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8章 整个大辽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寇季送走了克鲁伊和元山以后,骑着驴,跟着种世衡和狄青返回了河西。
一路行了数日。
一行人到了河西府府城西凉城内。
西凉城经历了一场兵灾,破坏的并不严重。
李迪在战前撤走了西凉城内所有的百姓,搬空了西凉城的一切,所以青塘兵出现在西凉城的时候,发现西凉城是一座空城,就没有在西凉城内多待。
李迪在战后,立马用马匹驮运着百姓的东西,将百姓们迁移回了西凉城。
所以西凉城恢复了一些人气,只是依旧萧条。
大宋和黑汗国、辽兵、青塘兵从冬日鏖战到了次年的夏日,错过了种植的最佳时机。
百姓们回到了西凉城以后,立马在官府的安排下,开始了新一轮的树木种植和庄稼种植。
数十万的黑汗人俘虏,暂时被李迪给征调了,正帮着河西的百姓种树。
种植庄稼,他们不配。
因为他们从小就是以掠夺为生的,压根就不怎么会照顾庄稼。
所以李迪没有安排他们去种植庄稼,生怕他们给百姓们添乱。
寇季带着兵马进入到西凉城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个黑汗人在山间、在地头、在荒野上种树。
百姓们一个个弯着腰,在田间里劳作。
西凉城似乎在一夕之间,重新回到了战前的状态。
寇季在入西凉城的时候,看到了西凉城内有一些铺子已经开张了,忍不住感叹道:“李公确实是干臣,短短几日,就将空无一人的西凉城恢复到了如此景象。”
种世衡和狄青策马并行在寇季身边,对于寇季夸赞李迪,他们并没有在意,也没有附和。
此刻,他们两个人的心思全都放在陈尧咨身上。
寇季带着兵马入了西凉城,刚安置下。
种世衡和狄青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西凉城,直奔阳关而去。
寇季知道他们二人前往阳关,是去找陈尧咨了,所以并没有阻止。
种世衡和狄青走后。
寇季开始清点起了此次的战功。
在数十文书帮助下,寇季勉强将此次参战的将士们的功劳清点清楚。
清点清楚以后,寇季也没有推脱时间,果断的将将士们的功劳兑换成了实际的奖励。
升官的升官、赐田的赐田、赐钱的赐钱。
除了一些爵位,以及一些五品以上的官职需要赵祯复核以外,剩下的寇季皆可以一言决断。
在赏赐了将士们以后。
寇季将各地方的地方兵马逐渐遣散回府。
往后的战事不需要他们。
他们留在河西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回去地方坐镇。
在将士们返乡的时候,寇季懂用了赵祯赐予他的天子剑,写了诸多文书,下发到了地方,让地方衙门如实安置有功的将士,以及受伤的将士,还有那些战死的将士的遗孀。
为了确保中间不出现什么披露,不让将士们寒了心。
寇季在文书中写下了许多杀气腾腾的话,并且派遣了几个亲信,前往地方上亲自督促。
一晃眼。
七日时间已过。
河西境内除了河西府的地方兵外,就剩下了邕州的永字头禁军、永兴军、镇西军。
种世衡、狄青、陈尧咨、李迪等人,在寇季安置妥当了地方兵马以后,一起出现在了西凉城。
河西府府衙。
寇季正在处理禁军将士的封赏。
种世衡和狄青等人一起进了知府衙门。
一入衙门,一行人齐齐施礼。
“见过寇枢密……”
寇季放下了手里的笔,摆摆手,道:“不必多礼。”
一行人起身。
寇季请他们坐下,盯着李迪问道:“沙州、瓜州、肃州等地的百姓可安置妥善?”
李迪郑重的道:“已经全部返回原籍。瓜州和沙州的一些屋舍和田产毁坏的有些严重,百姓们彻底安置妥善,恐怕要等到秋日以后。”
寇季沉吟着道:“此次为了应对强敌,我们坚壁清野,确实对百姓的影响很大。不过我已经奏请了官家,减免河西的赋税。
此外,你也从我手里讨要走了不少牛羊补偿给了百姓。
相信百姓很快就能够恢复过来。”
顿了顿,寇季继续道:“不过果林恢复起来,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为弥补百姓,随后一户再发一匹马。有马匹帮助,相信百姓们劳作起来也会容易一些。”
李迪听到此话,忍不住撇嘴道:“即便是你强行将一部分马匹塞给百姓,剩下的那些马匹也不是你轻易能消化的。”
寇季瞪了李迪一眼,“你觉得百姓们不需要的话,我可以收回。”
李迪干巴巴一笑,没有再言语。
虽说河西并不缺马,可大部分是公家的马,其次是以某寇姓为主的大地主的马。
百姓们虽然一直在牧马放羊,但是大部分都是在给别人打工。
平日里要用马匹,也是从公家马场,或者是大地主的马场里借调。
如今寇季免费给百姓们送马,算是在给百姓们送好处,李迪怎能拒绝。
牛、马、骡、驴等牲畜,套上了各种种田的工具,其耕田效率,可是杠杠的。
河西百姓们手里的良田本来就多。
自然需要牲畜帮忙。
寇季见李迪不再言语,也懒得跟李迪计较,他继续开口道:“此次缴获的马匹确实有些过多,贩卖到中原腹地的话,一时半刻也不一定能卖得完。
所以我决定,将一部分马匹,以兑换军功的方式,赏赐给地方兵。
在赏赐的时候,尽可能用比市价低三成的方式赏赐。
如此一来,也算是嘉奖了他们驰援河西的功劳。”
地方兵,多是地方子弟,多是穷苦人家出身。
买不起马。
寇季通过军功赏赐的方式,将马匹以几乎白送的方式赏赐给他们,对他们而言,好处极大。
他们将马匹带回去以后,无论是自家用,还是租出去给别人用,都会为家里带来一点儿微薄的收入。
他们参加了此次河西的大战,多多少少都捞到了一点儿功劳。
回到了乡间以后,多多少少都能分到一些地,或者是分到一些钱。
所以寇季不用担心他们养不起马。
陈尧咨在寇季说完了此话以后,忍不住道:“即便如此,我们还有大量的马匹需要安置。”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
种世衡和狄青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色。
陈尧咨微微皱着眉头。
李迪感慨道:“曾几何时,我大宋一匹马当成五匹用,缺马缺到了所有人提到马政,都会皱起眉头的地步。
没想到,短短几年,我大宋的马匹就多到了用不完的地步。”
寇季并没有跟着李迪和陈尧咨感叹,他在听到了二人的话以后,沉声道:“剩下的马匹,我会发卖给一些比较贫穷的府衙门,让他们借着马匹助农兴农。”
“他们可没钱……”
“没钱没关系,等他们有钱了再偿还朝廷也不迟。此事我会奏明给官家,让官家下发命令条文给各地官府。”
“……”
寇季此话一出,李迪等人便没有了异议。
寇季继续道:“马匹的问题解决完了,剩下的就是俘虏问题。在我离开之前,我会将黑汗人派遣入青塘,让他们去帮我们将青塘清理干净。
我们只需要给他们一匹马,一柄刀就行,剩下的不用再多管。
随后李公可以在边陲上设立两处边市,供给那些黑汗人用。
他们在青塘抢到的牛羊马匹、金银珠宝,都可以拿到边市上,兑换成粮食、酒水等物。
具体的如何兑换,李公依照着市价安排就行。”
李迪听到此话,笑容灿烂的点点头。
数十万黑汗人出去抢劫,抢到的东西只能拿到河西消化。
河西还不借此吃的肚满肠肥的。
此事对河西十分有利,李迪自然高兴。
寇季继续说道:“青塘的那些俘虏,暂时以军管的形式管理。”
李迪迟疑了一下,坦言道:“河西如今已经没有多余的田地给他们种了。一些规划的林地,必须种植树木,绝对不能开垦。
所以他们留在河西的话,是一个负担。”
李迪这些年治沙,摸索出了一些经验,知道树木对河西很多紧挨着沙漠的地方都十分重要,所以他不允许那些本应该栽种树木的地方被开垦成良田。
寇季缓缓道:“此事我已经考虑过了。你可以吩咐人带着他们往西边走。西州回鹘境内,紧挨我大宋的伊州等地,皆可侵占。”
李迪一脸愕然,刚要开口。
就听寇季继续道:“尽管放心大胆的占。我大宋作为战胜国,有权裁定黑汗国所有疆土的归属。
黑汗国的人若是不服,让他们领着兵过来,我们再战一场。”
李迪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寇季如此霸道的将黑汗国的疆土划入到了大宋,不知道黑汗国人知道了以后,会有什么感想。
大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大宋去占吧。
反正他们打不过大宋这个强盗邻居,只能任由大宋欺负。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向他们的真神祈祷,祈求大宋在欺负他们的时候轻一点。
若是瞎逼逼的话,有可能率先冲进他们黑汗国疆土的,就是他们黑汗人组成的兵马。
寇季决断了俘虏安置和马匹安置的事情以后,特别叮嘱李迪,“给黑汗人和青塘人发放我大宋户籍的时候,严谨一些。
没有重大突出贡献的,坚决不配发大宋户籍。
他们想要成为我大宋百姓,享受我大宋的庇佑,首先要为我大宋做出贡献。
如此,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宋子民。”
李迪闻言,哭笑不得的道:“你所指的重大的突出贡献,要多大才行?若是依照朝堂上的标准衡量的话,恐怕他们一辈子也拿不到我大宋的户籍。”
寇季瞪了李迪一眼,没好气的道:“你有足够的女子给他们婚配?!”
李迪瞬间闭上了嘴。
没有!
有也是大宋百姓优先。
寇季见李迪不再言语,便继续道:“政事已经说完了,现在说一说兵事。”
寇季目光落在了种世衡、狄青、陈尧咨三人身上,问道:“你们三人商量好了没有,谁领兵去幽州城?”
种世衡和狄青几乎不约而同的站起身。
陈尧咨迟疑了一下,咬着牙,没有说话。
寇季见此,有些好奇的道:“陈大将军不想去幽州城?”
陈尧咨一脸怨念的道:“想,做梦都想。可我去不了。”
寇季意外的道:“为何?”
陈尧咨狠狠的瞪了种世衡和狄青一眼,没有言语。
李迪在一旁偷笑着道:“老家伙是不敢,怕自己的儿孙挨揍。”
寇季愕然的看着种世衡和狄青,“你们威胁他了?”
种世衡和狄青果断摇头。
陈尧咨见此,拍桌而起,破口大骂,“不当人子!你们敢做不敢认,有什么颜面在大宋朝堂上立足!”
种世衡和狄青齐齐翻了个白眼。
陈尧咨愤怒的瞪着种世衡和狄青,向寇季告状,“寇枢密,你可要为下官做主啊。他们为了逼迫下官留在河西,居然用下官的儿孙威胁下官。
不当人子!不当人子!”
寇季一脸愕然的道:“他们还敢威胁你?!”
老陈家一门三杰。
弟兄三人皆是大宋朝堂上的高官。
老大虽然已经故去,可留下的门生故旧多不胜数。
老二如今在朝堂上执掌一部,是下一任参知政事有力的竞争人选。
陈尧咨自己虽然投了武臣之列,可是此前他在文臣之列厮混的时候,没少交好朝臣,门生故旧也是一大把。
陈尧咨不威胁他们就算不错了。
他们敢威胁陈尧咨?
“寇枢密,我们什么也没干,你别听这老倌污蔑我们。”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一脸正色的道。
陈尧咨气的发抖。
李迪忍不住说了一句公道话,“他们两个确实威胁了陈老倌。若是在以前,他们自然不敢威胁陈老倌。
因为他们敢威胁陈老倌,陈老倌就有无数的法子弄死他们。
不过,如今不同了。
枢密院独立了出来,不再被满朝文武所影响。
只属于枢密使和官家。
他们二人就算得罪了陈老倌,也不怕被报复。
而且他们都是你的人,陈老倌就算要报复他们,也得问一问你答不答应。”
寇季听完了李迪一席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闹了半天,种世衡和狄青两个人是狐假虎威,假借着他和赵祯的威风,欺负人家陈尧咨一个老人家。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抬头挺胸仰着脸,丝毫没有欺负了人家陈老倌的耻辱感。
寇季瞪了二人一眼,道:“陈大将军跟你们可是同僚,你们怎么可以威胁同僚呢?拿人家啊儿孙威胁人家,就更不堪。
陈大将军也是深明大义的人。
你们若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会跟你们争去幽州城的机会?
还不速速向陈大将军道歉。
再敢拿人家家人威胁,军法伺候。”
种世衡和狄青闻言,几乎二话不说,便向陈尧咨致歉。
陈尧咨一开始还觉得挺满意的,可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瞪着眼睛质问寇季,“你也不愿意让我去幽州城?”
寇季刚才的话看似在偏袒陈尧咨,可是细细一品,会发现,寇季其实是在偏袒种世衡和狄青。
陈尧咨一听,自然不乐意了。
寇季坦言道:“我没有不让你去幽州城。只是比起燕云之地的战事,此地更加重要。种世衡和狄青,各有优点,也各有缺点。
二人能打仗,主见也极强。
他们留在了河西坐镇,肯定跟李公配合不到一处。
说不准还会吵架吵的互不相让。
你就不同了,你跟李公聊得来,该退让的时候肯定会退让,该坚持的时候肯定会坚持。
有你坐镇河西,我放心。”
陈尧咨不满的道:“你少给我上眼药。我当初投身军伍,就是为了打仗。可我投身军伍如今已经过了五六年了,满打满算就打了一场仗。
如今,我都六十了。
不去幽州城打一场,说不定这辈子就没仗打了。
若是没仗打,那我还投身军伍干嘛?”
陈尧咨越说越气,到最后甚至流露出了一些委屈。
寇季心头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家伙为了打仗,准备了几十年。
心头的热血燃烧了几十年。
如今就这么被浇灭了,对老家伙而言,确实有些残忍。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陈大将军,坐镇河西可不是简单的坐镇那么简单。随后黑汗人进入到了青塘以后,青塘境内会发生连番大战。
你要防着他们越境伤人,还要让将士们频频遣入高原,去适应高原上的气候。
等到黑汗人将青塘境内的人清理的差不多的时候,你就得领兵入青塘,跟里面剩下的黑汗人和青塘人作战。
到时候,仗有你打的,就怕你打不过来。
所以你不必跟种世衡和狄青二人争抢去幽州城的机会。”
陈尧咨愣了一下,盯着寇季追问道:“我一个人,覆灭青塘?”
寇季缓缓点头。
陈尧咨迟疑了一下,瞥了狄青和种世衡二人一眼,道:“他们两个不会过来抢功?”
寇季态度坚决的道:“我不会答应的。”
陈尧咨叹了一口气,瞪了狄青和种世衡一眼,嘟嘟囔囔的道:“便宜你们了……”
狄青和种世衡见此,齐齐向陈尧咨施礼。
“多谢陈大将军成全!”
寇季见此,也长出了一口气。
一切的事务都安排妥当以后。
寇季等人便忙碌了起来。
李迪忙着帮助百姓恢复农耕,狄青、种世衡陈尧咨三人忙着在整顿兵马,寇季忙着在跟黑汗人交涉。
寇季要派遣数十万黑汗人进入到青塘境内去,自然要好好交涉一番,选择一些听话的人,安插一些监督的人。
不然数十万黑汗人若是在他走后,突然倒戈,那乐子就大了。
寇季前前后后在黑汗人中间挑了近千人,又安插了近千人。
然后又将那些跟他一起经历过瘟疫折磨,并且对他神使身份深信不疑的黑汗人打散,安置在了数十万黑汗人中间。
随后,寇季将黑汗人分别分成了上千股,将他们放进了青塘。
为了避免中途出现什么意外,寇季特地在边陲上,盯着他们一支一支的进入到青塘。
在此期间。
种世衡、狄青、陈尧咨三人已经整顿好了兵马。
陈尧咨率领着五万邕州永字头禁军,还有三万河西府的地方兵,一路赶到沙州和西州回鹘的地界坐镇。
不仅如此,他还驱赶了近十多万的青塘兵,进入到了西州回鹘境内开始种树、开荒、屯田、牧马、放羊。
为了刺激其积极性,寇季也给予了陈尧咨和陈尧咨麾下的兵马一定的好处。
十多万青塘兵,两年以内开荒所得的一切,近归陈尧咨和陈尧咨麾下的兵马所有。
如此一来,陈尧咨和陈尧咨麾下的兵马自然会不遗余力的督促那些俘虏去劳作,去给他们创造更多的价值。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整顿好了兵马以后,就率领着兵马离开了河西,赶往了幽州城。
他们并没有等寇季。
因为他们是率领着大军在前进,即便是先行一步,也未必能在寇季之前赶到幽州城。
寇季将黑汗人全部送进了青塘以后,已经是狄青和世衡领兵离开河西的七日后。
寇季将河西剩下的事情交给了李迪和陈尧咨以后,带着自己部曲和亲从官、亲事官,离开了河西。
寇季才出了河西地界,刚刚进入到了陕西府辖地内,就听到了一个让他一脸懵逼的消息。
“整个辽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陕西府。
豳州驿站。
范仲淹在得知了寇季入境的时间以后,提前赶到了驿站内等候寇季,在见到了寇季以后,他神色难明的道。
寇季一边洗去身上的尘沙,一边疑问,“怎么个乱发?”
范仲淹长叹了一声道:“杨文广和王随两个家伙,也不知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怎么了。居然将兴庆府等地近百万代罪之身的人放进了辽国。
并且许诺他们,拿敌人的脑袋来脱籍、升官、搏赏钱、搏良田。”
说到此处,范仲淹微微吸了口凉气,沉声道:“那群家伙们入了辽地以后,没了约束,一个个杀疯了。
辽国的西北路和西南路以及被他们杀空了。
如今他们正在辽国的京南道和京北道肆虐。”
第0859章 前所未有的危局
寇季听完了范仲淹的讲述,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是辽国境内相对较大的两处疆域,里面盘踞着各个部族,为了有效的管理这些部族,辽国效仿宋制,在其境内设立了西北安抚招讨司。
其地域之辽阔,几乎是外包了大宋北境。
最东头临近辽国腹地,最西头临近黑汗国。
疆域面积几乎达到了原西夏和河西加起来的总和。
盘踞在里面的百姓,少说也有三百万帐。
三百万帐,可不是三百万人。
辽国的帐,相当于大宋的户。
只是辽国帐的人数,远远没有大宋户的人数多。
但即便如此,三百万帐,也得有六百万人左右。
如今三百万帐的人全部没有了。
有可能被屠了,有可能加入到了王随和杨文广放出去的凶徒队伍里了,也有可能在凶徒入境的时候,扮成了凶徒,造了辽皇耶律隆绪的反。
三百万帐,六百万人,没了。
骇人听闻。
寇季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
范仲淹站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看了寇季一眼,见寇季处在震惊中,便没有再开口。
寇季震惊了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丢下了手里的汗巾,面无表现的询问范仲淹,“官家知道此事吗?”
范仲淹赶忙道:“杨文广和王随已经将此事写成了文书奏报给了官家,官家得知了此事以后,便派人将消息传给了下官,吩咐下官在此处等候您,将此事如实告诉您。”
寇季盯着范仲淹,道:“官家准备怎么解决此事。”
范仲淹迟疑了一下,坦言道:“官家说,此事交给你全权处理。”
寇季一脸恼火的道:“我处理的了吗?!”
范仲淹生硬的笑了一下,没敢开口。
别人在得知了王随和杨文广放出去了一百多万凶徒,杀空了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的时候,都在为王随和杨文广叫好。
可看清楚此事本质的人,没有一个觉得此事是好事。
杨文广和王随将那些凶徒放出去的时候,估计没想着控制他们,应该是想让他们随便去辽国闹,最好将辽国闹一个乱七八糟,为大宋争取更多的优势。
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一百多万凶徒在离开了大宋境内以后,就彻底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那一百多万凶徒,若是真的将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的人全杀空了,那还好。
问题是他们没杀空。
他们就算是再能杀,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两个月时间内将六百多万人杀一个干干净净。
更不可能在杀完了六百多万人的同时,还能完成几千里的急行军。
所以,从大宋跑出去的那一百多万凶徒,根本不可能将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的人杀空。
他们应该只杀了其中一部分,有可能是很小的一部分。
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内大部分的人,应该是在大宋凶徒入境以后,或主动或被动的加入到了凶徒当中,陪着他们一起烧杀抢掠。
所以他们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辽国西北路和西南路的人处理一空。
又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几千里的急行军,进入到辽国京南道和京北道肆虐。
所以在辽国境内作乱的人,很有可能已经超过了一百多万。
具体有多少人,寇季没敢猜。
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作乱的人,会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但凡是被他们碰上了人,要么被他们碾碎,要么加入他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只要是个人,只要不想死,都会加入他们。
他们的人数自然会成倍数增加。
他们的发展方式,有点像是民间的百姓起义。
几百个几千个百姓扯旗造反,然后一路挟裹着其他的百姓,越滚越大,会在一个极短的时间内,发展到几十万人的规模。
他们又跟百姓起义不同,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拥有了极大的基数。
发展的会更快,崛起的会更加迅猛,危害会更大。
他们的人数必然已经超过了一个人为的可以控制的地步。
他们随后会如何,充满了变数。
谁也说不准。
他们有可能会在辽国境内肆虐,彻底将辽国撕一个粉碎。
也有可能顺势攻入大宋,在大宋境内肆虐。
他们比黑汗王玉素甫率领的黑汗兵更像是蝗虫。
不……准确的说,黑汗王玉素甫率领的黑汗兵只是像蝗虫,而他们,是真正的蝗虫。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在他们没有消亡之前,任何被他们惦记上,或者他们经过的城池,都会被他们啃食的干干净净。
他们若是真的对大宋下手,寇季真的没什么办法应对。
因为寇季稍微盘算了一下,就算他将大宋所有的兵力全部压到边陲上,也不一定能抵得住他们的冲击。
几百万人一窝蜂的涌过来,谁去挡?谁敢挡?
如此规模的流民式的叛乱模式,历史上根本就没发生过,也没有相应的例子可以借鉴。
所以寇季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虽然如此方式形成的队伍,会在极短的疯狂过后,分崩离析。
但以他们的规模,在他们分崩离析以前,足以将他们面前的一些撕的粉碎。
范仲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在寇季发火以后,他没敢开口。
寇季经过了短暂的发泄以后,深吸了好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
事到如今,他再发火也没有用。
他必须得冷静下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寇季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突然抬头,询问范仲淹,“燕云的战事如何?”
范仲淹急忙回答道:“燕云的战事也很乱。辽皇耶律隆绪率领着兵马抵达了幽州城以后,一直在攻打幽州城,但是并没有使出全力。
他想拖着我大宋的中军,想通过诱敌深入的法子引王凯和李昭亮上钩,想从侧面击溃我大宋的兵马。
借此扭转战场上的局势。
只不过,王凯和李昭亮二人并没有上当。
王凯和李昭亮相继拿下了云州、应州等地以后,就固守在原地,止步不前。
辽皇耶律隆绪诱敌深入的计策并没有奏效。
辽皇耶律隆绪一计不成,想用第二计。
只是还没等出手,辽国腹地就传出了上京城被攻破的消息。
辽皇耶律隆绪不得不暂时停下了谋划,开始安抚军中的将士。”
说到此处,范仲淹停了下来。
寇季疑惑的道:“曹玮没有趁机进攻?”
范仲淹缓缓摇头。
寇季沉吟道:“辽国腹地上京城是怎么攻破的?”
范仲淹赶忙将赵祯暗中安排刘亨去攻打上京城的消息告诉了寇季,末尾的时候还补充道:“刘亨攻破了上京城以后并没有停留,而是带着在上京城内的缴获退出了上京城。
缴获已经通过大船送到了我大宋的登州,王相公已经赶到了登州去接收。
刘亨自己带着人依旧停留在辽国境内,跟辽国境内留守的辽兵周旋。
月前,交趾的援兵沿海而上,抵达了辽国境内,跟刘亨汇兵一处。
如今辽国上京城东北等地方,也乱成了一团。”
寇季听到此处,感慨道:“东北有刘亨和交趾兵马,南境有我大宋,西境有数量庞大的凶徒在作乱。辽国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啊。
辽皇耶律隆绪费尽心机营造了一个东西夹击我大宋的局势。
我大宋挺过来了。
如今,辽国四面楚歌,我倒是想看看辽皇耶律隆绪该如何应对。”
说到此处,寇季看向了范仲淹道:“曹玮没有借机击溃辽皇耶律隆绪,应该是在等辽国乱的更彻底。辽皇耶律隆绪若是被迫退兵的话,曹玮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燕云十六州。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果然不假。
辽国如今已经不足为惧,那数量庞大的暴徒却不好应对。”
范仲淹听完了寇季一席话,思量了一下,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觉得如今战场上的局势,跟寇季分析的别无二致。
寇季叹了一口气,“王随和杨文广就是个棒槌,恶鬼都敢往出放。”
范仲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他们若是不放那些恶鬼出去的话,那些恶鬼很有可能会祸害我大宋。”
寇季瞥了范仲淹一眼,道:“那他们也不该把军功的奖赏定的那么优厚。秦订立军功制的时候,举国上下不过四百万人而已。
四百万人,暴捶了六国,可见军功制对百姓们的吸引力有多大。
对那些吃了不少苦的罪囚而言,吸引力就更大。
他们会为了军功,豁出性命去。”
范仲淹也觉得杨文广和王随定下的军功赏赐有些过于优厚。
寇季又叹了一口气,神色凝重的道:“虽然那些凶徒们还在辽国境内肆虐,但我们不得不防。还好他们如今在长城之外活动。
我们要是能拿下全线的长城,据长城而守的话,应该能将他们挡在外面。”
数百万的凶徒肆虐,如山崩,如海啸,已经不是一般力量可以抵挡了。
唯有借助长城。
或许还有几分挡住凶徒的希望。
寇季带着范仲淹回到了驿站里临时安置的书房,提笔挥毫,开始写起了调令。
寇季一口气写了十几份调令,每一份调令阵对一支地方兵。
寇季将大宋境内剩余的地方兵,一口气全部调遣到了西凉城到云州一线的长城。
写完了调令,寇季揉了揉眉心,“三十六万人,守数千里长的长城,还是有些薄弱。还得想办法增添一下他们的力量才行。”
寇季取出了自己的半枚兵印,一一加盖了兵印以后,将调令交给了范仲淹。
“派人速速回到汴京城,将调令交给政事堂,让政事堂尽快加盖相印,随后发给兵部,让兵部加盖兵印,并且尽快下发到地方上。
一个月内,我要看到我调遣的三十六万地方兵,全部出现在长城上。”
范仲淹拿着调令,有些迟疑。
寇季的话有些太强硬了,隐隐有种吩咐政事堂做事的意思。
政事堂的三位宰相,可不是寇季能吩咐的。
一个闹不好,就是一场席卷大宋的文武大争。
寇季似乎看出了范仲淹的心思,他长出了一口气,道:“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我也没有那么多顾虑,更不想想的那么复杂。
你派人将我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吕夷简三人。
若是一个月内,三十六万地方兵到不了长城上。
我就辞官,然后带着全家人逃出大宋去避祸。
等祸事过去了以后,我再带人回来给你们收尸。”
范仲淹闻言,心头一惊,“真有这么严重?”
寇季橫了范仲淹一眼,“那可是几百万人,不是几百个人。真要是进入了我大宋,谁能挡得住?”
范仲淹脸色有些难看的道:“下官还以为你会有办法。”
寇季翻了个白眼,“我是人,不是神。蝗虫过境的时候,我也只能干看着,根本拦不住蝗虫。”
说完此话,寇季有些无力的瘫坐在了座椅上。
范仲淹不死心的问道:“真的没有办法?”
寇季瞥了范仲淹一眼,道:“如果我们能在他们生出进入我大宋的心思前,将辽人赶出燕云十六州,彻底的掌控长城。
借着长城,借着我大宋禁军和地方兵加起来的百万兵力,或许能抵挡一二。”
范仲淹微微咬了咬牙道:“有没有把握十足的办法?”
寇季愣了一下,略微思量了一下,道:“有……”
范仲淹徒然瞪起眼,惊喜的道:“您有把握十足的办法对付他们?”
寇季点了点头道:“弄一场瘟疫,不仅能避免他们侵犯我大宋,还能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死绝。”
范仲淹脸上的喜色瞬间僵硬,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寇季继续道:“能弄死数百万人的瘟疫可不简单。到时候我大宋也要跟着付出惨重的代价。有可能会死跟他们数量相等的人,有可能更多。
而整个长城外,还有可能会化成一片死地,十数年之内,恐怕没人敢去涉足。”
“不……不行……不能用瘟疫……”
范仲淹满脸惊恐的喊着。
寇季翻了个白眼,“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瘟疫那东西是我能掌握的吗?”
范仲淹脸色有些发白的盯着寇季没说话。
寇季先是一愣,随后微微瞪起眼,“你还真觉得我能掌控瘟疫?!”
范仲淹迟疑了一下,颤声道:“别人的话,我自然不信。先生的话……我信。”
寇季闻言,哭笑不得的道:“你对我还真有信心。”
范仲淹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意。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那东西我掌控不了。就算能借用,我也不会用。我可以用刀子杀人,甚至可以用阴谋诡计坑死无数的敌人。
但我绝对不会用瘟疫杀人。
我是个人,不是魔。
只有魔才会歧途去掌控瘟疫,并且用瘟疫去杀人。”
说到此处,寇季起身拍了拍范仲淹的肩头,“你在陕西府好好守着。我在前面要是顶不住了,就会传令给你,在陕西府征兵。”
范仲淹一脸愕然的看着寇季,不明白寇季这话是什么意思。
寇季深吸了一口气道:“到时候我会奏请官家复立军功制。”
范仲淹一脸惊愕。
寇季幽幽的道:“先秦的时候,陕西府仅有四百万人,他们暴捶了六国。现在的陕西府,可不止四百万人,我想看看他们能不能暴捶那数百万的凶徒。”
范仲淹愣了又愣,许久以后,范仲淹迟疑道:“寇枢密很看重陕西府的人?是因为寇枢密出身于陕西府吗?”
寇季失声一笑,“跟地域无关。在我华夏,别的地方可以讲地域,陕西府却没办法讲地域。秦灭六国,六国贵族皆迁至此;汉强干弱枝,将更多的人迁移至此。
所以在此地,根本就没办法以地域分人,更不能说谁是那个地域的人。
而且,无论什么地方的人,皆是我华夏人。
既然都是华夏人,就不应该有地域之分,也不应该因为地域,看重谁,看轻谁。
我之所以选此地,是因为此地的百姓以前在我大宋边陲上挣扎、过活。
多多少少熟悉战争。
应征他们入伍,再加上军功制的激励,他们应该能在很短的时间内,爆发出不输给地方兵的战斗力。
到时候有他们相助,应该能缓解我们一些压力。”
范仲淹有些不相信的道:“那您提到先秦……”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你只看到了军功制带给先秦的好处,但你没看到军功制带先秦的坏处。秦是征灭了六国,可是在此过程中,四百万百姓,死了多少人,谁知道?谁在意过?谁算过?”
范仲淹浑身一震。
上位者在征战的时候,目光一直放在战场上,只在乎战事的输赢,鲜有人会去在乎百姓。
绝大多数人读史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先秦如何强横、如何霸道、如何问鼎天下、如何建立盖世的功业。
可鲜有人去了解,在那强横、霸道、问鼎天下、盖世功业之下,埋了多少皑皑白骨。
先秦时候的一些历史,范仲淹感受不到。
但是距离大宋最近的五代十国的历史,范仲淹隐隐能感受到一些。
五代十国,近七十多年的战乱。
死了多少人?
近四千万人。
四千万人,多么庞大了一个数字。
几乎相当于现在大宋总人口的一半。
那些文人墨客,撰文填词,将五代十国的英雄们夸了一遍,将五代十国的狗熊骂了一遍,将五代十国的美人欣赏了一遍,将五代十国的帝王数落了一遍。
却没几个人,为那死去的四千万人鸣一声冤。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真的不是随便说说的。
寇季话里的意思,范仲淹也大概想明白了。
寇季是在告诉范仲淹,真要到了征调陕西府的人的时候,那就是大宋江山最危险的时候。
那个时候,需要用无数人命去填,需要用无数人命去消耗。
直到敌我双方一方扛不住为止。
陕西府的百姓被临时抽调,很有可能得死很多人。
范仲淹身为陕西府的知府,一想到到时候陕西府十室九空,心跟着在颤抖。
寇季看出了范仲淹的心思,迟疑了一下,安慰道:“局势未必会发生到那个地步,所以你也别想太多。我只是提早做一手准备,避免到时候局势恶化以后,难以应对。”
范仲淹听出了寇季在安慰他,微微仰起头,脸上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寇季继续道:“我不能再在此地多待了,我得尽快赶到幽州城去,督促官家和曹玮尽快的结束战事,尽快将长城掌握在我们手里。
若是我们不能掌握长城的话,那就真的没希望了。”
说完这话,寇季拍了拍范仲淹的肩头,迈步离开了书房。
出了书房,寇季大声的招呼着自己的部曲、亲从官、亲事官,尽快赶路。
亲事官在寇季招呼的时候,看了一眼天色,忍不住道:“寇枢密,天色已晚,我们现在赶路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寇季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冷冷的吩咐了一句,“照我说的做。”
亲事官闻言,没有再敢多言,立马下去跟其他人一起准备行囊。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
寇季踏着刚刚落幕的夜色,冲出了驿站。
在他身后,部曲、亲从官、亲事官,紧紧的跟随着。
范仲淹在听到了马蹄声以后,跌跌撞撞的从驿站里追了出来,望着寇季那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大声的咆哮。
“你一定要赢!”
