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3章 再征辽,起风波
倒不是说高处恭在兵事上出了岔子,而是高处恭坐镇的地方,突然涌现出了近四十多万凶徒。
高处恭坐镇的地方,不算是军事重地,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寇季派遣给他的兵马不多,仅有五万禁军。
五万对近四十万。
纵然有火炮和火枪助阵,也不可能战胜。
人数的巨大优势,使得凶徒们可以同时进攻长达几十里的长城。
高处恭手里的五万禁军,聚集在一处,自然不怕凶徒们。
可是分派到了长达几十里的长城上以后,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高处恭在凶徒攻伐下,只能防守,基本上没办法反抗。
消息传到了寇季耳中以后,寇季立马派遣了李四率领着交趾兵去援助。
就在李四率兵离开了古北口以后,古北口、渝关两线,同时冒出了数量庞大的凶徒。
“有人在背后操控着凶徒!”
寇季在看到了数量比以前多了几倍的凶徒以后,几乎毫不犹豫的开口。
种世衡盯着古北口外那铺天盖地的凶徒,道:“恐怕不仅仅是凶徒……整个辽国京东道的百姓,恐怕也被人驱赶了过来。”
古北口外的凶徒,有一大半人手里连武器也没有。
说他们是凶徒,也没人信。
他们能出现在此处,很明显是别人刻意驱赶过来的。
寇季皱眉道:“混杂着大批的普通百姓,有百姓牵制,凶徒们对我们的威胁也大大降低。凶徒们攻破我大宋防线的危机,算是彻底解了。
只是数量如此庞大的人聚集在关外。
我们要全部清理他们,恐怕得月余。
也就是说,有月余我们出不了关。”
听到寇季这话,种世衡几乎毫不犹豫的道:“是新契丹九族!他们要对耶律宗真动手,怕我们在背后捅刀子,所以弄了这么些人,堵住我们,不让我们出去。”
寇季点着头道:“他们也算是帮我大宋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但是对于他们的做法,我有些不满意。”
种世衡闻言,哭笑不得的道:“除非你将剩下的禁军全部调迁过来,不然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瓜分辽国。”
寇季翻了个白眼,“其他的禁军皆在山高路远的地方,等调令到他们手里,他们再赶到此处,城外的这些所谓的凶徒,我们已经处理干净了。
他们要瓜分辽国,就让他们瓜分去吧。
等他们瓜分了辽国,我们再出去瓜分他们。”
种世衡赞同的点了一下头。
寇季吩咐道:“派人去黑山威福府,告诉杨文广,让他挪一挪地方,让他带着他的人到辽国上京道外候着。
然后顺手把那些企图通过东胜州的凶徒解决了。
他解决了东胜州的凶徒,王凯和李昭亮也就可以腾出手了。
让王凯和李昭亮带兵过来。”
种世衡迟疑了一下,道:“你是打算趁机拿下辽国全境?此事传到了朝廷,朝廷能同意吗?”
趁着新契丹九族瓜分辽国的时机,拿下辽国全境,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
但大宋从去岁冬天到现在,连番大战。
懂用的兵马超过了百万。
中间的钱粮消耗,已经超过了赵祯登基以来,所有兵事消耗的总和。
更重要的是,河西一战、燕云十六州一战,催生出了公爵、侯爵、伯爵等高爵多达数百人,低等爵位获得者更是数量庞大。
辽国全境的面积,可比大宋的面积要大。
若是拿下了辽国全境,那大宋公爵的数量,恐怕会破百,侯爵的数量恐怕会破千。
庞大的武勋,瞬间会成为朝堂上最大的势力。
文臣、残存皇族等等势力加起来,都不是武勋的对手。
朝廷现在还只是在讨论封王,真要是拿下了辽国全境,朝廷就非封王不可。
而且一个王爵挡不住。
文臣就算再厉害,也做不到封王的地步。
一旦武臣当中出现了王爵,那就能处处压文臣一头。
文臣知道这个结果,怎么可能顺风顺水的让他们去征讨辽国全境。
寇季反问种世衡,“为什么要朝廷同意?官家同意就是了。等到李昭亮和王凯率领着的兵马到了以后,各地方兵我就会遣散。
到时候,针对辽国的兵事,就是我枢密院的兵事。
枢密院的兵事,其他人有什么资格插手?”
“那些文臣……”
种世衡还是有所担忧。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我大宋被辽国欺负了几十年,如今好不容易反败为胜,又有覆灭辽国的机会,为什么要错过?
又为什么放过辽国,让他们再次坐大?
文臣们只要不傻,都不会阻止这场战事。”
种世衡皱眉道:“可我们坐大,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寇季点头道:“所以他们很有可能会想尽办法将我们换回去,换别人来接替我们。但是对辽的战事,他们绝对不会阻止。
而能换我们回去的,只有官家。
官家若是不点头,他们再上书也没有用。”
种世衡迟疑道:“那官家会不会将我们换回去。”
寇季听到了此话,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种世衡紧紧的盯着寇季,等待答案。
寇季思量了许久,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虽说寇季是看着赵祯一点点变成熟的,多多少少也了解赵祯。
可是在这种事情上,他不好下断言。
他不希望赵祯将他们换回去。
可换位思考,他要是在赵祯那个位置上的话,一定会将他们全部换回去。
原因无他,他们这群人功劳太高了。
他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了。
种世衡在河西建立了巨大功勋以后,其实也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了。
此前朝廷封赏了所有在河西建功的将士,但对他们二人的封赏却没有提及。
不是朝廷不想封赏他们,而是除了王爵,朝廷已经没什么可以给他们了。
他们又手握着朝廷的兵权。
已经到了可以威胁赵祯帝位的地步。
赵祯将他们换回去,全君臣之义,防谋朝篡位之祸,绝对有可能。
赵宋皇室,是一个借着兵变起家的皇室。
如今赵祯能将军中的大权寇季,给种世衡等人,绝对算得上是一个超级大度的皇帝了。
若是换成赵光义或者赵恒的话,估计他们两个人身边早以站满了宦官和重臣,一个个都将刀子搁在他们背后了。
所以,赵祯对他们的信任,已经超出了一个皇帝对臣子的信任了。
所以赵祯要是随后将他们换回去的话,寇季完全能理解。
毕竟,赵祯就算再信任他们,也不可能将皇位主动往他们屁股底下送。
寇季不知道赵祯该怎么选。
但是赵祯却知道自己该怎么选。
在赵祯派人去给王凯和李昭亮二人送调令的时候,也写了一封奏疏,送到了汴京城。
奏疏一入京,立马引起了热议。
朝堂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往日里跟武臣们不对付的文臣,居然跳出来推举朝堂上的那些武臣去边陲征战。
其目的是什么,朝野上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就是不能让寇季、种世衡等人在建功立业了。
要是让寇季和种世衡等人再立下破天大功,那皇位就真的有改姓的危机了。
值得一提的是,寇季猜测的很准确。
朝臣们只是奏请让赵祯派人替换寇季和种世衡,但是没有人对寇季提出的趁机攻打关外的辽土有任何异议。
姿事堂内。
吕夷简沉声道:“臣推举老将呼延必求为征辽先锋……”
张知白拱手道:“臣推举老将王德用为征辽中军大将……”
刚刚押送着大批金银还朝的王曾,也拱手道:“臣推举老将高继勋为征辽先锋……”
吕夷简三个人推举的人很有意思。
三人推举的三个人几乎都是老将。
呼延必求是大宋名将呼延赞的儿子,真宗皇帝在位的时候,也算是为大宋打了不少仗,只是没有曹玮和李继隆那么大名声而已。
真宗晚年,呼延必求重病缠身,几乎处在了半隐退状态。
赵祯登基以后,呼延必求几乎一直处在隐退状态,所以名声不怎么显。
王德用几乎不用多说,那是绝对忠诚的保皇党,因为年迈的关系,兵制革新以后不久被调到了御林卫,担任御林卫大将军,负责赵祯的安危。
赵祯此前出宫的时候并没有带他,所以他率领着剩余的御林卫,帮着赵祯守着皇宫。
高继勋,那是老将中的老将,其父是大宋开国大将王审琦的部下,名唤高琼。
大宋太宗皇帝赵光义的潜邸之臣,功勋卓著。
死后被追封为卫王,谥号烈武。
所以很多人有称他为烈武王。
高继勋也算是将门虎子,为大宋建立了不少功劳,爵封渤海郡开国公,如今已经是七十多岁的高龄,疾病缠身。
真宗晚年,高继勋就处在半隐退状态。
赵祯继位以后,他也一直处在隐退状态,这些年,只在赵祯登基的时候露过一面,其余时间几乎待着不出来。
并且极力约束着家中的子弟,不让他们出来惹祸。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家中子弟,才免过了此前赵祯处理武勋的祸事。
值得一提的是,大宋有两个高家。
一个是高怀德所立的高家,一个是高琼所立的高家。
很多时候很多人总是将这两家混为一谈。
总是觉得人家是一家。
其实不然。
比如,史书上记载的大名鼎鼎的女中尧舜高太后高滔滔,很多人都以为她是高怀德的后人,其实不是,她是出自于高琼所立的高家,而非高怀德所立的高家。
高滔滔的祖父,正是王曾推举的高继勋。
吕夷简三人推举了三个老将接替寇季、种世衡、高处恭三人,并不是觉得这三个老将能打。
而是觉得这三个老将的身份地位够格,勉强能替换寇季、种世衡、高处恭。
赵祯在听完了吕夷简三人的推举以后,一脸不悦的道:“为了将朕的四哥和种世衡换回来,你们也是能掰扯。
高继勋,七十多岁的高龄,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你们也敢推举?
你们是觉得我大宋连战连捷看着不痛快,所以想让我大宋败几场。
还是觉得我大宋兵锋无人可挡,需要培养一个对手?”
吕夷简三人对视了一眼。
吕夷简开口道:“高继勋随老,但尚能一战。”
王曾赞同的道:“曹玮行将就木之躯,尚且能帮我大宋拿回燕云十六州。高继勋的身子骨比他稍微好一些,也能为我大宋出力。”
赵祯面色一冷,“朕的手底下是没人了,还是我大宋没有良将,需要派遣三个加起来快超过两百岁的人上阵?”
吕夷简三个人听到此话,脸色有些难看。
派遣三个老将上阵,确实不妥。
但是其他人,可没有他们这种资历,没资格替换寇季三人。
吕夷简硬着头皮道:“他们三人皆有马革裹尸的志向,还望官家给他们一个机会。”
“马革裹尸?!”
赵祯拍桌而起,“好一个马革裹尸!马革裹尸听着好听,可朕看在眼里却心痛。他们为我大宋征战了一辈子,朕不能让他们安详晚年,还要让他们马革裹尸,那朕如何为人君父?
朕就是怕曹玮马革裹尸,死在两军阵前,所以朕在燕云十六州收复以后,就抛下了几十万大军,亲自带着曹玮回来。
如今你们却要送三个老臣去马革裹尸,你们当朕没脾气吗?!”
吕夷简三人赶忙道:“臣等不敢……”
赵祯恼怒道:“不敢你们还推举?!”
吕夷简咬了咬牙,道:“臣等也是为了大宋江山考虑。寇季、种世衡,皆爵列一等。他们在河西打了一场大胜仗,朝廷还没有封赏。
他们在燕云十六州打了几场大胜仗,朝廷也没有封赏。
等他们拿下了辽国全境,朝廷就不得不赏。
到时候,非异姓王难以彰显他们的功劳。
曹玮行将就木,封异姓王还好。
可他们身强力壮的,封了异姓王,对我大宋就是祸患。
一旦他们当中有人生出了异心,对朝廷,对百姓,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赵祯阴沉着脸道:“他们对朕忠心耿耿。”
吕夷简沉声道:“臣也知道他们对官家忠心耿耿。可太祖皇帝当年对后周柴荣也忠心耿耿,但手下的人却起了二心,将黄袍硬披到了太祖身上。
如此才有了我大宋江山。
臣能保证他们对官家忠心耿耿,却保证不了他们属下的人对官家也是忠心耿耿。
所以臣恳请官家三思。”
“放肆!”
赵祯怒声喝道:“吕夷简,妄议太祖,你是活腻了吗?”
吕夷简掷地有声的道:“妄议太祖,是臣之过,臣愿意认罪。可臣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寇季等人继续坐大下去,成为我大宋一害。
为了大宋近百年基业,为天下数万万黎民,还请官家三思而后行。”
“还请官家三思……”
“还请官家三思……”
张知白和王曾齐齐开口。
“放肆!给朕叉出去!罚俸三年!”
赵祯恼怒的喊道。
陈琳立马带着几个宦官出现在了吕夷简三人面前。
吕夷简三人一点儿畏惧也没有。
吕夷简正色道:“官家就算是斩了臣,臣也不会放弃阻止寇季等人继续坐大。”
“你是想死吗?!”
赵祯咬牙切齿的质问。
然而,不等赵祯和吕夷简再次开口,陈琳已经带着人将吕夷简三人架了出去。
待到吕夷简等人被架出了资事堂以后,赵祯脸上的怒容尽去,长出了一口气道:“还是陈琳懂朕的心思,再让他们跟朕闹下去,朕可就骑虎难下,非处置他们不可了。”
吕夷简三人摆明了要跟赵祯来硬的。
他们要是寸步不让,闹到最后,赵祯就必须处置他们。
陈琳知道赵祯不想处置他们,所以在他们彻底闹僵之前,果然将他们架了出去。
陈琳将吕夷简三人送出宫以后,回到了资事堂,哭笑不得的对赵祯道:“官家,您干嘛不将您真正的目的告诉他们呢?
您若是将您真正的目的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不会再闹。”
赵祯长出了一口气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若是告诉了他们,他们肯定会将风声传出去。
他们要是将风声传出去了,那朕还怎么谋夺曹玮等人的家业。”
陈琳苦笑着道:“吕夷简三人应该不是多嘴的那种人。”
赵祯翻了个白眼,“他们都开始闹了,那就说明下面的文武闹的更凶。一旦朕告诉了他们真相,他们必然会偃旗息鼓,肯定会被下面的文武看出破绽。
到时候下面的文武一逼,他们还不将朕的计划和盘托出?
到那个时候,曹玮等人听到了风声,还不快速的将手里的田产、大宅、商铺等东西低价贱卖出去,换成方便携带的真金白银。
朕可以留下他们的田产、大宅、商铺,可没办法留下他们手里的真金白银。”
陈琳苦着脸道:“可是他们没完,刚才奴婢送吕夷简三人出去的时候,吕夷简三人还扬言称,要带着百官来找您请愿呢。”
赵祯眉头一皱,吩咐道:“你放出风声去,就说皇后等人临盆在即,受不了惊扰。若是因为他们的过错,害了朕的子嗣,朕可是会杀人的。
再去一趟太后寝宫,请太后没事在朕寝宫门口转转。
碰见了朝臣,就将他们挡回去。”
陈琳闻言,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他们也不会在宫里闹。”
赵祯嘴角微微勾起,笑着道:“朕也不会出宫,他们也不让朕出宫啊。”
陈琳听到此话,失声笑了。
笑过以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道:“以寇枢密的功劳,封王恐怕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
奴婢可记得,寇府的真金白银可不少。
官家若是封了寇枢密为王,恐怕拿不到多少田产。
而且,官家舍得让寇枢密离开吗?”
赵祯撇了撇嘴,没好气的道:“娶朕的闺女不用给聘礼啊?”
陈琳迟疑了一下,道:“如今汴京城婚嫁的风气实在是有些诡异。这婆家嫁女,嫁妆丰厚的吓人。这夫家娶妻,反而不用给太多聘礼。”
大宋有律法规定,女方嫁女陪嫁的嫁妆,到了男方以后,依然是女方的东西,其所有权归其妻子。
所以女方在嫁女的时候,不怕陪嫁多。
因为再多也是自己家出去的闺女的。
而闺女有丰厚的嫁妆做支撑,去了男方家里以后,说话也硬气。
更重要的是,一旦双方解除了婚姻,女方的嫁妆还是女方的,可以随时带走,不用留给男方。
正是因为有如此律法在,所以汴京城的那些权贵人家,在嫁女的时候,为了闺女不受欺负,陪嫁出去的嫁妆,一个赛一个的丰厚。
有一个典型的例子被传扬了千年。
就是苏轼的弟弟苏辙嫁女。
典故名字就叫苏辙嫁女,又叫破产嫁女。
就是讲述苏辙的弟弟,为了嫁女,不仅配上了家里所有的钱财,还出售了一套在汴京城内价值上千万贯的大宅子,将所得的钱财,当成陪嫁陪了出去。
可见大宋朝女方倒贴男方有多狠。
所以陈琳并没有信口胡诌,而是给赵祯阐述了一个事实。
赵祯听完了陈琳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朕到时候稍微给他们寇家画大一点地方,他寇家难道就不应该多留下一些聘礼给朕?”
陈琳听到此话,哭笑不得,“就寇枢密那性子,您真要是将他封出去了,他才不会让您占到便宜呢。”
赵祯哼了一声,“谁说朕要将四哥封出去了?”
陈琳一愣,愕然的看着赵祯。
寇季如今对大宋的功劳,可以说是无人可及。
别人要是都封王了,唯独寇季没封王,那寇季是会有想法的,君臣之间也是容易产生隔阂的。
赵祯见陈琳一脸愕然,就淡淡的道:“朕和四哥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朕不可能将四哥封出去。
所以这寇府的王爵,就落在了朕女婿的头上。
当爹的功劳儿子来领,在我大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到时候朕让寇府将一切都迁出去,只留下四哥夫妇在汴京城。”
陈琳听到此处,一脸惊愕,“满朝文武恐怕不会同意……”
外迁王爵,目的是为了消除王爵对大宋的影响和伤害。
可只让寇府的人离开,不让寇季离开,那就没办法消除寇府的王爵对大宋的影响和伤害。
因为寇府一切荣辱的基础,在寇季身上。
赵祯笑着道:“朕在为寇府封王的时候,会罢黜四哥的爵位。四哥也会交出兵权,调任同中书。
而寇府的人离开了我大宋腹地,就不允许回来。”
“寇枢密能答应?”
“调任同中书的事情,是朕很早以前就跟四哥商量过的,四哥没理由不答应。”
第0874章 胜仗好打,俘虏难安(今晚一更,明天补!)
由寇季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事情,是寇季和赵祯一早就定下的。
赵祯最初的想法是在两府之上,再设立一个职位,位列满朝文武之上。
职位名称赵祯都想好了。
总理国务大臣,正一品。
只不过寇季觉得过于招摇,而且开了此先例,难保后世不出佞臣,会借着此职位权倾朝野,架空皇帝。
所以寇季否决了赵祯的提议。
二人最终商定,由寇季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主持文制革新,赵祯执掌枢密院兵权,主杀伐。
通俗一点讲,就是一个做事,一个杀人。
分工明确,相辅相成。
陈琳在得知了赵祯和寇季早有谋划以后,便不在多言。
需要提醒赵祯的,他半个字也不会藏,不需要提醒赵祯的,他一句话也不会说。
赵祯吩咐了陈琳将吕夷简三个人叉了出去,还罚了三年俸禄。
吕夷简三人根本没涨教训。
吕夷简三人气哼哼的离开了皇宫以后,就召集了百官,准备用寇季此前用的法子,在赵祯寝宫门口示威。
只是吕夷简三人刚带着满朝文武入宫,就撞见了李太后的鸾驾。
李太后碰见了他们,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喝骂。
以李太后的身份,才不管你谁是谁,官有多大。
吕夷简等人被骂的抬不起头,还嘴的借口都没有。
因为李太后的理由很大,大到他们无法反驳。
后宫以曹皇后为首的几位贵人马上要临盆,受不得任何惊扰。
若是因为百官们在宫里吵吵闹闹,惊扰了她们,使得官家的龙嗣出了问题,那就是大罪过。
李太后逮住吕夷简等人耳提面命的骂了半个时辰,才放过他们。
他们灰溜溜的逃出了皇宫,再也没敢提去赵祯寝宫门口示威。
但吕夷简等人也没有轻易放弃。
有人提出了在东华门口静坐示威,也有人提出了罢朝抗议。
总之朝臣们想出了无数的办法,想要逼迫赵祯服软,将寇季、种世衡等人换回汴京城。
远在古北口的寇季、种世衡等人根本不知道汴京城里的百官为了他们,正在找赵祯麻烦。
关外的凶徒中间混杂了成倍数的百姓以后,守关的各处就出现了诸多戏剧性的一幕。
凶徒们挟裹着百姓,气势汹汹的冲到了关城前,摆出了一副要跟大宋拼死一战的架势。
然后,冲到了城头下,不等大宋还击,一些百姓们就主动跪地请降。
闹到最后,挟裹着百姓们作乱的凶徒,被百姓们挟裹着投了大宋。
百姓们簇拥到了关城下,一股脑的跪地请降,孤零零站着的凶徒,就格外引人注目。
守城的火枪手和弓弩手,看准了他们,就是一通猛射。
凶徒们被杀怕了,再挟裹着百姓冲到了关城下,看到百姓们降了以后,自己也果断跟着降了。
一时间,各个关口杀敌无数,收降无数。
战报送到寇季手里的时候,寇季看着脑袋疼。
主要是战绩过于夸张。
就拿分派到居庸关的游击将军的战绩说。
固守居庸关的游击将军叫曹仁,太宗年间武举出身的一员老将,手下率领着五千兵马。
从凶徒们出现在居庸关前起,一直到凶徒们被尽数清理,期间一个半月。
曹仁留下了两千兵马固守居庸关,自己率领着两千兵马频频出击。
一个半月时间,斩敌超过了四万,俘虏超过了二十八万。
如此战绩,放在以往,那都是大胜,值得动用八百里加急,一路歌功颂德的往汴京城内送捷报的大胜。
然而。
如此战绩,在长城各个关口,根本不算什么。
不提其他地方,就拿种世衡坐镇的古北口而言,获俘已经超过了百万。
“老子打了一辈子仗,也没俘虏过这么多人。”
瞧着古北口内,那些光着屁股怯怯的看着古北口内一切的辽人俘虏,种世衡由衷的感叹了一句。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你就不能给他们弄一条裤子……男男女女的青壮也就无所谓了,那些老人好歹给弄一条裤子吧。”
种世衡无语的道:“营里将士多余的裤子,我都给搜刮干净了。再拿裤子,就只能从将士们身上扒了。”
寇季揉了揉眉心,叹了一口气道:“长生教的那群人也够心黑的,夺了他们的牛羊马匹和帐篷也就算了,也不给人留一条裤子。”
种世衡目光在人群里盘桓了一二,道:“未必就是长生教的人扒了他们的裤子,也许他们中间一些人一直就没有裤子穿。”
寇季知道种世衡的话是什么意思,叹了一口气。
种世衡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当年出到清涧城的时候,清涧城有一百三十六户人。两百八十多人,只有四十几条裤子,还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腰带、束绳几乎没有,他们绑裤子用的都是荒草搓成的草绳。”
寇季沉声道:“辽国还是有些家底的……”
种世衡冷笑一声,“比我大宋又如何?”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不满的道:“自然没我大宋富庶。”
种世衡哼了一声道:“我大宋比辽国富庶数倍,尚有人穿不起裤子。辽人中间有人穿不起裤子,那就十分寻常。
辽皇耶律隆绪施政期间,对契丹八族好的没得说。
但是对其他各小部族,却十分酷烈。
压榨不死,就狠狠压榨。
以往我们见到的都是辽人中的贵族,所以看不到辽人穷苦的一面。
如今辽国风雨飘摇,辽人被一起赶到了我大宋,一些穷苦的一面,自然而然就暴露在了我们面前。”
“哎……”
寇季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去信给保州的纺织作坊了,不久以后他们就会送一批缝制好的裤子过来。”
种世衡迟疑了一下,看向了寇季道:“你前前后后已经给保州的纺织作坊去了十六封信了,索要的衣物已经超出了百万件。
其中还有不少厚衣裳,价值可不低。”
寇季侧头看向了种世衡,质问道:“有问题?”
种世衡咬牙道:“你这样下去,会掏空保州纺织作坊的家底的。此事就应该上奏朝廷,让朝廷来做。”
寇季沉声道:“此事上奏到了朝廷,再由朝廷给出批复,再到将布料运送到此处,再加工成成衣,其中耗费的时间足足得两个月。
再就两个月就入冬了,他们会被冻死。”
种世衡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种世衡身后的一个小将突然小声嘀咕了一句,“辽人而已……”
寇季一下子就恼了,“辽人?!你仔细看看!”
寇季扑到了小将身前,拽着小将的衣领,指着俘虏中间的一个年迈老妇人,厉声质问道:“你看看她长得像不像辽人?你看看她在辽人当中处境,像不像是一个辽女该有的处境?”
小将一脸惊愕的盯着寇季,又看了看那个老妇人,完全没看出什么异常,他不明白寇季为何发这么大的火。
小将茫然的看向了种世衡。
种世衡缓缓的闭上了眼,低声道:“你跟着我时间也不短了,你见过西夏的擒生军,也见过西夏的擒生军捉拿我大宋的百姓。
你也见过那些被西夏人捉拿走的大宋女子,下场是什么样子。”
小将脸色瞬间一变,看着那被驱赶在人群之外,浑身脏兮兮,双眼无神的老妇人,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寇季紧紧的拽着小将的衣领,咬着牙道:“若非我大宋男儿无能,她们也不用受这种苦。她们受的每一分苦,我们就多一分罪。
我到现在都不敢去见她们当中任何一个,因为我没那个脸。
前几日入城的俘虏当中,有一个没被折磨疯的,她拽着我,问我,她一晚上值不值半个面饼。”
小将眼珠子一瞬间就红了。
寇季眼珠子也跟着红了,“你说值吗?”
小将泪珠一瞬间滚落了下来。
寇季指着古北口内的那群人,“她们现在待在那群人中间不肯出来,我也没脸去用强。
我只能尽我最大的努力,让她们吃饱穿暖。
若不是俘虏们当中,有她们的子孙后代,在看到她们的那一刻起,我就将所有的俘虏诛绝了。
我寇季不怕造杀孽。
我怕我将那些俘虏杀绝了,她们也跟着一起死。”
小将带着哭腔,垂下了头。
寇季见此,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提醒小将道:“此事目前知道的人不多,军中大部分将士都不知道,你不要传出去。”
小降哽咽着点了点头。
寇季拍了拍他的肩头,让他下去休息。
待到小将离开以后,寇季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询问种世衡道:“顺天府和大同府安置俘虏的人为何还没到?”
种世衡沉声道:“前前后后,我们各个关口俘获的俘虏超过了三百万。其中凶徒不过八十万左右,剩下的几乎都是辽国的百姓。
三百万人,顺天府和大同府可消化不完。
他们一起消化了八十万俘虏以后,就再也消化不动俘虏了。
如今他们将带回去的多余的俘虏,暂时集中安置在一起,每日就给一碗稀粥,勉强吊命。”
顿了一下,种世衡补充道:“就是俘虏们喝的稀粥,还是我们从军粮中腾出去的。”
寇季沉吟着道:“关外的凶徒和百姓们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了已经翻不起大浪。你吩咐人去清点一下地方兵马的人数,将他们的军功一起奏报给我,我会用缴获到的钱财,给他们分发赏赐。
等他们拿到了赏赐以后,就安排他们返乡。
朝廷给他们配备的粮食,足够他们吃到明年三月。
他们返乡以后,应该能腾出大批粮食。”
种世衡沉声道:“此事若是传回了朝廷,户部的人恐怕会有微词。”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有微词又能如何?我已经写了一份奏疏派人去送给了官家,他们有微词,也得先过官家那一关。”
种世衡点头道:“那我派人去照你的吩咐去做。”
寇季不等种世衡离开,就继续道:“再派人去告诉顺天府和大同府知府,让他们在安置俘虏的时候,暗中调查一番。
那些受苦的人,让他们尽快查出来。
随后我会找个由头为她们复籍,给她们分田分劳力,让她们可以安享晚年。”
种世衡愣了一下,迟疑的道:“你说的话,大同府和顺天府知府好歹会听一些,我说的话,他们可未必会听。”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顺天府知府和大同府知府也是少有的干吏,为了消化我们分配给他们的八十万俘虏,他们连自己的家资都献出来买粮了。
我不能再见他们,再见他们,难保他们不会在我面前说出什么打包票的话。
到时候,他们就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咱们大宋好官不多,好不容易碰见了两个,不能往死里用。
我跟朝堂上那些黑心的家伙可不同,我不会借着磨练人为借口,把人往死里坑。”
种世衡跟着叹了一口气道:“我去试试……”
“先别急着离开……”
种世衡准备迈步离开,被寇季阻止了。
寇季盯着种世衡问道:“刘亨到哪里了?”
种世衡沉声道:“刘亨的人已经跟杨文广碰上头了。李四也到山海关了。”
“关外的战事如何?”
“新契丹九族已经围困上京城半个多月了。耶律宗真率领着耶律氏和萧氏残存的兵马还在抵抗。
其他契丹六族当中,有四族叛出了上京城,北上去辽国其他地方裂土封王了。
另外两族,投了新契丹九族。
据说正在跟新契丹九族商议,准备取代其中之一,成为新契丹九族之一。”
“……”
寇季冷哼了一声,“一个个倒是打的好算盘,也没问一问我答不答应。”
种世衡迟疑了一下,道:“他们可能是觉得,凭借着百姓和凶徒,还能挡住我们一些日子。”
寇季冷声道:“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让他们如愿以偿。传令下去,全军主动出击,给我清理干净关外的凶徒和百姓。
一个月以后,兵出关外。
我需要在入冬以前,拿下辽国西北路全境、京南路全境、京东路全境,用来安置俘虏。”
种世衡沉吟着道:“你可想清楚了,一旦出了关,我们的仗可就不好打了,对方的数量可不少。我们此次能顺顺利利的度过关外凶徒之祸,全是因为新契丹九族诞生,吸纳了其中一大部分凶徒。
若是我们出了关,要对上的恐怕就是一支逐渐由凶徒蜕变为正式兵马的新契丹九族的兵马。
新契丹九族的头人身边,可是有不少精通我大宋兵马的谋士。
他们有谋士,数量又十分庞大,不好对付。”
寇季盯着种世衡,冷冷的问道:“我只想知道,能不能赢?”
种世衡闻言,沉声道:“能赢,但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寇季再问,“多大的代价?”
种世衡郑重的道:“两成!”
种世衡的意思是,战损可能会达到两成。
寇季听到了种世衡这个回答,沉吟着道:“一个月之内,他们要是拿不下上京城,入冬以后,大雪封路,他们就威胁不到我们半分。
我们最好在半个月后快速出击,用半个月时间,拿下辽国三道之地。
三道之地拿下来以后,大雪应该就封路了。
明年开春之前,他们没办法出现在我们面前。
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快速的更替一次军备。
从去岁中旬,一直到现在,汴京城器械作坊和夏州冶铁务,锻造出了不少火枪和火炮。
还有其他一些火器军备。
勉强应该可以装备十万人。
到时候我将这些火器全部调集到此处,配备给各军。
战损能不能降低到一成?”
种世衡愣了一下,立马追问道:“将军炮和震天炮有多少?”
寇季沉声道:“自从我们拿下了大理以后,就开采了不少铜矿。铜矿敞开了供应,火炮造的自然也就多了一些。
目前报给我的是三千门。
到了入冬的时候,应该还能增加一些。”
种世衡心头一震,急忙问道:“火药包有多少?火药包要是充足的话,我能率领着兵马横推过去。”
寇季皱眉道:“多少才算充足?”
种世衡道:“足以炸毁辽国所有城池的火药包。”
寇季脸色一黑,“没有!”
种世衡脸上神色有些僵。
寇季黑着脸道:“你当火药是什么,山里的石头吗?你想要多少就可以取多少?”
虽然寇季已经在原有的火器作坊的基础上,扩充了几次火器作坊了。
但火器还没有多到任由种世衡挥霍的地步。
又由于需要严格保密的原因,所以参与到火器制作的工匠,几乎都可以说是精挑细选的。
上数三代,家世清白,并且对大宋忠心耿耿的人,才有资格进入到火器作坊。
若是因为受伤退出了火器作坊,还会受到衙门监视。
也正是因为如此,参与到火器制作中的工匠数量不大。
要知道在如同筛子一般的大宋朝,火器的制作方法和火器,至今也没有从非正常渠道流出去。
可见为了保密工作,寇季和赵祯在背后做了多少工作。
也正是因为如此,产量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种世衡所提的要求,寇季根本没办法满足。
种世衡盯着寇季,目光灼灼的道:“你要是能给我提供足够的火药包,我不仅可以横推辽国,还可以将战损降到一成以下。”
寇季翻了一个白眼,“说没有就没有,如果有,我会不给你?”
