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远航(十三)
寇庆见苏轼一脸不屑,也就不再开口。
三个人等陈琳和陈大头走远了,才从案几下爬了出来。
苏轼大大方方的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邀请寇庆和赵杳去了自己的住所。
取了两壶酒,吩咐仆人去准备了几个菜,在住所内摆下了一桌宴席,算是给寇庆和赵杳接风洗尘。
寇庆对苏轼摆出的接风洗尘宴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反感。
赵杳是真的不喜欢如此简陋的接风洗尘宴会。
赵杳想跟苏轼一起去青楼、一起去姑娘们的住所,好好乐呵乐呵。
但赵杳并不清楚,只要寇庆在他身边,苏轼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带他去青楼的。
领着妹夫去青楼,在别人家里都不算事儿。
在苏家,就是大事。
苏轼真要敢领着寇庆去青楼里乐呵,苏小妹肯定会对他不客气。
三个人在苏轼的居所,喝了一顿毫无滋味的酒、吃了一顿毫无滋味的饭,苏轼安顿寇庆和赵杳睡下。
次日一早。
苏轼带着二人前往了总督府,去见自己的兄长苏景先。
总督府在城中,占地面积不大。
仅仅是一处办公场所。
庆国如今施行的是公私分离的政令。
公是公,私是私。
官员不许带着家眷住进衙门。
为此,庆国还给所有官员在上任之地配备了住宅。
总督府占地三十亩,却没有多少景致。
里面最大的建筑,不是总督办公的地方,而是籍册房。
籍册房内存放着所有在临海督府内的宋人的籍册卷宗。
籍册房旁边,才是总督办公之所。
苏轼领着寇庆和赵杳进入到了总督办公之所,就看到了身体瘦弱的苏景先,抚摸着胡须,坐在案几前,正在审阅积分文书。
“兄长……”
苏轼入了总督办公之所以后,大大咧咧的呼喊了一声。
苏景先听到了苏轼的呼喊,放下了手里的卷宗,抬起头一瞧,就看到了寇庆和赵杳。
苏景先起身,出了案几,躬身施礼。
“臣苏景先,见过庆殿下,见过大宋杳殿下……”
寇庆和赵杳对视了一眼,齐齐开口。
“不必多礼……”
苏轼在一旁不屑的道:“都是一家人……”
苏景先起身,瞪了苏轼一眼,“礼不可废!身为人臣,就应该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苏轼一把将寇庆扯到了自己身边,嚷嚷道:“妹夫又没有把我们当外人,我们干嘛要把妹夫架起来?”
寇庆赞同的点头。
苏景先冷冷的道:“妹夫不拿我们当外人,但是我们必须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身份地位。忘记了身份地位,就容易生出轻怠之心。
妹夫不会计较,可其他人呢?
你在为我苏氏招祸。”
苏轼挠了挠头,有点不愿意听苏景先说教。
他本就是一个洒脱豪放的人,如何受得了各种规矩的约束,如何受得了别人在自己耳边唠叨。
苏景先话里的深意,苏轼清楚。
虽然如今寇氏和苏氏亲如一家,寇氏的人也不在苏氏的人面前摆架子。
但君就是君,臣就是臣。
两者有本质的差别。
忘了其中的差别,是会出问题的。
你一个做臣子的,企图跟君主称兄道弟,你以为你是寇季?
你以为你遇到的君主是赵祯那个仁君?
若是突然冒出来一个计较身份的君主,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全族也得跟着遭殃。
“道理我都懂,你不用给我讲。你该给他们两个讲一讲道理,他们可是撇下了身份地位跑到此处来游乐的。
他们两个忘了规矩,远比我忘了规矩要恐怖。”
苏轼不耐烦的摆了一下手,扔下了寇庆和赵杳就离开了总督府。
寇庆站在原地没动。
赵杳倒是想追出去,但是看到了寇庆没动,他也没动。
在寇庆和赵杳眼里,苏家兄妹四人,完全是四种人。
苏景先瘦瘦弱弱的,人非常古板。
苏轼是个大胖子,人却十分洒脱。
苏辙不瘦不胖,人十分有主见。
苏小妹才高双绝,人十分灵动。
四个人,四种性格,甚至连样貌差距都很大。
人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也有相似的地方。
苏家四兄妹,可以说是找不到什么相似的地方。
相貌差距很大、性格差距也很大,即便是在文采上,四个人也有很大的差距。
苏轼和苏小妹算得上是天赋异禀,苏景先却是中人之姿,苏辙虽有天赋,但很少在人前显露,更喜欢躲在白石楼里研究学问。
四个人当中,苏景先明显不讨喜,寇庆和赵杳也不怎么喜欢跟苏景先玩耍。
但苏轼将他们丢给了苏景先就不管了,他们还没有聆听苏景先的训示,却也不好离开。
苏景先吩咐人给寇庆和赵杳上了茶水,请他们坐在了堂上的座椅上。
苏景先就自顾自的回到了案几前处理公文。
寇庆和赵杳一等就是一天。
直到夜色发暗的时候,才带着二人离开了总督府,到了距离总督府不远处的私宅。
到了私宅,寇庆和赵杳听了足足一个时辰说教,吃了一顿没什么滋味的便饭,便逃离了总督府。
赵杳想去找苏轼,却被寇庆给拦下。
苏轼明显不想带着他们两个累赘,寇庆也不愿意去给苏轼当累赘,赵杳这么色胚,只想让苏轼带他去看姑娘,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苏轼不愿意带着他们。
寇庆拦下了赵杳以后,让赵杳带着他去找赵杳的叔叔道王。
二人身上没什么盘缠,又想好好在北荒游历一番,自然得去找有钱人弄点盘缠。
赵杳的叔叔道王赵浓背靠着大宋和道门,手里的浮财很多。
二人刚好可以去打秋风。
道王赵浓的封地,就在临海督府边上。
二人连夜诓骗了一辆马车,载着他们前往了道王赵浓的封国。
之所以连夜走,就是为了悄无声息的甩开陈大头和陈琳。
他们二人总觉得陈大头和陈琳会突然出现,结束他们美好的旅程。
但他们不知道,他们根本逃不出陈大头和陈琳的手掌心。
他们出了临海督府府城,立马就有七八辆马车跟了上去。
扬帆远航(十四)
寇庆和赵杳出了临海督府府城,赶车的马夫就发现二人是个穷鬼。
二人只能仗着自己一身三脚猫的武艺,拿下了马夫,将马夫给绑了,扔进了马车,然后自己驾着马车赶往了道王封地。
在吃空了马夫带的干粮以后,二人终于抵达了道王的封地。
道王的封地,跟临海督府有很大的区别。
里面充满了浓浓的道门风气。
守在封地关口上的居然不是一座兵塞,而是一座道观。
寇庆和赵杳二人站在道观前,目瞪口呆。
他们很难理解,守关的重任,居然可以交给道人们。
赵杳觉得,他一个不怎么懂兵事的人,也能轻而易举攻破道王封地的门户。
“胡闹啊!”
寇庆望着眼前别具一格的道观,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赵杳深以为然的点头。
寇庆看着庙宇前那些穿着道袍四处穿行的人影,感慨道:“我大概有点明白了老头子为何看不起你叔叔和何娘娘的作为了。
他们根本不懂治国……”
赵杳迟疑了一下,“大宋西边的大食国,在推行宗教的时候,尚且知道充实武备。可我皇叔却只知道推行宗教,丝毫不在意武备。
甚至将守关重任,交给了道人。
一个个就配备着一柄青钢剑,如何挡得住手握枪炮的兵马攻伐?”
寇庆沉吟了一下,道:“也许是有恃无恐吧。毕竟你皇叔的封地,可是夹在我家和狄家中间。
我家封地和狄家的封地都有重兵坐镇。
你皇叔的封地要是出了问题,也能照应一二。”
赵杳侧头质问道:“狐假虎威,如何长久?”
寇庆没有言语。
道门从诞生到如今,并没有真正的执掌过一国。
所以如何将宗教合理的融入到一国当中,如何将一个国家变成一个宗教国,他们并不知晓。
依照目前道王封地上的状态看,他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走。
赵杳见寇庆不回答他,就皱着眉头道:“我皇叔不是蠢人。他不应该将封地弄成这样。就算他不知道怎么做,也可以学一学以前的大理,或者大食。”
寇庆瞥了赵杳一眼,“你皇叔怕是做不了主。”
道王赵浓,从小也是在皇宫里长大,虽然没有赶上夺嫡,但是夺嫡的场面见过不少。
宫里先生们教导的治国之道,也学习了不少。
道王赵浓又不蠢,有一群尖端人才教导他,他多多少少都能学会一些治国之道。
他既然学会了治国之道,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封地治理成这副德行?
答案就是他做不了主。
也只有他做不了主的情况下,他的封地才会变成如今这个德行。
寇庆和赵杳在道观门前长吁短叹,有人早早的就注意到了他们。
那是一个年龄颇高的道人。
见到了寇庆和赵杳以后,眼睛亮晶晶的走到二人面前。
“你们是……宋人?”
寇庆和赵杳二人对视了一眼,齐齐点头。
道人继续问,“可是来投奔尊主的?”
寇庆沉吟了一下,笑道:“算是吧……”
道人一愣,笑眯眯的道:“宋人投奔尊主,要先入观内,修行七七四十九日才行。”
寇庆和赵杳同时皱起了眉头。
道人赶忙道:“有好处!宋人在北荒各地都有优待,我们这里也不例外。只要你们入了道门,成了自家人,就会得到田产、大宅,甚至妻妾……好处比其几个地方多……”
寇庆和赵杳一起摇头。
他们二人拜的是文圣,而不是道圣。
他们的身份也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入道家门庭。
道人见到二人摇头,脸色有点不好看。
寇庆果断甩出了一个腰牌,甩到了道人脚边。
道人看到一道金光闪过,略微一愣,定睛一瞧,瞳孔微微一缩。
道人后退了两步,盯着寇庆道:“是真人当面,还是冒充的?”
寇庆甩出的那块腰牌上铭刻着‘御前行走’四个大字。
但凡是大宋出来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块腰牌的来历。
寇庆瞥了道人一眼,“你这么问,谁会承认自己是假冒的?”
道人眯了眯眼,“那贫道就先得罪了,请二位随贫道前往道王宫,那里自然有人辨别真假。”
寇庆和赵杳并没有拒绝。
任由道人差遣了七八个道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带着他们前往了道王宫。
一路上耗费了数日。
他们抵达了道王宫。
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比较狗血的事情,反而过的十分平淡、平静。
道王宫,一座巨大的道宫。
筑造的十分奢华,看着十分耀眼。
守在道王宫前的,无一不是青春靓丽的道姑。
道王赵浓,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坐在道王宫正殿门口的台阶上,开怀痛饮,怀里还抱着一位美人。
四周的那些道人,似乎见怪不怪。
三十多岁的人了,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三十岁。
反倒像是二十三四的青年,不胖不瘦,反而带着几分俊朗。
寇季和赵杳在经过了三次甄别以后,就出现在了道王赵浓面前。
道王赵浓见到了他们二人,丢下了酒壶,大笑着迎上前,“好侄子,好外甥,你们来看我了?”