“一定要赢!”
“……”
范仲淹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所以他的声音传出去了很远很远。
隐隐有回音生成,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他的话。
寇季奔出了豳州驿站以后,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幽州城。
寇季不眠不休的冲豳州驿站冲到了潼关驿站。
胯下的马儿在嘶鸣了一声以后,倒在地上就再也没起来。
寇季顾不得怜悯马儿,在驿站里换上了一匹马以后,继续策马狂奔往幽州城。
三天两夜以后。
寇季路径开封府驿站。
一大两小三个身影站在驿站前,翘首以盼。
第0860章 急速膨胀的危局
三个身影背后跟着一些仆从,身上背着一些东西,静静的等在哪儿。
“爹?!”
在三个身影中,有一个小姑娘,在看到了遥遥冲过来的马匹的时候,惊喜的大叫了一声。
小姑娘正是寇季大半年没见的闺女寇卉。
寇卉看到了寇季的身影遥遥冲了过来,脸上的惊喜神色难以掩饰,她蹦着、跳着,想跑出去迎寇季,却被向嫣给拦下。
烈马在狂奔的时候,即便是马背上的人提前勒马,烈马也会往前再冲一段距离才会止步。
向嫣怕正在狂奔的烈马伤到了寇卉,所以拽着寇卉,不让寇卉离开。
寇卉被向嫣拽着,不满的对向嫣嘟了嘟嘴,然后继续盯着冲过来的寇季大喊大叫。
“爹!爹!我在这儿!”
“……”
寇天赐一脸矜持的站在哪儿,没有像是寇卉一样大喊大叫。
但他目光却紧紧的盯着冲过来的寇季。
虽然寇季在家的时候,他们兄妹两个调皮捣蛋不听话,也不喜欢粘着寇季。
但他们心里十分在意寇季。
寇季离家半载,他们是真的想寇季了。
知道寇季公务繁忙,暂时没办法回汴京城,所以寇天赐就鼓动着向嫣,带着他和寇卉二人到驿站里来等寇季。
寇天赐经常在皇宫里出入,偶尔还陪着赵润去资事堂观政,所以知道寇季已经在河西打了胜仗,如今要去幽州城,也知道寇季会经过此地的驿站,所以特地在此地等候寇季。
寇天赐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寇季说。
他觉得他有必要跟寇季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寇卉也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寇季说,她昨晚在驿站里休息的时候,就将自己要跟寇季说的话,跟寇天赐和向嫣讲了一遍。
向嫣也有一些私密话想跟寇季说。
总言而止,他们三个人已经想好了。
他们要在驿站内跟寇季说一晚上的话,以解半载的思念。
眼看着寇季越来越近,寇卉叫的更大声了,寇天赐和向嫣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笑意。
“爹!爹!我在这儿!”
“轰隆隆……轰隆隆……”
在寇卉大喊大叫声中,寇季策马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寇卉瞬间愣在了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寇天赐和向嫣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呜呜……”
寇卉眼看着寇季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觉得委屈,失声痛哭了出来。
寇天赐的双眼瞬间也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向嫣心头一空,十分难受。
寇卉的哭声很大,传的很远。
寇季策马奔出去了很长一段距离,依然能够清晰的听见。
寇季眼眶有些泛红,咬着牙,催促着胯下的马儿跑的更快。
亲从官追上了寇季,迟疑着道:“寇枢密,您不停下跟寇夫人说几句?看寇夫人和贵公子贵千金的样子,他们应该在驿站门口等了很久。”
寇季瞪眼喝斥了一句,“多事!”
亲从官被寇季红彤彤的双眼瞪了一眼,吓的赶忙闭上了嘴。
亲从官能看出来的事情,寇季何尝看不出来。
寇季也想停下来陪着家人说说话,只是他知道,他不能停。
不是他非要赶这一时半会儿。
而是他怕他一停,就不想走了。
有道是女儿乡英雄冢。
英雄贪恋美人,会贪恋到连英雄都不想做的地步。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威力更大。
它能让很多男人,放弃一切。
寇季现在可不敢放下一切,他要是放下了一切,那大宋说不定会迎来一场大的灾难。
大到足以席卷整个大宋的灾难。
“驾!”
寇季奋力的挥舞着马鞭,抽打着胯下的烈马,以求能缓解心中的悲伤。
烈马似乎感受到了寇季的情绪,奔的更快。
寇季能压制自己的情绪,寇卉却不能。
驿站门前。
寇卉早就哭成了个泪人。
寇天赐偷偷躲在一旁抹眼泪。
向嫣心里十分难过,但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蹲下身,脸上带着笑意,安慰寇卉。
“别哭了,你爹应该是有重要的政务要处理,所以不得不急匆匆离开。”
寇卉哽咽着道:“他明明是不想要我们了……呜呜呜……”
向嫣笑着道:“怎么会……你爹最疼的就是你,他就算不要天底下任何人,也不可能不要你。”
“那他为什么不停下来看看我,他哪怕不跟我说话,抱抱我也行。”
“……”
寇卉带着哭腔,数落着寇季。
向嫣耐心的在一旁安慰着她。
寇天赐在一旁抹泪抹了许久,勉强止住了心中的悲伤,陪着向嫣一起蹲下身,安慰起了妹妹。
有寇天赐加入。
寇卉很快便不哭了,只是嘴一直觉着,脸上写满了不满。
到了傍晚的时候。
寇天赐带着寇卉出去抓了一些小虫,逗笑了寇卉。
寇卉拿着小虫,在驿站的院子里开心的玩了起来。
寇卉年龄小,心里的悲伤来的快,去的也快。
再大的悲伤,她痛苦一场也就过去了。
可是寇天赐和向嫣心中的悲伤,却不是痛苦一场就能解决的。
他们脸上带着笑意,心却疼到了抽搐。
这便是大人和小孩的区别。
然而。
国难当头,舍小家,为大家的事情,并不仅仅只有寇季一家。
随着寇季的调令送到了政事堂。
政事堂的两位宰相在听到了寇季的威胁以后,就知道的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给寇季的调令盖了相印,并且亲自赶到了兵部,督促着兵部尽快加盖兵部大印,并且尽快将调令下发到地方。
一时间,大宋的地方兵马再此被调动了起来。
一些刚回到家的地方兵马,还没有好好的跟家人叙旧,还没有好好的检查检查儿子的课业,还没有好好的带着妻儿去集市上转一转,还没有跪在父母面前尽孝,就再此被征调,赶往了长城。
一些偏远地方的地方兵马,离开了河西以后,还没有返回自己的故乡,就再此被征调,赶往了长城。
痛哭流涕的儿女,何止寇天赐和寇卉。
满怀悲伤的妻子,何止向嫣一人。
……
十五日后。
寇季先种世衡和狄青一步,奔到了幽州城。
赵祯和曹玮得知了寇季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幽州城以后,便立马出来相见。
寇季见到了赵祯和曹玮出现以后,并没有施礼,而是红着双眼,声音沙哑的低喊了一声。
“半个月内,我们必须拿下长城……不然,我们只能去逃命了……”
说完此话。
寇季眼皮一耷拉,摇摇晃晃的往马背下栽了下去。
赵祯和曹玮见此,一脸惊荣。
跟随在赵祯身边的陈琳,差点吓破胆。
寇季若是在赵祯眼皮子底下坠马而亡,那赵祯估计当场就炸了。
陈琳惊归惊,脚下的步子却不慢,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奔到了寇季身边,在寇季半个身子已经出现在马匹一侧的时候,稳稳的抱住了寇季。
赵祯和曹玮一颗心瞬间放下了,二人长出了一口气,齐齐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可赵祯和曹玮还是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砰砰砰……”
寇季身后跟随的那些亲从官、亲事官、部曲,也有跌落下马背的。
只不过他们大部分人都是行伍出身,身体素质比寇季硬多了,精神也比寇季稍微强一些。
在加上他们经常忙碌奔波,比寇季稍微能扛一些。
所以他跌落下马背的时候,是有选择的跌落下马背,并没有昏睡过去,所以并没有损伤。
一些人在跌下了马背以后,躺在地上,还瞪着眼。
他们只是脱力了,没有下马的力气了。
所以不得不以这种方式下马。
“御医!”
“快救人!”
赵祯和曹玮同时惊呼了一声。
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人齐齐奔了出去。
御医在赵祯和曹玮紧张的神情中,为寇季诊过了脉,长出了一口气,对赵祯和曹玮道:“官家、曹公,寇枢密并无大碍,只是长久的没休息,加上一路上奔波,劳累过度,所以暂时昏睡了过去。
好好休息几日,就缓过来了。
到时候臣在开几副滋补养身的药,寇枢密服用几日,就能恢复如初。”
赵祯和曹玮齐齐松了一口气。
“快,抬四哥回去休息。”
赵祯吩咐了一声,陈琳立马招呼着宦官,抬着寇季下去休息。
刚走了没几步。
沉重的跌落声响起。
寇季等人乘骑的战马,一个个倒在了地上,再也没起来,甚至连嘶鸣也没有。
赵祯见此,心头一震,沉声下令道:“厚葬之!”
随着赵祯的命令传达下去,立马有官员出来,带着一帮子将士,抬着战马下去厚葬。
赵祯说厚葬,那就是厚葬。
得有墓,得有棺椁。
必要的时候还得立碑。
帝王口含天宪,那是真真正正的一口唾沫一个钉。
别说是厚葬几匹马了。
就是让人给这几匹马撰文,为其歌功颂德,下面的官员也得照办。
赵祯和曹玮一起将寇季送到了赵祯临时卧榻的寺庙里的厢房内住下。
二人再此确认了寇季没有性命之忧以后,吩咐人闭上了门户。
站在房门口。
二人对视了一眼,脸上写满了凝重之色。
赵祯沉声道:“四哥很少会失态,此次为了赶来见我们,险些搭上了性命,说明事情超乎我们想象的严重。”
曹玮紧跟着点了点头,道:“臣也算是寇季一步一步的步入到朝堂上的,臣知道寇季所什么都成竹在胸,很少失态。
他失态了,就说明事情有可能超出了他的掌握。
他现在是我大宋枢密使,超出我大宋枢密使掌握的事情,就等于超出了我大宋所掌握。”
赵祯沉吟着道:“难道辽皇耶律隆绪还有什么后手?”
曹玮认真的摇头道:“辽国如今四面楚歌,辽皇耶律隆绪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眼前的危境下,尽可能的保住辽国,而不是继续跟我大宋打下去。
他若是再跟我大宋打下去,不止燕云十六州得丢,恐怕整个辽国也得丢。
王随和杨文广放兴庆府等地的罪囚去辽国境内肆虐,让那些饱受辽皇欺压的各小部族看到了希望。
他们如今混入到了兴庆府等地的罪囚当中,攻城掠地,大肆屠戮,大有屠灭辽国的姿态。
辽皇耶律隆绪要是不管,辽国很有可能就会毁在他们手里。”
赵祯思量了一下,沉声道:“所以四哥担心的是那些从兴庆府等地出来的罪囚?”
曹玮点了点头道:“官家此前将此事交给了他,而他又不顾自身安危,赶到此处,让我们尽快拿下燕云,掌控长城,那就说明危险来自于那些罪囚。”
赵祯听到此话,有些不确定的说:“那些罪囚……真的能危害到我大宋江山社稷?”
赵祯和曹玮在得知了罪囚们出了兴庆府等地,拿下了辽国西南路和西北路以后,就意识到了罪囚能量不小,也猜倒了他们挟裹了一些辽国百姓一起作乱。
但他们两个那些人只是乌合之众,翻不起什么大浪。
只要有兵马正面击溃他们一次,他们就会顺便分崩离析。
所以他们虽然关注着那些人,但并不是太过重视。
毕竟,那些罪囚们崛起的方式,他们太熟悉了。
正是因为熟悉,并且解决过很多类似的麻烦,所以他们才会放松警惕。
罪囚们的崛起方式,就是大宋民间百姓们常用的造反模式。
大宋立国至今,剿灭类似的造反的案例,超过了数十起。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川府的王小波起义。
公元993年,宋淳化四年,川府大旱,官府里的贪官污吏,依旧在川府境内压榨百姓,百姓们被逼迫的活不下去。
茶贩出身的王小波,率领百十余人,以‘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为号,聚众起义,短短十日,人数暴涨了几十倍,起义军人数达到了数万。
先打青城,再攻彭山。
两战皆胜。
两地的贪官污吏,豪门大户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若不是王小波在打下了彭山以后,因病去世,起义军群龙无首,恐怕会闹的更大。
类似的造反事件,在大宋立国以后,发生了不少。
所以大宋在处理类似的事件的时候,也算是经验丰富。
赵祯和曹痿最初知道辽国各部族百姓冒充兴庆府等地的罪囚,在辽国境内作乱的时候,都觉得,辽皇耶律隆绪应该会被迫回援,然后跟那些叛军大战一场。
即便是不能消灭那些叛军,至少也能让那些叛军的实力大损。
到时候他们可以借机兵不血刃的拿下燕云十六州,说不定还能借着叛军的余威,兵出长城,在长城外攻城掠地。
只是,通过寇季的反应,他们判断出,事情恐怕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其实他们二人也不是想不到寇季想到的那一面。
存粹是他们下意识的避开了最最坏的局面,没敢往哪方面想。
因为真要发生了最最坏的局面,那一切就不是人为的可以控制了。
如今寇季特地将他们避开的最最坏的局面重新拉回了他们的脑海,他们不得面对最最坏的局面。
曹玮听到了赵祯的问话,长叹了一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赵祯听到此话,沉默了。
荀子在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时候,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水覆舟的局面。
历朝历代的人,在说此话的时候,也只是将此话当成一句警世闲言,并没有几个人当真。
如今,这句话恐怕要成真了。
辽皇耶律隆绪以前凭借着暴力,压榨着各部族的百姓,各部族的百姓们是敢怒不敢言,稍微有些反抗,就会被灭族。
如今,辽皇耶律隆绪手里的兵力被大宋牵制。
辽国境内又有大宋的兵马在肆意的闹腾,至今仍旧没有被覆灭。
辽国各部族的百姓通过此时,看到了希望,看到了反抗辽皇的希望。
所以他们果断举起了反旗。
辽皇耶律隆绪以前对他们有多狠,他们就会用更狠的方式报复整个辽国。
他们若是吞下了辽国,还没有分崩离析的话,那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涌进大宋。
因为他们是在以蝗虫过境的方式报复辽国。
所过之处,吃的喝的,都会被他们啃干净。
辽国没啃了,他们就会进入到大宋,啃食大宋。
在他们没有分崩离析之前,他们作乱的脚步是不会停止的。
曹玮见赵祯站在自己身旁,面色冷峻,没有言语,便继续开口道:“寇季应该是想借着长城,将他们挡在我大宋之外。
所以才迫切的催促我尽快的跟辽皇耶律隆绪决战,并且拿回长城。”
赵祯长叹了一口气道:“原以为辽皇耶律隆绪在知道辽国境内已经乱作一团以后,会退兵离开。
他带着兵马回去,应该能剿灭那些罪囚。
可如今看来,是朕想的太简单了。”
曹玮苦笑着道:“臣原本觉得,罪囚挟裹的百姓到达了一定的数目以后,就会因为难以管束,从而分崩离析。
如今看来,臣也想的简单了。”
赵祯沉声道:“朕现在很想知道那些人到底达到了什么规模……”
陈琳在赵祯说这话的时候,匆匆赶到了赵祯身边,低声在赵祯耳边道:“官家,前去查探辽国京南道和京北道消息的探子已经回来了。”
赵祯心头一震,急声催促道:“快传!”
陈琳应了一声,对远处招了招手,立马有一个黑衣劲装的汉子出现在了赵祯面前。
赵祯看到了黑衣劲装的汉子以后,急忙问道:“在辽国境内作乱的人有多少?”
黑衣劲装汉子一愣,沉声道:“数不清!”
赵祯眉头一瞬间凝在了一起,喝道:“怎么会数不清呢?!”
黑衣劲装汉子脸色微微一苦,咬牙道:“小人也想数清楚,为此派遣了不少下属去探查此时。
结果他们一去,便了无音讯。”
赵祯眉头凝的更紧,刚要开口,就听曹玮抢先一步道:“看到什么说什么……”
赵祯瞥了曹玮一眼,缓缓闭上了嘴。
黑衣劲装汉子没有答话。
陈琳干咳了一声,提醒道:“是急从权,暂时顾不了其他。”
黑衣劲装的汉子应了一声,沉声道:“小人带着人赶到了辽国京南道以后,看到的漫山遍野,全是作乱的人。
他们所过之处,几乎可以说是挖地三尺。
能吃的全部吃光,能带的全部带走。
等他们走了以后,小人们再去查看,发现他们所过之处,几乎没有活物。”
说到此处,黑衣劲装汉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他能成为武德司的人,又能被派遣出大宋执行任务,也算是建立过尸山血海的人。
能让他生出恐惧,可见那些作乱的人过境以后,留下的场面有多吓人。
赵祯和曹玮二人没有言语,盯着黑衣劲装汉子,听他讲述。
黑衣劲装汉子略带着恐惧的语气继续道:“不仅仅辽国的京南道是这样,辽国的京北道也是如此,其他道也有。
从兴庆府那边过来的人,在辽国境内作乱,辽国自己人也跟着在作乱。
如今在辽国京南道等地,只要不是穿戴着辽国官服,又或者是辽国兵马特有服饰的人,几乎都是作乱的人。
即便他们现在不作乱,下一刻也会变成作乱的人。
整个上京道往西,全是作乱的人。
所以小人根本数不清。”
赵祯和曹玮听到了此话,倒吸了一口冷气。
包含辽国上京道往西的辽国疆土有多大?
整个辽国上京道往西的辽国疆土,足足占据了辽国三分之一大。
相当于五分之四的大宋。
相当于以前的五个西夏。
虽然地域辽阔,但是并不富裕。
所以几乎住的都是各小部族的人,仅有上京道住着一部分契丹八族的贵族。
契丹八族的贵族,作为辽国上层,不可能作乱,更不可能造辽皇耶律隆绪的反。
那么作乱的主要人,必然是各小部族的人。
而他们遍布整个上京道,以及上京道以西的地方。
数量自然庞大到难以想象。
黑衣劲装汉子说数不清,那是因为他真的没办法数清楚,也没办法去数。
第0861章 大决战?!(今晚一更,梳理一下大纲,快被骂自闭了……)
辽国境内,如今谁是贼,谁是兵,很难说得清楚。
辽国的各小部族都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以前在辽皇耶律隆绪压迫下过活,如今有机会反抗,并且可以借着反抗谋夺巨大的好处,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辽国内乱,关键是兴庆府的罪囚,可核心却是辽国各小部族的辽人。
若仅仅是兴庆府的罪囚在辽国作乱的话,大宋倒是有办法能解决,也能掌控他们的走向。
毕竟,他们在踏上战场的时候,是有诉求的。
只要大宋能满足他们的诉求,他们中间大部分人就会依照大宋的心思做事。
可多了辽人以后,就出现了变数。
辽人刻意借着兴庆府罪囚作乱的时机造反,在极短的时间内,造反的人数就超过了兴庆府的罪囚,隐隐已经代替了兴庆府的罪囚,成为了辽国内乱的核心。
他们也有诉求,只是他们的诉求,大宋满足不了,所以以他们为核心的内乱,大宋也掌控不了。
在他们彻底搅乱了辽国以后,会不会向大宋进军,如何向大宋进军,谁也不知道。
大宋和辽国接壤的边陲线长达万里之遥。
万里之遥的每一个点,都会成为他们南下的突破口。
辽兵南侵,有迹可循,凶徒们南侵,难以捉摸。
辽兵南侵,目的是为了挫败大宋重兵,占据大宋境内的军事重地,以此为跳板,在大宋境内攻城掠地。
凶徒们南侵的话,对攻城掠地应该没多大兴趣,他们应该会更喜欢想尽办法,突破大宋的防线,出现在大宋境内,在大宋境内烧杀抢掠一番。
所以辽兵在南侵的时候,目的会十分明确。
会出现在何处,会攻打什么关口,都十分好判断。
凶徒们就不同,在凶徒们眼里,长达万里的边陲线,每一处都是他们的突破口。
他们可以从任意一处地方,以任意一种方式突破大宋的防线,进入到大宋后方大肆破坏。
大宋固然兵多将广,火器犀利。
可是分派到了长达万里的边陲线上,优势也就不那么明显了。
西凉城到云州一线还好,只要有足够的兵力固守长城,只要守着长城的兵力不是太孬,凶徒很难突破防线。
燕云十六州这边就不同。
越过了长城,进入到了燕云十六州,没有雄关阻挡,各处都是突破口。
大宋派遣游骑出去绞杀,容易被凶徒们合围。
大宋聚兵一处,凶徒们不一定会跟大宋硬碰硬。
雁门关到幽州城一线的防线,并不是铁板一块。
不然以往辽人南下打草谷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容易。
大宋只能派遣兵马驻守一些关键的城池、军寨、关口。
凶徒们大举南下的话,大股的凶徒自然会跟大宋兵马较量。
可小股的凶徒肯定会避开大宋的视线。
他们必然会避开城池、军寨、关口,翻山越岭进入到大宋。
凶徒们若是翻山越岭的话,大宋根本防不住。
别说大宋手里有火枪火炮了,就算是有二战时期某国王牌部队全套先进的军备,外加飞机相助,也不一定拦得住。(别问为什么,非要问的话,推荐看近代中国史。)
凶徒们若是翻山越岭出现在大宋腹地,那边陲的大宋兵马就不得不回援。
边陲的兵马一旦回援,边陲上的大股凶徒就有了喘息的时间,也有了再此向大宋逼近的机会。
“辽国境内的辽人,现在是人是鬼,根本分不清楚。一旦辽国被啃干净,有多少人南下,谁也说不准。所以我们必须拿下长城,唯有如此才能将凶徒们挡在我大宋国门之外。”
曹玮在分析通透了局势以后,斩钉截铁的道。
他也明白了寇季日夜不歇的赶到幽州城,非让他在半个月内拿下燕云十六州的原因。
赵祯神色凝重的点了一下头,“兵事上朕就交给你了。朕回头会去旨给杨文广和王随,让他们试着召回在辽国境内作乱的兴庆府等地的罪囚,尽可能减少我们的压力。”
有了决定,二人立马下令手下的人去布置。
在下令之前,赵祯郑重的吩咐黑色劲装汉子,“带着你的人,给朕死死的盯住辽国境内的那些凶徒,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朕禀报。”
黑色劲装汉子答应了一声,离开了寺庙,匆匆赶往了辽国京南道等地。
寇季在寺庙里一睡就是两日。
两日后。
寇季幽幽转醒,睁开眼就看到了赵祯坐在他的床边正在翻阅一份文书。
寇季微微一愣,赶忙要起身。
赵祯看到他醒了,放下了手里的文书,吩咐他继续躺下,“此处没有外人,四哥不必多礼……”
寇季也没有矫情,继续躺在了床榻上。
“官家,幽州城战事如何?”
听到了寇季发问,赵祯并没有急着回答,他先是吩咐陈琳去厨房帮寇季熬一些滋补的汤药,待到陈琳走后,赵祯才缓缓开口。
“曹爱卿已经去做准备了。再有八日,种世衡和狄青应该能赶到此处,曹爱卿的意思是,等他们到了幽州城以后,再跟辽皇耶律隆绪一决雌雄。”
“那就好……”
寇季吁了口气。
赵祯盯着寇季,疑问道:“四哥觉得,那些辽国境内作乱的凶徒,真的敢南侵我大宋?”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此事已经不是辽国一家的事情了。真要发展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我大宋也无法幸免。
眼下凶徒还在辽国境内继续发酵,具体会发酵到什么地步,谁也说不准。
臣也不敢断定那些凶徒一定会南下。
但臣可以断定,他们一旦南下,对我大宋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
我大宋若是不提早做准备的话,到时候会十分麻烦。”
赵祯缓缓点头,道:“朕已经下令杨文广和王随,让他们将辽国境内的兴庆府等地的罪囚召回。希望能缓解一下辽国的乱局。”
寇季点着头道:“说起来,辽皇耶律隆绪也够心大的。辽国境内已经彻底乱了,他还有心情在此处跟我们对垒。
他要是将辽国的精兵全部葬送在燕云,恐怕辽国就没了。”
赵祯感慨道:“朕也百思不得其解。”
辽国内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辽皇耶律隆绪还不肯退兵。
如此操作,寇季和赵祯是真的看不懂。
“想不通就不想了,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赵祯淡然一笑,不去乱猜,他盯着寇季笑道:“说起来,河西的战事能够这么快了结,四哥居功甚伟啊。”
寇季摇头一笑,“居功的不是我,而是所有的将士。若不是为了引青塘上钩,河西的战事也花不了这么长时间。”
赵祯笑着道:“四哥递上来的奏本,朕都看了。该赏的功臣,朕一个都不会落下。所以四哥不必再为他们请功。”
寇季淡然笑着道:“臣是实话实说。”
赵祯没有跟寇季继续辩解此事,他感慨道:“西疆已定,南疆已定,如今就了东疆和北疆了。只要击溃了辽国,拿回燕云,我大宋便算是真的定下了。”
寇季认真的道:“凶徒们不可轻视。”
赵祯点头道:“朕知道。”
寇季还要开口,却见陈琳端着一碗滋补的汤药入了房内。
赵祯立马吩咐了一个宫娥端着汤药给寇季喂食。
寇季喝了一碗汤药,又喝了一碗稀粥。
陪着赵祯促膝长谈了许就,互相诉说了大半年间,二人在河西、燕云十六州的所见所闻,以及一些治国治军的经验,一直到深夜,赵祯才离开。
此后几日。
赵祯和寇季二人结伴在幽州城内巡视。
在巡视辽皇耶律隆绪设立在幽州城内的行宫的时候。
寇季没由来的对赵祯说了一句,“官家或许可以考虑迁都……”
赵祯听到了寇季的话,微微一愣,“四哥是说,迁都到此处?”
寇季特地在幽州城内提出了迁都的事情,赵祯自然而然的觉得,寇季是想迁都到此处。
寇季缓缓点了点头。
赵祯迟疑了一下,“迁都可不是一件小事,汴京城内的利益盘根错节,朕若是迁都的话,恐怕要影响到汴京城内所有人的利益。
到时候汴京城上下,都会反对朕。”
虽说汴京城是祖宗定下的都城,可是赵祯却觉得汴京城不适合当都城。
汴京城地势低,又毗邻黄河。
几乎可以说是三年发一次小水,五年发一次大水。
每次黄河泛滥,对汴京城而言,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一旦灾难降临,朝廷需要付出的很多。
朝廷需要出钱维持灾后重建工作,还需要出钱赈灾。
由于汴京城是大宋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所以一旦发了水灾,汴京城就会现如短暂的封锁状态。
大宋的政治、经济、文化的首脑,会陷入到短暂的瘫痪状态。
造成了后果十分严重。
往汴京城发一次水,当年的税收收入,就得拿出最少一成用于应对汴京城水灾以后出现的各种弊情。
最重要的是,一旦发生了水灾。
受苦的总是朝廷和百姓。
那些豪门大户不仅不会受苦,还会在水灾过后,大发国难财。
水灾过后,地垄被掩埋在淤泥之下,豪门大户可以肆意的侵占百姓的良田。
水灾过后,一些房屋、商铺被冲垮。
豪门大户也会借巧取豪夺。
大宋在汴京城定都数十年。
苦了朝廷、苦了百姓,却独独富裕了那些豪门大户。
赵祯已经逐渐的看清了豪门大户的秉性。
所以他不愿意让豪门大户继续趴在朝廷身上、趴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
所以迁都,他并不反对,反而还十分赞成。
祖宗成法之类的东西,在他这里不管用,也没办法对他形成任何思想上的束缚。
毕竟,现在的他,在文治武功方面,已经隐隐超过了祖宗。
他已经不需要借助祖宗成法获取力量。
他可以自称一祖一宗,定下属于他自己的祖宗成法。
违背祖宗定下的规矩,在其他人眼里,那是大不敬的罪过。
但是在赵祯眼里,没有什么罪过可言。
他就算犯罪了,谁又敢问他的罪?
寇季多少了结一些赵祯的心思,所以才敢在赵祯面前提出迁都的话题。
寇季听到了赵祯的话以后,略微点了点头,道:“现在提迁都的事情,确实有些不合时宜。
不过官家不妨多考虑考虑此处。
若是以后迁都的话,此处绝对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赵祯听到此话,有些迟疑。
在赵祯看来,真的迁都的话,幽州城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因为幽州城并不繁华,大宋的都城若是迁移到幽州城的话,对经济、政治、文化,都会有一定的影响。
其次。
幽州城被辽人占据了许多年,许多地方已经被辽化。
大宋要迁都到此处的话,必须对此处进行重建。
一座都城重建,所需要耗费的钱财,可不是一两百万贯。
一两千万贯都未必挡得住。
而且迁都幽州城的话,对大宋经济的影响会十分巨大。
在经济中心逐渐转移,且新的经济中心没有形成之前,大宋可能要维持一段入不敷出的局面。
大宋如今正在经历一场大战,耗费十分巨大。
大宋常平仓积攒了多年的粮食,被耗费了足足三成。
国库里积攒的钱财,以及赵祯小金库里积攒的钱财,足足耗费了两成半。
百姓们感受不到大宋对外战事的花费,朝堂上大部分的官员其实感受的也不明显。
因为大宋兵制革新以后,很多东西的调动,并没有通过百姓,也没有通过太多官员。
所以大宋很多人并不知道此战大宋花费了多少。
但身居中心的赵祯心里却清楚,大宋到底花费了多少。
大宋常平仓积攒了多年的粮食中的三成有多少?
足足数千万石。
国库和赵祯小金库积攒的钱财中的两成半有多少?
数千万贯。
大宋之所以敢两线开战,大宋之所以敢跟辽皇耶律隆绪长期消耗下去,就是因为在此次的战事当中,大宋投入了远超黑汗国、青塘、辽国三大势力的钱粮。
将士们、临时征调了一小部分民夫,以及俘虏们的口粮,从头到尾就没有一点儿短缺。
战后,朝廷恐怕还要支出一大笔的赏赐。
数额恐怕会十分庞大。
因为大宋此次对阵的敌人足够多,参与到其中的将士们足够多,所以建立的功劳也足够多,赏赐的数额自然也足够大。
比如有人借着此次的战事,获封为爵。
那朝廷在封爵的同时,就得赐下相应的赏赐。
田产、宅子、仆人、赐钱等等,都不可缺少。
毕竟,人家凭借着战功获爵,朝廷就干巴巴的赐给人家一个爵位,其他的什么也不给,明显不合适。
在朝廷赏赐了功臣以后,国库里的钱财恐怕还要大幅度缩水。
赵祯考虑在此次大战结束以后,立异姓王,准备将他们分配到贫寒的地方去当诸侯。
到时候少不了又得厚赐一番。
不然人家不一定肯去。
国库的钱财肯定会跟着再此缩水。
剩下的钱财,还要应对朝野上下的一些不时之需,根本没办法满足迁都的时候入不敷出的消耗。
所以在赵祯眼里,幽州城并不是一个可以令他满意的都城。
相比起来,赵祯更倾向于江宁府的金陵。
因为金陵足够繁华。
金陵等地又是南方的经济中心。
汴京城的经济中心往金陵经济中心转移的话,是一个增砖添瓦的过程,而不是一个重建的过程。
所以迁都到金陵的话,赵祯不需要多准备钱财应对入不敷出的局面。
寇季看到了赵祯的迟疑,也猜出了赵祯的心思,但他却没有多言,更没有谏言赵祯非选幽州城定都不可。
现在战事未定,他也就随口一说,现在赵祯心里埋一颗种子,没必要强迫赵祯做选择。
而且,幽州城的卖相确实不好,周边其他地方的卖相也不是很好。
赵祯不喜欢幽州城,也在清理之中。
毕竟,大部分人都喜欢去繁华的地方,没几个人愿意待在穷乡僻壤。
帝王就更是如此。
他们习惯了享受荣华富贵,你让他们去吃土,你看他们谁愿意。
若不是寇季知道以后的幽州城会成为什么样子,寇季也不会将迁都目标放在幽州城上面。
寇季和赵祯在辽皇耶律隆绪行宫门前驻足了许就,没有再谈迁都的事情。
二人离开了辽皇耶律隆绪的行宫以后,又去了幽州城城头上巡视了一圈,激励了一番将士。
如此巡视了几日。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率领着十万兵马,浩浩荡荡的进入到了幽州城。
赵祯在行宫里召见了他们以后,吩咐他们带着兵马下去休息了半日。
当晚。
赵祯、寇季、曹玮、种世衡、狄青皆出现在了行宫里。
赵祯居于首位,寇季和曹玮分别落座在赵祯一左一右。
种世衡坐在下首。
狄青陪坐在曹玮身边,准备侍奉曹玮。
对此,并没有人表现出不满和异样。
因为在他们眼里,狄青身为曹家的女婿,征战在外,伺候身患重病的曹玮,那是应该的。
狄青不去伺候曹玮,才会引人话柄。
五个人坐定了以后。
赵祯一脸正色的道:“朕和四哥,还有曹爱卿商量了一番后,决定兵出幽州城,将辽皇也辽人彻底赶出燕云十六州。
由于此次战事事关重大,所以朕和四哥,还有曹爱卿等了两位爱卿数日。
如今两位爱卿已经到了,那就归入到曹爱卿麾下,听曹爱卿调遣。”
赵祯此话是跟狄青和种世衡说的。
“喏!”