种世衡见寇季不似再说谎,神色稍微暗了一些。
寇季见此,没好气的道:“你就知足吧。难道没火器,你就不打仗了?”
种世衡干巴巴一笑,“那倒不是。”
寇季吩咐道:“做事吧。”
种世衡答应了一声。
二人下了城头,各自忙起了公务。
寇季虽然将安置俘虏的差事甩给了大同府和顺天府的知府,可他并不是完全当起了甩手掌柜。
三百万俘虏,可不是大同府和顺天府的知府可以安置妥当的。
即便是如今的大宋朝廷,也没办法妥善的安置突然多出来的三百万俘虏。
三百万俘虏,吃喝拉撒,每一日耗费,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寇季如今是借着一些家底和军中的粮食在养他们。
但寇季不可能将他们一直养下去。
大宋其他地方也暂时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们安身立命。
大宋新得的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倒是足够广阔,也足够安置下他们。
但是大宋新得的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并不安定,也只有那群比土匪还凶恶的家伙,能在上面稳稳的站住脚。
从辽国过来的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是不可能在那块地方站住脚的。
此外,从古北口到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路途遥远。
等寇季把人迁移过去,恐怕都到了数九隆冬。
到时候缺衣少食的,天气又寒冷。
这些衣着单薄的百姓过去了,根本扛不住。
一冬过去,还不知道得死多少人。
若是俘虏们中间没有那些特殊的人,寇季估计也不会这么费心。
正是因为有那么一些特殊的人存在,所以寇季对他们十分上心。
北边不能去,朝廷一时半会儿也照顾不了这么多俘虏。
所以寇季思来想去,只能从辽国下手。
新契丹九族把百姓们抢了,并且将百姓们驱赶到了大宋,将一切的后果交给了大宋承担。
那寇季就有足够的理由和动机弄死他们,从他们手里重新将百姓们的东西抢回来,然后再分给百姓。
一来一去,大宋并不会有什么大的损失。
反而会多出三百万军管民,多出一大片的疆土。
寇季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尽快的谋划好辽国三道之地夺取下来以后,如何妥善的安置百姓,如何合理的分配粮食、牛羊马匹,如何管理三百万俘虏。
又如何尽快的让三百万俘虏尽快的恢复生产、自食其力。
至于大宋能不能拿下辽国三道之地,寇季一点儿也不担心。
入冬以后,第二批火器配备到了军中以后,军中的火器对上了新契丹九族的冷兵器,几乎可以做到一面倒的碾压。
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输了的话。
那就只能证明名垂青史的种世衡、狄青两个名将,是个水货。
……
……
第0875章 我大宋也有官员不够用的时候
“嘭!”
“砰砰!”
“……”
在火炮和火枪的轰鸣声中,内云州和外云州的杨文广部和刘亨部,双两面夹击,将最后一支凶徒绞杀在了外云州的一处名叫羊肠山的山脚下。
二人策马汇聚到了一处,眼见麾下的兵马将凶徒们驱赶在一处,正在做最后的歼灭。
刘亨侧头对杨文广道:“你和王随惹出的麻烦,总算是彻底解决了。”
杨文广脸色有些难看的道:“谁也没料到兴庆府的罪囚们冲出了黑山威福府以后,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刘亨听到了杨文广语气中有一丝丝委屈,哈哈一笑道:“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只要结局是好的就行。”
杨文广并没有被刘亨的话安慰到,他迟疑了一下,询问刘亨,“听说寇枢密最初知道此事的时候,反应十分强烈,甚至还吩咐了陕西府的范仲淹在陕西府集结精壮。”
刘亨点了一下头,“若不是新契丹九族诞生,分走了一大批的凶徒,为我们减轻了不少压力,随后又驱赶了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混在凶徒当中,削弱了凶徒的实力,我们未必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拿下所有的凶徒。
所以四哥的反应并不算过激。
他那是正常反应。
只是他没料到事情会出现这么大的变数。”
杨文广辩解道:“我没说寇枢密反应过激。我是觉得,幸亏有寇枢密及时出手,及时布防,才避免了凶徒进入到我大宋作乱,才没有酿成大祸。”
刘亨盯着杨文广瞧了一眼,见杨文广一脸认真,故作夸张的道:“哦……是吗……那就是我想差了……”
就在杨文广和刘亨说话的时候,他们手下的将士已经将凶徒中的顽固分子尽数歼灭,只留下了一地跪地请降的俘虏。
“将军,战事已经结束,俘虏如何安排?”
一个校尉策马到了杨文广面前禀报。
杨文广没有作答,而是看向了刘亨,“送到寇枢密哪儿去?”
刘亨撇着嘴,摇头道:“不妥……四哥那边如今已经聚集了数以百万计的俘虏,如今四哥正在为那些俘虏的口粮发愁呢。
此处不是距离午腊山府挺近的吗?
将人送过去交给王随暂时安置如何?
我记得你们兴庆府、黑山威福府等几府,用都是罪囚在劳作,他们种的庄稼,除了他们自己吃以外,剩下的全是朝廷的。
你们应该有足够的粮食供养他们。”
杨文广迟疑了一下,“有倒是有,我主要是怕他们过去了受欺负。”
刘亨挑起了眉头,一脸不解。
杨文广解释道:“如今兴庆府等地的那些罪囚们几乎都脱籍了。他们如今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欺负兴庆府等地那些还没脱籍的罪囚。
他们对那些罪囚,远比我们对那些罪囚还狠。
从他们当中第一批人脱籍,一直到现在,他们已经闹出了不少人命了。
俘虏们送过去以后,就是最底层,肯定会被他们所有人欺负。”
刘亨将信将疑的道:“有这么严重?”
杨文广苦笑道:“还有更严重的。那些刚脱籍的人,已经尝到了军功的甜头,我怕他们到时候会逼反俘虏,然后再反过来杀了俘虏换军功。”
刘亨不可置信的道:“这么野?”
杨文广苦着脸。
兴庆府等地的情况,如今十分特殊。
非宋人,目前根本就没办法进入到兴庆府等地。
一旦让当地百姓发现你是非宋人,没有大宋的户籍,他们就会想尽办法让你犯错,然后再摘下你的脑袋去换军功。
此前辽国凶徒肆虐的最凶恶的时候,一些辽国百姓们为了避祸,就拖家带口的逃往大宋。
从最开始的几十帐,到最后的上千帐。
前前后后有一万多人逃到了大宋。
然后他们进了午腊山府不会超过半个月,脑袋就会被人砍下来,拿到衙门里换军功。
由于他们逃到了大宋,没有身份,所以也不受大宋律法保护。
被人砍了脑袋,也就白砍了。
当地的罪囚只需要给他们随便按一个土匪流寇之类的罪名,衙门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所以杨文广所说事情很有可能发生。
刘亨见杨文广苦着脸,就知道杨文广没有骗他。
寇季既然没有下令让他们将俘虏诛绝,那他们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俘虏去送死,所以绝对不能送俘虏们去兴庆府等地。
刘亨略微思量了一下,道:“那就暂时将他们安置在外云州吧。此处虽然临近新契丹九族的阿颜部,但阿颜部的大部分兵马如今在上京城鏖战,留守的那些兵马远不是我们对手,应该没办法影响到我们。
不过供养俘虏的粮食,你最好能派人回去运送一些过来。”
杨文广迟疑了一下道:“我最多只能拿出六十万担粮食出来。超过了这个数目,需要请示知府衙门户曹的人,户曹的人要请示王随,王随要请示朝廷。”
刘亨皱起了眉头道:“就不能特事特办?需要如此麻烦?”
依照正规流程,一套请示下来,恐怕都到一个月以后了。
一个月时间,足够刘亨带着他的兵马出去抢一票粮食了。
杨文广坦言道:“我们倒是有资格奏请朝廷特事特办,问题是寇枢密人不在汴京城,朱能未必能从三位宰相手里要到粮食。”
刘亨叹了一口气,“武臣还是有些势弱,仅仅只有四哥一个人能和三位宰相正面抗衡,其他人……哎……”
刘亨一声长叹,包含了太多东西。
唯有大宋的武臣能够理解。
“先将那六十万担粮食调遣过来吧。后面的后面再说。反正四哥已经决定了随后攻打关外的辽土,到时候我们缺什么,直接从辽人手里抢就是了。”
“好……”
“……”
就在刘亨和杨文广二人议论着朱能的时候,朱能率领着三百部曲,已经进入到了古北口。
当朱能那硕壮的身躯出现在了寇季坐镇的古北口镇守衙门的时候,寇季一脸意外。
“你怎么来了?”
朱能站在门口,瞪着眼道:“许你们吃肉,就不许我喝汤了?”
寇季上下撇了朱能一眼,不轻不重的道:“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朱能入了门,自顾自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抱起了水壶闷了一口气,长舒了一口气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来了。
前些日子,朝廷得知了你要率领着所有禁军反攻辽国的时候,朝臣们就闹起来了。
许多人奏请官家换了你们。
为此还跟官家大闹了一场。
官家在他们闹的最凶的时候,避而不出,还顺手将我派遣了过来。”
说到此处,朱能有些哭笑不得的道:“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官家此举到底是什么用意。
按理说,官家若是听进去了朝臣们的劝解的话,应该将你们换回去。
官家若是没有听进去朝臣们的劝解的话,应该什么也不做才对的。”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官家既然没说,我们也不用瞎猜。眼下最要紧的是战事。你既然到了,就去高处恭身边,给他当一个帮手。”
朱能一愣,高声喝道:“让我去给那个老家伙当帮手,他想得美。”
显然,朱能是看不起高处恭,也不愿意去给高处恭援手。
寇季翻了个白眼,让人取出了地图。
在地图上划出了三处地方,分别是辽国的西北路东端、京南道、京东道。
寇季指着地图道:“杨文广和刘亨随后会率领镇北军和倭军,总计十万兵马,沿着外云州北上,攻打辽国的西北路东端。
狄青率领的永兴军和李四率领的交趾军,回头会兵出山海关,去攻打辽国的京东道。
高处恭率领着静塞军、保塞军,目标是辽国的京南道。
我的要求是以最快速度拿下这三道。
高处恭年事已高,指挥起兵马难免没有以前那么顺手,很多时候都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而且他若是在行军途中出一些以外,那他率领的两支禁军,就会止步不前。
所以我派你去高处恭军中,弥补这一个缺陷。”
朱能愣愣的盯着寇季,问道:“你是怕高处恭突然死了,所以派我去给他擦屁股?”
寇季感慨道:“你要是非要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吧。”
朱能听到此话,心里的抵触之意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那我去。”
寇季点头道:“那就好……一会儿我吩咐人准备一桌酒菜,你吃过以后,就尽快去高处恭军中。”
“别急……”
朱能抬手阻止了寇季,他伸出手指向了地图上辽国京南道和西北路中间一块夹角的位置,问道:“辽国京南路和西北路中间夹着半个上京道,若是我们占了京南道和西北路,那这一块地方,就像是一块锥子一样刺在我们身上。
你不会打算留着它吧?”
寇季摇头道:“自然不会……等你们兵出长城的时候,种世衡也会率兵兵出长城,奔袭千里,赶到上京道和上京城的必经之路上,切断上京道和上京城的联系。
你们拿下了辽国西北路和京南道的时候,可以合兵一处,一起吞下上京道。”
朱能沉声道:“如此一来,种世衡的压力可就大了。”
奔袭千里,深入到辽国腹地,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举动。
不仅周遭都是敌人,同样还要面临漫长的补给线被骚扰的危险。
一个弄不好,很容易被切断补给线,然后给困死。
杨文广的祖父杨业,就是死在如此困局之中。
曹玮的父亲曹玮,也差点死在了如此困局当中。
寇季也知道其中的危险。
“此事是种世衡主动请缨的。依照我最初的计划,是吞下了辽国三道以后,趁着大雪封路,慢慢的收拾上京道。
但种世衡觉得我的计划有些保守。
他觉得我们有能力有实力一举吞并辽国四道的疆土,那就没必要再花费时间去慢慢收拾。”
寇季对朱能坦言道。
朱能听完了这话以后,沉吟道:“我跟种世衡共事多年,他要是没把握,绝对不会提出这个建议。
你既然答应了,那就说明你也觉得种世衡此举的可行性很高。
即使如此,那我就没什么疑问了。”
寇季叮嘱道:“你们手里有充足的火器,所以多用火器作战,不要过于依赖个人勇武。”
朱能听到此话,苦笑着道:“你这是完全不给我们这些凭借着武艺吃饭的老家伙活路。”
寇季直言道:“武艺在战场上还是有些用处的,只是没有以前用处大而已。而且你身为大将军,应该用脑子打仗,而不是自己去冲锋陷阵。”
在寇季看来,身为一军主帅,一军主将,带头冲锋绝对是一件十分愚蠢的事情。
不到万不得已,不应该这么做。
将士们冲锋战死了,再征调一批,立马能填补军中的空缺。
可是主帅、主将冲锋战死了,那一时半会儿可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接替。
倒不是说谁的命比谁的命值钱。
而是就兵事上论,主帅、主将身上的责任更重,他们自然不能轻易的死去。
当然了,寇季也存着一点私心。
如今大宋将帅之才太少了,任何一个战死,对大宋而言都是一个重大的损失。
寇季觉得,似曹玮、狄青、种世衡等一类的名将,是可遇不可求的。
特别是狄青这种草根出身的名将,就更可遇不可求。
这一类的名将是天生的,没办法培养。
所以一旦折损,那就再也找不到接替的人了。
朱能不懂寇季的心思,他觉得为将领,不在战场上厮杀,那还算什么将领。
虽然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但他还是牢牢的记住了寇季的话。
朱能深刻的明白,自己的见解归自己的见解,关键的时候还得听寇季的。
因为寇季不仅能让他保住命,还能让他打胜仗,立大功。
虽说寇季不会带兵,也不怎么懂得指挥打仗。
但是寇季这些年参与的战事很多,他提出的战术战略,几乎都是稳赢的。
反正直到目前为止,寇季参与的战事,貌似就没怎么输过。
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自以为是。
朱能出仕这些年,见过的没有自知之明、自以为是的人太多了。
那些人上了战场以后,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是兵圣兵仙降世,上了战场以后,敌人就会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样倒在他们眼前。
可事实上是,那些人还没有收割敌人,就先被敌人收割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朱能在战场上,很少装大、很少逞能。
该听话,该让贤的时候,他一点儿也不含糊。
就拿此前他们在大理的战事说。
在他和种世衡、狄青三人攻打腾冲府的时候。
种世衡最初的想法是,让朱能率领三万人去偷袭对方的大营。
可狄青主动请缨,说用几千人就能拿下对方的大营。
朱能没有仗着身份比狄青高,去压狄青。
也没有仗着身份去跟狄青抢功,反而将机会让给了狄青。
然后狄青打了一个漂亮的偷袭战。
朱能当时心里很清楚,换做是他的话,他绝对打不出那么漂亮的偷袭战。
所以他佩服狄青的本事,也很佩服狄青的天赋。
所以在寇季调遣狄青入河西,而将他放在后面守西宁州的时候,他一点儿怨言也没有。
寇季在给朱能分派了任务以后,吩咐人上了一桌酒席,为朱能接风洗尘。
在席间,寇季又跟朱能商量了一些细节。
一直到酒足饭饱以后,寇季并没有留下朱能住一夜,而是送朱能去找高处恭。
朱能也没有含糊,带着自己的人,策马离开了古北口。
因为朱能是沙场上的宿将,知道什么叫做兵贵神速。
几日后。
杨文广和刘亨将最后一批凶徒们被消灭的战报送到了寇季手里。
寇季在拿到了战报的那一刻,下达了兵出长城的命令。
古北口内。
数十铁骑一涌而出,奔向了四方,将寇季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一时间,数十万禁军,外带六万多倭军、五万交趾兵,一起冲出了长城。
在大宋兵马出了长城以后,最耀眼的就属于狄青这一支。
狄青属于大宋军方少壮派的代表,又擅用奇招。
所以亲近他的,愿意跟他混的,多是一些少壮派的将领。
少壮派的将领,锐气都很胜。
这一点从之前他们追杀耶律宗真追杀出去百里,就不难看出。
若是换作种世衡等人的话,即便是派人追杀,顶多也只是追杀五十多里而已。
因为超出了五十里,辎重运输的压力就会成倍数增长。
种世衡等人不会去冒险。
但是狄青却敢冒险,狄青的人也敢冒险。
正是因为狄青和他的人敢冒险,敢冲敢打,所以他们冲出了长城以后,战果十分喜人。
一日之内,连克了六城。
高处恭、杨文广两支兵马,战果也不错。
虽然没有狄青那么逆天,但是也相继拿下了他们所攻的地方三四城之地。
种世衡是最先接到进攻命令的,却是最后发起进攻的。
因为他需要出击的距离最长,辎重线也长,所以他需要将一切安排妥当。
种世衡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以后,才率领着兵马出了古北口。
四路兵马,如同梳子一般,齐齐的梳了过去。
四路兵马皆势如破竹。
捷报如同雪花一般飘进了古北口。
寇季看着那压成了一叠的捷报,一点儿喜悦的心情也没有。
因为在他眼里,有这么多捷报,在情理之中。
辽国才多少人,一千万帐而已。
辽国在丢了燕云以后,就将三百万人丢在了燕云。
凶徒在辽国境内作乱,杀了不知道多少人。
新契丹九族招揽了几百万,又驱赶了三百万给大宋。
辽国京南道、京东道、西北路,几乎可以说是十室九空。
狄青等人侵入到辽国以后,要对付的只不过是新契丹九族留在辽国京南道等地的小股的留守兵马而已。
狄青等人率领的大宋禁军,面对辽国精兵,都能做到碾压。
面对小股凶徒临时组建的留守兵马,那就犹如锥子捅纸,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狄青等人势如破竹、攻城掠地,在情理之中。
若是被人所阻,才是最不应该的。
七日后。
狄青拿下了辽国京东道一半的疆土,高处恭等人也各有建树。
朱能派人告诉寇季,他们拿下了炭山,并且在炭山发现了许多阿颜部从辽国百姓们手里劫掠到的牛羊马匹和粮食。
寇季带着人星夜兼程赶到了炭山。
在清点了牛羊马匹和粮食的数量以后,立马下令让人将那些辽国的俘虏,逐渐的带回了大宋占据的辽土。
同时,一封奏疏被寇季送进了汴京城。
赵祯在拿到了奏疏以后,满脸愁容。
吕夷简三人对视了一眼,一脸不解。
吕夷简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官家,您已经有半个月辍朝不出了。如今突然出现资事堂,又召见了臣等三人,可是想通了?”
赵祯瞥了吕夷简一眼,将手里的奏疏扔到了三人面前。
“让朕把寇季换回来也可以。你们先帮朕把这个问题解决了。”
吕夷简狐疑的上前,拿起了奏疏,一目十行的阅览了一遍以后,一脸懵。
王曾和张知白见此,齐齐凑上前,盯着吕夷简手里的奏疏阅览里一遍,看完以后,也是一脸懵。
奏疏的内容很简单。
奏请朝廷向新征之地派官。
寇季在奏疏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语气,让朝廷先派遣一万官员过来,然后再预备两万,随后拿下了辽国全境以后,需要数量庞大的官员。
预备的两万也未必够。
但有总比没有强。
“先派遣一万?!寇季倒是真敢说啊!我们上哪儿给他找一万官员出来?!”
王曾喃喃自语。
赵祯有些不悦的道:“不是给四哥找,是给我大宋朝找。那些地方既然被我大宋所得,那就是我大宋之地。
既是我大宋之地,那朕和三位就责无旁贷。”
“一科进士,满打满算才取两百人而已。一万人,得开多少科?!”
第0876章 许一个开府建衙!
“五十科……”
吕夷简神色复杂的答了一句。
张知白苦笑着道:“一科间隔是四年……也就是说两百年后才能凑够一万人……”
王曾叹着气道:“得六百年,因为他还让预备两万……”
赵祯一脸不悦的道:“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将新征之地的官员凑出来。”
吕夷简脸色微微一苦,“没官派了……”
赵祯瞪起眼,“怎么会没官派了呢?从各处抽调一下不就有了?”
吕夷简嘟哝了一下嘴,没有言语。
王曾苦笑着道:“我大宋征下大理的时候,罪官们全部发配到了大理。往交趾掺沙子的时候,将一些地方上推举的读书人,一并派遣了过去。
往燕云十六州派遣官员的时候,抽调了一部分吏,抽调了一部分蒙学先生。
最后不够,还抽调了一批刚中了乡试的士子。”
赵祯沉声质问道:“朝廷就没官员抽调吗?!”
王曾听到此话,脸色更苦,“从先帝晚年,到如今,朝廷每年杀的官员,比科举选材选出的进士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朝廷如今剩下的官员,勉强能维持朝廷运作。
大批量抽调的话,朝廷就没办法运作了。”
赵祯听到这话,有些恍惚。
昔日。
朝野上下为了那些领空额的官员,斗的你死我活。
为了解决大宋官员过胜的问题,更是大费周章。
大宋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觉得大宋官员太多了。
可今日,大宋官员居然因为不够用,而陷入到了囧境。
一时间赵祯也不知道该说啥。
真宗晚年的时候。
大宋的官员确实膨胀到了一个庞大的数字。
任虚职的人,比任实职的人多了近一倍。
往往一个职位,会有三个人担任。
一个真正主事,是实职。
两个虚职,只拿俸禄不干活。
冗官冗员确实成了大宋一害。
然后,各种杀才有鉴于此,频频对大宋官员下杀手,到现在,杀的无官可用。
最初对官员们下杀手的就是皇家。
就是赵祯的父皇赵恒。
一个丹毒案。
让赵恒宰了一半的皇室,宰了一大批的官员。
然后寇准杀、吕夷简杀、李迪杀、王曾杀、寇季杀。
寇准出任总摄国政期间,杀的官员超过了数千。
吕夷简巡视天下期间,杀的贪官污吏超过了万数。
李迪和王曾清查常平仓的时候杀了许多。
李迪削减官员们虚职的时候,也杀了一些。
八王造反的时候,杀了一大批。
皇亲国戚和武勋们作乱的时候,又杀了一大批。
寇季直接间接的也弄死了不少。
然后,大宋的官员就不够用了。
一个大宋的大害,就这么在几个杀才的狠手下,消声灭迹。
当然了,导致大宋现在无关可派的原因,除了几个杀才下狠手以外,也跟大宋的疆土急速的扩张有关。
大宋拿下河西,调遣了一部分官员过去。
大宋拿下了西夏,调遣了一大批官员过去。
大宋拿下了大理的时候,已经没官员可抽调,所以只能派遣罪官过去。
拿下燕云十六州的时候,已经没有罪官可派遣了,只能抽调民间的一部分读书人,以及升迁一些吏为官。
正是因为大宋疆土扩大了,大宋需要的官员多了,而大宋有没有太多官员储备,所以才导致了无官可派。
赵祯沉默了许久以后,盯着吕夷简三人问道:“我们总不能占下了辽土以后,又不要了吧?”
“那不可能……”
“我们绝对不能再给辽国任何崛起的机会。”
“必须要!”
吕夷简三个人毫不犹豫的开口。
赵祯点头道:“所以,我们现在急需解决官员的问题。”
吕夷简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话。
迟疑了好一会儿。
吕夷简沉吟道:“现在加开恩科还来得及吗?”
不等赵祯开口,王曾就缓缓的摇着头道:“不行,加开恩科多录入百人的话还行,上万人怎么录?”
吕夷简再次提议道:“要不大开举荐之门,由各官员举荐有才的读书人?”
王曾觉得吕夷简的建议可行,正准备点头。
就听张知白道:“就怕他们不愿意去辽土上为官。之前为了给大理选官,为了给交趾掺沙子,我们几乎将寒门的一些有才的读书人,都抽调干净了。
如今就剩下一些豪门大户的子弟和自视甚高的读书人。
他们这些人可是奔着我们三人现在坐的位置读书的。
让他们去管束那些不同教化的辽人,他们未必愿意。”
吕夷简和王曾二人听到此话,齐齐皱起了眉头。
张知白的话不无道理。
在大宋,贫寒人家出身的官员,在出仕的时候,朝廷只要给个官就做。
他们不挑,只要朝廷给派遣了职位,即便是去穷乡僻壤,或者是一毛不拔之地,他们也会赶去赴任。
可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以及豪门大户的子弟就不同。
太穷、太偏远的地方,他们根本不会去。
他们情愿不做官,也不愿意去太穷、太偏远的冒险、受苦。
朝廷在每次科举以后,在给进士们授予了官职以后,还会有一次选官的机会。
选官就是反选。
一般跟一甲二甲的进士没关系。
一甲二甲的进士,都是朝廷重点培养的,所以在授官的时候,相对而言都会给他们挑一比较富庶的地方,又或者比较容易混功劳的地方。
一些被帝王看重的,甚至会授予开封府附近的县官的职位。
三甲进士就不同,三甲进士一半都会被授予衙门里的副职,或者不重要的职位。
三甲进士若是有上进心,或者是想搏一把,就可以参与到选官当中。
选官所选的官职,就是一些穷乡僻壤,不毛之地的主官。
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所以吏部会将其列出来,给三甲进士一个搏一把的机会。
然而,大部分的进士情愿在小官上厮混,也不愿意去穷乡僻壤和不毛之地担任主官。
朝廷也曾硬派过进士去任职。
可那些进士情愿辞了官,背着个进士名头厮混,也不愿意去穷乡僻壤和不毛之地。
所以那些穷乡僻壤和不毛之地,几乎都成了犯官们的发配之地。
所以张知白的担心不无道理。
如今还留在大宋的一些十分有才又有背景的读书人,连大理和交趾也不愿意去,甚至在此前为燕云十六州选官的时候,也不不愿意去,他们怎么可能去长城外为官呢?
赵祯听完了张知白的话,见吕夷简和王曾眉头紧皱着,不悦的道:“四哥说过,毛病都是给惯出来的。
一个个只想享富,却不愿意为朝廷去受苦。
那朕凭什么用他们?
这朝廷用谁,用到什么地方,不是他们说了算,是朕说了算。”
吕夷简三人闻言,对视了一眼,齐齐躬身道:“官家圣明。”
赵祯继续道:“朕回头会下旨,往后的礼部试和殿试,都由朕主持。朕以后派官,吏部以后派官,都以边陲优先。
再边陲立功的,可以加官三级。
升迁到了都城,也有优待。
在中原腹地为官的,无大功者,别想加官。
想要升迁,那就先得经过吏部、知府衙门、州衙门,三级严审。
他们不是觉得在中原腹地当官好混嘛?
那朕就让他们看看,在中原腹地当官,到底好不好混。”
此话一出。
吕夷简三人一脸愕然的看着赵祯。
赵祯冷冷的盯着吕夷简三人,“你们三个有意见?”
吕夷简迟疑了一下,道:“此举会不会有欠妥当。一些有才之士,可能会因为官家此举,放弃科考,甚至放弃做官。”
赵祯冷声道:“不愿意为国所用,不愿意为国出力,不愿意为国受苦,有才又如何?
待到天下大定以后,朕会在州衙门设立州学、府衙门设立府学、汴京城内设立国学。
到时候,人才多得是,朕不愁没人用。
他们既然不愿意为朕所用,那朕就一辈子不用他们。
至于另投别国,朕倒是想看看,外面还有那个邦国敢收留他们。”
吕夷简三人听到了赵祯此话,对视了一眼,一脸的苦涩。
以往,逃离了大宋的有才之士,可以投靠西夏,可以投靠辽国,也可以投靠青塘,甚至还有去大理或者交趾的。
可现在,有才之士能去的地方,几乎都被大宋给灭了。
天下间,除了大宋,他们再也没办法向其他任何一个邦国效力。
因为目光所及之处,不是被大宋给灭了,就是在被大宋给灭的过程中。
他们要么为大宋效力,要么就庸庸碌碌的当一个平头百姓,当一辈子。
真要是有邦国敢大批量的收留大宋的有才之士,跟赵祯作对。
那大宋的兵马应该很快就能抵达战场。
大宋如今有实力制裁周边所有的邦国。
所以赵祯的意志,大宋周边的所有邦国都必须遵从。
赵祯瞥了吕夷简三人两眼,继续道:“一会儿去礼部,让礼部张贴出榜文去,加开恩科。
再去太学和国子监,告诉里面的学子,凡是入学两年以上的,都给朕去辽土。
四哥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不愿意的,就从太学和国子监内除名。
告诉他们,别给朕传什么风言风语。
朕要是听到任何风言风语,朕不介意送他们全家去辽土当罪民。”
“太学和国子监内,有许多官员子嗣,官家此举,不怕官员们议论吗?”
吕夷简迟疑着说。
赵祯瞪起眼,喝问道:“比如说你吕家的子弟和门人吗?”
吕夷简脸色一变,惶恐道:“臣回家以后,立马将吕家的读书人,尽数送到辽土去。”
赵祯哼了一声,“论才能,比得上朕四哥的有几人?论功绩,比得上朕四哥的,又有几人?
朕的四哥尚且在边陲上奔波,一群在汴京城内享清福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真以为离了他们,朕就治不了国了?
有多少人盯着他们的位置,他们心里清楚。
他们不听朕的,朕就换一批。”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三个人一脸震惊。
从古至今,还没有那个地方敢说出这样的话。
这话听着霸气,可十分容易得罪人。
而且一得罪还是一大批。
赵祯见吕夷简三人一脸震惊,冷冷的笑道:“你们觉得朕在跟你们开玩笑?别说是接替他们的人了,就算是接替你们的人,朕也能找得到。”
吕夷简三人齐齐弯下了腰。
他们知道赵祯不是在说假话。
能接替他们的人,不仅有,而且有很多。
年纪比他们大的老臣,赵祯能拉出一大批。
年纪跟他们相仿、功劳和资历不输给他们的老臣,也有很多。
后起之秀更是不计其数。
赵祯摆了摆手道:“朕就随口一说,你们三个人也不用如此害怕。你们三个人,为了我大宋,做了不少事,朕还不至于卸磨杀驴。
朕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朕离了谁都行。
所以你们告诉下面的那些人,别给朕端架子,也别在朕面前拿大。
朕能给他高官厚爵,也能收回一切。”
吕夷简三人躬身道:“喏……”
赵祯叹了一口气道:“即便是将太学和国子监的读书人送到辽土,恐怕还是不够。开恩科,等进士们考出来,恐怕已经到了一年以后了。
你们还有什么法子能解决此事?”
吕夷简沉吟着没有言语。
王曾一时半刻也想不到好法子。
张知白思量再三,道:“不如就暂时效法兴庆府等地,施行军管。我们只需要派遣一个府衙门的人,去帮着地方兵马管束百姓。”
赵祯皱眉道:“辽地不比兴庆府等地。兴庆府等地好歹还有一些我大宋的百姓,只派遣一个府衙门的人,也能加快兴庆府等地汉化,让兴庆府等地彻底融入我大宋。
辽国就不同,辽国除了燕云十六州有大批汉民以外,其他地方的汉民并不多。
辽国虽然推行了汉化多年,可是读得起书的辽人,仅仅只有一少部分。
大部分的辽人还是不通教化,甚至连汉话也不会说。
一些偏远地区的小部族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周秦汉唐,只知道在这片大地上,有一个地方叫中原。
所以,仅仅派遣一个府衙门的人去帮忙,恐怕需要数十年,才能勉强让当地融入到我大宋。
数十年,我们不一定等得起。
留给儿孙的话,我们也不一定放心。”
王曾沉吟了一下,道:“除了派遣一个府衙门的官员以外,我们再派人去推行蒙学如何?