道王赵浓一点儿架子也没有。
见到了寇庆和赵杳,就欢欢喜喜的上前,一边高兴的喊着,一边给了寇季和赵杳一人一个熊抱。
寇季和赵杳二人在道王赵浓抱过他们以后,齐齐躬身。
“皇侄见过五皇叔……”
“外甥见过五皇舅……”
赵浓大笑一声,“自家人,不必多礼。”
赵浓说完这话,便招呼着身边的那些道姑们去准备酒宴,他要为寇季和赵杳接风洗尘。
少顷过后。
一桌丰盛的酒宴,就出现在了正殿旁边的偏殿内。
赵浓热切的拉着寇季和赵杳,一起喝起酒。
寇季和赵杳吃了许多天粗茶淡饭了,如今终于可以开荤了,自然也不客气。
赵浓在他们二人带动下,胃口大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正准备促膝长谈的时候。
何娘娘着一身道袍,带着一群道姑,出现在了偏殿内。
偏殿内热闹的气氛,瞬间凝固。
寇季和赵杳清晰的看到赵浓笑容僵硬在脸上,眼中闪过一丝温怒。
扬帆远航(十五)
寇庆和赵杳见到了何娘娘出现,立马起身,向何娘娘施礼。
二人身上都带着酒气,所以不敢凑到何娘娘身前,只能隔着老远躬身施礼。
“皇孙赵杳……”
“皇外孙寇庆……”
“见过太妃娘娘……”
何娘娘是赵祯的四妃之一,赵润继位以后,就将其册封为了太妃。
所以寇庆和赵杳得称呼何娘娘为太妃娘娘。
二人施礼过后。
何娘娘凑上前,拽起了二人的手,亲切的笑道:“几年不见,你们两个都成大人了。”
何娘娘拉着寇庆仔细瞧了瞧,夸赞道:“比你爹俊俏多了。看着就招人喜欢。”
寇庆赶忙道:“多谢太妃娘娘夸赞。”
何娘娘又看向了赵杳,笑着道:“你小子长的也俊俏,最重要的是看着比你爹激灵。”
赵杳刚要躬身道谢,何娘娘就拽起了二人的手,笑着道:“你们两个小家伙,不在盛京和庆都享福,跑到北荒这个穷乡僻壤来干嘛?
难道是想何娘娘了,过来看何娘娘。”
何娘娘话音落地,寇庆和赵杳心头苦笑一声,齐齐点头。
何娘娘一开口就将他们想好的借口全部堵死了,他们只能顺着何娘娘的心思表态。
何娘娘见二人点头,笑容灿烂的道:“何娘娘就喜欢孝顺的孩子……”
说完这话,何娘娘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道王赵浓。
道王赵浓听到此话,微微咬牙,缓缓起身,施礼道:“孩儿赵浓,见过母妃……”
何娘娘淡淡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对道王赵浓言语。
反而拉着寇庆和赵杳二人说起了话。
道王赵浓一脸阴沉的坐下。
寇庆和赵杳硬着头皮在跟何娘娘搭话。
寇庆和赵杳又不是什么蠢货,他们在道王封地外的时候,就感觉到了道王封地不对劲。
如今看到了道王和何娘娘二人相处的态度,他们大致已经猜测到了道王和何娘娘中间发生了什么。
争权夺利的那点糟心事,他们二人并不陌生。
所以他们只需要简单的甄别一下,就猜倒了道王和何娘娘中间发生了何事。
很明显,道王赵浓有可能被自己的母妃何娘娘给架空了。
如今道王赵浓的封地上,明显是何娘娘说了算,道王赵浓就是一个傀儡。
不然母子二人相处的不会如此生硬。
道王的封地也不会成为一个由道人作主的地方。
道王赵浓有如今的处境,寇庆和赵杳倒是不觉得意外。
当年道王赵浓就藩的时候,不过十七岁。
赵祯并没有给赵浓多少人,只给了他三百亲卫,两个佐官。
道王赵浓想要发展封地,只能依仗着母族的力量。
而他母族背后,就是道门。
所以他封地发展,离不开道门支持。
再加上他就藩的时候还很年幼,难以服众,封地上的大小事务几乎都是由何娘娘操持。
久而久之,被架空了,十分寻常。
他若是安于现状,做一个富贵闲人,母子二人或许会相处的很融洽。
但他明显不安于现状。
可他貌似不是何娘娘的对手。
在寇庆和赵杳眼里,何娘娘也是一位奇女子。
听说何娘娘年轻的时候,以艳名冠绝汴京城。
所有人都以为她入宫以后,会搅动宫里的风云。
谁知道她入宫以后,什么风云也没有掀起,反而安安稳稳的做起了赵祯的妃嫔,并且借着生下了道王赵浓的功劳,晋升为四妃之一。
随着赵浓长大,外封为王以后。
她居然主动找到了赵祯,奏请跟随着道王赵浓一起到封地上,颐养天年。
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赵祯居然答应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跟赵祯交涉的。
反正赵祯后宫的嫔妃当中,只有她一个人跟着儿子离开了后宫群,像是曹太后、大小张太妃、周太妃,四个人,以及赵祯的其他嫔妃,如今都在辽阳府的行宫里待着。
赵祯在禅位以后,就让人在辽阳府境内的鸭绿江边上修筑了一处行宫,带着自己的莺莺燕燕,以及一万御林卫住了进去。
只不过,那一处行宫内如今只有一万御林卫守着。
赵祯自己跟着寇季跑了。
赵祯的嫔妃则跑到了庆国的都城庆都内,跟着寇季的妻子向嫣,一起做起了生意。
小张太妃和周太妃的儿子,以及曹皇后的幼子,都封到了大宋极北的地方。
那些地方地广人稀,奇寒无比。
她们三人得想办法帮儿子在大宋、庆国等地扩张生意,好让他们在封地上能过的舒服一些。
也算是为儿子尽一份心。
只不过,同为赵祯在位时期的后宫贵人。
何娘娘显然不愿意为儿子尽心,她似乎更在意儿子带给她的封地,以及封地上的权柄。
何娘娘拉着寇庆和赵杳二人聊了许久,许诺了二人诸多好处,美女、香车、金银财宝,应有尽有。
说是看在他们二人一片孝心的份上,赏赐给他们的。
可寇庆和赵杳都能清楚的感觉到,何娘娘之所以许诺给他们好处,是想尽早打法他们。
因为何娘娘在许诺完了东西以后,就立马派人去准备。
看样子明日就要送他们走。
寇庆和赵杳猜倒了何娘娘的目的。
从血脉上论,寇庆、赵杳、赵浓三人那是一家人,何娘娘是个外人。
如今赵浓被架空,又被何娘娘死死的盯着。
赵浓不甘心被架空,想要从何娘娘手里夺权,就只能通过寇庆和赵杳二人,从外面借一些力量,从何娘娘手里夺权。
何娘娘就是害怕三个人在她不注意的时候串联在一起,所以就想尽早将寇庆和赵杳送走,避免意外发生。
寇庆和赵杳看出了何娘娘的心思,他们也不愿意插手赵浓和何娘娘之间的争斗,所以在何娘娘许诺了他们好处以后,他们就顺着何娘娘的心思,离开了偏殿。
从头到尾,都没有再和赵浓搭话。
赵浓和何娘娘之间的争斗,在寇庆和赵杳眼里,其实一点意思也没有。
因为他们在海上的时候,就已经猜倒了道王赵浓和何娘娘之间的结局。
道王赵浓和何娘娘争斗,无论谁胜谁败,都不重要。
因为从头到尾,他们二人都没有逃脱两个老头子的手掌心。
扬帆远航(十六)
道王赵浓的封地可是在庆国外府和北海国外府的正中夹着。
两府均有足够的兵力将道王封地践踏一遍。
寇庆和赵杳几乎可以肯定,道王赵浓和何娘娘相争,若是何娘娘取胜,庆国外府临海督府和北海国外府督军府一定会快速出兵,侵占了道王赵浓的封地。
寇季和赵祯在大宋的时候,压的道门抬不起头。
到了北荒,还能允许他们继续坐大?
要知道道门一旦在北荒坐大,最先受到影响的就是临海督府和督军府。
寇、狄两家,几乎是将北荒的疆土当成另一份家业在经营,如何能容忍道门肆虐?
若是道王赵浓取胜,他能不能在两府中间站稳脚根,那也得看寇季和赵祯的意思。
他们若是点头,那道王赵浓还能继续在封地上做下去。
他们若是不点头,那道王赵浓的封地恐怕就会被收回去。
“一切都逃不过两个老头子的手掌心啊。”
出了偏殿,走到了何娘娘安排的住处,剩下了兄弟二人以后。
寇庆由衷的感慨了一声。
赵杳懒洋洋的往软床上一趟,打了个哈欠道:“苍穹之下的大地、海洋,都由两个老头子说了算。
我皇叔占据的这片封地,还是两个老头子施舍的。
他如何能逃出两个老头子的手掌心。”
说到此处,赵杳坐起身,撇着嘴道:“两个老头子心肠太坏了。明明一切都被他们掌控,他们却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任由下面的人乱蹦跶。
他们躲在一旁看猴戏,什么时候看够了,就跳出来一棒子将所有人打晕,然后彰显一番自己的强大,再将果子抛出去,让其他猴子继续争斗,他们好继续看猴戏。”
寇庆瞥了赵杳一眼,没好气的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老头子和皇外祖如今能影响到的只有大宋和庆国所在的中荒、北荒、南荒。
西荒、热东荒等地,他们都影响不到。
当初我想带着人去热东荒欺负黑鬼,就是因为老头子和皇外祖影响不到那一块。我可以尽情的在上面肆虐。”
赵杳不咸不淡的道:“现在影响不到,是因为两个老头子刻意压着大军前进的脚步。真要放开了打,四海七荒早就由两个老头子说了算了。”
赵、寇、狄、刘、二曹、种、张八家,十五年时间,已经动用了数十万兵马了。
八家家中,还有近三百万兵马整装待戈,真要放开了打,四面开花,没有打不下来的地方。
寇庆认真的道:“老头子说了,打疆土容易,守疆土难。稳扎稳打,才能在所有地方上插满龙旗,囫囵吞枣,容易噎死。”
赵杳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老头子说的没错,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八家真要是拼尽全力四面开花,很容易拿下一切被他们发现的地方。
但是拿下以后,没人治理,就十分尴尬。
八家拿下了北荒以后,前前后后往北荒迁移了近六百多万人。
撒在北荒的大地上,稀薄的可怜。
大宋人口虽然达到了一亿六千万左右。
可大宋如今的疆土养得起一亿六千万人。
所以轻易没有人愿意离开大宋,去其他地方定居。
目前依据在北荒的主力人口,是其他七家的人,以及一些大宋的懒汉和罪囚。
仅仅一个北荒,就掏空了七家多年积攒的人口。
七家如今有余力征战,却无余力去治理。
大宋人口还没有膨胀到溢出来的地步,所以大宋也很难拿出数量庞大的人口去治理海外之地。
赵祯和寇季二人就没办法疯狂的去扩张。
二人对外宣称,他们率领着几十万大军在南荒征战。
可寇庆和赵杳却知道,赵祯和寇季二人如今领着几十万大军在南荒打猎。
征战南荒,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赵祯和寇季在征讨北荒的时候,用了两年时间。
征讨南荒,用时会更短。
因为赵祯和寇季征讨北荒的时候,用的是火器。
征讨南荒的时候,用的是枪械。
用机床加工出的枪械。
寇庆和赵杳不认为南荒的那些野人能抵挡住几十万手握枪械的虎贲。
所以南荒很早以前就成了赵祯和寇季的牧马场、自留地。
二人待在南荒不肯离开,大概是正带着几十万兵马在搞基建。
为以后的移民做前期准备。
寇庆和赵杳聊到了寇季和赵祯,聊到了寇季和赵祯所作的大事以后,就没有兴趣再聊何娘娘和道王赵浓的事情。
二人聊了一会儿后,就各自躺在软榻上睡下。
他们从临海督府府城离开以后,一路奔波了大半个月,几乎没好好歇息过。
如今有时间好好歇息一下,他们自然不会错过。
二人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下了。
设宴款待他们的道王赵浓,却睡不着。
他端坐在道王宫正殿内,目光直直的盯着身前的何娘娘。
何娘娘看着道王赵浓,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你娘,不会害你……”
赵浓语气冷淡的道:“这句话你说了三十年了。”
何娘娘叹气道:“三十年了,你难道还看不清楚为娘的心吗?”