狄青和种世衡齐齐应答了一声。
赵祯侧头看向了曹玮,道:“曹爱卿,具体如何作战,你给他们说说。”
曹玮点了点头,开口道:“有道是兵贵神速,既然你们已经到了,那就不需要再耽误时间,我们明日就兵出幽州城,跟辽皇耶律隆绪正面一战。”
狄青和种世衡再此应答了一声。
曹玮继续道:“我们兵马数量,远在辽皇耶律隆绪之上,就没有必要用什么奇谋妙计。
我们兵出幽州城以后,直接堂堂正正的打过去。”
种世衡听到了此处,迟疑了一下道:“辽兵惯于野战,我们在野外同辽兵作战,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曹玮听到此话,脸色微微一沉,“我大宋禁军,没有配备火器之前,仅凭着步人甲,兵阵,就能跟辽兵在野外正面抗衡。
如今配备上了更强大的火器,反而怕了辽人?!”
以前的大宋禁军野战之所以频频输给辽人,并不是打不过辽人。
而是战略战术上有问题。
再加上步人甲卒机动性低,辽兵机动性强,在野外打起了拉扯战,不占便宜。
此外,辎重线过长,步人甲根本没办法在辽兵轻骑兵的偷袭下,有效的保护辎重。
这也造成了大宋对战辽国的时候,屡战屡败。
辽国一直用诱敌深入的战术,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拉长大宋的兵马的辎重补给线,便于他们偷袭。
所以,单纯就兵力和战斗力上讲,大宋禁军并不是打不过辽兵。
世人皆以为大宋之所以弱,是因为大宋兵马过于羸弱的缘故。
其实不然。
大宋的兵马其实并不弱,反而十分强横。
步人甲几乎可以说是纯冷兵器时代步卒的一个巅峰。
史书上大宋之所以弱,纯粹是上面的问题。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十分适合大宋。
事实上大宋的将帅也不无能。
真正无能的是更上层。
他们坐在汴京城里,遥遥掌控着远在千里之外的兵事,纸上谈兵,不亦乐乎。
这才是大宋弱的根本原因。
所以种世衡在听到了曹玮的喝斥以后,并没有反驳。
他之所以开口提出异议,是觉得曹玮似乎有些急,有些急于发动战事。
他怕曹玮着急忙慌之下,再此陷入到敌人诱敌深入的谋划当中。
只是曹玮是主帅,他身为下属,不好直接开质疑主帅作战的策略,所以才侧面的向曹玮反应此事。
曹玮瞥了种世衡一眼,他看出了种世衡的心思,但是没有多言。
曹玮继续道:“我们兵出幽州城以后,我会派遣高处恭率领中军,直逼辽兵大营。你们两个就负责带兵两面包抄。”
第0862章 让人绝望的大决战 (高考加油!)
曹玮只是大致的给种世衡和狄青二人讲解了一下作战的方略,主要是针对左右两翼包抄部分的。
中军的作战部分,曹玮早在种世衡和狄青二人赶到幽州城之前,就已经部署妥当。
一切都交代过了以后。
种世衡、狄青二人各自回到了各自率领的兵马大营做起了前期准备。
行宫里就剩下了赵祯、曹玮、寇季三人。
赵祯忍不住感慨道:“此次战事,应该是我大宋立国以来最大的一次。”
此次针对辽国作战,大宋前前后后投入的禁军多达六支半,算上北疆的镇北军的话,足足有七支半。
其他各地方地方兵马还没有算在其中。
大宋的地方兵马如今加入到战场当中以后,更多的是担任一种辅助作战的职责。
类似于以前的厢军和民夫的集合体。
他们在确保了辎重运输以外,还拥有一定的战斗力。
必要的时候可以成为正式的兵马,进入到战场中作战。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宋在兵制革新以后,已经很少在战事发生的时候,大肆的征伐民夫。
此次大宋东西两线开战,征调的民夫数量不到十万。
若是换作以前,如此规模的战事,大宋要征调的民夫数量少说也在八十万到一百万左右。
民夫的数量大规模的消减以后,战事对百姓的影响就降到了最低。
这也是为何大宋维持如此大战大半年了,国内依然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的原因。
如今。
在辽国战场上的六半禁军中,有四支半身在幽州城。
禁军的数量在二十三万。
地方兵马的数量几乎和禁军的数量持平。
如此数量的兵马,已经远超城外的辽军,也远超此前大宋应对任何一场战事的兵马数量。
玉门关一战,大宋投入的兵马数量虽然多。
但是禁军数量却不多,基本上都是地方兵在战场上充当野战的兵马。
论整体实力的话,比幽州城战场上的兵力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曹玮提出了以堂堂正正的姿态碾压过去,寇季和赵祯二人并没有异议,就是因为此处兵马的整体数量、整体素质,远远碾压辽军。
若是不堂堂正正的碾压过去的话,那都有点对不起大宋天朝上邦的称呼。
寇季在赵祯话音落地以后,盯着曹玮认真的道:“幽州城禁军中,配备着火器的禁军将士已经达到了十万。曹公应该好好的利用利用火器。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见到任何一支兵马有效的利用火器。”
大宋禁军配备火器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可是能真正有效的利用火器的战事几乎没有,全面的应用火器作战的战事也几乎没有。
火器的优势并没有被充分的发挥出来。
许多战场上,仍旧保持着相对的骑马砍杀的局面。
就拿北疆的战事而言。
杨文广在抵御辽兵的时候,就没有有效的利用火器,反而更侧重骑马砍杀。
若是寇季在北疆战场上的话,面对辽兵入侵。
他最先做的一定不是去征调兴庆府等地代罪之身的人。
他最先做的肯定是征发民夫,挖战壕。
十几道战壕往战场上一橫。
炮兵占据高地,炮击敌人。
火枪兵伏在战壕里,用火枪和手榴弹打击敌人。
待到敌人临近的时候,迅速的退到后面的战壕。
敌人想要冲到他们近前,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将他们挖下的战壕填满,另一个是下马徒步渡过战壕。
但敌人无论是填满战壕,还是下马徒步渡过战壕,都必须在火枪兵的火力覆盖下完成。
等敌人能跨过所有的战壕,出现在镇北军面前的时候,就是镇北军骑兵冲锋的时候。
而那个时候,敌人几乎剩不了多少。
根本不可能是镇北军骑兵的对手。
如此一来,北疆的战事就会轻而易举的解决。
然而,正是因为杨文广没有有效的利用火器,所以最后不得不征调代罪之身的人上阵,最后也导致了辽国巨变。
所以寇季有必要提醒曹玮,该好好的利用火器。
曹玮在听到了寇季的提醒以后,点头道:“你的想法跟我差不多,我在文昌学馆教学生的时候,没少跟学生讨论这个问题。
也没少跟学生在战场上观摩火器作战。
得到的结果跟你所说的一模一样。
目前为止,我大宋还没有一支兵马能够有效的利用火器作战。
我在观看了诸多战事以后,最终摸索出了一些火器作战的兵法。”
说到此处,曹玮盯着寇季认真的道:“稍后的战事中,我会用到火器作战的兵法。火器是你造出来的,如何有效的利用火器,你心里应该有点想法,到时候我指挥兵马作战的时候,你可以在一旁看着,有什么想法,可以一起说出来,商讨一下。”
寇季闻言,缓缓点头。
大宋现在急需一套以火器作战的兵法。
曹玮应该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想通过战场尽快的磨练出火器作战的兵法。
为此不惜请教一个外行人。
在曹玮眼里,寇季就是一个外行人。
寇季也承认自己是一个外行人。
虽然寇季从出仕到如今,参与过的战事已经不再少数,可他从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天生的将帅之才,也从不认为自己精通兵法谋略。
寇季所指挥的许多战事中,他提供的只是一些战略和战术上的指导。
真正调兵遣将,真正排兵布阵的几乎都是别人。
寇季给自己在战场上的定位是参谋,而非主帅或者主将。
赵祯对曹玮和寇季二人的做法也十分有兴趣,所以他在寇季和曹玮二人说完话以后,笑着道:“算朕一个……”
曹玮和寇季意外的看向赵祯。
赵祯继续道:“朕不会插手战事,朕就是想跟你们一起商讨一下兵法谋略。毕竟,有些事情当局者迷,旁观者却看的十分清楚。”
寇季和曹玮思量了一下,缓缓点了点头。
赵祯承诺不会插手战事,那就一定不会插手战事。
从之前赵祯的表现就看得出来。
在这方面,赵祯还是十分有信誉的,也十分有自知之明。
就算赵祯开口要插手战事,二人也不会答应。
历来帝王,总是在一些溜须拍马的臣子的吹捧下,觉得自己天命不凡,无所不能。
所以什么都想插手,什么都想指导。
但最终的结果其实十分差强人意。
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某十全老人。
赵祯直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寇季和曹玮二人都觉得有道理。
由于明日就要正式的拉开大战的序幕。
所以三个人几乎都睡不着。
他们凑在行宫里,一边涮着鲜嫩的羊羔肉,一边谈天说地。
一晃就是一夜。
翌日。
清晨。
晴空万里。
赵祯、寇季、曹玮,各着一身盔甲,出现在了幽州城城头上。
幽州城外,是一大片的辽兵大营。
幽州城内,是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将士。
三个人站在城头上,看的十分真切。
寇季着一身简单的盔甲,坐在赵祯右侧。
曹玮着一身宽松的墨色盔甲,坐在赵祯左侧,在他面前,摆着插满了令旗的旗筒和插满的令箭的箭筒,在其背后,一面黑底红字的曹字大旗迎风招展。
赵祯居中,着一身镶嵌着各色宝石的金甲,看着十分不凡,十分光彩夺目。
在他面前摆放着一张宽大的可折叠的长几。
可折叠的家具,可不是后世的专属。
古代就有。
用传统的铆钉等技艺打造的家具,同样具有可折叠的功能。
只是对技艺要求有些高,非大师傅不能造,且一般人用不起,所以市面上很少见到。
但你要是参加权贵人家的春游会,或者是权贵人家的赏诗会等宴会,就有机会见到。
赵祯面前的长几上,摆放的东西就有些丰富。
吃的喝的皆有。
但赵祯从头到尾就没动过。
三人只是静静的盯着城外的战场。
在曹玮身边,摆放着一个日晷,待到指针的阴影到达了一个刻度的时候。
曹玮毫不客气的下令。
“擂鼓!进军!”
“咚!咚!咚!”
力士们提着鼓槌,缓缓的敲了三下,随后便是十分密集的鼓声,将幽州城内外的一切带入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当中。
似乎是为了回应力士们的鼓声,幽州城外突然卷起了风。
风声吹动着旗帜呼呼作响。
幽州城的城门在风声最劲的时候,缓缓被打开。
数十万将士,沿着幽州城北、东、西三门,冲出了幽州城。
冲出了幽州城没多久以后,大宋将士已经全部压到了辽国兵营的正南面。
第一通鼓声缓缓落下。
大宋将士摆明了车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静等第二通鼓声。
城外的辽兵早在幽州城内的鼓声响起的时候,就做出的反应。
辽营各处响起了号角声。
辽兵策马冲出了辽营,在辽营外组成了一个又一个军阵。
辽皇耶律隆绪坐在一驾十分宽大的龙椅上,阴沉着脸,闭着眼,任由三十八个力士抬着他缓缓前行,在他的身旁,坐着辽国皇太子耶律宗真。
辽皇耶律隆绪的龙袍有些大,挡着半个耶律宗真。
耶律宗真浑身紧绷着,身躯微微向前倾斜,似乎背负着什么。
辽皇耶律隆真坐着龙椅出现在辽军阵中以后,辽兵中爆发出十分强烈的欢呼声。
辽皇耶律隆绪在辽兵的欢呼声中,微微睁开了眼,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喊出了一个字。
“战!”
随着这一个字出口,辽兵中爆发出的欢呼声更强烈。
辽皇耶律隆绪在喊完了‘战’字以后,两腮微微一鼓,随后有凹了进去。
“父皇……”
耶律宗真担忧的轻声呼喊。
耶律隆绪缓缓的闭上眼,声音低沉的对耶律宗真道:“皇儿,你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面对强敌,都必须战。
不战而降,那叫懦弱。
战了,输了,那叫技不如人。
人要是懦弱了,就无药可救,只能一辈子被人欺负。
技不如人却不同,意识到自己技不如人,就努力让自己赶上别人,唯有如此,才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耶律宗真思量着耶律隆绪的话,咬着牙低声道:“父皇的意思是……此战会败?”
耶律隆绪闭着眼,没有言语。
显然是默认了耶律宗真的说法。
耶律宗真脸色微微一白,再此问道:“即使如此,父皇为何还要打?”
耶律隆绪睁开了眼,目光凌厉的看向了耶律宗真。
“刚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辽人可以技不如人,但不能懦弱。”
耶律宗真迟疑道:“可儿臣看不到此战有什么意义。”
耶律隆绪盯着耶律宗真,声音沉重的道:“此战败到了什么地步上,你就能守住多少江山。”
耶律宗真脸色顺便变得惨白。
耶律隆绪再此闭上眼,就当没看见儿子的可怜样。
若不是此战毫无胜算,他也不会跟儿子说这番话。
在河西战事的结果,以及宋国北境战事的结果传到耶律隆绪耳中以后,耶律隆绪就已经意思到了,此次南伐恐怕要功败垂成。
三面战场,两面惨败,一面半败。
幽州城内的大宋中军,尚且还没有发力。
大辽长城以北几乎半数的疆土上都出现了叛乱。
辽军军中的将士们一个个人心浮动,若不是他强压着,恐怕此地军营的辽兵早就跑的干干净净了。
别看辽兵将士如今在战场上喊的厉害,就觉得他们气势如虹,有一直战斗下去的勇气。
他们之所以喊的厉害,是因为他们清楚,此战不论输赢,他们都会返回大辽腹地。
他们是急着回去,才大喊大叫的,不是气势如虹。
耶律隆绪真的看不到赢的希望。
他之所以在大辽腹地乱了以后,还要停在此地,跟宋国一战,就是为了看一看以如今大辽的力量,能挡得住宋兵几分攻势。
若是能全部挡下,那在他死后,大辽顶多会失去燕云十六州中的一部分。
若是能挡七分,那他死后,大辽恐怕要失去整个燕云十六州。
若是能挡住五分,那他死后,大辽上京城以西、以南的疆土,恐怕要成了宋土。
若是低于五分,那他死后,大辽就应该考虑迁都了。
若是全线溃败,那他就有必要留下一些人,护着耶律宗真回到白山黑水之间,以图东山再起了。
“战!”
在辽兵呼喊的时候。
幽州城城头上的曹玮,毫不客气的喊了一声。
一声令下,千鼓齐鸣,响彻了整个战场。
种世衡、狄青二人率领着骑兵,瞬间从两翼冲了出去。
高处恭率领着火枪兵、火炮兵,一步一步的逼近了辽兵。
辽国压阵的是耶律隆绪和耶律宗真父子,指挥作战的确实辽国北府宰相萧浞卜。
别以为他是个宰相,就不会领兵打仗。
他跟大宋的那些只读书不领兵的宰相不同。
他是一手书卷,一手长刀,文武功绩齐聚,在登上的宰相之位。
萧浞卜在宋兵冲过来的时候,果断将麾下的兵马分成了三份。
两支骑兵去对阵狄青和种世衡,剩下的对阵高处恭率领的火枪兵。
种世衡和狄青率领着兵马冲出去了没多久,就跟辽国的骑兵厮杀在了一起。
为了避免辽兵在他们厮杀的时候,派遣轻骑兵骚扰高处恭率领的中军,他们并不敢脱离大军太远。
所以只在战场上跟辽兵拉扯,并没有从头杀到尾。
双方的中军在双方厮杀的时候,抵达了战场。
高处恭吩咐炮兵压阵,火枪兵击敌。
火枪兵采取的是四轮射的方式。
十万多火枪兵排成了十二列。
三段为一轮,一共四轮。
给了火枪兵足够填充弹药的时间。
高处恭在抵达了指定的战场以后,高高的举起了令旗。
第一排的火枪兵果断跪在了地上,第二排的火枪兵半趴着身躯,第三排火枪兵端端正正的站着。
“杀!”
辽兵喊着号子冲杀了过来。
高处恭二话不说,挥下令旗。
“砰砰砰……”
火炮的轰鸣声瞬间覆盖了整个战场。
在火炮响起的那一刻,火枪兵手里的火枪也顺势打响。
冲在最前列的辽兵瞬间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又或者被火炮炸的飞了起来。
辽兵冲势一待。
第一轮的火枪兵站在原地开始了快速装弹。
第二轮的火枪兵顺着他们中间的缝隙快速的前行,组成了第二轮的火枪齐射,依旧是三排,射击的方式一模一样。
随后便是第三轮、第四轮……
中间更替的时间仅有简短的四秒钟。
战线随着他们的更替,不断的推进。
四轮火枪齐射更替过后,火炮也齐射了两轮。
火枪四轮齐射依旧在更替。
火枪在射了两轮以后,快速推动着往前行,追上了火枪兵。
然后停在原地,两轮齐射。
几乎是火枪射八轮,火炮射两轮。
如此永不停歇的在轮换,在一步一步的推进。
在密集的火力网覆盖下,辽兵根本没办法近火枪兵和火炮兵的身。
一刻钟过去了,高处恭率领着兵马杀出去了数十丈。
辽兵不仅没有冲过来,还被压退了数十丈。
“噌!”
曹玮瞬间站起了身,盯着战场,呢喃自语,“这就是火器真正的威力?!”
虽说大宋很多人都知道火器是战场上的大杀器。
可火器从来没有被全面的应用到战场上,所以他们看到的只是火器在特定的战场中显威,很少看到火器在正面战场上打的敌人喘不过气。
如今,火器压的敌人喘不过气,敌人的战损在短短一刻钟时间内,已经超过了万数。
而己方只有数百人被敌人箭矢所伤,还有数十人被火枪炸膛所伤。
死亡的将士不过数十。
但比起敌人的战损,真的可以不值一提。
我可以打你,你却连摸到我的资格也没有。
曹玮从入行伍到如今,还从没在正面大决战的战场上见到过如此战局,他如何不惊。
曹玮不知道开挂这个词,不然他一定会大喊一声。
玛德,这肯定是开挂了。
“就像是作弊,几乎没有留给敌人任何反击的机会。敌人手里除了投石车和弓弩有用以外,其他的军备几乎毫无用处。”
赵祯不知道何时站起了身,站在曹玮身边,一脸震惊的说着。
二人震惊的盯着战场看了许就,见寇季从头到尾都没有言语。
曹玮忍不住侧头看向了寇季问道:“寇枢密有什么想说的?”
寇季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的道:“跟我想象的火器作战有些不太一样。”
在寇季的印象里,火器作战,就是挖一个战壕,等别人来冲,或者别人挖一个战壕,等自己人去冲。
可眼下这作战方式,跟寇季印象里的火器作战,完全不一样。
曹玮紧紧的盯着寇季,沉声问道:“寇枢密的意思是,火器作战还有待改进?!”
寇季知道曹玮误会了他的态度,但曹玮既然开口问了,他就将看到的几个弊端说了出来。
“若是能配上甲车,或者提前在战场上设立盾墙或者壕沟的话,应该能有效的减免我大宋兵马的损伤。说不定可以做到歼敌过万,零伤亡。”
装甲车暂时是弄不出来的,但是弄一个铁板车,或者是铁皮车,让将士们身居其中,推着前进的话,勉强可以在战场上充作装甲车用。
盾墙和壕沟就是掩体。
火器形成的火力网覆盖了战场以后,确实能打的敌人冒不了头。
但对方有投石车和弓弩,还是能对己方造成一定的杀伤。
有掩体的话,对方的弓弩基本上就算废了。
只有床弩等一些重弩面前才会在战场上有那么一点作用。
但以大宋的财力,尚且弄不出一个全床弩的军队,其他邦国就更别提了。
所以只要解决了掩体的问题,己方的伤亡会大大降低。
赵祯和曹玮听到了寇季的话,立马将目光投入到了战场上,他们想通过战场上的局势,推断甲车、盾墙、壕沟加入战场的可行性。
赵祯、曹玮二人在震惊。
耶律隆绪和耶律宗真父子已经陷入到了绝望。
一大批的兵马涌出去,完全接近不了敌人,就被打的节节败退。
几乎可以说正面战场上的辽兵在被压着打,投石车和弓弩射伤、射杀的那一点点宋兵,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完全没有半点还手之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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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63章 惊世之举,最后的救赎
耶律隆绪早料到了可能会败,可是一开场就打到这个地步,他真的接受不了。
“噗……”
耶律隆绪一个急火攻心,就喷出了一口血。
身躯缓缓的往后倒去。
“父皇?!”
耶律宗真一脸惊容,惊恐的喊了一声。
耶律隆绪往龙椅上倒去,拉着他也往龙椅上倒了下去。
随着父子二人的拉扯,一条长长的棉绳也在父子二人中间显现了出来。
原来,耶律隆绪早就瘫痪了,他根本坐不起来。
他之所以能在龙椅上坐着,是因为有一条棉绳绑在父子二人的腰间。
耶律隆绪是借着儿子耶律宗真的力量坐起来的。
如今往后一道,拉扯着耶律宗真也往后倒去。
父子两个倒在了龙椅上。
周遭的护卫想要惊呼,想要大喊。
却被耶律隆绪的贴身大宦官给阻止了,不仅如此,耶律隆真的贴身大宦官还让他们守在了龙椅四周,挡住了他们父子。
父子二人倒下的有些突然,加上了大宦官和侍卫们掩饰,所以没几个人看到,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骚乱。
耶律宗真连滚带爬的凑到了耶律隆绪的面前,惊恐的喊着,“父皇,您没事吧?”
躺在龙椅里的耶律隆绪面如金纸,感觉已经处在了垂死的边缘。
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如今之所以还活着,完全是凭借着一口气撑着。
耶律隆绪听到了耶律宗真的惊呼,嘴唇微微一动。
耶律宗真赶忙将耳朵贴在了耶律隆绪的嘴边。
耶律隆绪嘴唇蠕动,“大势已去,是朕太自负了,是朕葬送了你的江山,眼下我们怕是连逃,也逃不了了。
就算我们逃离了此地,也逃不出关。
宋国绝对不会给你我父子逃离燕云十六州的机会。
我们若是非要逃的话,恐怕逃出关外,身边也剩不下几个人,也没有了自保之力。
关外如今乱成一片,上京城附近还有宋兵盘踞,没有自保之力,就算是逃回去也无济于事。
朕会想办法为你谋一条生路,为你留下一些自保的兵力。
你吩咐萧浞卜,全军压上。
待到战事了结以后,朕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耶律宗真双眼通红,缓缓起身,扶着耶律隆绪再次坐起。
耶律隆绪坐起以后,没有开口,只是瞥了大宦官一眼。
大宦官咬着牙,从袖口取出了一盒胭脂,缓缓的在耶律隆绪脸上涂了起来。
耶律隆绪涂上了胭脂以后,两腮多了一些红色。
看着稍微好看了一些。
耶律宗真扶着耶律隆绪,眼中垂着泪,带着哭腔,低声道:“父皇有令,全军逼上!”
大宦官郑重的点了一下头,吩咐周边的侍卫重新回到了各自站岗的位置,然后迈着小碎步,找到了正在指挥作战的萧浞卜,快速的将耶律隆绪的旨意传达给了萧浞卜。
萧浞卜在听到了耶律隆绪的旨意以后,脸色十分难看。
耶律隆绪能看清楚战场上的形势,萧浞卜如何看不透。
战事从一开始就进入到了劣势,而且还是大劣势,几乎看不到任何翻盘的机会。
如此情况下,就应该撤退,而不是跟宋国死磕。
但耶律隆绪选择非要跟宋国死磕,他也只能遵照耶律隆绪的命令行事。
萧浞卜派遣了辽兵全军压上。
数十万辽兵一口气全部冲到了战场上,两翼的战场倒是稳住了。
可是正面战场依然被压着打。
在面对宋国火器供给的时候,辽兵数量再多,似乎也是无用。
那密集的火力网覆盖下,几乎就没有一点儿空子让人钻。
萧浞卜不得不派遣投石手和弓弩手跟宋兵对射,以此缓解战场上冲锋的辽兵的压力。
幽州城城头上。
赵祯、曹玮、寇季三人瞧着战场有点不对劲。
“明明已经是大劣势了,为何辽兵还会全军压上?!”
赵祯一脸疑惑的发问。
曹玮和寇季对视了一眼,齐齐摇头。
他们也看不明白辽皇耶律隆绪的操作。
曹玮沉吟着道:“辽皇耶律隆绪既然派人来给我们杀,那我们也没理由客气。若是能全歼了幽州城外的辽军,我们不仅拿回燕云十六州不费吹灰之力,就是攻占辽国其他地方,也会不费吹灰之力。”
赵祯和寇季齐齐点头。
曹玮下令道:“给我放开手脚打,能杀多少杀多少。”
随着曹玮一声令下,大宋兵马的攻势更加迅猛。
辽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耗。
战事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傍晚,辽兵数量几乎消弱到了一个让人惊愕的地步。
辽兵几次想退出战场,都被辽皇耶律隆绪派遣的兵马给逼回了战场。
曹玮早就没了杀人的心思,他惊愕的看着战场,难以置信的道:“辽皇耶律隆绪似乎在逼着辽兵上战场让我们杀,他到底有什么图谋?”
赵祯和寇季也是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辽皇耶律隆绪到底在想什么。
按道理说,大宋兵马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辽兵几乎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
辽皇耶律隆绪居然还不退,居然还在跟大宋死磕。
他不怕把辽国的家底磕没了,到时候耶律宗真连守江山的力量也没有吗?
“鸣金!”
在夜幕彻底降临以后,曹玮选择了鸣金收兵。
在大宋兵马退出了战场以后。
赵祯、曹玮、寇季三个人下了城墙,到了幽州城的行宫。
种世衡、狄青、高处恭也相继进入到了行宫。
一进行宫,高处恭在给赵祯施礼以后,就大声嚷嚷道:“我们明明就一举歼灭辽兵的实力,为何不打了?”
三道目光落在了高处恭身上。
高处恭一瞬间僵直在了原地,一个字也不敢再往出说。
赵祯、曹玮、寇季三人见高处恭消停了以后,收回了目光。
赵祯端坐在主位上沉默不语。
曹玮沉声道:“辽皇耶律隆绪的举动十分反常,我怀疑他有所图谋,只是不知道他在图谋什么。”
寇季思量着道:“我军如今占尽了优势,辽皇耶律隆绪几乎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所以他纵然有所图谋,恐怕也跟战事无关。”
种世衡和狄青在听完了曹玮和寇季的话以后,也纷纷点头表示辽皇耶律隆绪可能有所图谋。
狄青沉声道:“从早上到晌午,辽兵是真的在跟我们对阵。我能感觉到压力。但是晌午以后,辽兵就像是主动被派来送死的一样,我根本感受不到任何压力。”
种世衡点头道:“我也有同感!”
高处恭小心翼翼的瞥了一下三个他惹不起的大佬,然后不确定的道:“会不会是耶律隆绪人快死了,脑子糊涂了?”
赵祯、曹玮、寇季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高处恭身上。
高处恭的身躯再次僵住。
赵祯毫不客气的道:“你先下去休息吧。”
高处恭哭丧着脸,施了一礼,乖乖的退出了行宫。
曹玮幽幽的道:“这人啊,越老越糊涂。”
赵祯和寇季赞同的点了点头。
曹玮所言的老糊涂,是指高处恭,而非耶律隆绪。
曹玮评价完了高处恭以后,也就懒得再在高处恭身上分神。
几个人凑在一起商讨了一下,辽皇耶律隆绪到底有什么图谋。
商讨了许久,也没有商讨出一个所以然。
临了了。
曹玮叹了一口气,“既然猜不透,那就不猜了。我给他们一夜喘息的时间,也给他们一夜逃跑的时间。明日天亮之前,我们要是还猜不透辽皇耶律隆绪的图谋,我就会吩咐兵马全歼城外的辽兵。
若是能抓到耶律隆绪父子,我们可以亲自问一问他们。”
赵祯、寇季等人赞同的点了点头。
就在赵祯准备吩咐所有人回去休息的时候。
陈琳匆匆进了行宫,低声禀报道:“官家,城外有辽使求见。”
赵祯狐疑的道:“大战期间,辽使跑来做什么?”
曹玮思量着道:“有可能是为了求和。”
赵祯幽幽的道:“现在求和,是不是晚了点?”
寇季看着曹玮和赵祯道:“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击溃他们,似乎没理由接纳他们求和。”
赵祯和曹玮齐齐点了点头。
大宋既然有实力能一举击溃辽兵,那就没有必要跟辽国和谈。
大宋有足够的兵力痛揍辽国。
大宋也有足够的财力跟辽国耗下去。
没理由跟辽国和谈。
曹玮询问道:“那就拒绝了?!”
寇季没有开口。
赵祯摇头笑道:“不,朕想听一听他们会说什么。”
曹玮和寇季疑惑的看着赵祯。
赵祯长叹了一声,道:“当初父皇派遣曹利用去和谈的时候,辽皇耶律隆绪大概也是这么说的吧?”
曹玮嘟哝了一下嘴,却没开口。
他若是记得没错的话,当初辽兵南下的时候,主政的可是辽国承天太后萧燕燕和耶律隆绪的便宜老子韩德让,压根就没耶律隆绪啥事。
曹玮明知道赵祯的话不对,但是没有开口反驳。
是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件事。
赵祯提到了赵恒、提到了和谈。
应该是想一雪前耻。
应该是想见一见辽使,让他们尝尝当年大宋在檀渊之盟时候的屈辱。
“那就见一见……”
寇季也看出了赵祯的心思,所以顺着赵祯的话说了一句。
有了决定,赵祯就吩咐陈琳去召辽使。
陈琳足足离开了半个使臣,才带着辽使出现在了行宫里。
辽使进入到了行宫以后,恭恭敬敬的对赵祯一礼,十分诚恳的拜服道:“下邦使臣萧浞卜,参见上邦皇帝陛下……”
赵祯和寇季、曹玮三人皆是一脸意外。
赵祯忍不住开口道:“朕没想到,你这位辽国北府宰相,居然会亲自担当使臣。”
萧浞卜十分谦逊的道:“以外臣的身份,勉强有资格面见皇帝陛下,换成了旁人,就是失礼。”
赵祯对萧浞卜态度很满意,他坐正了身子,问道:“辽皇派遣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萧浞卜再次一礼,道:“外臣只是副使,所以并不知道此次出使的目的。”
此话一出。
行宫里的所有人脸色皆是一变。
赵祯盯着萧浞卜质问道:“你是说,你只是副使?!”
辽国北府宰相担当副使,那主使的身份,只有两个人担当得起。
萧浞卜郑重的点头。
赵祯眼中闪过了一道惊色,看向了曹玮和寇季。
寇季沉吟了一下,吩咐道:“种世衡、狄青,你们二人先下去休息。”
种世衡和狄青通过刚才萧浞卜的话,判断出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发生,有心留下。
可是寇季开口了,赵祯看样子是默许了,他们就没办法继续在行宫里待下去了。
二人躬身一礼后,退出了行宫。
赵祯对陈琳吩咐道:“将行宫里的宫娥和宦官撤下去。”
陈琳答应了一声,让行宫里那些伺候的宫娥和宦官全部撤出了行宫。
赵祯和寇季做完了一切后,赵祯盯着萧浞卜道:“朕想知道,辽国的正使是何人?”
萧浞卜深吸了一口气,直面赵祯道:“皇帝陛下想知道正使是何人,只需要换人将正使放进来就是。”
赵祯深深的看了萧浞卜一眼,吩咐道:“陈琳!你去!”
陈琳答应了一声,正准备离开。
就听赵祯再次吩咐道:“顺便让人封锁消息。”
陈琳答应了一声,带着人赶往了幽州城城门处。
足足一个使臣以后。
一顶八人抬的轿子,落在了行宫门口。
轿子落下以后,轿子里的人并没有出来,陈琳匆匆赶进了行宫,在赵祯疑问的神色中,趴在赵祯耳边低语了一句。
赵祯听到了陈琳的低语以后,脸色一变再变。
最开始是一脸惊荣,随后是一脸凝重。
赵祯目光落在了寇季和曹玮身上,声音沉重的道:“你二人该出去一趟。”
寇季和曹玮瞪大了眼珠子,一脸难以置信。
“不……不会吧?!”
曹玮惊愕的喊出了声。
赵祯却没有搭理曹玮,而是吩咐陈琳道:“给朕准备朝服!”
曹玮听到此话,就知道了他猜测的可能是真的。
曹玮当即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装。
寇季也是如此。
二人匆匆出了行宫,赶到了行宫外的那一顶轿子前。
望着那静静的停在哪儿的轿子,二人心里五味杂陈。
但是二人没有开口。
只是走到了轿子前,拱起了手,弯下了腰,没有言语。
见到二人施礼。
守卫在行宫外的所有人,齐齐躬身施礼。
萧浞卜早早的已经出了行宫,站在了轿子旁。
在寇季和曹玮施礼以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着轿子一礼,掀开了轿帘,歧途将里面的人抱出来。
但是,轿子里伸出了一支干枯的手,阻止了萧浞卜。
旋即。
一只脚迈出了轿子。
一个苍老的身形,着一身破布麻衣出现在了轿子外。
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曹玮和寇季虽然已经猜倒了来人是谁,可当那人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脸上还是露出了惊容。
“噗通……”
萧浞卜跪倒在了地上,盯着那人,双眼含泪的悲呼了一声。
“陛……陛下!”