反正那些人都是罪民,都属于军管,我们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他们无论是种庄稼,还是牧马放羊,又或者是伐木。
所得的大部分收入,都是朝廷所得。
我们可以拿这些收入,开设蒙学,还可以购置布匹等物,送过去,让他们逐渐的褪辽人的服饰,穿上我大宋的服饰。
过个十数年,当蒙学内的孩子们长大以后,我们就不需要再担心他们汉化慢的问题了。”
王曾提出了这个建议,像是打开了吕夷简和张知白的思路一样。
吕夷简眼前一亮,道:“我们还可以迁移一些贫苦的百姓们过去,给他们分田分房。让那些辽人看到我大宋百姓的待遇。
他们脱离罪民籍的唯一途径就是读书。
如此一来,他们就会更发奋的读书。
汉化的时间也会在此缩短。”
张知白郑重的道:“在此期间,我们可以精心的遴选官员。一旦一地的百姓汉化达到了四成,我们就能派遣官员过去,结束他们的军管制,正式的推行府制。”
赵祯听完了三人的想法,思量了一会儿,道:“兴庆府等地,用的就是以读书脱籍的法子。
可是当地的百姓,似乎跟我们汉家文化八字犯冲。
让他们读书,比杀他们还让他们觉得难受。
所以至今兴庆府等地的成人,也没有几个通过读书脱籍,反倒是那些孩童,在强制蒙学下,脱籍了不少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杨文广和王随提出可以用军功脱籍的时候,那些百姓才会不要命的杀出兴庆府等地,屠戮了辽国的西南路和半个西北路。
辽地恐怕也会如此。”
吕夷简赶忙道:“兴庆府等地汉化时间比较短。时间一长,自然见成效。我们既然决定了花十数年的苦功在辽地大肆推行汉化,那一定会有成果。”
赵祯沉吟了片刻,道:“此事朕在思量思量,你们先下去将开恩科,和派遣国子监和太学学生去辽土的事情办了。”
吕夷简三人齐声应允了一声。
三个人也不敢耽误,当即出了资事堂,一路往宫外走去。
只是走到了东华门的时候。
吕夷简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喊道:“不对啊……我们三人今日进宫的目的是为了劝解官家换寇季和种世衡等人还朝的。
被官家一搅和,我们把正事给忘了。”
“算了吧!”
张知白无奈的说了一句。
吕夷简瞪起眼道:“什么算了?”
张知白感叹道:“如今辽土上可不仅仅只有兵事,还有政事。军政一把抓,除了寇季,别人没那个能耐,也办不好差。”
王曾叹了一口气道:“除了寇季,也没人敢抓东北的所有大权。”
大宋既然已经对残存的辽国掀起了战争,那不覆灭辽国,就不会停歇。
残存的辽国有多大?
不输给以前的大宋。
即便是失去了燕云十六州和一半的西北路,依然不输给以前的大宋。
如此庞大的疆土上的军政大权,整个大宋,除了寇季,别人还真不敢抓。
寇季抓着,赵祯放心。
别人抓着,赵祯估计会派遣十个八个的人贴身盯着。
一个弄不好,就是人头落地。
而且,寇季有能耐在管束那么一大片地方的同时,还能让那块地方隐隐发展起来。
其他人没这个能耐。
至少吕夷简三人不认为他们去辽土的话,会比寇季做的好。
寇季一个眼神,就能镇得住所有辽土上的文臣和武臣。
吕夷简三人却不行。
种世衡、高处恭等人,不会买他们的仗。
他们也不敢杀人立威。
真要是砍了他们中间一个立威的话,立马会引起兵变。
真要出现了兵变,可不是他们能压得住的。
由于大宋禁军军备替换的缘故,使得大宋禁军战斗力提升了不少。
相对的,兵变以后的破坏力也提升了不少。
吕夷简盯着王曾和张知白道:“你们就不怕我大宋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东王?!”
王曾和张知白齐齐皱起了眉头。
吕夷简口中的真正意义上的东王是什么意思,他们心里清楚。
就是割据大宋东疆,可以跟朝廷打擂台,可以跟朝廷分庭抗争的王。
“寇季不会……”
沉默了许久以后,王曾沉声道。
吕夷简几乎毫不犹豫的开口道:“人心最不值得信任。大权在握的人,没有几个能轻易放下的。”
王曾和张知白眉头皱的更紧。
就在这个时候,陈琳背着一个行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们身边。
吕夷简三人看到了陈琳,立马拦下了他。
“你这是要远行?”
吕夷简上下打量了陈琳一眼,忍不住问道。
陈琳着一身便衣,背着个行囊,腰间还挂着通行的腰牌,明显是要远行。
陈琳面吕夷简的疑问,也没有藏着掖着,他笑着道:“官家吩咐咱家去一趟辽土,顺便给寇枢密传一道旨意。”
吕夷简疑问道:“什么旨意?”
陈琳笑着道:“许寇枢密开府建衙。”
吕夷简三人脸色一脸再变,像是变色龙似的。
“官家这是在养虎为患!”
吕夷简也不怕得罪人,脱口而出。
陈琳沉吟了一下,笑着道:“官家是相信寇枢密的。所以您三位说什么,也不会改变官家的主意。
您三位与其在寇枢密身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尽快去办官家交给您三位的差事。”
吕夷简瞪向了陈琳,“你可是官家的近侍,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
陈琳平静的笑道:“官家成竹在胸,官家敢养虎,自然有御虎的手段。”
第0877章 火速蹿升的苏洵(三更搞定…………)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吕夷简通过陈琳的话,听出了陈琳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消息,当即扑到了陈琳近前,瞪着陈琳,准备逼问陈琳。
陈琳瞥着吕夷简,淡笑着,“吕相,您别问咱家,咱家什么都不会说。想让咱家开口,您得找官家请一道旨意来。”
吕夷简气咻咻的道:“我要是能请来官家旨意,还用问你?”
陈琳脸上的笑意更浓,“那您就别问咱家,官家下了封口令,咱家可不敢冒犯。”
“岂有此理!”
吕夷简咬牙切齿,却没有再逼问陈琳。
因为他清楚,赵祯既然下了封口令,那陈琳什么也不会说。
作为赵祯身边的忠仆,对赵祯的忠诚远超所有人。
赵祯的每一句话,对别人而言,那是圣谕,对陈琳而言就是命。
他可以不要命,但他绝对不会违背赵祯的话。
陈琳见吕夷简不再问话,对吕夷简略微拱了拱手,出了东华门,一路赶往了都亭驿。
都亭驿内有上好的马匹,那是朝廷办公差的人离开汴京城之前必须去的地方。
达官贵人家里,自然不缺那一两匹好马。
所以在离开汴京城的时候可以不去都亭驿。
可陈琳却必须得去。
因为赵祯没有赐给他御马,所以他必须依照着朝廷的规矩来。
说起来也可笑,朝野上下能守住朝廷定下的所有规矩的,只有一群宫娥和宦官。
其他人皆以挑衅朝廷规矩为乐。
一些位高权重的人,甚至喜欢当法外狂徒。
其中最喜欢挑衅规矩的就是文臣。
明明是一群在朝堂上张口规矩,必口规矩的人。
下了朝以后,一个个却十分喜欢挑衅规矩。
一旦坏了规矩,总是会找出无数的理由,无数的借口,将自己坏规矩的事情当成一桩雅事。
在朝廷放弃了追究以后,或者改了规矩以后,他们就会沾沾自喜。
他们会觉得他们是凭借着聪明才智战胜了朝廷,保住了自己,迫使朝廷改了规矩。
太祖定立了规矩以后,没几个人敢破坏规矩。
偶尔有一两个重臣破坏规矩,他会适当的释放一些善意。
其本意是为了让朝臣们感受到他的仁厚,感受到他的恩德。
只是太宗继位以后,释放的善意过多。
真宗继位以后,干脆就将善意当成一种常例。
久而久之,官员们就不把破坏规矩当成了恩德。
在诸多被践踏的规矩中,被践踏的最彻底的就是宵禁。
太祖在位的时候,宵禁十分严格,犯禁有杀头的风险。
太宗在位的时候,朝中大员,特别是文臣犯禁,就只是口头上一些训斥,百姓们犯禁,会被打板子。
真宗在位的时候,宵禁形同虚设。
赵祯继位以后,禁不住了。
规矩被彻底践踏的难以维系。
最终只能取缔。
此外,还有押妓的规矩。
太祖在位的时候,不允许官员在办公期间押妓。
太宗在位的时候,此规矩稍有一些松懈。
真宗在位的时候,官员敢带着姬妾入宫,甚至还有问真宗讨要女人。押妓像是寻常无聊的消遣一般,随处可见。一些官员还喜欢开无遮大会。
那个问真宗讨要女人的官员,就是寇季的祖父寇准。
寇老太爷刚正归刚正,但那是政事。
在女色上,寇老太爷没有多少自持力。
若不是有真宗皇帝仙丹相助,恐怕寇老太爷早以儿孙满堂,寇季恐怕没机会继承寇府的家业。
总而言之,汴京城内破坏规矩的人很多,守规矩的人却很少。
寇季也想做一个守规矩的人,可是条件不允许。
寇季想做一个善待俘虏的人。
可是当他赶到了炭山以后,发现他寄予厚望的粮仓着火了以后,三千多俘虏就被推上了刑场。
“斩!”
寇季一声令下,三千颗脑袋被砍了下来。
寇季盯着那喷了一地的鲜血,脸上半点神色也没有。
他回过神,看着身后跪了一地的将士,声音冰冷的道:“一千铁甲,居然没能挡住三千俘虏,被人冲破了关卡不说,还被人放火少了粮草。
尔等能披上铁甲,就说明尔等是打了多年仗的老卒。
身为老卒,应该知道粮草对一支兵马的重要性。
身为老卒,也应该知道,看守粮草的将士,失了粮草,应该承担怎样的罪过。”
“是卑职一个人的过错,还请寇枢密放过卑职的属下。”
跪在寇季最前面的校尉咬着牙,沉声道。
“闭嘴!”
寇季喝了一句,冷声道:“我是不会领兵,但不代表我蠢!一千铁甲,对上一万兵马也有一战之力,对付三千手无寸铁的俘虏,可以说是轻而易举。
如今你们一千铁甲,没能挡得住三千手无寸铁的俘虏,说明此事不仅仅是过错那么简单。
你们有胆子犯错,难道没胆子认?”
将士们垂着头,没有一个人言语。
寇季笑了,只是笑容里带着愤怒,“你们是不是觉得法不责众?还是觉得我寇季不敢下狠手杀自己人?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不仅敢杀你们,还敢株连你们的家人!”
将士们闻言,齐齐抬头,一脸愕然。
寇季破口大骂,“少在我面前耍你们那些小聪明。三个呼吸内,要是没人告诉我实情,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军法无情!”
“一!”
“……”
“喝酒了!”
“小人等人喝酒了!”
“……”
有将士开口喊出了声。
将士们咬着牙,齐齐垂下了脑袋。
军中不是不允许喝酒,但相当严苛的要求。
比如执行军令期间,绝对不许染半滴酒。
但即便如此,军中依然有人犯禁。
就拿饮酒说,犯的最多的就是军中的将领。
所以经常会出现喝酒误事的事情。
小则忘记操练,大到输一场仗。
所以军中统帅一般会在下军令之前,抓几个饮酒误事的杀了祭旗。
寇季在出任枢密使以后,将此规矩明明白白的写进了军规当中。
军中的将领仍有触犯的,但几乎都没有在战事进行的期间喝过酒,也没再因为喝酒耽误兵事。
像是如此大规模喝酒,并且出了大纰漏的,还是第一次。
“谁告诉你们军中可以饮酒的,谁又告诉你们在执行军务期间,可以饮酒?!”
“你们是不是觉得,敌人已经被我们杀出了五十里之外了,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军规是写给谁看的?!”
寇季一连三问,问的将士哑口无言。
寇季回归头,吩咐身后的亲从官,“去问一问那些看押俘虏的贵人们,问一问他们,要不要我派人用八抬大轿抬他们过来?”
亲从官赶忙答应了一声,快速的去依照寇季的命令办事。
没过多久以后,一队将士在亲从官率领下,抵达了寇季身边。
不等他们施礼,寇季就对亲从官吩咐道:“将他们拉下去全部砍了。”
“枢密使,粮仓失守,跟卑职等人无关。”
刚赶来的将士们惊恐的喊着。
寇季冷笑着道:“俘虏从你们眼皮子底下逃走,也跟你们无关咯?”
为首的将士吞了一口唾沫,磕磕巴巴的道:“枢密使,卑职等人看押的俘虏,可都在。一个人都不少,不信您可以派人去查看。”
寇季讥讽道:“那攻打粮仓,烧毁粮草的俘虏是凭空冒出来的?”
“那……那卑职等人就不知道了。”
“……”
“呵……”
寇季呵了一声,不再搭理他们,而是质问亲从官道:“你还在等什么,我的命令不管用了吗?”
亲从官一愣,赶忙对手下的人吩咐道:“将他们全部带下去。”
那些守着俘虏的将士们看到了寇季的人围了上来,惊恐的大喊了一起。
“枢密使!卑职等人无错,为何要杀卑职等人,卑职等人不服!”
寇季目光再次落在了他们身上,冷冷的道:“你们倒是聪明,但聪明过头了。你们以为从别处借三千俘虏充入到了俘虏营,我就不会知道你们失职的事情?”
此话一出,那些守着俘虏的将士们脸色一变,齐齐看向了为首的将士。
为首的将士咬着牙,沉声道:“卑职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寇季微微眯起了眼,“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需要我将所有的俘虏拉出来一个一个数吗?”
为首的将士缓缓底下了头,坚定的道:“卑职问心无悔。”
寇季笑了,“你还真是蠢的可以。到了这个地步还在死扛。你是不是觉得,高处恭和朱能二人此次缴获的俘虏那么多,他们自己都没清点清楚,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具体有多少人,对不对?”
寇季脸色一冷,“去俘虏营,将你的人带出来。”
寇季也没指什么人。
但在他话音落地以后,从他身后走出了一个柔柔弱弱的中年,对着寇季拱手一礼后,赶往了俘虏营。
那个为首的将士,两股开始微微打颤,双肩开始抖动,但是他却咬着牙,没有松口。
当寇季身后的那个中年,从俘虏营带出了四个人,出现在了寇季面前的时候。
“噗通……”
“噗通……”
守俘虏营的将士,一个两个的栽倒在了地上。
有人甚至开口喊道:“寇枢密饶命,小人知错了!”
然后,为首的将士依旧咬着牙。
寇季没有理会他,甚至都没有让武德司的探子当中说出这些人都干了些什么。
寇季只是对着那些求饶的将士们冷冷的道:“你们记住,你们之所以会死,全是因为你们校尉是个蠢货!”
此话一出。
那些守俘虏营的将士们齐齐看向了为首的将士。
为首的将士依旧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死定了,所以求饶没用。
他也不想求饶,不想服软。
因为他不想让人觉得他软弱。
“拉下去,砍了!”
寇季冷冷的吩咐了一声。
当亲从官带着人将守俘虏营的将士们架起来以后,他们终于崩溃了。
他们纷纷指着为首的将士破口大骂。
为首的将士咬着牙,猛然抬起头,指着那些正跪在地上的守粮草的将士,“我们之所以失职,是因为他们送了酒给我们。
我们得死,他们也得死。”
寇季冷哼了一声,“他们能活,因为他们知道主动认错。”
为首的将士终于绷不住了,他盯着寇季怒吼道:“酒是他们给我们的,让我们犯错的是他们,为什么我们得死,他们却能活?!
为什么?!”
寇季冷笑道:“你真以为我会因为一仓的粮食,斩了你们?留着你们,你们可以帮我抢十仓,杀了你们,我什么也得不到。
我这个人,对自己人很少赶尽杀绝。
只要知错能改,我都会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可他们认错了,我到了以后,他们立马出现在我面前,承认了错误。
你呢?
你先是派人去同僚处每人借了百十个俘虏,凑够了三千,弥补了你俘虏营中的缺陷。
然后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若不是有人提早将你的举动报给了我,让我知道了内情,并挖出了你,你恐怕什么也不会认。
你这样的人,我容不下。
我手底下也不会留。”
“拉出去砍了!”
寇季再次吩咐。
亲从官拖着那人离开了寇季面前,那人歇斯底里的在大喊,“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他们的错,为什么他们不用死?!为什么他们不用死?!”
寇季却没有搭理他。
守俘虏营的将士被拖上了断头台以后,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惨叫声和绝望的嘶吼声。
寇季就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一样,盯着跪在地上的将士冷声道:“我刚才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但别高兴的太早。
有时候死了远比活着舒服。
你们守的粮食是五万人三日的口粮。
我要你们去战场上夺五万人三日的口粮。
而且还要砍够你们同等数量的脑袋,以及那些守俘虏营的将士们同等数量的脑袋。”
跪在地上的将士齐齐垂下了脑袋,声音沉重的应了一声。
“你们只有半个月时间……还有……”
寇季目视着所有将士,掷地有声的道:“我大宋将士,只能站着死,绝对不跪着生。以后再让我发现,有人动不动就跪,我就打断他的腿,将他贬为罪民籍,让他跪一辈子。”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将士齐齐站起了身,再次应答了一声。
寇季吩咐身后的武德司探子,“带他们去追朱能的队伍,让朱能督促着他们杀敌。”
武德司的人答应了一声。
寇季不在搭理他们,而是带着自己的人,踏着血水,迈步到了炭山城内最大的一处府邸。
到了府邸内,小小的休息了一下后。
寇季取了纸笔,写了一道禁酒令,吩咐人快速的送到了各军当中。
寇季禁酒令送出去没多久以后,一个青年,捧着一卷文书,匆匆进了正堂。
“先生,下官已经统计了炭山城里的粮食和牛羊,数量并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多。”
青年进了正堂以后,快速的向寇季禀报。
寇季沉声问道:“此次我们带出来的俘虏有两百七十万,除去了分到京南道和西北路的以外,还剩下八十万左右。
炭山城的粮食够八十万百姓吃多久。”
“每天吃点稀的,能吃大半个月。”
青年回答。
寇季沉吟了一下,问道:“你有办法帮他们弄到更多的粮食吗?”
青年果断道:“没有!”
寇季一愣,有些意外的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苏洵吗?”
苏洵翻了个白眼道:“那可是八十万人,不是八个人。每天消耗的粮食数以万计。现在已经入了深秋,此地又严寒,根本没办法耕种。
要养他们的话,至少要养到明年夏收的时候。
所消耗的粮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学生可没那个能耐。”
寇季质问道:“我要是强加给你呢?”
苏洵无奈的道:“那学生就只能辞官了。反正我现在也不像是个官,自己治下的地方恐怕早已乱成了一团,朝廷问责的时候,我肯定是跑不了,还不如尽早辞了。”
寇季瞥了苏洵一眼,“一个儒州知州而已,能有跟在我身边有前途?”
苏洵没好气的道:“儒州如今有民六万八千四百三十二人,俘虏二十三万零五千。学生以民御俘,省去了很多麻烦。
只要学生照着韩琦等人在河西的做法,帮助百姓耕种、发家。
只要那些俘虏不闹事,任期一满,学生铁定能捞足功劳升官。
您把学生从儒州拽出来,也没给学生一个身份,就让学生跟在您身边瞎混。
学生要是混不出个什么,再丢了儒州知州,那学生就亏大了。”
苏洵以前就是一头倔驴,而且锋芒毕露。
在跟韩琦等人相处了许多时间,又经历了官场磨砺以后,多多少少少了一些棱角。
只是骨子里的一些东西依旧难以抹灭。
比如他的性格。
旁人见到了寇季,那都是毕恭毕敬的。
也只有他敢在寇季面前如此大大咧咧的说话。
寇季瞥了苏洵一眼,道:“我既然敢把你从儒州拽出来,自然就能保证你的仕途。”
苏洵听到了此话,笑着道:“那先生准备给学生谋一个几品官?太小了可对不起您的身份?”
寇季笑眯眯的道:“一个知府,对不对得起我的身份?”
“知府?!”
苏洵一惊,“学生何德何能?能担当得起知府的重任?”
在大宋推行了路改府制以后,知府品阶是从三品和正四品。
具体是从三品还是正四品,主要看资历,看治下的府的大小和繁华程度。
苏洵现在只是一个知州。
别看知州和知府是上下级,就以为中间没有差距。
事实上知府和知州中间的差距十分大。
知州分别是从五品到从六品。
具体看辖下的州大小、民多寡,以及附属程度。
苏洵这个儒州知州,只是其中最小的从六品。
寇季一下子要将苏洵擢升到知府的地步中间的跨度不是一般的大。
由不得苏洵不吃惊。
寇季见苏洵一脸惊愕,笑着问道:“怎么?不敢?”
苏洵哭笑不得的道:“学生今岁才十九,出任一府知府,学生怕被朝堂上的文武给弹劾死。
先生您也会跟着挨骂。”
寇季笑着道:“如今辽地百废待兴,破例擢升你为一府知府,就算朝堂上的人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所以你大可放心,不会有人弹劾你。”
苏洵舔了舔嘴角,有点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学生才疏学浅,难堪大任。”
辽地如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寇季敢破格提拔他,就说明要将重担交给他。
他资历有限,可担当不起大任。
寇季似乎没听到苏洵的话,自顾自的道:“回头我会奏请朝廷,将辽国京东道改为渤海府。
你就暂时去渤海府,出任两任知府。
两任知府过后,你的资历什么的都有了,也就对得起正四品的职位了。
到时候你再调动,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苏洵听到此话,脸色一变,苦凄凄的道:“先生,您这不是乱来吗?”
寇季继续道:“分派到渤海府的俘虏有七十万左右。你去了渤海府以后,首要的任务就是,养活那七十万人。”
苏洵脸色更苦,“先生,您还是宰了我吧。”
寇季瞥了苏洵一眼,道:“渤海府临海,只要你动点头脑,从海里弄一些海产上来,养那些俘虏一辈子也不成问题。
此外,我将地方兵发会了原籍以后,还余下了不少粮食,到时候可以分派一部分给你。
确保你渤海府的人整个冬日都有粮食吃。
狄青在渤海府征战缴获到了粮食,也可以分你一部分。
马匹可以全部归你。
这下你放心了吧?”
苏洵吞吞吐吐的道:“我……我能不去吗?”
寇季果断的道:“不能!”
苏洵脸上一暗,摆出了一副上杀场的神情,“我能提一个条件吗?”
寇季沉吟了一下,“不太过分的话,我可以考虑。”
苏洵赶忙道:“能不能将包拯派遣给我当副手?”
“包拯?!”
寇季一愣,疑问道:“他孝期过了?”
苏洵答道:“还有半个月。”
寇季点了点头道:“我会派人去庐州召他过来。”
苏洵长出了一口气道:“有包拯帮忙,还不算太坏。”
第0878章 大宋虽然变强了,但是问题依然很多
有包拯为苏洵抗压,当然不坏。
包拯仁厚,做事踏实,抗压能力强。
寇季此前带着人翻译巴格达智慧馆的书籍的时候,也曾派人给包拯送了一些书籍过去,让包拯学习大食文,参与翻译大食书籍。
如今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如今第一批翻译巴格达智慧馆里的书籍的进士中,只有包拯和欧阳修两个人坚持着翻译工作。
包拯人在庐州,为自己的父母守墓,闲暇的时间比较多,所以他翻译的相对快一些,几乎一个月能出一本。
欧阳修在登州担任知州,公务略微有些繁忙,两个半月勉强能翻译出一本。
寇季就是通过这一件简单的事情,判断出了他诸多门生当中,包拯和欧阳修最踏实。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苏洵提出了让包拯担任他的副手的时候,寇季就明白了苏洵的目的。
苏洵就是想找一个踏实肯干的老大哥在一边帮他干脏活累活,他好在一边偷懒。
由于苏洵年龄幼小,寇季将一个重担压在他肩膀上,确实有些过了,所以寇季就没有戳破苏洵的真正目的。
寇季在苏洵答应下此事以后,提醒道:“渤海府临海,除了海产以外,还有许多过往的商船。你也可以通过商人,弄一些粮食进渤海府。
此外,交趾兵马所用的海船,随后恐怕也会停泊在渤海府外,到时候你可以借此从交趾购粮。
别觉得交趾人少,就以为人家没粮。
事实上交趾是目前我大宋所有的邦国之中,唯一一个能给我大宋提供大批粮食的邦国。”
苏洵听到了寇季此话,略微翻了一下白眼,“先生,学生祖祖辈辈虽然世居眉山,可并不代表学生孤陋寡闻。
学生的老泰山就是做生意的。
内兄更是长年在川府和福州等地奔波。
通过他们的口,学生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交趾。
学生知道交趾有粮。
学生还知道我大宋许多商户,今岁都囤了不少粮。
他们就等着您这边缺粮,然后好高价将手里的粮食出售给朝廷。
他们如今等着奇货可居呢。
所以学生这边要是拿不出真金白银的话,人家可不会把粮食卖给学生。”
寇季瞥了苏洵一眼,直言道:“钱一分也没有。不过渤海府的商税,可以商量,必要的时候免税都行。”
苏洵听到没有钱,顿时黑着脸道:“那学生只能带着那些俘虏去海里摸鱼了。”
寇季没好气的道:“看来你对生意一窍不通。你岳父和内兄不是做生意的吗?你回头去信将免税的事情告诉他们,你看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苏洵又不是什么蠢人,他听到了此话,急忙道:“听先生的意思,这里面大有门道?可渤海府内的俘虏,手里一分钱也没有,商人们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将粮食运送过来送给他们吧?”
寇季瞪了苏旭一眼,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一边摆手驱赶苏洵离开,一边道:“自己回去慢慢想,想通了,你之后的差事就会轻松无比,想不通,那你就等着受苦吧。”
苏洵见寇季要赶他走,快速的开口道:“先生,学生觉得,文彦博比学生更合适出任渤海府知府,他爹以前是河东转运使,认识的客商多不胜数,结交大户更是多如牛毛。
文彦博若是出任渤海府知府的话,也许只需要一句话,就有无数的客商运送着粮食赶到渤海府。”
“滚蛋!”
寇季喝骂了一句。
苏洵这小子也够坏了,自己掉水里了,知道出水无望,就想拉着别人一起下水。
苏洵在寇季的喝骂声中,缩着脑袋逃出了正堂。
寇季在苏洵走了以后,沉吟着道:“这小子也够坏的,居然拉别人下水。不过他说的也不错,文家也算是世家大族,文家自己经营的产业就多不胜数,文彦博的爹当十数年河东路转运使,也经营了不少人脉。
我一口气将文彦博提拔到正四品的话,文家为了巩固文彦博的地位,应该会出一些血。”
寇季思量到了此处,不再犹豫,他提笔挥毫,写了一封长长的奏疏,将辽国京东道改为渤海府,将自己推举苏洵为渤海府知府的消息,一并告知给了赵祯。
同时,寇季还提议朝廷将辽国京南道改为琅邪府,并且推举了文彦博出任琅邪府知府。
此外,寇季还提议朝廷将辽国的西南路、西北路正式的划入到大宋,并且推行府制。
犹豫辽国的西北路十分庞大、几乎相当于大宋的三府之地。
所以寇季建议朝廷可以将辽国西北路划分成两个府管辖。
辽国西北路西头,朝廷如何管辖,寇季不管。
辽国西北路东头,紧挨着上京道和京南道的这一块地方,寇季建议设立为古蒙府,并且推举了王曾此前看重的张方平出任知府。
张方平此人,也算是历史上的一位名臣。
但寇季了解的不多。
此前王曾推举此人去西州回鹘境内给黑汗国和辽国联军使绊子的时候,张方平办的不错,所以被破格升任为宋州知州。
如今寇季需要人治理辽土,就突然想起了此人。
此人虽然名气不显,出身也一般。
但是能做事,无论上面交给他多重的任务,他都能想方设法的去完成。
如今的辽土上,就缺这样的人才。
寇季写完了一切以后,就吩咐人快马加鞭的送往了汴京城。
汴京城内会不会依照他奏疏里提到的安排,那寇季就不能保证了。
毕竟,他一个枢密使,破格提拔了苏洵为渤海府知府,已经算是越权了。
若是再将改制后的琅邪府知府和古蒙府知府一并给安排了,那就不是越权了。
那就是篡权、专权。
性质完全不同。
寇季写完了奏疏以后,就离开了正堂,带着人出去安置俘虏。
炭山等地,经过了凶徒、阿颜部,以及大宋兵马的清理,几乎可以说是没人了。
几乎所有城池都是空的。
一些村镇也是空的。
还有无数散落在各处的孤零零的帐篷。
正是因为没人了,所以寇季安置起俘虏也容易。
他只需要依照人数,将俘虏们分散安置,然后再派遣人出任管理人员即刻。
由于辽地如今都是禁军将士,寇季不想将禁军将士捆绑在一地,所以寇季派遣出去的管理人员,几乎都是从燕云十六州抽调的。
此外还有一些在军中犯了错误,需要被开革军籍的将士,以及一些受伤的将士。
虽说禁军出了长城以后,势如破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几乎没有敌人是他们一合之敌。
但还是有受伤的将士出现。
一些是押送粮草的时候,因为各种原因受伤的。
一些是被自己人误伤的。
仅仅只有一小部分是在战场上受伤的。
有人或许不理解,觉得不上战场的将士,应该不会受伤。
其实不然。
在古代,不上战场,依然会受伤的将士很多。
有被马匹踢伤的,还有被马匹一蹄子踹死的。
还有在训练场上误伤的。
还有一些会被野外的狼虫虎豹所伤。
其中,被马匹踢伤、踢死的,大多是押送粮草的民夫。
训练场上被误伤的,大多是普通将士。
在野外被狼虫虎豹所伤的,大多是斥候。
所以,即便是不上战场,军中经常也会出现伤员。
寇季将这些伤员安排到了辽土上担任基层的管理人员,并且给了他们十分优厚的待遇。
他们作为大宋管理辽土的基石,能发会很大的作用。
就在寇季忙着安排俘虏的时候。
苏洵垂着脑袋,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一进院子,就看到了一个年龄比他小一些的小妇人正在院子里等她。
苏洵见此,略微皱眉道:“你怎么出来了?”
小妇人浅浅的笑着道:“等你回来……”
苏洵板起了脸,不悦的道:“以后没事就待在房内,外面四处都是兵马,若是让他们看到你一个妇人待在家里,难保他们不起待心。”
小妇人笑着道:“有你在,还有你的先生坐镇,谁敢乱来。”
苏洵哼了一声,“军中不乏胆大包天的人,也不乏那些胆大妄为的人。就在刚才,就有一个蠢货,干了害人命的蠢事。
居然还敢在先生面前狡辩。
结果先生一怒,砍了足足几百个脑袋。”
小妇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苏洵哼哼着道:“知道怕了吧?知道怕了,以后就乖乖待在房里。过一些日子,我要去辽国京东道上任,到时候我会多选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护着府邸,到时候你就可以出来转转了。”
“听你的……”
小妇人低声答应了一声,陪着苏洵进了正堂。
正堂内。
小妇人早已准备好了一桌饭菜。
小妇人陪着苏洵进了正堂,帮着苏洵宽衣以后,二人坐在了桌前。
小妇人正是苏洵妻室,苏程氏。
苏程氏也是个慧智兰心的大家闺秀,在陪着苏洵用饭的时候,见苏洵眉头紧锁着,就猜倒了苏洵有心事。
“你可是有心事?”
苏程氏了解苏洵的性子,直到苏洵不喜欢自己人跟自己人拐弯抹角的说话,所以就开门见山的问了一句。
苏洵也没有隐瞒苏程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今日寇季对自己的任命,以及他即将要面对困难跟苏程氏说了一遍。
苏程氏听完了苏洵的讲述,不仅没有陪着苏洵一起皱眉,反而一脸惊容的道:“你觉得先生交给你的是一件苦差事?”
苏洵见苏程氏一脸惊容,疑惑的问道:“不然呢?”
苏程氏感叹道:“妾身觉得,先生是给了你一桩大富贵。”
“大富贵?”
苏洵一脸愕然。
苏程氏点了点头,轻声细语的道:“这生意场上的门道很多,你不知道也不奇怪。先生将渤海府一府之地的商税全交给你作主,就是一桩大富贵。
你要是敢免了渤海府内所有买卖的商税,大宋许多海商,都会跑到渤海府做生意。”
苏洵盯着苏程氏没有言语,静等着她的下文。
苏程氏盯着苏洵问道:“朝廷的商税是二十税一,此事你可清楚?”
苏洵点头。
他虽然不懂做生意,但是却了解朝廷各项税收。
他从出仕到如今,除了翻译书的那一年以外,剩下的时间都在担任地方官,若是不了解税收的话,很容易被底下的人蒙骗。
为此他在出仕之前,就好好的学习了一番。
苏程氏见苏洵点头,便继续道:“但二十税一的商税,只是朝廷定下的,事实上落到商人头上的商税,远比这个高。
朝廷在汴京城设有都商税院,在其他繁华的府城,也设有收商税之所。
所有收税的官方衙门,加起来仅有千处。
而这千处的收税衙门,大部分时候,管的都是盐、铁、酒等官营买卖的税收。
此外,布匹、骡马等市场的税收,也归他们管。
但仅限于官市。
官市外的,他们几乎不管。”
苏洵听到此处,眉头一挑,沉声道:“那岂不是有很多商人偷税漏税?”
