?

    他们都吃不饱了,要占山为王了,要聚众造反了?

    还提什么商农的,有意义吗?

    难道他们沦为了土匪,朝廷才会意识到他们吃不饱?”

    寇季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道:“此事也是朝廷不对……”

    范仲淹又道:“古蒙府那边,张方平奏请朝廷从河西府调拨一批树种过去,想效仿李公,带着古蒙府的百姓们一边种树、一边耕种。

    可朝廷居然让张方平自己和李公协商。

    李公告诉张方平,河西此前经历大战,许多树木被毁坏一空。

    无偿给张方平提供树种的话,百姓们恐怕不乐意。

    所以让张方平多多少少拿一些东西给他,他也好给百姓们一个交代。

    可张方平所在的古蒙府穷的叮当响,他出身又不好,自己垫钱都做不到。

    张方平是在为朝廷做事,不是在为自己做事。

    如此小钱,朝廷都不愿意出,让张方平自己去想办法。

    若不是文彦博出面借给了张方平一些钱财,张方平恐怕要带着古蒙府的百姓出去抢了。

    他要是真这么干了,朝廷得了利,古蒙府的百姓也得了利,可他自己就要被斩首示众。

    因为他未经朝廷许可,率领百姓外出为匪,当斩首。”

    寇季缓缓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开口道:“朝廷需要忠臣良将,也希望治下全是忠臣良将,但遇事都往下面推,忠臣良将们恐怕都被逼成逆臣了。

    此事是朝廷不对。”

    寇季说完这话,看向了范仲淹,道:“还有要说的吗?”

    范仲淹长叹了一声,道:“要说的太多了,能举的例子也多不胜数。学生恐怕一天一夜也说不完。

    学生等人现在就等着先生您振臂一呼,也好跟随在您麾下,干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

    寇季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就听范仲淹又道:“您要是迟迟不振臂一呼,那学生们当中,会有好几个辞官……也有人会自己上!”

    寇季瞬间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了肚子,然后瞪了范仲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先生我才而立之年,距离入墓,还有数十年。

    我还没死,你们就想代替我做棋手,你们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范仲淹低声一笑,“先生若是不出头,学生们只能冒犯了。当年先生在河西教导学生等人的时候,可是说了。

    先生您最奉行的就是庸者下能者上的信条。

    学生们比先生不如,但是比其他人可强不少。”

    寇季挑眉道:“这么自信?”

    范仲淹缓缓挺直腰板,毫不客气的道:“学生等人不敢说比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厉害,但学生等人敢断言,学生等人比现在朝堂上的衮衮诸公更了解大宋。”

    寇季笑眯眯的道:“比我也了解?”

    范仲淹迟疑了一下,低声笑道:“学生等人比先生更擅长治理地方。”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你们啊,就是欺负我没有外任的经历。但是真要比起治理地方,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范仲淹笑了一下,没有说哈。

    寇季唏嘘道:“虽然朝堂上衮衮诸公不如你们了解地方,但朝堂上衮衮诸公还是存在优点的。

    遇到大事,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会稳如泰山,而你们却未必。

    就像是苏洵,当初我擢升他为渤海府知府,他居然不敢要。

    最后还是跟我索要了一个包拯,才勉勉强强赶去赴任。

    文彦博、张方平、韩琦等人资历都太浅。

    即便是如今进入到了汴京城为官,也很难镇得住手下一帮子官员。

    你们所有人当中,也就是你资历够格。

    朝堂上为官,不光看本事,也得看资历,看功劳。

    若是你们一个个寸功未立,也没多少资历,只是凭着本事入朝,上面的人或许不会说什么。

    可下面的人肯定不服。

    你觉得你本事不低,下面的人也觉得自己本事不低。

    难道朝廷要在下面人不服你的时候,给你们摆一张擂台,让你们撕杀一场?”

    范仲淹听到此话,没有言语。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一句‘有何不可’,可现在他不会这么说。

    因为朝堂上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关系到千千万万黎民的生计。

    朝廷摆一张擂台,让两个官员撕杀,一教高下,看似能为朝廷选出贤才。

    可底下的百姓呢?

    他们是儿戏吗?

    他们是一条条性命,不是谁赌桌上的筹码。

    亦不是可以拿来供人较量的。

    但凡是能把百姓摆在赌桌上的人,心里大多都没有百姓。

    心里没有百姓的人,凭什么当百姓的父母官?

    寇季见范仲淹不言语,就知道了范仲淹已经理解了他的话,他感慨着道:“人心里一定要有敬畏,官员们心里更应该有。

    官员们心里的敬畏不是官家,而是百姓。

    所以你们自信一点,我很欣赏,但一定不要拿百姓的性命当作儿戏。

    你入朝为官可以,但是他们还欠缺一些。

    还得历练。

    像是苏洵,少说也得给我任职两任知府再说。”

    范仲淹心里已经认可了寇季的话,但想到了苏洵给自己写信时候的张狂之语,他还是忍不住道:“就怕苏洵不乐意……”

    寇季瞥了范仲淹一眼,不咸不淡的道:“他有什么不乐意的?一个渤海府知府就让他得意忘形了?

    我现在帮他谋一个户部尚书,他坐得稳吗?守得住吗?

    上万万贯钱财每日里从他眼中流过,他能合理的将每一文钱,花到它该花的地方吗?”

    这些话,不需要苏洵回答,范仲淹就能替他回答。

    范仲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他恐怕不能……”

    别说是苏洵了,就算是他范仲淹,要合理的安排好上万万贯钱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寇季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不能,就乖乖的在地方上沉淀,别好高骛远。你跟他们经常通信,你将我的话告诉他们。

    他们若是能让治下的地方超过江宁府。

    他们要什么,我给什么。

    若是不能,那就给我乖乖的趴着。

    什么时候用他们,什么时候他们够格了,我自然会调遣他们入京。”

    “超过江宁府?根本不可能!”

    范仲淹一脸惊愕的道。

    寇季瞥着范仲淹道:“古蒙府、琅邪府或许没机会,但是渤海府一定有机会。具体的就看苏洵怎么做了。”

    一个沟通着数千里疆域的商业枢纽,一个沟通着大半个大宋的商业中转站,其中的潜力是无穷的。

    江宁府固然繁华。

    可江宁府已经发展到了一个瓶颈。

    而渤海府的发展才刚刚开始而已。

    范仲淹不太相信寇季的话,摇着头道:“渤海府如今虽然有许多客商驻足,但移居到渤海府的客商少之又少。

    渤海府能看到的只是浮财,而非落地生根的钱财。”

    寇季盯着范仲淹道:“那我要是允许苏洵在渤海府开设税所,顺便让一字交子铺在渤海府建立分铺呢?”

    范仲淹一愣,默默的盘算了一下,急忙道:“那渤海府有望在商税上超过江宁府。但是根基上还是比江宁府差了一些。”

    寇季淡然道:“所差的无非是教化和底蕴。底蕴只能慢慢积攒,但是教化上我却能帮他一把。

    只要教化和岁收上去了,底蕴积攒也就快了。”

    范仲淹沉声道:“渤海府大多百姓都是罪籍,大兴教化,也得十数年才能见成果。想比上江宁府数百年的积累,根本不可能。”

    寇季笑着道:“事在人为,具体就看苏洵怎么做了。”

    范仲淹狐疑的看着寇季。

    寇季笑着道:“你们翻译的那些书,有好多都没有面世。苏洵想要的话,我可以让它们提前面世。”

    范仲淹惊恐的道:“那些书里面,可有许多跟圣人言论相违背的,若是传出去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苏洵到时候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

    寇季失笑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想办法将它们和圣人言论联系在一起,再找一些大儒背书,就说是从圣贤言论中研究出来的,打着圣人名义去传播,难道也不行?

    再不行就说是我小寇公写的。

    我好歹也是大宋少有的能人,写一两本比较厉害的书,不过分吧?”

    范仲淹嘴角抽搐着道:“那是一两本吗?”

    寇季哈哈笑道:“可以将那些启蒙的书,划分到我名下。剩下的那些衍生出来的东西,可以归于你们名下啊。

    你们可是我的学生,你们从我的书里研究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来,不过分吧?”

    范仲淹一脸羞耻的道:“可那是西方大儒们著出的书,我们若是冒名顶替,会不会太……”

    作为一个读书人,对剽窃他人著作成果,有严重的抵触心理。

    寇季笑着道:“你多虑了。我们也是为了让学问更好的传播出去。我们也是为了让百姓们知道,世间的学问有多广博。

    后世人知道了此事,只会赞扬我们用心良苦。

    至于外人指责我们剽窃,谁在乎呢?

    难道你还想让那群外人奉你为圣不成?”

    范仲淹果断摇头。

    开玩笑。

    那些人在范仲淹眼里,都是蛮夷。

    谁愿意去给蛮夷做圣贤?

    那得在大宋混多失败,才跑到蛮夷堆里去称王称霸。

    “那不就结了?”

    “可冒名顶替,学生实在是难以接受。”

    “那你不承认,也不否认,不就结了。实在被人问急了,可以说是我写的。”

    “先生还真是……”

    “厚颜无耻对吧?”

    寇季笑着问道。

    范仲淹干巴巴一笑,“学生可没说。”

    寇季鄙夷的道:“但你就是这么想的。”

第0928章 没有胜算的争斗

    范仲淹淡然一笑,就当没听到寇季的话。

    寇季十分大方的道:“只要能让我大宋变强,担上一个厚颜无耻的名声又如何?总归是我们得益,而不是别人得益。”

    范仲淹赞叹道:“先生高义……”

    寇季摆手道:“行了,你就别奉承我了。你只需要如实将我的意思转达给苏洵就行。顺便也告诉其他人,放手去做,有什么问题找我。

    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他们,为他们打开方便之门,让他们放手施为。”

    范仲淹拱手道:“学生一定如是转达。”

    说完这话,范仲淹又道:“可先生您不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学生等人心里都没底。”

    寇季瞥了范仲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们是觉得我现在清闲是吧?有人在帮你先生我做马前卒,我现在乐的清净,你们居然盼着我去接替马前卒?”

    “马前卒?”

    范仲淹一愣,思量着道:“现在吕相在做的事情,就是先生要做的?”

    寇季点头道:“不错,如今我大宋诸多战事皆以结束,哪里用的了那么多兵马?即便是为辽地招募坐镇的地方兵,也要不了两百万人。

    之所以募兵两百万,就是为了向辽地迁移百姓。

    若是朝廷下发文书直接迁移百姓的话,恐怕各地的豪门大户,乃至地方官府都会反对。

    可若是以募兵的名义先将一部分百姓迁移过去,给他们坟地,让他们得到好处,看到好处。

    再借着他们将家人迁移过去。

    那么辽地的人口立马会得到充实。

    辽地的田亩也不会再荒废下去。

    辽地会快速蓬勃的发展起来,也会尽快的融入到我大宋。”

    范仲淹听到此话,眼前一亮,“两百万精壮在辽地安家落户的话,少说也能吸引六百万人过去。

    再加上此前迁移的宋人,以及随后有可能迁移过去的将士们的家属,辽地的宋人很有可能会达到千万?

    如此一来,辽地的宋人和罪籍就达到了一个持平状态。

    这对苏洵他们管束辽地、消化辽地,帮助十分大。

    对我大宋消化辽地,也有极大的促进作用。

    若是依照老的方式消化辽地的话,恐怕得数十年。

    可若是迁移一大部分百姓过去,时间会缩短好多倍。

    先生此举确实厉害。”

    寇季笑着摇头道:“你只看到了厉害的地方,却没看到不利的地方。近一千万人迁出,各地势必会出现一些萧条,百行百业都会进入到短暂的寒冬。

    而在迁移百姓前后,地方上的豪门大户都会闹事。

    光是将他们闹出的事端一一解决下来,就得耗费不少时间。

    而我大宋要扛过这一次百行百业的寒冬,恐怕也需要四五年时间。

    而这四五年,就是最考验你我的时候。

    扛住了,万事大吉。

    扛不住,就会被豪门大户撕得粉碎。”

    范仲淹正色道:“学生已经决定的倾其所有,自然不会害怕什么。”

    寇季点头笑道:“有这个想法很好。随后官家要交给你的差事,就跟性命挂钩。你若是干好了,大功一件。

    若是干不好了,必然会身死道消。”

    “何事?”

    范仲淹追问。

    寇季笑着道:“到书房说吧。你好不容易到我府上拜访,不请你去书房坐坐,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寇不近人情呢。”

    范仲淹一愣,随后失笑道:“是学生唐突了,学生登门拜访,居然没带拜礼,实在是不该。”

    寇季一边引领着范仲淹往书房走,一边问道:“你觉得我是缺你那点拜礼的人吗?”