那人正是辽国皇帝耶律隆绪。
自古以来,王不见王。
若是相见,必有一方是亡国之君。
如今辽国未亡,辽皇耶律隆绪却出现在了大宋占据的幽州城。
可以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曹玮和寇季在看到了辽皇耶律隆绪以后,腰身压的更低。
不是他们惧怕辽皇耶律隆绪,也不是他们畏惧辽国的实力。
他们只是单纯的向一位皇者,表达自己的敬意。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意思。
辽皇耶律隆绪站在行宫门前,望着那熟悉的建筑风格,略微有些失神。
他盯着行宫看了许久以后,才将目光落在了曹玮和寇季身上。
“曹玮,我以为我能活的比你长……”
辽皇耶律隆绪唏嘘的道。
曹玮躬身道:“皇帝陛下说笑了。”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寇季道:“寇季,我当初以为你只是一个有点才华的人而已。”
寇季躬身道:“您看人真准。”
辽皇耶律隆绪自嘲的一笑,迈开了步子进入到了行宫内。
萧浞卜快速从地上爬起来,跟上了辽皇耶律隆绪。
曹玮和寇季快速的对视了一眼,快速的起身跟上。
一路到了行宫内的正殿。
辽皇耶律隆绪踏了进去。
正殿内。
赵祯着朝服,端端正正的坐在座椅上。
在他身边,同样摆放着一张座椅。
两张座椅,一左一右,不差分豪。
正殿里。
辽皇耶律隆绪看着赵祯一脸复杂。
赵祯亦是如此。
二人对视了许久。
赵祯缓缓开口,“朕实在是没想到,你敢孤身前来幽州城。”
辽皇耶律隆绪的做法,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此事就算是说出去,天下间也没有人回信。
辽皇耶律隆绪听到了赵祯的话,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自嘲的道:“我也没想到……”
赵祯沉声道:“你就不怕,朕趁机拿了你吗?”
辽皇耶律隆绪失声一笑,道:“你不会,而且你拿了我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在来之前,我已经将皇位传给了我子耶律宗真。
如今我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
赵祯微微一惊,沉声道:“朕没想到,你居然有这个魄力,将皇位传出去。”
辽皇耶律隆绪平静的道:“垂死之人,再占着那个位置,没有半点益处。”
赵祯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赵祯没有言语,看了赵祯许久以后,缓缓弯下了膝盖。
“噌!”
赵祯瞬间站起身,脸上难以置信的神色难以掩饰。
殿外。
萧浞卜早已泣不成声。
曹玮和寇季两个人惊的张大了嘴,难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不可!”
赵祯大声呼喊,明显有些失态。
曹玮和寇季二人几乎是连蹦带跳的窜进了正殿,一左一右架起了辽皇耶律隆绪。
辽国若是亡国了。
辽皇耶律隆绪就算是直挺挺的跪在哪儿,也不会有人怜悯他半分。
可辽国如今还没亡。
辽皇耶律隆绪真要是给赵祯跪下了,不止他的威严会扫地,赵祯的威严也会扫地。
而皇权至高无上的理念,瞬间会崩塌的干干净净。
更重要的是。
辽皇耶律隆绪曾经跟宋真宗皇帝兄弟相称。
一称呼就是数十年。
辽皇耶律隆绪的大礼,赵祯没办法受。
赵祯在看到了寇季和曹玮驾住了辽皇耶律隆绪以后,一颗心才放下,他咬着牙质问辽皇耶律隆绪,“你这是作何?!”
辽皇耶律隆绪声音沙哑的道:“求您……看在我恭顺的份上,给您那干弟弟,留一条活路……”
赵祯脸色瞬间变换了一下。
曹玮和寇季脸色也不对。
他们早就猜倒了辽皇耶律隆绪有所图谋,只是没料到辽皇耶律隆绪居然这么刚,居然在没办法翻盘的情况下,亲自赶到了赵祯面前服软。
为的就是给耶律宗真,给辽国,换取一些生机。
辽皇耶律隆绪的做法,已经超出了他们三人的认知。
他们三人从没见过如此场面,也从没有在史书上看到过如此场面。
见赵祯脸色巨变,没有言语,辽皇耶律隆绪继续道:“辽国能打的勇士,今天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剩下的只是一些让您那干弟弟自保的兵力,对您没有半点威胁。
您就放他一条生路,容他活命。”
赵祯盯着辽皇耶律隆绪,依旧没有言语。
辽皇耶律隆绪继续道:“我在位期间,辽兵确实给大宋造成了不少杀孽。您若是觉得这笔杀孽需要偿还,可以随时拿走我的命。
只求您放您那干弟弟一马。”
赵祯不知道该说什么。
曹玮和寇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从没有人想过事情会发生到这个地步。
也从没有人想过该如何处置如今的局面。
辽皇耶律隆绪见此,想要继续开口,却被赵祯强硬的打断。
“朕从没有想过,一个帝王可以做到这个份上。皇叔,你曾经也是雄霸天下的帝王,为了给朕那皇弟讨一条生路,居然做到了这个份上。
朕想知道,值得吗?”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赵祯,认真的道:“我那皇弟,临死也要将皇位交给您,而不是交给那些他曾经养在宫里,准备做储君的侄子。
他明知道他那些侄子年长,坐上了皇位以后,会比您更稳。
他明知道,您十分年幼,坐上了皇位以后,要被您的大娘娘,以及朝臣左右很多年。
他还是将皇位传给了您。
您有没有问过他,值得吗?”
赵祯听到此话,沉默了许久,艰难的开口道:“朕明白了。”
说完这话,赵祯目光落在了曹玮和寇季二人身上,“你们说,朕该不该答应?”
曹玮和寇季抿着嘴,没有开口。
此事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
赵祯见曹玮和寇季不回答,也没有追问。
他略微思量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朕那弟弟,以后就别用帝号了。在朕面前称帝的,朕一个也容不下。朕可以允许他带五万兵马,离开关内。
他出关以后,能不能活,朕不作保。
关外的辽土,以后属不属辽,朕也不作保。”
说到此处,赵祯顿了一下,目光落在了耶律隆绪身上。
“你可以回去,朕就当你没来过。”
耶律隆绪身子一正,恭恭敬敬对赵祯一礼。
“外臣耶律隆绪,多谢皇帝陛下隆恩!”
说完这话,耶律隆绪躬身退出了行宫正殿。
萧浞卜急忙迎上前,耶律隆绪强行挤出一些笑脸,对萧浞卜道:“告诉我儿,是我没用,没帮他守住江山,让他别埋怨我。我能帮他做的,就是用我的身份,给他换取一线离开关内的生机,以后一切就只能靠他了。
我对不起大辽的列祖列宗,死后也没有颜面再回上京城。
我死以后,你焚了我的尸骸,扬在幽州城外。
他日我辽人若是还能踏足此地,再给我立陵。
若是不能,就让我成为一个罪人,任由千万人践踏吧。”
“陛下!!”
萧浞卜哽咽着喊了一声。
耶律隆绪再次笑了一声,低声吩咐道:“虎狼药的药效怕是要过了……扶我上轿,我不想死在人前,死在人前太难看。”
萧浞卜赶忙上前扶住了耶律隆绪。
耶律隆绪在萧浞卜搀扶下,往外走去。
走了几步,脑袋就搭在了萧浞卜的肩膀上,再也没有了动作。
第0864章 燕云归宋!
萧浞卜浑身一颤,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努力压制着哭泣的声音,另一手顺着辽皇耶律隆绪的腰间伸了过去,将其抱离了地面。
两道身影就那么一点一点的消失在了行宫内。
曹玮和寇季二人在他们身影消失了以后,对视了一眼,眼神格外的复杂。
赵祯背负着双手站在座椅前,脸上没有半点神色。
并不是说赵祯的心情很平静。
熟悉他的人都清楚,赵祯脸上没有半点神色的时候,心情才是最不平静的时候。
曹玮和寇季二人看到了赵祯的神情,没有言语,静静的在行宫的正殿里站着。
赵祯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朕原以为,大敌俯首,朕会开怀大笑,可如今大敌已经在朕面前俯首称臣,朕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赵祯高兴不起来,曹玮和寇季也高兴不起来。
不知怎么了,在他们看到了耶律隆绪将脑袋搭在了萧浞卜的肩头上的时候,他们心里说不出来的堵得慌。
耶律隆绪并不是什么无道昏君。
反而,他是一位有肚量、有胆色、有手段、有能力的雄主。
他在位期间,辽国的疆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他在位期间,辽国万邦来朝。
如此雄主,按理说,纵然是死,那也是万众瞩目的。
可如今却悄无声息的死在幽州城内,唯一能帮他嚎丧的萧浞卜,都不敢大声的哭出声。
同为帝王,赵祯看到耶律隆绪就这么死了,心里自然不痛快。
曹玮和寇季二人则是觉得,英雄迟暮,真的是人间一大悲剧。
辽皇耶律隆绪此次败,败在了军事实力上。
辽国此次战败,败在了时间上,败在了英雄迟暮上。
对辽国和大宋这种超级大国而言,一两场的惨败,根本决定不了一个超级大国的存亡。
昔年宋太宗皇帝三征辽国,三次惨败,一次比一次惨。
但大宋并没有在三场惨败以后亡国灭族,反而一直存活至今。
此事足以说明,一两场大战的惨败,并不足以决定一个超级大国的存亡。
辽皇耶律隆绪若是身子骨再好一些,或者再年轻十几岁,他一定不会选择向大宋低头。
他即便是打不过大宋,也会想办法逃离燕云十六州,然后他处理了辽国的内乱,积攒够了力量,再率领大军卷土重来。
可他身子骨太差了,差的已经坐不起来了。
他纵然强撑着逃跑,也逃不出大宋。
因为一路上的舟车劳顿他扛不住,他会死在半路上。
他已经没有回上京城的机会了,也没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了。
他儿子耶律宗真还年幼,难以执掌大权,纵然有人辅佐,也很难凭借个人威望,压住契丹八族,以及其他各部族。
在如今辽国的乱局中,会生存的很艰难。
若是所有辽兵的精锐葬身燕云十六州,耶律宗真身边没有了自保之力,即便是活着出了关外,很快也会被人斩于马下。
所以耶律隆绪不得不割肉求生。
辽国如今有存亡之危,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宋辽两国大战的缘故,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皇位更替的缘故。
赵祯感叹了许久以后,见寇季和曹玮二人沉默不语,便叹了一口气道:“四哥和曹爱卿可是对真答应放耶律宗真一条生路有所不满?”
很多时候,世人信奉的都是一种斩草不出根,春风吹又生的理念。
赵祯给耶律宗真一条生路,在很多人看来,就是在自找麻烦。
赵祯见曹玮和寇季二人不言语,显然也以为他们是这么想的。
寇季和曹玮对视了一眼,齐齐摇头。
“臣等并无此意……”
双龙会,王见王的谈判,不是他们两个人能参与的。
若是萧浞卜代替耶律隆绪向赵祯乞命的话,他们二人绝对不会默不作声。
有一个词叫做‘逾越’。
私底下的时候,他们二人可以肆无忌惮的逾越一些,但是官面上,绝对不能有半点逾越。
越是到了他们二人这个地步,一些规矩他们越应该遵守。
若寇季只是一个七品小官的话,那逾越了就逾越了。
赵祯是打板子也罢、训斥也罢、甚至砍头也罢,影响都不会太大。
可寇季如今位极人臣,手下门生故旧一大堆,一个个身居要职。
寇季若是在正式场合逾越的话,那就是在给手下的门生故旧释放一个信号。
‘我对皇位上坐着的那个人不满意,你们看着办。’
门生故旧们得到了这个信号以后,能怎么办?
要么把皇位上那个人弄死,或者弄成傀儡,让寇季做大权臣。
要么就给寇季身上披一个黄袍,谋朝篡位。
所以,熟悉朝堂的人都会发现,越是官高爵深的人,越喜欢维护皇权。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能够让天地变一个颜色。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等人,在没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和参知政事之前,在朝堂上,没少怼皇帝。
可是他们升任到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和参知政事以后,几乎就不会再怼皇帝。
即便是政见不合,也会私底下在资事堂里讨论,绝对不会拿到垂拱殿上说。
若是有大的分歧,在垂拱殿上拌了嘴,一旦皇帝一言决断,他们也会遵从。
难道以他们的力量,就没办法给皇帝难堪吗?
阳奉阴违、辍朝罢政,甚至暗地里给皇帝使绊子,难道他们不会吗?
他们在几十万官员中脱颖而出,位列中枢,官场上那些小手段,他们精通的不能再精通,又怎么可能不会用。
以他们的身份地位,就算是给皇帝难堪了,皇帝也不可能弄死他们。
归根结底,他们不愿意给皇帝难堪,就是在维护皇权。
当然了,也有维护自己地位的因素。
总之,地位越高,越不好逾越。
因为别人距离雷池有千里之遥,而你距离雷池可能只有半步之遥。
赵祯见寇季和曹玮二人齐齐摇头,长叹了一声道:“朕原想着,等耶律宗真出关以后,吩咐刘亨不惜一切代价将耶律宗真的脑袋给朕拿回来。
但现在只能作罢了。”
寇季和曹玮一愣,一脸愕然的看向赵祯。
赵祯淡然的道:“朕只是向耶律隆绪承诺了,放耶律宗真出关,可没承诺他出关以后,朕不派人对付他。”
寇季和曹玮思量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
赵祯刚才只是向耶律隆绪承诺了放耶律宗真出关,可没承诺随后不攻打辽国的疆土,也没承诺,不派人去关外追杀耶律宗真。
只是,为何有作罢了呢?!
寇季和曹玮一脸疑问。
赵祯似乎看出了二人的心思,嘘了一口气,幽幽的道:“他就像是一个痞子、无赖,把命留在了朕的面前。
他可以耍无赖,朕却不愿意。
朕随后会召刘亨回来,跟你们一起抵御那些凶徒。
朕此举,也算是放了耶律宗真一条生路。
等我大宋抵御住了那些凶徒以后,朕会派人出关去开疆拓土。
到时候朕会派遣倭兵和交趾兵做先锋。
耶律宗真若是死在了倭兵和交趾兵手里,那就怪不得朕了。”
曹玮和寇季二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一起失声笑了。
笑过以后。
曹玮迟疑道:“我们请交趾派遣援兵,可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的。若是再请他们去出关帮我们去攻城掠地的话,恐怕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赵祯淡然道:“届时,朕自然会赏赐他们。”
曹玮有些错愕的盯着赵祯。
寇季在一旁笑着道:“官家的意思是,以我大宋如今的兵锋,交趾没有跟我大宋谈判的余地。
要么听话,要么等着被我们覆灭。
毕竟,我们惦记交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今周遭的四邻,似乎就剩下了交趾独存着。”
曹玮闻言,先是一愣,随后哭笑不得。
明明是很霸道的话,赵祯却以如此委婉的方式说出来,他一时半刻有些没反应过来。
赵祯没有理会曹玮的反应,他郑重的道:“耶律隆绪既然已经服软,那我们也不用继续留在幽州城。
曹爱卿,你速速给李昭亮和王凯传令,三线全力进军!
复燕云!”
曹玮和寇季听到此话,脸色皆是一正。
“复燕云!”
“复燕云!”
“……”
光复燕云,指日可待。
赵祯、寇季、曹玮自然不会再迟疑。
赵祯只是答应了放五万辽兵离开燕云十六州,可没有答应放其他辽兵离开燕云十六州。
赵祯金口玉言,说五万就五万,不能多,也不会少。
曹玮离开了行宫以后,立马派人向李昭亮和王凯二人传令。
寇季并没有离开行宫,因为他不打算参与后面的战事。
他得留在行宫内,跟赵祯一起安排起了燕云十六州的治理问题。
疆土打下来了,不能不管,也不能不问。
需要治理。
有道是打江山容易,治江山难。
燕云十六州拿下以后,如何分派官员,如何推行大宋的政令,如何让燕云十六州的百姓尽快脱离赤贫阶段等等问题,都需要解决。
寇季和赵祯商量了一晚上,就遇到了一个难题。
什么难题?
官员不够用。
寇季不喜欢用狗腿子,赵祯也不喜欢用辽国留下的旧臣。
寇季是单纯的不喜欢狗腿子。
赵祯则有自己用人的标准。
用赵祯的话将,我大宋将士辛辛苦苦收复了燕云,官员就应该由我朝廷派遣。
而不是用那些投降的旧臣。
他们在辽国的时候,鱼肉乡里、残害百姓。
如今燕云光复了,还要继续用他们鱼肉乡里、残害百姓?
那收复燕云有什么用?
朝廷除了版图多了一块外,并不会得到什么大的好处。
百姓们亦是如此。
反倒是那些狗腿子左右逢源,吃的脑满肠肥的?
凭什么?
正是因为有这个用人的理念在,所以赵祯坚持给燕云十六州派遣新的官员。
只是,君臣二人坐下来谋划了一晚上,才发现。
大宋目前的官员貌似不够用。
一下多出了十一州之地,大宋需要派遣的官员多达数万。
赵祯和寇季盘算了一晚上,满打满算才凑出了一万人而已。
赵祯突然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的有点失败,居然会出现没人用的局面。
寇季则觉得此事十分可笑。
有宋一朝,官员群体数量庞大,一直是一个巨大的祸患。
如今,大宋的官员居然出现了不够用的局面。
“朕是不是该激动一下,开一个恩科?”
赵祯在思量了许久以后,突然开口询问寇季。
官员不够用,就加开恩科,这是朝廷增加官员最直接的手段。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不太妥当……如今我大宋的官员选才十分严谨,官员在出仕之前,最少要经历三年佐官的历练。
就算现在开恩科,挑选出的进士三年以后勉强才能用。”
赵祯盯着寇季道:“那你说说,从何处去选官?”
寇季沉吟了一下,“挑选一些大吏出仕……一些在蒙学内表现的出众的蒙学先生,也可以令其出仕,担任衙门中的一些判官、推官等副职。”
挑选出众的蒙学先生出仕,赵祯倒是能够理解。
蒙学先生再应征入蒙学的时候,赵祯就向他们承诺过,只要他们任教到了一定的期限,就许他们出仕。
赵祯现在令他们出仕,也算是兑现了承诺。
可是任用衙门里的那些大吏为官的话,赵祯不太能理解。
吏和官,完全是两个阶级。
由吏出仕的官员,几乎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因为朝野上下都不太认可吏出身的官员。
在朝堂上,进士出身的官员是第一等,只要不犯错,升官的时候他们都是首选。
举荐出身的官员是第二等,升官的时候,没有进士出身的对手,他们才有资格升官。
不然的话,他们几乎一辈子都得不到升迁,除非是有朝中重臣推举。
吏出身的官员,是第三等,七品官几乎是他们的极限。
能跨过七品官门槛的,几乎没有。
出身两个字,在大宋官场上几乎可以说代表了一切。
而且,大批量选用吏为官,会引起朝野上下所有进士出身的官员不满。
在他们看来,朝廷即便是要选才,也应该开科取士,而不是任用一群吏。
寇季若是选吏为官的话,传扬出去,一定会招骂。
赵祯盯着寇季,迟疑道:“四哥,选吏为官的话,是不是不太妥当?”
寇季坦言道:“在我看来,一些好吏为官,远比大部分进士要强。”
赵祯沉吟道:“这话朕认可。治理地方的看似是官员,可实际上却是那些吏。一些官员到了地方以后,几乎都不作为。
完全是那些吏在治理地方。
只是选吏为官的话,明显跟朝廷任用官员的政令不否。
到时候朝野上下的官员闹起来,是一个麻烦。”
寇季笑着道:“特殊时候,特殊对待。谁要是有异议的话,官家就派谁来此地为官。若是还不听话,就丢去大理教化百姓。”
赵祯思量了一下,点头道:“也对,非常时期,朕用一些非常之法,也情有可原。”
“那就这么定了?”
“嗯!”
就在君臣二人商量到此处的时候,幽州城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悠长的号角声。
赵祯和寇季二人皆起身,踱步到了行宫外,看着刚刚变亮了的天色,往向了辽国兵马大营所在的方向。
赵祯感叹道:“耶律宗真正式将耶律隆绪的死讯,告诉了所有辽人。”
寇季点头道:“耶律宗真忍了一夜才宣布这个消息,看来辽皇耶律隆绪留下来给他自保的兵马,已经在昨夜就悄无声息离开了幽州城外的兵马大营。”
赵祯虽然答应了放耶律宗真出关。
可并不是说耶律宗真不动,赵祯就不动。
赵祯只是给了耶律宗真出关的机会,耶律宗真若是抓不住,那赵祯也不会客气。
赵祯沉吟道:“曹玮应该也有所动作了。”
赵祯话音刚落,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在幽州城的响起。
兵马的奔跑声,呼喊的号子声,瞬间弥漫了整个幽州城。
曹玮在点齐了兵马以后,几乎没有任何迟疑,派遣了兵马出城去歼灭辽兵,收复失地。
数十万兵马,出了幽州城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耶律宗真在宣布的耶律隆绪的死讯以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带着耶律隆绪的尸骸率兵离开了城外的辽国兵马大营。
耶律隆绪在临死的时候,留下了遗言,让耶律宗真将他的尸骸焚毁,扬在燕云十六州。
但耶律宗真显然不是一个听话的乖宝宝。
他在正式的宣告接掌了辽国的帝位以后,第一件事就是违背耶律隆绪的遗命。
大宋数十万将士,高处恭、种世衡、狄青三人带领下出了幽州城以后,呈扇形散开。
三人兵分三路。
高处恭率领着一部分兵马,追在耶律宗真后面,不给他们半点喘息的机会,只要追上了耶律宗真率领的兵马,就是一通砍杀,逼的耶律宗真不得不一直逃跑下去。
耶律宗真纵然想停歇一下,布置一点手段阻拦高处恭都不行。
种世衡和狄青二人则率领着兵马,赶往了其他地方,开始收复燕云十六州其他的一些城池。
李昭亮、王凯二人在接到了曹玮的军令以后,也迅速率兵出击,杀向了应州、云州以被的辽土。
辽兵中军溃败,耶律宗真率领着残部在逃命,其他地方面对大宋的强兵,几乎没有多少抵抗力。
所以大宋一路势如破竹,一路上几乎是策马狂奔着在攻城掠地。
耶律宗真率领着残部逃出关,大宋兵马兵临渝关(山海关)的时候,时间刚好是寇季抵达幽州城十五日之后。
耶律宗真由于提前派遣了兵马扫路,又率领着大批残部逃跑,所以逃出关外的时候,麾下的兵马超过了五万。
狄青手下的一个参将,率领着一万骑兵,冲出了关口,硬生生的追着耶律宗真的兵马追出去了一百多里地,将耶律宗真手下的兵马杀的只剩下五万以后,才率军而归。
“燕云!归宋了!”
渝关城头上。
狄青在麾下的参将带着一批人头进入到了关城内以后,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奋力的咆哮了一句。
燕云归宋,大宋一雪前耻。
此前的种种屈辱,似乎都随着狄青一吼,消散的干干净净。
“虎!”
“虎!”
“虎!”
“……”
在狄青喊出了燕云归宋以后,回答他的是将士们激动的怒吼声。
直到这一刻,将士们才深深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武卒的自豪。
“燕云归宋!!”
消息传出了关口,传到了关后的燕云之地。
燕云之地城池内的百姓们,有放声大哭者,有歇斯底里的呐喊者,还有提着蜡烛纸钱去坟前祭奠先祖者。
燕云归宋四个字,就像是一把火,点燃了整个燕云十六州的百姓。
燕云各地,百姓们喊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回家了!”
“回家了?!好一个回家了!”
幽州城内。
赵祯站在行宫前,听到了幽州城内外的呼喊声,一脸振奋。
他指着幽州城内欢呼声最热烈的地方,对寇季掷地有声的道:“他们,都是朕子民!”
说到此处,赵祯又指向了各处,沉声道:“他们,都是朕的子民!朕身为他们的君父,自当庇佑他们!”
“陈琳!陈琳!”
“奴婢在呢!”
“传令下去,免他们三年赋税,让他们休养生息。”
“官家……已经免了三年了……”
“那就再免一年!”
“喏!”
“顺便再将消息传回去,告诉我大宋所有人,燕云回来了!朕把燕云拿回来了!”
“喏!”
“哈哈哈……”
赵祯放声大笑,前所未有的畅快。
虽然在耶律隆绪亲自找到他服软的时候,大宋拿下燕云几乎没有任何障碍了。
可当燕云真的尽数收复以后,赵祯还是难以制约自己激动的心情。
他自己高兴还不行,还要所有人跟着他一起高兴。
不仅如此,他还拉着寇季陪他一起喝酒。
喝多了以后,说了一句让人惊掉了下巴的话。
第0865章 笑着流泪
“朕皇祖父不太行……打了三次都没打下……朕一次就拿回来了……朕还有机会灭了辽国……哈哈哈……”
赵祯喝大了,红着脸,大着舌头,凑到寇季耳边,用最大的声音说着‘悄悄话’。
也许是没有顾及了,也许是觉得自己的功劳足以盖过他所有的祖宗,所以赵祯喝醉了以后,就敢把一些心里话说出来了。
只是他说话的时候,用的是说悄悄话的方式。
可是他的声音却传遍了行宫正殿。
寇季也喝的醉醺醺的,听到了赵祯这话,瞬间就醒了。
赵祯说这话,他怎么接。
什么也没办法说,笑都不能笑。
陈琳似乎猜倒了赵祯喝多了以后可能会失态,所以在饮宴开始之前,就撤走了正殿里的所有宦官和宫娥,只留下了他一个人伺候着。
“四哥,你说,朕的皇祖父是不是不行……”
赵祯拉扯着寇季,非逼着寇季给他一个答案。
寇季左右瞧了一眼,瞧见了陈琳在哪儿低着头,似乎在数鞋上的线头。
寇季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陈琳,你可听见了,所有大逆不道的话,都是官家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要给我作证。”
陈琳头也不抬,低声说了一句。
“寇枢密说笑了,官家怎么可能会说大逆不道的话呢?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也是有人诽谤官家,该杀头。”
寇季恶狠狠的瞪了陈琳一眼。
狗日的居然跟他上眼药。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寇季在瞪过了陈琳以后,向赵祯进谗言道:“官家,要不要趁着高兴,让陈琳下去给太宗和真宗禀报一下咱们收复燕云的喜讯?”
陈琳猛然抬起头,瞪着寇季,眼珠子都直了。
赵祯迷迷糊糊的道:“陈琳还能见到朕的皇祖父和父皇吗?”
寇季嘿嘿一笑,“只要官家愿意,陈琳就能见到。”
赵祯晃了晃脑袋,做出了思索状。
陈琳吓了一跳,急声道:“咱家保证不会让半句风声传出去。”
寇季给了陈琳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赵祯似乎已经思索完了,大声的招呼道:“陈琳,快去将燕云归宋的消息告诉朕的皇祖父和父皇。”
陈琳有点傻眼。
寇季不紧不慢的道:“官家的意思是,派人回去告诉吕相,让他带着寿王去太庙里告祭一下太宗和真宗……”
“奴婢遵旨……”
陈琳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将寇季的解读当成了赵祯的本意。
陈琳匆匆离开了正殿。
寇季和赵祯继续在正殿内喝了起来,边喝边说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有多大逆不道,没几个人知道。
反正陈琳出了正殿以后,没敢再进去。
曹玮踏着夜色晃晃悠悠的赶到了行宫,准备找赵祯喝两杯。
只是到了正殿门口,听着里面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以后,吓的匆匆逃离了行宫。
燕云归宋的消息,并没有因为寇季和赵祯二人醉酒,而止步不前。
反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快速的向大宋各处传播。
消息传到了保州。
保州军民一片欢呼,保州生祠内的香火瞬间变得十分旺盛。
曹家二姐二话不说,背着儿子,跨上了马背,直奔真定府。
曹玮虽然认了狄青这个侄女婿,可曹家其他人并没有对平民出身的狄青另眼相看,连带着狄家子去逛娘舅家,也会被人轻视。
其中轻视最重的就是真定府的曹家人。
曹家二姐现在就要带着狄家子去告诉那些真定府的曹家人。
‘看不起我儿子?你们什么东西?!汴京城嫡支的人都不敢轻视我夫君和我儿子,你们一群分支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轻视我夫君和我儿子?
以前是给你们脸了,现在你们没资格让我给你们脸。’
曹家二姐嫁给了狄青以后,没少遭到曹家分支的人议论。
曹家二姐以前不搭理他们,是因为过去了以后,说话不硬气。
虽说狄青接连升迁,已经坐到了大将军的位置上。
可狄家对于曹家而言,依旧是一个破落户。
曹家可是大宋顶级的豪门。
富贵了不知道多少代。
底蕴深厚。
狄青才刚刚起家,自然没办法跟人家相提并论。
狄家唯有富贵超过两代,才有资格被曹家的人重视。
狄青如今接连打了胜仗,往后会被封为什么官,曹家二姐不敢断言。
但是凭借狄青如今的功劳,狄家富贵两代,那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
曹家二姐现在就是要回去打脸,强势打脸。
虽说她一个嫡支的人跟分支的人计较,有点不划算。
但是她才不管那些。
她要争的就是一口气。
说来也怪。
狄青娶了曹家二姐,曹家嫡支没怎么有怨言,曹家分支倒是整天瞎逼逼。
曹家二姐是从曹府逃出去,跟狄青私奔了。
而不是被狄青八抬大轿从曹府抬出去的。
所以她不好意思借着嫡支小姐的身份去欺负人。
更重要的是,她借嫡支的身份去压人,总是会让人看轻狄青和狄家子。
如今狄青强势崛起,就跟坐火箭似的。
她终于可以强势的回去打脸。
她不仅要打分支的脸,她还准备去汴京城打嫡支的脸。
真定府的曹家人,并不知道曹家二姐已经奔去打脸了。
他们在得到了曹玮在燕云建立了无上功勋以后,摆了足足七天七夜流水席。
不仅是他们在摆,几乎真定府内心念燕云的人,都在摆。
从真定府到汴京城,‘燕云归宋’四个字,就像是燎原之火,点燃了所有人。
消息传到了汴京城时候。
吕夷简、张知白二人正辅佐着寿王赵润在听政。
垂拱殿内。
百官们就赵祯抛下了汴京城半年有余的事情,发表者自己的见解。
几乎九成九的人都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有些刚硬的人,直言赵祯在胡闹。
“官家丢下了朝堂上的政务,赶去燕云,一待就是半年。如今朝堂上的诸多政务,因为没有官家裁定,陷入僵局。
一十万火急的政事,送到幽州城,再送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对,必须奏请官家回京!”
“官家不回京,我们就只能罢朝了。”
“……”
朝臣们越吵越凶,大有一副赵祯不还朝,他们就要闹大事的架势。
赵润坐在上首,呆呆的看着朝臣们,没有发飙任何见解。
朝臣们吵吵闹闹的局面,从赵祯离京以后就开始了。
赵润都听累了。
朝臣们却没吵累。
赵润觉得,朝堂上这群家伙们,就是欺软怕硬。
他父皇在的时候,朝臣们别说是吵架了,屁都不敢多放一个。
赵祯让他们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嘴都不敢还一个。
赵祯不在,他们倒是厉害了起来。
一个个整天觉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的,横挑鼻子竖挑眼。
赵润觉得,朝臣们如今的行为,用寇天赐的一句形容十分妥帖。
‘一个个都是给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可惜,赵润如今在朝堂上就是个吉祥物。
他可以开口,但是没人听。
赵祯虽然下令让他监国,可没给任何权力。
所以朝臣们没人听他的。
除非他头顶上有皇太子的头衔。
皇太子也属于君。
次皇帝一等,但是却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即便是其他皇子见了皇太子,也得自称一声臣。
赵润没办法搭理朝臣们,也懒得搭理朝臣。
吕夷简和张知白却不得不搭理。
因为朝臣们闹了大半年了,已经忍到了极限了,他们有罢朝的架势。
真要是罢朝了,那他们两个就该被论罪了。
“怎么办?再压不下去,我们两个恐怕有麻烦了。”
吕夷简低声询问身边的张知白。
张知白迟疑了一下,低声回应道:“故技重施,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吕夷简叹了一口气道:“这法子用了好几次了,他们已经有了对策。如今再用,根本不起效果。”
张知白思量了一下,“如实禀告给官家?”