苏程氏没有回答苏洵的问题,而是继续说道:“由于朝廷管理商税之所,仅有千处,而朝廷辖下的县,已经超过了千处,所以有很多地方顾及不了。
又因为朝廷管理商税的衙门,只管理一些特定的生意的商税,所以有很多商税,朝廷都没办法直接征收。
有鉴于此,朝廷就推行了一种扑卖的方式,将剩余的商税的收税的权力,出售给了地方上的豪门大户。
而豪门大户在收税的时候,用的是十税一的规矩。
所以朝廷明面上用着二十税一的规矩,暗中却用的是十税一的规矩。
豪门大户用此手段,排除异己,笼络人心,几乎将地方上的一切,掌控在了自己手里。
所以,你在地方上很容易就能发现,地方上遍地都是豪门大户的生意。
而且当地大宗大姓人占据着当地近八成的生意。
所以现在在地方上做生意,最需要拿到的就是收税的权力。
每一岁,朝廷各地商税衙门扑卖这一项权力的时候,就是竞争最激烈的时候。
明面上扑卖权力的钱或许花不了多少,但是暗中塞给衙门、塞给官员的钱却大的惊人。
有人凭借着这一项权力,赚的盆满钵满。
有人因为这一项权力,赔的倾家荡产。
还有人被这一项权力压的喘不过气。
所以你要是在渤海府推行免税的政令的话,相信有很多活不下去的商人,愿意到渤海府安家落户。
还有一些海商,会跑到渤海府,完成大宗买卖交易。
只要你渤海府出具了征税的文书,他们就能避开其他地方的豪门大户的压榨。”
苏洵听完了苏程氏的话,脸色十分难看的道:“收商税的权力,成了一桩买卖?”
苏程氏点了点头,“就是一桩买卖。你刚才不是问我,有没有人借着此事偷税漏税吗?那妾身就告诉你。
有,有很多。
只要是扑卖到了收商税权力的豪门大户,一整年都不需要交税。
一些家大业大的人,他们扑卖收商税的权力,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不交税,借此赚钱,只是次要的。”
苏洵脸色阴沉的道:“难怪杜甫会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苏程氏迟疑了一下,道:“杜甫所在的杜家,也算是朱门,你我也算是朱门。”
苏洵脸色瞬间黑了。
苏程氏继续道:“先生既然将渤海府的税收的权力给了你,那么渤海府内的税如何收,就是你说了算。
其中的利益,超乎你的想象。
所以有税收的权力在,你很容易能为渤海府拉来一大批商人。
也很容易能借着他们的手,购买到很多粮食。”
苏洵像是没有听到苏程氏的话一般,咬牙道:“朝廷的商税律法有问题。”
苏程氏闻言一愣,急忙对苏洵道:“夫君,你可别乱来。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商税律法背后牵扯到的利益庞大到你难以想象。
你若是向朝廷申明此事,不论朝廷理或者不理,你都会被天下所有的豪门大户针对。
豪门大户立足于世,一是官,二是商。
大部分豪门大户,家中有人为官,有人从商,几乎是相辅相成的。
你一旦被惦记上,你和公公的仕途就完了,景先和轼儿的仕途,恐怕也会跟着受牵连。
我程家的生意,恐怕也会遭到各种打压。”
苏程氏提到了苏景先和苏轼,苏洵眼中突然浮现出了担忧之色。
苏家子嗣有些不太平安。
苏程氏第一胎,生了一个女婴,生下没多久就夭折了。
第二胎也生了个女儿,有些先天不足,是个药罐子。
第三胎生了个男孩,就是苏家大郎苏景先。
只是苏景先情况也有些不对,如今也患上了病。
第四胎又生了一个女儿,为了避免中途夭折,苏洵都没敢给起一个正式的名字,只是八娘八娘的交着,希望好养活一些。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正式名字的缘故,还是因为上天庇佑,苏八娘倒是健健康康的。
第五胎便是苏轼,苏洵调任儒州知州,带着苏程氏离家的时候,小家伙才五个月大。
若不是家中有奶娘,恐怕苏洵得带着苏轼上任。
苏轼由于太小,所以至今还看不出什么问题。
但前面的子女,不是夭折就是先天不足,再就是后天患上重病。
所以苏洵心里十分担忧。
寇季是不知道此事,寇季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会用眼角将苏洵给夹死,顺便以苏洵夫妇为例子,给自己的儿女做一下科普。
告诉自己的儿女,十五岁的坏小子,祸害人家十四岁的丫头,生下的孩子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当然了,苏洵和苏程氏的婚姻,在大宋并不是特例。
反而是十分寻常。
大宋大部分的男女,都是这个年龄段成婚生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生下的孩子的夭折率很高。
毕竟,两个身子骨发育还没有健全的人,一起结婚生子,肯定不会有好结果。
然而,包括苏洵在内的大部分大宋人,根本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他们总会将孩子的夭折,归根于上苍。
觉得是上苍不给他们为人父母的机会。
事实上都是他们自己在造孽。
苏洵想到了自己的子嗣,心里的伸张正义的雄心也就少了不少。
他盯着苏程氏苦笑着道:“你说得对,我们也是朱门。朝廷真要是动商税律法的话,我们也会跟着吃亏。
说不定我们以后就没办法锦衣玉食的生活。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话也对,我只是一个还没上任的渤海府知府而已。
名为知府,辖下的百姓,也不过是比我大宋腹地一些大一点的州多一些而已。
所以我顶多是一个大号的知州。
我只需要想办法将我治下的百姓养活就行了。
商税律法的问题,那是先生那种中枢的重臣才操心的事情。
也只有先生那种人,才敢动商税律法。”
苏程感受到了苏洵心中似乎有一股不平之气,心疼之余,出声提醒道:“夫君若是觉得胸膛的怨气难舒,可以将此事告知给先生。
先生以后若是处理此事,也算是夫君出了一把力。”
苏洵看向了苏程氏,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想去害先生。得罪天下所有豪门大户,官家也未必撑得住,更何况是先生。
先生从出仕到如今,为我大宋做了不少事情。
我大宋能有今日,先生当居首功。
先生若是能一直活下去,肯定能为我大宋做许多事情。
所以我不能将此事告诉先生,让先生去得罪人,遭人针对。”
苏程氏听到此话,神色有些黯然的道:“是妾身失言了……”
苏洵摇头道:“不怪你……”
顿了一下,苏洵唏嘘的道:“希望有一日,先生能有力量改变这个世道,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
苏程氏顺从的点了点头。
苏洵唏嘘过后,看向了苏程氏道:“你去信一封,给老泰山,让他购买一批粮食,沿海运到渤海府。”
第0879章 我只要在枢密使位置上坐着,大宋没人能睡安稳!
苏程氏听到了苏洵的话,有些意外的道:“夫君要寻思吗?”
苏洵摇了摇头,道:“虽说减免的商税,对商人们而言有利可图。但渤海府如今被打了一个稀巴烂,里面的百姓如今全都是俘虏,如今又临近冬日,什么产出也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贩卖给商人的。
我若是仅仅凭借着减免商税,吸引一些商人过来,也难以长久。
一旦渤海府步入正轨,商税恐怕也会恢复。
到时候那些商人们若是走的干干净净,对渤海府而言,伤害也很大。”
苏程氏迟疑了一下道:“夫君是怕自己亲手培养出一批吃人肉喝人血的豪门大户吧?”
苏洵瞥了苏程氏一眼,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对于妻室,苏洵很满意。
苏程氏慧智兰心,知书达理,更重要的是二人心灵相通,他想什么,苏程氏几乎都能猜出来,就像是他的知己。
有道是千金易得,知己难求。
人这一生,碰到一个懂自己的人,太不容易了。
他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自然觉得满意。
唯一不好的是,苏程氏太聪明了。
就不能藏点拙,让夫君我看着有点秘密吗?
……
就在苏氏夫妇为商税的问题忧伤的时候,寇季刚刚安置了一批俘虏,刚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坐下。
刚坐下没多久,一则急报就出现在了他的案头。
急报是上京城方向送过来的。
送急报的是种世衡。
寇季拆开了急报,快速的阅览了一番后,微微皱了皱眉头。
种世衡在上京城外堵路,情况有些不太妙。
新契丹九族中的阿彦部、拓跋部、长生教三方势力,在得知了大宋兵出长城,席卷了上京城以南的几乎所有辽土以后,全都不淡定了。
辽国京南道、京东道、西北路,可以说是他们三方势力临时的老巢,如今被抄了,他们自然不高兴。
在得到了消息以后,他们二话不说,脱离了攻打上京城的队伍,快速的回援。
然后在必经之路上,碰见了堵路的种世衡。
双方打了一场。
种世衡借着地利,勉强挡住了他们。
但是对方并没有放弃,他们挨了一顿种世衡的毒打以后,并没有选择继续打下去,而是回身赶往了上京城,劝解乌烈部、奚王部等其他新契丹九族,跟他们一起合击种世衡。
目前,已经有三方势力被他们说服。
只有最大的乌烈部,以及后来者居上的奚王部等几个实力强横的部族没有点头。
如今,他们正在洽谈。
种世衡觉得他们不会拖太久,所以写急报给寇季,让寇季调遣一些兵马给他,以防不测。
种世衡如今手里只有十万兵马,对方的乱军数量却没有定数,光是探子探测到的正规兵卒,已经超过了四十万,其他的那些名为兵卒,实为凶徒的家伙,数量更加庞大。
他们要是一口气全部涌向种世衡的话,种世衡未必抵挡得住。
虽然种世衡手里有强橫的火器,但敌人人数众多,若是采用人海战术的话,种世衡恐怕杀都杀不过来。
毕竟十万人能守的防线有限,能打出的子弹、炮弹,也是有限的。
你有十个人,十把枪,六十发子弹。
而我有一百个人。
一起冲的话,你杀得过来吗?
杀的完吗?
正是因为有这个顾虑,所以种世衡写急报给寇季,让寇季尽快派遣兵马过驰援。
寇季拿着种世衡的急报看了许久,然后吩咐亲从官道:“速速去给狄青部传令,让他们尽快拿下辽国京东道全境,赶到种世衡所在的地方去驰援。”
如今大宋征讨辽国的四支兵马中,就狄青部的攻势最迅猛,速度最快。
狄青部除了攻打辽国京东道外,并没有其他任务,所以让他们去驰援种世衡是最合适的。
杨文广部、高处恭部,在拿下了辽国的西北路和京南道以后,还要夹击辽国的上京道。
就算是他们所攻的地方没有什么重兵抵抗,他们率领着兵马全境扫荡一遍,也需要不少时间。
在入冬之前,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驰援种世衡。
寇季在吩咐了亲从官下去传令以后,又不放心,所以他决定亲自赶到种世衡所在的地方去看一看。
寇季决定去去就会,所以并没有惊动太多人。
他只是带了一些随从,悄然了离开了炭山,往种世衡所在的地方奔去。
四日以后。
寇季带着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种世衡所在的地方。
种世衡率军驻扎在一个酷似山沟的地方。
他将兵马布置在了山沟的沟口,还有两侧的山壁上。
山壁并不陡峭,反而十分的平缓。
但即便如此,兵马驻扎在其上,也能占据一定的地形优势。
山沟里,有一条贯穿南北的官道。
辽人修建的。
又宽敞又瓷实。
有点像是用熟土修筑的。
熟土就是炒熟了的泥土,厚厚的铺设在地上,几乎不会长草。
只要不出现改天换地的天威,以及大肆破坏,熟土铺设的道路,几乎可以沿用千年。
在两千多年以后,先秦故地,一些先秦时期用熟土修筑的驰道,依旧保存完好。
辽国在基建上比大宋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寇季在入辽以后,几乎没看到过辽人有修筑什么可以媲美大宋官道的驰道。
山谷里辽人用熟土铺设的驰道,是寇季见过的唯一一段,相对可以跟大宋官道媲美的驰道。
只是如今驰道后半段已经被破坏的干干净净。
种世衡派人在驰道上挖了许多大坑,用从驰道上挖出的土,做出了泥浆,配合着石块,弄出了一堵堵短墙。
还有麻包、沙袋、以及石块、木头堆砌的墙壁。
隔一段安置一个。
在那些短墙后面,藏着大宋的将士。
他们手里握着火枪、脚下踩着堆放着手榴弹的箱子。
若不是他们身上穿戴的盔甲等物,寇季还以为自己又穿越了,而且还是穿越到了近代。
“掩体!掩体!”
寇季盯着那些短墙,喃喃自语。
种世衡能够成为名留青史的名将,还真不是盖的。
寇季清楚的知道,他从没有跟种世衡讨论过掩体的问题。
种世衡居然能在应用火器作战的时候,摸索出掩体,并且把掩体应用在战场上,并且还用的有模有样的。
足可见种世衡在兵事上的嗅觉和天赋十分强悍。
寇季在观察掩体的时候,种世衡已经策马下了山坡,到了寇季身前。
种世衡略微施礼过后,问道:“你怎么亲自过来了?”
寇季收回了目光,看着种世衡道:“我有些不太放心,所以亲自过来看看。”
种世衡吩咐人过去给寇季牵马。
他带着寇季一边前行,一边道:“情况如今有些复杂,新契丹九族,集结了一大批兵马,如今在强攻上京城。
兵马数量的庞大,远超我们以前所有攻城战事用到的兵马。”
寇季侧头问道:“所以……还是没能拿下上京城?”
种世衡哭笑不得的道:“上京城那边也不弱。耶律宗真在回到了上京城以后,在萧延留等人的配合下,将一大批散落在辽国各处的兵马召回了上京城。
此外,他将所有残存的耶律氏和萧氏的人征召入了军中。
上京城内的守军数量,远超以往。
新契丹九族精兵不多,其他的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对上了上京城内的守军,自然不是对手。”
寇季沉声道:“纵然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在人数上也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只要他们用人数不断的消耗,总有将上京城内的辽军耗干净的时候。
到时候上京城不攻自破。”
种世衡听到了此话,点头道:“不错,新契丹九族就是这么干的。只是他们小逊了耶律宗真守城的决心。
耶律宗真在发现了新契丹九族要跟他打消耗战的时候,就将上京城内所有的辽国贵族、辽国百姓,一起发配到了城墙上守城。
新契丹九族用凶徒们消耗耶律宗真。
耶律宗真就用百姓们消耗新契丹九族。”
寇季微微皱了皱眉头,“耶律宗真是打算跟上京城共存亡?”
种世衡感叹道:“事到如今,他除了跟上京城共存亡外,还有其他的选择吗?上京城以南,已经有半数归了我大宋,剩下的半数很快也会归大宋。
剩给他的,就只有上京城以北的疆土。
他若是守住的上京城,就能以新帝的名义,去收拢上京城以北的疆土,继续将辽国延续下去。
他要是守不住上京城,那辽国可就完了。
到时候,上京城以北的疆土,就都归新契丹九族支配了。
所以他只能跟上京城共存亡。”
说到此处,种世衡顿了一下,唏嘘的道:“不过他快要撑不住了。他守着上京城,手下的兵马、粮草,都是有限的。
消耗了这么久,上京城内残存的力量,也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反倒是新契丹九族,因为在上京城外,所以他们可以不断的派遣小股的兵马,冲出去四处劫掠,不断的补充他们。
此消彼长,耶律宗真必输无疑。”
寇季听到,愣了一下,道:“依照你的说法,新契丹九族的人只要稍微加把劲,就能攻破上京城。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不等拿下了上京城以后再回援呢?
要知道,他们拿下了上京城以后,上京城以北,也会归他们所有。”
种世衡点头道:“乌烈部的首领正是这个想法。所以即便上京道已经岌岌可危,他也没有放弃攻打上京城。
但是阿颜部、拓跋部和长生教的人却不愿意。
他们想要南下,想要将我们掌控的辽土重新夺回去。
如今他们已经说服了其他四部,只剩下了乌烈部和奚王部的人没点头。
我猜测乌烈部和奚王部的人,肯定不会放弃攻打上京城。
他们中间必然会起内讧。
到时候阿颜部、拓跋部等部的人,会脱离新契丹九族,挥兵南下。”
寇季点头道:“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放着唾手可得的疆土不要,非要跟强敌硬碰硬。
乌烈部的首领也就那样了。
身为新契丹九族的头族,居然压不住其他人。
纵然让他们拿下了所有辽土,恐怕事后也会爆发内战。”
种世衡赞同的点头。
寇季笑着道:“不过他们没机会了,因为辽土最终是属于我们的。”
种世衡失笑道:“辽土是不是属于我们,得看我们能不能扛得住阿颜等七个部族的围攻。
我们要是抗住了,那辽土就是我们的。”
寇季质问道:“我们要是扛不住,难道辽土就不是我们的了?”
种世衡苦笑道:“纵然此战败了,辽土依然是我们的,只是耗费的时间可能要长一些而已。”
寇季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怕的。”
种世衡无奈的道:“我也没怕啊!”
寇季质问道:“那你还写急报求援?”
种世衡感慨道:“我只是不想输而已。”
话说到此处。
二人已经上了山头。
在山头上有一个火炮阵地。
火炮齐刷刷的摆放在阵地内,炮口齐齐的对准山谷。
在火炮阵地边上,有一排营帐。
其中有一顶营帐就是种世衡的。
种世衡的营帐前,有将士在烤着两只全羊。
寇季瞥了一眼,赞叹道:“伙食不错……”
种世衡翻了个白眼,“除了肉,实在没东西吃了。”
如今已经到了秋冬交替的日子。
千里枯黄,不见半点绿色。
瓜果蔬菜想都别想。
辽人又不擅长耕种,他们存储的粮食,几乎都是活着的牛羊。
种世衡率领着兵马深入敌人腹地,辎重运输困难及大。
所以他们军中的军粮,一半是辎重,一半是缴获。
而寇季为了便于运输辎重,所以给种世衡的辎重,有一大部分就是牛羊。
所以种世衡除了吃肉,就只能吃肉了。
寇季和种世衡二人到营帐前的时候,羊肉已经烤好了。
寇季也没有客气,直接从怀里取出了小刀,割下了一条羊腿,分给了种世衡,又给自己割了一条羊腿。
两个人捧着羊腿,一边用小刀片着羊肉吃,一边说话。
“我已经派人去给狄青下令了,让他尽快拿下辽国京东道,然后赶过来驰援你。”
寇季吞了一口羊肉,对种世衡道。
种世衡没滋没味的嚼着羊肉道:“那他过两天应该就能到。”
“两天?”
寇季沉吟道:“有点短了吧?”
种世衡摇头道:“对他而言,不短。他戴上了面甲,就是一个恶鬼,能不眠不休的厮杀三天三夜。
一旦接到了你的命令,他肯定不分昼夜的攻城掠地。
早到两日也很平常。”
寇季沉默了一下,道:“现在个人勇武,对战场而言,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种世衡一愣,瞧了一不远处的火炮,叹了一口气道:“也对……”
英雄,最怕的就是空有一身武艺,却无用武之地。
种世衡好歹是文人出身,所以即便是有所感触,也不那么明显。
而那些以个人勇武在战场上称雄的老将、猛将,感触就十分明显。
种世衡麾下,已经有好几个猛将,找不到在战场上打仗的感觉了。
一个个颓废的都不像样子了。
寇季以前在军中见不到什么饮酒的人,到炭山以后,发现了一群。
就是因为火器替代了冷兵器,导致了一些身怀武艺的老卒们,心态出现了变化。
然后他们才借酒消愁。
寇季很早之前就知道火器取代了冷兵器以后,军中有一大批人会受到影响。
所以无论是种世衡的感叹,还是其他什么,都在他意料之中。
他不可能在造出了火器以后,不去用火器,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的变化。
从来没有时代去顺应人的,只有人去顺应时代。
寇季看向了种世衡,疑问道:“你似乎已经摸索出了一些火器作战的法子?”
种世衡没有隐瞒,点头道:“是摸索出了一些不成熟的法子。”
寇季赞叹道:“已经很不错了。”
种世摇头道:“比起高处恭的枪阵,差远了。我的人只能躲在墙后面放枪,高处恭的人,可是会组成枪阵,压的敌人喘不过气。”
寇季笑着道:“但是在防守方面,他需要向你学习。他的枪阵固然犀利,但他必须保证能一直压着敌人,不让敌人近身。
敌人一旦想办法冲到他眼前,那他手下的兵马,就只能任人宰割。
而且,敌人若是以弓弩、重弩、床弩等弩跟他的枪阵对射的话,他麾下的兵马损失也会很大。
你的就不同。
你有墙壁做掩护,敌人的弩,对你根本没有效果。
一旦敌人临近,只有你打敌人份儿,敌人却打不了你。
敌人想要冲到你近前,他们必须先越过你提前挖下的大坑,避开大坑旁边埋下的雷火弹,破开挡在你面前的墙壁。
当敌人越过这些障碍的时候,你已经逃远了。
而留下的那些墙壁,就是阻挡敌人快速追击的障碍。”
种世衡一愣,失笑道:“以前没仔细想,只是觉得就该怎么布置。如今听你一说,我布下的那些东西,似乎很高明,很适合火器作战。”
寇季笑着道:“在双方兵力并不悬殊的情况下,火器必然会压着冷兵器打。唯一需要忌讳的就是敌人的弩。
防弩的手段很多。
可以用铁盾组成一个四面合围的铁甲车。
可以用沙袋、麻包组成一个容易移动的墙体。
也可以在地上挖出一个四五尺左右的长渠。
这些东西不光现在能用上,以后敌人有了火器以后,也能用上。”
种世衡直直的盯着寇季,“你见过火器作战?或者说你很了解火器作战的法子?”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笑着道:“火器是我造的,我自然了解一些。近些年跟着你们在战场上厮混,多多少少也学会了那么一丁点的兵法谋略。
火器被配备到了全军以后,看着将士们用火器作战,也容易看出问题。
上了战场,你们的目光不是落在敌人身上,就是落在将士们身上。
而我的目光却一直盯着火器。
所以我更容易看出火器在战场上需要那些支持。
自然能得出许多独特的见解。”
种世衡听到此话,缓缓点着头道:“火器是你造出来的,你能知道火器的优劣,很正常。你在战场上一直注视着火器,也很正常。
只是你现在才拿出来说,是不是有点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将士?!”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我以前也只是有一些想法,还不成熟。所以不敢妄下结论。你应该明白,以你我的地位,随便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军中的一条规矩。
所以在兵事上要谨言慎行。
除非是确认有益无害,才敢拿出来说。
若是有严重的伤害的话,绝对不能开口。”
种世衡听到此话,唏嘘的道:“也是……重臣嘛……一言一行影响着数万万人生死,不谨言慎行怎么行。”
寇季收起了脸上哭笑不得的神情,盯着种世衡道:“我希望你能结合自己领悟到的火器作战的法子,还有高处恭领悟到的火器作战的法子,推演出一套完整的火器作战的法子,传给后来者。”
种世衡一愣,坦言道:“为了子孙后背的以后,我倒是不会藏私。只是你不是更看好狄青吗?为什么让我来做这件事。
你应该明白,谁能总结、推演出一套完整的火器作战的兵书,谁就是以后的新兵圣。
狄青若是有新兵圣的名头傍身,对他以后接任你的位置,很有帮助。”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道:“我卸任了以后,就是你上任,你卸任以后,才是他上任。”
种世衡愕然道:“为什么?”
寇季坦言道:“他还年轻,急匆匆的推他上去,他也镇不住人。不说其他人了,就是你们这些老将,有几个会服他的?”
种世衡沉吟了一下,点头道:“那倒也是……”
突然,种世衡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盯着寇季道:“你也年轻啊。你要是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坐个几十年,我还有什么机会?”
寇季翻了个白眼,“你觉得,就我现在这功劳、这权势,若是继续在枢密使位置上坐着,执掌大宋一半的兵权,谁能睡安稳?”
第0880章 大宋苟圣种世衡!(今晚一更,明天补!)
“官家应该能睡安稳……”
种世衡淡淡的说了一句。
寇季一愣。
不等寇季开口,种世衡狠狠的咬了一口羊肉,咀嚼着道:“只要官家能睡安稳,其他人能不能睡安稳,关我们屁事!”
说到最后,种世衡言语里充满了不屑。
寇季失笑道:“像我这种权倾朝野、功高盖主的人还活着,最睡不安稳的就是官家吧?”
种世衡瞥了寇季一眼,哼了一声道:“你这话糊弄糊弄别人还行,糊弄我?根本不行!”
寇季饶有兴致的盯着种世衡道:“你凭什么认为我是在糊弄你?”
种世衡扯了扯嘴角,“你权倾朝野也罢,功高盖主也罢,官家对你的信任从来没有半点减少。若非如此,如今在辽国征战的几十万兵马,官家也不会交给你。
兵制是你主持改的,兵马也是你主持挑选的,甚至连军备都是你主持锻造的。
论对目前大宋兵马的熟悉,没有人能比得过你。
官家又不笨,显然知道这一点。
他既然敢将这些兵马交给你,就说明他十分信任你。
所以,你握着我大宋的兵权,官家才能安安稳稳的睡着。
要是别人握着,官家才会睡不安稳。”
寇季盯着种世衡,没有言语。
种世衡见此,感叹道:“我有时候真不明白,官家为何会如此信任你。你有再试伯乐之称,你挑选的官员,无论是武臣还是文臣,每一个走上仕途以后,都大放异彩。
他们不是四平八稳的坐镇一方,就是决战疆场,建立不世之功业。
他们如今已经逐渐的掌控了大宋一大部分的权柄。
你只要稍微动一动异心,或许大宋就会变一个颜色。
如此情况下,官家为何还会信任你?”
种世衡似乎有写吃味,所以话说到了最后,有些泛酸。
寇季听到了种世衡的话,笑着道:“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种世衡冷哼了一声,“你觉得我会信吗?”
寇季感慨道:“大概是官家知道我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吧。”
种世衡冷冷的盯着寇季,“唯有坐上那个位置,并且十分嫌弃的舍弃那位置的人,才能让人相信,他对那个位置没想法。”
寇季放下了手里的羊肉,盯着种世衡道:“你非要刨根问底?”
种世衡认真的道:“我只是想知道官家会不会砍了你。”
说完这话,不等寇季开口,种世衡又补充了一句,“官家要是砍了你,那么下一个被砍的就是我。
毕竟,我大宋军功最胜的三个人,是曹玮、你、我。
曹玮如今离死不远了,所以砍不砍他,都不重要。
官家要是忌惮你,砍了你。
那我估计也没办法独活。”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放心吧……官家不会砍我,也不会砍你。”
种世衡直直的盯着寇季没有说话。
寇季擦了擦手,揉了揉眉心,无奈的道:“你这种人还真是执拗,非要我说出一个满意的答案给你才成。”
种世衡沉声道:“没有一个放心的答案,打完了辽国以后,我没胆子回汴京城。”
寇季摆了摆手,让身边的那些将士们离开。
等到帐篷前就剩下了他和种世衡以后,他幽幽的道:“你非要逼我说的,我要说出来了,你可别被吓死。”
种世衡不屑的道:“我种世衡要是能被吓死,也不会活到现在。”
寇季叹了一口气,感叹道:“我的感觉若是没错的话,官家曾经动过不止一次将皇位抛给我的想法。”
种世衡惊恐的瞪大眼,手里的羊肉掉落在了地上,猛然站起身,喊道:“不可能!”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不满的道:“喊什么喊,更重要的我还没说呢。”
种世衡强压下了心头的惊恐,盯着寇季,静等下文。
寇季继续道:“官家子嗣早夭的时候,官家受不了打击,曾经亲口说出这话,只是被我一巴掌给抽回去了。”
种世衡一瞬间炸了,他有点失去理智的喊道:“不可能!你在骗我!”
“你居然用这种拙劣的借口骗我!”
“你在给我编故事!”
“……”
种世衡在哪儿喊了许久。
寇季就静静的看着他。
他知道真相说出来,种世衡接受不了。
别说是种世衡了,大宋其他人也接受不了,并且不会相信。
可真相就是真相。
寇季经历过,也记得很清楚。
种世衡喊了很久,喊到有些脱力的时候,突然坐下了身,有些难以置信的道:“真的?”
寇季淡然道:“自然是真的,只是我说出来貌似你不信。你说出去,估计也不会有人信。”
种世衡瞪着眼,低声喊道:“我是疯了,将你编排的如此疯狂的故事拿出去给人说?!禅让帝位、掌掴皇帝,哪一件说出去不是惊天动地?
哪一件说出去,会有人信?
我真要是说出去了,朝野上下那些官员,非生吞了我不可。
官家如今可是成宗做祖的圣君。
往官家身上抹黑,就是在跟大宋所有人作对。”
寇季淡然笑道:“你既然觉得这是一个故事,那就当它是一个故事。”
种世衡神情阴晴不定的坐在那儿,沉默了许久以后,突然小声的开口,“掌掴官家是什么感觉?”
寇季愕然的挑起眉头,道:“种世衡,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
种世衡干咳了两声,道:“既然是编故事,总的编的完整一些。”
寇季略微沉思了一下,道:“我手麻了,官家脸肿了。”
种世衡瞪着眼珠子,低吼道:“你还真敢打?!”
寇季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种世衡。
种世衡自己却没有闭嘴的意思,他迟疑着道:“你就不怕我将此事说出去?”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你也说了,这只是一个故事,没人会信。到时候我不会承认,官家也不会承认,你的下场就是被满朝文武生吞活剥。”
种世衡微微吸了口气,打了个哆嗦。
寇季问道:“现在相信官家不会伤害你我了吧?”
种世衡沉吟着道:“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我的目光只盯着你。你要是能活,我就能活,你要是死了,我就逃命去。
此次征讨完了辽国以后,我不会回去。
我会找个由头,坐镇在边陲。
等官家将你安置妥当了,等你没有生命之忧了,我才会回去。”
寇季有些难以理解的道:“你种世衡不是那种胆小如鼠的人啊?”
种世衡翻了个白眼道:“我也不是那种飞蛾扑火的飞蛾。我可以为大宋征战而死,但绝对不会窝囊的死在汴京城。
当初我在西北建立清涧城,并且待在清涧城十数年也没有离开,目的就是为了自保。”
寇季瞥着种世衡道:“你其实是想学折家!”
种世衡并没哟反驳寇季的话,反而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折家有什么不好的吗?听调不听宣,才是我大宋武臣在朝廷打压生存下去的唯一的方式。
折家当初要是效仿杨家,搬到了汴京城。
那折御卿以后,恐怕就没什么折家将了。
大宋能不能顶得住西夏人和辽人多次进犯,也很难说。
所以折家留在府州,对折家好,对朝廷也好。”
寇季道:“现在的朝廷,跟以前的朝廷不同了。”
种世衡点头道:“这我自然知道,不然我也不会入京当什么同知枢密院事。”
寇季疑问道:“那你在征灭了辽国以后,还想留在辽土上?”
种世衡直言道:“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卸磨杀驴的事情,历朝历代没少做。谁知道朝廷厚待我武臣,是不是为了让我武臣出力。
谁又知道,朝廷会不会在我武臣扫灭了敌寇以后,卸磨杀驴。”
寇季张了张嘴,想着为种世衡解惑。
只是在他快要出声的时候,打消了这个念头。
种世衡此人在应对朝廷和应对作战,完全是两种风格。
在面对朝廷的时候,种世衡是谨慎了再谨慎。
在作战的时候,种世衡固然谨慎,但偶尔也会出奇招,不会那么谨慎过头。
种世衡面对朝廷的时候,为何会谨慎的令人发指,寇季大概也能猜倒一些。
无非是朝廷此前重文抑武,将武臣打压的太狠了。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种世衡虽然没被蛇咬过,但他看到的被蛇咬的人多不胜数。
为了自保,他只能谨慎行事。
寇季说了一大堆犯忌讳的话,都没能让种世衡完全放弃谨慎。
可见种世衡对朝廷始终保持着警惕。
若是以前,寇季一定会敲打种世衡一番。
现在的话,寇季没有敲打种世衡的想法。
倒不是说寇季有什么其他心思。
而是寇季觉得种世衡这些年为了大宋,南征北战的打了不少仗,对大宋战功卓著,值得被尊重。
所以他不愿意去敲打种世衡。
种世衡既然对朝廷怀有警惕,那就只能用时间去证明一切。
寇季坚信赵祯不会卸磨杀驴,所以种世衡一定看到一个完美的结局。
二人说完了这番话,便没有再言语。
而是沉默着吃了一些羊肉。
吃饱以后。
种世衡安排人带着寇季去帐篷里休息,他自己策马去战场上巡视。
寇季平平静静的在帐篷里休息的两日。
第三日的时候,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种世衡手下的斥候,在山沟外十里地的地方,遭遇到了拓跋部的斥候,双方战了一场。
种世衡手下的斥候,将拓跋部斥候的脑袋提了回来,同时告诉了种世衡一个消息。
“阿延部和拓跋部等七部,宣告正式脱离了新契丹九族的联盟,正准备挥师南下?”
种世衡的帐篷内,寇季一脸疑惑的问。
种世衡点了一下头,沉声道:“我手下的斥候是这么说的。”
寇季沉吟着道:“对方有多少兵马?”