赵浓毫不忌讳的道:“看清楚了,你心里只有你信奉的神仙,根本没有我这个儿子。”
何娘娘声音一沉,“你永远都是此地的主宰。”
赵浓讥笑道:“一个傀儡主宰?”
何娘娘恼了,“胡说八道!”
赵浓冷笑道:“我胡说?此地一切权柄,不是被你所掌,就是被道人们所掌。我名义上是此地之主,可我连道王宫的宫门都出不去。
我能调动的人手,仅仅只有我父皇送给我的三百侍卫。
我想推行的政令,连落在纸上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是傀儡是什么?
在你眼里,我或许都不如那些道观里供奉的泥塑。”
何娘娘愤怒的道:“我要是不在乎你,会让你继续坐在道王的位置上?”
赵浓一脸讥讽的道:“那你可以尝试将我从道王的位置上推下去。我虽然没有权柄,但是此地的一切,都是因我而生。
若是没有我,若是我不姓赵,你和你的道门有什么资格出现在此地,又有什么资格在此地搅风搅雨?
我生,此地存。
我死,此地灭。
这才是我一直坐在道王位置上的依仗。”
扬帆远航(十七)
何娘娘听完了道王赵浓的话,气的浑身直哆嗦。
道王赵浓的话,直刺她的内心,将她心中的一切摆在了明面上,她心中充满了羞怒。
“放肆!”
恼羞成怒之下,何娘娘怒声咆哮。
道王赵浓却像是没感受到何娘娘的怒意一样,一脸嘲讽的道:“你要是不满意,可以宰了我啊。”
何娘娘猛然上前,扬手就想给道王赵浓一个巴掌,道王赵浓躲都没躲,反而主动抬起头,迎上了何娘娘的巴掌。
何娘娘巴掌最终悬在了道王赵浓的脸上,没有落下去。
“呵……”
道王赵浓讥讽的一笑。
何娘娘收起了脸上的怒容,冷冷的盯着道王赵浓道:“你根本不明白,我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道王赵浓讥笑道:“真要是为了我,为何连自由都不给我。”
“你!”
何娘娘瞪着眼,刚说了一个字,就听道王赵浓继续道:“不给我自由也就算了,两个后辈好心来见我,你居然也拦着。”
何娘娘怒目圆睁道:“他们来见你,只是为了向你讨一点盘缠!”
道王赵浓冷笑道:“他们真的会缺钱?他们真的想要钱的话,给他们送钱的人,能从此处排到盛京城。
他们跑过来问我讨要盘缠,那是心里记挂着我,知道在北荒还有我这么一个叔叔、舅舅。
他们当我是长辈,所以特地跑过来见我。”
何娘娘咬着牙,刚要开口。
道王赵浓又冷笑道:“你不会以为他们从其他地方要不到盘缠,所以特地跑到我这里来吧?
临海督府北边,可是东天竺国张氏的地盘。
守着那块地方的可是寇氏的一位老仆。
虽说已经脱离了寇氏,可是香火情分还在。
他们去东天竺国张氏的地盘的话,不用张口,那位总督也会送给他们大把的钱财。
从临海督府到东天竺国张氏的地盘,可比到我道王封地上近多了。”
道王赵浓说完此话,缓缓起身,直直的盯着何娘娘,“你在宫里待了几十年了,不会看不出这些。你阻止我和他们深聊,就是害怕我跟他们串联,掀翻你道门在此地好不容易建立的根基。
在你眼里,我这个儿子根本不如道观里的那些泥塑。”
何娘娘恶狠狠的瞪了道王赵浓一眼,道王赵浓一席话,算是将她心里所有的心思都说出来了。
她不愿意再跟道王赵浓攀谈,甩气了衣袖,离开了道王宫正殿。
道王赵浓往着何娘娘带着一群女冠离去的背影,一脸讥讽的笑着。
“母妃啊,你还真是我的好母妃。”
道王赵浓嘀咕了一句后,就待在道王宫正殿内,再也没出去。
一夜无话。
翌日。
一大清早。
寇庆和赵杳起床以后,就赶到了道王宫正殿内向道王赵浓辞行。
他们原以为,何娘娘会阻止他们见道王赵浓。
却没料到,何娘娘不仅没有派人阻拦,反而让人带着他们到了道王宫。
再次见到了道王赵浓,寇庆和赵杳都有点意外。
昨日他们见到道王赵浓的时候,道王赵浓穿着一身道袍,今日却穿着一件象征着他王爵身份的蟒袍。
“皇叔……”
“皇舅……”
寇庆和赵杳在经过了短暂的愣神以后,齐齐向道王赵浓施礼。
道王赵浓笑着点头道:“你们两个臭小子,不必多礼。”
寇庆和赵杳直起身,看着脸上带着笑容的道王赵浓,再次一愣。
他们觉得今日的道王赵浓和昨日的道王赵浓,完全不一样。
感觉就像是两个人。
寇庆和赵杳直起身以后,没有说话。
道王赵浓带着笑脸,自顾自的道:“我原以为母妃今日会拦着,不让你们见我。没想到母妃居然违背了自己的心意。
她是在向我示好吗?
是不是太晚了。
十几年的傀儡生活,我过够了。
以后我再也不想当傀儡了。”
寇庆和赵杳听到道王赵浓这话,一脸惊愕。
他们心中同时生出的不好的预感。
道王赵浓在寇庆和赵杳注视下站起身,盯着他们二人笑道:“我想着今日应该见不到你们所以布置了一些手段。
如今既然见到你们了,那那些手段就用不上了。”
寇庆和赵杳对视了一眼,寇庆开口道:“皇舅,我们该走了……”
道王赵浓笑着摇头道:“不急不急,你们要是走了,我这辈子恐怕就没机会翻身了。你们就行行好,再多陪我一会儿。
等我拿回了此地的所有权柄,就放你们离开。
到时候我会重金相赠。
还会亲自送你们离开。”
寇庆和赵杳瞳孔微微一缩。
寇庆急忙道:“你想拿我们做人质,逼迫临海督府出兵,帮你拿回此地的所有权柄?”
赵杳盯着道王赵浓,质问道:“你也想拿我们做人质,好让何娘娘投鼠忌器,不敢跟你鱼死网破?”
道王赵浓笑着点头道:“你们两个臭小子果然聪明。你们说的不错,唯有将你们困在此处,临海督府、督军府、东西天竺督军府,才会派遣兵马进入到此地。
也唯有让你们跟我待在一起,我母妃才不敢跟我鱼死网破。
她伤害了我,她只会失去此地的根基。
但她要是伤害了你们,整个道门都会覆灭。
道门就是她的一切,所以她不敢伤你们。”
寇庆和赵杳听完了道王赵浓的话,并没有慌乱。
他们可是皇室出身的人,纵然没经历过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情,也听过不少。
他们清楚眼下的局势,也知道在如此局势下,慌乱行事,帮不到他们。
寇庆皱着眉头,盯着道王赵浓,“皇舅,你要从何娘娘手里夺回权柄,我们不拦着。但是你将我们放在险地,我们可不乐意。
我祖父和我皇外祖父,恐怕也不乐意。”
赵杳点着头道:“就算你借着我二人,达到了你的目的。你如何去面对我外祖父和我皇祖父?”
道王赵浓哈哈一笑,“事到如今,我还在乎这些?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以后很有可能要当一辈子傀儡。
我可不愿意做一辈子的傀儡,所以我要赌一把。”
扬帆远航(十八)
道王赵浓一甩衣袖,大气的道:“寇公和父皇要是能容下我,那我就能成为此地真正的主宰。寇公和父皇要是容不下我,那我也不会死,顶多被贬为庶民而已。
当一个庶民,也比做一个傀儡的王爷要强。”
寇庆和赵杳对视了一眼,一起闭上了嘴。
道王赵浓说的没错。
对于一个不甘心平庸的人来说,当庶民也比当一个傀儡王爷强。
他只要搏一把,只要能战胜了自己的母妃,那他就能彻底摆脱傀儡生涯。
落在两个老头子手里,两个老头子不会杀他。
道王赵浓可是赵祯的亲儿子。
赵浓又没造反,赵祯如何大义灭亲?
“嘭……”
枪声在寇庆和赵杳闭上嘴的那一刻响了起来。
殿外枪声轰鸣。
殿内,两个阴恻恻的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手里拖着两具尸骸,往殿外走去。
道王赵浓就像是个没事的人一样,笑呵呵的指着那两个阴恻恻的人介绍道:“器械监的人,自从跟了陈琳那个老家伙以后,就多了一些阴气。
我离开盛京城的时候,父皇特地派了四个保护我。
两个在道王宫正殿,两个在我寝宫。
那两具尸骸,是我母妃派来防着我的人。”
寇庆和赵杳可没心思听道王赵浓说这些,他们仅仅瞥了一眼那两个阴恻恻的人,就收回了目光。
他们更关注殿外的战事。
道王封地上大部分的人,用的都是刀枪剑戟,只有赵祯派遣给道王的三百侍卫,用的是火器。
如今道王宫正殿外枪声大作,听枪声的密集程度,显然道王的三百侍卫全都参与到了战争当中。
用火器对决冷兵器,是有优势。
但是如今道王封地上的一切,皆被何娘娘所掌。
何娘娘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
何娘娘只要派人耗光了道王三百侍卫手里的弹药,道王必败。
道王想要取胜,就必须指挥着三百侍卫跟何娘娘耗到临海督府等地的救兵抵达的时候。
寇庆和赵杳心里粗略的计算了一下。
守在临海督府边陲的镇军和督军府边陲的镇军抵达此处,最少需要七日。
寇庆和赵杳可不认为道王赵浓手底下三百侍卫,能撑七日。
寇庆和赵杳站在原地,皱着眉头。
道王赵浓反而笑呵呵的坐在座椅上,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
“砰砰砰……”
随着时间推移,枪声开始变得越来越近。
过了两个时辰左右,一群满身鲜血的人,扛着枪炮,冲进了大殿。
在他们背后,跟着需要身穿道袍的追兵。
他们入了大殿以后,也顾不得施礼。
他们快速的在大殿的门口,用巨盾搭建了一堵墙。
随后一边用火器对敌,一边撬开了道王宫正殿内的砖石,掏出了砖石下的沙土,塞进了麻袋里,堆放在巨盾后作掩体。
不得不承认。
他们选择了一个很好的战场。
道王宫正殿,墙体都是用水泥构建的。
所以很坚实,他们不需要花费太大的人力,去防守其他地方。
他们只需要守着窗户和门口即可。
如此一来,他们仅需要用极少的兵力,就能挡得住大股的敌人。
进攻他们的道人手里,应该有火药。
但是他们绝对不敢用。
因为殿内有两个重要的人质。
伤到了人质,对道门而言,可就是灭顶之灾。
两个老头子看佛道两家本来就不顺眼。
他们主政的时候,频频打压佛道两家。
若是伤到了两个老头子的孙子,那两个老头子能让他们灭门。
在他们心里,信仰高于一切。
他们绝对不会做出给道门招惹大祸的事情。
所以他们会投鼠忌器,不敢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如此一来,就给了道王赵浓一个很大的机会。
只是,道王赵浓手里的人太少了。
寇庆和赵杳粗略的计算了一下,退到了道王宫正殿的侍卫,仅仅只有两百三十人。
也就是说,刚刚在外面作战的时候,已经损失了足足七十人。
从道王赵浓发难到现在,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而已。
七十人就没了。
后面还有六天十一个时辰,两百三十人能熬下去?
“尊主,您要做什么?!”