吕夷简脸色一沉,“一来一回,十数日的路程,朝臣们肯定早就炸锅了。再说了,咱们此前用过类似的法子推脱他们。
如今真的禀告给官家,他们也未必信啊。”
张知白咬了咬牙,道:“那就请寇公出面。”
吕夷简阴沉着脸,没有开口。
许久以后,声音凝重的道:“寇准不适合再次临朝。”
至于寇准为何不适合再次临朝,吕夷简没说,张知白却很清楚。
寇准之前卸任的时候,那是权倾朝野。
再次复任,依然会权倾朝野。
寇准权倾朝野倒是不可怕。
因为寇准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他舍得了荣华富贵。
真正可怕的是寇季。
因为寇季真的到了功高盖主,封无可封的地步了。
赵祯若是没办法封赏寇季,那君臣中间就会出现裂痕。
到时候君臣之间必有一战。
寇准再次临朝,很容易影响很多人的想法。
若是有人趁机喊出,能撑起大宋江山的,唯有寇氏祖孙。
那大宋恐怕就要陷入到内乱当中了。
所以,吕夷简不赞成寇准出面。
“不让寇公出面,谁压得住百官?!官家又不肯回来。”
张知白沉声疑问。
吕夷简咬了咬牙,微微握起了拳头,“太后……皇后……”
张知白瞬间瞪起了眼,“你疯了?!真要是让太后和皇后临朝,那官家那几个字岂不是白写了。
到时候寇季和官家班师回朝,九成九会把我们给砍了。”
吕夷简不再提‘太后’和‘皇后’。
两个人一起皱起了眉头,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朝臣们见他们两个不开口,瞬间开始炮轰他们两个人。
直言他们两个是奸佞,不将汴京城的实情告诉赵祯,不迎赵祯还朝,肯定是想借着赵祯离朝的时候,把持朝政。
眼看着朝臣们越闹越凶,有点控制不住的时候。
一骑快马冲进了皇宫。
“燕云归宋!”
四个字瞬间响彻在了宫内。
吕夷简和张知白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以后,飞奔似的冲出了垂拱殿。
快马冲到了二人近前,勒马止步。
快速将一个信筒递到了二人面前。
吕夷简迫不及待的拆开了信筒,仔细浏览的一遍里面的内容以后,放声大笑。
“哈哈哈……”
数十年苦功,几代人的努力,一朝得偿所愿,洗刷了所有的耻辱。
吕夷简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张知白快速的从吕夷简手里抢过了捷报,仔细的审阅了一番后,也跟着大笑了起来。
燕云,大宋毕生的耻辱,如今终于被洗刷干净了。
他们怎么可能不高兴。
从儿皇帝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献给辽国起,所有的中原的文人,就有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复燕云。
从最开始喊着‘燕云归汉’,到最后喊着‘燕云归宋’。
数十年。
几代仁人志士不停歇的努力,不停歇的奔波。
为此吃了许多苦,遭了许多罪。
挨了无数骂名。
更有无数人因为没看到燕云归宋郁郁而终。
如今燕云归宋,数十年,几代人的心愿一朝了结。
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吕夷简和张知白二人笑着笑着就留泪了。
脸上的笑意是越来越浓,口中的笑声越来越大,眼角的泪花也是越冒越多。
寇季若是在此,一定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因为寇季经历过类似的一幕。
那是寇季在后世,在小时候的时候。
那是在九七年七月一日凌晨零点零分的时候。
当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的时候,当国歌奏响的时候,笑着落泪的何止两人。
笑着落泪的有千千万万人。
即便很多年过去了,当那一首前句为‘当海风吹拂了五千年’的歌曲响起的时候,依然有很多人会落泪。
……
朝臣们不止何时出现在了垂拱殿门外。
看到了吕夷简和张知白笑着流泪。
有人心中怯怯的问道:“真的……回来了?!”
他害怕失望,所以即便是听到了快马传信的八百里加急的将士呐喊着‘燕云归宋’四个字,心里依然害怕。
他害怕听到了失望的答案。
“回来了!”
张知白抹着泪,顺手将手里的捷报递给了问话的朝臣。
朝臣们纷纷冲上前,争相观看。
看完了捷报,看清楚了捷报上那鲜红的印玺以后。
又一个朝臣陷入到了笑着流泪的癫狂当中。
当捷报在朝臣手里传遍的时候。
所有朝臣陷入到了笑着流泪的癫狂当中。
赵润坐在垂拱殿内,望着垂拱殿外那些之前吵的面红耳赤的朝臣,此刻一起笑着流泪,十分不解。
他现在还没扛起家国重担。
所以并不明白一帮子吵的凶悍的朝臣,为何会突然停止吵架,还凑在一起笑着流泪,像是一个个小孩子似的。
是的,他们笑着流泪,像是一个个小孩子。
……
“吕夷简,今天本御史高兴,就不为难你了。让你府上的人送十斤上好的梨花白过来,本御史可以三天不为难你。”
“滚……要喝到府上喝,别说十斤了,三十斤都有,不醉不归。”
“同去同去……”
“等等,吕夷简有结党营私之举,我先记下……”
“滚……”
“哈哈哈……太不容易了……”
“是不容易……几十年了,终于回来了……”
“……”
朝臣们凑成了一堆,说着玩笑话,抹着眼角的泪,吆喝着离开了垂拱殿。
独留下了赵润一个人坐在垂拱殿内一脸懵逼。
这群老家伙们是罢朝了吗?!
赵润心里想着。
……
随着吕夷简等人出了皇宫。
燕云归宋的消息也彻底传遍了汴京城。
汴京城全城轰动。
诸如寇准等一些辞仕的老臣,双眼垂泪,大声狂笑,纵情高歌,大呼不枉此生,大呼不负皇恩,大呼死也可以瞑目了。
文人墨客在酒楼里醉酒高歌,歌功颂德。
他们所写的所有诗词歌赋,总结下来,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那就是‘大宋威武,大宋霸气’。
百姓们披红挂彩,一片欢庆。
当然了,最璀璨夺目的还是武臣们,以及武臣们的家眷。
那一个个出了门,都是挺直了腰板,仰着头看人。
流水席等常规的欢庆方式,已经不足以满足他们的狂欢的**。
樊楼里。
几个年龄幼小,身份贵不可言的小家伙,占据了樊楼最好的雅间。
耳听着樊楼大堂内嘈杂的声音。
“燕云回来了,可真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我有个二祖父,七十年前迁去了燕云,再也没见过面。我祖父临死的时候,一直喊着他的名字,直言死之前也不能见他一面。”
“兄弟,别伤心,以前咱们辽人强势,咱们不敢出去。如今辽人没了,咱们可以放心的过去。
你回头就打点一下行囊,北上去寻亲。
若是寻到了,就将老人家的骨骸接回来,埋在你祖父身边,也算是全了你祖父临终的心愿。”
“同去……我祖父,我大伯,我爹,我长兄,皆死在了燕云战场上,我也要去寻回他们的骸骨,以全孝道。”
“……”
“我们能去燕云,迎回亲人的骸骨,全都是因为曹公能征善战,打退了辽人。”
“不对不对,据说此次能打的辽人狼狈逃窜,是小寇公造出的火器之功。”
“小寇公,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何意?”
“非人哉!”
“额……你在辱骂小寇公?!你怕是出不了樊楼了。小二,关门,今日某家要跟这厮好好理论理论。”
“兄弟且慢动手,我的意思是,小寇公翻云覆雨,有神仙之能,并非诽谤小寇公。”
“这还算句人话……就冲着你这句话,今天这顿酒,某家请了。”
“……”
“还是我请吧。”
雅间里,一个少年探出了脑袋。
大堂里的汉子们一愣,抬眼一瞧。
有人认出了少年,没有吭声。
有人不认识少年,也没有吭声。
少年招了招手,一个长随递给了少年一个箱子。
“冲你们刚才那番话,值得赏。”
底下的汉子一听这话,微微皱眉,没有言语。
少年自顾自的打开了箱子,箱子里装满了金叶子。
少年抱起了箱子,毫不客气的将箱子里的金叶子倒了下去。
一瞬间。
大堂上空飘荡着金灿灿的叶子。
看得大堂里的汉子们目眩神迷。
“都说汴京城里的权贵豪爽,动不动就给人赏钱,某家算是见识到了。”
“……”
汉子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但是无人俯身去捡掉在地上的金叶子。
能在樊楼里吃饭的,那个不是非富即贵,普通人没那个财力进来。
别看他们说话的时候粗俗,可钱他们真的不缺。
他们可以接受交易,也会赞叹汴京城的权贵豪爽。
但绝对不会接受别人施舍。
雅间的少年见此,一脸疑问,“你们怎么不减?”
有一个汉子略微抱了抱拳,沉声道:“小公子,不知道小公子觉得我等刚才那句话说的在理,才赐下了赏钱?
若是我等说的话不对,这赏钱怕是拿不起。”
少年笑着道:“寇季非人哉!就是这句!”
汉子脸色微微一变,刚要开口。
却被身旁的同伴拉了一下,指了指落在桌上的一片金叶子。
汉子斜眼一瞧,瞧见了金叶子上面一个印记,瞳孔微微一缩。
汉子咬了咬牙,抬头看向了雅间的少年郎,道:“你的金叶子太重,我们拿不起。”
“走!”
话音落地。
汉子率先离开了樊楼。
其他人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樊楼。
雅间的少年剁一下脚,喊道:“你们是不是傻啊,钱也不要?”
雅间内,另一个少年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小妹,别闹了。”
“哼……”
“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爹的不是呢?又怎么可以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
“我就说……谁叫他从我面前经过,都不理我。我不仅要说他不是,我还要败光他的钱,让他以后吃糠咽菜。”
“哎……可那一箱子金叶子,是赵润偷偷从官家的内库里顺出来讨好你的,不是府上的。”
“对啊……所以我撒起来不心疼啊。”
“头疼……”
寇卉的胡闹之举,并没有人刻意关注。
但是有人撒钱金叶子的举动,却在一瞬间传遍了汴京城。
然后汴京城狂欢就彻底升级了。
所有权贵都开始撒钱了。
远比元宵夜在皇城上撒钱还要疯狂。
汴京城的疯狂、汴京城的欢笑、汴京城的一切,似乎都跟一个老人无关。
汴京城北城门外,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老妇人。
年龄很大,大到所有人路过她的时候,都不得不弯下腰,表示一下敬意。
老妇人穿着一身碧绿的罗裙,跟她的身份,年龄并不相配,那是三五十岁的妇人才穿着的罗裙,而非**旬的老人,她坐在一家茶棚里,就那么一直坐着,不分昼夜。
老妇人坐在哪儿一直在碎碎念。
嘴里说的最多了几个字就是,‘重贵……回家了……重贵……回家了……’
第0866章 古北口
燕云归宋,举国欢庆。
大宋上下陷入到了狂欢和追思当中。
幽州城内。
赵祯和寇季二人,仅仅狂欢了一日,便再也狂欢不下去。
曹玮在燕云十六州全线收复的第二日,病倒在了榻上。
赵祯和寇季二人得到了消息以后,匆匆赶到了幽州城城主府。
到了城主府内。
就看到了曹玮躺在后院的榻上,面色惨白,昏睡不醒。
赵祯立马吩咐御医为曹玮诊治,同时派遣陈琳下去封锁了消息。
御医在给曹玮诊过了脉以后,一脸凝重的走到了赵祯面前,躬身道:“官家,曹公身子骨早就不行了。此次随军出征,日夜操劳,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之前曹公是提着一口气强撑着,如今这口气似乎泄了。”
御医此话一出。
赵祯和寇季脸色皆变。
御医口中的‘一口气’指的是什么,赵祯和寇季二人心里清楚。
那一口气就是燕云十六州。
燕云未复,曹玮不敢倒,强提着一口气撑着。
如今燕云归宋,曹玮那一口气也就松了,人跟着也就倒了。
赵祯盯着御医,质问道:“可有法子救治?”
御医躬身道:“臣可以用银针唤醒曹公,但曹公已经没有办法在随军征战。曹公现在应该返回汴京城去静养,再随军征战的话……”
御医说到此处的时候,顿了一下。
赵祯眉头一皱,喝道:“会如何?”
御医叹了一口气,坦言道:“必死无疑……”
赵祯的眉头一瞬间就皱成了一团。
寇季跟着皱起了眉头。
赵祯并没有吩咐御医唤醒曹玮,大概是想让曹玮多睡一会儿。
赵祯吩咐人照顾好曹玮以后,唤了寇季一声,二人离开了曹玮的卧房。
卧房外。
赵祯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询问寇季,“四哥一个人,能否挡住长城外的那些凶徒?”
寇季听到了赵祯此话,多少猜倒了一些赵祯的心思。
赵祯是一个外表冷酷,内心火热的人。
别看他在朝堂上压的百官们喘不过气,十分霸道。
其实私底下对待一些为国出力的臣子,他的态度都很温和,也会念及一些情谊。
曹玮身患重病,依然带病出征,如今兑现了他的承诺,拿下了燕云,可以说是鞠躬尽瘁。
赵祯不希望曹玮现在就死而后已。
他希望曹玮有一个善终。
所以他生出了带曹玮还朝的心思。
寇季知道赵祯的心思,所以略微思量了一下,道:“有长城做依靠,再加上种世衡、狄青、高处恭、李昭亮、王凯等人从旁辅佐,臣有六成的把握能将凶徒挡在长城以外。”
赵祯迟疑了一下,“只有六成?”
寇季点头道:“辽国精锐全失,辽国境内但凡是还有点余力的部族,恐怕都不会错失如此良机,他们必然会全起而伐之。
到时候,辽国上下所有人,都可以说是凶徒。
在局势没有彻底明朗化之前,谁也不能担保不会发生以外。
所以臣不敢断言有十成把握。”
赵祯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再次问道:“那朕和曹爱卿留下呢?”
寇季沉声道:“那就只有五成……”
赵祯愕然的瞪起眼,失声道:“为何不增反减?”
寇季直言道:“你和曹玮都留下的话,我们就需要分派出数量不小的兵马保护你们。你们若是回京的话,那臣可以将所有的兵力压在长城防线上。”
赵祯一愣,细思了一下以后,脸上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
他留在燕云的目的,是为了给将士们加油打气,是为了告诉讲什么,朕跟你们同生共死,你们除了赢,没有别的选择。
可如今大宋拿下了燕云,大宋将士们的士气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端,已经不需要他再坐镇幽州城,提升将士们的士气。
所以他留在燕云已经没有太大作用。
非但不能帮将士们提升士气,反而还会分割一部分的兵力。
说难听点,他现在就是一个累赘。
留在此处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赵祯长叹了一声,“那朕就带着御林卫和捧日军的一部分将士班师还朝。此地的事情就交给四哥了。”
说到此处,赵祯郑重的盯着寇季道:“四哥一定要将那些凶徒挡在国门之外。”
寇季脸色一正,拱手道:“臣会尽全力施为。”
赵祯点头道:“四哥尽管放手施为,东境、北境所有兵马,任由四哥调遣,钱粮四哥敞开了用。其他地方朕帮不上四哥,但在钱粮方面,朕绝对不会让四哥绊住脚。”
寇季深吸了一口气,道:“官家,如今在东境和北境的兵马,已经超过了我大宋七成的兵马。任由臣一个人调遣的话,是不是不太妥当?”
赵祯没有回答寇季的话,而是笑着问道:“四哥觉得高丽好,还是倭国好?”
寇季不明白赵祯为何突然顾左右而言他,但还是认真的回答道:“各有千秋……”
赵祯听到此话,略微愣了一下,笑着道:“也是……四哥你从没有去过高丽和倭国,自然没办法分辨他们那个好。
朕觉得两处地方都不错,就是两处地方的人都没什么骨头。
倭人还好一些,遇到了强者就果断依附。
高丽人不仅是软骨头,还是墙头草。”
寇季疑惑的盯着赵祯。
赵祯继续道:“朕更倾向于高丽……因为高丽到汴京城水陆两路都能走,相对而言也近一些。”
寇季狐疑的盯着赵祯道:“官家此话是何意?”
赵祯摇头一笑,迈步离开了。
寇季急忙开口,“官家,东境和北境的兵马全部由臣一个人调遣,是不是不太妥当?”
寇季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赵祯却没有开口。
寇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赵祯离开了城主府。
赵祯回到了行宫以后,一道道御令就传出了行宫,传给了东境、北境所有的大将军、将军。
这是赵祯入了燕云以后,第一次正式的向大军传达自己的命令,也是最后一次。
御令的内容很简单。
东境、北境,无论地方兵,还是禁军,皆归寇季调遣。
不从寇季军令者,寇季可先斩后奏。
无上限,亦无下限。
也就是说,没有品阶限制。
只要东境、北境有人不听从寇季调遣,寇季皆可以斩了。
哪怕是个王爵,只要在军中任职,不听寇季号令,寇季都可以先斩后奏。
寇季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惊的是目瞪口呆。
寇季觉得赵祯是在作死。
他的权力已经十分庞大了,赵祯还这么搞。
这要是有人趁着寇季不注意,将黄袍披在了寇季身上,那就真没赵祯什么事了。
寇季有心推辞。
可还没等他将推辞的话说出口。
赵祯已经吩咐人打点了行囊,带着人,护持着曹玮,离开了幽州城。
在离开之前,赵祯还特地留下了一封诏书。
封王诏。
受封的不是寇季,而是躺在幽州城外的已故的太尉杨业。
寇季曾经答应杨文广,在燕云归宋以后,就奏请赵祯为已故的太尉杨业迁慕。
只是如今杨文广人在北疆,赵祯不可能越过杨家人,为杨业迁墓,所以就留下了一道封王诏,以作补偿。
依照杨业对大宋的功绩,还达不到死后追封为王的标准。
但大宋死后追封为王的标准可不仅仅看生前的功绩,还看其子孙的功绩。
只要其子孙功绩足够大,其人死之前纵然是平民之身,也有被追封为王的机会。
政令规条上是祖上三代。
一般只授给重臣,而且还是那种家中祖辈已经亡故的重臣。
家中祖辈若是活着,朝廷纵然封赏,也不会优厚。
追封在大宋是一个荣誉的象征,而不是权力和钱财方面的。
所以有一定的规章制度。
已故太尉杨业的功绩不够,但杨文广的功劳够了。
不仅杨文广,其他几个人的功劳也足够将祖辈的追封推上王爵之列。
所以赵祯越过了中枢,留下了一道封王诏给已故的太尉杨业,并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满。
朝中的那些官员知道了此事以后,不仅不会有闲言碎语,还会鼓动着赵祯多追封几个。
此次参与到大宋东、西两处战场上的武臣,功劳都十分大。
某人甚至已经功高盖主。
赵祯多追封几个武臣的先祖,相对的就会削弱几分武臣的功劳。
再给武臣儿子身上封一些爵位和官职,武臣的功劳会被削减到极低的地步。
如此一来,也不会出现封无可封的局面。
朝堂上的规矩,有过不一定会罚,但是有功必须赏。
哪怕是一点点小到微乎其微的功劳,都必须赏。
如此,朝野上下的文武官员才有动力为朝廷做事。
更重要的是,似寇季这一类的巨佬级人物,若是有功不赏的话,即便他自己没有什么怨言,他手底下的人也会不服。
寇季在提点刑狱司任职的时候,为上官张伦抱屈,没有遭到其他人喝斥,也没有遭到其他人反对,就是因为朝堂有这么一个隐性的规矩存在。
赵祯走了。
走的很匆忙。
走的很洒脱。
留给寇季的是一份诏书,一张纸,以及半枚兵印。
寇季拿到三样东西的时候,站在行宫门口愣了许久。
诏书是追封杨业为瀚海郡王的诏书,并没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
让寇季在行宫门口愣了许久的是那一张纸和半枚兵印。
纸上只有一句话,寇季瞥了一眼以后,就快速的撕的粉碎。
半枚兵印,正是寇季和赵祯分掌的枢密院兵印。
寇季自己有半枚,赵祯留下的是属于赵祯的那半枚。
两印合一,可号令天下所有兵马。
天下兵马大元帅之类的帅印,在这枚印之前都不够看。
寇季拿着那半枚兵印摸索了许久以后,哭笑不得的道:“那个官员经得起这种考验?”
寇季嘲讽了几句后,叹了一口气,将兵印塞进了怀里,然后对自己的亲从官吩咐。
“打点行囊,去古北口。”
古北口是燕云十六州长城中断的一个重要关塞。
其重要性可不亚于渝关(山海关)。
辽人被驱逐出燕云十六州以后。
高处恭和种世衡合兵一处,共同坐镇在古北口。
寇季带着人,策马狂奔,星夜兼程。
三日后便到了古北口。
古北口内外,战旗林立。
寇季到了古北口以后,高处恭和种世衡二人亲自出关相迎。
寇季如今的十分,就像是掌控着绝对实权的天下兵马大元帅。
只要是行伍中人,在他面前都得低头。
谁敢端着,寇季说杀就能杀。
所以,一向口无遮拦的高处恭,在见到了寇季以后,也十分乖巧。
寇季在关口,跟高处恭和种世衡寒暄了几句,便踏入到了关城内。
关城内,许多将士正在忙碌的修葺关城。
以前此关掌控在辽人手里,辽人显然不太喜欢这种可以阻挡他们策马狂奔的东西。
所以并没有好好维护。
辽人汉化以后,对关城倒是多了几分重视。
可关城经过了常年的废弛,辽人要修葺好,就要花费巨大的钱财。
辽国太穷,拿不出那么多修葺关城的钱,所以只是简单的修葺了一些常用的关城。
对那些不常用的,就置之不理。
古北口关城,也算是一处辽人常用的关城。
辽人也修缮过。
只是修缮的并不完美。
远远达不到宋军的需求。
所以种世衡和高处恭占据了此处以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吩咐地方兵重新修葺起了关城。
寇季在高处恭和种世衡引领下入了关城。
关城内已经腾出了一处完全以大宋风格营造的院落,里面的摆设、布置,也充满了大宋风格。
寇季入了院落,稍作收拾以后,就和种世衡和高处恭二人聚在了院落的正堂。
寇季坐定,种世衡和高处恭二人跟着坐下。
寇季面色冷峻的开口问道:“外面的战事如何?”
高处恭和种世衡对视了一眼,种世衡开口道:“一个字,乱!”
寇季微微挑起了眉头道:“有多乱……”
种世衡打了个比喻道:“辽国精锐没有折损在燕云十六州之前,是人是鬼还分得清楚。辽国精锐折损在了燕云十六州以后,外面的是人是鬼根本分不清楚。
各部族的人在顺势作乱。
也有部族的人打着剿灭凶徒的名义在趁机劫掠。
还有一些干脆直接举起了反旗。
总之,如今辽地比以前还要乱。
以前还只是上京道以及上京道以西的地方乱,现在整个辽国都乱了。”
寇季沉吟道:“耶律宗真回去以后,有没有改观?”
种世衡沉声道:“耶律宗真差点没回去。”
寇季一愣,一脸愕然的看着种世衡。
种世衡解释道:“我们只留给了耶律宗真五万兵马,可如今辽地的凶徒岂是五万兵马能够平定的。耶律宗真在逃脱了我大宋兵马的追击以后,率领兵马往上京城赶,路上遇到了几次伏击。
出手的几乎都是各部族的族兵。
其中最厉害的是一支是曷苏馆的熟女真,他们三千人,斩了耶律宗真麾下近五千精兵。”
寇季听到此处,眉头皆是一挑。
三千斩五千,战绩表面上看着一般般。
可细细的思量的话,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凡之处。
耶律隆绪在死之前,留给耶律宗真用于自保的兵马,可是从皮室军中抽调出来的。
几乎可以说是辽兵精锐中的精锐。
对上了大宋的火枪和火炮,看不出什么厉害之处。
可是对上了其他手持冷兵器的敌人,那就是绝对的碾压。
曷苏馆的熟女真,以三千人伏击五万,并且阵斩了五千,那可是相当厉害,相当了不得的战绩。
毕竟,曷苏馆的熟女真此前虽然归附了辽国,也认领了辽籍。
可他们在辽国治下生活的并不如意。
曷苏馆的熟女真的军备,比起辽兵精锐,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在军备处在劣势,人数处在劣势的情况下,还能打出如此战绩,自然厉害。
寇季疑问道:“那三千曷苏馆的熟女真恐怕也完了吧?”
种世衡点头道:“几乎全军覆没。”
寇季点了点头,吩咐道:“你继续说。”
种世衡继续道:“耶律宗真在击溃了曷苏馆的熟女真的叛兵以后,率军赶往了上京城。只是还没进上京城,契丹八族之一的奚王氏,有人起兵反了。
直言耶律隆绪狂妄自大,葬送了契丹八族共同的江山。
他们要诛绝耶律氏,重振契丹八族共同的江山。
奚王氏的叛军吸纳了不少各部族的叛军,有挟裹了一些百姓,组成了近十万大军,在上京城必经之路上设伏。
耶律宗真手下的兵马击溃了叛军,但耶律宗真自己却差点被斩于马下。”
寇季思量着道:“也就是说,耶律宗真已经回上京城了?”
种世衡点头道:“耶律宗真已经回到了上京城,并且在耶律氏和萧氏两族的支持下,正式的继承了辽国大统,登基为帝。”
寇季眉头一挑,冷笑道:“他敢称帝?!”
寇季可是清清楚楚的知道,赵祯放耶律宗真一条生路的条件就有,耶律宗真不得以帝号自居。
种世衡不知道此事,以为寇季对耶律宗真称帝有所不满,所以有开口道:“听探子说,耶律宗真没有称帝的心思,只是皇室中的一些遗老,还有一些老臣,非要举他为帝,他不得不从。”
寇季冷哼了一声,“这么说,他是身不由己了?”
种世衡点头道:“大致是如此。”
寇季再问,“那他的帝位坐的可安稳?”
种世衡摇头,“辽国境内如今人心浮动,契丹八族各怀鬼胎,除了耶律氏和萧氏外,其他各族并没有明确的表示继续支持耶律宗真。”
寇季讥笑道:“看来耶律宗真这个皇帝也难做。”
大厦将倾的时候,不想着力挽狂澜,反而想趁机占便宜,得好处的。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寇季继续问道:“上京道等地的凶徒如何?”
种世衡缓缓摇头道:“上京道等地如今十分混乱,探子和斥候都不敢深入。不过云州等地的长城外已经相继出现了想要趁机南下劫掠的小股凶徒。”
寇季眉头紧皱,“随后恐怕会有大股的匪徒出现。”
种世衡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寇季思量了一下,“召李昭亮、王凯、狄青三人过来会面。”
种世衡没有迟疑,点了一下头,下去派人传令。
领命传达到了李昭亮、王凯、狄青三人耳中以后,三人带着一些部曲,匆匆赶到了古北口。
几个人再次聚在了寇季在古北口住的院落。
寇季在李昭亮、王凯、狄青三人到了以后,并没有跟三个人闲聊,而是果断聊起了正事。
几个人坐在古北口的院落正堂。
寇季盯着他们,沉声道:“如今长城以外,几乎可以说全是心怀叵测的凶徒,一些人惦记着辽国的基业,一些人则存粹是在趁机作乱,烧杀抢掠。
他们在辽土上肆意玩闹不要紧。
可若是趁机侵入我大宋的疆土,那我们就不能坐视不管。”
王凯坐的端端正正的道:“关键还是粮食闹得。辽国大部分人都是以牧马放羊为生,几乎很少耕种。也正是因为如此,辽国境内并没有多少存粮。
如今辽国境内是人是鬼都在作乱,几乎可以说是乱成了一团。
没人牧马放羊。
凶徒所过之处,就像是蝗虫过境,将所有的东西吃的干干净净。
他们吃空了辽国,不想饿死,就只能侵入我大宋。
就像是在灾荒年间的百姓,吃空了当地所有的一切以后,就会去其他地方。”
纯粹是求生的本能促使着他们不得不闯一闯大宋。
闯大宋可能会死,不闯大宋一定会死。
所以他们一定会闯。
所以大宋肯定会面临数量庞大的凶徒侵入的危险。
寇季等人听到了王凯的话,一起赞同的点了点头。
寇季沉吟道:“他们是将我大宋当成了地主,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高处恭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看向寇季。
“我们此次征战,消耗的粮食很多?以及吃空了常平仓吗?”
寇季一愣,干巴巴一笑,“我就随口一说。”
此次大宋东、西两线开战,消耗确实大。
但还不足以让大宋油尽灯枯。
赵祯、寇季、李迪、吕夷简、王曾等人就像是守财奴一般的存钱、存粮。
存了许多年。
大宋的兵马一时半会儿可吃不完。
如今大宋的存粮才消耗了三分之一而已。
高处恭等人听到了寇季的话,嘴角抽搐了一下。
第0867章 局势开始明朗化
什么时候了,寇季还有心思开玩笑?
也不看看场合。
高处恭等人是敢怒不敢言。
寇季轻咳了一声,缓解了一下尴尬,随后一脸正色的道:“我仔细想了许久,觉得我们坐以待毙的话,有点被动。
所以我想提前出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你们觉得可行性有多少?”
高处恭等人听到了寇季的话,齐齐的愣了一下。
种世衡沉吟着道:“寇枢密打算怎么出击?”
寇季郑重的道:“以长城为据点,派遣骑兵出去,剿灭和驱赶那些凶徒。向他们施压,让他们觉得我们不好惹,避开我们。
然后再派遣铁骑出击百里,分割侵入到我大宋疆域外百里处的凶徒。
如此一来,我们所要遭受的压力就会锐减。
凶徒们只是一些百姓和各小部族的族人组成的。
数量看着强大,但是本身的实力却并不强。
除非凶徒们推举出了首领,拧成一股绳对付我们。
不然他们不可能留下我们派遣出去的兵马。
我们进可攻、退可守,主动权就在我们手里。
如此一来,我们抵挡凶徒们大规模南侵的把握也会大不少。”
种世衡等人听到了寇季的话,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他们觉得寇季提出的战略战术,也不失为一种消弱敌人的办法。
他们在考虑寇季提出的战略和战术的可行性,以及在推行了寇季提出的战略和战术以后,大宋会获得多大的好处。
几个人思量了许久以后。
李昭亮突然开口,“一味的杀伐,将他们逼急了,他们会不会联合在一起对付我们?”
种世衡等人点点头,看向了寇季。
他们跟李昭亮想的差不多,有同样的顾虑。
寇季直言道:“这个问题我仔细想过,一味的杀伐确实不妥,很容易将他们逼到绝路上。所以我想拉一批,打一批。”
种世衡等人没有言语,盯着寇季静等着下文。
寇季继续道:“我们派人出去以后,可以适当的招降他们其中一些听话的人。只要他们能占据一座城池,并且以献上城池的名义,投降我大宋。
那我们就可以考虑给他们提供一定的庇护,给他们提供一些粮食。
若是他们足够恭顺,又对我大宋有功,给他们官做也不是不可能。
不听话的,或者企图跟我们谈条件的,我们就剿灭了他们。”
种世衡等人眉头一挑。
有人忍不住开口道:“寇枢密要给他们官做?”
寇季疑问道:“不行吗?他们若是投了我大宋,便是我大宋的俘虏。若是他们能为我大宋建功,便能脱离俘虏籍,成为一个宋人。
成为宋人之后,再建功立业,自然可以许官许爵。
我大宋如今对待俘虏便是如此态度,推行的也是如此政令。
难道不合规矩吗?”
种世衡等人对视了一眼,嘟哝着嘴,没有说话。
寇季的提议一旦推行成功,对他们抵御凶徒的战事自然大有裨益。
他们只是对外人出任大宋的官员有所抵触。
他们奉行的信条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外人除非彻底的融入大宋,就像是汴京城里的一赐乐业人一样,彻底的成为大宋的一份子,不然很难得到他们的认可。
寇季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沉声道:“若是你们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削弱凶徒,又或者歼灭凶徒,我可以收回刚才的话。”
种世衡等人闻言,默不作声。
凶徒们数量庞大,若是真的好解决,他们也不会聚在此处。
寇季见他们没有开口,便知道他们没办法解决,当即他下令道:“既然没有异议,那就依照我的吩咐做。
狄青率军坐镇渝关。
种世衡率军坐镇古北口。
高处恭、李昭亮二人共同坐镇古北口到麟州一线的长城。
王凯辛苦一些,去麟州到河西口一线的长城。”
种世衡几人起身,齐齐向寇季施礼,答应了一声。
依照寇季的分配,狄青和种世衡镇守的长城距离最短。
王凯坐镇的长城最长。
但狄青和种世衡二人要面对的压力最大。
王凯反而是压力最小的一个。
凶徒已经在渝关和古北口等地的长城外肆虐了起来,银州到河西口一线的长城外,反而不见半个凶徒的踪迹。
由此可见,渝关和古北口是凶徒们随后重点照顾的关口。
寇季布置完了任务以后,就吩咐狄青等人即刻赶往了自己坐镇的地方去坐镇。
狄青在走的时候,带走了古北口内的三支地方兵。
高处恭走的时候带走了古北口内的一支禁军和一支地方兵。
古北口的兵力锐减。
将士们终于可以全部搬到了古北口内居住。
种世衡率领着将士们一边修葺长城,一边清理古北口外冒出来的凶徒。
狄青等人回到了各自坐镇的地方以后,迫不及待的展开了行动。
一时间,长城外全是大宋的铁骑在纵横。
数十万兵马在关外砍杀。
关外冒出头的凶徒们被压了回去。
凶徒们短时间内放弃了对大宋的窥视,将目光投到了别的地方。
古北口。
城墙上。
寇季在巡视了一圈城外以后,侧头对旁边的种世衡道:“你们的做法很危险。”
种世衡站在寇季身边,目视着关城外正在策马狂奔的大宋铁骑,没有言语。
寇季皱了皱眉头,“半个月时间,你们击溃的凶徒多达百支,覆灭的凶徒多达十数万。可是一个俘虏也没看到。
不仅没看到俘虏,有人居然还给我铸京观。”
种世衡沉声道:“我们也曾吩咐手下的兵马招降凶徒,可凶徒们拒不投降,那依照你的命令,我们只能将他们尽数歼灭。
至于铸京观,只是为了震慑那些凶徒。
据我所知,京观铸成了以后,效果十分直观,有二十多支凶徒,被京观吓的不敢露头。”
寇季瞪着眼,质问种世衡,道:“你当我是白痴吗?那些凶徒只是从百姓演化而来的,不是从死士。
十数万人,一个愿意投降的也没有。
辽国的百姓觉悟居然高到了这个地步。”
种世衡刚要开口辩解,就听寇季破口大骂道:“辽国百姓要真有这种为国舍命的觉悟,辽皇耶律隆绪也不会兵败幽州城。
分明是你们不肯纳俘,所以故意将碰到了凶徒尽数杀干净了。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此举就是在告诉凶徒们,我大宋不给他们任何活路,他们只要跟我大宋作对,就会被赶尽杀绝。
你们还告诉了他们,一两万的凶徒,就别来长城边上晃荡,想要侵入我大宋,就聚集百十万人再来。
你们在逼他们走绝路,逼他们跟我们鱼死网破。
他们烂命一条,他们败了,不会有多少损失。
我们不一样,我们家大业大,一旦失守,身后的千千万万百姓就要跟着受牵连。”
寇季越说越怒,说到最后破口大骂,“还有高处恭那个蠢货,居然给我铸京观?!谁允许他铸京观的?