    范仲淹笑着道:“学生可听说,府上公子走的时候,可是带走了寇府所有的家财。先生您是身无分文,就是身处的这座宅子,还是官家赐的。

    一应吃穿用度,也是宫里送的。”

    寇季听到此话,十分不乐意的道:“你先生我是什么人?大宋公认的敛财圣手,民间立着长生牌位的活财神,还能被小小的钱财困死?

    就这几个月,先生我足不出户,已经收了数十万贯钱财了。”

    范仲淹有些惊叹的道:“先生有凭空生财之能?”

    寇季摇头道:“那倒没有……我虽然足不出户,但有个跑腿的。”

    范仲淹一愣,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问道:“可是寿王殿下?”

    寇季有些意外,“你知道?”

    范仲淹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先生有多久没上街了?”

    寇季计算了一下,道:“从辽地回来以后,就很少上街。在外面奔波久了,就喜欢在府上带着,陪一陪妻女。”

    范仲淹感慨道:“那先生您该多上街看看。如今街道之上,人人皆知,寿王近水楼台,从先生处谋取了许多寇公真迹,在外面发卖,已经谋财百万贯。”

    说到此处,范仲淹看着寇季笑道:“寇公从不将笔墨轻许,更不会做出拿笔墨谋财的事情。想必那些书画都是出自先生手笔吧?”

    寇季干巴巴一笑,道:“汴京城的人真有钱,一些书画居然能谋财百万……”

    范仲淹见此,知道寇季不愿意说实话,遍不再追问,而是笑着道:“正是因为寇公从不轻许笔墨,所以一旦真迹问世,才闲的格外珍贵。

    寇公乃是我大宋唯一一位活着的圣贤,又创里了我大宋第一的学馆,他的笔墨,别说是百万了,就算是千万,也值得。

    那可是能传家的东西,传承个两三代。

    千金也未必能购得。”

    寇季故作惊愕状,“我祖父的笔墨如此值钱吗?”

    范仲淹笑眯眯的道:“还有更值钱的呢。”

    寇季感叹道:“官家笔墨可是不会轻许的,官家一字万金,汴京城的人就算买得起,也不一定敢拿,也不一定拿得动。”

    范仲淹笑着摇头道:“学生说的可不是官家。”

    寇季意外的道:“除了官家,谁的笔墨还能比我祖父值钱。”

    范仲淹幽幽的道:“自然是从出仕起,从未轻许一笔的小寇公。”

    寇季脚下一顿,有些难以置信的道:“我的?”

    范仲淹点头笑道:“先生从出仕到如今,可从没有许过任何人一字。也正是因为如此,先生的笔墨显得更加珍贵。”

    作为大宋第一功臣。

    寇季的字无论好坏,那都是值得收藏的。

    因为以他的功绩,名垂青史是必然的。

    而且还是青史上最闪耀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

    寇季如今还活着,民间关于寇季的传说就已经多的数不胜数。

    寇季亡故了,民间关于寇季的传说会更多。

    朝野上下,有名的,无名的人,在写词写诗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写一首有关寇季的。

    比如范仲淹,在汴京城的时候曾经写过一首《少年游》,写的是一个少年涉足繁华,一步一步崛起的励志词。

    里面的主角便是寇季。

    随后在河西的时候,又写了一首《拜师赋》,写的是在河西拜寇季为师,寇季传授他们为官之道的事情。

    在陕西府任职期间,又写了一首《月夜送小寇公东征》的诗,主要就是表达了一下他送寇季离开时候的心情。

    除了范仲淹以外,像是包拯、苏洵、韩琦、文彦博等人,皆写过有关寇季的诗词赋。

    柳永当属其中最夸张的。

    只要寇季干了什么扬名的大事,柳永必然有一首诗词奉上。

    从寇季在开封府提携柳永开始,一直到现在,柳永写的关于寇季的诗词,已经达到了三十多篇。

    所有的诗词传达的几乎都是两个意思。

    不是缅怀寇季对他的提携之恩,就是夸赞寇季如何如何厉害。

    总结成一句话,那就是我柳永是寇季的学生,我先生牛逼。

    倒不是说柳永在拍寇季马屁。

    他就是那么个性子。

    谁对他不好,他就喷谁,一首不够就两首。

    谁对他好,他就夸谁,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就写一首诗词夸一夸。

    总之,如今关于寇季的名人诗词,已经能出一本厚厚的诗集了。

    其中不乏传世之作。

    寇季的名声,注定会随着这些诗词赋,一代一代传下去。

    他也注定会成为后世人最仰慕的人之一。

    没办法,学生一个个太厉害,他想不被人仰慕都不行。

    你名垂青史有什么用?

    人家寇季不仅自己名垂青史,还教出了一帮子同样名垂青史的学生。

    那才是真厉害。

    如此人物的笔墨,那自然值钱。

    寇季不太在意自己的名声,他的学生写了关于他的诗词,也不好拿到他面前求表扬。

    毕竟,似李白那种诗仙,才会当着人的面赋诗一首,然后让人觉得自己入了诗,是一件很荣幸的事情。

    寇季一帮子学生,做了跟寇季有关的诗,拿到寇季面前去,想干什么?

    告诉寇季,你能入我的诗,是你的荣幸?

    信不信寇季拿大嘴巴子抽你?

    就是因为没人在寇季面前求表扬,所以寇季并不知道自己入了许多诗词。

    更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成了许多大文豪诗词中的主人公。

    寇季还在为自己的笔墨过于珍贵发愣,范仲淹却笑眯眯的低声说了一句,“先生是不是突然间觉得,卖亏了?”

    寇季闻言,立马回神,喝道:“没有的事……”

    范仲淹笑着点了点头,道:“先生此前赠给学生一句话,学生近些日子将其补全了,先生何时有闲下,帮学生誊抄一下?”

    寇季愕然的看向了范仲淹。

    范仲淹赶忙笑道:“学生虽然贫寒,但是润笔费还是出的起的。”

    寇季恶狠狠的瞪了范仲淹一眼。

    范仲淹哈哈大笑。

    寇季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赶往了书房。

    范仲淹笑着跟着寇季到了书房。

    二人坐定以后。

    寇季黑着脸道:“此次官家召你回京,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此事跟你刚才说的几桩商税的事情都有关。”

    范仲淹端正了一下态度,盯着寇季道:“商税的事情?”

    寇季点头。

    范仲淹沉吟着道:“难道官家要将商税收税权收回来?”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赵祯将范仲淹一个资历颇深的官员召回京城,自然不可能让他坐冷板凳。

    朝廷在将商税外包以后,剩下的丁口税,都是户部在管。

    如今突然要他一个资历颇深的官员回京,做跟商税有关的事情。

    那自然是收回商税收税权。

    若是外包商税收税权的话,也用不着用他范仲淹。

    寇季点头道:“不错,官家确实要将商税收税权收回来。但商税收税权,其中牵扯到的利益巨大。

    所以官家暂时想暗中推行此事。

    官家已经派了人前往各地发卖商税收税权,也派人暗中回购了商税收税权。

    到时候,官家会派人在各地暗中建立税务司。

    税务司总司,便在汴京城。

    到时候由你出任税务使,总管此事。

    为了掩人耳目,官家还会任命你为一字交子铺总管。

    但一字交子铺的上下事务,你不用管。”

    范仲淹听完了寇季的话,一脸振奋的道:“官家居然决定收回商税收税权,此举对我大宋可是大大有益啊。

    我愿意为我大宋上面的人看不到商税收税权的弊端。

    没想到官家不仅看到了,而且十分重视此事。”

    寇季翻了个白眼,却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讲是自己在主导此事。

    范仲淹振奋过后,有些迟疑的盯着寇季道:“既然是官家要收回商税收税权,完全可以光明正大行事,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呢?

    如此不仅弱了官家的威风,也不体面。”

    寇季反问道:“是威风和体面重要,还是彻底的拿回商税收税权重要?”

    范仲淹一愣,正色道:“对官家而言,自然是威风和体面重要。”

    寇季瞪了范仲淹一眼道:“若是光明正大的行事,自然能维护官家的体面。可此事九成九会败,到时候不仅拿不会商税收税权,官家也会跟着失去威风。

    你觉得收回商税收税权,只是朝廷从民间拿回了属于自己的权力。

    可我告诉,此事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朝野上下,文武百官,背后或多或少都跟豪门大户有关。

    而九成九的豪门大户,都在做生意,并且都有生意往来。

    他们借着商税收税权的便利,没少为自己牟利。

    如今官家收回商税收税权,就等于从他们口中夺食。

    你觉得他们会答应?

    他们若是一起反抗官家,你觉得官家是关、是打、是杀、是放?

    他们若是一起发难,为难朝廷,你觉得朝廷如何应对?

    你也在宦海沉浮许多年了,应该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所以此事绝对不能明目张胆的做。

    只能徐徐图之。”

    范仲淹听完了寇季的分析,仔细思量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拱手道:“是学生孟浪了。”

    寇季点着头继续道:“此事关系到天下所有黎民百姓生计,所以要慎之又慎。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就会闹出人命。

    我和官家都不想将那些平民百姓牵扯到其中。

    所以才暗中行事。

    若不顾及平民百姓的话,我和官家直接调迁兵马将他们给铲了,哪还有机会让你出任什么税务司税务使?”

    范仲淹尴尬一笑。

    寇季继续道:“此事的具体事宜,我已经写成了奏疏递给了官家,回头你入宫以后,官家自然会细细交代你。

    你照着官家的吩咐做就行了。

    遇到了问题,可以到我这里来,跟我商量。”

    范仲淹起身,拱手道:“学生一定将此事办妥。”

    寇季点头,叮嘱道:“此事在没有彻底成势之前,千万别泄露风声。不然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学生明白……”

    “去偏院洗漱一番,留下吃一顿便饭,再进宫也不迟。”

    “恭敬不如从命……”

    “……”

    寇季让人带着范仲淹下去洗漱,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

    随后二人就在书房里一边聊天,一边吃了一些简单的便饭。

    吃过了饭,范仲淹又换上了朝服,赶往宫内。

    汴京城的官员得知了范仲淹回京,一个个目光望向寇季所住的地方之余,心里纷纷悬起了一块大石头。

    以范仲淹的身份、资历,他若是还朝,必然是升迁,而且很有可能升迁到一个十分重要的位置上。

    他们在担心自己地位受威胁之余,也担心起了另一件事。

    范仲淹可是标准的寇党。

    他入朝,出任重要的职位,是不是意味着寇季出山在即?

    若是寇季出山,那朝堂上恐怕要出现一个十分大的变局。

    许多人的地位,恐怕都要因为寇季出山而变动。

    寇季要做什么事情,枢密院上下,必然鼎力支持。

    六部当中,兵部和工部,亦是如此。

    范仲淹再顶替一部尚书的话,那六部中有一半就会支持寇季。

    如此一来,朝堂上有半数人会帮寇季说话。

    再加上赵祯的偏袒。

    许多跟随吕夷简的官员,怕是要遭殃了。

    官员们在担忧之余,纷纷赶往了吕府,去求见吕夷简。

    吕夷简也知道了范仲淹被召回汴京城的事情,脸色也不太好看。

    吕府上。

    吕夷简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咬着牙,低声道:“我为朝廷招募了一百多万兵马,为官家解决了心腹大患,难道官家还是执意要让寇季代替我吗?”

    吕公著站在吕夷简身侧迟疑道:“应该不会……官家就算要卸磨杀驴,也不会在募兵还没有结束的时候……”

    吕夷简瞪起眼,喝问道:“我是驴吗?”

    吕公著苦着脸,垂眉顺耳的道:“孩儿就是一个比喻……”

    吕夷简冷哼了一声,“范仲淹是谁?范仲淹是寇季一手提携上来的,先后在朝中担任多个要职,政绩卓然。

    官家在路改府制的时候,最先启用的就是范仲淹,可见官家对范仲淹的器重。

    他要是在陕西府做的一般,那也就罢了。

    可是他在陕西府,同样是政绩卓然。

    如此人物,值得官家高看一眼。

    因为官家交代给他的事情,他做的漂亮。

    官家用的顺手,擢升他是必然的。

    他此前担任过一部侍郎。

    如今在外任职封疆以后,再次还朝,唯有一部尚书的位置才能容得下他。

    六部之中,兵部的李昭亮和工部的王曙,都是跟寇季穿同一条裤子。

    他们二人,一个是在战场上立了大功的大功臣,若不是官家需要他坐镇兵部,他也有机率封王。

    而且兵部尚书,如今非军伍出身的人,不得担任。

    所以范仲淹不会接替他的位置。

    王曙,那是寇准的亲女婿。

    寇准如今离开了汴京城,官家没帮王曙升官,就已经算是苛待了,更不可能罢了他。

    所以范仲淹也不会接替他的位置。

    范仲淹能接替的就只有礼部、吏部、刑部、户部。

    而这四部的尚书,都跟我是一条心的。

    他们少一个,我就少一个助力。

    寇季就多一个助力。

    寇季人不在朝堂上,却能影响六部中的三部,就足以跟我分庭抗争。”

    吕公著听完吕夷简一席话,沉吟着道:“爹,您还有御史台……”

    吕夷简瞪了吕公著一眼,喝问道:“枢密院那帮子人是吃闲饭的吗?我是有御史台,可寇季有枢密院。

    虽说寇季如今已经卸了枢密使,除了兵权。

    可如今坐在枢密使位置上的是杨文广。

    杨文广和寇季交情莫逆,又是寇季间接提携上来的,寇季让他帮忙说句话,他会不肯?”