“尊主,你要倒行逆施吗?!”
“……”
正殿外的道人一边杀伐,一边大声的呐喊。
正殿内的道王赵浓,就像是没听到他们的话一样,笑嘻嘻的邀请寇庆和赵杳坐下。
“站累了吧?坐下看戏。”
寇庆和赵杳齐齐叹了一口气,坐在了正殿内的一侧。
正殿外。
何娘娘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她愤怒的冲着正殿内呐喊,“赵浓?!你要造自己的反?”
赵浓听到了何娘娘喊话,终于不再沉默,他站起身,冲着殿外呐喊道:“我不是在造自己的反,我是在造你的反。”
何娘娘恼怒的道:“你以为,区区三百人,就能拦得住我?停下你的闹剧,我可以既往不咎!”
赵浓失笑道:“我为何要停下?我又不会输。”
何娘娘咬牙道:“痴人说梦!给我杀进去,活捉了赵浓,以后我要将他养在我的寝宫里,好好教一教他孝道。”
母子二人的矛盾,从十几年前,或者更久以前就产生了。
如今撕破了脸皮,就没有什么话讲了。
唯一能讲的就只有‘成王败寇’四个字。
何娘娘一声令下,外面道人攻势更猛,不断的还有道人加入到其中。
正殿的窗户很快出现了缺口。
有武艺高强的道人杀了进来。
负责守卫道王赵浓的两个阴恻恻的人杀出,跟道人战在了一起。
场面很乱,也很滑稽。
寇庆和赵杳有点看不下去。
正殿门口喊杀声震天,他们所坐的地方却一点儿叫喊声也没有。
寇庆和赵杳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一场战事。
说是宫变吧……有点不太像。
说不是宫变吧……可它又是宫变。
寇庆看向了道王赵浓,疑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决定反抗的?”
道王赵浓笑眯眯的看着寇庆和赵杳,“你们觉得呢?”
寇庆沉吟了一下,道:“得知我们进入到你封地的时候?”
道王赵浓笑呵呵的摇头,“那样的话,我会有很多时间做准备,根本不会像是现在这么仓促。”
寇庆一愣,愕然道:“昨日?!”
道王赵浓笑着道:“也不算……我一直都有摆脱我母妃控制的心思,可我一直都没有机会。你们也清楚,我封地上九成九能用的人,都是我母妃的人。
我想反抗她,根本不可能。
所以我只能心里想想。
直到你们出现以后,我才看到了反抗我母妃的力量的来源,以及机会。
我想要翻身,只能借助外力。
通过你们,借助临海督府和督军府的力量,是唯一的选择。
若不是母妃急着逼你们离开,我或许会再等几日,等到更有把握的时候再动手。”
寇庆皱眉道:“更有把握?如此说来,你现在没把握?”
道王赵浓坚定的道:“我会赢。”
寇庆指了指门口正疲于迎敌的道王侍卫,“你拿什么赢?”
道王赵浓笑眯眯的看着寇庆和赵杳。
“拿我们?”
寇庆质问。
道王赵浓点点头。
寇庆沉声道:“我们不会帮你拼命,更不会拿性命做筹码,让你去逼迫何娘娘退让。”
道王赵浓嘿嘿笑道:“我痴长你们几岁,我可比你们要了解那两个老头子。我父皇是一个心怀仁慈的人,所以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皇孙有危险。
你祖父就更是如此。
毕竟你们寇氏人丁稀薄。
你祖父可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任何一个寇氏族人半途夭折。
就更别提他的亲孙子了。”
寇庆和赵杳瞬间就明白了道王赵浓话里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道王赵浓信心源于何处。
扬帆远航(十九)
陈琳和陈大头恐怕带着人跟着他们,道王赵浓想借助陈琳和陈大头的人,阻挡住正殿外的道人。
寇庆的眉头一瞬间皱成了一团,他看着道王赵浓,语气沉重的道:“你知不知道暗中保护我们的都有谁?你知不知道你拖他们下水,我祖父和我皇外祖父,都会发飙?
他们的怒火,你承担不起。”
道王赵浓脸色微微一变,不等道王赵浓开口,寇庆继续道:“我皇外祖父,或许不会拿你怎样,可是我祖父若是恼了,砍了你也不在话下。”
道王赵浓脸上的神色一僵,许久以后长出了一口气,笑呵呵的道:“你祖父若是真的把我给砍了。对我而言,也是一个解脱。
我变成一个死人,也比继续当傀儡强。
傀儡的日子,你们没体会过,你们要是体会过,你们就会明白,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通过道王赵浓的话不难判断出,十几年的傀儡生涯,确实已经将他逼迫到了不疯魔不成活的地步。
道王赵浓既然宁死也不愿意再做傀儡。
寇庆和赵杳也没什么话可以讲了。
道王赵浓既然将命都赌上去了,那就说明他心意已决,其他人无论说什么,影响不了他。
寇庆和赵杳不再跟道王赵浓攀谈,而是静静的观看起了正殿门口的战事。
正殿门口的战事有些激烈。
道人们不顾生死的往前冲,在道王侍卫的射杀下,死了一批又一批,也不见有任何人退缩。
似乎在信仰面前,自身的性命微不足道,随时随地,都能轻易舍弃。
道人的尸骸在正殿门口堆成了一座小山。
有道人躲在尸山后,用短弩不断的射向道王的侍卫,道王侍卫一个一个的倒下。
正殿外的道人不见减少。
道王侍卫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锐减。
双方僵持了足足两个时辰。
道王侍卫剩下了不到一百六十人。
弹药也消耗的七七八八了。
当侍卫头领射出了最后一颗子弹以后,怒吼了一声,“拿兵器!”
一百六十人,纷纷放下了火器,皮甲持刃,从火枪兵化身成了一个个手握刀兵的悍卒。
道人们见侍卫们的弹药消耗光了,大笑着冲向了侍卫们。
他们觉得没有了火器的侍卫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但是他们明显看错了侍卫们。
道王的侍卫出身于御前卫。
能入御前卫的禁军,无一不是悍卒。
他们除了精通火器以外,也十分擅长白刃战。
侍卫们在道人冲上来的时候,扛起的巨盾,摆出了一个冲锋的阵型,冲杀了出去。
道人们虽然武艺不弱,可他们很难在冲锋上取胜一支精锐的军队。
一百六十人的侍卫,组成的冲锋阵,硬生生的将道人们冲锋的势头杀灭,逼退了道人们足足一丈远。
道人们进攻的势头瞬间一怠。
传出的一片惊呼。
侍卫们在逼退了道人们以后,怒吼了一声,颇具气势。
“好!”
道王赵浓看到了自己的侍卫们占据了一定优势,并且在气势上压了道人们一头,顿时站起身,抚掌大叫了一声。
“唰……”
道王赵浓大叫声落地。
何娘娘抽出了一柄青钢剑,出现在了道人们面前,盯着侍卫们冷声道:“本宫倒是想看看,赵浓有没有胆子弑母,你们有没有胆子犯上!”
说完这话,何娘娘脸色冰冷的握着青钢剑,迈步走向了侍卫。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待到了何娘娘逼近了侍卫们身前的时候,侍卫头领突然提起的长枪,枪指何娘娘,沉声道:“娘娘,卑职等人没有犯上了的意思。卑职等人只是奉命行事,还希望娘娘不要为难卑职等人。”
何娘娘冷冷的盯着侍卫头领,冷喝道:“要么你杀了本宫,要么给本宫把路让开。”
侍卫头领咬了咬牙,道:“我等离京的时候,皇爷特地交代过,一切以殿下的性命为重。
娘娘非要入殿的话,那卑职等人只能冒犯了。”
何娘娘目光透过了侍卫头领,看向了站在正殿正中的道王赵浓,冷冷的道:“本宫是他的亲母妃,不会伤到他性命。”
侍卫头领沉声道:“卑职等人不敢冒险。若是殿下有什么好歹,我等没办法跟皇爷交代。”
何娘娘皱起了眉头,冷哼道:“那你就试试,看看能不能拦住本宫。”
话音落地。
何娘娘就提着剑凑近了侍卫头领。
侍卫头领毫不犹豫的提起了长枪,一枪扎了过去。
何娘娘心头一惊,挥剑拦下了长枪。
侍卫头领长枪一拿,再次扎了出去。
何娘娘挥剑再拦。
二人瞬间战成了一团。
道人们瞬间扑向了其他的侍卫。
道王宫正殿门口的战事,经过了短暂的停歇以后,再次爆发了起来。
由于侍卫头领被何娘娘牵制,没办法组织成阵型,所以侍卫们从战事爆发以后,就处在了劣势。
侍卫们此前打出的一点点优势,瞬间就没了。
在何娘娘和道人们杀伐下,被逼回了正殿内。
退回到了殿内以后,侍卫头领脱离了何娘娘的攻伐,带着侍卫们再次组成了一个阵型,冲杀了一番。
只是经过了刚才的争斗,侍卫的数量锐减到了一百以下,即便是组成了冲锋的阵型,也很难发挥出大的威力,只能固守在殿门口,没办法再冲杀出去。
寇庆眼看着侍卫们的数量锐减到了一百以下以后,回头看向了道王赵浓,感叹着道:“你懂的利用自己身份的优势,何娘娘也懂。”
道王赵浓不以为然的道:“我可以一直占便宜,她只能占一时的便宜。”
寇庆道:“可何娘娘马上就要胜了。”
道王赵浓笑眯眯的看着寇庆和赵杳道:“我有你们两个杀手锏在手,她赢不了。好外甥,好侄儿,你们出面去帮我冲杀一波如何?”
赵杳噌一下站起身,惊愕的盯着道王赵浓喝道:“你疯了?!会死人的!”
道王赵浓指了指正殿门口。
“已经死了一地人了,再多死几个有什么关系呢?”
扬帆远航(二十)
“我指的是你,还有你的人……”
赵杳有些恼怒的冲着道王赵浓喊了一声。
道王赵浓一愣,失笑道:“你不想去冒险就直说,何必拿这种借口推脱。”
道王赵浓是什么身份?
赵祯的儿子。
普天之下能伤他、能杀他的人,只有三个,一个是赵祯、一个是寇季、还有一个是他兄长赵润。
其他人有什么资格伤他、杀他?
其他人就算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子。
能杀他、伤他的那三个人又不会出现在此地,还有谁能威胁到他。
赵杳冷哼了一声,瞥了寇庆一眼,冷冷的对道王赵浓道:“你可以试试……”
道王赵浓见此,沉吟了一下,也看了寇庆一眼,若有所思的道:“不会是那一门疯子跟着你吧?”