谁给他胆子让他铸京观的?
更可气的是,你发现了此事以后居然没有制止?
玉门关外的那几十万人是怎么死的,你不会不清楚。
若是因为高处恭肆意妄为,惹出了瘟疫,到时候谁负责?
长城外,如今有数百万人在作乱。
一旦滋生瘟疫,有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感染上百万人。
上百万人身染瘟疫的人一起涌向我大宋,我大宋也得跟着完。”
种世衡听到了瘟疫二字,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他亲眼见证过瘟疫的可怕,知道人染上了瘟疫以后,传播的速度有多快。
也知道瘟疫收割人的性命,几乎不讲任何道理。
若是真有上百万人染上了瘟疫,若是他们真的一起涌向了大宋。
那大宋真的得跟着遭殃。
寇季说一旦滋生了瘟疫,会有上百万人染上,听着有点夸张。
但种世衡并不怀疑。
真要是滋生了瘟疫,上百万人未必挡得住。
长城外的凶徒们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组织,他们是一群无组织无纪律的土匪,四处流窜。
一旦有人染上了瘟疫,一定会在流窜的过程中传染给别人。
而凶徒们无组织无纪律,也导致了一旦有瘟疫大规模的爆发,根本没人回去控制。
如此一来,瘟疫自然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凶徒们中间传播。
凶徒们在感染了瘟疫以后,侵入大宋的心思会变得更浓烈。
因为他们到时候一定会觉得,留在辽国,肯定会死,唯有进入大宋,才有一线生机。
种世衡迟疑着道:“瘟疫……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出现吧?”
寇季冷冷的盯着种世衡,“玉门关战场上才死了多少人?又死了多少牲畜、野兽?辽国境内如今死了多少人,又死了多少牲畜和野兽?
你麾下的兵马就在外面,他们在外面看到的情景,难道不会告诉你?”
种世衡脸色有些难看。
寇季冷声道:“用赤地千里,尸横遍野描述不为过吧?”
种世衡迟疑了一下,还是生硬的点点头。
凶徒们所过之处,能吃的都被他们吃空了,只剩下了一地的尸骸。
此事如今长城上众所周知。
寇季继续道:“在我大宋,闹一个水患,都有可能滋生出瘟疫。你觉得辽国境内赤地千里、尸横遍野,滋生不出瘟疫?”
种世衡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寇季沉声道:“我知道我的话可能有些夸张,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若是不防患于未然,真要发生了万一,我们将手足无措。
到时候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我们想保护的人死在我们面前。”
寇季指了指高处恭坐镇的方向,喝道:“所以你去告诉那个蠢货,顺便去告诉其他人。杀人必须焚尸。
纵然没时间焚毁尸骸,也得给我挖坑深埋。
不仅我们杀的尸骸需要焚毁,别人杀的,我们碰见了,也得焚毁。
你们如何作战,我不管,我也不会插手。
但是此事我会监督到底。
告诉他们,别存在任何侥幸心理。
官家既然给了我权柄,那么不管多大的官,我都敢杀。”
听到了寇季杀气腾腾的话,种世衡知道寇季不是在开玩笑,他沉声道:“我会派人如实将你的命令传达下去。”
寇季脸上的冷色收敛了几分,盯着种世衡道:“还有……能收俘虏的时候,就多收一些俘虏。
我之所以允许凶徒们投降,并不仅仅是为了解决关外的凶徒之祸。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燕云之地的百姓。
自从我们将辽人驱逐出了燕云十六州以后,燕云之地多出了许多无主之地。
等朝廷派遣了官员过来,清理的燕云十六州的一些害虫以后,燕云之地还会多出更多的无主之地。
分配给了百姓一部分以后,还有很多剩余。
那些剩余的良田,可不能就这么荒废了。
需要有人去耕种。
俘虏越多,能种的地就越多。
产出的庄稼也就越多。
对我大宋的益处,自然不需要我再多说。”
种世衡微微皱眉道:“辽人可不擅长耕田……”
寇季冷笑了一声,“刀架在了脖子上,火枪他们都能仿造出来。”
种世衡一脸愕然。
寇季冷哼道:“他们不会,不擅长,就让人教他们。十个里面,有一个会了,我大宋就赚了。”
种世衡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
他下了城墙头以后,就派人快速的将寇季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随着寇季的命令传达到了各处。
大宋将士们对待城外凶徒的态度也是一变。
杀人必焚尸,有人投降必然接纳。
短短几日。
渝关到麟州一线的各个关口,就俘虏了数万俘虏。
一些凶徒甚至主动跑到了长城的各个关口,主动要求成为大宋的俘虏。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吃一口饱饭。
他们大多数人,都是被大规模的凶徒给排挤出来的。
还有一些是因为靠着劫掠为生吃不饱饭,所以主动投靠大宋的。
寇季等人通过了他们的嘴,了解到了一些凶徒中的详情。
凶徒们在经历了长期的肆虐以后,有几大势力顺势崛起。
如今几大势力正在辽国境攻城掠地,吞噬其他各小势力,不断的壮大自己。
在不断吞噬的过程中,几大势力的头人也结成了短暂的同盟。
他们号称新契丹九族。
对外宣称要取代旧的契丹八族,成为辽国新贵。
其中最厉害的五个势力。
分别是位居于上京道的乌烈部、盘踞在京南道的阿颜部、流窜在沿海地区的女真部、游荡在辽国西北路东段的拓跋部,以及以神的名义蛊惑着辽国百姓一起作乱的长生教。
五大势力中,最强的便是乌烈部。
乌烈部以前是契丹八族之下,最强的部族之一。
辽国的精锐兵马葬送在了燕云十六州以后,乌烈部族长瞅准了时机,顺势带着乌烈部的勇士们造反,先后洗劫了上京城西北境十三座城池,掠夺了大批的金银财宝和牛羊马匹。
又在辽国内乱期间,顺势吞并了十数个小部族。
部族的实力一跃翻了十几个档次。
如今乌烈部的勇士,以及超过了三十万之数。
最重要的就是,乌烈部是所有作乱的势力中,第一个建立起正规兵马的势力。
名字叫乌烈铁骑。
人数有六万。
比大宋铁骑稍微逊色一些,但远强于其他的凶徒。
如今乌烈部仗着乌烈铁骑,在辽国境内横行无忌。
此前击溃了耶律宗真派遣的官军,名声大噪。
如今以新契丹九族中的帝族自居。
阿颜部是一个由九个小部族共同组成了大部族,九个部族的勇士加起来,足有十五万之术。
阿颜部的人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昔日辽国铁林军残缺的军备,勉强拼凑出了一支似是而非的重甲骑。
人数在三百左右。
战斗力还不弱。
虽然比不上乌烈部,但是欺负其他小部族没什么问题。
更重要的是,阿颜部一个部族头人,是乌烈部部族头人的岳父,由他从中说和,阿颜部和乌烈部是最先结盟的。
随后的新契丹九族,也是他们两部共同牵头组建的。
相比起来,女真部就弱了一些。
若不是女真部的头人,吸纳了一些生女真,生女真战斗力强横,不畏生死,打了几场关键性的胜仗,打出了一点威风,女真部未必能脱颖而出,成为新的契丹九族之一。
拓跋部就有些特殊。
他们是从兴庆府等地杀出去的罪囚建立的。
兴庆府等地的罪囚在杀出了兴庆府等地以后,一些人在砍了辽人脑袋以后,拿着辽人脑袋果断的回到了兴庆府等地。
在赵祯下了召回的命令以后。
大部分的罪囚也相继回到了兴庆府等地。
但仍旧有一部分人选择了脱离大宋,留在辽地,自己称王称霸。
拓跋部就因此应运而生。
如今拓跋部应该算是新契丹九族中人数最多的部族。
但实力远不如乌烈部,底蕴远不如阿颜部。
虽说拓跋部是最早在辽国境内作乱的,也是劫掠辽国地方最多的部族。
可他们最初劫掠的金银钱财、牛羊马匹,都被那些返回兴庆府等地的罪囚们带走了。
拓跋部的头人,倒是想过将那些金银珠宝和牛羊马匹留下,但是在他稍微动了动手以后,就差点被那些急着返回大宋的罪囚给打自闭。
他仅仅是派人抢夺了一支在辽国境内抢劫的罪囚小队的钱财,却引来了所有急着返回大宋的罪囚们不满。
数十万人将他和他的人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不仅拿回了属于自己的钱财,还顺手牵羊将他们的金银珠宝和牛羊马匹掠夺了一个干净。
然后一个个策着马,高高兴兴的返回了大宋。
拓跋部头人在吃了一次大亏以后,如今连辽国西北路的西段和已经归宋的西南路都不敢去。
因为从辽地归宋的那些罪囚们,如今就在西北路西段和西南路放牧。
拓跋部头人不敢去撩拨他们。
因为天杀的宋人虽然将他们召回去了,但是却没取消那该死的军功制。
那些罪囚们不杀出西北路西段砍他的脑袋去换军功就不错了,他哪敢去撩拨人家。
那群家伙尝到了军功制的甜头,如何一个个都像是死士。
凶的不像话。
如今辽国西北路西段和西南路名义上还没有彻底归大宋。
但辽地没有一个人敢跑到辽国西北路西段和西南路去喊一声‘此地是我辽国疆土’。
谁敢喊谁死。
第一刀捅向你的,很有可能就是那片地上一个看着十分普通的放羊娃。
拓跋部头人惹不起那些凶人,只能在辽国西北路东段欺负欺负辽人。
当然了,相比起乌烈部、阿颜部、女真部、拓跋部。
长生教完全就是一个异类。
长生教是寇季给他们起的名字,因为他们在辽国境内没有名字。
他们是由无数散兵游勇和百姓们组成的一支势力。
领头的是辽国一个部族的贤者,号称自己得到了长生天的启示,准备在混乱之世,引领着辽人打拼出新乐土。
在他和他族人的鼓吹下,很多人都信了。
然后跟着他们一起喊着为辽人作主的口号,在辽地施行三光政策。
乌烈部等势力还有自己的固定地盘,长生教完全没有固定的地盘。
他们就像是一群土匪,一群蝗虫,居无定所,四处烧杀抢掠。
如今最让耶律宗真头疼的,就是他们。
因为他们主要在上京城南北两侧活动。
耶律宗真要平定辽国境内的叛乱,绕不开他们。
剩下的四个被列为新契丹九族势力,几乎都是从原有的辽国部族中发展来的。
其中有一支还是原有的契丹八族的分支。
寇季在得到了这一系列的消息以后,罕见的露出了笑容,“我以为这些凶徒会混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角逐出蛊王,没想到这么快就角逐出了蛊王。
局势开始变得明朗化了。
我们的危险瞬间降低了一半。
现在最头疼的应该是耶律宗真。”
耶律宗真想要重新执掌大权,想要平息辽国的叛乱,就必须啃下这几块硬骨头。
既然是硬骨头,那注定了不好啃。
第0868章 兄弟重逢
对于没有实力,需要一些搏大的人而言,局势越混乱,对他们越有利,因为他们可以趁机浑水摸鱼。
但是对于有实力的人而言,他们需要明朗化的局势。
局势越明朗,变数就越少,就越容易应对,也容易掌控。
此前局势十分混乱,寇季担心数百万凶徒们一拥而下,对大宋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所以他日夜难免,紧张的部署着一切应对的手段。
如今局势彻底明朗,凶徒们从蝗虫变成了互相争斗的家犬,在占地盘之余,疯狂的挖掘着辽国的根基。
最大的几个凶徒,如今想的是谋夺辽国的基业,建立新的辽国。
在辽国没有彻底被他们消亡之前,他们是不会挑衅大宋的。
大宋现在需要应对的就是那些被最大的几个凶徒逼迫的走投无路的小凶徒。
小凶徒虽然没有像是大凶徒一样结成势力。
但小凶徒的数量却不少。
他们一拥而下的话,仍然会给大宋造成不小的压力。
寇季身边的亲从官听到了寇季的话以后,笑着问道:“那我大宋的危机岂不是彻底解除了?”
寇季心情不错,所以没有斥责亲从官为何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反而笑着解释道:“危机只是解除了一半而已。
新契丹九族才刚刚崛起,实力并不强。
他们需要不断的吞噬、消化其他的小势力,才能慢慢的发展壮大。
辽国除了契丹八族中的耶律氏和萧氏外,其他的一切都在他们吞噬之列。
那么大的疆土,那么多的人,不是他们三两天就能吞噬干净的。
我细细的算了一下,最少需要一年半,辽国境内的叛乱才会彻底平息。
取而代之的是诸王崛起。
只是诸王是不是能像是契丹八族一样,共同的执掌新辽国,那就不好说了。
有可能诸王之间,还得争斗个数年,甚至数十年。
所以,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新契丹九族都不会跟我们为敌。
但是那些凶徒们就不同,短时间内他们不可能被吞噬干净。
其中很大一部分人注定要被驱赶到长城外。
他们就是我们的对手。
他们的数量也不少。”
亲从官皱着眉头,一脸疑惑,“新契丹九族,就不能将他们驱赶到别出去,然后慢慢的吞噬吗?为何要将他们驱赶到我大宋来?”
寇季瞥了亲从官一眼,笑着道:“因为他们需要时间……”
“时间?!”
亲从官更疑惑了。
寇季笑着解释道:“他们需要有人拖住我们,给他们争取破灭辽国的时间。”
亲从官做出了侧耳聆听状。
寇季继续道:“他们结成了同盟,可不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他们结成了同盟,就是想覆灭辽国,取而代之。
他们若是在覆灭辽国之前,将那些凶徒吞噬干净。
那我大宋的兵马可就闲下来了。
我大宋若是趁着他们破灭辽国的时候,出重兵,从背后狠狠的捅他们一刀子。
他们很有可能会跟着辽国一起覆灭。
所以他们需要将那些凶徒们驱赶到长城外,拖住我们,给他们争取时间。
此外,他们驱逐那些凶徒,也是一个排除异己,快速提升凝聚力和归属感的手段。
凡是不愿意依附他们的,又或者是他们觉得不配跟他们一起作乱的凶徒,就会被他们驱逐过来。
驱逐了这些人,他们各自部族中那些新吸纳的族人,就更容易跟他们凝聚在一起,更容易对他们的部族产生归属感。”
亲从官听完了寇季一席话,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许久以后,他迟疑着道:“一群反贼而已,有那么聪明?”
寇季一愣,失笑道:“但凡是能在乱世中聚种建立起自己势力的人,都不是什么蠢人。纵然不是聪明决定,一些基础的智慧还是有的。
而且,新契丹九族中,还有不少是辽国以前的贵族。
他们中间自然有聪明人。
更重要的是,辽国推行了汉化以后,也推行了科举。
辽国也有进士,有人才。
他们既然在辽国境内割据,必然会有人才上门投效。
那些人才归入到了他们麾下以后,必然会为他们出谋划策。”
说到此处,寇季脸上的笑容一敛,淡淡的道:“要知道,当初逼迫我大宋向辽国纳贡的三个人当中,有一个就是汉家子出身。”
“韩德让?!”
亲从官脱口而出。
寇季缓缓点头。
亲从官沉吟着道:“那我们随后该如何应对?”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你去告诉种世衡,让他传令下去,吩咐其他人全线戒备。我所料不差的话,在过不了多久,那些被驱赶的凶徒就会大规模的出现在长城外。
他们将是我大宋面对的最后一个强敌。”
“他们也算是强敌?”
亲从官有些不屑。
寇季感慨道:“之前肯定是,现在……勉强算是吧。我们不能轻敌,要是阴沟里翻船了,那不仅会丢脸,还会丢命。”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下去传令。”
“等等……”
“您还有什么吩咐?”
亲从官躬身发问。
寇季沉吟道:“刘亨和他的人到哪儿了?”
亲从官赶忙道:“早就退出了辽地,现在已经到了渝关了,再过四日,应该就会抵达古北口。”
寇季点了点头,唏嘘道:“多年不见,也不知道我那兄弟现在是胖是瘦……”
亲从官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寇季摆了摆手,示意亲从官离开。
亲从官躬身一礼,离开了房间。
亲从官说,刘亨和他的兵马需要四日时间才会抵达古北口。
可第二日傍晚的时候。
刘亨就带着几个随从,策马狂奔到了古北口。
寇季得到了消息以后,立马策马出去相迎。
二人在古北口城关门口相遇。
“四哥?!”
刘亨冲到了寇季近前的时候,跳下了马背,跑向了寇季。
寇季也跟着跳下了马背。
刘亨冲到了寇季面前,狠狠的给了寇季一个熊抱。
寇季也给了他一个熊抱。
熊抱过后。
寇季拍着刘亨的肩头,端详着刘亨,道:“瘦了……黑了……也老了……”
刘亨嘿嘿笑着道:“三十了……肯定老了……”
寇季点了点头,感慨道:“是啊,一晃眼都到了而立之年。”
寇季盯着刘亨问道:“在倭国过的如何?”
刘亨挤眉弄眼的道:“倭国我最大,您说呢。”
寇季失笑道:“那就是过得不错了。”
刘亨拍着胸脯道:“吃喝不愁,睡的是两丈长的大金床,用的全是纯银的器具,就是那倭女不好,远没有咱们大宋的姑娘水灵。
倭国贵族的那些倭女就更不堪。
一个个把自己画的跟鬼似的。
让人碰都不敢碰。
偏偏倭国那些家伙还特别喜欢把那些倭国的贵女塞给我。
害的我平日里想要偷个腥,都要去外面祸害良家。”
寇季翻了个白眼,就当没听见刘亨后面的话,他盯着刘亨的面孔问道:“脸上的伤势是怎么回事。”
刘亨比起之前,苍老了不少,多了两撇胡须,肤色黑了不少,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脸上有一处刀疤,看着有些狰狞。
刘亨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干巴巴笑道:“跟倭国一个高手教技,不小心被砍伤了。”
说到此处,刘亨对着身后一个倭人招了招手。
那倭人腰间跨着一柄唐刀,出现在了刘亨身边。
刘亨向寇季介绍道:“我刚说的那个高手就是他,东条处一。如今是我的左右手。”
寇季目光在那个名叫作东条处一的人脸上打量了一番。
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倭人,脸上有些倨傲的神色。
见到了寇季,也不施礼,就那么静静的站着。
“东条处一?倭国皇族。”
寇季平静的说了一句。
刘亨和东条处一皆一脸愕然的看向寇季。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淡淡的道:“别以为我没去过倭国,就不知道倭国的国情。”
刘亨失笑道:“我倒是忘了,我去倭国之前,对倭国的一些了解,还是从四哥口中得知的。”
寇季疑问道:“你很看重他?”
刘亨嘿嘿笑道:“他武艺不弱……”
寇季挑了一下眉头,“仅此而已?”
刘亨贼贼的笑了一声,“他妻室和闺女也不错。”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
寇季原以为东条处一听到此话以后,会十分羞愧,但他没想到,东条处一在听到这话以后,居然更加倨傲。
寇季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回想起那些倭国贵女在汴京城里花重金租下一艘艘花船,重金求子。
寇季也就释然了。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道:“你纵容他不向我施礼,是打算让我收拾他。”
刘亨嘿嘿一笑,丝毫不避讳的道:“这厮仗着自己有几分武艺,傲气着呢。只给能打得过他的人低头,其他人根本别想让他折服。”
寇季勾起了嘴角,笑着问道:“是吗?”
刘亨认真的点了点头。
寇季笑着吩咐了一句,“杨顺,带他去看看城外的万人坑。”
杨顺便是寇季的亲从官。
他听到了寇季的吩咐以后,走到了东条处一面前,淡淡的喊了一个,“走……”
东条处一懂汉话,毕竟汉话是倭国贵族必须掌握的外语之一。
所以在听到了杨顺的话以后,他果断的跟着杨顺离开了此地。
刘亨在东条处一走后,有些意外的对寇季道:“几年不见,四哥您的脾气小了不少啊。以前要是有人敢在您面前如此倨傲,现在恐怕已经被砍成八块了。”
寇季淡然笑道:“打打杀杀的不好……”
刘亨嘴角抽搐了一下。
打打杀杀的不好?
死在您这一张金口下的人,恐怕比整个倭国人都多吧。
寇季假装没看见刘亨的表情,他好奇的问道:“你不是很看好他吗?为何要让他送死。”
刘亨咧嘴笑道:“他妹子不错,他不愿意给我,我就想找个由头把他宰了。”
寇季脸上的神情有点僵硬。
刘亨的话里信息量有点大。
刘亨看到了寇季脸上僵硬的神色,以为寇季不悦,急忙解释道:“倭国贵族大部分……”
寇季不等刘亨把话说完,就果断打断了他,“停!以后别乱来了,再乱来,我就让陈琳把你给阉了。”
刘亨大大咧咧一笑,不再言语。
他听了寇季的话,没有再开口,但是他并不惧怕寇季的威胁。
因为他知道寇季不会那么做。
“先入关……”
寇季引领着刘亨进了古北口,在自己的住所摆下了一桌宴席,派人请了种世衡过来,三个人坐在一起吃了几杯酒。
夜深以后,种世衡告辞。
寇季和刘亨二人一人抱着一个酒壶,懒散的躺在了铺着毯子的地上,双眼微微有些迷离。
“之前离开汴京城的时候,为什么不肯见我?”
寇季有些不悦的问。
刘亨叹了一口气道:“刘从美那厮做了恶,害了我爹,害了我全家,也害了我。您为了保我,为了保我儿子,险些跟官家撕破脸,我不能再去害您。
我全家都没了,就剩下您这个兄长,还有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了。
若是再害了你们,我纵然是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寇季跟着叹了一口气,“此事是我揭穿的,你不恨我?”
刘亨有些奇怪的看着寇季,“为什么要恨你?幸亏你揭穿了此事,你要不揭穿此事,等别人揭穿了,那我刘家上下,恐怕会死的干干净净。”
寇季迟疑了一下,道:“我若是不揭穿此事的话,也许你兄长有成功的机会。”
刘亨愕然的看着寇季,“让他的儿子冒名顶替当皇帝吗?”
寇季愣了一下,“可能性不大,但有一定几率让官家一生无子。”
刘亨吁了一口气,淡淡的道:“那你揭穿此事就没有错,他该死。他如果不死,很多人会因为他而死,很多人会因为他家破人亡。
甚至大宋江山都有可能因为他出现问题。”
赵祯的子嗣若是频频夭折的话,赵祯必然会让很多人陪葬。
此事刘亨说的不假。
寇季有些愕然的看着寇季,“你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了?”
刘亨撇撇嘴道:“我们好不容易经营出的盛世,不能毁在他手里。”
寇季盯着刘亨没有言语。
刘亨见此,叹了口气,道:“此去倭国,我感触良多。他们逢弱踩,逢强跪。我不想我宋人也变成那样。
我睡他们妻女,他们不仅不会愤怒,还会兴高采烈的曾赞我。
甚至还会送更多的女人给我。
我不想我宋人变成那样。
只要我大宋好好的,我大宋的百姓好好的,死我刘家一门又有什么关系呢?”
寇季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你跟以前很不一样。”
刘亨感慨道:“以前我什么都不懂,只顾着自己的利益,根本不在意大宋强弱。去了一趟倭国以后我明白了,一个国家的强弱,对百姓的影响真的很大。
以前官职低微的时候,只能顾着自己。
后来官职高了,自然得为百姓考虑考虑。”
寇季沉默了一下,道:“你爹对你其实很不错。”
刘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所以我逢年过节都会给他烧纸钱。”
寇季迟疑了一下道:“你可怨官家?”
刘亨愣了一下,幽幽的道:“怨,灭门之仇,怎么不怨?可怨归怨,我什么也做不了。我不可能带着人去砍了他。”
寇季没有言语,只是盯着刘亨静等下文。
刘亨长叹一声,“刘家的富贵是我姑母给的,若是没有我姑母,我刘家什么也不是。刘家的人享了我姑母给的富贵,却没有在我姑母落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如今她儿子报复回来了,也是应该的。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别人都有资格找他报仇,唯独我没有资格。”
寇季沉吟道:“官家和你姑母可没有血缘关系。”
刘亨失笑道:“难道我们就有了?!”
寇季愣了一下。
他突然觉得,已故的刘娥,貌似有那么一点小可怜。
她最重视的后辈,貌似没有一个跟她有血缘关系的。
比起她的丈夫和便宜儿子,她貌似更像是一个孤家寡人。
刘亨自嘲的笑道:“他应该是最疼我姑母的那个人。”
寇季揉了揉眉心,感叹道:“一笔糊涂账……”
刘亨点着头道:“是一笔糊涂账,不过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总算是了结清楚了。以后他是君,我是臣,仅此而已。
所有的私情私怨以后就彻底消散了。
以后大宋只有宁国公府刘家。
再无国舅府刘家。”
寇季明白刘亨话里的意思。
以前种种的私情,随着双方互相伤害,彻底了结。
以后大家再无私情,只有公事,只有君臣。
刘亨能如此理解此事,寇季其实觉得挺意外的。
寇季有些唏嘘的道:“以后刘家跟皇室再无半点瓜葛,也挺好的。”
刘亨认真的点了点头,突然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咱侄女许人家了吗?”
寇季瞬间就不好了,没好气的道:“官家惦记着呢,没人敢要。”
刘亨爬起身,目光灼灼的盯着寇季,“许给我儿子如何?”
寇季呵了一声,“等你回了汴京城,问一问你儿子,看他敢不敢娶。”
刘亨不屑的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由得了他了?”
寇季瞥着刘亨,“那你得再多生几个儿子才行,不然你刘家恐怕真的要绝后。”
刘亨疑问道:“什么意思?”
寇季有些头疼的道:“如今汴京城里,除了我儿子,没人能压得住我闺女。”
刘亨有些意外的道:“侄女这么凶?”
寇季叹了口气道:“为了迫使官家知难而退,我可是请了高手教授她武艺。她肯吃苦,又有些天赋,如今同龄人都不是她对手。”
刘亨将信将疑道:“未必吧……别人更多的是畏惧您吧。”
寇季翻了一个白眼,“我又不是一手遮天,汴京城里不是所有人都畏惧我。吕家三个崽子被打了,你觉得吕夷简会因为畏惧我,特地提醒他的那些孙儿让着寇卉吗?”
刘亨愣了一下,嘀咕道:“吕夷简的话……那倒是不会……”
寇季摊开手道:“所以啊……她武艺有点高,目前同龄人当中,没人降得住她。汴京城胭脂虎,就是她的诨号。”
刘亨嘴角抽搐了一下。
刘亨从小在汴京城长大,他深知汴京城胭脂虎六个字意味着什么。
上一个汴京城胭脂虎是曹家二姐。
打遍汴京城无敌手,所以一直熬到二十多岁也没有嫁出去。
若不是出了一个狄青,恐怕她就要孤独终老。
寇卉如今年纪轻轻,就继承了曹家二姐汴京城胭脂虎的称号,那些许权贵家的子嗣,根本不敢向她求亲。
更重要的是,她看不上的人,她肯定不会嫁,谁劝也没有。
所以刘亨在听到了汴京城胭脂虎六个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儿子跟寇卉无缘了。
刘亨有些兴趣乏乏的重新躺下,问道:“侄女怎么会变成汴京城一霸的?你可以纵容的?”
寇季撇嘴道:“不然呢?难道真送进宫去?宫里是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人送进去了,也会变成坏人。
坏人送进去了,有可能会变成死人。
我闺女若是到时候受不了宫里的规矩,或者被人欺负了,大闹一场,怎么收场?
我是带兵进去给她撑场子,还是任由她被宫里的规矩惩治?
我可不想让我闺女受委屈。”
刘亨嘴角抽搐了一下道:“你就不怕她以后嫁不出去?”
寇季淡淡的道:“嫁不出去就养着,我又不是养不起。”
刘亨稍微凑近了一些寇季,低声道:“说起来,曹利用那个老小子,似乎惦记上了你闺女。
他私底下请我从中保媒。
但是被我给拒绝了,不过我觉得那个老小子没有那么容易放弃。
随后八成会亲自找上你。”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那个老小子惦记上我闺女,压根是没安好心。他就是想借着我闺女,把保州的那下将士们要过去。
然后彻底掌控交趾所有的权柄。
他想把交趾当成他曹家的自留地,世世代代传下去。
我岂会让他如意。”
……
……
(ps:还有一章,可能会晚一点,等不了的兄弟姐妹们可以先睡……)
第0869章 封王?!
似曹利用这种掌控过大权的人,总喜欢在大权在握的时候,为儿孙谋划点什么。
如今曹利用掌控了交趾,见寇季对交趾没有任何图谋,就想着是不是可以将交趾当成一个曹家的自留地,让曹家世代传承下去。
他为他的孙儿向寇卉提亲,就是为了借着寇卉,将那些真正手握着交趾兵权的巡马卫老卒,纳入到曹家麾下,使得曹家在交趾的势力彻底变成铁板一块。
然后再借着寇季在大宋的身份,稍微帮他说说话,彻底落实曹家对交趾的掌控。
让交趾彻底成为曹家的自留地。
然而,在寇季的谋划中,交趾势必要归于大宋统治。
因为大宋从立国之今,一直处在缺粮的状态。
交趾的稻米可以做到一年两熟,或者一年三熟。
若是交给大宋勤恳的百姓耕种的话,每年产出的粮食,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大宋若是有了那些粮食补入,那就会补齐这一块短板。
到时候,大宋的政治、经济、民生都会得到一个很大的提升。
所以交趾对于大宋而言,至关重要。
寇季不可能让交趾变成曹家的自留地。
所以他不可能答应曹利用。
刘亨听完了寇季的分析,赞同的点了点头,“曹利用的心思太明显了。”
寇季淡然笑道:“或许他只是一个试探,试探不成,他或许还有其他的法子。”
刘亨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寇季笑着道:“我安排在交趾那边的人给我传来了消息,说曹利用在派遣兵马驰援大宋的同时,还暗中派遣了一支兵马出海了。”
刘亨略微一愣。
寇季笑着继续道:“在交趾海边一直往南的地方,有一处巨大的海岛,就像是倭国一样。
曹利用正在暗中派人征讨那一处海岛。
我若是所料不差的话,那就是他的后手。
他若是得不到交趾,一定会将一部分自己的儿孙还有手里的兵马迁移过去,在海外裂土封疆,占山称王。”
刘亨感慨道:“曹利用可真是打的好算盘。”
寇季笑着道:“我只是救了他一命,他帮我卖命十几年,已经够了。再说了,他打算把命留给我,背地里搞一些小动作,只要不对我大宋造成任何伤害,我可以假装看不见。”
“把命留给你?”
刘亨愕然。
寇季点头道:“他会派遣儿孙离开交趾,也会派遣一部分兵马过去。但他自己绝对不会离开,除非我点头让他离开。”
刘亨思量着道:“倒是像他的做派。”
说到此处,刘亨意外的道:“你居然会让曹利用去海外裂土封王。早知道如此,我们在海外占一块地方,裂土封王了。”
寇季失笑道:“你真要有此心,那你就去。”
刘亨有些难以置信的道:“此举可是在背叛大宋,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叛徒吗?”
寇季坦言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大宋兵锋强盛,等拿下了辽国、青塘、交趾等地以后,疆土基本上就已经到了极限。
再往出打的话,能打下来也管不过来,徒增消耗。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们的人出去给占了。
便宜我们自己人,总好过便宜别人强。
往后大宋内部出了问题,四邻都是自己人,也好有个照应。”
说到此处,寇季盯着刘亨笑道:“不瞒你说,此前我已经告诉了张元,他若有意打下一片基业的话,就全力西进,去西边随便折腾。
我已经给了他足够的权柄,也给了他足够的自主权。”
刘亨深吸了一口气道:“有点不可思议……”
寇季笑着道:“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无论是张元也好,曹利用也罢,都是我养出来帮助大宋崛起的。
如今大宋已经崛起,那他们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我又不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
也不想让他们后世子孙盯着大宋不放。
那就只能让他们到域外去裂土封王了。”
寇季洒脱的将双臂枕在了脑后,笑着道:“使想想,千百年后,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统治者,皆是跟我们一样的肤色,跟我们一样的发色,跟我们一样的眼睛。
我们所过之处,说的皆是同一种话。
岂不美哉?”