    吕公著咬着牙,道:“咱们还有地方官?”

    吕夷简沉声道:“寇季和寇准门生故旧遍天下,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的人只比他们多一点而已。

    但你别忘了,无论是河西的李迪,兴庆的王随,上京的张知白,都站在寇季那边。

    他们每一个人的分量,都比寻常的封疆大吏要大三分。

    除了他们,还有镇北军的杨义、辽地兵马总管狄青等军中大将军,都会替寇季说话。

    还有汴京城里那些新封的无所事事的公侯们,也会替寇季说话。

    你别看他们现在走马驾鹰的四处玩乐,似乎毫不关心政事。

    但只要寇季振臂一呼,他们立马会出现在寇季旗下,为寇季冲锋陷阵。”

    吕公著听着吕夷简细数着寇季的党羽,心里震惊之余,低声呢喃道:“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胜算?”

第0929章 张狂的苏洵

    吕公著的话像是一柄锥子,深深的刺进了吕夷简的胸膛。

    吕夷简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吕公著见吕夷简脸色更难看了,迟疑着问道:“朝廷居然允许这种人活着……”

    似寇季这种功高盖主,且又影响着朝堂上七成左右的官员的,在其他的朝代,几乎上没有能活下去的希望。

    他不死,朝野上下许多人都寝食难安。

    可如今,在一个谋朝篡位起家的朝代,寇季不仅活着,而且活的还很滋润。

    吕公著实在是难以想象。

    吕夷简瞪了吕公著一眼,低声喝斥道:“不让他活着,难道让他去死吗?你当军中上下的将士都是摆设,你当寇氏的门生故旧都是摆设?你当天下百姓是白受的寇氏恩惠?

    似他这种人,除非自己走错路,不然就无懈可击。

    朝廷真要杀他,就得做好大乱一场的准备。”

    吕公著听到此话,脸色跟着难看了起来。

    “爹,照你的说法,我们就奈何不了寇季了?我们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还是要眼睁睁的看着寇季骑在我们头上?”

    吕公著忍不住问。

    吕夷简咬牙道:“若是范仲淹出任一部尚书的话,那寇季很有可能就会骑在我们头上。”

    吕公著毫不犹豫的道:“那就别让范仲淹出任一部尚书。”

    吕夷简恼怒的质问道:“范仲淹能不能出任一部尚书,那是我能做主的吗?那是官家才能做主的事情,你爹我只是一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是总摄国政!”

    吕公著在吕夷简恼怒的声音中垂下了头。

    吕夷简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喊着道:“范仲淹若是没有入朝,我还能从中周旋一二。如今范仲淹都被官家召入宫里了,我纵然想阻拦,也做不到。”

    吕公著垂着头没有言语。

    就在吕夷简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子突然来报。

    “老爷,礼部、吏部、刑部和户部的几位到了……”

    吕夷简正在气头上,听到这话,不耐烦的道:“去告诉他们,就说老爷我病了,不见客……”

    吕夷简不用问,就知道礼部、吏部、刑部和户部的几个人这个时候跑到他府上来干什么。

    范仲淹已经入宫,范仲淹的一切他都没办法左右。

    礼部等四部的官员这时候找上门,那也是白找。

    门子听到了吕夷简的话,急忙应了一声准备去回话。

    刚走了两步就被吕夷简从背后喊住。

    “算了,还是让他们进来吧。”

    吕夷简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人心惶惶的。

    他若是不见,难保那些人不会生出其他心思,倒戈相向。

    他还是得见一见,稳一稳人心。

    纵然保不住他们其中某个人的位置,也得安抚一二。

    门子听到了吕夷简的话,赶忙回身应了一句,然后快速的赶到门口去引人。

    吕夷简在门子走后,对吕公著哼了一声,道:“你先帮我招待一下来人,我去换一身衣服。”

    吕夷简也不等吕公著答应,在丢下了此话以后,果断越过了屏风进入到了后堂。

    吕夷简走了以后没多久,门子引领着韩阳等人入了吕府的正堂。

    吕公著看到了来人以后,调整了一下心太迎了上去。

    “几位到府上,所为何事?”

    吕公著略微拱手问道。

    为首的韩阳急吼吼的道:“出大事了,你不知道吗?官家召范仲淹回京了,如今人已经入宫了。”

    吕公著假装一愣道:“范仲淹回来了?”

    “可不!”

    韩阳焦急着道:“范仲淹回京,官家必然会委以重任。可如今朝堂上六部并没有空缺,政事堂虽然有空缺,可范仲淹还不够格。

    所以官家八成要从我们几个人中间挑选一个罢落,然后让范仲淹顶上。

    范仲淹可是寇季的人,若是让他顶替了我们中间任何一个。

    那寇季在六部中的人手一下子就会超过半数。

    到时候只要有人起个头,那么奏请寇季还朝的声音就会形成浪潮,将我们淹没。

    我们此前所作的一切,可就白费了。”

    吕公著闻言,假装一脸惊愕的道:“如此严重?”

    韩阳赶忙道:“也许比这还要严重,所以我们现在急需吕相拿一个注意,给一个对策。”

    吕公著郑重的道:“此事我已经知晓,诸位且在此处稍坐,我去禀明我爹。”

    韩阳等人急的团团转,恨不得跟着吕公著一起去找吕夷简。

    但碍于礼数,还是忍住了。

    只是急声催促了一下。

    “快去快回!”

    吕公著躬身一礼后,退出了正堂。

    韩阳几个人就在吕府正堂内一边焦急的踱着步子,一边伸长了脖子往屏风后张望。

    几个人等了许久,吕夷简才缓缓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韩阳几人见到了吕夷简,急忙上前。

    “吕相,可出大事了。”

    吕夷简一脸淡然的摆了摆手,道:“慌什么,天塌下来自有我顶着。”

    韩阳几人见此,微微一愣。

    互相对视了一眼。

    礼部尚书宋绶赶忙开口道:“吕相可是有了对策?”

    几个人当中,礼部尚书宋绶的压力是最大的。

    因为他觉得,范仲淹要出任六部的话,代替他出任礼部尚书的机率最大。

    所以他十分关注此事。

    吕夷简没有回答宋绶的话,而是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随意的摆了摆手道:“都坐下说……”

    韩阳等人见此,只能强压下自己不安的心,分别坐在了吕夷简左右两侧。

    吕夷简在韩阳等人坐定以后,缓缓开口,“具体的事宜,我已经听三郎讲过了。官家找范仲淹回京,必有重用。

    很有可能会取代你们当中的任意一人。”

    韩阳等人几乎毫不迟疑的齐齐点头。

    吕夷简继续道:“范仲淹一旦出任一部,我们在朝堂上的力量恐怕要锐减不少。寇季很有就会顺势出现在朝堂之上。”

    韩阳赶忙道:“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急着来见吕相,寇季若是要顺势出现在朝堂之上,抢的可是您吕相的位置。

    我们这些人都替您担心啊。”

    吕夷简幽幽的长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官家非要让我给寇季让位的话,我也不会死占着那个位置不放。”

    韩阳等人听到此话,心头一跳。

    吕夷简说出这话,这是已经生出退意了?

    你吕夷简要是退了,我们这些跟着你一起阻挡寇季出现在朝堂上的人怎么办?

    吕夷简似乎看穿了韩阳等人的心思,他缓缓的又道:“不过诸位不必担心,我即便是让出了位置,也不会让寇季好过。

    范仲淹入朝,确实影响了诸位的地位。

    但对诸位而言,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韩阳等人闻言一愣,齐齐的盯着吕夷简,静等下文。

    吕夷简继续道:“政事堂尚有一个位置空缺。诸位若是保不住自己的位置,那就往上爬一爬好了。

    御史中丞蔡齐,资历、功劳,都够了。

    此前有人上书官家廷议参知政事人选的时候,蔡齐的呼声最高。

    官家若是让范仲淹出任一部的话,我们就顺势奏请官家,再次廷议参知政事人选。

    到时候我们一起推举蔡齐,送蔡齐入政事堂。

    蔡齐入了政事堂,御史台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到时候范仲淹代替了谁,我们就奏请官家任谁为御史中丞。”

    吕夷简一番话说完,韩阳等人心里安定了不少。

    若是真的按照吕夷简说来,那范仲淹出任一部尚书,对他们的地位影响不大。

    他们到时候不是平迁,就是升迁。

    虽然损失了一个尚书的位置,但却得到了一个参知政事的位置。

    如此一来,他们在朝堂上的话语权不仅不会被削弱,反而还会增强一些。

    毕竟,一个同中书,加一个参知政事,话语权远比一个同中书要大。

    韩阳等人心里安定以后,韩阳忍不住开口道:“如此一来,我们倒是没什么损失。可寇季若是出现在朝堂上,顶替了您的位置,那您就只剩下告老了。”

    张知白卸任以后,朝堂上虽然有人推举过参知政事的人选,但是一些关键人物一直没有发声。

    因为他们知道那个位置是给寇季让出来的。

    后来在得知了寇季的目标不是参知政事的位置,而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位置以后,那个位置就成了给吕夷简预留的位置。

    防止吕夷简输给了寇季以后没地儿去。

    特地给吕夷简在政事堂预留了一个位置,让吕夷简可以进退有序。

    只是吕夷简如今将这个位置让了出来。

    寇季一旦上位,他就只能告老还乡了。

    以如今朝堂上群雄并起的姿态,吕夷简一旦告老还乡,恐怕起复的希望就变得十分渺茫了。

    吕夷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脸上却表现的十分洒脱,“告老便告老了,告老以后,三郎也能顺势升迁。

    若是诸位肯帮助三郎,也许三郎能再兴我吕氏门楣也说不准。”

    韩阳等人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都十分精彩。

    他们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

    吕夷简见此,感慨道:“你们信我,跟着我,我总不能让你们吃亏。非要有人吃亏的话,那我愿意做那个吃亏的人。”

    韩阳等人齐齐拱手。

    “吕公高义……”

    “我等在必要的时候,都会提携吕公子一把,以谢吕公今日之恩。”

    “……”

    韩阳等人一脸郑重的说着。

    吕夷简哈哈一笑,“什么谢不谢的,我等在朝堂上为官,没什盖世功勋傍身,就只能互相依靠,抱团取暖。

    今日我护尔等,明日尔等护三郎。

    我们相互扶持,才能走的更远。

    若是我们离心离德的话,只会被人当成粪土踩。”

    韩阳等人听到此话,一个个深有感触。

    他们这些没有盖世功勋傍身的,跟寇季等一众妖孽实在没办法相提并论。

    他们若是不抱团取暖的话,最终的结果就是被寇季一众妖孽挤到犄角旮旯里去。

    就在他们垂着脑袋自爱自怜的时候。

    吕府的管事突然匆匆冲进了正堂,高声喊道:“老爷,老爷,宫里传出了消息,官家任命范仲淹为一字交子铺总管,督管一字交子铺一切事宜。”

    这个消息对吕夷简而言,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吕夷简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乐开了花。

    范仲淹并没有被委任为一部尚书,反而为送到了一字交子铺。

    一字交子铺对如今的大宋虽然十分重要,但一字交子铺从来都不是什么官方衙门,里面的管理人员也从不干涉朝堂上的政务。

    一字交子铺,只是一处皇家产业。

    范仲淹出任一字交子铺的总管,就相当于成了类似于陈琳那般的皇家私官。

    看似掌控的钱财数量大的惊人,但是没办法参政议政。

    就像是内侍省都都知陈琳,他掌控着大宋第一人的一切,可以说是权柄非常大,但他却满办法参政议政。

    每次开大朝会的时候,他都只能站在赵祯身边静静的听着,没办法发声。

    范仲淹一旦出任了一字交子铺总管,大致情况也会跟陈琳等同,没办法再在朝堂上发声。

    吕夷简强按着心头的喜意,询问管事道:“范仲淹答应了吗?”