种世衡摊开了手掌,道:“是我们的五倍,其中正规兵马仅有三成,剩下的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寇季疑问道:“能不能赢?”
种世衡坦言道:“赢倒是能赢,只是我不能保证能阻拦住他们所有的兵马。他们要是一窝蜂的往南边跑,即便是我们率领着兵马日夜不歇的杀,一时半刻也杀不完。
必然会有一些漏网之鱼逃过去。”
寇季微微皱眉,“如今我们大部分兵马都在征战,我们打下来的那些地方基本上处于空虚状态。
他们要是分成一小股一小股的在后面作乱的话,对我们而言是一个麻烦。”
以大宋兵马如今的实力,不怕跟对方正面一战,就怕对方跟他们打游击。
在草原上跟一群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人打游击,是一件十分不明智的选择。
前期会有一定的损伤,还会耗费很多时间。
寇季倒是不怕损伤,主要是怕耗费时间。
种世衡沉声道:“狄青那边还有半日就到,他到了以后,麾下的兵马得休整一下,至少得一日。
他麾下的兵马休整过后,才能配合我麾下的兵马作战。
就怕敌人不给他休整的时间。”
狄青可以不眠不休的酣战几天几夜,他麾下的兵马却不行。
兵马在经过了长期的鏖战以后,必须歇息,必须休整。
寇季沉吟着道:“能不能分派出去一些人,给他们设置一些障碍,阻挡他们一两日?”
种世衡皱眉道:“山沟外可是一马平川。我们除非将全部的兵马派遣出去,不然没办法阻挡他们。”
寇季提议道:“派人去安放一些地雷炮,看看他们是不是会投鼠忌器,放慢行军的速度。”
种世衡思量了一下,道:“此举倒是可以试试。”
“那就速速派人去做吧。”
“嗯……”
种世衡点了点头,出了帐篷,吩咐手下的斥候带着一些骑兵,出去到阿颜等七部的必经之路上埋地雷炮。
种世衡出了帐篷没多久。
寇季的亲从官就匆匆进入到了帐篷内,喊道:“枢密,狄青和他的兵马到了。”
寇季听到了这个消息,赶忙出了帐篷,往山下奔去。
一路奔到了山下的山沟南侧,就看到了狄青率领着自己麾下的兵马策马狂奔在荒草之上。
八万多人骑着马狂奔,势头很足。
在他们背后,是一片滚滚的烟尘。
狄青等人冲到了山沟前,勒马止步,吐出了一口口白气。
狄青大老远的就看到了寇季,在临近寇季的时候,就跳下了马背。
“兄长!”
狄青奔到了寇季面前,郑重的一礼。
寇季上下打量了狄青一眼,道:“听说你受伤了?”
狄青笑容灿烂的掀开了肩甲,露出了一处包扎好的伤口,道:“在剿灭一处熟女真盘据地的时候,被一个射雕手咬了一口,不碍事。”
寇季点了点头道:“算你命大,据我所知,射雕手的箭术,比一般的神射手还要强三分。
能从射雕手手里逃命的人不多。”
狄青笑着道:“我也不是吃素的。那射雕手固然厉害,只是他张弓的时候,就被我瞧见了。
我及时躲开了,所以他的箭矢只是擦伤了我的肩膀。”
寇季笑着道:“不碍事就好。你速速带着你的兵马下去休整。敌人近两日就到,你们可没有太多时间休整。”
狄青听到有战事,脸色立马一正,“好!”
寇季摆了摆手,示意狄青可以下去了,狄青却没有动,而是对寇季笑道:“兄长,我在来的路上,碰见了一个人,他是来找你的,所以我就将他带过来了。”
寇季一脸狐疑。
狄青看向了身后不远处将士们聚集的地方。
寇季也顺势望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苍老的身影,缓缓的策马脱离了将士们。
寇季看到那身影,略微一愣,“陈琳?!”
陈琳策马到了寇季面前,道:“正是咱家!”
寇季狐疑的道:“你跑来此处做什么?”
陈琳没有言语,而是下了马背,整理了一下衣冠。
寇季见此,挑了挑眉毛。
狄青果断的弯下了腰。
陈琳在整理完了衣冠以后,从袖口取出了一卷圣旨。
寇季见到了圣旨,拱手弯腰。
其他的将士们齐齐弯腰施礼。
坐在马背上的将士们,虽然没有下马,但一个个也拱着手弯下了腰。
陈琳展开圣旨,缓缓的将圣旨宣读了一遍。
抛去了那些华丽的词语外,圣旨内传达的消息,就一个意思。
许寇季开府建衙,仪同三司。
在大宋,开府仪同三司,很多时候都是一个虚名,并没有多少人真的去开府建衙。
即便是开了府,建了衙,也得依照大宋的律法做事。
开了等于没开,建了等于没建。
原因无他,因为大宋开府建衙的.asxs.太高。
大宋开府第一府,叫做霸府。
霸府府主叫做赵匡胤。
正是大宋太祖皇帝。
霸府内的官员,几乎全是大宋的开国功臣。
大宋建衙第一衙,叫做南衙。
南衙第一人叫做赵光义。
大宋太宗皇帝。
南衙出来的官员,最后几乎都成了朝堂上的重臣。
有这一府一衙在前。
其他人开府建衙,自然没办法超越。
更重要的是,那两位都当了皇帝。
其他人开府建衙就得小心翼翼。
其他人开府建衙以后,只会招募一些辅助自己操持政务的佐官。
其他的权力,他们都不想享有,也不愿意享有。
生怕被人惦记,生怕被人诬陷。
寇季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从陈琳手里拿过了旨意以后,躬身谢恩。
谢恩过后。
寇季吩咐狄青先带着将士们下去休息,然后他自己一边带着陈琳往山上走,一边问道:“你怎么来了?还有官家许我开府建衙是什么意思?”
陈琳坦言道:“官家之所以派咱家过来,就是让咱家看看你有没有受伤。你此前在西夏征战,差点被人刺杀得逞,官家吓的心惊肉跳的。
所以你每次出征在外,官家都会担心你的安危。”
寇季感叹道:“官家还真是厚爱……”
陈琳撇了撇嘴,“别在咱家面前说那些场面话,咱家不想听。”
寇季翻了个白眼。
陈琳继续道:“官家之所以许你开府建衙,也是为了安抚人心。近些日子,汴京城里风气不对,许多人都觉得你们功劳太大,怕你们功高盖主,所以一直在奏请官家换了你们,甚至有人还奏请让官家用一些制衡你们的手段。
官家怕前方的将士们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人心浮动。
所以许给了你一个开府建衙的权柄,让将士们知道,官家对前往所有人,都十分信任。”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所以我这个开府建衙的权柄,只是为了安前方将士的人心?”
寇季没想到,赵祯居然会将他当成一个工具人。
有点伤人了。
陈琳感慨道:“官家两次出京,两次参与战事,虽然没有出声干涉战事,但通过战事,了解了不少东西。
官家深知前方将士的士气和人心的重要性。
官家怕后方的一些风言风语,影响到了前方的将士,所以才出手安抚人心。”
寇季由衷的感慨了一句,“官家越来越像是个帝王了……”
陈琳下意识的说了一句,“谁说不是呢……”
刚刚说完这话,陈琳就意识到了不对,他瞪起眼珠子,瞪了寇季一眼,喝道:“你我怎能非议官家?!”
寇季瞥了陈琳一眼,不咸不淡的道:“我也没非议啊?”
陈琳哼了一声,没有再搭理寇季。
寇季也没有跟他说话。
寇季带着陈琳到了山顶的帐篷内,吩咐人给陈琳准备了一些吃食。
在陈琳吃饱了喝足了以后,寇季开口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你。”
陈琳捧着水碗抿了一口,道:“你问!”
寇季疑问道:“封王的事情官家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琳一愣,放下了水碗,淡淡的道:“咱家一个奴婢,怎么知道官家是怎么想的……”
寇季沉声道:“官家真要封王?!”
陈琳没有隐瞒,点头道:“这是自然。”
寇季问道:“官家不怕活着的异姓王对我大宋的影响?”
陈琳瞥了寇季一眼,坦言道:“自然不怕。”
寇季一愣,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官家应该是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应对的办法。”
陈琳捧着水碗又抿了一口,没有言语。
寇季能猜出赵祯有完整的应对异姓王存在办法,陈琳并不意外。
毕竟,寇季也算是看着赵祯长大的。
两个人又经常在背地里谋划着害人,算是了结的颇深。
寇季能猜倒赵祯的一些心思,很平常。
第0881章 大宋第一富
“能不能告诉我,官家应对的办法是什么?”
寇季盯着陈琳认真的问。
“噗……”
陈琳刚抿进口中的水,瞬间喷了出来,呛的直咳嗽。
半晌以后,缓过来劲,恶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
陈琳一边用手绢擦拭身上的嘴角的水,一边没好气的对寇季道:“别人要从咱家嘴里套话,多少也会奉上一份厚礼,然后拐弯抹角的从咱家口中套话,你倒好,直接张口问,当咱家的消息那么廉价吗?”
寇季不以为然的道:“你要是不肯说,别人就算是奉上金山银山,也别想从你嘴里套出一句话。你要是肯说,别人纵然一文钱不给,你也会如实相告。
所以奉不奉上厚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问你,你会不会告诉我?”
陈琳瞪了寇季一眼,哼声道:“此事对官家,对朝廷,都至关重要,咱家一个字也不会往外说。”
寇季闻言,若有所思的道:“看来官家真的有应对的办法,你也真知道官家应对的办法。”
陈琳听到此话,瞬间意识到自己又上了寇季的恶当,他抿着嘴,一言不发,恶狠狠的瞪着寇季。
寇季见此,打了个哈哈,道:“你别这么看着我,也别觉得我是在套你话。就算你不说,你迟早也会知道的。你现在说出来,我只不过是早知道一会儿而已。”
陈琳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寇季。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说说吧,官家还有什么重任交给你。”
陈琳瞥了寇季一眼,冷哼道:“咱家只是过来传旨的。”
寇季上下打量了陈琳一眼,不紧不慢的道:“若仅仅是传旨的话,官家会派遣你过来?你可是官家的贴身宦官,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官家的贴身宦官难道就不能传旨了?”
陈琳不满的说道。
寇季笑着道:“官家的贴身宦官自然能传旨,只是官家的贴身宦官抛下了官家,跑到了千里之外传旨,要是没有什么重任的话,说出去也没人信。”
陈琳咬牙切齿的瞪了寇季一眼。
寇季如今真的是翅膀长应了。
以前的寇季,哪敢这么跟他说话。
陈琳依稀记得,寇季还是少年的时候,留宿东宫,在他的恐吓下,乖巧的像是个老鼠。
如今的寇季,像是一头猛虎。
他在寇季面前,就像是一个苍老的敖犬。
“你向朝廷奏请调遣一万官员的奏疏入京以后,引起了朝野上下所有的官员的热议。如今朝廷分派不出那么多官员,所以官家和吕夷简三人商量了一番,想在关外的辽地推行军管制。
此事虽然已经定下了,但是官家并没有急着下旨。
官家派遣咱家过来,就是想问一问你的看法。”
陈琳虽然被寇季气的咬牙切齿,但是在寇季猜出了他另有重任以后,他也没有隐瞒。
“军管?”
寇季稍微愣了一下,点头道:“军管倒是适合辽土,军管的话,需要的官员也少。只是需要的兵马数量却非常多。
辽土不比兴庆府等地。
兴庆府等地还有不少从我大宋逃出去的百姓,也有不少从我大宋劫掠过去的百姓。
所以有一定的根基在。
辽土上除了长城内的燕云十六州和上京城等繁华的地方外,其他地方几乎没有我宋人,汉化基础很薄弱。
一些小部族盘踞地,汉化基础几乎没有。
他们只信奉最原始的武力,所以要治理他们、征服他们,只能凭借最原始的武力。
所以,军管的话,兵马数量绝对不能少。”
陈琳沉吟道:“不军管的话,就不需要兵马了吗?”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自然需要,只是需要的数量没那么多。”
陈琳一脸不解的看着寇季。
寇季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如果施行军管的话,那就说明朝廷那边不会派遣太多官员过来,也不会大批量向此处迁移百姓。
所以在此地百姓彻底汉化之前,就必须要有兵马防着。
如果不施行军管的话,朝廷必然会派遣很多官员过来,也会迁移一部分百姓过来。
有那些百姓做根基,加上庞大的官员数量,必然能细细的管束到每一个俘虏。
如此一来,俘虏闹事的几率也就笑了。
朝廷只需要在辽土上设立一些常规的地方兵马,就能应对,不需要再多派遣兵马。”
简单的说,就是官员足够多的话,能统管到方方面面,一些麻烦还没有诞生,就被消灭到了萌芽里。
官员数量不够,不能统管到方方面面的话,就只能通过大军镇压。
一个春风化雨,一个重锤擂鼓。
陈琳听完了寇季的讲述以后,也明白了寇季的意思,他沉吟着问道:“朝廷若是在辽地推行军管的话,得配备多少兵马。”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一府至少得配备三万地方兵马。”
陈琳皱起了眉头道:“这不是跟我大宋腹地的配备没区别吗?”
寇季瞥了陈琳一眼,没好气的道:“我还没说完呢。”
陈琳一愣,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寇季继续道:“除了常规的三万地方兵马以外,在辽土的东北、东南、西北三地,还得分派三支禁军。
对外可以征战千里,对内可以镇压乱民。”
陈琳眉头一挑,“三支禁军?”
寇季缓缓点头。
陈琳垂下头,沉默不语。
三支禁军,就是十五万兵马。
十五万手握火器的兵马,对决三十万手握冷兵器的兵马,都不会落于下风。
由十五万禁军坐镇边陲,镇守辽地,倒是能保证万无一失。
只是十五万禁军,外加辽地内的地方兵马,数量恐怕会超过四十万左右。
朝廷新增四十万兵马,所需要的花费可不是一贯两贯。
起步也得百万贯。
等四十万兵马全部建齐的时候,朝廷的花销突破千万贯,那是轻而易举。
毕竟,兵马初建的时候,一些基础设施的花销比较大。
从无到有,远比以旧换新花费要大的多。
此外,朝廷已经决定了在辽地推行蒙学,又是一大笔巨大的花费。
辽地两三年内,恐怕没办法向朝廷缴纳一文钱的赋税。
所以两三年内,朝廷都需要向辽地贴补很大一笔钱。
国库里如今虽然还有些盈余,可支持不起这么大的花费。
要知道,赵祯还想着在大宋推行县学、府学,以及国学。
所需要的钱财自然更加庞大。
国库里的那点存钱可不够看。
寇季见陈琳垂下了头沉默不语,大致也猜倒了陈琳心中的顾虑,他开口道:“其实朝廷要在辽地设立禁军的话,只需要新设两支就足够了。”
陈琳抬起头,愕然的看向寇季,“你刚才……”
寇季笑着道:“我说需要三支禁军,可没说需要新立三支禁军。眼下燕云十六州已经归复,两塞两永就没必要一直镇守在雁门关一线。
四支禁军,一支可以屯驻在大名府,一支可以调遣到大同府城,一支可以调遣到居庸关或者山海关。
剩下的一支就可以调遣到辽地。
所以朝廷只需要新立两支禁军就足够了。”
陈琳迟疑了一下,坦言道:“即便是少力一支禁军,朝廷也不一定负担得起。此前各地方兵回归原籍,朝廷下发了一部分赏赐,耗费了不少钱财。
等你们征灭了辽国,到时候所需要的赏赐,恐怕是一个惊天的数字。
朝廷发放了你们的赏赐,再在辽土上构建了地方兵马和蒙学,国库恐怕就空了。”
寇季听到此话,陷入到了陈琳。
陈琳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一个事实。
此次禁军,严格意义上是打了三场大战。
其一是河保卫战。
其二是燕云争夺战。
其三就是覆灭辽国之战。
虽然覆灭辽国的大战还在进行中,但其结果已经能够预料。
在大宋强横的兵锋攻伐下,辽国翻身的几率不大。
三场惊天大战。
催生出的功臣,多不胜数。
到时候公爵恐怕得数十,侯爵得有数百,伯爵恐怕能过千。
如此庞大的功勋团,朝廷要封赏的话,就得耗费一大笔钱。
不提其他的,光是赐宅,就得准备上千座。
宅子还不能随便赐,必须是汴京城的宅子,必须依照其爵位,赐下相当规模的宅子。
汴京城的地价有多贵,众所周知。
数十个公爵的宅子赐下去,上千万贯就出去了。
其他侯爵和伯爵的宅子加起来,恐怕也得上千万贯。
朝廷若是没有相应的储备的话,还得花钱从百姓手里卖。
毕竟,赵宋皇室对百姓们还是很亲厚的,绝对不可能从百姓们手里巧取豪夺。
所以赵宋皇室在将手里囤下的宅子赏赐完了以后,还得问百姓们购买。
汴京城内如今的地价、房价,可不是一般高。
朝廷购买宅子的话,恐怕花费的会更多。
所以将所有的功臣赏赐完了以后,国库里剩下的钱财恐怕会被消耗七八成。
所以陈琳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
谁让赵光义和赵恒不争气,没打啥打胜仗,导致到了赵祯手里,打胜仗的赏赐直线提升。
赏赐的.asxs.太高。
如今武臣们建立的盖世功勋,花费自然就大了。
陈琳见寇季沉默不语,脸色有些发苦的盯着寇季道:“明明我大宋现在前所未有的强横,为何会变得这么穷?
难道我大宋现在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穷兵黩武?”
寇季抬头,瞥了陈琳一眼,淡淡的道:“你想的有点多。我大宋变强了,毋庸置疑。我大宋比以前富庶了,也毋庸置疑。
国库里的钱不够用,并不是因为我大宋穷兵黩武。
而是因为我们想要让大宋变得更好,所以需要更多的钱财支持。
就像是一个人,贫穷的时候,只有一亩三分地,一天吃一顿,有片瓦遮身就满足了。
等到他富裕了以后,他要过的好一些,就得多卖地、盖大宅子、穿绫罗绸缎。
难道这些不用花钱吗?”
陈琳听到了寇季这话,心里好受了一些,他盯着寇季问道:“所以我大宋现在就是在卖地、盖大宅子、扯布匹准备做绫罗绸缎?”
寇季点了点头,指着山脚下的辽土,道:“等我大宋彻底消化这一片地方以后,就到了我大宋收获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我大宋要多富裕,有多富裕。”
陈琳听到此话,盯着寇季所指的辽土,坚定的点了点头。
寇季不着痕迹的问了一句,“官家将自己的私房钱留着干嘛?”
“封……”
陈琳下意识的开口,只是说了一个字,立马就闭上了嘴,然后恶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
“官家的私房钱,在征战燕云的时候就花光了。”
寇季翻了个白眼,“征战燕云的时候,连封桩库里的钱都没花完,又怎么可能动用官家私房钱呢。
我若是推测的没错的话,官家如今的私房钱,恐怕是以万万贯计算吧。”
别人不知道赵祯是否有钱,寇季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抛去赵祯继承的大宋江山外,赵祯从登基以后到如今,获得的钱财,已经让赵祯成了大宋第一富。
赵祯如今手握着一字交子铺,每一岁的分红,就能拿到一个十分庞大的数字。
赵祯和寇季合作的几项生意,每一项都是日进斗金,每一岁也能为赵祯提供一大笔的收入。
此外,武德司的人悄无声息的在西南的大山里为赵祯发掘金银铜已经有十年之久了,帮赵祯弄回的钱财,庞大的普通人难以想象。
不仅如此,如今往返西南运送象牙、香料、宝石、玉石等物的最大的最大的商贩,背靠的就是赵祯。
还有,刘亨率领着兵马去倭国抢了一大票,除了帮赵祯发掘了一座银山外,也没少从倭国悄悄的运送一些缴获的金银珠宝给赵祯。
别人发财,都是用脑子赚钱。
赵祯不同,他要是看上了那个地方有钱,直接秘密的派遣一直兵马过去,用最蛮横的姿态,将人家抢的干干净净。
如此一来,赵祯手里的财富还不是成倍数的在增长。
赵祯的吃穿用度,都是国库里拨钱,又不用动用私库,所以他的钱,只进不出。
这么些年积攒下来,自然庞大的以万万为单位计算。
赵祯原本是攒着这些钱打辽国用的。
只是他还没下狠心跟辽国打消耗战,辽国就败了。
他的钱自然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陈琳被寇季戳穿了谎言,抿着嘴没有说话。
寇季淡淡的道:“整个大宋都是官家的,官家一声令下,想要什么没有?没必要攒那么多钱。
你回去跟官家说说,让他将那些钱大大方方的拿出来,用于辽土的建设。
有官家那些钱财做之称,我们要消化辽土,就会容易很多。”
陈琳瞥了寇季一眼,冷哼道:“你寇府的家财恐怕都已经富可敌国了,怎么不见你将寇府的钱财大大方方的拿出来?”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我寇府那点家产,比不过官家,比不过曹家。再说了,我真要是将家财献出来,满朝文武也不答应。”
赵祯如今是大宋第一富。
曹家是大宋第二富。
寇季是大宋第三富。
虽然寇季敛财有道,但是没办法像是赵祯那般敛财,也没办法像是赵祯一样只进不出。
曹家敛财的速度虽然没有赵祯和寇季快,可人家是官宦世家、世家大族,上百年的积累,远不是寇季十几年的积累可比的。
寇季若是将所有的家财大大方方的献出来,满朝文武自然不会答应。
以寇季如今的地位,他要是大大方方的献出所有的家财,那其他的文武大臣也得跟着吐一部分血。
最重要的是,寇季以私济公,有收买人心之嫌。
寇季如今的身份、地位、功劳,就已经让满朝文武吓的睡不着了。
他要是再收买人心,那满朝文武恐怕会被吓死。
陈琳说不过寇季,只能瞪了寇季一眼道:“官家的钱财自有用处。”
寇季感叹道:“钱,只有动起来才是钱。不动的话,就是一批废铜。官家手握着一字交子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再说了,将钱花在辽土上,也是为了官家的江山社稷,也是为了让官家以后赚更多的钱。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陈琳哼了一声道:“这话你自己去跟官家说,咱家是不会帮你传话的。”
寇季长叹了一声,问道:“官家打算怎么封王?”
陈琳翻了个白眼道:“自然是用圣旨封!还想套咱家的话,咱家看着有那么蠢吗?!”
寇季撇撇嘴道:“我有套你的话?我是光明正大的问。”
陈琳冷哼了一声,给了寇季一个‘咱家已经看透了你’的眼神。
寇季干咳了一声,道:“那我不问了。”
说完这话,寇季沉吟道:“官家还交给你什么重任了没有?”
陈琳点头道:“有!”
寇季看向了陈琳。
陈琳果断道:“官家说了,他当初答应放耶律宗真一条生路,条件是他离开了燕云十六州,回到了辽土以后,不得称帝。
如今,普天之下,除了官家,没人有资格称帝。
只不过,耶律宗真明显没把官家的话当回事,他回到了上京城以后,立马登基称帝。
官家说了,等你们攻破了上京城以后,让咱家摘下他的脑袋带回去。”
寇季挑了挑眉,“官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霸气了?”
陈琳不满的道:“官家一直都很霸气。”
寇季笑着道:“想要耶律宗真的脑袋,那你恐怕要等到明年了。今年肯定不行,如今已经快要入冬,北方天气又冷,说不定这几日就会下一场大雪,封了所有的路。
到时候,我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没办法去取耶律宗真的脑袋。”
北方天寒,越往北越寒冷。
越往北入冬越早。
诗词里说过‘胡天八月即飞雪’,上京城虽然不至于八月就飘雪。
但是十月左右飘雪,是常有的事情。
如今已经到了十月末。
寇季等人住在山崖上,已经需要裹上羊皮袄了。
此地要是突然飘一场大雪,寇季一点儿也不会觉得意外。
一旦大雪封路,那辽地的战事就彻底歇下了。
“明年就明年,咱家等得起!”
陈琳哼了一声道。
寇季笑着道:“等得起就好。”
说到此处,寇季盯着陈琳道:“你既然来了,又打算在此处待到明年,那就让你手底下的人活动活动,去上京城帮我看看动静。”
陈琳微微皱起了眉头,“潜藏在辽地的武德司探子,如今不是尽归你掌控吗?”
寇季直言道:“我到此地已经三天了,他们一点儿消息也没传回来,恐怕是被困在了上京城。
斥候们刺探军请还行,刺探情报就差了点。
你派你的人去看看,看看能不能联络上上京城里的探子,传回上京城内具体的消息。”
陈琳迟疑了一下,道:“咱家晚上会吩咐下去的。”
寇季撇撇嘴道:“现在不行吗?”
陈琳毫不客气的道:“咱家什么的人,可不能让你见到。”
“谁稀罕……”
寇季不屑的说了一句,丢下了陈琳一个人在帐篷里,他迈步出了帐篷。
一出帐篷,就听到了若隐若现的马蹄声。
陈琳几乎在寇季出现在帐篷外的那一刻,就跟着出来了,他盯着北方,沉声道:“有敌人?!”
寇季点头道:“应该是阿颜部和拓跋部等七部的联军。他们之前就决定夺回辽国京南道和京东道等地。
如今就快要大雪封路了,他们自然得尽快赶回京南道和京东道。
我之前还想着他们能多给我们一天时间。
如今看来,对方一天也不愿意多给。”
就在寇季说话的时候,种世衡已经策马奔上了山头,临近寇季和陈琳的时候,种世衡跳下了马背,对寇季沉声道:“我们派遣出去埋雷的将士才出去了半日。布下的雷恐怕没多少。敌人纵然是踩上了,也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我们想借着地火雷阻敌的想法,恐怕要破灭了。
随后我们可能有一场硬仗要打。”
寇季郑重的点了点头。
种世衡疑问道:“要不要通知狄青?!”
第0882章 七部联军
“狄青星夜兼程的赶过来,人困马乏的,需要休息。我们等敌人临近了先看看,若是我们能应付,就不用叫狄青了,若是我们应付不了,再喊狄青过来。”
寇季在思量了一番后,果断开口。
种世衡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陈琳在一旁郑重的道:“咱家能帮上什么忙?”
寇季和种世衡对视了一眼,种世衡没有言语。
寇季开口问道:“你带了多少人?”
陈琳没有隐瞒,道:“明面上只有六个,暗中有三百人。”
寇季点了点头,道:“将你暗中带着的那三百人一起派出去,密切的监视敌人的动向。”
陈琳疑惑的道:“战场上不是有斥候吗?”
寇季解释道:“敌人并不是什么正轨兵马,其中有七成都是凶徒,打起仗来根本没有章法。从头到尾,我们都不怕敌人能打败我们,我们真正怕的是敌人一窝蜂的涌过来,从各处穿过我们的封锁。
一旦他们穿过了我们的封锁,化整为零在我们背后作乱,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大麻烦。”
陈琳听到此处,点头道:“咱家明白了。你是想让咱家的人多盯着点,避免敌人从其他地方穿过此地?”
寇季点头。
陈琳沉声道:“那咱家的人插手战事,杀死敌人,你们不会问责吧?”
寇季果断道:“你手下的人只要有实力,想杀多少杀多少。面对我们的所有敌人,只要没有放下兵刃,跪地请降,都在我们必杀之列。”
陈琳道:“那咱家就没有问题了。咱家这就下去传令。”
陈琳说完这话,迈开了步子就往山下走去。
种世衡盯着陈琳离去的背影,感叹道:“没想到陈琳也有一颗报国之心。”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没好气的道:“他虽然少了一些东西,但是气概不输给我们。”
种世衡一愣,狐疑的道:“你不是跟他不对付吗?”
寇季质问道:“谁跟你说的?”
种世衡没有回答。
寇季哼了一声道:“别人不把宦官当人看,但是我把他们当人看。陈琳有时候是讨厌了一些,但是在维护我大宋江山社稷,维护官家性命和名声上,他比任何人都上心。
我们虽然经常拌嘴,但是从没有敌视过对方。”
种世衡摇了摇头道:“我承认,我说错话了,行了吧?”
寇季又哼了一声。
“哒哒哒……”
就在他哼声落地的时候,急促的马蹄声在山坡上响起。
寇季和种世衡循声望去,就看到了身形魁梧、面容俊朗的狄青,身披着重甲,手里提着一杆重枪,马背上跨着一柄火枪,冲上了山头。
狄青胯下的是一匹宝马,所以即便是沿着缓坡往上冲,速度也不慢。
冲到了山头上以后,前蹄扬起,嘶鸣了一声。
人马在阳光照耀下,像是合二为一了。
金色的光芒洒满了人和马的身躯。
寇季和种世衡二人见到这一幕,嘴角直抽抽。
狗日的,人的长得好看也就算了,还耍酷。
着实欠打。
种世衡侧头对寇季道:“当初你就不应该认他做弟弟。”
寇季看向了种世衡道:“那样的话,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刮花他的脸?”
种世衡一点儿也没有隐瞒的点了点头。
寇季坦白道:“最初见他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想法。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我俊在内,他俊在外。数十年后,他外在的俊,肯定会消失不见,可我内在的俊,依然长存。”
种世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狄青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跳下了马背,踱步到了二人面前。
“兄长……种同知……”
狄青躬身向寇季和种世衡施礼。
寇季问道:“不是让你带着你的人下去休息吗?怎么跑过来了?”
狄青赶忙道:“我刚搭完了帐篷,听到了有数量庞大的马蹄声,就上来看看。可是敌人杀过来了?”
寇季没有隐瞒,点了点头。
狄青急忙道:“那我现在就去点齐兵马,准备迎敌。”
寇季抬手阻止了狄青,“先不急,先看看敌人有多少。若是种世衡麾下的兵马能应付的话,你和你麾下的兵马就先休息。
等你们养足了精气神在加入到战场上也不迟。”
狄青闻言,沉声道:“兄长,通过马蹄声判断,敌人数量可不少。”
寇季盯着狄青道:“我也知道敌人数量不少,其中大部分还是凶徒。正是因为如此,你和你麾下的兵马才应该休息。
凶徒们作战,没有什么章法,打起了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你和你麾下的兵马为了赶到此处,两天两夜没休息。
若是在跟敌人对战的时候,流露出了疲惫的姿态,被敌人趁虚而入伤了性命,那可就不好了。
我们禁军将士,比那些凶徒可珍贵多了。
不应该因为疲惫,折辱在凶徒手里。”
种世衡在一旁点头道:“寇枢密说的在理,我禁军将士,纵然是死,也要死在强敌手里。如此才对得起我禁军二字。”
狄青听到了寇季和种世衡二人的劝解,也没有再提调遣兵马的事情。
“那就让我麾下的将士先歇息,我在此处守着,需要他们上阵的时候,我派人去叫醒他们。”
狄青认真的道。
寇季一愣,道:“你不下去休息一会儿?”
狄青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寇季道:“听着敌人的马蹄声,我睡不着。”
寇季乐了。
种世衡也跟着乐了。
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总有一些怪癖。
曹玮好做梦,总是能梦到敌人来袭的场面,一旦梦到了临近,就会不自觉的惊醒,然后随手抄起身边最近的兵刃冲出去。
直到冲出了自己的居所几十丈以后,才会彻底清醒。
狄青好清净,只要是有敌人的马蹄声在他耳中回荡,他就睡不着觉。
种世衡喜欢抱着刀睡觉,怀里要是没有刀剑,他就睡不着。
朱能睡之前得饮酒,唯有喝多了,他躺下以后,脑子里才不会有敌人的身影盘旋。
此事在军中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军中大部分将领都有一些被战争影响的习惯。
一些将士,即便是睁着眼也有怪癖。
有突然发疯杀人的,也有突然发疯用脑袋撞墙的。
寇季将他们的怪癖总结为两种,一种是在战场上厮杀久了,磨练出的习惯;一种是心理疾病。
古代军中可没有政委和心理医生存在。
所以在战场上经历的一切,都需要自己消化。
在后世,军中的兵出去执行任务,击毙了恶人,立马会有心理医生和政委介入,对其心里进行干预。
在古代,根本没人管。
你在战场上是杀了人也好,还是眼睁睁的看着同伴被杀也好,下了战场以后,都需要你自己去消化。
你消化得了,还是消化不了,都没人管。
一旦有战事,需要你上阵,你就必须上阵。
正是因为如此,军中一些服役时间长的将士,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怪癖。
狄青的怪癖已经算是相对比较良善的了,所以寇季和种世衡才会发笑。
只是二人脸上的笑意并没有挂多久,就被一声爆炸声惊醒。
“敌人已经进入到埋雷的地方了。”
种世衡沉声说了一句。
三个人一起走到了山头的一些,往北望去。
在三人的注视下,地平线上冒出了一支兵马。
随后就是铺天盖地的一群,遮挡住了三人入目之处近半个草场。
“看对方这架势,这是要全军押上!”