刘亨躺在寇季身边,目光略微有些迷离的道:“到时候,到了倭国,就不用再去学倭话,到了高丽也不用学高丽话,到了青塘不用学吐蕃话,到了大食不用学大食话……
确实挺好的……
后世子孙若有人效仿你我,征战四方的话,也不至于被当地话给难住……”
两个人憧憬着,向往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虽然二人都清楚,他们的憧憬,他们有可能到死也看不见。
但人总要往前看,他们实现不了,还有后世子孙帮忙去实现。
两个人迷迷糊糊倒在地上睡了一宿。
翌日清晨。
起床以后。
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吃过了早饭。
寇季派人召来了种世衡,三个人坐在一起聊起了随后的兵事。
古北口的兵力数量可不小,加上了刘亨带的倭军和曹利用派遣来的交趾兵,更是如虎添翼。
种世衡有一些新想法,跟寇季和刘亨探讨了一下。
更多的时候是种世衡和刘亨交流,寇季很少参与。
种世衡和刘亨商量出了一套相对妥善的进攻式防御法。
然后开始将其运用到了战场上。
随后一段日子。
三个人就在古北口内,一边扫荡着小股的凶徒,一边等待着大股凶徒临近。
期间,寇季和刘亨经常凑在一起,互相讲述两个人这些年的经历和过往。
一晃过了数日。
三个人没等到大股凶徒出现,倒是等到了一则让所有人都坐不住的流言。
“官家要封王?活着的异姓王?!听说还有封地?”
古北口内。
寇季正在忙忙碌碌的烤一头幼牛。
种世衡匆匆冲进了寇季居住的院子里,难以置信的追着寇季问。
寇季一边往牛身上刷油,一边神色古怪的看着种世衡,“想女人了?”
种世衡瞪着眼,大声道:“什么想女人了,我又不是朝堂上那些色胚,几个月不食肉味,就饥不择食。”
寇季点了点头,再次问道:“那你为何会出现幻觉?”
种世衡急忙道:“我说的是真的,官家要封王,还是异姓王,还给封地。”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懒得再搭理他。
种世衡见寇季不搭理他,更急了,嚷嚷着道:“你怎么不信我呢。你看我像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吗?”
寇季拿着小刀,在牛肉上面划拉着,道:“以前不信,现在有点信了。”
种世衡气的直瞪眼,“我说的是真的。”
寇季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再搭理种世衡。
种世衡见此,拦下了去取盐的寇季。
寇季垂着手,盯着面前的种世衡,“封王?你觉得可能吗?我大宋不封活着的异姓王,几乎是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定下的祖制。
如今这个祖制传的朝野上下皆知。
就算官家想封王,也得问一问满朝文武答不答应。”
种世衡听闻此言,几乎毫不犹豫的道:“武臣们一定会答应。”
种世衡之所以敢如此肯定,是因为大宋武臣如今的功劳十分大。
赵祯若是封王的话,很有可能就是封赏那些军功卓著的武臣。
武臣中间一旦出现了活着的异姓王。
对武臣的地位,以及武臣以后的晋升问题,将会有很大的益处。
所以武臣一定会答应。
更重要的是,如今留在朝堂上的那些武臣,不是他们这些在外征战人的下属,就是他们的故旧。
赵祯要封王,他们这些为国立下的大功的人,几率最大。
他们的下属和故旧没理由阻止。
所以,种世衡才敢斩钉截铁的说这一番话。
寇季瞥了种世衡一眼,“武臣们能答应又如何,文臣们不会答应,有封地的话,残存的皇族也不会答应。
官家总不可能顶着文臣们和残存的皇族们,封王吧?”
种世衡迟疑了一下,沉声道:“可传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传言称官家已经命人商量曹玮王爵的爵号了。”
顿了一下,种世衡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封地。”
寇季翻了个白眼,“朝野上下,除了官家,谁有资格商议王爵的爵号?官家真要封王,那也是圣心独裁,定下王爵爵号,又岂会让其他人商议。
就算官家真要找人商量,首先被找上的,也肯定是我。
如今我半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可见传言就只是传言。
至于封地,更是无稽之谈。
官家除非是疯了,不然不可能让一帮子能征善战的武臣出去当诸侯王。”
若仅仅只是封王的传言的话,寇季或许会信几分。
可若再加上‘封地’二字的话,那寇季是一个标点符号也不会信。
分封制,千年前的东西,早就淘汰了。
又怎么可能复立。
赵祯又不是什么狂人,怎么可能开历史的倒车。
只有袁某人那种狂人,才会在一种制度被推翻,新制度建立了以后,又复辟旧制。
赵祯明显不是那种狂人。
他若是那种狂人的话,大宋也不会有今天。
种世衡听到寇季这话,有些不死心的道:“听说这风声是宫里传出来的,听说是官家自己嘀咕的。”
寇季又翻了一个白眼,“刚刚你还说官家请人商议王爵爵号,如今又说是官家自己瞎嘀咕的。
明显有矛盾之处。
所以谣言还能信吗?”
种世衡脸色一瞬间变成了酱紫色。
寇季继续道:“就算官家私底下嘀咕了,又如何?曹玮不封王,我不封王,官家会给你封王?你以为你姓赵啊?
好好打你的仗,别整天做白日梦。
我大宋不可能封异姓王。
就算官家糊涂了,真要封,我也不会答应。”
说到此处,寇季盯着种世衡道:“你也是读书人,应该明白异姓王的存在会给大宋带来多少坏处。
所以你更应该清楚,官家是不可能封异姓王的。
他要真敢开这个头,他后世那些不成器的子孙,能把王爵封的遍地都是。”
种世衡听到了此话,有些不甘心的道:“我是读书人出身没错,但我也是一个武臣。只要是武臣,没有几个人能拒绝王爵的诱惑。”
寇季讥笑道:“官家要是真给你封王了。你的处境就是两种,一种是拿到了王爵册封诏书以后,坐着等死。
另一种就是效仿前唐的李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敢说。
睡觉的时候得睡在院子里,得敞开了门户,让所有人都看着你。”
种世衡听到此处,心里便已经明白了,封王的传言,只是一个传言,根本不可能实现,但他还是死鸭子嘴硬的道:“就算当李靖,我也愿意。”
寇季撇着嘴道:“你厉害,等我卸任枢密使的时候,我会奏请官家给你封王。到时候我看你要还是不要。”
种世衡一瞬间被怼的有些说不出话了。
寇季卸任枢密使的话,最有可能补上枢密使的人就是他。
寇季到时候奏请赵祯给他封王的话,那他就没办法再出任枢密使。
而大宋的王爵,真的不如大宋枢密使权柄大、身份高。
一个名头响亮的吉祥物,一个是手握实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佬。
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
很明显,寇季真要是在卸任枢密使的时候,奏请赵祯给种世衡封王,种世衡非哭死不可。
种世衡被怼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扔下了一句话,灰溜溜的逃出了院子。
“当我没来过……”
寇季在种世衡走后,摇着头,低声自语道:“连番征战了大半年,估计是累着了。如此破绽百出的谣言都能骗到他,看来他需要休息了。
等班师回朝以后,我找机会给他放几个月大假。”
寇季嘀咕了一番后,继续烤自己的牛肉。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刘亨在种世衡离开没多久以后,就匆匆冲进了寇季所在的院子,大声喊着,“四哥,官家要给您封王了。有封地的那种……”
寇季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狗日的喊的这么大声,是嫌弃他死的不够快。
如今他执掌着禁军兵印全印,又在边陲上。
刘亨如此大声嚷嚷,若是传回了汴京城,肯定会引无数人遐想。
有人会怀疑寇季拥兵自重。
也有人会质疑寇季是否借着自己手握重兵的时候,逼迫赵祯给他封王。
赵祯和满朝文武若是认可了这两种遐想的话,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立马下诏书封寇季为王。
毕竟寇季现在手握重兵,坐镇在边陲,而边陲又有大害存在,所以赵祯和满朝文武会选择先给寇季封王,以作安抚。
等寇季处理了大害,班师回朝以后,就是他和他全家命丧黄泉的时候。
所以寇季在听到了刘亨的嚷嚷以后,一个头两个大。
“能不能别瞎嚷嚷,你嫌我死的不够快?”
寇季瞪了刘亨一眼。
刘亨认真的道:“我可没瞎嚷嚷,消息是汴京城那边传过来的。据说是官家在班师回朝以后,在一次大朝会上询问满朝文武该如何封赏曹玮。
满朝文武中,有人提议给曹玮封王。
官家居然说曹玮复燕云有功,又一雪大宋前耻,他可以考虑一下。
满朝文武如今都炸锅了。
如今满朝文武形成两派,一派赞成给曹玮封王,一派不赞成,双方吵的势同水火。
就在满朝文武快要吵出狗脑袋的时候。
有人提出给您封王。
官家没有开口,但是满朝文武有八成人表示赞成。”
寇季闻言一愣,盯着刘亨看了许久,摇着头道:“你们都是从哪儿听到的传言,越传越离谱。
官家怎么可能答应封异姓王。
还有,官家赞成给曹玮封王,满朝文武居然有半数人不同意。
有人奏请给我封王,满朝文武就有八成人同意。
他们是觉得我的权柄不够大,还是想把我架在火上烤?
真要是发生了这种事情,我祖父估计早就打上朝堂了,还能任由这种风声传出来。”
刘亨盯着寇季认真的道:“四哥,您别不信,我说的这些,可是汴京城过来的人告诉我的。”
寇季瞪着眼道:“从汴京城过来的大小公文,都要先送到我手里,由我阅览,你的消息还能比我精通?”
刘亨见寇季仍旧不信,只能道出事实,“我留在汴京城的那些人,在得知了我返回关内以后,星夜兼程的感到此处。
此事就是他们告诉我的,您觉得他们会骗我?”
寇季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道:“就是你留下护着刘伯叙的那几个家伙?”
刘亨郑重的点头。
寇季沉吟着道:“他们可是把性命交给了你,他们自然不会对你说谎。如此说来,封王一事并不是空穴来风?”
刘亨再次点头。
寇季脸色微微一沉,“朝堂上发生的一切,真要是像你说的那般,那可就不妙了。”
说到此处,寇季看向了刘亨道:“我祖父和曹玮知道此事以后是什么反应?”
刘亨摇着头道:“貌似没有……”
寇季摇着头道:“不可能……曹玮已经行将就木,有人阻挡他封王,他要是趁机不大闹一场,那就不叫曹玮。
毕竟,以曹玮的身子骨,就算是做一个活着的异姓王,也不会对朝廷有所威胁。
而我正值壮年,现在封王,就等于断了仕途。
我和官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官家不可能答应给我封王。
我祖父还指望着我像是他一般,执掌朝纲呢。
如今若是被封了王,那就彻底钉死在武臣之列。
他若知道了此事,还不冲到朝堂上去,扇那些胡说八道的朝臣的脸?”
刘亨思量了一下,道:“大概是我的人来得急,没看到寇公和曹公的反应吧。”
寇季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对……我大宋不封活着的异姓王,是三代的祖制,不可能被破除。
满朝文武拿封王做文章,恐怕另有所图。”
寇季思量到此处,脸色微微有些发黑的道:“难道是有狗日的想害我?想把我架在火上烤?”
刘亨听到此话,思量着道:“起初听到此事,我是真的替四哥高兴。可如今听完了四哥的分析,我觉得四哥说的有道理。
有可能真的是那个奸人趁机害您。
您在河西、燕云十六州两场战事中,都居功甚伟。
有人借机让官家封你为王,很有可能就是想提醒官家,提醒满朝文武,你已经到了功高盖主的地步。”
寇季皱眉道:“此事不必多议,你下去封锁消息,不要再让人传扬此消息了。我这就写信让人送回汴京城,问一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真要是有人陷害您呢?”
刘亨疑问。
寇季冷笑了一声,“那等我班师回朝的时候,就亲自到他府上去砍了他。以我的功劳,功过相抵的话,灭一门,应该不会有半点损伤。”
刘亨闻言,郑重的道:“到时候记得带我一个。”
寇季郑重的点头。
就在寇季和刘亨为封王的事情乱猜的时候。
汴京城。
曹玮坐着一顶华丽了的轿子,让人抬着上了文昌学馆所在的山腰。
一直到了寇准的居所,才缓缓停下。
寇准正在给花圃里的花草施肥,看到了坐着轿子的曹玮以后,就皱眉喝道:“老夫以为你会死在燕云十六州,回来的时候尸体会发臭。
可没想到你居然活着回来了,回来以后就闹出了这么大动静。
如今汴京城的人都说,你曹玮的功劳比我大宋此前的所有武臣都大,朝廷应该封你一个活着的异姓王。
滋滋滋……活着的异姓王,好威风。”
曹玮掀开了轿帘子,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有气无力的道:“我的功劳算个屁,比你那孙儿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如今朝野上下,非你们寇氏门下的官员,可是有八成赞同给他封王。
我勉勉强强也不过是五成而已。
如何能比。”
寇准冷哼一声,“狗日的没安好心,等寇小子回来了,肯定收拾他们。”
说到此处,寇准瞪向了曹玮,质问道:“你来找老夫做甚,是觉得自己快死了,想让老夫给你写一副挽联?”
曹玮盯着寇准,声音低沉的道:“寇公可还记得,我离京的时候和寇公定下的约定?”
寇准一愣,“堵门?!”
曹玮点了点头,“你我一起去堵门,就堵朝臣们上下超走的东华门。”
寇准嘴角微微上扬,哈哈大笑道:“他们让咱们不痛快,咱们也让他们不痛快!”
“不错……”
第0870章 惹不起的门神
翌日。
艳阳高照。
垂拱殿上,赵祯坐在座椅上,听着底下朝臣们为封王的事情争吵不休,他略微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刚要开口将朝臣们驱赶出垂拱殿,就见陈琳悄悄的凑近了他,低声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
赵祯闻言,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看着底下争吵不休的朝臣,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似乎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发生。
只是,对他而言好玩的事情,对朝臣们而言,就不那么好玩了。
吕夷简和张知白见赵祯脸上的神色变了,笑容中多了一丝玩味,就在暗中猜测,赵祯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坏主意,打算惩治一番朝臣。
就在他们二人暗中猜测的时候。
在东华门外。
两个老家伙带着仆人,晃晃悠悠的赶到了东华门。
东华门前的御林卫见到了他们以后,神色一正,站的笔直。
眼看着两个老家伙越来越近,御林卫主动让开了他们守卫的金水桥,准备放两个老家伙过去。
只是两个老家伙走到了金水桥的桥头,突然停下了脚步。
寇准望了宫里一眼,询问站在金水桥桥头上的御林卫,“还没下朝吧?”
御林卫将士听到了寇准的问话,刚忙结束了站岗,躬身对寇准和曹玮一人一礼,“回寇公的话,还没下朝。”
寇准听到此话,脸上闪过了一道喜色,他侧头对身旁闭着眼睛假寐的曹玮道:“咱们没来晚……”
曹玮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脑袋。
倒不是曹玮在寇准面前摆谱,而是曹玮现在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地步,站立、行走,需要很大的力气,说话的时候会气喘吁吁的,说不清楚,所以他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寇准正是知道曹玮的处境,所以并没有说什么。
若是换做了其他人用如此态度对待寇准,寇准能上去抽他两个大耳刮子。
“快……把老夫和曹玮的东西拿过来……”
寇准招呼了一声。
随从们搬着摇椅,在金水桥上的御林卫愕然的眼神中,将摇椅放在了金水桥桥头,给上面铺上了细腻柔软的兽皮,躬身站在了一旁。
寇准大笑着往摇椅里一趟,招了招手。
随从们有送上了一杆大戟。
寇准抱着大戟,往摇椅里一趟,十分舒心的晒起了太阳。
曹玮也躺进了属于他的摇椅内,抱着属于自己的大戟,也晒起了太阳。
一文一武,两个曾经位极人臣的大佬,一左一右往金水桥头上那么一趟,场面十分诡异。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两个大佬明显不是闲着没事干,跑到此地撒欢来了。
肯定是来找茬的。
具体找什么茬,守在金水桥上的御林卫不敢问,更不敢说。
虽然他们有特殊使命在身,必要的时候可以懂用一些特殊的特权。
可他们的特权对这两个大佬而言,一点用处也没有。
因为他们的地位和功绩决定了,他就是这么躺在垂拱殿上,也不会有人说半句怨言。
御林卫将士们不仅不敢问不敢说,还得适当了站在阳光最浓烈的地方,为两个大佬遮挡一些刺眼的阳光,避免他们晒多了中暑。
两个大佬在金水桥头躺了没多久,朝会就散了。
官员们三三两两的出了垂拱殿,三五成群的凑在了一起,一边往东华门走,一边议论朝政。
“官家今日居然没有发火,没有在我们议论封王的事情的时候将我们赶出来……”
“官家难道是被我们说服了,准备听从我们的谏言?”
“有可能有可能……”
“……”
赵祯今日反常的举动,遭到了朝臣们的曲解。
朝臣们摸不清楚赵祯的脉,吕夷简和张知白两个经常陪着赵祯议政的人,却了解赵祯。
赵祯今日没有对朝臣们发火,不是因为赵祯采纳了朝臣们的谏言。
必然是有更大的麻烦等着朝臣们,所以赵祯大方又仁慈的放了他们一马。
吕夷简一边往皇城外走,一边低声对张知白道:“你觉得官家会用什么法子整治满朝文武?”
张知白沉吟着道:“不一定是官家……”
吕夷简意外的道:“除了官家,还有谁压得住满朝文武?”
张知白瞥了吕夷简一眼,提醒道:“你忘了曹玮和寇公了?”
吕夷简一愣,迟疑道:“他们已经不过问政事了。”
张知白幽幽的道:“不过问政事,不代表他们两个不能为难满朝文武。”
吕夷简思量了一番道:“寇准门生故旧众多,再加上他孙子寇季是个厉害人物,纵然离开了中枢,也有很多人愿意为他奔走张目。
他能为难满朝文武,我倒是不觉得奇怪。
可曹玮凭什么为难满朝文武?
他是功勋卓著,可朝堂可不是凭借着功勋撒野的地方。
他凭借自己的身份,压一压武臣,倒是还行。
可咱们文臣,可不买他的账。”
张知白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道:“他要是一个生龙活虎的武臣,我们倒是不怕。关键是他现在已经行将就木。
他对我大宋有大功,如今朝野上下都在传扬他能征善战的名声。
官家更是打算破例在他活着的时候,赐他一个异姓王爵。
如此人物,突然倒在你怀里,又或者倒在了你的面前。
你得拿出多少族人脑袋,才能平息大宋上下所有人的怒火?”
吕夷简听到此话,瞳孔微微一缩,心里居然升起了一丝丝惧意。
以曹玮如今的功绩,真要倒在了谁面前,或者倒在了谁怀里,那乐子可就大了。
到时候赵祯必须杀一个人头滚滚,给朝野上下所有人一个交代。
若是杀人不能平息此事的话,赵祯甚至还要下罪己诏。
吕夷简试想了一下,曹玮要是倒在了他怀里,那他这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身份,也不够看。
光是曹家的外甥和曹家出去的闺女,就不是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身份能压得住的。
更别提曹玮经营了多年,经营出的旧部。
曹玮若是真的被文臣折辱致死,曹玮的那些旧部就敢反。
你既然不把咱们武人当人,那咱们武人就只能将你变成一个死人。
史书上,韩琦当着狄青的面斩焦用的时候,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当众喊出了那句‘东华门唱名方为大丈夫’的话,影响了大宋百年。
但他也就敢杀个焦用,欺负狄青忠勇,不会跟他闹掰而已。
你让他杀狄青试试。
他敢杀狄青,狄青的部下就敢反。
无论是哪一个时代,军中将士对军中有本事的主将,都十分崇拜。
他们一旦认可了主将,敢为主将做任何事。
所以,曹玮要是倒在了谁怀里,谁全家都得倒霉。
所以,曹玮不能惹。
曹玮不能惹,另一个就更不能惹了。
另一个已经快八十了,身子骨虽然还行,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被人气的突然暴毙。
他要是被气的突然暴毙了,整个大宋都的炸。
到时候一家人的脑袋都平息不了此事,少说也得十家八家人的脑袋平息此事。
若是他那个孙子趁机起事,打着为祖父报仇的名号杀进汴京城。
那死的人更多。
搞不好大宋江山都得跟着陪葬。
所以另一个更不能惹。
一句重话都不能说。
说了就得挨喷。
“真要是曹玮和寇准为难我们,我们也只能干看着,什么也不能做。”
吕夷简有些无语的叹了一口气。
别人做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那是威风八面,想压谁压谁,想骂谁骂谁。
他做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脑袋上居然坐着一群祖宗,一个个都惹不起。
他心里憋屈。
吕夷简叹了一口气后,询问张知白,“他们两个应该不会糊来吧?”
张知白撇撇嘴道:“他们就算糊来,谁又拿他们能怎样?他们就算闯到我们府上,占了我们的大宅,堵了我们的门,我们也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就算请官家出面,官家也只是好言相劝。
他们要是不肯走,谁说也不好使。”
吕夷简皱眉道:“官家可是帝王之尊,岂能任由他们拿捏。”
张知白无语的道:“官家巴不得看我们消化呢。又岂会为了我们,去得罪他们两个。”
吕夷简有些语塞。
沉默了许久,吕夷简盯着张知白问道:“你怎么就能肯定,那两个老家伙一定会为难我们呢?
为什么不是官家用法子对付我们呢?”
张知白翻了个白眼道:“给曹玮封王,可是官家自己提出来的。朝臣们中间有五成人奏请给曹玮封王,符合官家的心思。
官家不满的只是朝臣们不怀好意,奏请给寇季封王的事情。
在官家没有给曹玮封王之前,他不可能用法子平息了封王的热议。
眼下朝堂上的争论,多半都是官家怂恿的。
官家要是真的下令不让朝臣们再议论此事,谁敢违背?
所以官家就算要用法子对付人,也只会对付我们其中一部分人而已,不会对付我们全部。
刚刚下朝的时候,官家看着我们的眼神不对,他看着我们所有人,流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眼神。
这就说明我们所有人都有麻烦。
这种时候,能给我们找麻烦的,只有寇公和曹玮。”
吕夷简听完了张知白的分析,咬了咬牙,“那我们出宫以后躲一躲吧。那两个老家伙,我们惹得起,但是后果我们承担不起,所以还是不要见面为好。”
张知白赞同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就要趋利避害。
不能硬着头皮硬刚。
硬刚的话,不仅得不到半点好处,还容易惹一身麻烦。
朝臣们说说笑笑的出了东华门。
刚出了东华门,就看到了东华门外,金水桥头的两道身影。
朝臣们互相对视了一番,几乎都看出来了,曹玮和寇准二人坐在金水桥桥头,明显来者不善。
朝臣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过桥的。
吕夷简和张知白到了以后,朝臣们瞬间将两个人围了。
户部尚书陈尧佐沉声道:“吕相、张相,这二位恐怕是来者不善。”
吕夷简脸色有些难看的道:“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吕夷简和张知白刚刚还议论着避开他们两个的,没想到他们两个这么快就出现了,还堵在了金水桥桥头。
大有一副谁过桥就给谁难堪的架势。
“现在怎么办?”
有人皱着眉头,开口疑问。
有人不满的嘟囔着,“倚老卖老,太糊来了。”
吕夷简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个瞎说大实话的家伙。
那人赶忙闭上了嘴。
真要把曹玮和寇准得罪死了,那曹玮和寇准就敢玩死他们。
吕夷简阴沉着脸道:“让你们别盯着曹玮和寇季,你们非不听。以曹玮的功劳,封个王又如何?
他已经行将就木,难道他有了王爵加深,就能威胁到你我,威胁到朝廷?
还有,官家只是给曹玮封王,又没说给寇季封王,你们又牵扯上寇季作甚?
真当人家人在边陲,就拿你们无可奈何了?
人家有一个两次总摄国政的祖父。
人家祖父位极人臣的时候,你们中间一些人还没有步入仕途呢。”
说到此处,吕夷简咬起了牙,沉声道:“寇老西动刀子杀人的时候,朝野上下的官员,没一个扛得住的。”
吕夷简一番话说完,有人脸色难看,沉默不语。
有人却不敢苟同。
“吕相,我大宋不允许有活着的异姓王出现,这是祖制。此例不可开,一旦开了,以后我大宋还不知道要冒出多少异姓王。
到时候满朝的异姓王,又哪有你我说话的份儿。
到时候异姓王就会代替昔日的皇亲国戚、将门武勋,成为大宋的新害。
所以此例不可开。
至于奏请为寇季封王,那也是为了朝廷考虑。
寇季如今的功劳,已经大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
我们借着为寇季封王,警醒一下官家,警醒一下世人,很有必要。
寇季若是识趣,就应该在班师回朝以后,主动隐退。
如此一来,对朝廷、对官家、对他、对我们都好。”
一个御史正色道。
他的意思很简单,朝廷绝对不能有活着的异姓王出现。
奏请为寇季封王,只是为了提醒赵祯,提醒世人,寇季已经到功高盖主的地步。
继续让寇季留在朝堂上,迟早会成为大宋一害。
寇季就应该急流勇退,如此对所有人都好。
吕夷简、张知白等许多人听到了此话,一起皱起了眉头。
贾昌朝忍不住开口道:“寇枢密对官家忠心耿耿。”
那御史毫不客气的回道:“曹孟德起初对汉室也是忠心耿耿,丁谓最初也是一位贤臣。”
贾昌朝气的直瞪眼。
武臣之列,从还朝以后,一直在朝堂上装死的朱能,突然开口,“你这话敢当着寇枢密的面说吗?”
御史仰着头,冷哼道:“有何不敢!”
朱能冷笑了一声,“我敬你是条汉子,那你去将那两位请回去。麻烦是你们惹出来的,不应该让我们跟着你们受过。”
御史闻言,恼怒的道:“此事是朝廷的事情,不是我们个人的事情。”
“朝廷?!”
朱能讥笑道:“你能代表朝廷?你能代表我武臣?你能代表我枢密院?你有胆子去我枢密院,将你这话再说一遍。
你信不信我枢密院的人将你千刀万剐。”
御史怒声道:“朱能你放肆!”
朱能不屑的道:“放肆?!能代表我枢密院的,只有寇枢密和官家。我枢密院自成一体,不归诸位管辖,也不归诸位议论。
所以诸位惹上了麻烦,跟我枢密院可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请你尽快解决你们惹出的麻烦。
若是因为你们惹出的麻烦,阻挠了我们回枢密院办公,那随后因为贻误军机所产生的罪责,就应该由你们来担。”
御史气的要破口大骂。
朱能却没给他机会,朱能继续道:“枢密院如今协调着近百万兵马的调动和粮草,若是因为贻误军机,导致有人无辜丧命,枢密院上下,禁军上下,都会找你要一个说法。
此次我大宋对阵黑汗国、青塘、辽国,获得了大功的武臣不计其数。
我相信他们中间有人会因为怜悯部下,拿出自己的功劳,换你全家一死。”
御史瞪大了眼珠子,气的浑身哆嗦。
但他没有再说出什么狂言。
因为武臣当中有一些性子直的性情中人,他们真的能干出朱能说的那种事情。
还有一些人功劳已经大到难以封赏的地步。
他们应该不介意用一部分功劳,换取御史一命。
朱能可不是在吓唬他,若是真的出现了贻误军机,导致有禁军将士丧命,有人追究的话,必须有人负责任。
罢官去职之类的惩罚,禁军将士们可不会任何。
他们更希望看到贼人的脑袋。
“够了……”
吕夷简皱着眉头喊了一声,道:“你们在朝堂上还没有吵够吗?还要在这里吵?现在要做的是请那两位离开。而不是在这里斗嘴。
看那两位的架势,明显不愿意善罢甘休。
我们再在这里吵下去,说不定今天连宫门都出不了。”
吕夷简此话一出,朝臣们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吕夷简点名道:“朱能,你跟寇准又交情,又是武臣,跟曹玮也说得上话,你去劝劝他们。”
朱能哼了一声,不咸不淡的道:“我可没那么大脸……”
吕夷简不悦的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你身为朝臣,应该顾全大局。”
朱能眯了眯眼,盯着吕夷简,毫不客气的道:“吕相是在教我做事,还是在吩咐我做事?”
吕夷简下意识的瞪起了眼,要骂人。
朱能却继续道:“教我做事的话,我不想听。吩咐我做事的话,那请吕相将枢密院的兵印拿出来。
我枢密院跟你们其他衙门不同。
我们只归官家和枢密使管。
其他人权柄再大,也管不到我们头上。”
吕夷简一瞬间气的想打人。
他当初也是猪油蒙了心了,居然会赞成枢密院独立于朝廷其他衙门之外。
如今枢密院不归他们管,他们也不能插手枢密院的事情,枢密院的人又拿这种规矩拿捏他。
他怎能不气。
“王曙!你去!”
吕夷简没办法指使朱能做事,就只能指使工部尚书王曙去劝解自己的岳父。
王曙自然不可能像是朱能那样硬怼吕夷简。
朱能不怕吕夷简,因为吕夷简很有可能一辈子也管不到他头上。
但是王曙不能不怕,因为吕夷简是他上司。
“下官去试试……”
王曙微微一礼,迈步踏上了金水桥。
走到了桥头的时候,寇准感觉到有人过来了,晃动了一下手里的大戟。
见寇准似乎要拿大戟拦住他,王曙赶忙呼喊了一声。
“岳父!”
寇准听到了王曙的呼喊,手里的大戟一顿。
王曙凑到了寇准面前,恭恭敬敬的一礼,“岳父……”
不等王曙开口说下文,寇准就摆了摆手,“自己回家去,别站在此处挡着老夫晒太阳。”
王曙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回头瞥了一眼金水桥另一头的朝臣们,略微拱了拱手,匆匆离开了金水桥边。
朝臣们见此,面面相觑。
“那两位是什么意思?摆出了一副拦人的架势,却任由王曙离开。难道他们不想拦人,就想当一个门神?”
有人小声嘀咕了一下。
吕夷简思量了一下,吩咐刚才说话的那个御史,“你去……”
御史犹豫了一下,吕夷简瞪起了眼。
御史见此,屈服了。
御史上了金水桥,刚走到了金水桥的桥头。
“砰砰……”
两声闷响,两杆大戟就交叉着落到了地面上。
御史见此,两腮有些羞红,“寇公,曹玮,您二位这是作何?”
寇准微微侧过头,冷冷的扫了御史一眼,嘴唇轻启,“滚!”
御史浑身一颤,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咬着牙,浑身哆嗦着,就想开口指责寇准。
但在寇准冰冷的眼神注视下,他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别看他在吕夷简等人面前凶巴巴的。
在寇准面前,他真的凶不起来。
大宋立国之今,御史很少因言获罪,刚直不阿的御史,几乎没人会惹,也不会有刀斧加身。
可寇准总摄国政期间,砍的最多的就是御史。
第0871章 赵祯真实的目的
可以说寇准就是御史克星。
从寇准开刀杀御史起,御史就不再受到特殊规矩的保护。
御史觉得,他顶撞寇准的话,八成要凉。
所以他果断怂了。
御史咬着牙,退回了金水桥后。
吕夷简等人见此,脸色都不好看。
朝臣们一个个沉默不语,站在原地思量起了对策。
“哈哈哈……”
就在朝臣们愁眉不展的时候,朱能突然哈哈大笑了一声,迈步踏上了金水桥。
然后在朝臣们愕然的目光中,朱能走到了桥对岸,对着寇准和曹玮一礼。
寇准和曹玮没有搭理朱能,朱能大笑着离开了金水桥。
朝臣们见此,一个个脸色十分精彩。
寇准和曹玮明显是看人下菜。
让人过,不让谁过,心里有一杆秤。
一些亲近寇、曹两家的朝臣,以及没有在朝堂上为封王的事情张目的朝臣,自然是喜不自胜。
另一些为了封王的事情在朝堂上争吵不休的朝臣,心里自然不痛快。
亲近寇、曹两家的朝臣,在朱能离开了金水桥以后,一个个对着吕夷简等人拱了拱手,大笑着踏上了金水桥,扬长而去。
他们在过了金水桥以后,一个个都纷纷对寇准和曹玮二人施礼。
按理说,吕夷简和张知白两个人也有资格离开。
只是他们却没办法离开。
因为有大部分文臣被堵在了东华门前。
身为文臣的领头羊,若是抛下了文臣们独自离去,那文臣们以后也不会再支持他们,反而会选出新的领头羊取代他们。
张知白倒是不会在乎这些,但是吕夷简在乎。
文臣们要是跟他离心离德的话,那他这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坐不下去。
“吕公,难道就任由他们两个在此处胡闹吗?”
有人脸色难看的对吕夷简道。
吕夷简叹了一口气,道:“我去跟他们说说……”
事到如今,吕夷简只能自己挺身而出了。
再推别人出去,只会被人当成没担当。
吕夷简迈步到了金水桥桥头。
寇准和曹玮没有搭理他,也没有阻拦他。
吕夷简对寇准和曹玮一礼,“两位不在府上歇着,跑到此处来做什么?”
寇准和曹玮皆闭着眼,没有搭理吕夷简。
吕夷简咬着牙,道:“两位此举,有欠妥当,有辱国体,还请两位以大局为重。”
寇准缓缓的睁开眼,讥笑道:“吕相可是要跟老夫说场面话?”