    “回老爷,答应了……”

    “呵……额……你先下去……”

    吕夷简差点笑出了声,他很想去问问范仲淹,是不是昏了头了才会答应接下这种差事。

    他难道不知道这种差事做的再好,也没办法算入吏部功劳簿吗?

    他是觉得大好的前程太香了吗?

    吕夷简强咳了两声,掩饰了一下刚才失态下笑出的声音,对着韩阳等人道:“既然官家没有让范仲淹出任一部尚书,你们就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位置被抢了。”

    韩阳等人像是吕夷简一样松了一口气。

    平静下来以后。

    韩想起了刚才吕夷简说过的话,忍不住问道:“吕公,那我们还需要推举蔡齐入政事堂吗?”

    吕夷简愣了一下,思量再三,咬牙道:“推!不过不能是现在!你们催一催其他人,尽快将我交代给他们的兵额招募齐。

    等所有的兵额招募齐全以后,我们到时候再向官家推举蔡齐出任参知政事。

    然后再推举人接替蔡齐的位置。

    有功劳在,我们推举人会事半功倍。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朝中的位置牢牢的占住,不给寇季半点机会。”

    韩阳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应允了一声。

    其中最激动的自然是韩阳。

    一旦蔡齐出任了参知政事,尚书中有人平迁为御史中丞,那他就能顺势出任一部尚书。

    如今六部权势极大。

    一旦他成为了一部尚书,就再也不用仰人鼻息了。

    吕夷简陪着韩阳等人商量了一番细节以后,让他们速速去做准备。

    在韩阳等人离开以后,吕夷简对吕公著道:“你准备准备,去出任一部侍郎。”

    吕公著愕然的看着吕夷简,道:“爹,您的打算推举韩阳为一部尚书?”

    吕公著又不是什么蠢人,虽然刚才没有明说,但是此可通过了吕夷简的话,吕公著能轻易的判断出,吕夷简要扶韩阳上位。

    吕夷简没有隐瞒,淡淡的点了点头。

    吕公著失声道:“韩阳上去了,可坐不稳。”

    韩阳有几斤几两,吕夷简和吕公著心里都很清楚。

    韩阳此前在江宁府募兵,不仅没有招募到兵马,反而被江宁府的豪门大户算计的出不了衙门口。

    吕公著去了以后,三拳两脚就收拾了江宁府的豪门大户。

    其中高下,一眼能够辨别清楚。

    吕夷简瞥了吕公著一眼,哼了一声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他若是不无能,怎么显现出你有本事呢?”

    吕公著愣了一下,迟疑着道:“爹,您之前不是……”

    吕夷简不等吕公著把话说完,就瞪起眼道:“之前不让你升官,是因为寇季说你心里没有百姓。

    现在让你升官,是情势所迫。

    我现在还在朝中,能帮你一把就帮你一把。

    不过我一旦离朝,你能不能坐稳自己的位置,就得看你自己。

    你想在朝中坐到告老的时候,就得想尽办法将百姓给我装到心里去。

    不然,我怎么把你提上去的,寇季就会怎么把你罢下来。

    我和寇季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还算了解寇季。

    寇季此人做事虽然瑕疵必报,但是对有用的英才,他还是十分宽容的,也喜欢提携英才。

    更重要的是,他从不在乎英才的出身。

    所以只要你心里装下百姓,寇季就会消除对你的成见,好好的用你。”

    吕公著听完了吕夷简的话,咬牙切齿的道:“我吕氏门人,需要去讨好他寇季,才能入朝为官吗?”

    吕夷简讥讽道:“我若是离了朝,你能在他手站稳吗?”

    “可您现在还没离朝……”

    “只不过是强撑罢了。纵然寇季不跟我抢,我总有一天也得将同中书的位置交到他手里。

    因为,他比我年轻……”

    “……”

    岁月,是所有人都没办法应付的敌人。

    年轻人,永远比年迈的人更有机会。

    “哎……”

    吕夷简长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言语,背负着双手离开了正堂。

    此前充满了紧张气息的汴京城,因为范仲淹出任了一字交子铺的总管,瞬间平静了下来。

    只是背地里仍旧暗流涌动。

    此后的一段日子里。

    吕夷简待在府上没有出去。

    吕夷简的门人在不断的催促着各地募兵的人尽快将兵额招募齐全。

    吕夷简刚开始还想着再招募六十万的民夫,给赵祯一个满意的答案。

    可真正等他派人开始募兵以后,他才知道,募兵的数量越大,就越艰难。

    他派遣出去的人,光是为了凑齐赵祯需要的数额,就已经费尽心思了。

    再招募六十万民夫,根本不可能。

    也幸亏吕夷简当时在赵祯面前没有把话说满,不然他很有可能骑虎难下。

    就在所有人都关注着朝堂上的位置,关注着江南、河东等地募兵事宜的时候。

    在汴京城一字交子铺总号背后的一个十分隐秘的小院子里。

    一个挂着税字的小小衙门,悄无声息的诞生了。

    诞生当日。

    赵祯和寇季着一身便衣,一前一后赶到了小院子里。

    小院子防守的很严密。

    内外暗卫数量不少。

    寇季入门的时候,被拦住对了两次口令,才被放了进去。

    一进入到小院。

    就看到了一群身穿黑衣的人在默默的忙碌。

    赵祯坐在小院的正堂里在饮茶。

    范仲淹正忙碌的翻阅着赵祯交给他的一些文书和卷宗。

    寇季入门的时候,惊醒了正在忙碌的范仲淹,范仲淹要起身施礼,却被寇季摆手给拦下了。

    寇季要向赵祯施礼,赵祯却率先招了招手,让寇季坐在了他的身边。

    带到寇季坐定以后。

    赵祯笑道:“四哥的学生一个个都是出类拔萃啊。”

    寇季瞥了范仲淹一眼,笑着道:“官家何出此言?”

    赵祯感慨道:“朕派去地方扑卖商税收税权的人已经回来了。四哥学生治下的府州,是最顺利的。

    特别是渤海府。

    朕的人一到渤海府,就被那包拯给发现了。

    包拯将他们带到了苏洵面前。

    苏洵二话没说,果断将朝廷交给他的商税收税权,甩给了朕的人。

    并且让他们带话给朕,让朕速速在渤海府设立税所。

    不然渤海府每一岁几百万贯的商税,他就自己吃了。”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苏洵年幼,做事说话难免有些张狂,还请官家勿怪。”

    寇季这话是在维护苏洵。

    苏洵这家伙,跟谁说话都没大没小的。

    跟寇季如此说话不要紧。可是跟赵祯如此说话,是嫌仕途太长吗?

    赵祯摇了摇头,唏嘘道:“朕不怕手下的官员张狂,他们只要能为朕做事,为民谋福,他们就算是效仿寇公,拽着朕的袖子,逼着朕听他们的谏言,朕也会笑脸相迎。

    朕有容人之量,可是天底下能做事的官员却太少。

    能拿几百万贯威胁朕的,就更少。

    目前为止,朕就碰见苏洵一人。

    朕不仅不怪罪他张狂,甚至还觉得他应该张狂。

    他就应该大张旗鼓的给朕写一封奏疏上来,威胁一番朕。

    让天底下的所有官员们都看看,这官到底该怎么当。”

第0930章 换!

    寇季失笑道:“苏洵若是真的这么干了,恐怕满朝文武都会对他口诛笔伐。”

    赵祯毫不犹豫的道:“朕护着他!”

    寇季笑着道:“满朝文武还是不好对付的。”

    赵祯朗声道:“朕堂堂天子,若是护不住一个小苏洵,还当什么天子?!”

    寇季点头笑道:“官家有此心,是苏洵的福气。”

    赵祯感慨道:“可是朕的福气,他无福消受啊。他终究还是不够张狂,没办法让朕赐福给他。”

    寇季摇头一笑,转移了话题。

    “那只能说官家的福气暂时跟苏洵无缘。官家还是说说臣其他学生吧。”

    赵祯点了点头道:“你其他的学生也大同小异,他们在发现了朕派去的人以后,都配合着他们拿回了商税收税权。”

    寇季微微皱眉,“官家派去的人如此不小心?”

    收回商税收税权可是暗中进行的,被这么多人发现,那就说明做的不够隐秘。

    赵祯直言道:“除了苏洵以外,剩下的人都是在朕的人不断的抬商税收税权扑卖价格的时候发现的。

    他们在发现此事以后并没有点破。

    只是配合着朕的人拿回了商税收税权,可见他们知道其中的轻重,不会泄露风声。”

    寇季听到此话,眉头缓缓展开。

    赵祯继续道:“正是因为你的学生够聪明,所以朕轻而易举的拿回了六府之地的商税收税权。

    如今六府之地暗中的税务司已经设立齐备。

    范仲淹也已经开始整理六府之地的税务卷宗。

    现在只等四哥你的税票模板,便能开始推行新的税务。”

    寇季闻言,道:“臣回府以后立马会锻造模板,回头就差人送过来。”

    赵祯点头道:“那就好,朕打算先在渤海府试一试新的收税政令,四哥以为如何?”

    寇季沉吟着道:“确实该找个地方先试一试,渤海府是个不错的选择。”

    渤海府如今的税收比较纯粹。

    除了当地极少数百姓的丁口税外,就剩下了商税。

    渤海府又是新征到的刚满一年多的疆域,又有减税等政令在,再推行一些新的商税税政,阻力也不会太大。

    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试验田。

    赵祯道:“新的税政若是在渤海府可行,朕就会在其他六府推开。”

    寇季听到此话,心中有了疑惑。

    赵祯只提到六府,却不提其他地方,难道是其他地方出了岔子。

    寇季疑惑的看向了赵祯。

    赵祯知道寇季为何看向他,长叹了一口气道:“其他地方……那可了不得……朕让人出高价拿回商税税收权,可钱出了,东西还没拿到手,就被当地的豪门大户生抢了过去。

    栽赃、陷害、官商勾结强抢的,比比皆是。

    若不是朕亲自主持的此事,朕都不知道我大宋居然有这么多能人。

    四哥,你说说,朕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赵祯的话里听着满是无奈。

    可寇季听出了背后浓浓的杀意。

    地方上的豪门大户,平日里在赵祯看不到的地方为非作歹、恃强凌弱也就罢了。

    如今在赵祯眼皮子底下,如此折腾赵祯的江山,赵祯若是不想杀他们,那就怪了。

    寇季劝解道:“官家息怒,现在还不是跟那些豪门大户开战的时候。如今新的商税税政还需要通过验证,等验证以后才能大肆推行出去。

    所以我们就姑且再让那些豪门大户欢腾几日。”

    赵祯握了握拳头,沉声道:“四哥,你该出来帮帮朕了,你再不出来,朕怕自己忍不住。”

    寇季迟疑了一下,“不是臣不肯出来帮官家,臣是在等交趾和青塘归于我大宋。”

    赵祯看向了寇季,道:“元山和陈尧咨如今在率军攻打青塘,前些日子送来了捷报,已经攻破了青塘的青塘城,如今正在向高原一代进军。

    如今天寒地冻的,他们行军有些缓慢。

    陈尧咨在奏报中称,明年开春以后,应该就能拿下整个青塘。

    所以明年开春以后,青塘就会彻底成为我大宋的疆土。”

    说到此处,赵祯顿了一下,迟疑道:“但是交趾如今在交趾郡王手里握着。永宁军在青塘,镇南军在江水上,根本没有兵马去征伐交趾,如何将交趾纳入我大宋的版图?”

    寇季坦言道:“换!”

    赵祯疑惑的问道:“换?如何换?”

    寇季道:“据臣所知,现在的交趾郡王,并非是交趾人,而是从海上而来的人。他虽然占据着交趾,但是对交趾的占有欲并不强烈。

    而如今交趾有一半的百姓,都是我大宋迁移过去的宋人。

    这些宋人,对他的统治影响极大。

    如此一来,他对交趾的占有欲就更弱。

    只要我们给予他足够的利益,他一定会让出交趾。”

    赵祯脸色微微一正,沉声问道:“朕需要敷出多大的代价,才能让他让出交趾?”

    赵祯此话一出,倒是让寇季充满了以外。

    寇季狐疑的道:“官家为何如此重视交趾?”