寇庆耸了耸肩膀,没有说话。
道王赵浓苦笑了一声。
寇氏养着一脉相承的一门疯子,在权贵圈子里不是什么秘密。
说那一门人是疯子,不是说他们是真疯子。
而是他们心里,只有已故的寇圣寇准、寇公寇季、庆国国主寇天赐,如今恐怕要加上一个庆国小国主寇庆四人。
除了这四人外,剩下的人,在那一门疯子眼里,都在可杀之列。
其中就包括他父皇赵祯。
那一门疯子之所以疯,就是因为他们不会跟人讲道理,也不跟人讲身份。
只要有伤害到他们保护的人的举动,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拔刀。
道王的身份,那一门疯子,才不会在乎。
更重要的人,那一门疯子明明很疯狂,却并没有活成人人喊打喊杀的地步。
反而特别招人喜欢。
寇季十分喜欢他们。
因为他们在用自己的性命保护寇氏的人。
赵祯也十分喜欢他们。
因为赵祯十分欣赏那一门疯子的忠勇,赵祯曾经用了许多办法,想把那一门疯子拉拢到大宋去。
但那一门疯子根本就没搭理赵祯。
可越是如此,赵祯越喜欢他们。
有传言称,赵祯还给那一门出来的三疯子,赐了字。
赵祯和寇季二人喜欢那一门疯子,全天下的人自然也得跟着喜欢那一门疯子。
毕竟,普天之下,能跟赵祯和寇季二人唱反调的人,几乎都老死了。
现如今,能在赵祯和寇季面前直起腰说话的,都算是大人物。
敢跟他们唱反调,立马会被埋进土里。
用寇老头子的话说,他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把自己活成了老祖宗,不跋扈一点、不霸道一点,对不起他的年龄。
道王赵浓知道有疯子跟着寇庆,就熄了让寇庆和赵杳上前御敌的想法。
他随手抽出了自己座椅边上的宝剑,又从座椅后的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了一柄火枪,一手持剑,一手握着火枪,哭笑不得的道:“看来我只能亲自上阵了。”
寇庆和赵杳看着道王赵浓的扮相,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道王赵浓笑呵呵的道:“好侄儿,好外甥,你们就在这里好好看着,看着我杀敌。我要是赢了,一定设宴款待你们。
我要是输了,我就会挥剑自刎,跟道门同归于尽。
到时候你们两个小家伙记得给我收尸。
我一个失败的王爷,没资格用什么好棺椁。
你们给我弄一张芦席,将我卷起来,随便挖个坑埋了就行。
我要是挥剑自刎,割的太狠,你们就用针线帮我缝一缝。
如果血流的太多的话,你们就给我身体里注入一些水银,免得我刚葬下去就烂了。
别给我弄什么陪葬品,我怕被发丘郎将光顾。
……”
道王赵浓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说的是情真意切。
寇庆和赵杳二人听着直叹气。
道王赵浓看似在交代遗言,实际上是在质问他们。
质问他们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惨死。
道王赵浓虽说反动了宫变,可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死。
如今他提出要自刎,还将自己的死法描述的十分难看。
还把自己死后的凄凉场景也描绘了了出来。
寇庆和赵杳没办法置之不理。
更没办法无动于衷。
毕竟,‘血浓于水’不是随便说说的。
“罢了……我陪你一起吧。”
寇庆缓缓起身。
赵杳瞪了自己的皇叔一眼,无奈的站起身。
道王赵浓见此,一脸正色的道:“是你们主动要帮忙的,不是我逼你们的。回头见到了我父皇和寇公,你们可记得帮我申辩。”
寇庆和赵杳一起翻了个白眼。
他们是真的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皇室宗亲。
道王赵浓见到了寇庆和赵杳答应陪着他一起作战,就大笑了一声,迈着豪迈的步伐,前往了正殿门口。
寇庆和赵杳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道王赵浓到了正殿门口,随意的放了一枪,冲着门外的大喊了一声,“母妃,你现在率部投诚还来得及。
你若率部投诚,我可以看在母子的情分上,给你道门一个交代。
你若是执意顽抗,那等我掌权以后,道门恐怕没办法继续在我封地上待下去了。
到时候,天下虽大,可却没有你道门肆意发展之地。”
道王赵浓越喊越大声,到最后直接高喊,“母妃,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你道门将再无翻身之地。”
正殿外的何娘娘,听到了道王赵浓的话,气的浑身发抖,凤眉竖立。
“逆子!你个逆子!”
何娘娘提着青钢剑,剑指道王赵浓所在的地方,破口大骂。
寇庆和赵杳两个人站在道王侍卫们身后,怀抱着双臂在翻白眼。
他们二人,对道王赵浓也是无语了。
明明处在劣势,明明已经被逼迫到了赤膊上阵的地步。
道王赵浓居然还以一副赢家的姿态,招降对方。
道王赵浓听到了何娘娘的大骂声以后,朗声道:“母妃既然一意孤行,那儿臣只能冒犯了。
母妃放心,儿臣一定不会伤害母妃的性命。
但是道门想继续在儿臣封地上待下去,那可就难了。”
何娘娘彻底被激怒了,她冲着周遭所有道人呐喊道:“他的话你们也听见了,今日不生擒了他,我道门以后将会沦为丧家之犬,数十年谋划将会毁于一旦。
杀进去,拿了他,将此地彻底变成我道门所属。”
扬帆远航(二十一)
“杀!”
“杀!”
道王赵浓和何娘娘,几乎同时喊出了杀字。
双方带着人瞬间碰撞在了一起。
只不过何娘娘的人在疯狂的进攻,道王赵浓带着人在防守。
寇庆和赵杳被迫站在道王侍卫身后,在呐喊助威。
何娘娘带人冲到了正殿门口的时候,八个武艺高强的道人突然从他身后窜出,他们提着剑,奋力一跃,就跃过了道王侍卫们修筑的沙袋工事,出现在了道王侍卫们中间。
“高手!”
道王赵浓见此一惊,他大喊了一声,招呼两个正在跟其他道人缠斗的器械监高手过来帮忙。
八个道人的武艺奇高。
两个正在跟其他道人缠斗的器械监高手放弃了对手,加入到战圈以后,也没起到多大的作用。
八个道人,跟道王侍卫们杀成了一团。
在折损了五人以后,彻底将道王侍卫们的阵型冲乱。
后面的道人顿时有了可乘之机,他们疯狂的往进涌。
道王赵浓和他的侍卫们被逼的节节败退。
寇庆和赵杳也跟着后退。
何娘娘带着人杀进了道王宫正殿以后,看见了寇庆和赵杳夹杂在道王赵浓的侍卫当中,微微皱了皱眉头。
“去几个人,将那两个小家伙请出来。”
何娘娘吩咐了一声。
立马有道人听命,冲向了寇庆和赵杳。
寇庆和赵杳见此,对视了一眼,齐齐后退。
道人们冲进了道王宫正殿以后,道王宫正殿内充满了乱战。
寇庆和赵杳不愿意待在乱战之地。
虽然他们身份高贵,但不代表他们待在乱战之地也会安然无恙。
有一些疯子,杀红了眼以后,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呢。
道王赵浓眼看着寇庆和赵杳退了,嘿嘿一笑,招呼着侍卫和器械监的高手,道:“保护我!”
侍卫们和器械监的高手瞬间围在了道王赵浓身边。
寇庆和赵杳身边反而没有人守卫。
寇庆见此,一边退,一边对赵杳道:“你叔叔心真黑……”
赵杳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你舅舅也一样……”
负责抓住寇庆和赵杳的道人,在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就持着剑,冲到了他们眼前。
寇庆退了几步,已经退到了大殿深处。
退无可退。
寇庆只能拉着赵杳站在了原地,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道人们见寇庆和赵杳有束手就擒的意思,激动的扑上了前。
在距离寇庆和赵杳还有不足一尺的时候,一道雪亮的银光突然从他们头顶的柱子上一闪而下。
不等道人们反应过来,四颗硕大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
正殿内的所有人都是一惊。
然后看到一个呆呆的少年,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寇庆和赵杳面前,手中握着一柄刀,刀上沾满了鲜血。
道王赵浓见此,哈哈大笑道:“好外甥,还是你心疼舅舅。”
寇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道王赵浓继续大笑道:“好侄子,你的人呢?快叫出来,帮一帮皇叔。”
赵杳跟着寇庆一起,翻了个白眼。
何娘娘看到了寇庆身前站着的那个少年,眉头皱成了一团。
“小疯子?!”
何娘娘沉声低语了一声。
呆呆的少年没有搭理他,而是静静的守在寇庆身前,摆出了一副谁接近寇庆,他就杀谁的姿态。
赵杳看着挡在寇庆身前的身影,心里有点酸。
明明身处在刺激又惊险的乱战之地。
可赵杳心里没有一点儿恐惧,反而酸的不行。
看看人家寇庆身前有死士守卫,再看看自己身前空无一物。
他真的有种姓赵不如姓寇的想法。
反正他母后也姓寇,他改姓寇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何娘娘提着血剑,恶狠狠的瞪着寇庆和赵杳,“你们两个臭小子,要参与我们母子之间的争斗?”
寇庆苦笑着对何娘娘道:“我是被逼的。”
何娘娘哼了一声。
道王赵浓却哈哈大笑道:“好外甥,今早见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要帮我拿回封地上所有大权的。”
寇庆咬着牙,有种骂娘的冲动。
道王赵浓的无耻,已经超出了他能接受的范围。
何娘娘却没有相信道王赵浓的挑拨。
何娘娘冷冷的扫了道王赵浓一眼,然后对寇庆和赵杳道:“站在一边不动,我可以既往不咎。”
寇庆和赵杳闻言,迟疑了一下,准备点头。
道王赵浓瞒不在乎的笑着道:“好侄子,好外甥,一定要记住我今早交代你们的后事。”
寇庆和赵杳闻言,微微握了握拳头。
寇庆沉声道:“娘娘,您就不能和皇舅和平相处吗?”
何娘娘冷哼一声,“看来你们是要执意插手此事。你们寇氏的疯子是厉害,可我道门的高人多不胜数。”
“拿下他们!”
何娘娘也没有再和寇庆、赵杳多费唇舌。
在他们不愿意置身事外的时候,何娘娘只能先派人拿下他们,然后再计较其他。
随着何娘娘一声令下,又有几个武艺高强的道人扑向了寇庆。
寇庆一把将赵杳拉到了自己身后,然后冲着站在面前的少年大喊了一声,“打不过就跑,别跟那些榆木脑袋拼命。他们不敢杀我。”
站在寇庆前面的少年听到了寇庆的话,微微愣了一下,却没有言语。
赵杳在寇庆身后站稳以后,看着寇庆有些瘦弱的身躯挡在自己的身前,没由来的红了眼眶。
“陈琳!我兄长若是伤到了一根头发,我一定会宰了你,再鞭尸!”
赵杳突然扯着嗓子怒吼了一声。
正殿内的人都以为赵杳发疯了。
道王赵浓明明在被压着打,脸上的笑容却很灿烂。
何娘娘明明势如破竹,已经将道王赵浓逼到了正殿深处,可她脸上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微微皱起了眉头。
正殿内的人反应不一。
但是攻势并没有锐减。
负责去擒拿寇庆和赵杳的道人,瞬间杀到了他们面前。
呆呆的少年手持长刀,快速的划动。
到速很快,看到的都是一片残影。
道人们在拼命抵挡的同时,探手去抓寇庆和赵杳。
“抓到了!”
扬帆远航(二十二)
一个道人趁着其他道人跟呆呆的少年缠斗的时候,探出手去抓寇庆,并成功的将手掌落在了寇庆的肩头。
在抓到了寇庆的那一刻,道人惊喜的大叫了一声。
“嘭!”
不等道人做出其他反应,一声枪响从殿外响起。
紧跟着,就看到那个抓住了寇庆肩头的道人瞪大了眼,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子弹洞穿了他的眉心,擦着寇庆的耳畔飞了过去。
正殿内的人齐齐一惊。
何娘娘猛然回头,往殿外看去。
“谁?!”
话音落地。
整齐的步伐声响起。
陈大头扛着一杆老枪,从道王宫正殿外的一颗繁茂的树上跳了下来。
两队身穿着军装的将士,在陈琳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道王宫外堂而皇之的跑了进来。
何娘娘咬着牙,“陈琳!陈大头!”