狄青瞧着对方气势汹汹的逼了过来,忍不住开口道。
种世衡盯着敌人,沉声道:“他们要是不全军押上,就没有突破我们封锁的机会。”
狄青瞧着对方那毫无章法的阵型,缓缓的点了点头。
“对方明显是乌合之众,带人出去冲杀一阵,杀光他们锐气的话,他们应该会一哄而散。”
狄青点头过后,沉吟着道。
乌合之众,一般没什么恒心,也没什么勇气血拼。
只要狠狠的杀他们一场,让他们清楚的认识到自己有几斤几两,他们就会果断的投降或者是溃逃。
大宋朝廷在平叛的时候,几乎用的都是这一招。
在面对数量庞大的叛军的时候,只要抓住时机,给叛军一个迎头痛击,让叛军认识到自己不是官军的对手。
叛军要么会立马投降,要么就会四散而逃。
往后的战事就是官军追着叛军打。
寇季听到了狄青的话以后,摇了摇头道:“我们有火枪和火炮,足以应付敌人,犯不着出去冒险。”
狄青迟疑道:“等他冲过来杀的话,耗费的时间会很长。”
主动冲出去杀敌,和等敌人冲过来再杀,对敌人形成的威慑力完全不同。
以强横的姿态杀过去,远比等着敌人过来了再杀,要更有威慑力。
这就是为何狄青在作战的时候,总喜欢带头冲锋的原因。
‘最强的防御就是进攻’这句话狄青理解的很透彻。
寇季知道狄青的心思,也知道狄青提议的好处,但是他没有答应,他拍狄青没有受伤的肩头道:“我们耗的起,所以没必要出去冲杀。出去冲杀固然能吓坏敌人,可风险也大。
敌人数量庞大,若是四面合围夹击的话,冲出去的兵马很容易被敌人歼灭。
现如今,大势在我们,我们不需要冒险。”
狄青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种世衡在狄青和寇季说完话以后,盯着扑过来的敌人,道:“大致有五十万,跟斥候刺探到的差不多。”
寇季问道:“放过来打,还是现在就打?”
种世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道:“先给他们几炮,吓唬吓唬他们。”
寇季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随后战场就成了种世衡一个人的主场。
种世衡一边盯着敌人一步步临近,一边有条不紊的下令。
随着他一条条军令传达下去,他所帅里的十万兵马,一个个严阵以待。
待到种世衡的命令下达的差不多的时候,敌人也临近了山沟。
“杀!”
敌人没有喊话的意思,也没有做什么战前动员。
在临近山沟的时候,就果断下达了冲杀的命令。
最前方的敌人在收到命令以后,奋力的抽打着胯下的战马,气势如虹的冲了过来。
“嘭!”
不等大宋将士动手。
他们再次的踩上了大宋将士布下的地火雷。
大宋将士们布雷的时间有些短,所以大部分的地火雷都布置到了临近战场的位置。
仅有一小部分的地火雷,被斥候携带着,布置到了比较远的地方。
随着第一个地火雷炸响,其他的地火雷也跟着炸了起来。
“嘭!嘭!嘭!”
爆炸声传便了山沟内外。
爆炸区域内的敌人,被炸的人仰马翻,惨叫声无数。
大宋将士在布置地火雷的时候,布置的十分密集。
敌人没有什么阵型,一窝蜂的涌过来,覆盖了山沟外的大部分区域,所以撞上地火雷是必然的。
“准备!”
种世衡看到了地火雷给了敌人一个迎头痛击以后,准备下令火炮兵,用火炮招呼敌人。
只是刚喊了两个字,种世衡就喊不下去了。
因为战场上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冲在最前列的敌人,在遭受了一次地火雷伏击以后,居然从两翼跑开,撤回到了他们的大军当中。
种世衡一脸愕然的盯着战场,手僵硬的举在半空,放下也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
寇季和狄青也是一脸惊愕,二人对视了一眼后,流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所以,那些人是白死了,那些雷是白趟了?!”
寇季忍不住问道。
狄青点着头道:“是白死了……”
种世衡沉吟着道:“只是炸死炸伤了几百人而已,对敌人而言,并没有伤筋动骨。我若是所料不差的话,敌人随后应该会派遣正轨的兵马,驱赶着那些凶徒们冲过来。”
寇季和狄青点了点头。
凶徒们明显没有死战和血战的勇气,所以仅凭他们自觉的话,他们根本不会冲上来送死。
只有正规兵马在后面督战,逼着他们往前冲,他们才会冲。
很快,敌人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种世衡的话。
在那些凶徒们退回去了以后,从大军中冲出了一支明显跟他们不同的兵马,斩了凶徒们中间一些领头的人。
然后又分派了一批凶徒,加上之前逃回来的凶徒,一起驱赶向了战场。
在刀兵的逼迫下,那些之前逃脱的凶徒们,不得不再次踏上了战场。
只是他们再次冲锋,明显小心翼翼了许多。
他们冲锋的速度很慢,并且绕开了此前爆炸的那一片雷区。
然而,他们能避开脚下的地火雷,却避不开头顶的炮弹。
在凶徒们冲进了火炮的射程以后。
种世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挥下了他举了许久的手。
“砰砰砰砰砰……”
数百门火炮齐射。
声音整齐划一,十分悦耳。
只是落在了凶徒们耳中,就成了催命的魔音。
他们抬头望向了火炮轰鸣声传来的地方,就看到了一颗颗圆滚滚的炮弹,贴着他们的脸颊飞了过来。
不等他们有反应。
炮弹们一颗颗炸开。
凶徒们一个个像是饺子一般跌落下了马背。
马匹被炮弹炸伤,开始横冲直撞。
凶徒们冲锋的脚步被硬生生的阻止在了原地,乱成了一团。
惨叫声四起,血肉横飞,场面相当惨烈。
后面正在冲锋的凶徒,眼看着前面的凶徒在炮弹轰击下,死伤无数,一个个硬生生的勒马止步。
一些胆小的,根本顾不得身后督战的正规兵马,开始调转马头往回逃。
敌人进攻的势头再次被打断。
敌人军中,几个为首的汉子,看着地火雷和火炮打击,心里是绝望的。
他们做乱大半年了,打了不少仗。
可是没有一场仗像是眼前这一场让人感觉到憋屈和绝望的。
两次冲锋,发动了近万人进攻。
从头到尾连宋军的毛都没摸到,就被打回来了。
宋军的强大,已经超过了他们所经历过的任何敌人。
他们跟宋军作战,有一种恍惚感。
感觉彼此双方处在不同的层面上。
感觉大家打的不是同一个时代的战争。
“沃克台首领,你怎么看?”
一个年长的老者,侧头看向了身旁一个中年人,声音沉重的问。
中年人面色冷峻的道:“宋军……不可力敌。”
“宋军不可力敌,那就智取。入冬之前,我们击败宋军,返回我们的草场。不然我们的草场就变成了宋人的草场了。
长生天的神明若是知道了我们没能守住祂赐给我们的草场,一定会降下责罚。”
七个居于兵马首位的人当中,有一个是女子,现在说话的就是那女子。
那女子三旬上下,脸上画的五彩斑斓的,像是草原上的祭司,却又跟祭祀不同,身上并没有穿着如同百衲衣的衣服,反而裹着一身厚厚的熊皮袄。
手里握着一根挂着羊头骨的棒子,倒是有几分祭司的样子。
年长的老者听到了女子的话,略微皱起了眉头道:“图克图都朵依,你那长生天糊弄百姓也就算了,别糊弄我们,我们可不吃你那一套。”
能成为一部之主的人,都是聪明人,没人信宗教那一套。
图克图都朵依也知道她那一套对其他几个人不管用,所以只是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她又不是没尝试过借着长生天的神谕去影响其他人,只是都没有成功,甚至还被人给威胁了,所以她在这几个人面前有所收敛。
换做其他人质疑长生天的话,她恐怕已经祭出了自己手里的羊骨杖,敲碎对方的脑袋了。
沃克台没有搭理这个借着宗教作乱的疯子,他对年长的老者道:“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现在还是想想该怎么击败宋人吧。”
年长的老者沉吟了一下,看向了身旁不远处一个头顶上剃了一个秃瓢,耳边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四旬上下的汉子,道:“拓跋首领,你是从宋人手里逃出来的,应该了结宋军。你说说,宋军那火器该如何抵挡?
我们又如何打败宋人?”
拓跋野甩了一下耳边的辫子,皱着眉头道:“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从宋人手里逃出来的。我是打败了宋人,从西夏故土光明正大的走出来的。
终有一日,我会击溃宋人,拿回属于我拓跋部的故土。”
图克图都朵依闻言,一脸讥讽的道:“过不了眼前这一关,你肯定会被宋人继续抓回去做奴隶。”
拓跋野听到此话大怒,“我拓跋部勇士永不为奴!你如此折辱我拓跋部勇士,我要宰了你。”
“够了!”
年长的老者怒吼了一声,道:“大敌当前,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图克图都朵依,你手下的那个聪明的宋人呢?
问一问他是不是有应对宋人火器的办法。”
图克图都朵依一脸无所谓的道:“他不肯侍奉我,已经被我刨心挖肺,祭奠了长生天。”
年长的老者老脸一黑,“我说过,我可以用五百只羊赎买他。”
图克图都朵依毫不客气的道:“我不在乎羊,我只在乎他是不是愿意侍奉神明的使者。任何不愿意侍奉神明使者的人,都该处死。”
年长的老者瞪了图克图都朵依一眼,有点不想再搭理这个疯女人。
他盯着拓跋野道:“你应该见过宋人用火器作战,你有没有看到过有人抵挡住宋人的火器的?”
拓跋野眉头紧皱着道:“我从没有见到过有人能抵挡住宋人的火器的。”
年长的老者咬牙道:“难道宋人手里的火器就没办法克制吗?”
“或许可以用盾牌……”
有人提议。
此话一出,立马遭到了其他人的反驳,“盾牌?!盾牌能防的住头顶和脚下吗?”
此话一出,七个人齐齐陷入到了沉默。
沉默了许久许久以后,拓跋野咬着牙道:“我们要是没办法抵挡宋人的火器的话,就只能硬着头皮冲过去。
宋人火器虽然厉害,但是不可能一下子杀死我们所有人。
我们人数占据绝对的优势。
我们一股脑的冲过去,宋人绝对阻挡不了。”
第0883章 寇季的一世英名……没了?!(三更一万八!)
图克图都朵依罕见的没有拿神神鬼鬼的东西说事,她面色十分凝重的道:“一股脑的全部冲过去的话,我们可能会死很多人。”
七个人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中。
许久以后,沃克台打破了沉默,“我们还有得选吗?”
七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皆是一暗。
有人犹犹豫豫的道:“我们可以回去找乌烈。只要我们帮助乌烈拿下了上京城,上京城以北的地方,他总会划拨一部分给我们当作草场。
比起上京城以南被宋人占据的那些草场,上京城以北的草场,或许更适合我们。”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下,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上京城以北,并没有像是宋人一样强大的敌人。”
此话一出,有人想要附和,只是还没有开口,就听到了年长的老者声音沉重的开口。
“回去找乌烈?!那就是自寻死路,乌烈在占据了上京城以及上京城以北的辽土以后,一定会吞并了我们。宋人有句话,叫做一个女婿半个儿。
他是我的女婿,却不肯听我的,还派遣我的族人去送死。
甚至还要让我的族人并入到他乌烈部。
我的族人若是并入到了乌烈部,成为了乌烈部的人。
那我该何去何从?
他会不会为了彻底掌控我的族人,暗中杀了我?”
图克图都朵依等人听到了年长老者的话以后,脸上的神色十分难看。
他们之所以跟乌烈部闹掰,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夺回属于他们草场,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乌烈部联合奚王部,有吞并他们之心。
他们就是不愿意被人吞并,所以才选择了跟乌烈部决裂。
年长的老者见其他人没人开口,就继续说道:“就算我们投了乌烈部,跟着乌烈一起占据了上京城,占据了上京城以北所有的辽土,我们就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了?
宋人的铁蹄迟早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他们拿下了燕云十六州以后,仍旧派遣兵马攻克了我们的草场就是明证。”
图克图都朵依等人听到了年长的老者的话,齐齐叹了一口气。
有大宋这个霸道的不想要朋友的邻居在,他们真的觉得压力好大。
人家想打你就打你,想抄你老巢就炒你老巢,都不通知你一声。
你一点脾气也没有。
一句硬气话都不敢说。
什么也不说,逆来顺受的话,说不定人家打你的时候会轻一点。
冲人家呲牙说硬气话的时候,人家打你的时候一定会下毒手。
最可气的是,人家连叫爸爸的机会都不给你。
从大宋兵马抵达边陲到现在,招降过百姓,招降过凶徒,唯独没招降过他们。
你不招降一下试试,怎么知道我们会不会立马降呢?
“那就一拥而上?”
图克图都朵依试探的问道。
年长的老者沉声道:“一拥而上!”
拓跋野无奈的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沃克台在点头过后,沉吟着道:“也不能单纯的一拥而上,更不能盯着一个地方冲。宋军守着山沟,我们要是只盯着山沟冲的话,只会被宋军给耗死。
山沟地方窄,根本没办法展现我们兵力的优势。
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将手下的兵马分成几百股,或者上千股,然后从不同的地方冲。
大军冲山沟,其他的兵马直接沿着山坡往山上跑。
甚至绕过山也行。
宋军兵马数量有限,不可能守住所有地方。”
拓跋野道:“对,我们的目的是冲过去,而不是在此地跟宋军硬碰硬。跟宋军硬碰硬,我们根本不是对手。”
其他人纷纷点头。
年长的老者沉声道:“那我们就做一个约定。一旦我们冲过去,我们就率领着兵马在炭山回合。
到时候再商量下一步的谋划?”
图克图都朵依等人一.asxs.头。
面对强敌,他们也只能抱团取暖。
“那就……杀?!”
“杀!”
“杀!!”
“……”
拓跋野率先驱赶着凶徒们杀了出去。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的驱赶着凶徒杀了出去。
只不过他们最开始的时候冲在最前列,冲到一半的时候,就落在了对后。
更关键的时候,在临近山沟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往山沟里冲去,而是往两侧的山头上冲了上去。
山头并不高。
狄青和种世衡经常策马而上,他们自然也能策马而上。
山头上。
种世衡、狄青、寇季三人看到了敌人向山头上涌上来的时候,齐齐皱了皱眉。
种世衡沉声道:“我最担心的就是敌人分散突围。如今敌人果然分散突围了。”
寇季点了点头,刚要开口。
却见狄青已经跳上了马背,丢下了一句话,策马离开了。
“我去调集兵马!”
寇季叹了一口气,没有在言语。
寇季很想给狄青和狄青麾下的兵马一个长久的休息时间,只是敌人并不想让他们如愿。
“杀!”
种世衡在敌人临近山下的时候,怒吼了一声。
一瞬间,枪炮声齐鸣。
敌人如同割麦子一样的倒下。
但敌人数量太多了,多到他们怎么割也割不完。
敌人从山头两侧,长达十数里的山头上往过冲,种世衡只能做到面前的封锁。
敌人将大部分的兵马派遣到了山沟里去冲阵。
种世衡为了挡住敌人大部分兵力,所以在山沟里布置的兵马相对而言要多一些。
两侧的山上自然少了不少。
所以敌人往两侧山上冲的时候,种世衡麾下的兵马应对起来自然吃立了一些。
山沟里。
凶徒们组成的冲锋阵,几乎就没有能冲到山沟中断的。
火枪形成的火力网,外加手榴弹和地下埋的地火雷相助,凶徒们几乎没有冲到大宋将士们面前的机会。
凶徒们不断的冲锋。
大宋将士们不断的枪杀。
短短一会儿工夫,在山沟里就形成了一道人和马尸骸组成的血肉墙壁。
大宋将士越打越凶。
一些将士脱离了自己原先的掩体,冲到了人和马尸骸组成的血肉墙壁前,借着血肉墙壁遮挡,对着敌人就是一通猛射。
凶徒们在经过了前期的冲锋以后,放弃了刀枪,改用箭矢攻击。
双方在战场上互射了起来。
大宋将士有掩体保护,所以箭矢几乎都落在了掩体上。
凶徒们没有东西掩护,只能被一枪枪的射杀。
“我降了!”
有凶徒被杀怕了,大喊了一声,扔了武器,跪在地上,用手抱着脑袋,在原地瑟瑟发抖。
大宋将士看到了降卒,却没办法纳降,因为对方距离他们太远了。
其他的凶徒还在冲锋。
山沟里的战事相当惨烈。
山头上的战事也不逞多让。
只是相比于山沟里的战事,山头上的战事就没那么顺利。
敌人仗着人数多,拉长的防线。
然后一窝蜂的不要命的往上冲,山头上的将士有限,根本受不住漫长的防线。
往往一个将士,要针对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敌人,根本应付不过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山头上的大将士们杀死的敌人数量虽然不比山沟里少,但是却没办法挡住敌人。
敌人眼看着要越过防线了,寇季和种世衡也加入到了战场中。
种世衡一手短铳,一手长刀,一边砍杀临近的敌人,一边用短铳杀死远处的敌人。
寇季在跟亲从官拉扯中,手握着一柄短铳不断的射杀敌人。
“寇枢密,您就躲躲吧。”
“躲什么躲,我是怕死人吗?”
“您不怕,卑职怕。您要是有个意外,卑职全家恐怕都得下去陪葬。”
“我保证,没人杀你全家。”
“您保证有什么用,您要是有意外,第一个动手砍卑职家人的,必然是官家。官家可没人拦得住。”
“……”
亲从官拉扯着寇季后退,寇季却怎么也不退。
亲从官见拉不动寇季,劝不动寇季,最后咬了咬牙,心一橫,大声的喊道:“来几个人,将寇枢密架下去。”
“你大……”
寇季骂人的话还没有喊出口,就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提胳膊柃腿的带出了战场。
就在寇季离开战场的那一会儿。
狄青已经跨马再次冲上了山,在他身后跟着自己麾下的将士。
有了狄青率领的生力军加入,局势瞬间逆转。
种世衡和狄青合力,将敌人驱赶下了山头以后。
种世衡对狄青喊道:“刚才有一支兵马从山外边绕过去了,你在这里守着,我带人去追。”
“不用……”
狄青摇头喊了一声。
种世衡一愣。
狄青笑着道:“后面有惊喜等着他们。”
种世衡又愣了一下,仔细观察了一下狄青带来的援军以后,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种世衡哈哈一笑,“继续杀!”
二人率领着兵马继续杀了起来。
二人不仅将敌人赶下了山头,还带着兵马追杀了对方足足五里地,才放弃了追击。
就在二人放弃追击的时候。
在山后面,正在发生有趣的一幕。
七部联军之一的长生教首领图克图都朵依在刚才混战的时候,率领着兵马足足奔出去了二十里地,从山边绕了过去。
一行人冲过了山边半腰,见到了后面没有半个宋军。
图克图都朵依畅快的大笑了起来,“我们逃过来了!”
其他长生教的人跟着大声的呼喊,一个个脸上充满了喜悦。
他们一个个策马狂奔,冲过了山边,准备冲进山后的腹地中。
只是,刚过了山边,就听到了一声大喝。
“你们去哪儿啊?!”
图克图都朵依和她的人循声望去,脸上的神色僵住了。
在山背处,一支四万人数的兵马,披着铁甲,持着钢刀,正在静静的等着他们。
图克图都朵依的瞳孔一瞬间缩成了一个点。
打不过!
完全打不过!
这是图克图都朵依看到这支兵马的时候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也是唯一一个念头。
她亲自率领的兵马,自然是长生教内的精锐,是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培育出的正规兵马。
只是比起对方,她麾下的这点正轨兵马,实在不好意思称之为正轨兵马。
她麾下三万正轨兵马,勉勉强强一人配了一柄辽军制式的弯刀,也配备上了辽军制式的弓箭,还有辽军制式的布甲。
稍作了一番训练,就已经是比凶徒们强横了一倍多的正轨兵马。
只是对上了对方,明显不够看。
对方清一色的锁子甲,头盔、肩甲、护心镜、裙甲等等,几乎全是精钢打造。
对方手里握着的是长刀,马背两侧分别悬挂着两根短矛,一架手弩。
在悬挂手弩的那一侧,还悬挂着一个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宋人手掷的那种火器。
对方静静的站在哪儿,就是一个矢锋阵。
自己身后的兵马,勉强有一个阵型的样子。
但是跟对方那整齐的军容比较,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咕嘟……”
图克图都朵依下意识的吞了一口唾沫。
对方为首的那个将领已经举起了手里的长枪。
“冲锋!”
长枪下滑,直指敌人。
四万铁骑如同潮水一般的冲了出来。
“投降!”
“投降了!”
“我投降了!”
“……”
图克图都朵依在看到了对方汹涌澎湃的涌过来的时候,几乎毫不犹豫的呐喊了起来。
眼见对方越冲越近,图克图都朵依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在喊。
“投了!”
“投了!!”
“饶命!”
“……”
图克图都朵依在疯狂的大喊。
有人或许会质疑,图克图都朵依为何不逃。
事实上图克图都朵依也想过要逃,只是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实力以后,图克图都朵依放弃了逃跑。
因为她知道她逃不了。
抛去对方那几乎碾压他们的军备不说,对方胯下的马匹也不是什么劣马。
而是一等一的上等马,不仅马匹好,个头还高,几乎比他们麾下的战马高了半头。
他们胯下的马儿,奔跑起来,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眼看着对方越来越近了,图克图都朵依有点绝望了。
却见对方在冲到他们面前的时候,突然一分为二,快速的将他们包围在了其中。
图克图都朵依见此,愣住了。
“既然降了,那就速速下马受降!三个呼吸内,不下马者,视为诈降!杀无赦!”
为首的将军在将他们团团围住以后,声音冰冷的说了一句。
图克图都朵依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迅速的下了马背,虔诚的跪服在了地上。
其他的长生教的兵马见此,纷纷下马受降。
为首的将军盯着图克图都朵依打量了一眼,冷冷的道:“幸好你们没跑,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有俘虏存在!”
图克图都朵依听到此话,打了一个哆嗦,她抬起头,快速的道:“将军……”
“闭嘴!”
图克图都朵依刚说了两个字,为首的将军就粗暴的打断了她。
为首的将军厌恶的道:“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脸上涂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在交趾的时候,就属你们这些脸上涂的花花绿绿的东西最坏。”
不等图克图都朵依开口为自己辩解。
李四大声的喊了一声,“全部都带回去,那个不听话,就给我砍了。”
四万将士,齐齐应允了一声。
那声势,吓的图克图都朵依再次哆嗦了一下。
李四见此,拍了拍自己胯下的战马,“这叫水西马!能跑得过它们的战马,没几个。你没跑,很明智。”
图克图都朵依刚要开口,李四却策马离开了。
水西马是曹利用前往雷州的时候,在贵州发现的一种马种。
曹利用发现这种马匹比大宋常用的辽国马和吐蕃马要优质很多,就果断的抛弃了辽国马和吐蕃马,选择了用水西马做战马。
不仅如此,曹利用还将此事暗中告知给了寇季。
他觉得大宋的将士若是乘坐上这种战马的话,战斗力应该会直线飙升。
然而,寇季在得知了此事以后,只是回了一个知道了。
并没有将水西马征为军马的意思。
曹利用以为寇季不动水西马,还专门派人送了一匹给寇季。
寇季收下了马,却没给曹利用任何回复。
事实上寇季知道水西马,也知道水西马是好马。
水西马曾经被称之为龙驹,甚至有人还为它写了一篇古州水西马赋,用来为此马扬名。
由此可见,此马绝对是一等一的好马。
只是此马适合没有火器的大宋,却不适合有火器的大宋。
曹利用发现此马的时候,此马的数量并不多。
大宋朝廷想要培育此马的话,就需要投入大量的钱财。
想要用此马代替大宋军中的辽国马和吐蕃马,至少需要数十年的苦工,才能培养到大宋所需的数量。
此外,好马难养。
但凡是好马、名马,吃的都比人好。
在养马的花费上,又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当时的大宋可并不富裕,满朝文武也不可能赞成将巨大的税收收入,投入到此马的培育当中。
寇季也不愿意等数十年,等此马培养起来。
有培养此马的钱财和时间,寇季能从辽国、西域等地抢回超过它们几十倍数量的战马。
既然如此,为何要培养它们?
而且火器出现以后,对马匹的需求也逐渐在锐减。
寇季觉得大宋也没必要花费巨大的代价,培养一群以后有可能用不上的战马。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季没有搭理曹利用。
曹利用没得到寇季的答复,却并没有熄灭培养此马的决心。
他在雷州的时候就开始培养此马。
此后先后投入了海量的钱财培养此马。
足足十年,耗费了无数的钱财,他终于将此马培育到了一定的数量,勉强的配备到了军中。
在覆灭交趾的战场上,他手下的将士骑着此马,大放异彩。
此次大宋请交趾出兵,曹利用就将这支兵马给派遣了过来。
目的就是为了让寇季好好看看水西马的厉害,让寇季后悔。
只可惜。
曹利用引以为傲的水西马,在辽国战场上就没有发会的余地。
在大宋配备的火器足以压着敌人打的情况下,铁骑冲锋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再好的战马,再好的骑兵,也只能跟在一旁打辅助。
主力战场上,永远没有他们的份儿。
从交趾兵入辽到如今,打的最漂亮的一场仗,大概就是这一场了。
但即便是这一场,也只是一个辅助。
之前他们跟着刘亨的时候,没啥大战的机会,因为刘亨在破了上京城以后,就一直在辽国境内流窜,根本不跟辽国兵马正面打。
随后跟着狄青的时候,他们也没啥机会。
因为但凡是需要铁骑冲锋的战场,不等他们出手,狄青已经亲自带着兵马出去将对方灭了。
总之,水西马是好马,只是在大宋有点生不逢时。
李四押解着俘虏回营的时候。
山头上。
寇季在骂人,“说!你们谁扯的我的裤子?!”
在寇季面前,一字排开,站着五个彪形大汉,一个个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对于他们蛮横的将自己从战场上架下来,寇季没有怨言。
毕竟,人家也是为了他的小命着想。
可是在架着他离开了战场,顺手将他外裤扯了的事情,他必须问清楚。
大庭广众之下,他穿着个亵裤到处乱跑,别人还以为他是个败军之将呢。
寇季见五个家伙,没一个人承认的,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出来,他指着其中一个人道:“你们以为你们不说,我就不知道了,肯定是你!”
那彪形大汉闻言,急忙摇头,“少爷啊,不是我,不是我,我抬的是您的胳膊。”
寇季目光落在了下一个彪形大汉身上。
那彪形大汉也急忙摇头道:“少爷,我抬的也是胳膊。”
“我托着腰!”
“俺扶着您的手!”
“小人扶着您的头!”
“……”
剩下的三个彪形大汉,果断替自己开脱。
寇季被着五个家伙给气笑了,“合着我的两条腿没人管,我是自己走回来的?!”
五个彪形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言语。
寇季冷冷的道:“再有下次,砍你们的脑袋!”
五个彪形大汉闻言,对视了一眼,齐齐躬身道:“多谢少爷不杀之恩。”
“滚蛋!”
寇季破口大骂。
五个彪形大汉,如蒙大赦,逃出了帐篷。
寇季在他们五个人离开以后,以手扶额,头疼的道:“我的一世英名,算是没了……”
第0884章 水货
“哈哈哈……寇季,听说敌人杀来的时候,你吓的裤子都掉了?”
就在寇季自言自语的时候,陈琳那充满嘲笑味道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我就知道……”
寇季以手扶额,心里有说不出的郁闷。
陈琳畅快的大笑着进入了寇季的帐篷。
盯着坐在帐篷当中的寇季,嘲讽的道:“咱家记得你上过好些次战场,也面对过无数强敌,怎么就会吓的裤子都掉了呢?”
寇季放下手,瞪了陈琳一眼,没好气的道:“裤子是他们抬我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拽掉的,不是被人吓掉的。”
陈琳笑眯眯的道:“反正军中现在传遍了,说你在敌人杀到近前的时候,裤子都吓掉了。你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寇季愤恨的道:“我说的是事实。”
陈琳哈哈大笑道:“重要吗?反正要不了多久,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你是我大宋第一个在战场上被吓掉裤子的枢密使。
你也是文臣出身,你应该明白,比起真相,百姓们更愿意相信这个。”
寇季恼了,“谁传的谣言,我要宰了他。”
陈琳笑着道:“军中将士都在传,你还能把他们全宰了不成?”
寇季恶狠狠的瞪着陈琳,“你肯定也在背后推波助澜了,对不对?”
陈琳一脸无辜的道:“咱家可是什么也没有做……”
寇季根本不信,却也拿老东西无可奈何。
就在陈琳进来不到半刻钟以后,种世衡和狄青一起进入到了帐篷。
一进帐篷,种世衡就以一种十分坚定的语气对寇季道:“枢密使,我们赢了……”
狄青在一旁附和道:“不仅赢了,还抓了不少俘虏。山沟里,加上山头上,一共抓了有十五万俘虏。有一支敌兵绕过了山头,跑到咱们背后去了,我在咱们背后做了布置,他们逃不了。
等到战事结束了,估计又能抓一些俘虏。”
寇季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敌人现在退到何处了?”
狄青沉声道:“敌人现在退到了十五里以外,我们的斥候一直盯着,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尽快的告知给我们。”
寇季点了点头,“尽快打扫战场,让该休息的将士们下去休息,等敌人下次再来的时候,我们也不至于表现的这么仓促。”
种世衡点头应承了一句,“在来之前我就已经吩咐下去了。”
寇季点头道:“那就好……”
种世衡开口道:“俘虏们如何处置?”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暂时用绳索串起来,当成民夫用。”
种世衡听到此话,便不再言语。
寇季跟他们聊完了公事,脸上的神色瞬间一变,“听说军中最近出现了一些谣言,有人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听到寇季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
种世衡憋着笑,肩头一抖一抖的。
狄青倒是憨厚,他对寇季道:“兄长,军中是刚刚生出一些谣言,跟您有关。不过将士们都知道实情,也知道您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将士们只是将此事当成戏言说,并没有人当真。
也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寇季哼了一声,“我的身份是他们可以背后议论的吗?!”
狄青一脸尴尬。
种世衡憋着笑道:“枢密使,你大大小小的战事也经历了不少,甚至还遭遇过敌军刺杀,此事军中的将士们都知道。
他们现在传扬您掉裤子的事情,也只是觉得有趣,并不是刻意要给您抹黑。
您没必要生气。”
寇季瞪着种世衡道:“他们可以不当真,但国内的百姓们也可以不当真吗?谣言止于智者,但是在这种事情上,能有几个智者?”
种世衡笑着道:“将士们已经传开了,现在阻止也阻止不了。你也应该明白,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将士们的嘴是堵不住的。”
寇季喝道:“那就想办法给我堵住。”
种世衡摊开手,果断道:“我是没办法。”
寇季冷哼了一声道:“没办法就给我想,想不出来,下次敌军来袭的时候,我就把你的裤子拔了,丢到战场上。”
种世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咳咳……”
就在寇季准备继续威胁种世衡的时候,陈琳突然咳嗽了一声。
寇季猛然看向了陈琳,喝道:“你也想被拔了裤子丢到战场上去?”
陈琳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郑重的道:“咱家是有正事要说。”
寇季、种世衡、狄青三人立马态度一变,认真的看着陈琳。
公是公,私是私,他们分的很清楚。
陈琳也一脸认真,“就在刚才,咱家的人终于上京城那边的探子联系上了。上京城那边的探子传回了消息,说是在阿颜部等七部离开以后,乌烈部和奚王部携手一起猛攻上京城。
眼看着上京城快要沦陷的时候。
从上京城东北杀出了一支奇兵。
不仅帮着耶律宗真击溃了乌烈部和奚王部,还将t他们赶出了上京城十里之外。”
寇季三人闻言,皆是一愣。
寇季忍不住道:“耶律宗真居然还有这种后手?”
种世衡沉吟着道:“他能隐忍到这个时候才让后手出击,这份忍耐力,就远超一般人。以他的年纪,能有这份忍耐力,若是成长起来,一定是一个不输给耶律隆绪的雄主。”
狄青沉声道:“我更好奇是什么样子的兵马,能轻而易举的击溃乌烈部和奚王部的兵马。
乌烈部的兵马虽然才创里不久,可是能稳稳的占据新契丹九族的首位,并且还能压住奚王部,那就说明他们的兵马不弱。
奚王部就更不用多说,以前辽国对外的战事,大部分都有奚王部的人参与,所以他们的战斗力不弱。
乌烈部和奚王部的兵马加起来,纵然是我们对付起来,也要稍微费一些手段。
那能轻易击溃他们的兵马,到底有多强?”