    赵祯郑重的道:“以前我大宋不了解交趾,总觉得交趾是蛮夷之地,十分贫瘠。可是近些年迁移到交趾的一些,频频写信送回来,让朕看到了一个真正的交趾。

    交趾虽然狭小,可那块地方的土地真的是能攥出油。”

    寇季愕然的瞪起眼,能攥出油的那可是黑土啊。

    那是辽地的东北角。

    赵祯不知道寇季心中所想,他继续说着,“交趾的稻米,一年三熟,有一些地方甚至是一年四熟。可以说是一季一收。

    以前的交趾人不需要精耕细作,只需要随手洒下一把稻子下去,就能收获大批的粮食。

    我宋人迁移过去以后,精耕细作,产出的粮食更多。

    我大宋若是得了交趾,将交趾的田产发挥到极致,那我大宋的百姓就再也不用为粮食而担忧。

    别说我大宋现在只有数千万人了,就算我大宋的百姓超过了万万之数,我们也供养得起。

    朕现在已经在大宋推行了教化,已经让大宋所有的丁口读上了书。

    朕在让他们所有人填饱肚子的话,那我大宋就会远超任何朝代。

    即便是圣人口中的大治之世,也不一定能比得上我大宋。

    所以朕对交趾,志在必得。”

    赵祯越说越兴奋,说到最后的时候,几乎快要站起来了。

    由不得他不兴奋。

    纵然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种被人称颂千年的帝王,也没人能做到让治下的百姓全部填饱肚子。

    赵祯若是能做到,那他就有机会仰着头看上数的四位。

    别人费尽心思也办不到的事情,他只需要拿到一地就能办到,他没理由放弃。

    寇季听完了赵祯的话,觉得赵祯的想法跟自己不谋而合。

    寇季直言道:“官家既然对交趾志在必得,那就应该立马派人去交涉。早将交趾拿到少,我大宋的百姓就早一些脱离饥饿。”

    赵祯急忙问道:“派谁去交涉合适?交趾郡王若是狮子大开口呢?他要钱财,朕可以给,多少朕都给,哪怕是搬空朕的私库,他要高官厚爵,朕也可以给。

    甚至,朕可以给他划分一块封地,替换他的交趾。

    但有些事情,朕是不会答应的。

    比如我大宋腹地,朕绝对不会分出去寸土。

    比如帝号,自从耶律隆绪在朕面前俯首以后,朕就不可能让任何人在凌驾于朕之上。”

    寇季正色道:“具体的派人去谈过就知道了。他要的我们给得起,那就给。要是给不起,臣亲自带人去抢。”

    “要多少兵马?”

    赵祯几乎毫不犹豫的开口。

    寇季听到此话,就知道赵祯对交趾的贪心已经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了。

    若不是刚刚分封了诸王,削弱了大宋的军事实力,狄青等一众能征善战的要镇守在辽地。

    赵祯恐怕早就派人去抢了。

    讲道理?

    讲仁义?

    大宋很早之前就不讲了好不好?

    现在的大宋,能动手,就绝对不吵吵。

    寇季有些哭笑不得的道:“官家,交趾郡王在我大宋攻打辽国的时候,好歹派遣兵马出了一份力。

    对我大宋也算仁义。

    冒然兴兵的话,实在不妥。

    再加上如今交趾境内有一部分百姓是从我大宋迁移过去的。

    我们若是兴兵,他们难保不会成为质子。

    有可能还会为了交趾的田产、粮食,帮着交趾郡王对付我们。

    民以食为天,百姓们为了田产和粮食,是会拼命的。

    所以现在我们能交涉就交涉,交涉不了再打也不迟。”

    其实寇季也是那种能打的时候尽量不吵吵的性子。

    只是交趾是曹利用打下来的。

    曹利用明里暗里帮着寇季和大宋做了不少事情。

    对大宋也算是劳苦功高。

    寇季不愿意卸磨杀驴。

    所以才没有兴兵,反而选择了置换。

    寇季相信曹利用知道轻重,也相信曹利用不会在他的要求下,死占着交趾不放。

    毕竟,对于赵祯而言,能选的粮仓不多。

    可是对于已经开阔了视野的曹利用而言,他能选的太多了。

    他完全没理由为了一处交趾,选择跟大宋死磕。

    曹利用也是担任过大宋枢密使的人,也是经历过许多大场面的。

    怎么可能不明白如今的大宋和交趾,谁强谁弱。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季才愿意给曹利用一些东西,让曹利用主动让出交趾。

    赵祯听到了寇季此话,干笑了一声,“是朕失态了……”

    寇季见赵祯逐渐的平静了下来,就笑着道:“臣推举刘亨去谈此事,官家觉得如何?”

    赵祯一愣,疑问道:“为何是刘亨,而不是鸿胪寺的人?”

    寇季笑着道:“因为刘亨知兵,而且此前的身份不低。他去了以后,可以让交趾郡王看出官家的诚意。

    更重要的是,交趾郡王若是不答应跟我们置换。

    那刘亨也能帮我们摸一摸交趾低,我们打交趾的时候,也会容易一些。”

    赵祯闻言,沉吟着道:“朕冒然启用刘亨的话,满朝文武恐怕会说闲话。”

    寇季失笑道:“官家还会在意满朝文武的闲话?再说了,此事暗中进行就行了,没必要大张旗鼓。”

    赵祯思量了一下,点点头道:“也对……那就让刘亨走一遭,好好的谈。”

    寇季点头道:“此事臣回去以后会和刘亨商量。官家回头差一些人陪刘亨走一趟就行了。”

    赵祯郑重的点头。

    寇季见赵祯答应了让刘亨作为主使去交趾,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

    寇季执意推刘亨,有公心,也有私心。

    公心就不用提了。

    私心是为了掩饰曹利用的身份。

    若是鸿胪寺的人担任主使去交趾交涉,发现了曹利用的身份。

    那他这个大宋朝最大的幕后黑手,怕是要被挖出来了。

    到时候他们这对君臣,这对兄弟,恐怕就要怒目相向了。

    他们两个人走到今天可不容易。

    眼看着他们期盼的一切都要如愿实现了。

    他可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出岔子,让他们多年经营的一切,毁于一旦。

    赵祯和寇季两个人聊的倒是痛快。

    却苦了范仲淹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听了如此大的一个秘密。

    也不知道这两个可以左右天下所有局势的大佬,会不会杀人灭口。

    范仲淹稍微整理了一下手里看完的卷宗以后,起身冲着赵祯和寇季拱了拱手,哭笑不得的道:“官家,先生,您二人商量如此大的秘密,我是不是该回避一二?”

    赵祯瞥了范仲淹一眼,淡然一笑,没有言语。

    寇季盯着范仲淹笑着道:“官家既然将税务司交给你,那就是当你是自己人。在自己人面前,我和官家自然畅所欲言。

    再说了,我和官家敢当着你的面说此事,那就不怕你听到。”

    范仲淹拱手道:“多谢官家和先生信任。”

    赵祯笑着开口道:“六府的商税卷宗看的如何,可有眉目?”

    范仲淹放下了手,正色道:“六府中,有四府是新征之地,商税税收几乎都是一片空白。

    所以税务司无论如何施为,只要当地的衙门配合,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比较麻烦的是陕西府和川府。

    陕西府臣熟悉,臣有信心拿下陕西府。

    可川府,臣没有太大把握。

    川府一直是出丝绸的大府,豪门大户众多。

    虽然此前被整治了一番,但仍旧有不少豪门大户。

    他们已经习惯了朝廷此前的收税方式,再加上川府的一些名门皆有子弟在朝中为官,所以冒然推行新的商税税法的话,恐怕会很困难。”

    赵祯沉默着没有言语。

    寇季开口道:“可以先让韩琦在川府尝试着推行统一收取商税的法子,让川府的豪门大户先适应一下新的商税税法。

    遇到了问题,我们可以及时解决。

    等到税票在渤海府推行一段日子,证实可行以后,可以在古蒙府、琅邪府、临橫府、辽阳府推行。

    随后再推行到陕西府、川府。

    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

    所以你觉得怎么稳当,怎么来就行。”

    赵祯在寇季说完话以后,点着头道:“今日朕和四哥过来,就是来给你送定心丸的。你尽管放手去做,有问题出现,朕和四哥给你担着。

    也不用怕惹麻烦。

    这大宋朝,还没有朕和四哥解决不了的麻烦。”

    范仲淹闻言,再次对赵祯和寇季深深一礼。

    范仲淹心里清楚,推行新的商税税法,绝对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

    一旦有一日他由暗转明,他立马就会成为许多人嫉恨的对象。

    他倒是不怕被人惦记。

    只是害怕有些人到时候会针对他,让他没办法将商税税法推行下去。

    如今有赵祯这一番话,他就可以放心了。

    他相信赵祯说的话。

    大宋朝没有赵祯和寇季解决不了的麻烦。

    毕竟他们二人手里握着大宋所有的兵马。

    足以将大宋推倒再建的兵马。

    他也清楚赵祯和寇季的手段。

    别人只看到了近些年朝廷在迁移百姓,却没有仔细关注朝廷迁移出去的百姓的去向。

    范仲淹却注意到了。

    那些迁移出去的百姓,都去了大宋的四边。

    他们是大宋对外战争的受益者,也是随后大宋推行各种政令的受益者。

    他们绝对拥护赵祯和寇季。

    如此一来,无论大宋腹地闹到什么程度,四边都不会乱。

    而四边不乱,大宋腹地纵然闹出了花儿,也颠覆不了大宋的江山社稷。

    赵祯在范仲淹施礼过后,缓缓起身,对寇季道:“朕该回宫了……何婕妤还等着朕去探望她呢。”

    说完这话,赵祯又不着痕迹的补充了一句,“何婕妤还有八个月生产……”

    寇季眉头一挑,笑着点了点头。

    别人或许不明白赵祯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寇季却清楚。

    赵祯这是在提醒寇季,他时时刻刻都防着何婕妤,他清楚何婕妤入宫存心不良。

    范仲淹还在思量赵祯这话的深意,却见赵祯已经迈步出了税务司正堂的门户。

    临出门的时候,赵祯叮嘱范仲淹道:“商税税法上的事情,四哥比朕懂得多。你有什么问题,多请教请教四哥。”

    说完这话,不等范仲淹回答,赵祯已经迈步离开了正堂。

    范仲淹在赵祯走了几个呼吸以后,才反应了过来,急忙高声呼喊道:“恭送官家……”

    寇季上前,笑着拍了拍范仲淹的肩头,“该想的就多想想,不该想的就别想。比如何婕妤……除非你想参与到以后的夺嫡中,不然就别关注有关何婕妤的一切事情。”

    范仲淹回过头,苦笑着道:“学生有什么资格参与夺嫡……”

    寇季笑着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

    范仲淹果断道:“只要官家不废嫡立庶,学生是不会参与此事的。”

    嫡长子继承大统的观念深入人心。

    由嫡长子继承大统的话,也可以避免皇室同室操戈。

    也正是因为如此,朝野上下许多人都维护着嫡长子继承大统的观念。

    这也是为何赵润在出生以后,先天就赢了一大半的缘故。

    寇季笑而不语。

    范仲淹迟疑着问道:“先生,您说说官家对皇位传承,到底是怎么想的?按理说,他现在即便是不立寿王为太子,也得给寿王换一换封号吧?

    就算不换封号,好歹也得加一个开封府知府的职位,定下寿王正统的名份吧?”

    寇季失笑道:“你倒是想的多。官家自有官家的考量,你就不用多想了。踏踏实实做你的事情就行了。

    官家如今正值壮年,你让官家立个太子,又或者弄一个要立储君的苗头出来,官家心里能舒服?

    满朝文武的性子你又不是不了解。

    一旦官家弄一个要立储君的苗头出来,满朝文武还不顺竿爬,频频上奏此事。

    官家到时候一定会头疼不已。”

    范仲淹听到这话,赶忙道:“是学生想多了。”

    寇季继续道:“税务司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具体的章程,官家应该也给你看过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回头可以到我的住处找我。

    回头我会派人给你送税票模板过来。

    还有一些税务上的细则,到时候你可以参详参详。”

    说到此处,寇季顿了一下,又道:“苏洵那边,你去一封信给他说说,让他以后别口无遮拦。

    他口无遮拦,官家不会在意。

    但不代表别人不在意。

    若是被人抓住了痛脚,有的他受的。

    他如今已经成婚,有妻有子的,我也不好写信去训斥他。”

    “学生明白……”

    寇季沉默了一下,盯着范仲淹,沉声道:“若是你推行商税税法的时候,遇到了有人闹事,该动用武力的时候,就别手软。

    地方兵不行,我可以奏请官家调遣禁军。”

    范仲淹惊愕的盯着寇季。

    寇季道:“别觉得惊讶,官家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既然不要脸,那我们就没必要给他们留脸。

    必要的时候还可以拿走他们的命。

    为了我大宋的以后,为了以后数万万黎民的生计。

    杀几个人,我和官家都不会心疼。

    你也用不着心疼。”

    范仲淹迟疑了一下,刚要开口,就听寇季又道:“我们现在杀几个人,总比以后敌人杀我们成千上百万要好。”

第0931章 再募一百万!