吕夷简不咸不淡的道:“我并无此意。我只是就事论事。”
寇准哼了一声,“大局?老夫执宰数十年,不比你懂大局?你叔父活着的时候,也不敢说老夫不懂大局。
所以你别拿什么大局跟老夫说事。
真的有辱国体,有欠妥当的,是你手下的那些官员吧。
如今老夫的孙儿上在边陲征战,你们就在后方给他使绊子。
真的惹恼了他,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
吕夷简叹了一口气,道:“承担不起。”
寇季若是战败,又或者逼急了起兵,大宋朝没几个人能承担得起后果。
吕夷简面对这个问题,也没办法胡搅蛮缠。
寇准冷哼了一声,“既然承担不起,你们怎敢撩拨他?当老夫的孙儿好欺负吗?老夫的孙儿在朝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像是鹌鹑一样。
他不在朝的时候,你们倒是蹦跶的欢。
难道你们就不怕他还朝以后,找你们清算吗?”
吕夷简坦言道:“此事非我主导。”
寇准反问道:“那你就没责任了?”
吕夷简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朝堂上的文臣闹出的所有的事情,只要是闹大了,无论是不是吕夷简主导的,他都有责任。
他没办法推脱。
吕夷简沉默了一会儿后,语气生硬的道:“满朝文武自然有满朝文武的考量,二位既然已经离开了中枢,就不应该再插手中枢的事情。”
寇准脸色一冷,没有再搭理吕夷简,而是瞥了曹玮一眼,不咸不淡的道:“曹玮,人家觉得我们没资格插手中枢的事情,你怎么看?”
曹玮缓缓的睁开了眼,瞥了吕夷简一眼,有气无力的道:“吕夷简,你要是这么说,我就只能死在你府上了。”
吕夷简听到此话,差点没咬了舌头。
“您二位到底想怎样?!”
曹玮眯着眼,不轻不重的道:“我快死了,需要一个王爵压棺材板,不然下去以后,没脸见我爹。”
寇准淡淡的道:“我寇府不需要王爵。”
吕夷简盯着曹玮,沉声道:“你死后肯定封王!”
吕夷简没有哄骗曹玮,以曹玮的功绩,死后必然封王。
寇准也是如此。
曹玮瞥了吕夷简一眼,“我死后又看不见摸不着,你们万一骗我呢?”
吕夷简瞪眼道:“你能不能封王,你难道不清楚吗?”
曹玮果断摇头道:“官家圣心独裁的事情,我怎么清楚?”
吕夷简瞪了曹玮一眼,沉声道:“换一个条件。”
曹玮沉吟了一下,“你们发誓,有生之年,全力支持寿王殿下继承大统。”
吕夷简恼了,“寿王殿下乃是官家的嫡长子,纵然你不说,我们也会这么做。但我们可以做,却不能赌咒发誓向你承诺什么。
此事是事关社稷的大事,怎么可能如此儿戏。”
曹玮思量了一下,点点头,“那我还是要王爵……”
吕夷简不想搭理曹玮了。
他觉得曹玮在跟自己耍无赖。
吕夷简看向了寇准,“我大宋没有活着的异姓王,也不会封活着的异姓王。所以你寇府活着的人,不可能会被封王。
朝臣们也只是随便说说,官家真要封的话,朝臣们也不会答应。”
吕夷简说的是实话。
因为满朝文武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寇准却不认可他的话,“话虽如此,可是满朝文武整日里奏请官家立老夫的孙儿为王,老夫听着害怕。”
吕夷简看出来了,寇准也在耍无赖。
曹玮的诉求跟他所说的一样,并没有藏着掖着。
可寇准不同。
寇准没有明说,但只要是个人,都猜得出寇准的诉求是什么。
寇准自然知道大宋不可能封活着的异姓王。
他真正的诉求是,要让朝臣们放弃谋算寇季,放弃奏请寇季封王,放弃给寇季使绊子。
吕夷简咬牙道:“您二位的诉求,我做不了主,也不能答应。”
曹玮闭上了眼,不再言语。
没得谈,那就不谈了,堵着好了。
寇准却瞥了吕夷简一眼,道:“你要是这么说,那老夫很有可能也会死在你府上。”
吕夷简气的直跺脚。
“我去请官家主持公道!”
吕夷简拿曹玮和寇准没办法,就只能去求赵祯出面请开这两位大神。
吕夷简气哼哼的回到了金水桥另一头,对朝臣们喊了一句,“老夫去面见官家……”
说完这话,吕夷简甩着袖子进入到了东华门。
一路穿宫过殿,最后在御花园找到了赵祯。
赵祯人在御花园里,陪着儿女们玩乐。
吕夷简却没办法进去。
因为陈琳顶着一张死人脸,挡在御花园门口。
“速速去通禀官家,就说吕夷简求见。”
吕夷简看到了陈琳,毫不客气的吩咐。
陈琳不轻不重的道:“官家说他病了,今日不见任何人。”
吕夷简咬牙道:“寇准和曹玮在东华门前堵门的举动,官家可知道?”
陈琳故作惊讶,“寇公和曹公堵了东华门?”
吕夷简瞪了陈琳一眼。
你装,你再装。
宫门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宫里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吕夷简明知道陈琳在说谎,但不得不配合他演戏,他沉声道:“不错,寇准和曹玮如今堵住了东华门,不让朝臣们出去。
此举有祸乱朝纲之嫌,需要官家定夺。”
陈琳一脸正色,“吕相在此稍等,奴婢这就去通禀官家。”
说完这话,陈琳丢下了吕夷简,匆匆进了御花园。
没过多久以后,陈琳出现在了御花园门口。
吕夷简赶忙迎了上去,问道:“官家怎么说?”
陈琳坦言道:“官家说,寇公和曹公乃是朝廷肱骨之臣,历来识大体,离开了中枢以后,也没少为朝廷出力。
如今堵了东华门,想必是受了委屈。
官家还说,寇公和曹公对我大宋功勋卓著,如今退了,就应该安安稳稳的过活。要是有人让他们受了委屈,你就出手收拾一番,万万不能让功臣寒了心。”
吕夷简听到此话,心里的气不打一出来。
赵祯明知道寇准和曹玮堵着东华门是为了什么,如今居然还向着曹玮和寇准说话。
赵祯拉偏帮也就算了,以那两个人的功劳,值得赵祯拉偏帮。
可赵祯纵容那两个老家伙胡闹,着实不该。
吕夷简喊着道:“我要见官家!”
陈琳叹了一口气,道:“吕相就别为难官家了。那两位堵着东华门,你们都没办法请他们离开,你们以为官家就有办法请他们离开了?”
吕夷简质问道:“难道就任由他们胡闹?”
陈琳轻咳了一声,道:“官家原话:朕又不能打他们,也不能骂他们,罢官去职什么的,他们也不会在乎。
朕拿他们没办法,还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你们自己惹出的麻烦,自己去解决,别来烦朕。”
吕夷简沉声道:“官家是君,他们是臣。官家驾临,他们还敢继续胡闹下去不成?”
陈琳盯着吕夷简幽幽的道:“官家说了,曹玮现在就想找个人,然后死在那人怀里。曹玮若是死在了他怀里,那他恐怕要担上一个昏君的名声。
诸位身为他的臣子,难道要看着他背上昏君的名声吗?”
吕夷简一瞬间被怼的说不出话了。
陷君王于不义,非良臣所为。
赵祯说出了这番话,他还真没办法反驳。
吕夷简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为难官家,我只想见官家一面。”
陈琳深深的瞥了吕夷简一眼,道:“那奴婢再去通报一次。”
陈琳微微一礼,再次进入到了御花园。
没过多久以后,一个小宦官出来传话,请吕夷简进去。
吕夷简在小宦官引领下,进入到了御花园。
赵祯就在御花园的池塘旁的廊道里,坐陪的是新的宠的何美人。
何美人姿色绝佳,几乎是艳冠六宫。
若非曹皇后等受宠的妃嫔如今临盆在即,恐怕会和何美人展开一场宫斗大戏。
赵祯虽为帝王,却也是凡夫俗子。
面对何美人的美貌,没有多少抵抗力。
他明知道何美人入宫居心不良,但还是选择宠幸了何美人,并且对她也十分恩宠。
吕夷简到了池塘旁的时候,赵祯正牵着何美人的手,在跟她讲解出征期间碰到的趣事。
何美人耐心的听着赵祯的讲述,偶尔开口称赞赵祯一两句,引的赵祯哈哈大笑。
何美人看着恬静淡雅的,称赞赵祯的时候,一脸坦率真诚。
赵祯很难抵抗她的称赞。
“臣吕夷简,参见官家,见过何美人……”
吕夷简到了池塘旁以后,高声道。
赵祯听到了吕夷简的声音,瞬间失去了笑下去的心思,他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牵着何美人坐下,淡淡的宣了一声,“进来说话……”
吕夷简进了廊道。
赵祯不咸不淡的问道:“爱卿前来见朕,可是要朕出面去劝解寇公和曹玮?”
吕夷简沉声道:“官家既然说了,没办法出面去劝解,臣自然不敢强逼。臣只是心里有些困惑,向求教于官家。”
赵祯点了点头,吩咐陈琳道:“赐座……”
陈琳取了个座椅给吕夷简。
待到吕夷简坐定以后,赵祯问道:“爱卿有什么困惑?”
吕夷简盯着赵祯,正色道:“官家真要封王?”
赵祯一愣,没有隐瞒什么,点头道:“是……”
吕夷简继续问道:“活着的异姓王?!”
赵祯再次点头,却没有言语。
吕夷简语气沉重的道:“官家应该明白,活着的异姓王,对我大宋意味着什么。说实话,臣对曹玮封王,并不反感。
因为曹玮的功绩,确实该封王。
但,那得等曹玮死了以后。
曹玮活着,不能封王。
此例不可开。
一旦开了先例,我大宋的异姓王,恐怕就不止曹玮一人。
寇季的功劳不比曹玮低,甚至隐隐超过曹玮几分。
曹玮若是被封了异姓王,那寇季是不是也该被封王。
寇季现在不过是而立之年而已。
他若是封王,能做的事情太多了。
影响也太大了。
对我大宋有害无益。
此外,种世衡、李昭亮、杨文广、狄青等人如今还在边陲上征战。
他们若是再立下盖世功勋,官家难道也要给他们封王吗?
陈尧咨在为官家谋取青塘的疆土,杨文广已经帮官家拿回了辽国的西南路和西北路,他们的功劳也不小。
官家难道也要给他们封王吗?
官家若是破例为他们所有人封王,以后武臣们看到了机会,一定会争先恐后的为谋夺王爵奔波。
长此以往,我大宋有可能会陷入到穷兵黩武的状态。
此外,以后皇太子登基,是否能压得住诸王?
若是压不住诸王,我大宋江山又该何去何从?”
吕夷简的话,句句发自肺腑。
他倒不是对谁有成见,而是封活着的异姓王,对大宋确实危害极大。
所以他不得不阻止此事。
赵祯听完了吕夷简的话,长叹了一声,道:“他们的功劳都不小,又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
他们为我大宋征战,朕不可能不上赏。
朕若是不赏的话,他们即便没有怨言,底下的将士也会有怨言。
如今我大宋兵锋可以横扫四夷,反过来也能横扫我大宋。
所以朕必须赏他们。
而朕能给他们的,只有王爵。”
吕夷简听到此话,眉头几乎皱成了一团,“官家可以将他们的功劳分润到他们子嗣身上。以往,朝廷就是这么做的。”
赵祯幽幽的道:“他们的功劳不小,朕要分润到他们子嗣身上的话,恐怕得封一群公爵。
到时候,他们一门可以出三五个公爵。
其权势必然远超此前的皇亲国戚和将门武勋的总和。
到时候,谁压得住他们?
这朝堂之上,一个人说话,远比两个人说话要好。
你身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你应该明白。”
吕夷简咬了咬牙,低声道:“不行的话……就……”
吕夷简没有把话说完整。
但是赵祯却明白他的意思。
赵祯斩钉截铁的告诉吕夷简,“太祖没做的事情,朕更不能做。朕若是做了,就等于伤了太祖的颜面。
太祖若是没了颜面,那我大宋还有何颜面?”
吕夷简说不出辩驳赵祯的话,也拿不出完美的主意,只能悲凉的喊道:“官家,开此先例的话,对我大宋危害真的极大。”
赵祯沉声道:“朕会想法子妥善处理此事的。”
吕夷简哀叹了一声。
赵祯继续道:“你还是下去好好的跟寇公和曹玮说说,让他们先离开东华门再说。”
吕夷简起身,对赵祯一礼,没有再说一句话,垂着脑袋离开了御花园。
赵祯在吕夷简走后,陪着何美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然后借故有公务要处理,离开了御花园。
一路到了资事堂。
陈琳忍不住问道:“官家为何不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吕夷简呢?”
赵祯坐在资事堂的主位上,摇着头道:“现在还不能说。现在若是说了,一些人会胡思乱想的。朕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朕就是要让他们所有人为了封王事情闹。
等他们闹够了,朕就顺势封王。
等朕封了王,朝堂上反对封王的朝臣们,心里一定会憋着一口怨气。
到时候他们知道了朕要将异姓王塞到穷乡僻壤去。
他们一定会全力支持朕,让朕将异姓王塞到穷乡僻壤去。
异姓王们到时候想不去穷乡僻壤都难。
朕此举的目的是为了消弱那些异姓王对此事的抵抗。
而不是非要征求朝臣的意见,才敢封王。
朕给他们挑选了穷乡僻壤,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等他们知道了朕为他们挑选的地方以后,一定会有所不满。
他们手里有兵,所以朕必须借助朝堂上的文武,压着他们,让他们别乱来。”
陈琳恍然大悟,不住的点头。
赵祯继续道:“其实,他们对朕都是忠心耿耿。朕就算真的要将他们塞到穷乡僻壤去,他们也不会反抗。
但世事无常,朕总得留一手,以防万一。”
陈琳听到此处,称赞道:“官家圣明……只是奴婢不明白,官家为何要急着封王呢?官家完全可以等他们班师回朝以后,从他们手里拿回了兵马,然后消化了他们手里的兵马以后,再封王也不迟。”
赵祯叹了一声,“时间太长,朕等得起,天下百姓等不起。朕之所以急着将他们封出去,就是为了借机,将他们,还有他们的族人,以及他们的心腹一口气全送出大宋。
等他们离开了大宋,朕再做其他事情,就容易多了。”
陈琳听到了赵祯此话,陷入到了沉思。
他暗中思量了许久,觉得赵祯此举,应该是在为文制彻底革新做准备。
如今大宋所有兵马虽然在赵祯和寇季二人手里掌握着,但是其他人对大宋兵马也有不小的影响力。
赵祯若是将他们留在大宋,并且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推行文制革新,他们在家人、族人、旧友、部曲、旧部等等人的影响下,很容易跟赵祯唱反调。
而他们又能影响兵马。
赵祯难免会束手束脚。
若是将他们全部迁出大宋。
那赵祯文制革新的时候,就会容易很多。
大宋具有影响力大将都被赵祯迁出去了。
有人想借着兵马,跟赵祯唱反调,就不太可能了。
文制革新的时候,赵祯就不需要担心兵变发生。
而赵祯自己又手握着大军,那么他就掌控了绝对的主动权。
有人跟他唱反调,他需要杀人的时候,不需要手软,也不需要担心此举会引起什么大的动乱。
如此一来,文制革新就会变得容易一些。
此外,军中如今拥有大影响力的,几乎都是家大业大的豪门。
赵祯若是给他们封王,让他们迁出去。
那他们就会腾出一大批的家业留给赵祯。
比如良田、大宅、商铺等不动产。
赵祯既然给他们封了王,又给了封地,让他们去当诸侯王。
那么顺势收了他们的不动产,也不用花一分钱。
有了他们的不动产做支撑,赵祯在文制革新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好开端。
就拿曹家而言。
赵祯若是给曹玮封王,并且挑一块地方,让曹家的人迁出去。
那么曹家能给赵祯留下的不动产,就有半个真定府,外加汴京城外三十五万亩良田,以及汴京城内价值千万贯的大宅和商铺。
此外,还有曹家在大宋各地的庞大的产业。
在这方面,曹家绝对不会跟赵祯讨价还价。
毕竟,赵祯给他们的是一个诸侯国。
用一个诸侯国换取一些产业,根本不算什么。
有了这些产业,赵祯在文制革新的时候,至少能让近六七十万的百姓,脱离赤贫阶级。
在安置这些赤贫的百姓的时候,也能顺势向他们脱离的那些豪门施压,从他们手里榨出更多的田产。
豪门在被削弱的时候,百姓们也能很快的得到直观的好处。
百姓们自然会拥护他,拥护他的政令,跟他携手在一起,跟豪门作对。
如此一来,文制革新所需要遇到的压力,也会锐减许多。
第0872章 凶徒叩关!
吕夷简并不知道赵祯的真实目的,他在离开了御花园以后,直奔东华门口。
朝臣们见到他以后,踮起脚尖往他身后猛瞧。
只是瞧了许久,也没有瞧见他们期望的身影出现。
“别看了,官家没来……”
吕夷简回到了朝臣队列,语气生硬的说了一句。
朝臣们瞬间变得激动了起来。
“官家怎么能不来呢?”
“官家是在纵容这两个老家伙胡闹……”
“此次若是让这两个老家伙得了逞,那他们两个以后如法炮制,我们还怎么做官?”
“……”
朝臣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吕夷简喝了一声,“够了!”
朝臣们齐齐闭上了嘴。
吕夷简神色不悦的道:“你们阻止曹玮封王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捎带上寇季?惹出了曹玮,我还能应付一些,惹出了寇准,谁去应付?回头寇季班师回朝,找你们的茬,你们谁能对付?
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什么人都敢招惹。”
朝臣们听到了吕夷简的话,有人垂下了头,有人皱起了眉。
有人开口道:“吕相,寇季如今的功绩,已经无人能及,若是不针对一番,任由他坐大的话,我等怕到时候尾大不掉。”
吕夷简瞪起眼,喝斥道:“说的好像你现在能调度指挥他似的?”
那人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吕相,您应该明白,我等不是这么意思。”
吕夷简脸色一沉,“我知道你们什么意思,可官家对他宠信有加,只要官家对他的宠信一日不衰,你们就一日不能对付他。”
那人闻言,脸色更难看了。
张知白在一旁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现在最需要做的是,请那两位离开。再让他们堵下去,诸位的颜面恐怕要丢一个干干净净了。”
曹玮和寇准堵门的消息,必然随着朱能、王曙等人离开,快速的传扬到了整个汴京城。
他们这些被堵住的人,颜面肯定会有所损伤。
曹玮和寇准堵的时间越长,他们颜面损伤就越大。
吕夷简听到此话,咬了咬牙道:“曹玮要王爵,那就给他。这王爵能封也能罢,就看他曹玮能不能顶得住压力。”
曹玮若是被封王,就是大宋朝唯一一个活着的异姓王。
朝野上下所有人都会盯着他,他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曹家也会被朝野上下所有人用放大镜看。
曹家一旦有人犯错,弹劾曹家的奏折,就会如同雪片一样飘进宫。
曹家若是顶不住,那曹玮这个异姓王也就坐不下去了。
所以说,封王,对曹家而言,对曹玮而言,并非是什么好事。
只是,依旧有朝臣不赞同,“吕相,此例不可开,一旦开了此例子,那以后历任官家再封异姓王,可就什么障碍了。
到时候一些谗臣、宠臣,借着溜须拍马成为异姓王的话,那朝廷可就完了。”
吕夷简冷声道:“异姓王也不是那么好封的。官家要封曹玮为异姓王,我们不阻止。可一些规矩还是要定下的。
非灭国之功,不得封王。
我们应该奏请官家,将这规矩定成铁律。
到时候其他人想封王,那就先为我大宋征讨一国之地再说。”
朝臣们听到此话,对视了一番,最终齐齐点了点头。
若是加一条非灭国之功,不得封王的规矩的话,那王爵以后也不会被滥封。
大宋如今四邻之敌,几乎已经被扫荡的差不多了。
以后再想有人封王,就要去极远的地方征战,才能获得灭国之功。
而关键的问题在于,有他们制约,一些武臣想要去极远的地方征战,并不容易。
首先只要户部卡住钱粮,武臣们想要远征,就不太可能。
吕夷简见朝臣们点头答应了,继续道:“奏请为寇季封王的事情,往后暂时也别提。暂时别去撩拨寇季,寇季眼下可掌控着我大宋所有的精兵,他要是犯了糊涂,干出了什么错事,其后果可不是我们能承担的。”
吕夷简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然后以前所未有沉重的口吻道:“刚才我去面见官家,官家直言,我大宋兵锋之盛可横扫四夷,也能横扫我大宋。”
朝臣们齐齐一震。
言外之意,寇季若是要领着兵马马踏大宋,谁也拦不住。
吕夷简见朝臣们没有言语,就继续道:“能说的我都说了,以后你们要做什么,最好先跟我商量一下。若是不跟我商量,就擅自做主,那就别怪我不保你们。
到时候人家对付你们,你们也别求到我门上。”
朝臣们对视了一眼,齐齐躬身应了一声。
“喏……”
吕夷简见此,脸色才缓和了几分,他对朝臣们吩咐了一句,“你们在此处稍后,我去跟那两个老家伙交涉……”
说完这话,吕夷简迈步再次踏上了金水桥。
到了金水桥桥头,吕夷简也没有拐弯抹角,他开门见山的对曹玮和寇准道:“官家随后给你曹玮封王,我们不会阻止。
朝臣们随后也不会再奏请为寇季封王。”
曹玮和寇准听到了吕夷简此话,对视了一眼,哈哈一笑。
然后各自对各自的随从招了招手,十分舒心的吩咐了一句。
“打道回府!”
“……”
两个老家伙缓缓起身,吩咐随从们收拾好了东西,扬长而去。
吕夷简看着两个老家伙志得意满的模样,狠的牙痒痒。
随着吕夷简和朝臣们妥协,朝堂上阻止曹玮封王、奏请为寇季封王的声音,瞬间消声灭迹。
就在所有人以为,赵祯会顺势给曹玮封王的时候,赵祯居然什么也没有做。
仿佛封王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谁也不知道赵祯卖什么关子。
远在古北口的寇季,一开始还稍微关注着一点此事,可是当大股的凶徒,在新契丹九族的驱赶下,出现在了长城外的时候。
寇季就没心思关注此事。
古北口关城上。
寇季、种世衡、刘亨,以及交趾一个名叫李四将军,并肩而立,四人齐齐皱着眉头,盯着城外那数量庞大的凶徒队伍。
“粗略估计……有二十万之数……”
种世衡在仔细的观察了一番城外的凶徒以后,给出了一个相对的数字。
寇季盯着城外的凶徒,道:“没有章法,也没有什么好一些的军备,许多人手里就只有一柄刀,勉强比乱民强一些,但强的有限,唯一可取之处,就是数量庞大。”
种世衡、刘亨等人点了点头。
城外的凶徒,在他们眼里,除了数量之外,并没有其他可取之处。
寇季在说完这话以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了刘亨背后的东条处一身上。
寇笑着道:“东条处一,你怎么看?”
东条处一一脸谦卑的道:“老奴觉得将军们说的都对。”
东条处一,初到古北口的时候,相当倨傲。
寇季吩咐人带他去看了看几个已经焚毁的万人坑以后,他再次见到寇季,立马就给寇季跪了。
在倭国,率领几千兵马,那都是大将军。
杀几千敌人,那都是足以名留倭国史的大胜仗。
然而,放在宋辽两国的战场上,倭国的一切,似乎都不够看。
数量过万的兵马对弈,勉强算得上一场中小型的战役。
数量过十万的兵马对弈,算得上是一场中型战役。
数量超过了十万的兵马对弈,才算得上是大型战役。
倭国的大将军,丢在如此战场上,充其量就是一个校尉。
足以在倭国名留青史的斩敌数目,在此处,仅仅只是一个承包给禁军主将的数目而已。
除非被斩的几千敌人有什么特殊来历,不然都没资格报到枢密使的案头上,让枢密使注意。
也就是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强国,见识到了寇季掌控的真正力量以后。
东条处一在寇季面前表现的就十分谦卑。
不仅态度恭顺,甚至还以老奴自称。
寇季似乎对吓唬他很有兴趣,所以碰到了大场面的时候,就喜欢将他拉出来吓唬一番。
寇季在听到了东条处一的回答以后,低声一笑,“那你觉得,这仗我们该怎么打?”
东条处一愣了一下,急忙道:“老奴不知……”
寇季淡然一笑,看向了种世衡,问道:“你觉得呢?”
种世衡沉声道:“二十万凶徒,对我们而言,并不算威胁。真正的威胁是源源不断聚过来的凶徒。
凶徒的数量一旦超过了我们可承受的范围以后,我们纵然拥有绝对的战斗力碾压的优势,也不一定能全歼所有的凶徒。”
种世衡的话,简单的可以概括为一句。
那就是凶徒的数量一旦超过了某个数量,他们就算是杀,也杀不完。
寇季听到了种世衡的话,道:“你觉得不能给他们继续聚拢下去的机会?”
种世衡点了点头。
寇季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种世衡沉声道:“点齐关内的所有兵马,一口气杀出去,将眼前的这些凶徒一举击溃。愿降的编入到军管营,不愿意降的,一体斩绝。”
寇季点头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直接动手吧。”
说到此处,寇季又吩咐道:“刘亨,李四,你们两个也跟着去一趟。”
没有寇季吩咐,种世衡是调动不了刘亨和李四的。
刘亨率领倭军和李四率领的交趾军,都不归大宋管。
刘亨和李四答应了一声,跟着种世衡下了城头。
留下了寇季带着几个亲信,在城头上观战。
种世衡在下了城头以后,立马点齐了兵马,准备出击。
只是凶徒们比他们更心急。
凶徒们如今被逼的无路可走,他们不在乎古北口里有多少宋兵,也不在乎古北口里的宋兵有多强。
他们只想冲开古北口,冲进宋土,求一条活路。
凶徒们没有任何章法的冲到了城头下,准备用一窝蜂式的方法攻打古北口。
他们此前似乎用类似的方法攻打过辽国的城池,所以他们觉得自己用这种方法也能拿下古北口。
古北口不是辽国的城池。
驻守古北口的,也不是辽国的残军。
凶徒们还没有跨过古北口下的壕沟。
火炮的怒吼声就响彻在了古北口内外。
“砰砰砰……”
在火炮的轰击下,凶徒们一个个冲天而起,变成了残尸掉落在了地上。
上百门火炮一起轰击,古北口内外的大地都跟着在震动。
数万火枪随着火炮的轰击打响。
城外的凶徒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
凶徒们攻势一待。
一些凶徒转身就跑。
二十万凶徒一起冲击古北口,仅仅被火炮和火枪的一轮攻势就给吓怕了。
凶徒当中一些做主的小头领,骑着马在凶徒们中间横冲直撞,挥舞着刀,砍杀着逃跑的凶徒,驱赶着其他的凶徒继续攻打古北口。
凶徒们一时间乱成了一团。
寇季看到此处,已经没有看下去的**了。
因为在凶徒们乱成一团的时候,古北口城门被打开,种世衡率军杀了出去。
凶徒们战斗力本来就不堪,经过了火炮和火枪的轰击以后,心里已经生出了胆怯之意。
加上乱成了一团。
根本就没办法抵挡大宋兵马的冲击。
在辽国精锐尽失的情况下,大宋兵马就是地上最强。
对付其他的正规军,大宋兵马都可以以碾压的姿态取胜,对付一群没有章法的凶徒而言,就更不用说了。
种世衡率军杀出去以后,仅仅一次冲锋,就贯穿了凶徒们二十万人的队伍。
随后四面开花。
种世衡、刘亨、李四等人,分别率领着一支兵马,分别从四处绞杀凶徒,凶徒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凶徒们要么被杀,要么投降,要么逃跑。
让寇季觉得不满的是,凶徒们逃跑的数量,远比投降的数量多。
一场规模达到了三十万之数的大战,仅仅用了八个时辰就结束了。
战事结束以后,已经到了深夜。
种世衡、刘亨、李四等人,押解了近八万的俘虏进入到了古北口。
有三万多凶徒被斩,还有近九万的凶徒逃离了古北口外。
寇季在种世衡等人带着俘虏们入了古北口以后,就让他们将人交给了朝廷新派的大同府知府。
大宋在收复了燕云十六州以后,将燕云十六州的十一州,划分为了两府。
云、应、儒等燕云十六州西边的几州,被划为了大同府;幽、瀛、顺等燕云十六州以东的几个州被划为了顺天府。
大同府府城在云州城,顺天府府城在幽州城。
依照朝廷新定下的府制,设立了相应的官职。
依照朝廷的兵制,设立了两处地方兵马。
寇季顺手帮两府搭建了一下地方兵马的框架,如今地方兵马的兵额虽然没满,但是大体的框架已经搭建起来了。
目前为止,从长城以北俘虏的凶徒,几乎都交给了两府的地方兵马管束。
对此,两府的新任知府十分欣喜。
有河西府和兴庆府两个试点,满朝文武都知道,所谓的军管民,就是朝廷的免费劳力。
有一群免费的劳力帮忙,他们可以尽快完成两府兵灾后的重建,尽快的恢复农耕,尽快让两地富裕起来。
这一切对他们而言,都是政绩。
他们怎么可能不高兴。
大同府知府带着大同府的官员,接收了近八万劳力以后,连夜带着他们离开了古北口。
三两日之后,这些劳力估计就会拿起工具,出现在大同府一些正在修建的管道上,或者一些如今挂在朝廷名下的良田当中。
大同府知府带着人离开了没多久以后,顺天府知府带着顺天府的人,策马冲进了古北口。
知道了俘虏全被大同府知府带走以后。
顺天府知府气的站在古北口门口骂了半天娘。
最后还是寇季答应了,将随后俘虏到的凶徒交给他,顺天府知府才停止了骂娘。
为了避免再被大同府知府抢先,顺天府知府干脆守在了古北口,等下批俘虏出现。
寇季知道此事以后,哭笑不得,却也没多加干涉。
寇季等到一切事情处理妥当了以后,将种世衡几人召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古北口内最大宅院内。
灯火通明。
寇季坐在正堂正中。
种世衡等人分别落坐在两旁。
寇季在所有人坐定以后,开口道:“今日的战事,我全程观看了。凶徒们作战的反应跟我大宋境内的流民没区别。
但是凶徒们在战败以后的反应,跟我大宋境内的一些流民却有很大的差别。”
种世衡点头道:“我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一些有部族的凶徒,战败以后,几乎不会投降,能跑就跑,跑不了才选择投降。”
寇季沉声道:“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投降,恐怕和部族有关。辽国各地,各部族众多,部族里的人对部族观念很深。
轻易不会脱离部族。
所以要促使他们更多人投降,就要从部族入手。”
种世衡和刘亨没有言语。
李四反而开口道:“要从部族入手的话,就必须派人去跟他们各部族的头人交涉。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顺从的投降。
而那些部族头人,十分贪婪。
他们大部分看不清自己,总喜欢狮子大开口。
一些人甚至夜郎自大,总以为以他们那一点微小的力量,就能撼动我们。
所以跟那些部族头人谈判,根本不可能。”
此话一出。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没有言语。
种世衡和刘亨则一脸意外的看向了李四。
李四见此,赶忙解释道:“在我们交趾,大小部族,多不胜数。所以我比较了解。”
寇季盯着他笑道:“仔细说说。”
李四点了一下头,道:“那些大小部族的人,都很狂妄自大。我们若是找他们商谈,让他们投降,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怕了他们,奈何不了他们,所以才找他们商谈的。
所以在我们找他们商谈的时候,他们会狮子大开口,提出各种要求。
我见过最夸张的是,一个千人的部族头人,居然提出要跟我王平起平坐。”
寇季一愣,失笑道:“他们倒是十分有自信啊。”
“那是自大……”
“可他们不认为他们自大。”
“……”
李四在寇季三人议论了一番过后,继续道:“所以想征服他们,让他们投降,只有杀服他们,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就杀!”
种世衡毫不犹豫的开口。
刘亨也赞同的点了一下头。
寇季没有妇人之仁,也跟着点了一下头。
刘亨在寇季点头确认了此事以后,开口道:“今日在追击溃兵的时候,我发现很多溃兵都逃往了卧虎山外山。
我猜测卧虎山外山,一定有什么吸引他们的地方。
不然他们不可能齐齐往卧虎山外山逃跑。”
寇季听到此话,沉吟道:“那就派遣斥候去查查。”
种世衡在一边道:“已派遣斥候出去了,明日就应该有消息传回来。”
商议到此处以后。
几个人没有再多言,分别散开。
翌日清晨。
寇季刚刚起床,就得到了消息。
卧虎山外山果然有猫腻。
据斥候禀报,那些凶徒们将家眷和他们劫掠到的一些金银财宝藏在卧虎山外山的一处山坳里。
此外,卧虎山外山里,还有几个类似于小部族智者的人,凑在一起,一起在背后谋划着攻打古北口的事宜。
此前的战事应该就是那几个所谓的智者操控的。
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寇季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派种世衡兵马去清剿卧虎山外山。
种世衡率领了三万铁骑出了古北口,杀到了卧虎山外山,将那些人堵在山坳里,杀了一个痛快。
最后收纳了足足十万之数的俘虏。
其中女子足足有四万多,金银财宝也有不少。
要知道,此前剿灭凶徒的时候,种世衡等人可都没碰见过女子,也没碰见过大批的金银财宝的缴获。
随着这一批凶徒被清剿。
下一批凶徒又逐渐的簇拥到了古北口。
凶徒们就像是收拾不完,收拾完了一批,又出现了一批。
古北口的兵力十分充裕,所以几乎没有给凶徒们可以钻的空子,凡是出现在古北口的凶徒,几乎都成了阶下囚。
狄青坐镇的渝关,李昭亮和王凯坐镇的长城沿线,也各有斩获。
高处恭坐镇的长城一线却出了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