不等寇季三人开口,狄青继续道:“上京城岌岌可危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一支强援,会不会耶律隆绪留给耶律宗真的后手,如此后手,耶律隆绪又留下多少?
大家应该都知道,在我大宋崛起之前,辽国才是四海霸主。
辽国称霸多年,底蕴恐怕比我们看到的要多。
若是耶律隆绪为耶律宗真留下诸多后手的话,那我们随后应付起来,恐怕得小心一些才行。”
狄青话音刚落,陈琳就缓缓的开口道:“狄将军不必过于担心,驰援耶律宗真的那支兵马,击溃乌烈部和奚王部的兵马,也没那么轻而易举,反而耗费了不少的力气,死伤几乎过半。
咱家觉得,那应该是耶律隆绪留给耶律宗真的唯一的后手。
若是有其他后手的话,耶律宗真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如此强军死伤过半。”
寇季听到此处,疑问道:“那一支兵马到底是什么来历?”
陈琳苦笑着道:“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那支兵马居然不是任何一支契丹八族的兵马,反而是一支女真。
人数只有两万,有生女真,也有熟女真。
领头的是耶律隆绪一手提拔上来的女真族大将著骨里。”
寇季和种世衡三人听到此话,都有些意外。
种世衡惊叹道:“两万女真,能击溃十数万攻打上京城的乌烈部和奚王部的联军,实力不是一般的强啊。”
寇季的关注点跟种世衡不同,他在听到了著骨里的名字以后,沉吟着道:“我若是没记错的话,著骨里之前是皮室军中的一员大将,后来被派遣到了辽国京北道,担任镇守将军,手下率领的是一部分纯正的辽人组成的兵马。
如今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一支战斗力强横的女真部族兵马的统帅。
耶律隆绪此前对他的诸多安排,难道是障眼法吗?
还有,辽国境内女真虽然人数不少,可大多都分散在辽国各地。
其中最大的熟女真部族,是位于渤海处的女真部族。
族人勉强也就两三万人。
此前狙击耶律宗真回到上京城的时候,他们就出了三千多人,给了耶律宗真一个狠的。
剩下的一部分成了我们的俘虏,一部分在凶徒当中厮混。
著骨里又是从哪儿搞来的两万女真部族的兵马?”
寇季一席话说完。
陈琳、种世衡、狄青三人面面相觑,寇季问出的问题,也是他们想知道的。
寇季见陈琳和种世衡、狄青一样的神色,盯着陈琳问道:“你不知道吗?”
陈琳苦笑了一声,“咱家要是知道的话,就说出来了,根本不会藏着掖着。”
种世衡推测道:“耶律隆绪对著骨里的安排,应该就是一个障眼法。至于突然冒出来的这两万女真,应该是耶律隆绪活着的时候暗中招募的。
他们以两万之数,击溃了乌烈部和奚王部的十多万联军,那就说明他们是能征善战的精锐。
他们成军时间应该不断,并且应该参加过不少战斗。”
寇季皱眉道:“据我所知,辽人近些年的战事中,并没有用过什么不知名的兵马,也没有大批量的涌过女真人。”
狄青思量着道:“以耶律隆绪以前的权势,将一支兵马安排到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去磨练,应该也不难吧?
他或许没办法大批量的用女真人作战,也没办法大批量的征召女真人。
但他可以悄悄的招募和操练。
辽国境内的女真数量可不少。
他一个部族挑选几个人,一圈下来也能挑选不少人。
一年挑选一点点,几年就能挑选出一支两万人的兵马。”
寇季、种世衡和陈琳听到了狄青的话,一.asxs.头。
他们觉得狄青说的有理,应该十分接近真相。
不然没办法解释这两万女真兵马之前为何之前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种世衡在点头过后,沉声道:“我们其实没必要在意他们是怎么来的。他们虽然击溃了乌烈部和奚王部的兵马,但只是将乌烈部和奚王部的兵马驱逐出了一段距离,并没有彻底将这两支兵马歼灭。
那么乌烈部和奚王部的兵马,在重新整顿一番后,很有可能会再攻上京城。
马上就入冬了。
冬日里大雪封路,没办法行军。
但却并不妨碍乌烈部和奚王部的兵马攻打上京城。”
乌烈部和奚王部的兵马就在上京城附近,根本不需要长距离的行军,所以即便是大雪封路,对他们的影响也不是很大。
他们无非是需要耗费一些兵力去清理积雪而已。
寇季、狄青二人皆赞同的点了点头。
种世衡继续道:“乌烈部和奚王部的人如果再次攻打上京城的话,一定会血战到底。因为战事打到了他们这个份上,他们除了拿下上京城,别无选择。
所以那一支女真兵马,能否在乌烈部和奚王部联军的攻打下存活下去,很难说。”
寇季点头道:“就让他们去咬吧。等他们咬出结果的时候,估计就到明年开春了。到时候我们刚好过去捡便宜。”
种世衡和狄青笑着点了点头。
寇季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们两个下去做事吧。别忘了我们还有一群凶徒要对付。”
种世衡和狄青拱了拱手,退出了帐篷。
陈琳迈步也准备离开,却被寇季给叫住了。
“站住!”
寇季冲着陈琳喊了一声。
陈琳听出了寇季语气不善,瞥了寇季一眼道:“寇枢密有何吩咐?”
寇季瞪着陈琳道:“让你手下那些往返于汴京城和此处的探子别给我瞎说。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从汴京城那边传过来,我就找官家参奏你。”
陈琳翻了个白眼道:“咱家没那么闲!”
寇季哼了一声。
陈琳甩了甩袖子,离开了帐篷。
帐篷外。
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清点俘虏、重新布防。
将士们一直忙活到了夜晚,才忙活完。
就在寇季点起了蜡烛,准备依照军中参军送来的军功公文书,核实将士们的功劳的时候。
狄青出现在了帐篷内。
“兄长,李四他们在山边抓到了三万多俘虏,其中为首的是长生教的教首。”
寇季提起笔的手微微一顿,有些意外的道:“还抓了一个有身份的?”
狄青点头道:“李四他们此次算是立了大功了,只可惜他们是交趾兵马,他们立了功劳,朝廷没办法直接上次,也没办法给他们加官进爵。”
寇季放下了笔,道:“他们的功劳你不用管。官家请交趾出兵,交趾的兵马在此处建立了功勋,官家自然会给交趾王一个交代。
到时候他们会从交趾王手里拿到他们应有的赏赐。”
说到此处,寇季摸索着下巴道:“那个长生教的教首,你带上来让我见见。”
狄青闻言,赶忙道:“那人将自己涂的花花绿绿的,又是个女的,实在不太雅观。我把人交给了陈琳,让陈琳去给她洗漱一番,再给您送过来。”
寇季听到此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见她,是审讯俘虏,又不是宠幸她。”
狄青哭笑不得的解释道:“我自然知道兄长不好女色。我让陈琳给她洗漱主要是因为她身上涂的东西太多,味道太大了,怕您受不了。”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能有多大的味道?”
狄青苦笑着道:“负责擒拿她的两个交趾兵,险些昏死过去……”
寇季一愣,忍不住道:“那确实大……”
军中的将士们平日里都待在充满了各种汗臭味的军营里,习惯了有臭味的环境。
能将他们熏的快要晕过去,那说明对方身上的味道真的不是一般的大。
“等人洗干净了,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寇季吩咐了一声。
狄青答应了一声,躬身一礼,退出了帐篷。
寇季提起了开始核实将士们的功劳,核实了一会儿。
陈琳带着人出现在了寇季的帐篷。
陈琳带着的是四个身强力壮的宦官,他们手里拿着一个三旬的女子,女子脸颊红彤彤的,脸上充满了慌张和胆怯。
女子正是长生教教首图克图都朵依。
她是所以慌张、胆怯,是因为陈琳下手太狠了。
为了搓干净女子身上的污垢和身上的一些颜料,陈琳取了一个硬毛刷子,狠劲的在她身上刷。
将她的皮肤都刷红了。
若不是她皮糙肉厚的,陈琳能从她身上刷下来一层皮。
她不怕死,但是她怕折磨。
有人或许会质疑,说她连死都不怕,为何会怕折磨?
事实上怕死的人,并不代表就不怕折磨。
很多俘虏都有自杀的勇气,但却没有面对刑讯的勇气。
因为大部分的酷刑都让人生不如死。
寇季上下打量了一眼模样普通,神情慌张的图克图都朵依,缓缓开口,“叫什么名字?”
图克图都朵依听到了寇季开口,打了一个哆嗦,急忙道:“图克图都朵依!”
寇季继续问道:“你就是长生教教首?”
“是!”
图克图都朵依赶忙回答。
寇季点了点头,沉声道:“我是大宋枢密使寇季!”
图克图都朵依一愣,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寇季一脸愕然,“我有那么可怕?”
图克图都朵依瞥了寇季一眼,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听……听说,您杀的人,比我们长生教的人还多……”
寇季看向了陈琳,疑惑的道:“这真是长生教的教首?”
长生教好歹也是新契丹九族之一,惦记着辽国江山的一大势力。
领头的人就这种货色?
陈琳刚要开口,就听图克图都朵依抢先一步道:“我是!我是!”
寇季有些不敢相信的打量着图克图都朵依,道:“长生教能占据辽国的京东路,势力也算不小。
就你这样的,能掌控这长生教?”
图克图都朵有些尴尬的道:“掌控着长生教的是神明,我只是帮神明传达神谕的。”
寇季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她这种货色为何能掌控长生教。
实力不足,宗教来凑。
只要百姓们对神明还有信仰、还有畏惧,她这种货色倒是能借着神明的名义,掌控一方势力。
寇季盯着图克图都朵依道:“我姑且相信你是长生教的教首。我有一些话问你,你必须如实作答。”
图克图都朵依赶忙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寇季沉声道:“说一说你们各部具体有多少兵马,谁的兵马强,谁的兵马弱。”
图克图都朵依赶忙开口,将自己知道的几乎全部说了出来。
图克图都朵依口中的消息,几乎跟军中的斥候和陈琳手里探子打听到的消息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她的消息对寇季没有半点价值。
寇季微微皱起了眉头,继续问道:“我的人在拿下辽国京南道、京东道和河西路的时候,并没有缴获到多少钱财。
你们几方势力,在辽国境内肆虐的时候,应该搜刮了不少钱财。
现在,我想知道,你们将那些钱财藏在哪儿了?”
图克图都朵依听到这个问题,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迟疑。
寇季面色微微一冷,“你可以不说……”
不等寇季把话说完,图克图都朵依就快速的道:“大部分藏在京南道、京东道内,还有一部分我们自己带着,埋在了上京城外的观音庙。”
寇季眉头一挑,“都在何处?”
图克图都朵依苦着脸道:“长生教的那一部分,埋京东道内的一处山下。阿颜部几个部族的钱财埋藏在何处,我就不知道了。”
寇季闻言,若有所思的道:“你们之所以急着南下,就是为了那些钱财对不对?”
图克图都朵依苦笑着点了点头。
寇季点着头道:“看来那些钱财数量不少。乌烈部能舍下那些钱财,继续攻打上京城,确实有几分魄力。”
说完这话,寇季盯着图克图都朵依道:“你可以下去了。看在你恭顺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条命。”
图克图都朵依赶忙叩谢了寇季不杀之恩。
寇季摆了摆手,陈琳吩咐宦官将图克图都朵依押解出了帐篷,陈琳自己并没有离开。
寇季瞥了一眼站在哪儿一言不发的陈琳一眼,没好气的道:“官家如今富得流油,还要贪那些钱财?”
第0885章 寇天赐用的连环计
“战场上的缴获,有七成归朝廷。”
陈琳盯着寇季,认真的说。
寇季淡淡的道:“那也是朝廷的,不是官家的。”
陈琳正色道:“朝廷的就是官家的。”
寇季撇嘴道:“那你带人去挖,挖出来以后三成送到我这里,七成送回汴京城。”
陈琳闻言,点了点头道:“咱家刚好闲着。”
寇季翻了个白眼。
陈琳甩着袖子离开了帐篷。
寇季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官家被一群财迷围着,也不是什么好事。回头应该跟官家谈一谈。”
寇季嘀咕了一声,低头继续核实军功。
一核实就核实到了半夜。
半夜,帐篷外冷风呼啸,如同鬼哭狼嚎。
寇季在核实完了军功以后,准备出去活动一下筋骨。
迈步走到了帐篷口,掀开了帐篷的帘子,一股冷风就狠狠的涌了进来。
寇季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抬眼往外面一瞧,只见零星的雪花从帐篷外的火把处飘过,闪出了一点点的亮光。
寇季呢喃道:“下雪了?”
雪最初的时候很小,伴着冷风在空中乱舞。
待到风小了以后,鹅毛大雪飘飘洒洒而下,一会儿就在地上落了一层。
种世衡、狄青、陈琳皆被人唤醒,一个个顶风冒雪,出现在了寇季的帐篷内。
寇季在他们到了以后,请他们坐在了帐篷内的火盆边上,一边烤火,一边说话。
“嘶……这辽国的天,说变就变,雪说下就下,一点儿征兆也没有……”
陈琳搓着手,一边打哆嗦,一边低声道。
寇季双手摊开,放在火盆上空,淡淡的道:“你这话有问题。”
陈琳一愣,看向了寇季。
寇季幽幽的道:“你应该说,同样是北方,汴京城飘雪还有一些征兆,此地飘雪一点征兆也没有。”
陈琳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寇季,“有区别吗?”
寇季没有言语,瞥了种世衡一眼,示意种世衡来解释。
种世衡笑着道:“当然有区别,没落雪之前,此地归属,还存在着风险。这一落雪,此地就归我大宋了。”
狄青在一旁点着头道:“大雪一落,各地封路,所有的敌人都被挡在了此地以北,根本没办法再长途跋涉的赶过来跟我们对战。
即便是刚刚被我们打退的七部联军,在落雪以后,也很难再对我们展开进攻。”
见陈琳仍有些疑惑,种世衡就笑着继续道:“大雪封路,封的不仅仅是路,还有马匹奔跑的速度。雪落的越厚,马匹奔跑起来越困难。
据我所知,往年辽国的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都很大。
上京城以北,雪盖三尺,是常有的事情。
上京城以南,通常也是雪盖两尺。
两尺雪,足以削弱马匹的速度。
在我们的火枪面前,跑不快,一个个就是活靶子。
过来只有送死。”
寇季做了个总结,道:“所以,此战打到现在,我们不战而胜。此地从今往后就会归我大宋所有。”
陈琳愣愣的盯着寇季道:“可是明年开春以后,敌人还会卷土重来。”
寇季哈哈大笑,“明年开春,他们见了我们,只有逃跑的份儿。”
等到明年开春,杨文广和刘亨率领的兵马,朱能和高处恭率领的兵马,会相继赶到此处。
两大器械作坊赶制出来的火器,也会相继运达。
到时候对敌的兵马数量不仅会成倍数增长,兵马的战斗力也会提升好多。
到时候,敌人只有被压着打的份儿,根本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除非赵祯蠢到临场换将,将寇季一行人换下去,换一群不懂兵事的文臣来指挥作战。
不然大宋真的没办法输。
兵力、装备,处在碾压的地步。
种世衡、狄青、杨文广、朱能等人,都是能征善战的宿将,在打仗的时候根本不可能给敌人可乘之机。
所以,明年开春以后,就是辽国覆灭的时候,就是大宋版图再一次急速扩张的时候。
陈琳见寇季如此肯定,也没有细问。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没有质疑寇季的说法,那就说明寇季说的是一个事实。
“从今日起,一直到明年开春,我们都不用折腾了。大家近些日子都没好好休息,现在可以下去好好的睡一觉了。
不过不能放松警惕,斥候和探子都派出去,盯着点敌人的动静。
敌人要是冒雪过来,就给我狠狠的招呼。”
寇季吩咐了一声。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点了点头,起身拱了拱手,离开了帐篷。
陈琳也起身离开了帐篷。
寇季伸了一个懒腰,裹着熊皮,舒舒服服的躺在了床榻上,安安稳稳的睡了过去。
寇季是睡安稳了,可是千里之外的汴京城里的人却睡不安稳。
深更半夜的。
向嫣坐着马车,拿着寇府的牌子,敲开了汴京城的大门,惊醒了汴京城里所有的人。
以寇季如今的身份、地位、功劳。
他的一切,都被汴京城内所有人密切的关注着。
向嫣深夜闯汴京城,自然格外引人注目。
向嫣坐着马车入了汴京城以后,一路赶往了皇宫,叫开了皇宫的大门,匆匆赶了进了皇宫。
皇宫内。
赵祯在熟睡中被人唤醒,瞧了瞧躺在龙床上的曹皇后,以及躺在身边的一个幼小的身影,微微揉了揉眉心,起身更衣,赶往了偏殿。
就在越前,曹皇后和宫里的几个嫔妃相继诞下了龙子龙女。
曹皇后肚皮争气,为赵祯再添了一位皇子。
小张氏肚皮也争气,也为赵祯诞下了一位皇子。
其他两个,皆是皇女。
此外,入宫不久的何氏,也怀上了龙种。
御医大言不惭的断定何氏肚子里怀的是皇子。
赵祯别提有多高兴了。
一下子多了两个儿子,两个闺女,还有一个预备皇子(皇女)。
他怎么能不高兴。
他爹在朝的时候,子嗣不昌,着实愁坏了大宋朝所有人。
他登基之初,子嗣也难出,他一度怀疑他要步他爹后尘。
直到赵润出生以后,他才放心了不少。
如今皇子皇女一对一对的往外冒,他可以说是子嗣昌盛,他怎么能不高兴。
为了奖励给他生下皇子皇女,以及怀上龙种的几位妃嫔。
赵祯近些日子,轮番在她们宫里就寝。
其他嫔妃的宫殿,去都不去。
今夜刚好卧榻在曹皇后寝殿。
若不是向嫣急急闯宫,似有大事发生,他估计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赵祯入了偏殿,不等向嫣施礼,就急忙开口道:“嫂嫂深夜入宫,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寇季如今在外为他征战,寇府有事,向嫣找上了门,那赵祯就不能怠慢。
“命妇当不起官家如此厚爱。”
向嫣屈身一礼,从袖口取出了一封信件。
“官家,出大事了。”
赵祯急忙吩咐人从向嫣手里拿过了信件,快速的拆开,仔细审阅了一番后,脸色一黑。
“胡闹!”
向嫣苦着脸道:“命妇一时不查,出了如此大的差错,还请官家降罪。”
赵祯阴沉着脸,摆摆手道:“此事跟嫂嫂无关,纯粹是絮儿和天赐儿他们瞎胡闹。”
“来人呐!”
赵祯不等向嫣再次开口,就对殿外呼喊了一声。
“奴婢在!”
“去传朕的口谕,让五城兵马司出五百人,让捧日军和天武军各处五百人,即刻北上,将赵絮、寇天赐等人给朕抓回来。”
“喏……”
“记得叮嘱他们,莫要伤了朕的皇妹和皇儿……”
“喏……”
主事的宦官答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小黄门出去传赵祯口谕。
向嫣听到了赵祯的话,迟疑了一下,道:“几个小孩子在家待着无聊,想去北地找命妇的夫君,却没有告知命妇,确实有些不妥当。
只是官家调动兵马,是不是过于兴师动众。”
赵祯叹了一口气,“朕的皇妹和朕的皇儿在嫂嫂面前倒是乖巧,可是在朕面前,却是另一番模样。
一个个又皮又闹腾。
不动用兵马吓唬吓唬他们,他们肯定不会乖乖回来。”
向嫣听到此话,心里叹了一口气。
赵絮和寇天赐两个人,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府内,只留下了一封信,就往辽地去了。
她差点没吓死。
赵絮可是赵祯妹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寇天赐是她的心头肉,他要是出现个什么意外,她一定会难过死。
向嫣叹了一口气道:“他们要是非去北地的话,跟命妇说一声,命妇也不是不会答应。只是他们如今就这么鲁莽的走了,没带什么金银细软,也没带侍卫,命妇心里着实放心不下。”
赵祯听到这话,赶忙道:“嫂嫂放心,他们的安危你不用担心。絮儿身边有朕派遣的暗卫,天赐儿身边有四哥留下的暗卫,也有朕派去的暗卫,不会危险的。
他们没带金银细软,倒是会吃一些苦。
但是他们如此鲁莽行事,吃一些苦就当长一个教训。”
向嫣听到这话,顿时放心了不少。
以赵祯对赵絮的重视,他派遣到赵絮身边的,必然是器械监的人。
器械监的人,那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
寻常的小毛贼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大毛贼如今大宋境内几乎是看不见。
所以没人能威胁到他们的性命。
在大宋相继拿下了河西和兴庆府等地以后,大宋境内几乎就没什么大股匪徒了。
小毛贼也少了。
乞丐更是一个也看不见。
朝廷在这方面有相关的政令。
各地官府向朝廷提供罪囚、乞丐,都有一定的政绩。
朝廷需要罪囚和乞丐,主要就是为了充实边地人口,尽快消化边地。
所以各地官府的人,看到了土匪流寇、乞丐等人,就像是看到的行走的政绩。
由于兵制革新以后,各地的武装力量得到了进一步的升级,各地官府有足够的势力清理治下的大小流寇。
所以他们将治下清理了一遍,兑换成了政绩。
平日里那些作奸犯科的人,几乎就没有成为土匪流寇的机会。
只要一犯事,地方官府立马组织人手去抓。
抓住了就塞给朝廷换政绩。
所以如今大宋几乎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土匪、流寇。
小规模也几乎没有。
只有一些在官府的追捕下,亡命天涯的罪人。
就是这一类的罪人,都不敢在人前露头。
一经发现,立马会被盯上。
各地官府的人在抓罪囚的过程中捞足的政绩,如今看到这些罪人,一个个有眼珠子发红。
如此情形下,赵絮和寇天赐身边有高手随行,几乎没有什么危险。
就在向嫣刚刚放下心以后。
一个宦官迈着小碎步进入到了偏殿。
“启禀官家,宫外来了个寇府的人,言称寇府出事了。”
“又出什么事了?!”
赵祯一脸愕然的问。
向嫣一脸急切的盯着宦官,等待着他的下文。
宦官赶忙道:“寇府千金,还有刘府的公子,以寻找公主殿下和寇侍读为由,点了寇府两百部曲,策马往北去了。”
赵祯愣住了。
向嫣瞪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
“这……这……这……这丫头跟着填什么乱啊。”
赵祯愣了许久以后,被气笑了,“嫂嫂,你中了那个坏小子的计了。”
向嫣不解其意,看向了赵祯。
赵祯咬了咬牙道:“那坏小子此前留书离府,必然没有离开汴京城外的范围。他是使了个计策,骗你离开了寇府。
然后再让寇卉和刘伯叙二人,带上金银细软,带上侍卫,去找他们。
然后他们一起去北地。
朕若所料不差的话,一会儿,你府上肯定还得来人。
肯定是那坏小子打发人回来告诉你,让你放心,并且别去寻他。”
向嫣有些不相信。
可是过了半个时辰以后,果然有寇府的人在宫外传话。
所说的话跟赵祯猜测的不差分豪。
向嫣知道此事以后,哭笑不得。
赵祯感叹道:“这小子也算是懂事,知道朕和嫂嫂担心他们的安危,所以特地骗了两百侍卫出去,让朕和嫂嫂宽心。
待朕派遣出去的兵马抓住了他们以后,朕会从轻处罚。”
说到此处,赵祯对向嫣道:“朕派人在宫里安排一个偏殿,嫂嫂你先歇下。待到朕派去的人将他们抓回来以后,朕派人告知给嫂嫂。”
向嫣长叹了一口气,苦着脸答应了。
随后,赵祯返回了寝殿,向嫣在宫娥引领下,到了一处偏殿。
二人就这么等起了消息。
从天黑等到天明,从天明等到了中午。
期间,宝庆公主找到了赵祯,说是知道了寇天赐离开了汴京城的消息,担心寇天赐的安危,要去庙里为寇天赐祈福。
赵祯也没多想,就派人送她出了宫。
一晃,到了傍晚。
送宝庆出宫的人和抓寇天赐的人,一起回到了宫内。
宝庆公主丢了,寇天赐也没抓到。
“怎么回事?”
赵祯冷冷的盯着那些护送公主去祈福的人。
“回官家,卑职等人护送公主殿下去祈福,路上碰见了寇驸马。公主殿下执意要跟着寇驸马离开,卑职等人也不敢拦,所以立马回来向您禀报。”
护送公主的侍卫们,站在赵祯面前,瑟瑟发抖的说着。
赵祯听到这话,眼珠子都瞪起来了。
“连环计?!”
赵祯喊了一声,盯着那些前去抓寇天赐和赵絮的人,质问道:“你们是不是没抓到人?”
那些人垂着脑袋,低声道:“卑职等人只抓到了寇府的侍卫,并没有碰到寇侍读和公主殿下。”
赵祯听完了他们的话,大致已经了结的事情的始末。
“好一个连环计!”
赵祯冷声赞叹了一声,“天赐儿啊天赐儿,你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啊。只是拐带公主的罪名,不知道你拿什么承担。”
赵祯赞叹过后,冷声吩咐。
“此事暂时别告诉雍国夫人。派人快马加鞭去各水运衙门,让他们将人给朕带回来。”
“水运衙门?”
一种宦官们一脸愕然。
赵祯冷哼了一声道:“昨夜寇天赐前往北地的事情就闹开了,捧日军和天武军的将士也知道此事。他们守着四门,寇天赐想要从四门出去,必然瞒不过他们。
所以寇天赐想出汴京城,只能通过盘查并不怎么严密的水门离开。
水门平日里运送的货物比较多。
只要寇天赐躲在货物里,再找个有身份的人帮忙糊弄一下,就能轻易的出去。
更重要的是,如今捉拿寇天赐的三支兵马中,只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回来,捧日军和天武军的人还在外面。
他走陆路的话,很容易撞见捧日军和天武军的人。
走水路的话,反而会安全一些。
毕竟,上下虎翼离开汴京城以后,汴京城目前没有多少能用的水军。”
“奴婢这就去传令!”
“卑职马上去水上抓人!”
“……”
随着赵祯一声令下,许多人为了捉拿寇天赐动了起来。
依照赵祯的推测,宫里的人先调查了汴京城的几出水门。
果然让他们查到了一点东西。
在早晨的时候,朱府的公子、杨府的公子,坐了一艘粮船出了东水门。
朱府和杨府的两位公子,跟寇天赐都交好。
他们目前还没有插手副上生意的资格,就算要出去游玩,也不会坐一艘粮船,所以粮船里面肯定有猫腻。
查到这一点,算是验证了赵祯的推测。
于是他们便顺着这个线索往下查。
最后在开封府界碑附近了一处渡口,抓到了寇卉等人,将她们送到了汴京城。
一群小家伙们被送到了皇宫,送到了赵祯面前以后。
赵祯看着他们有些脸黑。
赵絮、寇卉、宝庆、刘伯叙、朱能的孙儿,五个人都在。
唯独不见寇天赐和杨怀玉。
寇天赐和杨怀玉显然是跑了。
九成九是从水路跑的。
赵絮、寇卉、宝庆公主等人,都只不过是他们抛下的烟雾弹。
寇天赐和杨怀玉必然是坐在赵絮等人身前不远处的船上。
眼看着赵絮等人被抓,被送回汴京城。
负责抓捕他们的人,在抓到了赵絮等人以后,必然会恭恭敬敬的派人送他们回去。
就算留下其他人继续追捕,也不会太多。
在赵祯新的旨意没有传达到之前,就是寇天赐和杨怀玉两个人逃脱的绝佳时机。
因为这是一个追捕的松懈期。
等赵祯得到了消息,再传达下新的旨意的时候,寇天赐和杨怀玉两个人恐怕早就跑的没影了。
毕竟,从开封府界碑处,到汴京城,往返一趟也需要一些时间。
“寇天赐!很聪明啊!直到直接跑,跑不出朕的手心,所以就故意弄了这么多迷惑人的手段,迷惑朕。
但你朕以为你能逃脱朕的手心?!”
赵祯冷哼了一声。
他手里握着一张底牌,之前并没有动用。
因为他觉得寇天赐是在跟他博弈,所以他想公平一点。
如今,他不打算维护公平了。
因为寇天赐为了达到目的,居然将他闺女当成棋子用。
“方敬,去器械监传令,让器械监传令给张虎,让张虎把人给朕带回来。”
赵祯冷声吩咐。
赵祯口中的张虎,就是跟随在寇天赐身边的暗卫。
器械监有一套独特的法子,能尽快将命令传达到张虎耳中。
张虎得到了赵祯命令以后,必然很快将寇天赐给提溜回来。
“父皇,您不要抓驸马好不好……”
不等那个名叫方敬的宦官应声,宝庆公主急忙开口,为寇天赐开拓。
赵祯有些恼怒的道:“那个臭小子将你当棋子用,你还护着他?!”
宝庆公主见赵祯有些恼怒,有些害怕的垂下的脑袋。
赵絮仰着头道:“皇兄就不问问我们,为何心甘情愿的当他的棋子吗?”
赵祯一愣。
赵絮若不提醒他的话,他还想不到这一点。
以赵絮、宝庆的身份,还有寇卉那性子。
真要是被寇天赐那小子当成棋子给戏耍了的话。
那一定会破口大骂。
可是今日三女到了他面前,没说寇天赐一句坏话。
赵祯皱眉道:“为何?”
赵絮正色道:“寇天赐和杨怀玉之所以离开汴京城,主要是为了杨家老太君。”
赵祯眉头一挑。
赵絮哀叹道:“我大宋收复燕云已经数月了,杨家老太君就在城外的茶棚里坐了数月。杨家上下瞧着心碎,却又不敢劝。我们看着心里也不舒服。
杨家老太君心结是什么,我们大致也清楚。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
……
(ps:看完了别急着喷,小天赐刻意带走宝庆,另有缘由,并非多此一举……)
第0886章 有点难熬的寒冬
赵絮提到了杨家老太君,赵祯沉默了。
杨家老太君在城外的茶棚里一守就是一个月,此事在汴京城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赵祯虽然不出宫,但也知道。
杨家老太君求的是什么,赵祯心里也清楚。
若不是国事大于家事,杨文广如今还有兵事要忙,赵祯恐怕早就下旨让杨文广将杨业的骸骨请回了汴京城。
如今杨文广忙着兵事,没办法去迎杨业的骸骨。
寇天赐和杨怀玉两个小辈,为了全杨家老太君的心愿,费劲了心思逃离汴京城,前往北地,也算是一片孝心。
在大宋朝,但凡是能跟孝字沾上边的,都是值得朝野上下所有人敬重的事情。
赵祯没理由继续阻止他们二人。
赵祯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既是一片孝心,就让他们二人如意一次。”
赵絮、宝庆等人听到了赵祯此话,一个个皆长舒了一口气,似是在庆幸渡过了一道难关。
赵祯感叹过后,目光在赵絮和宝庆公主二人身上盘桓了一二,撇撇嘴道:“那个臭小子也算是知道轻重,他知道不能带你们去涉险,所以故意从汴京城带走了宝庆,好让朕能尽快找到你们,将你们带回来。
更聪明的是,懂得借着你们的嘴,向朕分说此事,让朕没办法再派人去捉拿他们。”
说到此处,赵祯脸色一冷,“念着你们一片孝心的份上,朕此次就不为难你们了。”
赵絮、宝庆等人赶忙施礼。
“多谢父皇(皇兄)隆恩……”
“多谢官家隆恩……”
赵祯摆了摆手,让他们自行离开。
赵絮、宝庆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急急忙忙退出了宫殿。
赵祯在他们离开了宫殿以后,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嘀咕道:“这些小家伙们,长不大的时候,总想让他们长大。长大了以后,又各种给人找麻烦,各种让人操心。”
赵祯嘀咕了一声过后,对身边的宦官吩咐了一声,“方敬,你去见朕的嫂嫂,将此事跟她说清楚,免得她担心。”
宦官答应了一声,退出了宫殿。
宫殿里就剩下了赵祯一个人的时候,赵祯幽幽的道:“汴京城内的人都知道杨家老太君的心愿,汴京城里也有很多人想替杨家老太君完成心愿,可是他们迟迟没有动手,也没有开口,那是有原因的。
那原因不是你们两个小家伙能承受得起的。
朕得写一封信派人去送给四哥,让四哥看着处理此事,免得两个小家伙闯下大祸。”
赵祯有了决定,走到了宫殿内的书桌前,提笔挥毫,写下了一封长信,装进信筒,用火漆封好,放在了桌上,然后对无人处,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送去给陈琳,让陈琳交给朕的四哥。”
“喏……”
虽然赵祯话音落地,原本只有赵祯一人的宫殿里,居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
只是,宫殿里只有声音,却没有人。
赵祯丢下了信,背负双手,迈步出了宫殿。
宫殿内顿时空无一人。
而赵祯放下的那封长信,不知道在何时也消失不见了。
就在赵祯派人给寇季送信的时候,寇季正在打喷嚏。
“阿嚏~”
寇季张着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差点喷出了鼻涕。
寇季身上裹着一张毯子,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蹲坐在床榻上。
狄青抱着一个火盆,放在他的床边,火盆上放着一个暖手炉。
狄青放好了火盆以后,拿起了暖手炉塞给了寇季。
寇季抱着暖手炉,又打了一个喷嚏。
种世衡和陈琳二人坐在另一个火盆前,火盆上架着一个陶罐,陶罐里的水煮的沸腾。
二人用筷子夹着鲜嫩的羊肉,放在陶罐里一涮,沾上一些香料,便美美的塞进了嘴里。
不时的还发出满足的哼声。
种世衡一边吃着肉,一边还敞开衣领,随手抹着汗。
陈琳也学着种世衡的样子,敞开了衣领,抹着汗。
只是他身上没有汗。
寇季时不时的瞥他们二人一眼,一个劲的翻白眼。
种世衡和陈琳之所以如此做派,那是在嘲讽他。
别人热的直冒汗,你却被冻感冒了。
你的身子骨得有多弱?