    类似的话,寇季对很多人说过,也说过无数次。

    可没有几个人能理解寇季。

    他们没有忧患意识,也看不到大宋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寇季却知道。

    寇季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让那数十万人殉葬的零丁洋不再出现。

    寇季所作的一切,只是为了让那一场场牵扯到数十万人性命的大屠杀不再发生。

    先辈们一代代人,用血肉为我中华铸就的铁血魂魄,不该在一场场屠杀中屈服。

    后世子孙即便是没办法让铁血魂魄再次壮大,至少应该保证它不蒙羞。

    范仲淹虽然不能理解寇季,但却能够感受到寇季的情绪。

    范仲淹盯着寇季迟疑道:“为何先生的话中,透着一股子后辈子孙不成器的味道?”

    寇季笑着道:“因为我总是怕后辈子孙不成器,守不住着偌大的花花江山,让其沦为敌人的乐园。”

    范仲淹傲气的道:“先生多虑了,以我大宋如今的兵锋,先生觉得谁对我大宋有威胁,直接去灭了他们就好了。

    把他们灭干净了,他们就不会对我大宋产生任何威胁。”

    寇季哈哈大笑道:“你说得对,把他们灭干净了,以后就不会有什么威胁了。不过打铁还要自身硬,我们总得为后辈留下点什么,让后辈们可以永远挺直了脊梁骨做人。”

    范仲淹闻言,鄙夷的道:“后辈们若是连脊梁骨都挺不直,那学生就自崩了灵牌,让他们没了学生这个祖宗。”

    寇季被范仲淹这话逗的更开怀了。

    四十多岁的人了,说笑话都说的一板一眼的,实在让人忍不住。

    寇季笑着交代了范仲淹一些商税和商法上的事情,就离开了税务司。

    回到了竹院以后,寇季召来了刘亨。

    刘亨入了寇季书房,寇季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开门见山的道:“我需要你去一趟交趾……”

    刘亨一愣。

    寇季继续道:“你去了以后,告诉曹利用,交趾该送还大宋了。念在他劳苦功高的份上,我可以准许他提一些条件。

    大宋之外的疆土,他想要的,大宋都可以许给他。

    他打不下来,大宋可以帮他打。

    钱财上、兵甲上,都能给他提供一些便利。

    但有两点,你必须提醒他。

    火器,他想都别想。

    我的人,就是我的人,他别想惦记。

    大宋的疆土不可能割裂给他。

    大宋的百姓他也不能带走超过十万数。

    但我准许他每年派人到大宋,收拢一些孤寡带走。”

    刘亨愕然道:“交趾可是曹利用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他能答应?”

    寇季冷哼道:“若是没有我为他提供便利,他想打交趾?打脚趾头还差不多。更别说他一家人的命,都是我救的。

    他近些年虽然帮着我做了不少事情,也帮着朝廷做了不少事情。

    可他自己也没少跟着获利。

    他获的利,分润了我不少,所以我不跟他计较此事。

    用一个交趾,偿还我对他一家人的救命之恩,应该不过分吧?”

    刘亨迟疑道:“以恩相要挟,会不会不太好?”

    寇季长叹了一声,道:“我也知道不太好,可他曹利用一死,我和他曹家的恩情,恐怕就彻底断干净了。

    现在不要挟,以后想要挟也没机会。

    再说了,他在海外经营了不少地方,我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算是对得起他了。

    他暗中将好多大宋的百姓送到了海外。

    我没跟他计较此事,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刘亨沉吟着没有开口。

    寇季继续道:“你去了以后只管照实直说,曹利用知道轻重。他若是答应,那就万事大吉。

    他若是不答应,你就告诉他。

    大宋会动用兵马收取交趾,领兵的就是我寇季。

    至于我会领多少兵马过去,那就说不准了。

    反正起步会在二十万。

    因为我不想在交趾待太久。”

    刘亨听到寇季这些话,被噎的说不出话。

    起步就是二十万。

    曹利用就算是铁打的,也会被融成水。

    以寇季领兵的秉性,曹利用所在的曹家,大概不会有什么活人。

    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也就寇季说得出来。

    因为别人顶多就是说说,他是真的敢说敢做。

    刘亨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会如实将你的话传达给曹利用,至于曹利用会怎么选择,我会及时派人告知给你。”

    寇季笑着道:“曹利用只要不蠢,绝对不会选择跟我作对。因为他在交趾用的精兵,几乎都是我的人。

    我的人如今已经撤出了交趾,也带走了所有的火器。

    剩下的那些杂军,根本不可能是大宋禁军的对手。”

    刘亨点头道:“但愿如此……”

    寇季叮嘱道:“事不宜迟,明日你就赶往交趾。官家会派遣几个人在开封府外的驿站里等你,到时候你路过的时候带上。

    切记不要让他们见到曹利用。”

    刘亨沉声道:“我知道轻重……”

    寇季叮嘱过了刘亨以后,便让刘亨下去准备行李。

    刘亨在出门的时候,突然脚下一顿,回头对寇季道:“四哥,我不在汴京城,就没办法保护你。

    你真要是遇到了事情,就去汴河码头上的四季脚夫行。

    那里有人能护你周全,也能送你离开汴京城。”

    寇季先是一愣,随后笑容灿烂的点了点头。

    刘亨见寇季记下了,便不再多言,离开了寇季的书房。

    寇季在刘亨走后,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我的傻弟弟啊,你真以为寇府的人走光了,我的安危就没有保障了吗?

    我寇府的底牌,若仅仅只有府上那些人,那我寇府凭什么称之为豪门大户?

    我寇季又有什么资格震慑满朝文武?

    不过你的一片心意,当哥哥的领受了。”

    有道是狡兔三窟。

    刘亨懂得留后路。

    寇季如何不懂。

    寇季留下的后路,远比任何人想的都要多。

    刘亨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收拾了一下东西,次日天麻麻亮就离开了竹院。

    之所以走的这么早,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

    刘亨走了以后,寇季又陷入到了无事可做的状态。

    每日里教一教赵润和寇卉学问,陪一陪向嫣。

    寇季是闲了。

    吕夷简这个马前卒却显得更忙了。

    在大雪覆盖了汴京城的时候,吕夷简手底下的人终于凑齐了赵祯所需的兵额。

    吕夷简拿着文书,一路疾驰入了宫。

    宫里。

    赵祯正靠在软榻上,抱着手炉在看书。

    自从宋太宗皇帝赵光义手不释卷被传为了一段佳话以后,看书就成了皇室成员闲暇时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

    赵祯看的是一本不怎么正经的书。

    扔出宫门,被那些老夫子们瞧见了,必然会被评价为异端。

    因为赵祯看的是一本源自于大食的书。

    里面讲述的是一些从商之道,以及西方各国定制的商业律法。

    赵祯没从过商,不懂商。

    满朝文武也不可能给他讲述商道。

    他也没办法经常去请教寇季。

    所以他就只能通过阅读书籍,来增加自己在商业方面的知识。

    赵祯最初只是想看一看大宋商业方面的书籍。

    可是搜罗了一圈,最终找到的有关商业的书,仅有三五本。

    三五本已经不适用于现在大宋的商业书籍,根本给不了赵祯多少商业知识。

    所以赵祯只能将目光放在了大食书籍上。

    大食人送过来的书籍中,跟商业挂钩的多达百本。

    赵祯立马拿过来

    吕夷简入宫的时候,赵祯刚翻了一页。

    陈琳小心翼翼的走到了赵祯软榻边上,拨弄了一下烧的有点过旺的炭火,凑到赵祯边上,轻声禀报了一声。

    “官家,吕夷简求见……”

    赵祯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何事?”

    陈琳弯着腰道:“应该是募兵的数量够了。”

    赵祯放下了手里的书,沉吟了一下,“是来找朕邀功的吗?”

    陈琳弯着腰没有言语。

    赵祯又问道:“他招募了多少兵马?”

    陈琳答道:“一百四十万……”

    赵祯再问,“民夫呢?”

    陈琳赶忙道:“没有民夫……”

    赵祯瞥了瞥嘴,有些不满意的道:“当初他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要帮朕多招募六十万民夫,给朕把此事办漂亮的。

    朕还满心欢喜的等着他帮朕把事情办漂亮,没想到却是这个结局。

    朕就不该对他有太多期待。”

    陈琳迟疑了一下,道:“吕夷简能凑齐一百四十万人,就已经不容易了。”

    赵祯侧头看向陈琳,疑问道:“你在帮他说话?”

    陈琳苦笑道:“奴婢向来不偏不倚,奴婢只是知道,吕夷简为了凑齐一百四十万人,折损了不少家财,所以多说了一句。”

    赵祯感叹道:“你是想告诉朕,吕夷简为了帮朕办差,十分不容易?”

    陈琳点了点头。

    赵祯问道:“那你觉得,若是四哥出面去办此事,会办成什么样子?”

    陈琳迟疑了一下,坦言道:“不仅能办成此事,还能为朝廷网罗一批钱财回来。”

    寇季素有雁过拔毛的本事。

    但凡是他整治过的人,能不能活先不说。

    家产绝对要先充公。

    大宋能有如今的富庶,有一大半就是寇季谋来的。

    赵祯用手里的书敲打了一下软榻的扶手,感慨道:“这就是差距,这就是朕让四哥取代吕夷简的理由。

    朝野上下若是无能人,朕也就只能用吕夷简了。

    朝野上下有能人,朕为什么还要用吕夷简?

    朕难道不想看到大宋兴盛吗?”

    陈琳苦笑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赵祯淡淡的道:“让他进来吧。数九寒天的,外面怪冷的。”

    陈琳答应了一声,小跑着出了宫殿。

    没过多久以后。

    陈琳带着吕夷简进入到了宫殿内。

    赵祯在吕夷简进入到了宫殿内以后,收起了书卷。

    吕夷简走到了赵祯近前,郑重一礼,“臣吕夷简,参见官家……”

    赵祯摆手道:“免礼……”

    吕夷简直起身,瞧着寇季手边的书卷,笑着道:“官家大雪天还手不释卷,当真有太宗之风……”

    “有皇祖父之风吗?”

    赵祯呢喃了一句,不咸不淡的道:“吕爱卿说笑了,朕怎么能跟皇祖父相提并论呢。”

    朕那个皇祖父将大宋的家底都折腾空了。

    朕有他之风,你是在侮辱朕?

    赵祯没见过赵光义,所以对赵光义谈不上什么孝顺。

    他对赵光义的了解,都源于起居注。

    可那起居注,看的真让他糟心。

    赵祯在起居注上,通篇看到了就是自大、狂妄、虚伪。

    别的不说,就拿后宫的女子说。

    赵光义在后宫里养了足足上千女子,供给自己玩乐。

    面对百官的时候,却十分干脆的说,自己后宫里的女子,不过百十人而已。

    然后,他爹上位以后,果断打脸。

    一口气放良了上千女子。

    赵祯除了呵呵以外,还能说什么?

    夸赞自己祖父老当益壮,还是夸赞自己的爹干的漂亮?

    一个个怎么当长辈的,真不让人省心。

    就不能再死之前把起居注烧了?

    伪造一份也行啊?

    金匮之盟都造了,还不能造一个起居注?

    吕夷简见赵祯神情不对,就意识到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当即他轻咳了一声,道:“启禀官家,官家交给臣的差事,臣已经办完了。请官家预览。”

    赵祯摆了摆手,示意陈琳呈上来。

    陈琳从吕夷简手里拿过了文书,快速的呈报到了赵祯面前。

    赵祯拿过了文书,细细的翻阅了一番,笑着道:“两百万的兵马,足足花费了大半年,终于凑齐了。

    早知道吕爱卿如此能干,朕就应该早点将这个差事交给你。”

    吕夷简笑着道:“官家过奖了。”

    赵祯收起了文书,对陈琳吩咐道:“去,吩咐御膳房,准备一桌酒菜,朕今日要跟吕爱卿共食。”

    “喏……”

    吕夷简含笑道:“多谢官家赐宴……”

    赵祯下了龙榻,带着吕夷简到了膳房。

    二人说说笑笑的吃了一顿便饭。

    期间。

    吕夷简提出了几个有功之人的名字,赵祯相应的表彰了一二。

    临别之际。

    赵祯赐给了吕夷简不少金银财宝,让吕夷简带着出了宫。

    吕夷简自然是满心欢喜。

    因为从他呈报上了文书以后,赵祯对他充满了善意和恩宠。

    吕夷简觉得,他可以借着这个时机,奏请让蔡齐入政事堂的事情。

    吕夷简出了宫,立马派人去给自己的心腹传话,为蔡齐入政事堂做准备。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次日的大朝会拉开了帷幕。

    垂拱殿上。

    满朝文武分班列而立。

    赵祯一如往常,迈步入了垂拱殿,在垂拱殿内地火龙烘出的暖烘烘的殿内,去了身上的裘皮,迈步踏上了御阶。

    “上朝……”

    “臣等参见官家……”

    赵祯大致扫了一眼殿内的文武,笑着道:“今日倒是到的挺齐的。看来是有人要奏大事。”

    赵祯调笑过后,宣了一句平身。

    满朝文武直起身。

    赵祯不等他们开口,就率先道:“既然有大事,那就从大事开始奏起。”

    赵祯定下了调子,满朝文武自然得遵从。

    韩阳在赵祯话音落地以后,抱着朝笏走出了班列,奏道:“启奏官家,参知政事之位空悬已久,臣奏请廷议参知政事人选?”