陈大头撇着嘴吩咐着身穿军装的将士们从外面包围住了所有的道人。
有道人要轻举妄动,瞬间被击毙在了当场。
其他道人投鼠忌器,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处在道王宫内外的道人,不过只有三千人而已。
对上了道王赵浓的三百侍卫,他们敢拼。
可是对上了一千明显不好惹的枪械兵,他们真的不敢拼。
没得拼。
道王赵浓的三百侍卫,配备的只是简单的火器,就弄死了他们几百人,还有近千人身上都带着各式各样的伤。
陈大头和陈琳率领的,可是配备着最精锐的枪械的精锐。
别说人家手里那种连发的枪了,就是人家每个人腰间挂的五颗手榴弹,一起投掷出来,也足够弄死他们所有人。
更别提人家还扛着足足六门小钢炮。
还有十把沉重的连机枪。
道人们虽然得不到火器,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火器的威力。
就陈大头和陈琳带来的火力,打一场战役都够了。
更别提消灭他们一群残兵败将。
陈大头和陈琳在吩咐兵马包围了道人们以后,二人就不再搭理那些道人。
而是大大方方的离开了自己的队伍,大摇大摆的穿过了道人们中间,出现在了道王宫正殿。
“陈琳!你一个当奴婢的,要干什么?要插手皇家的家事?”
“陈大头,你敢率兵犯境?你是在代表庆国,挑衅大宋吗?”
何娘娘在看到了陈大头和陈琳出现以后,立马下令停止了进攻,她在陈大头和陈琳进入到了正殿以后,冷声质问。
陈琳冲着何娘娘拱了拱手,又冲着道王赵浓拱了拱手,然后不咸不淡的道:“皇爷说了,让咱家跟着杳皇子,保护杳皇子安危。
在保证杳皇子安危的前提下,其他的可以不论。
娘娘不会以为,自己可以管到皇爷头上吧?”
何娘娘冷哼一声,“本宫自然没资格管到太上皇头上。但是你一个奴婢,带兵闯入到本宫的地方,言语间对本宫毫无敬意,本宫是不是可以治你的罪?”
道王赵浓甩了一下撒乱不堪的头发,笑呵呵的道:“此地是我的封地,我不追究你擅闯的过错。”
何娘娘愤怒的瞪了道王赵浓一眼。
道王赵浓一点儿也不在意。
陈琳没有搭理道王赵浓,道王赵浓到底在此次的战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陈琳心知肚明。
若不是道王赵浓刻意将寇庆和赵杳拉下水,他也不用搅和到道王和何娘娘母子之间的争斗中。
陈琳对着何娘娘拱了拱手,不咸不淡的道:“娘娘要治咱家的罪,咱家认了。只是咱家是皇爷身边的大伴,抓咱家、杀咱家、打咱家,需要由皇爷和皇太后娘娘开口才行。
娘娘要治咱家的罪,得先上书给皇爷和皇太后娘娘。
在皇爷和皇太后娘娘的降罪文书传到咱家手里之前。
咱家只想保全杳皇子的安危。”
“放肆!”
何娘娘怒吼。
陈琳一脸淡然,像是没听到何娘娘的怒吼一般。
何娘娘见自己奈何不了陈琳,就将矛头对准了陈大头,“你率兵私犯大宋疆土,可是杀头的大罪,你可认罪?!”
陈大头一脸惊恐的喊道:“娘娘您可别吓我,我这人年纪大了,不经吓。”
何娘娘冷笑了一声,质问道:“你觉得本宫是在吓唬你吗?你自己做了什么,还需要本宫告诉你?”
陈大头挠了挠头,一脸怯怯的道:“率兵私犯大宋疆土,确实是死罪。左右都是个死,不如我把你们全宰了,让你们跟我一起下去陪葬好了。”
何娘娘瞬间怒火冲头,气的直哆嗦。
她听明白了,陈大头在戏弄她。
陈大头见何娘娘怒火冲天,忍不住又道:“娘娘要是不满意,那我可以写一封信去临海督府和督军府,让两府出兵,灭了此地,将此地纳入到临海督府和督军府治下。
到时候我到底有没有率兵侵入到大宋疆土,就让两个皇爷去头疼好了。”
何娘娘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寇季的意思?!若是寇季的意思,那是不是代表着寇季有不臣之意,打算反了大宋?”
陈大头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冷冷的盯着何娘娘,“姓何的,你和你儿子要出什么幺蛾子,我管不着。
但是你们不应该将小国主和少爷拖下水。
给你们面子,你们是个人物,不给你们面子,你们是什么东西?
少爷不欠大宋什么,反倒是大宋欠少爷的。
所以少爷有资格拿你们做筹码,你们却没资格拿少爷做筹码。
再敢对少爷不敬,再敢拖少爷下水,老子豁出性命去,也要宰了你们。”
何娘娘闻言,怒不可遏。
道王赵浓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就连陈琳也皱起了眉头。
陈大头根本没在意他们的反应,自顾自的道:“赵皇爷面对少爷,也要尊称一声兄长,你们张口闭口直呼其名,你们算什么东西?
这北荒是少爷和赵皇爷打下来的。
你们能待在北荒,是少爷和赵皇爷的施舍,不是你们凭借着本事拼回来的。
你们接受了少爷和赵皇爷的施舍,还敢对少爷不敬。
你们要脸吗?”
扬帆远航(二十三)
陈大头的声音不大,却传便了道王宫正殿。
何娘娘羞的脸颊通红,气的浑身在哆嗦,但口中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陈琳阴沉着脸,盯着陈大头哼了一声,“咱家劝你对太上皇敬重一些,不然咱家就算是冒着天大的干系,也会弄死你。”
陈大头不屑的瞥了瞥嘴,对着正殿深处的寇庆招了招手。
“臭小子,别在一旁看戏了。跟我离开吧。”
寇庆迟疑了一下,道:“陈翁翁,此地……”
不等寇庆把话说完,陈大头就粗暴的打断了,“此地的一切,关你屁事,关我庆国屁事。
往小了说,是母子争权,往大了说,就是大宋内政。
大宋的内政,我庆国可不方便插手。”
寇庆哭笑不得的点点头,旋即看向了身后的赵杳。
寇庆似乎想让陈大头将赵杳一起带走。
陈大头摇着头道:“臭小子,杳殿下可是大宋的殿下,道王殿下还是他皇叔,此事他避不开。”
寇庆沉声道:“可他是我弟弟,我身为兄长,应该护着他。”
赵杳听到这话,一脸感动。
陈大头和陈琳听到此话,也暗中点着头,心中充满了赞许之意。
寇氏自寇季起,三代人都十分重视情义,他们并没有因为身居高位,变得无情无义,反而时时刻刻珍惜着身边的每一份情义。
这一点,是寇氏三代身上最珍贵的地方。
也是庆国上下百万人愿意为寇氏卖命的原因。
世人虽然都喜欢荣华富贵,可总有那么一群人,不会被荣华富贵所牵绊。
比如文昌书院的新山长苏洵、开启新法学一脉的包拯、诗词一道上有宗师之称的柳永、百胜名将狄青等等。
他们无论身处何地,都不会为荣华富贵发愁。
他们真正心甘情愿跟着寇氏厮混的原因,就是因为寇氏之人虽然身居高位,但却一直念着情义。
寇庆虽然还没有执掌庆国的权柄,但是一个合格的庆国国主该拥有的东西,他已经拥有了。
只不过,陈大头心里虽然赞许寇庆,脸上却充满了玩味的笑容,“你小子有护卫幼弟的心思,难能可贵。但是你小子却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
寇庆认真的道:“我只护着赵杳就行,其他的我不参与。”
陈大头失笑道:“你身在居中,哪有不参与的道理。道王殿下存心拉你下水,又岂会放着你不用。”
说到此处,陈大头看向了站在王椅前的道王赵浓,问道:“我说的对吗?道王殿下。”
道王赵浓淡然笑道:“陈将军说笑了,本王怎么可能利用自己的外甥呢。”
“是吗?”
陈大头失声一笑,没有在搭理道王赵浓。
道王赵浓的话,估计连鬼都不信。
也就是一番糊弄人的场面话。
陈大头再次看向了寇庆道:“你们家就没有蠢人,所以你应该能看清其中的门道。我也不用多给你解释。
你如果非要留下的话,我也不拦你。
不过我必须提醒你。
道王封地四周的四块地方,除了你两个大舅哥好说话一点外,其他几位可都不好说话。
特别是狄家、刘家。”
寇庆刚要开口,就听陈大头继续道:“原本两家留在此地的都是小辈,所以还讲点理。可是自从你狄翁翁和刘翁翁到了以后,两家人就变得有些不讲理。
你狄翁翁和刘翁翁若是知道你遇到危险的话,八成会带人杀过来。
你狄翁翁和刘翁翁的脾气你应该清楚。
他们只给你祖父面子,其他人他们可不认。
他们要是亲自领兵到了此处,此处恐怕就没活人了。”
陈大头此话一出,道王殿内所有人都是一惊。
寇庆惊愕的道:“狄翁翁和刘翁翁不是跟着我祖父在南荒吗?”
陈琳也一脸惊愕的道:“那两个老家伙什么时候到的北荒,咱家怎么不知道?”
陈大头没有搭理陈琳,而是笑眯眯的对寇庆道:“开荒的兵马,每五年更换一次。五年前是赵皇爷和少爷回来主持此事,这一次轮到了狄大将军和刘大将军。”
陈琳脸色一沉。
寇庆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诚如陈大头所言,狄青狄大将军和刘亨刘大将军,可不会给这里任何人面子。
他们二人要是领兵杀过来,那不杀光道王封地上的人,对不起他们二人的身份。
所以为了其他人的安全着想,他应该离开。
可他一旦离开,赵杳的安危,他就控制不了,若是有人伤了赵杳,他回去以后如何跟自己的姑姑交代?
眼见寇庆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陈大头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陈琳。
陈琳感受到了陈大头的目光,干咳了一声,道:“庆殿下,您还是跟着陈将军离开吧。杳殿下的安危,您不用担心,自有咱家照料。
咱家相信,没人敢在咱家眼皮子底下伤害皇子龙孙。
咱家也相信,普天之下,没人敢给皇后娘娘上眼药。”
听到陈琳提到了‘皇后娘娘’,道王殿内不少人嘴角抽搐了一下,其中就包括陈大头。
没办法,大宋的那位新的皇后娘娘,凶的吓人。
那是一位真的敢不顾凤仪,提着剑在盛京城里砍人的主儿。
大宋上上下下的人都怕她。
大宋之外的人,多多少少也会畏惧她。
不怕不行,因为大宋兵马足够多、足够强。
不怕就打到你怕,或者干脆灭了你。
“兄长,你且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
寇庆听完了陈琳的话,还在犹豫,赵杳突然在寇庆背后开口。
寇庆回过头,看着赵杳道:“你真的能行?”
赵杳笑呵呵的道:“弟弟虽然不才,但好待是大宋的嫡长皇子,弄死我,就是跟大宋翻脸。
大宋已经快二十年没经历过大战了,退役的、在役的,加起来足足有三百多万将士,都在等着大战发生。
我相信,普天之下还没有人想跟三百多万大宋禁军将士对战。”
寇庆假装洒脱的笑道:“如此说来,我担心你,倒像是乞丐在担心富户吃不饱饭?”
赵杳给了寇庆一个熊抱,笑道:“你可是我兄长,我们是一家人。”
扬帆远航(二十四)
寇庆和赵杳短暂的拥抱过后,就跟着陈大头大摇大摆的离开了道王殿。
离开之前,陈大头还盯着道王赵浓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有些人,不是你能利用的。你既然利用了,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道王赵浓一点儿也不在乎陈大头的威胁,反而笑呵呵的道:“我要是能活下来,庆国要什么代价,只要我能拿出来,我都不会吝啬。”
陈大头没有言语,带着寇庆离开了道王殿,穿过了殿外一众道人的包围圈以后,扬长而去。
走到了自己的将士身边以后,陈大头脚下一顿,他准备带着自己手底下的人离开,可是看到了寇庆一脸担忧的神色以后,没有开口。
而是带着寇庆一个人离开了道王宫。
寇庆就这么跟着陈大头离开了道王宫这个险地。
他离开的原因说起来让人难以置信。
他离开,不是因为道王宫内太过危险,而是担心他那两个不讲理的翁翁带兵杀过来,将此地所有的人杀干净。
出了道王宫,寇庆略微愣了一下。
因为在道王宫外的大道上,躺着不少身着道袍的道人。
寇庆一脸疑惑的看向了陈大头。
陈大头随意的瞥了一眼那些躺在地上的道人,淡然道:“你别看着我,他们之所以成了这样,跟我无官,是陈琳那个老家伙害怕他们伤到了大宋的皇子龙孙,所以特地派遣手底下的高手弄晕过去的。”
“只是晕了?”