寇季懒得搭理他们,在狄青为他烹茶的时候,低声问道:“兵事如何?”
狄青一边煮茶,一边道:“大雪下了一天一夜,足足盖了两尺多厚,马匹在雪地里根本跑不动。
敌人根本没办法来攻打我们。
如今整个战场上,只有我们的斥候和探子在活动。”
寇季吸了吸鼻子,道:“雪如今还在下,随后恐怕盖的更厚。敌人在开春之前,对我们没有半点威胁了。”
狄青点着头道:“敌人确实对我们没有威胁,不过我们自己也不安全。大雪封路,我们自己的辎重运送也会缓慢不少。
我们这里如今有二十万将士,算上那十五万俘虏,足足有三十五万人。
每日消耗的粮草,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我们军中囤粮并不多。”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派遣将士们押着俘虏去清扫积雪,确保我们的辎重能按时运送过来。”
狄青直言道:“我派遣了三千将士,押解着两万俘虏去清理积雪了。只是那些俘虏有些不配合。”
寇季冷哼了一声,道:“不配合就宰了。他们在辽地流窜了大半年,过惯了劫掠的生活,已经失去了吃苦耐劳的本能,那我们就帮他们找找。”
狄青迟疑道:“杀伐太多的话,会不会引起反弹?那个叫图克图都朵依的女人说她有办法让那些俘虏听话,只要我们给她一个身份,她就愿意帮我们做事。”
寇季瞥了狄青一眼,冷冷的道:“我不接受任何谈判,也不会向任何人妥协。要是有俘虏因为杀伐过多而反弹的话,那我不介意将俘虏全宰了。”
大宋朝时期可没有什么《日内瓦公约》。
如果因为战争需要,非要订立一份公约的话,那么只能是《汴京城公约》或者《大宋枢密使告天下书》。
里面的条款,必然是大宋说了算,必然是寇季说了算。
所以寇季有权、也有实力在战场上干任何他想干的事情。
狄青听到这话,沉吟着道:“辽地此次陷入到了混乱中,死了不少人。战争结束以后,人数恐怕还会锐减一些。
杀太多的话,就没人帮朝廷种地,给朝廷交税了。”
寇季斜眼看向了狄青,质问道:“这是你该考虑的吗?”
狄青闻言一愣,哭笑不得的闭上了嘴。
寇季哼了一声道:“没人就从中原腹地迁移人过来。官家之前派遣户部的人做过一些调查调查出我大宋有不少处在赤贫中的百姓。
还有一些虽然谈不上是赤贫,但也十分贫寒。
到时候朝廷可以将他们一并迁移过来。
到时候给他们一家一户分个几千亩地,再给他们分一些俘虏,分一些马匹。
我相信他们种得过来。”
狄青一脸愕然的看着寇季。
正在吃羊肉的种世衡和陈琳也停下了筷子,一脸愕然的看着寇季。
寇季见此,淡淡的问道:“有问题?”
种世衡放下了筷子,惊叫道:“问题大了!你真要是这么干了,我大宋腹地还能剩下几个人?”
寇季此前拿下河西的时候,这么干,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动荡。
那是因为大宋很多百姓并不了结河西,觉得河西地处在西域,是贫寒之地,根本种不出什么好庄稼。
所以没几个人愿意去。
由于僧多粥少的关系,朝廷也没敢大规模的往河西迁移人。
可随着河西不断的发展,河西的粮食大批量的出现在了市面上,大宋的百姓才知道河西是个好地方,也知道此前去河西的那一批人如今都成了大地主。
百姓们想去的时候,已经去不成了,因为河西各地都有主了。
朝廷在拿下了西夏以后,朝廷也没有往西夏大规模的迁移人,是因为大部分西夏可以耕种的土地,都被寇季和赵祯二人分配给了将士。
西夏看着大,可有一半的疆土都是沙漠。
剩下的能耕种的,能当成草场的土地,仅仅相当于大宋的一府半的土地。
分给了将士们以后,再留一些让罪囚们种植,几乎就没有了。
朝廷若是拿下了辽国以后,那就不同了。
辽国从诞生起,就一直处在地广人稀的尴尬境地。
辽国大部分的良田,以及大部分喜欢耕田的人,都在燕云十六州。
辽国腹地内,几乎没有多少人种田,他们都是以牧马放羊为生。
也正是因为如此,辽人并不觉得他们辽国地广人稀。
可对宋人而言,辽国将大好的良田用来牧马放羊,就是极大的浪费。
宋人一旦迁入,势必将大部分的辽土变成良田。
到时候会有千千万万亩的良田被开垦出来。
在大宋崛起之前,辽国的疆土就一直比大宋大。
大宋在攻克了河西、西夏以后,疆土依然没有辽国大。
大宋在拿下了大理以后,疆土勉强才追上了辽国。
正是因为辽国的疆域足够大,能开垦出数量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良田。
所以一旦朝廷迁移百姓过来,并且许诺给一两千亩地,大宋的百姓一定会陷入到疯狂中。
那些赤贫的、贫寒的,甚至有些小有余资的农户,都会疯狂起来。
他们若是疯狂了起来,不顾一切的往辽地闯,朝廷都拦不住。
而他们恰恰是大宋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辽地没办法按放下他们全部,但至少能安防下他们中间近五成的人。
失去了他们,大宋九成九的豪门大户会陷入到极度尴尬的地步。
到时候,豪门大户空握着大量的良田,却没办法耕种。
大批的良田将会重新变成荒地。
豪门大户的人纵然是整天躲在家里造人,努力的创造劳动力,那也得十几二十年以后,才能恢复元气。
“最关键的不是百姓,而是那些豪门大户。豪门大户知道此事以后,一定会阻止。甚至他们会想办法抢先一步到辽地来,在辽地大肆的圈地。”
陈琳在种世衡惊叫过以后,声音沉重的说。
种世衡看到的是百姓们的疯狂,陈琳却看到了豪门大户的疯狂。
为了阻止佃户流失,豪门大户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那些要分给佃户的田产,吞进肚子里。
大宋的贵族圈,是由豪门大户组成的,所以他们掌控着大宋很大一部分话语权,也掌控着很大的权力。
他们可以利用自己的话语权和权力,将本该属于百姓的东西,以及本该分配给百姓的东西,占据在自己名下。
甚至,他们还可以利用自己的话语权和权力,将本该针对百姓的善政,变成恶政。
史书上的诸多改革失败,就是这个原因。
王安石推出的青苗法,张居正推出的一条鞭法。
推行的初衷都是为了帮百姓谋利。
可是他们推行的律法,触及到了贵族们的利益,所以贵族们在帮他们推行他们制定的律法时候,会大肆的曲解他们的律法,利用他们律法中的漏洞,将善政变成恶政。
所以改革想要成功,百姓们想要在改革中获得权益和好处,唯一的途径就是改朝换代。
当然了,改朝换代他们也未必能取得什么权益和好处。
除非他们能自己当家作主。
也唯有他们自己当家作主,他们才能争取到属于自己的一些权益和好处。
寇季见种世衡和陈琳反应都十分过激,就略微吸了吸鼻子,淡淡的道:“百姓们疯狂的涌过来也罢,豪门大户疯狂的圈地也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该为此事操心的是官家和三位宰辅。
我们四个人当中,三个兵头,一个内侍。
几乎都没有多少干涉民政的权力。
所以你们激动个什么劲儿?”
种世衡三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一起苦笑着摇起了头。
种世衡感慨道:“你说的也对,我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陈琳沉吟着道:“话不能这么说。你真要是这么干的话,官家和三位宰辅未必能处理的过来,也未必扛得住压力。
到时候豪门大户闹起来,官家和三位宰辅肯定会头疼不已。
你这么做,是在给官家找麻烦。”
寇季满不在乎的道:“官家已经将此地的军政大权全部交给了我。我想在此地干什么就干什么,别人也管不了。
官家真要是顶不住了,可以让豪门大户的人到这里来找我。
我可以保证他们能活着进来。”
寇季说到此处,没有再开口。
陈琳却知道寇季的话外音。
寇季能保证那些人活着进来,但不能保证他们可以活着出去。
在辽地,寇季军政一把抓,想弄死个人,太容易了。
他连自己手下的人都不需要派遣。
只需要告诉那些急于脱籍的俘虏。
那些俘虏就会如同野狼一般扑上去,将寇季想要弄死的人吃干干净净。
兴庆府内的那些罪囚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他们为了脱籍,拎着刀片子杀进了辽国。
愣是将辽国的西南路和西北路西段,杀了个干干净净。
陈琳翻了个白眼,“你这么干,会遭人弹劾的。”
顿了顿,陈琳又道:“弹劾不成,他们很有可能还会诬陷你。豪门大户中一些人,为了对付对手,没有任何下限可言。
李迪被诬陷,罢了相位,就是一个例子。
你身份敏感,功劳又大。
说你功高盖主,毫不过分。
他们想诬陷你,比诬陷李迪更容易。”
寇季撇撇嘴,笑道:“他们也就只能像是臭虫一样,耍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陈琳迟疑了一下,忍不住提醒道:“上不了台面的手段,才难抑制。”
寇季干巴巴笑道:“那是官家和三宰应该考虑的事情,我只是一个枢密使。”
陈琳瞥了寇季一眼,没有言语。
陈琳可不是种世衡和狄青,会被寇季这种话给骗过去。
他可是知道一些内情的,知道赵祯往后会擢升寇季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他也隐隐猜倒一些,寇季和赵祯可能要对文制动手。
寇季刚才的话,看着像是戏言。
可陈琳却觉得,寇季应该是在为随后的文制革新铺路。
陈琳作为赵祯最忠心的奴仆,自然不会拆赵祯的台,更不可能将赵祯的谋划泄露出去。
所以他没办法戳穿寇季的谎言。
狄青见寇季似乎在说戏言,便没有当真,反而哭笑不得的道:“我们正在商量俘虏的事情,怎么话题扯到了百姓和豪门大户身上了?
就算兄长您要分地,恐怕也得到大半年以后了。”
寇季哈哈一笑,道:“是扯的有点远。说回俘虏,你回头就照着我的吩咐做,听话的留下,不听话的就砍了。
我们现在可没那个闲心去教他们去听话。
只能用这种粗暴的方法对待他们。”
狄青苦笑着点了点头,对寇季道:“还有两件事需要兄长您做主。”
寇季示意道:“说说看。”
狄青坦言道:“交趾一年四季,看不到冬日,所以交趾兵马中,一些将士并不耐寒。不下雪的时候,还没什么。一下雪,出现了不少冻伤的将士。
他们中间一些人将皮的挠破了。
即便随军的大夫一个劲的叮嘱他们,不能挠冻疮,他们还是给挠破了。
他们不仅将自己挠的血淋淋的,大半夜的还大喊大叫。
如今交趾兵马有些人心惶惶的。
我的意思是让他们暂时撤到后方去。
后方没有敌人要对付,又有暖炕,他们只要待在房间里,应该就不会再出现冻伤。
此事还需要兄长首肯。”
寇季闻言,思量了一会儿道:“原来是客,人家帮我们杀敌,我们也不能苛待人家。反正今冬几乎不可能发生战事,纵然有意外,出现了战事,规模也不会太大。
我们手里的兵马足以应付。
此事就依照你的意思办。
等下一次送辎重的兵马到了,就让他们引路,带着交趾兵去后面。”
交趾兵马中,只有一部分的精锐,以及领兵的人物是宋人。
剩下的几乎都是曹利用从攻占的海岛、以交趾内吸纳的。
那些人住在四季如春的地方,住习惯了。
猛然间不太适应北地的严寒,寇季也能理解。
如今没有大战,交趾兵也没必要非待在此地。
寇季自然没必要留下他们受苦。
狄青见寇季答应了此事,便点头道:“那我随后就去安排此时。”
寇季点了点头,看向了一旁的种世衡问道:“杨文广部和高处恭部,如今的战况如何?”
种世衡答道:“今早有传信的将士过来,杨文广和高处恭已经相继拿下了辽国的西北路东段和京南道,如今正在攻克上京道。
目前上京道已经拿下了三分之二。
再有五日,应该就会攻破上京道所有地方。”
寇季点了点头,“你回头派人告诉他们,拿下了上京道以后,不用急着过来,派人好好搜寻搜寻,务必将乌烈部等部藏的金银珠宝找出来。
各地的粮食、牛羊马匹也尽可能的搜寻干净。
然后分配到各地的府衙,由各地府衙统一分配。
如今辽地除了我们,剩下的都是战俘。
我们应该通过这种手段,尽快的让他们适应我们的统治。”
种世衡点头道:“明白……”
寇季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问道:“渤海府、琅邪府、古蒙府三府的官员都到位了吧?”
种世衡一愣,刚准备开口。
却听陈琳缓缓开口道:“渤海府知府苏洵,早就走马上任了。渤海府的监察使包拯,五日前也到了渤海府。
其他各州的知州,也已经到了。
朝廷临时征调的地方兵,也分配到了各个衙门。
如今苏知府和包监察,应该正带着渤海府的官员,为俘虏们过冬忙碌。
琅邪府知府文彦博,也走马上任了。
他通过家中的关系,从河东、河西赊了大批粮食,如今粮食应该运到了琅邪府了。
他是三个知府中,最先将府下俘虏安置完的。
古蒙府的知府张方平,才刚刚到任。
他应该是三个知府中最艰难的一个。
他没办法像是苏知府一样,带着俘虏们去海里捕鱼。
也没办法像是文知府一样通过家里赊粮。
如今只能借着你分配的那一点粮食帮俘虏过冬。
还好他手里的俘虏不多。
所以你分配的那些粮食,足够他用。
但也仅仅只能用到明年一月。
如今他应该在为俘虏们随后的口粮发愁。”
第0887章 士农工商四个字的分量
寇季听完了陈琳的讲述,陷入到了沉思。
苏洵有他提点,能这么快的打开局面,在他意料之中。
文彦博居然能借着家里的关系,从那些贪婪的粮商手里赊粮食出来,那就说明文家在河东等地的粮商中的话语权不小。
很有可能文家就是河东等地最大的粮商。
能轻而易举的筹措出几十万人过冬的粮食,豪门大户的底蕴果然非同小可。
但不管怎么说,苏洵和文彦博能很快打开局面,将各自治下的俘虏安置妥当,这证明他选的知府,算是选对了。
张方平那边,还有待观望。
张方平到的古蒙府,是三府中,最后一个收复的。
也是三府中最远的一府。
张方平没有苏洵那种地利优势,也没有文彦博的家世,他安置古蒙府的俘虏慢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随后若是不能让古蒙府的俘虏们自力更生的话,那他就很难继续在古蒙府知府的位置上坐下去。
辽地随后还有很多地方纳入宋土,难啃的骨头比比皆是。
寇季可没有闲时间去培养知府。
他只能用最简单的‘能者上,庸者下’的法子为辽地挑选知府。
寇季沉思了一会儿后,对陈琳道:“你既然能这么快知道他们身边的消息,那就说明他们身边有你的人。那随后就由你密切的关注他们的动向。
有什么不妥的,你随时报给我。
上京道马上就要归我大宋了,我回头会上书给官家,让官家尽快给上京道派遣一批官员过来。
你也向官家上一个秘奏,将上京道的具体情况告诉官家。”
陈琳点了点头,应下了此事。
寇季摆了摆手,道:“行了,该散了。战事虽然停歇了,但是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们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吧。”
“羊肉还没吃完……”
“你们自己没帐篷?!”
“……”
寇季喊了一声。
种世衡和陈琳对视了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在寇季帐篷里吃羊肉,就是为了馋寇季、气寇季。
如今寇季生气了,他们的目的也达到了。
倒不是寇季不能跟他们一起抢羊肉吃。
而是寇季如今感染了风寒,没办法像是他们一样敞开了衣领亮膘。
种世衡和陈琳二人带着笑意,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寇季帐篷。
狄青在他们离开以后,也出了帐篷去做事。
此后数日。
除了交趾兵跟着送辎重的兵马离开了此地外,只有传信的将士不断的在山沟外奔来奔去,其他人几乎都待在帐篷里一动不动的猫冬。
寇季的喷嚏打了数日,也不见好。
寇季的亲从官和亲随们商量了一下,几个人喊了一些将士,冒着雪,在山顶一侧,给寇季挖出了一个窑洞。
冻土虽然难动,但架不住将士们人多力量大。
他们不仅给寇季弄出了一个窑洞,还在窑洞前开辟出了一个小院。
军中的匠人更是给寇季的窑洞弄了门窗。
窑洞落成以后,将士们还用炭火烘烤了两日,驱散了窑洞里的湿气。
说来也怪。
住在帐篷里,寇季的风寒一直不好,住进了窑洞以后,立马就好了。
寇季风寒好了以后,裹着一身裘皮站在窑洞前的山坡上,遥望着银装素裹的大地,心里感慨万千。
他觉得,给他弄一个八角帽、淡蓝色的大衣和军装,再给他一根烟,他就能站在此处,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兄长,渤海府来人了。”
狄青在寇季遥望大地的时候,悄然出现在了他身旁。
“渤海府?!”
寇季一愣,疑问道:“渤海府的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狄青摇头道:“我问了,人家没说。”
寇季听到这话,乐了,“渤海府还有人敢不给你这位大将军面子的?”
狄青如今身居大将军之职,从三品。
渤海府知府苏洵在他面前,也得自称一声下官。
依照渤海府的官员配置,貌似没有比苏洵更大的官了。
狄青跟着笑了一声,没有言语。
虽然如今朝廷重文抑武的风气有所改善。
但是文人几十年养出的傲气,一时半会却消散不了。
所以经常有官职比狄青小的文官,在狄青面前充大头。
狄青也懒得跟他们计较。
真要是跟他们计较的话,他们坟头的草,恐怕都三尺高了。
狄青大部分时间都在行军打仗。
所以文官想见他,只能在军中。
文官中,除了三宰和六部尚书外,其他人跑到他军中耀武扬威,他要是真的看不顺眼,砍了就白砍了。
大宋兵制革新以后,武臣在军中拥有绝对的主权。
行军打仗途中,他们拥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
朱能此前在大理打仗的时候,就砍过一个在他面前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文臣。
此事最后被闹到了御前。
赵祯只说了一句话。
“尔等想要越权?还是觉得朕没资格掌禁军半枚兵印,应该交给尔等执掌?”
此话一出。
再也没人敢将类似的事情闹到御前。
文臣也再也没人到禁军面前去耀武扬威,横挑鼻子竖挑眼。
寇季见狄青沉默不语,微微皱了皱眉,道:“你如今也算是朝廷重臣,该有一些脾气。面对文臣的时候,就应该凶一点。
不然,谁把你当回事?
以你的资历、年龄,枢密使的位置迟早会落到你手里。
你若是这个性子,如何做武臣的表率,如何引领武臣?”
狄青闻言,愣了一下,然后一脸尴尬的道:“我可不想跟兄长抢枢密使的位置。”
寇季恶狠狠的瞪了狄青一眼,“难道我就那么没出息,会一辈子待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动也不动?!”
狄青赶忙摆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寇季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我必须提醒你,我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坐不长。
我若是离开了枢密院,种世衡很有可能会接替我的位置,成为枢密使。
但种世衡在枢密使的位置上也坐不长。
你很有可能继种世衡之后,出任我大宋枢密使。
你很有可能也是我大宋在任时间最长的枢密使。”
狄青听到了寇季这一席话,愣在了原地。
寇季没有再搭理狄青,迈步离开了窑洞前的小院。
他觉得狄青现在需要好好想想。
狄青也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好好想想。
在寇季说出此话之前,狄青从没有想过自己以后出任大宋枢密使。
不是说狄青没有往上攀登的雄心。
而是他心里清楚,只要寇季还在大宋枢密使的位置上坐着,就没有人能撼动寇季的地位。
他也从没有想过跟寇季争抢枢密使的位置。
他对自己认识的很透彻。
他在打仗方面,或许比寇季强。
但是在跟朝臣们博弈方面,他真的不擅长。
而一旦出任大宋枢密使,需要应对的最多的就是跟朝臣们博弈。
所以寇季比他更适合做大宋枢密使。
寇季如今刚刚步入中年,以后还能活很长时间。
狄青觉得,寇季可以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坐很长时间。
也正是因为如此,狄青从来没有考虑过做枢密使的问题。
可如今寇季告诉他,可能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坐不了多久了,种世衡有可能接替寇季,但也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坐不了多久,而他很有可能在不久的以后出任枢密使。
他自然懵,自然得多想想。
狄青站在窑洞前的小院里独自沉思。
寇季已经迈步上了山头。
刚站到了山头上。
亲从官就带着一个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寇季看到了那人以后,略微有些发愣。
“包拯?!”
寇季有些意外的呼喊了一声。
几年不见,包拯成熟了不少,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沉稳,嘴上也蓄了两撇淡淡的短须。
包拯走到了寇季近前,郑重的一礼,“学生包拯,见过先生。”
寇季笑着点了点头,“这些年可好?”
包拯直起身,笑着回道:“托先生洪福,一切安好。”
寇季笑呵呵的道:“你不出仕则以,一出仕就出任从五品的一府监察使,可以说是火速升迁啊。
我大宋自立国以来,取中的进士加起来,由九成九不及你。”
包拯听到此话,脸上浮起了一丝苦笑,“承蒙先生抬爱,委以重任。学生也是诚惶诚恐。
学生在取中进士以后,一直没有出仕,一直在乡间尽孝。
学生不像是苏洵等人,在各县、各州历练,对一些公务,十分陌生。
如今在任上,担惊受怕,夜夜难眠。
生怕一个做不好,就误了百姓的性命。”
包拯并没有因为自己有才学,就在寇季面前大包大揽,觉得自己刚刚出仕,寇季能委以重任,就觉得自己能做好一切。
相反,他表现的很谦逊。
甚至将自己的不安,也如实告诉了寇季。
寇季听到了包拯的话,笑着道:“你初次出仕,就出任一府监察,掌管数十万百姓生计,诚惶诚恐,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你也不需要太过诚惶诚恐。
为人父母官,谨慎行事,将百姓们放在心里,是好事。
但是过于诚惶诚恐,过于束手束脚,反而对百姓不利。
有道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该做事的时候,就应该放开手脚,大胆的去做。
一府而已,我相信你包拯管得过来。”
包拯闻言,一脸苦笑。
寇季看起来对他信心满满,可他心里真的没底。
他算是一个将百姓的性命看的比较重的人。
所以在理政施政的时候,都要为百姓考虑考虑。
不像是那些出身高,一入仕就执掌一方大权的人,一个个只想做出政绩,对百姓死活没有多少概念,也不会为百姓考虑。
所以他对自己肩膀上的重担认识的很深。
所以他心里没底。
他不知道寇季为何对他信心满满的。
坦白说,渤海府监察使的职位,若不是寇季塞给他的话,他在拿到任命的那一刻,就会果断请辞。
他可以忍痛放弃自己的仕途,但绝对不会自命不凡的去上任,去祸害百姓。
寇季见包拯一脸苦笑,就知道包拯心里有所担忧,他沉吟了一下,笑着道:“你也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
渤海府是一府之地没错,可是治下的百姓并没有一府。
充其量就是我大宋一个上州的百姓。
所以你完全可以将渤海府当成我大宋一个上州对待。
你仕途上的经验虽然不多,出任一府的副官,确实欠缺了一些。
但是出任一州的副官,总是可以的吧?”
包拯坦言道:“若只是寻常的一州,学生自然有信心能够治理过来。可渤海府是府,不是州。
学生既然要参与治理渤海府,那就的好好了解了解渤海府。
可学生想要深入了解渤海府,就必须亲自走一走渤海府内所有的地方。
学生走完整个渤海府,恐怕得一年之久。
一个任期是三年。
学生能为渤海府百姓做事的时间,恐怕只有两年。
两年,做不了多少事。”
寇季听到包拯这话,略微一愣,仔细思量了一番后,盯着包拯道:“你想在渤海府多待一任?”
包拯正色道:“学生既然在渤海府当官,那就得为渤海府百姓做事。”
寇季沉吟道:“既然你有此心,那我就满足你。你就踏踏实实的在渤海府待两任。”
包拯恭恭敬敬的对寇季一礼,“多谢先生。”
寇季撇撇嘴道:“若不是渤海府知府苏洵是我亲自派过去的,我还以为你是渤海府知府。”
包拯闻言一愣,失声笑了。
寇季这是在调侃他。
他又不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也没有到不苟言笑的那个地位上,所以真性情轻而易举的就流露了出来。
寇季盯着包拯笑道:“说说吧,你百忙之中,特地冒雪赶到此处来见我,所为何事?”
包拯赶忙道:“比起您,学生那点小忙,不算什么。”
寇季瞥了包拯一眼,“行了,别奉承我了。你的性子就不适合奉承人。”
包拯干巴巴一笑,道:“苏洵说了,多奉承奉承您,求您办事就会容易一些。”
寇季翻了个白眼,“我是那种喜欢听奉承话的人吗?苏洵也是皮痒痒了,敢教唆人揣测我。”
包拯解释道:“苏知府可没有揣测您的意思。此次学生前来见您,确实有事相求。”
寇季道:“直接说吧。”
包拯点了一下头,“如今渤海府百废待兴,虽说可以凭借一些渔获户口,但明年开春以后,想要自给自足,仍旧有些难。
辽人不擅长捕鱼,更不擅长耕种。
让他们牧马放羊还行,让他们捕鱼和耕种,顶多只能糊口。
教会辽人捕鱼、耕种,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苏洵和学生的想法一样,都想在任期内,让渤海府富裕起来,让渤海府的俘虏们在糊口之余,还能为朝廷获取一些税收。
所以苏洵想要通过税法,吸引一些商人进来。”
寇季眉头一挑,道:“苏洵想通过商人,带动渤海府的繁华,这个想法不错。渤海府临海,距离高丽比登州近了不知道多少。
发展一下海贸的话,确实可以。
辽地产出的皮毛、药材等物,也能通过海船,运送到我大宋其他地方,或者贩卖到高丽等地。
若是操作得当,渤海府说不定会成为此地最繁华的地方。”
说到此处,寇季问道:“苏洵可是想要通过免税,吸引那些商人?”
包拯缓缓摇头。
寇季有些意外的道:“苏洵不打算免税?”
包拯点头道:“学生和苏洵仔细聊过,发现我大宋的商税税法有缺。若是免税的话,必然能吸引很多的商人过来。
只是免税更多的是让那些商人钻空子。
虽然能为渤海府带来一些收入。
但那些商人只会将渤海府当成一个驿站,来了就走。
顶多只是让渤海府一两州之地短暂的繁华起来,没办法让其他地方繁华起来。
所以免税的话,对渤海府发展的益处并不大。”
寇季听到这话,沉吟着点了点头。
大宋商税税法有缺陷,寇季在很早之前就知道。
苏洵和包拯能发现此事,他倒不觉得意外。
因为在大宋朝,只要是留心商税和商人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只是没人为此事奔走,也没有人奏请朝廷重新制定商税律法。
因为朝廷每年通过扑卖收税权,能获得一笔收入。
虽然不多,但胜在稳定。
更重要的是,商税税法背后牵扯到的利益十分庞大。
牵一发而动全身。
只要是大宋官员,几乎家中都在做生意,都有一定的商产。
就拿包拯而言,家里并不像是许多演绎话本里说的那么贫寒。
包拯家里也算是小地主。
家里除了广阔的良田意外,还有一些铺面。
那些铺面都做着生意。
其他的官员自然不必多说。
家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铺面,做着各种生意。
所以朝廷要动商税税法的话,就等于是在触及满朝文武,以及所有豪门大户的利益。
其中难度可想而知。
苏洵和包拯能在发现了商税税法中有缺陷,并且告知给他这个有能力影响商税税法的人,寇季心里很欣慰。
虽然他们没有直接揭开此事。
但他们将此事告知给了自己,那就说明他们二人对商税税法有看法。
随后文制革新的时候,要是动商税税法,那他们两个就是可用之人。
“你们既然不打算免税,那你们打算如何吸引商人?”
寇季开口问道。
包拯直言道:“减税,给他们提供做生意的地方。”
“减税?”
寇季思量着道:“朝廷如今的商税税收,是二十抽一,你们准备减到什么地步?”
“三十抽一!”
“不算太低,也不算太高。”
寇季点着头道。
旋即,寇季继续问道:“那你们打算如何给他们提供做生意的地方?”
包拯沉声道:“无偿送给他们。”
寇季沉默着没有说话。
包拯急忙道:“如今渤海府地广人稀,俘虏们现在可做不了生意,所以渤海府内的大部分城池都是空的。
那些宅院、商铺,几乎都没有用。
俘虏们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要开荒、捕鱼。
所以他们很长一段时间也用不上。
与其看着那些宅院和商铺荒废了,不如送给商人,吸引他们过来。”
寇季笑着开口道:“你不必急着解释,我又没说不答应。”
无偿将宅院和商铺给商人的事情,若是奏请政事堂的话,政事堂一定不会答应。
商人社会地位低,再加上‘无商不奸’的话一直在盛传。
所以大宋朝其他人对商人都不太友好。
朝廷在针对商人的时候,奉行的规矩很另类。
那就是宁愿不得好处,也不让商人占便宜。
甚至一些迂腐的官员都不愿意聊跟商人有关的事情,一旦聊到了商人,就是批判。
包拯就是怕寇季和其他人的想法是一样的,所以才急于解释。
说来也怪,大宋朝几乎所有官员家里都有生意,但他们却一直看不起生意人。
大宋朝上上下下,愣是没有一个人觉得这种情况有问题。
反而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寇季在笑着安抚了包拯以后,道:“你特地赶过来找我,主要是为了房契和地契的问题吧?”
包拯几乎毫不犹豫的点头。
渤海府如今虽然归苏洵和包拯管,他们几乎能决议渤海府内九成九的事务,但是有一些事务就没办法决议。
其中就包看房契和地契的问题。
古人在私有财产保护方面,有完善的律法,往往私有财产都和人命挂钩,历朝历代在这方面的监管也十分严格。
衙门里的田产、财产官司的审讯,有时候比人命案还要严格。
也正是因为如此,房契、地契方面的监管力度也很大。
苏洵和包拯要无偿给商人们房产和田产的话,必然会出具房契和地契给商人。
此事必然会传到朝堂上。
背后引起的热议和反向也比较大。
若是没人撑腰的话,肯定会出事。
所以,苏洵和包拯需要寇季认下此事。
寇季如今主掌燕云十六州和辽地的一切军政大权。
他做出的决定,朝堂上的文武即便是有异议,也只能议一议。
想要拨动正反,除非先将寇季手里的军政大权给剥夺了。
所以寇季认了此事,啥事没有。
苏洵和包拯若是认了此事,铁定罢官。
寇季知道其中的含义,所以在包拯点头以后,笑着道:“放手去做吧。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城池里的商铺和宅院可以无偿给商人们,但是城池外的地方,绝对不能无偿给商人们。
商人们要用,也只能租借。”
包拯见寇季答应了,脸上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寇季认了此事,他和苏洵就能放心大胆的吸引商人到渤海府了。
寇季见包拯笑容灿烂,便感慨道:“商人在大宋还真是不受待见,若是将那些宅院和商铺分配给百姓的话,也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了。”
包拯重重的点头。
士农工商,商人处在最低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