    赵祯似乎早就料到了韩阳要奏请此事,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愕的神色,反而十分淡然的道:“可有人选推举?”

    韩阳正色道:“臣推举御史中丞蔡齐!”

    赵祯点了点头道:“蔡爱卿出任御史中丞期间,倒是勤勉。各地御史奏报的文书,从不隔夜。有事也会第一时间知会朕。

    蔡爱卿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臣也推举御史中丞蔡齐……”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瞬间有七八个文官站出了班列,推举蔡齐。

    赵祯笑着道:“蔡爱卿还真是深得人心啊。”

    四旬过半的蔡齐,躬身一礼,一板一眼的道:“臣不敢……天下间能得人心的,唯有官家一人,臣不敢有半分逾越。”

    赵祯满意的点头道:“朕记得蔡爱卿是大中祥符八年的状元,先后任职过多个职位,为朝廷做了不少大事。

    最后升任到了御史中丞。

    蔡爱卿在任期间,一直勤勤恳恳,从不出差错。

    能得爱卿如此良才。

    朕心甚慰。”

    蔡齐躬身道:“官家过奖了……”

    赵祯点着头道:“可还有人推举其他人,若是没有,那也不必廷议了,朕直接迁任蔡爱卿为参知政事。”

    赵祯此话一出,不等其他人开口。

    蔡齐却率先开口,“官家,礼不可废……”

    蔡齐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为人刚正清廉,不畏权贵,多谋善断。

    就是有点死板。

    他不算是吕夷简的人。

    他只是在任职应天府知府期间,跟吕夷简有过一些交情。

    吕夷简之所推上位,主要是因为如今在朝的高官当中,资历比他高,名声比他好的,几乎没有。

    吕夷简有信心借着以往的交情,让蔡齐帮他说话。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蔡齐不怎么喜欢寇季。

    倒不是说两人有什么私怨。

    而是寇季功劳过于大,党羽过于多。

    封王以后又没有离京。

    虽然将王位传下去了,可影响力却没有丝毫减弱。

    妥妥的一个危险人物。

    蔡齐身为御史,自然要盯着寇季,防着寇季。

    也正是因为如此,吕夷简可以肯定,他推蔡齐上位,蔡齐必然帮他。

    赵祯听到了蔡齐的话,失笑道:“别人要入政事堂,恨不得连争带抢,你倒好,居然要让朕依照着规矩来。

    罢了罢了,朕就依你,依照着规矩来。”

    说完这话,赵祯盯着满朝文武道:“可还有人选需要推举?”

    “臣兵部尚书李昭亮,推举原枢密使寇季出任参知政事……”

    原以为没有人会发声。

    却没料到在沉默了几息以后,李昭亮突然开口。

    一瞬间。

    垂拱殿内鸦雀无声。

    赵祯想让寇季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心,路人皆知。

    李昭亮在这个时候突然跳出来推举寇季出任参知政事,到底是何用意?

    是赵祯默许的,还是寇季授意的,又或者是他自己的意思?

    文臣们在暗中思量。

    武臣们却在用眼神交流。

    大致就是用眼神在互相询问,问对方知不知道内情,问对方着是不是寇季的意思。

    武臣们眼神交流了一番,最后目光齐齐落在了杨文广身上。

    杨文广被所有武臣盯着,心里苦笑一声。

    他最不擅长的就是猜人心思。

    如今却要让他猜人心思,他真的有点为难。

    他下意识看向了李昭亮。

    却见李昭亮目不斜视的盯着座椅上的赵祯。

    杨文广思量再三,最终咬了一下牙,准备出班。

    文臣们见此,心头一跳。

    武臣们见此,眼珠子都亮了。

    只是,这一切刚刚开始,就被一声轻咳给镇压了。

    “咳……”

    赵祯轻声咳嗽了一下,杨文广立马停住了脚。

    一时间,殿内文武的脸色十分复杂。

    王曾心头叹息了一声。

    通过赵祯的反应,他百分之百可以确定,赵祯让寇季取代吕夷简,那是铁了心了。

    吕夷简也看出了此事,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原以为自己办了一个好差事,赵祯会暂熄了让寇季入朝的心思,可如今看来,赵祯的心思根本不会熄灭。

    赵祯没有在意吕夷简的脸色,他在制止了杨文广以后,不加任何掩饰的对李昭亮道:“不允……”

    他说完这话,也没给李昭亮回话的机会,再次开口道:“还有没有人选推举?”

    满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纷纷开口,推举出了三个人选。

    蔡齐、陈尧佐、王曙。

    选定了三个候选人以后。

    投票就开始了。

    经过了一轮投票。

    最终参知政事的职位落在了蔡齐头上。

    蔡齐迁任参知政事以后,又有大臣出班,奏请让陈尧佐出任御史中丞。

    赵祯当场答应了。

    随后便是韩阳出任户部尚书。

    吕公著出任户部侍郎。

    由于武臣们全程没有参与,李昭亮和王曙全程装聋作哑。

    所以吕夷简如愿以偿的将自己的人安排到了自己想要的位置上。

    一切商议完了以后。

    赵祯笑了。

    “如今满朝文武各司其职,朕心甚慰。此前朝中缺一位参知政事,所以一些政令推行的十分不顺。如今补全了参知政事,那推行政令应该会顺畅许多。

    即使如此,那朕就下一道旨意。

    再募一百万兵马!此事就交给吕爱卿负责!”

第0932章 逼迫!

    赵祯话音落地,满朝文武傻眼了。

    垂拱殿上静悄悄的。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了吕夷简身上。

    他们都清楚,吕夷简为了帮赵祯凑齐一百四十万的兵额,到底有多不容易。

    如今赵祯金口一开,又添了一百万兵额。

    吕夷简恐怕得搭上老命。

    随后再加一百万呢?

    吕夷简拿什么去募?

    百万复百万,百万何其多?

    吕夷简一瞬间脸变成了青色,鼻孔里喘着粗气,吹动着嘴角的胡须上下抖动。

    他感觉有一块大石头瞬间压在了他的心脏上,让他喘不过气。

    吕公著看到了吕夷简的脸色,心里十分不好受,他觉得赵祯在强人所难。

    “官家,朝廷已经招募了两百万兵马了,再招募……”

    吕公著语气有些生硬的开口。

    赵祯微微眯起了眼,看向了吕公著。

    “住口!”

    吕夷简突然低声喝了一声,打断了吕公著的话。

    垂拱殿里的人浑身皆是一震。

    吕公著亦是如此。

    吕夷简阴沉着脸,看向了吕公著,沉声喝道:“官家要再募百万兵马,自有官家的考虑,你一个小小的侍郎,有什么资格非议官家的决断。”

    “爹!”

    吕公著急声呼喊了一声。

    吕夷简再次喝道:“住口,朝堂之上无父子,只有上下官。叫我吕相,亦或者官名。”

    吕公著咬着牙,颤声道:“吕相,我大宋算上新征的兵马,兵马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三百多万。

    再募一百万,那就是四百多万兵马,朝廷根本养不起。

    再说了,我大宋如今四海靖平,四百多万兵马,无处可用。”

    吕公著这话看似是跟吕夷简说的,可实际上是说给赵祯听的。

    赵祯眯着眼,盯着他们父子,没有言语。

    新任参知政事蔡齐,迟疑了一下,出班奏道:“官家,臣觉得吕公著言之有理,朝廷养兵已经超过了三百万之数,已经超出了以往数倍。

    每一岁花费的钱财,多达数千万贯,已经达到了我大宋岁收的五分之三。

    再征一百万兵马,所需的花费就会超过我大宋岁收的三分之二。

    到时候,我大宋岁收花费到兵马上以后,就所剩无几。

    恐怕连朝野上下所有官员的俸禄也没办法发放。

    眼下我大宋四海安定,四野之内,再无敌手。

    朝廷已经无需再招募数量庞大的兵马。

    所以臣恳请官家三思。”

    有蔡齐这么一位有分量的人带头,其他的文臣纷纷出班奏请。

    “臣恳请官家三思!”

    “臣附议!”

    “臣附议!”

    “……”

    赵祯静静的看着文臣们一个又一个出班,直到最后一个人出班以后,赵祯才缓缓开口,“朕之所以决定再添一百万,自然有朕的考量。至于能不能养得起,朕心中有数。”

    “官家,募兵一事,不是官家心里有数就行的,那得国库里有钱才行。”

    蔡齐不愧是御史出身,在赵祯话音落地以后,果断出声开怼。

    赵祯也没有跟蔡齐多废话,他吩咐身边的陈琳,“去将交趾的密奏去过来。”

    陈琳答应了一声,吩咐人去取交趾的密奏。

    没过多久以后,有小黄门捧着密奏出现在了垂拱殿。

    赵祯并没有吩咐小黄门呈上密奏,而是让小黄门将密奏递给了蔡齐。

    蔡齐也没有客气,从小黄门手里拿过了密奏,仔细翻阅了起来。

    半刻钟过后,蔡齐在满朝文武好奇的眼神中抬起头,一脸异样的看着赵祯。

    赵祯十分平静的询问蔡齐,“爱卿觉得交趾如何?”

    蔡齐斩钉截铁的道:“交趾乃是我大宋之地。”

    满朝文武听到这话,更好奇了。

    赵祯满意的点点头,“那朕招募一百万兵马备战,爱卿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蔡齐果断道:“一百万不够,那就再征一百万。”

    此话一出。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吕公著以及吕夷简的人,一个个怒目盯着蔡齐。

    他们觉得蔡齐就是一个叛徒。

    他们好不容易将蔡齐推上了参知政事的位置,还指望蔡齐帮吕夷简说话呢。

    可蔡齐只帮吕夷简说了两句,看了一份密奏,立马就叛变了。

    武臣们的反应跟文臣完全不同,武臣们听到有仗打,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的,恨不得现在就带着府上的部曲杀到战场上去。

    马上封侯什么的都过世了。

    现在的大宋,马上能封王。

    谁不想自己占据一块领地当王爷?

    赵祯在满朝文武各异的神情中,淡淡的笑道:“诸位爱卿都听到了吧?”

    满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言语。

    唯有王曾缓缓出班,疑问道:“官家,臣想知道密奏上有什么?”

    赵祯也没有隐瞒,淡然笑道:“也没什么,朕派去交趾的人告诉朕,交趾的稻米一年三熟,一些地方还是一年四熟。

    虽然味道比不上江南等地一年两熟的稻米,但却足以果腹。

    朕的人算过,十万百姓辛勤耕耘、精耕细作的话,产出的粮食能供养六倍左右的百姓,甚至更多。

    朕盘算,只要三百万百姓辛勤耕耘、精耕细作的话,我大宋应该就不用再为粮食担忧。”

    一年三熟?

    一年四熟?

    疯了吧?

    天下还有这种地方?

    在我大宋兵锋最锋利的时候,这种地方居然不归我大宋所有?

    满朝文武瞬间炸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私语声传遍了垂拱殿。

    唯有王曾惊愕的盯着赵祯问道:“官家所言可属实?”

    赵祯失声笑道:“朕犯不着用这种事情糊弄你们吧?”