“嗯……”
“近千人呢……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皇宫里的阉人,总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能弄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动静,也不奇怪。”
“回头我找陈琳问问。”
“……”
陈大头带着寇庆到了一个没人地方,拉着寇庆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坐定以后,陈大头盯着寇庆感叹道:“你小子可真不让人省心,才到了道王封地上,就弄出这么大动静。”
寇庆翻了个白眼,道:“我什么也没做,是道王用心不纯,想要利用我。”
陈大头嚷嚷道:“道王要利用你,你就让他利用?”
寇庆没好气的道:“事发突然,事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陈大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就算不为自己负责,你也得为别人的性命负责啊。”
寇庆狐疑的看着陈大头,“什么意思?”
陈大头幽幽的道:“还能是什么意思?你寇氏人丁稀薄,你高祖故去以后不久,你曾祖也跟着走了。
你祖父将你曾祖遗留下的那些子子孙孙,全部迁移到了北海府,跟寇氏彻底做了一个切割。
你寇氏如今的男丁,仅仅只有你祖父、你爹、你、你的弟弟。
可以说是人丁稀薄。
别人家死一个,那是不痛不痒。
你家死一个,那就是割肉。
所以一旦你寇氏男丁有危险,那就是震惊天下的大事。
你祖父喜欢施恩,留下的香火情分不少。
你在北荒身陷险地的话,不光临海督府、狄家、刘家、张家的人会来,其他几家也会派人领兵过来。
随随便便,就能凑起一支十万大军。
道王封地上的人,都不够他们杀的。”
寇庆听到了陈大头的话,略微一愣,然后失笑道:“说的也是……”
说完这话,寇庆盯着陈大头道:“赵杳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陈大头奇怪的道:“刚才在道王宫内的时候,陈琳不都说过了吗?”
寇庆叹了口气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大头哈哈笑道:“那你可放心,没人敢让这个万一出现。因为万一一旦出现了,没几个人能付得起那个代价。”
寇庆略微思量了一下,点点头道:“是我多虑了……”
寇庆的姑姑坐上了皇后之位以后,那是独霸六宫。
大宋皇帝赵润的二子一女,皆是寇庆姑姑所出。
而其幼子只有三岁,继承皇位的几率不大。
所以大宋皇位最后有九成机率由赵杳继承。
招惹赵杳,就是在招惹赵杳身后的一亿六千多万百姓。
寇庆也是关心则乱。
他只顾着关心赵杳的安危了,却忘了赵杳背后的力量在一定程度上,远远超过了他。
寇庆在陈大头提醒下,想通了此事以后,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陈大头笑道:“陈翁翁,你觉得道王和何娘娘之争,最后谁会胜出?”
陈大头反问道:“你觉得呢?”
寇庆笑嘻嘻的道:“我就是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陈大头指了指寇庆,笑骂道:“滑头……”
陈大头不信寇庆猜不出,但他也没有回避寇庆的问题,他只是间接的给了一个答案。
“你皇外祖想让谁胜,谁就能胜。”
赵祯想让谁胜,答案显而易见。
赵祯肯定向着自己的儿子。
赵祯的女人有多少,估计他自己都不清楚,跟他谈爱情,那就是瞎扯淡。
所以何氏在赵祯心里绝对不会有太多分量。
赵祯的儿子,只有五个。
每一个都是赵祯的心头肉。
别看赵祯将皇位传给了赵润,将其他四个儿子扔到了穷乡僻壤去当藩王,就以为赵祯不关心儿子。
事实上,赵祯要是真的不在乎儿子,他的四个藩王儿子,恐怕连封地也守不住。
赵祯要是真不在乎儿子,曹太后等人也没有机会从大宋赚钱去贴补儿子。
更重要的是,赵祯不可能把已经划入到了赵氏旗下的地盘,交给一个外姓女人去掌控。
当然了,还有其他原因。
比如道王封地四周邻居们的态度。
道王封地四周的邻居们,可以容忍一个拥有着强大背景的藩王存在,但绝对容忍不了一个宗教国出现。
道王和何氏之争,道王胜了的话,那么道王的封地,还是道王的封地。若是何氏胜了的话,那道王的封地肯定就不存在了。
综合上述各种原因,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赵祯会让道王取得胜利,也只会让道王取胜。
“陈琳不帮忙的话,道王恐怕很难胜。”
寇庆由衷的感慨了一声。
陈大头呵呵笑着道:“陈琳肯定会出手。”
陈大头话音刚落,道王宫内就响起了枪声。
似乎在应证陈大头的话。
陈大头在听到了枪声以后,侧头对寇庆道:“此地的事情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落下帷幕,你小子得辛苦一趟,跟我去见一见你刘翁翁和狄翁翁。”
扬帆远航(二十五)
“你不是说此地的事情马上就有结果了吗?等有结果了,再去也不迟啊?”
寇庆疑问。
陈大头摇头笑道:“到时候恐怕就来不及了。你狄翁翁还好,你刘翁翁可是一个要面子的人,要是让人知道你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问题,那他估计会提着刀子抹了脖子。
所以他一旦得到了消息,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率兵向此处赶来。
咱们若是耽误几个时辰,他很有可能就能带兵屠一路的人。”
寇庆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对刘亨的了解,发现陈大头所言,十分符合刘亨的性格,所以苦笑了一声,点点头。
陈大头和寇庆二人伴着枪声,坐上了马车,离开了道王宫前的街道,一路奔着刘家的治地而去。
只是二人坐着马车,终究没有策马狂奔的传信骑兵快。
所以陈大头和寇庆二人离开了道王宫不足四日,还没有离开道王封地,就碰见了率领着三千铁骑,挎着枪、背着子弹和干粮的刘家军。
刘亨亲自率领着兵马,从道王封地和刘家治地接壤的地方一路杀了进来。
诚如陈大头所言,刘亨率领的兵马,所到之处,杀死了一大片。
但凡是阻拦刘亨前行道路的,刘亨解释都懒得解释,一路仗着枪械之利,疯狂的杀了进来。
寇庆和陈大头见到刘亨的时候,刘亨正趴在马背上睡觉。
马匹在前行,刘亨就在马匹前行的过程中趴在马背上睡觉。
以前只能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身上看到的技能,硬生生被刘亨给学会了。
“嘭!”
隔着老远,陈大头就鸣枪示警。
主要是刘亨趴在马背上睡觉,他要是不醒,不阻止手底下的人一路猛冲、猛杀,那他手底下的人就不会停止。
刘亨被枪声惊醒以后,随后问了一句,“又有不知死活的拦路?”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就听身边的副手策马到了他身边,低声道:“老爷,是天赐家那小子……”
刘亨一愣,“到地方了?”
副手哭笑不得的道:“还有两日多的路程。”
刘亨小声的嘀咕了一声,“我就说嘛,我一觉还能睡两天半不成……”
副手苦笑着道:“您是有在马背上熟睡的能耐,兄弟们可没有。不眠不休的奔了四日,兄弟们都累坏了。
一些兄弟不得不半途脱离的队伍,在路上休整。
马匹折损了近千。”
刘亨眼睛一瞪,“你在冲我诉苦?”
副手赶忙道:“不敢!”
刘亨毫不负责任的道:“有苦找刘伯叙去,有损失也找刘伯叙去,他才是你们的国主。我只是一个上了年纪,又身无分文的糟老头子。”
副手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刘亨却没有继续跟副手搭话,他抽了一下胯下的战马,风一样的奔了出去。
寇庆站在马车的车辕上,冲着刘亨激动的招手。
刘亨犹如一阵风一般,策马到了寇庆面前,勒马止步,抚摸着胡须看着车辕上的寇庆。
上下打量了好几眼以后,开口道:“没受伤吧?”
寇庆急忙摇了摇头,然后跳下了马车,冲着刘亨拱手施礼,“见过刘翁翁……”
刘亨大大咧咧的摆手道:“行了,在我这里就不要讲这些虚礼了。你比你爹强多了。你爹逃了一辈子,也没有逃出家门,你逃了一次,就逃出来了。”
寇庆听到此话,哭笑不得。
在刘亨跳下了马背,到了他身前的时候,他闻到了刘亨身上浓浓的汗味,也看到了刘亨那充满了血丝的双眼。
他心头一动,又对刘亨深深的一礼,“是我不懂事,让您受累了。”
刘亨大手拍在了寇庆的肩膀上,骂骂咧咧的道:“你怎么像是个女人一样,婆婆妈妈的。我们两家是一体的,你有危险,我挺身而出,那不是应该的吗?
你祖父,你爹,就不会跟我说这种话。”
寇庆张了张嘴,刚要辩解两句,就听刘亨拍着他的肩头继续道:“行了,别说那么多了。说的越多越生分。
我当初给你把尿的时候,你可一点儿也不客气。”
寇庆一脸苦笑。
刘亨指了指马车,“上去,跟我一起回去,我在南荒弄了不少好东西,带你好好吃一顿。”
寇庆急忙道:“我还要去告知狄翁一声……”
刘亨摆手道:“不必那么麻烦,我差人去告诉狄青一声就行。回头你离开了我封地以后,去见一见狄青就行。”
说到此处,刘亨对寇庆郑重的道:“对狄青那个老家伙要恭敬点。你和我那几个孙儿,笔墨舞的还像是样子,可是兵法谋略,一窍只通半窍。
狄家那几个小子,文墨上比不过你们,可是在兵法谋略上,却有惊人的天赋。
以后你们遇到了强敌,就要靠他们。”
寇庆重重的点头道:“小子明白了……”
刘亨一脸遗憾的道:“早知今日,我当初就应该从将门讨几个婆娘。”
寇庆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刘亨嘟嘟囔囔的拉着寇庆上了马车,见陈大头还在车辕上坐着,瞪了陈大头一眼,喝骂了一句,“你个老小子谎报军情,害得我带着人跑了四天三夜,你该挨军棍!”
陈大头笑嘻嘻的道:“我也是为了防止万一。”
刘亨哼了一声,对身后追来的人吩咐了一声。
“让下面的人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一日后,我们就启程回去。”
吩咐过了自己的手下以后,刘亨就带着寇庆坐进了马车,吆五喝六的指挥着陈大头驾车去找个休息的地方。
刘亨的人,在附近找了一处装裱的富丽堂皇的道观,直接将里面的道人驱赶了出来,强占了道观。
在道观里歇息了一夜,次日一行人前往了刘家的治地。
刘亨和寇庆行了一日路程。
陈琳和赵杳,以及那些此前被留在道王宫的将士们,策马扬鞭追了上来。
寇庆在得知了陈琳和赵杳追上来的时候,就让人停下了马车,在路边等候。
赵杳追到了马车边上以后,就跳下了马背,寇庆也跟着下了马背。
兄弟二人再次相见,略有不同。
扬帆远航(二十六)
赵杳猛扑到了寇庆怀里,给了寇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寇庆略微愣了一下,等到赵杳从他怀里出来以后,他疑惑的看着赵杳。
赵杳一直是一个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小家伙,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可阔别了五日多,那个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赵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脸沉重的赵杳。
一个少年人,脸上看不到蓬勃的朝气是一个十分怪异的事情。
寇庆有心想问,但赵杳只是摇了摇头,给了寇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寇庆见此,瞬间闭上了嘴。
赵杳显然清楚寇庆想问什么,但是他明显不想说,寇庆也不好追问。
寇庆带着赵杳上了马车。
一直坐在马车上的刘亨见到了赵杳,笑嘻嘻的调侃了一句,“小家伙,受打击了?”