    王曾赶忙道:“臣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赵祯感慨道:“朕最初知道此事的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所以特地派人去查探了三次。

    得到的结果却是一致的。

    所以朕不得不相信。”

    王曾沉声道:“即使如此,那交趾就合该归我大宋所有。”

    鸿胪寺卿在王曾说完这话以后,小声的嘀咕着道:“此前我大宋征讨辽地的时候,交趾也算是出兵帮过我们的,冒然兴兵,有损我大宋声誉。”

    王曾毫不客气的开口道:“我大宋将交趾纳入王化之地,那是交趾的荣幸。”

    鸿胪寺卿听到如此强盗逻辑,苦笑了一声,没敢再说话。

    王曾盯着赵祯急切的问道:“官家,何时兴兵?何人掌帅?寻常人怕是一时半刻拿不下交趾,臣举荐寇季为帅,狄青、杨文广为左右先锋,王德用为督粮总管。

    若是不够,可临时征调朱能、种世衡二人回京。”

    王曾知道交趾产粮就像是往出冒一样,也是急了。

    如此宝地,早日落到大宋手里,大宋百姓早日就能获益。

    其他的,王曾才不在乎。

    什么不可礼法、有损声誉、没有出兵借口之类的鬼话,王曾一点儿也不在意。

    那些鬼话,是大宋羸弱的时候,用来自欺欺人的。

    如今大宋前所未有的强大,兵锋前所未有的锐利,还讲什么礼法、讲什么声誉、讲什么借口?

    拳头大,就是一切。

    礼法、声誉、借口,都能通过拳头打出来。

    赵祯见王曾如此着急,忍不住笑道:“王爱卿不必着急,此事还需要徐徐图之……”

    王曾朗声喊道:“官家,我大宋有的是兵马,小小交趾,根本不需要徐徐图之。”

    赵祯幽幽的道:“我大宋是有兵马,可兵马要坐镇四边,要镇守辽地。如今辽地刚平,辽地各处都是罪籍,需要兵马镇压。

    解决不了辽地的隐患,你让朕怎么放心大胆的出兵去征讨交趾?

    万一朕刚将兵马派遣出去,辽地有人起兵谋反呢?

    到时候后院起火,朕害怕救不过来。”

    王曾刚要开口。

    蔡齐抢先一步喊道:“官家,我大宋面对黑汗、青塘、辽国,三方侵犯,尚且能应付的游刃有余。

    对付交趾和一些辽地的叛军,更是轻而易举。”

    赵祯感慨道:“话虽然这么说,可如今能征善战的将帅,朕都封了出去。召他们回来一用,固然可行。

    只是诸位爱卿应该明白,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们到时候若是赖在汴京城不走,又或者让朕给他们加赐封地。

    那朕就不好应对了。

    而如今留在我大宋的将帅,每一个身上都肩负着重任。

    轻易不能调动。

    朕的难处,诸位爱卿应当体谅。

    朕若是可以现在发兵,也不至于一个劲的招募兵马。”

    赵祯一番话说完,王曾和蔡齐皱着眉头站在了原地沉思了起来。

    赵祯的话总结下来就是两点。

    辽地不安,他不敢出兵。

    而辽地要安定,就需要大批兵马坐镇。

    问题的关键,还在募兵上。

    王曾思量过后,沉声道:“官家此前不是已经招募了两百万……”

    不等王曾把话说完,赵祯就打断了他,“两百万怎么够?辽地可是有上千万的罪籍。辽地更是地域广阔,两百万人,洒在辽地,也是杯水车薪。

    你们和张知白共事多年,你们可以去信问一问张知白,看看两百万人,够不够辽地用。”

    王曾咬着牙道:“那就募!”

    顿了一下,王曾又补充了一句,“一百万不够,那就再募一百万。”

    大宋人口足有数千万。

    为了能彻底解决粮食的危机。

    为了子孙后辈能衣食无忧。

    募三百万兵马,不算什么。

    赵祯缓缓点头,“所以此事还得仰仗吕爱卿。”

    满朝文武的目光瞬间落在了吕夷简身上。

    吕夷简在刚才,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心里别提有多悲凉了。

    如今成为了垂拱殿里的焦点,心里更悲凉。

    赵祯抛出了一个交趾,瞬间将朝堂上的那些中立的,以及亲善寇季的,拉到了自己的阵营。

    政事堂三宰,有两个人已经坚定的支持赵祯继续募兵了,他就算是再反抗,也是无用。

    虽说那二人的权柄不如他。

    可两个人一起发声,总是强过他。

    吕夷简几乎可以肯定,在大宋没有征灭交趾之前,王曾和蔡齐都会坚定的站在赵祯一方。

    民间有句话,叫做民以食为天。

    粮食对大宋百姓而言,就代表着一切。

    王曾和蔡齐这种心怀百姓的官员,绝对不会错过一个大粮仓的机会。

    像是蔡齐这种讲原则的人,为了让大宋得到交趾这个大粮仓,都还是无脑的支持赵祯成百万成百万的募兵了,其他人就更不用多说了。

    吕夷简一瞬间感觉到心都凉了。

    他感觉赵祯就是在逼他,逼他离开中枢。

    吕夷简在满朝文武注视下,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御阶前,对赵祯郑重一礼,沉声道:“官家,朝廷此前已经募兵两百万,募兵期间的艰难,官家通过各地奏报上来的文书,应该能了解到。

    臣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招募到了一百四十万兵马。

    再募一百万,臣没办法做到。

    臣也相信朝野上下,没有人能做到。”

    赵祯听到此话,眉头一挑。

    满朝文武听到此话,神色各异。

    吕夷简这话什么意思,赵祯和满朝文武心里都清楚。

    吕夷简是在告诉赵祯,朝野上下没人能招募一百万兵马。

    赵祯若是要寇季接替他的位置的话,那寇季就得招募齐全一百万兵马。

    若是招募不全,那就不是他吕夷简无能,而是赵祯刻意为难和打压他吕夷简。

    王曾听出了吕夷简话里的深意,忍不住开口道:“老夫可以尝试一二……”

    吕夷简看向了王曾。

    目光犀利。

    似乎在质问王曾,为何要保寇季。

    王曾没有理会吕夷简的目光。

    他为何保寇季,他心里清楚。

    寇季做事的手段或许激烈了一些,但是大宋朝有很多事情,非寇季不能完成。

    寇季若是为了募兵的事情,颜面扫地,被吕夷简重新取代。

    那此前赵祯和寇季谋划的种种,恐怕都要烟消云散。

    王曾可不愿意看到此事发生。

    赵祯倒是没有因为吕夷简过激的话生怒,也没有答应王曾提出来试一试的要求。

    赵祯笑着道:“吕爱卿既然觉得没人能做到,那朕就找一个人试试。若是此人能够做到,吕爱卿怕是要丢一些颜面了。”

    吕夷简咬牙道:“若是真有人能为我大宋办成如此大事,臣丢一些颜面又算得了什么。”

    赵祯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朕明日就宣他入朝。”

    吕夷简沉声道:“何必明日,今日不就挺好的吗?官家召他入宫,臣等也好向他领教领教为官之道,学习一下如何为朝廷办差。”

    说完此话,吕夷简深深一礼,“还请官家成全……”

    赵祯听到此话,脸上的笑容一淡,他对身边的陈琳淡淡的吩咐道:“吕爱卿既然执意要请教,那陈琳你就跑一趟吧。”

    赵祯也没说去召见谁。

    陈琳却已经心知肚明。

    陈琳答应了一声,匆匆出了垂拱殿。

    垂拱殿内,赵祯坐在座椅上没有言语,满朝文武站在殿中没有言语。

    场面十分的诡异。

    陈琳出了垂拱殿,到御马监挑了一匹好马,跨上了马背以后,直奔宫外。

    没过多久以后,就出现在了竹院外。

    竹院里。

    寇季和赵润正在分赃。

    一沓厚厚的交子放在二人的面前,寇季拿起一张,放在了赵润面前。

    “你一张……我一张……我一张……你一张……我一张……我一张……你一张……”

    赵润眼看着寇季面前逐渐堆积起来的比自己厚了不少的交子,撇着嘴道:“先生,您至于吗?您是觉得学生是那不懂事的稚子顽童,还是觉得学生太傻?”

    寇季分完了交子,抬手将自己面前的交子揽入了怀中,笑着道:“你小子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先生我全部的家底都被寇天赐那小子搬了个干净。

    如今就指着这点钱财过日子了。

    自然是能多拿,就多拿。

    再说了,你能分润到这么多钱,也是因为我发现了我的字比我祖父的字值钱,所以让你将我字拿出去贩卖赚来的。

    字是我写的、款是我落的、大生意也是我发现的。

    你只是跑了一个腿,能拿那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赵润捏起了自己眼前的交子,哭丧着脸道:“若不是我出面,谁会相信那些字是真迹?”

    寇季反问道:“你不出面,那些字就不是真迹了?”

    赵润被怼的没话说。

    寇季收起了交子,继续道:“你好歹也是一个泱泱大国的皇子,家大业大的,别那么小气。

    先生我如今连俸禄也没有,就指着这点钱过日子呢。

    你就当是孝敬先生了,不好吗?

    我大宋崇尚孝道,你孝敬先生,传出去了以后,可是美誉。”

    赵润翻了个白眼,道:“先生,您能先将天赐送回来让您赏玩的东珠,以及给您补身的野山参收起来,再说这话吗?”

    寇季瞬间等起了眼。

    “我是他爹,收他孝敬难道不是应该的。反倒是你,我给你当了这么久的先生,你别说是孝敬了,一文钱的束脩都没给。

    如今还要我自己想办法收。

    我容易吗?”

    赵润听到这话,知道自己理亏,只能苦笑着道:“是学生不对……”

    寇季撇了撇嘴,不咸不淡的道:“你小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先生我能收你的孝敬,那是看得起你。

    别人的我还不收呢。

    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寇季若是收孝敬,主动送上门来的人,能从此处排到开封府外。”

    这话赵润没办法反驳。

    寇季从出仕到如今,就没有收过一文钱的贿赂。

    想给寇季送贿赂,想攀上寇季的人,多的如同牛毛。

    只要寇季稍微漏一漏口风,上门行贿的人,绝对会络绎不绝,多到数不过来。

    寇季在将赵润说的哑口无言以后,从自己书桌上取了一副字,送到了赵润面前,“这幅字,值十万贯,没有十万贯不卖,明白吗?”

    赵润点了点头,郑重的收起了寇季的字。

    虽然寇季分赃的时候总是喜欢占小便宜。

    可分给他的确实不少。

    毕竟,无论是寇季的字,还是寇准的字,拿出去都能卖上大价钱。

    所以,即便他分的少,也是一笔巨款。

    赵润拿上了字,对寇季一礼,匆匆离开了竹院书房。

    寇季在赵润走了以后,随手将那些交子扔到了书桌上,没有多看一眼。

    他略微叹了一口气,“先生真难做,不仅得教授学问,还得把控着学生的经济状况,免得学生出去学坏。

    我已经搜刮了一波了,回头给嫣儿说说,让她入宫的时候跟曹皇后通通气,让曹皇后再搜刮一波。”

    寇季打定了主意,准备去找向嫣。

    刚出了书房,就撞见了竹院的门子。

    门子背后跟着陈琳。

    由于陈琳是奉口谕而来,算是带着圣旨,所以不必通传也能入门。

    陈琳见到了寇季,挺直了腰板,用他那独有的尖嗓,高声道:“官家口谕,召寇季入宫觐见。”

    “草民寇季领旨……”

    寇季略微拱手一礼,走了一个形式,然后直起腰,狐疑的盯着陈琳,“官家为何会突然召我入宫?”

    陈琳不咸不淡的道:“官家让你入宫去主持募兵的事宜。”

    寇季微微皱眉,沉吟道:“募兵的事宜不是吕夷简在主持吗?他不是已经招募齐了官家要的兵马了吗?

    难道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陈琳摇头道:“吕夷简主持的前一次募兵,官家今日在朝堂上,又临时起意,准备再征一百万兵马。”

    寇季不解的道:“官家为何会突然做出这种决定?朝廷已经征了两百万兵马了,再征一百万兵马,要比之前困难不少。

    官家应该清楚其中的困难。”

    陈琳叹了一口气,道:“官家也是被吕夷简逼到了那个份上。今日早朝,吕夷简带着自己的门生故旧,奏请官家迁任蔡齐为参知政事,又奏请官家迁任韩阳为户部尚书、吕公著为户部侍郎。

    他这事明目张胆的在推举自己人,在结党,在增加力量,阻止你入朝,官家自然不喜。

    吕夷简既然敢这么做,官家就敢逼他下去。”

    寇季拧着眉头,沉吟着道:“蔡齐应该不会跟吕夷简结党吧?此人性子刚正,不可能依附于任何王公大臣。”

    “但他也不喜欢你。”

    陈琳低声说了一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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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颂介绍:
寇季魂穿北宋,成为了千古名相寇准的从孙,作为一个标准的官三代,他本该走马架鹰,过着最嚣张的纨绔生活。然而,当他拿着便宜父亲邀他入汴京享福的信入京以后,才发现……祖父寇准,貌似要凉!【书友群:一九五九九二九八一】北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