赵杳干笑道:“还好……”
寇庆通过这话,大概猜测到了,赵杳在道王宫里,恐怕是经历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只是赵杳不愿意说,寇庆也没办法问,只能盲猜,或者等到赵杳想说的时候。
寇庆不由自主的就看向了坐在车辕上的陈大头。
或许陈大头当日执意让他离开,就是不愿意让他看到赵杳后来经历的东西。
毕竟,陈大头这种战场上磨砺出来的老杀才,恐怕不会在意道王封地上这些人的生死。
他借着拯救道王封地上的人的名义,催着寇庆离开道王宫,恐怕就是因为如此。
往后几日。
寇庆、赵杳二人陪着刘亨坐在马车上,一路上往刘家治地赶去。
一路上,赵杳都沉默寡言,流露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刘亨和寇庆都装作没看见。
刘亨时不时的讲一些过去的趣事给寇庆和赵杳听。
大多都是他们的祖辈、父辈的糗事。
毕竟,他们从小到大,祖辈、父辈们的光辉事迹,听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可是祖辈和父辈没的糗事,几乎没有人在他们耳边提及。
他们的祖辈,如今是隐藏在幕后的超级大佬;他们的父辈,如今是坐在台前的超级大佬。
除了刘亨外,大概没人敢将他们祖辈和父辈的糗事将给他们听。
寇庆和赵杳听了一路祖辈和父辈们糗事,刘亨也讲上了瘾,到了自家治地的时候,还一脸意犹未尽的神色。
刘家的治地,从各个方面讲,跟寇氏的治地都相同。
唯一的区别是,刘家治地上没有那巨大的码头,只有一个巨大的马车市场。
其他方面,几乎跟寇氏的治地差不多,就连封地上的律法条文,也全部照抄了寇氏治地上的。
寇庆十分疑惑的询问刘亨,为何刘家的封地,不发展自己的特色呢。
刘亨的回答很简单。
刘氏如今的聪明人并不多,仅仅刘氏封国阳国,都不够用,就别提外面的治地了。
既然聪明人不够用,那就只能用笨法子,直接套用寇氏的东西。
寇庆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鬼使神差的跟刘亨说了一句,‘刘氏如此做,以后寇氏要消化刘氏的封地,会很容易。’
寇庆说完以后,就后悔了。
他想着刘亨会大发雷霆,却没料到,刘亨不仅没大发雷霆,反而笑呵呵的对寇庆说了一句,‘你小子执掌了庆国权柄以后,想要吞并阳国和刘氏治地,只管开口,我让伯叙让位给你。’
刘亨此话,把寇庆给雷的不轻。
他根本不知道,刘家人对封地的执念,是各家中最低的。
一直处在可有可无的心情上。
他更不知道,刘家基业的开创者刘亨,在最初拿到封地的时候,就有交给他祖父寇季的心思。
当然了,也有其他因素。
那就是各家订立的日出盟约在。
在各家没有彻底瓜分世界之前,是不可能产生内部争斗、吞并的事情的。
外面的地盘那么大。
各家花费了十五年时间,连一个北荒都没有彻底消化。
想要瓜分世界,消化世界,恐怕都到了几百年以后了。
几百年以后的事情,谁在乎呢?
争斗的再凶,也是在自家锅里争肉。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反正无论是东风西风,那都是汉家风。
刘亨带着寇庆和赵杳到了自家治地,立马吩咐人准备了风声的宴席,并且在饮宴过后,特地让他的小孙子刘谋,带着寇庆和赵杳在刘家治地上好好转悠了一圈。
刘亨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在自家治地上的一处山上,给自己凿了一个巨大的头像。
刘亨特地叮嘱刘谋,一定要带着寇庆和赵杳去好好瞻仰一下自己那雄壮威武的头像。
站在刘亨巨大的头像下,瞻仰着那耗费了近三万多野人性命雕刻出的头像,赵杳轻轻的说了一句。
“兄长,我该回去了。”
寇庆正在弹去袖子上沾染上的草绒,听到了赵杳的话,愕然一愣。
“为何?我们虽然已经出来了很长时间了,可事实上有一大部分时间是在船上度过的。你在船上的时候,可是意气风发的告诉我,你要转遍北荒,然后再去南荒找皇外祖,跟他一起打打野人的。
如今北荒还没有转遍,你就要回去?”
赵杳听到了寇庆的疑问,轻声笑道:“我只是突然明白了,我父皇肩上的担子有多种,也明白了自己以后要担起的重任到底意味着什么。”
寇庆沉吟道:“跟在道王宫里的经历有关?”
赵杳咧着嘴,流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以前我总觉得,皇位就是一个束缚。有时候也会觉得,坐上皇位,就可以为所欲为。
直到我经历了道王宫的一切,才明白,皇位其实是一种责任。
一种肩负着所有人性命的责任。
我身为嫡长皇子,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一举一动,都会牵扯到人命。
也许我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就让无数人丧命。
也许我一句话,就能让无数人活命。”
寇庆听完赵杳这一席话,沉默了。
许久以后,他冲着赵杳苦笑道:“我以为像你这种嘻嘻哈哈的性子,在感受到了自己重要性,知道了皇权真正的威力以后,会将皇权当成一种可以率性而为的资格。
没想到你看到的居然是责任。”
赵杳也跟着苦笑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在经历了道王宫的一切后,看皇位,看到的就是责任,足以将我碾成肉泥的责任。”
寇庆长吁了一口气,疑问道:“所以我走以后,你在道王宫里究竟历经了什么?”
扬帆远航(二十七)
“无情、冷血……”
赵杳在沉默了许久以后,给出了一个十分笼统的答案。
寇庆听完以后,直皱眉。
赵杳看出了寇庆心中的疑惑,唏嘘道:“那日你走了以后,陈琳让我皇叔和何娘娘心平气和的坐下谈谈,想兵不血刃的解决道王宫内的宫变。
可无论是我皇叔,还是何娘娘,都不愿意。
他们非要一教高低。”
寇庆叹了一口气,道:“你皇叔赢了,陈琳和他的人插手了?”
赵杳缓缓点头,“一开始陈琳不打算插手此事,我皇叔便率领着手底下的人跟何娘娘血拼到最后。
何娘娘仗着人多,稳居上风。
就在何娘娘快要赢的时候。
我皇叔将剑架在了脖子上,以死相逼,逼迫陈琳出手。
陈琳逼不得已,在护着我皇叔的同时,下令殿外的兵马,将道王宫内的道人屠戮了一干二净。
最后……”
赵杳说到此处,咬着牙,握着拳头,有些说不下去了。
寇庆心跳缓缓加快,有些难以置信的道:“你皇叔不会弑母了吧?”
寇庆觉得,道王赵浓想要重新拿回封地上的权柄,想要清除了压在头上的母妃,只有弑母。
不然,他纵然借着陈琳压倒了何娘娘,也很难拿回封地上的权柄。
毕竟,道王赵浓封地上很多重要的职位,以及大小政务,都是道人们在担任。
道王赵浓只是压倒何娘娘的话,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赵杳苦笑了一声,道:“他倒是没有弑母……”
寇庆长出了一口气,“那还好……”
道王赵浓要是真的弑母的话,那寇庆就不得不考虑以后再次面对道王赵浓的态度。
身为圣人的嫡系后裔,绝对不能跟这种背着弑母罪行的人有太深的交涉。
不然容易让祖辈的清名蒙羞。
“好什么……”
赵杳叹了一口气道:“他虽然没有弑母,但是却暗示了何娘娘自缢。条件就是允许道门的人以后继续在他封地上存活。”
寇庆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寇庆觉得道王赵浓此举,比弑母狠多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
一刀砍死自己的敌人,远比逼着自己敌人去自杀要强。
寇庆很难想象,一个当儿子的,究竟得多狠心,才会逼着自己的亲娘去死。
那可是他亲娘。
寇庆声音有些颤抖的道:“何娘娘……答应了?”
赵杳阴沉着脸,没有言语。
但寇庆通过赵杳的沉默,已经知道了答案。
何娘娘显然是答应了。
道门就是她的一切,比她生命还重要。
她在无法翻盘的情况下,只能选择用自己的性命为道门换取一线生机。
寇庆看向了赵杳,颤声道:“何娘娘临死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赵杳咬牙道:“何娘娘说,她当初就应该死皮赖脸的嫁进寇氏,而非风风光光的嫁进赵氏……”
寇庆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杳低声自语道:“权力?权力?!真的那么重要吗?为了权力,可以不顾亲情吗?”
寇庆迟疑道:“世人都说,天家无亲情……”
赵杳直言道:“我不喜欢天家无亲情。再大的权柄,又哪有自己的家人重要。我皇祖父主动禅位给我父皇,就是为了避免天家起干戈。
他想用这种法子,为天家找回一些亲情。
我也想让天家有一些亲情。
我不想有一日,我们之间会刀兵相向。”
顿了顿,赵杳又道:“其实最让我觉得心痛的,不是何娘娘故去。而是那些死去的人。满满的一地活人,变成了一地尸骸,那场面,我至今也忘不了。
明明他们才是此次宫变当中付出最多的人,可有几个人记得他们?
道王宫里发生的一切传出去了以后,人们只会议论道王、何娘娘,谁会在意那些死去的人是谁?
他们付出了最大的代价,却连姓名都没有留下。
他们为了什么?
若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私欲,他们为何要赌上性命?
权力又意味着什么?
若仅仅只是意味着生杀大权,那它有什么资格存在?”
寇庆看着赵杳,沉声道:“所以……你觉得权力不仅仅代表着生杀大权,也代表着责任?”
赵杳点点头,“我以前在看皇祖父的起居注的时候,总是不明白。皇祖父和外祖父派遣兵马在外面厮杀的时候,杀死的人通常都是以万计算,为何皇祖父在批阅大宋刑法司奏报上来的文书的时候,仅仅为了一条人命,就会核查三四次。
最终确认了那个人该死以后,才会用朱笔勾决。
现在我明白了,权力代表的不仅仅是生杀大权,也是一份责任。
掌握了权力,不仅是掌握了生杀大权,也是背上了那一份责任。
所以纵然生杀大权在握,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行事,应该对得起自己承担的责任。
对得起每一个愿意拥护你,愿意让你执掌生杀大权的人。
他们在用命拥护你,你就没有资格草菅他们的性命。”
寇庆听完了赵杳一席话,沉默了许久。
最终,寇庆将手放在了赵杳的肩膀上,笑着道:“臭小子,你长大了……”
赵杳盯着寇庆十分认真的问道:“兄长是不是很早以前就明白此事?”
寇庆坦言道:“寇氏的家教跟赵氏的家教不一样。一些帝王才能学的东西,我祖父和我爹很早以前就掰碎了告诉我了。
我祖父和我爹都觉得,权力的根本就是责任。
执掌多大的权力,就得肩负多大的责任。
责任才是掌权者最应该在乎的东西。
生杀大权倒是其次。
因为即便是最强硬的掌权者,很多时候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杀人。
反倒是那些土匪流寇,何时何地都能随心所欲的杀人。
所以我祖父常说,当一个人人害怕的土匪,远比当什么掌权者要强太多了。
因为土匪杀人,不需要承担太多责任。
而掌权者杀人,就要承担太多责任。”
赵杳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寇庆低声笑道:“我也不瞒你,老头子和我爹把那份责任说的太重了。我害怕自己背不起来,害怕自己背不动,所以才有了逃家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