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远航(二十八)
赵杳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寇庆,他没料到寇庆想要逃家,居然还有这么一份深意。
寇庆苦笑着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想一个土匪一样在外面为所欲为,远比待在庆国担心这个、操心那个,要强太多了。”
赵杳挠了挠头,跟着苦笑了一声,“可我们貌似逃不过去。”
不等寇庆开口。
赵杳就果断道:“我弟弟还年幼,依照我皇祖父定下的禅位的规矩,皇位有很大的可能落在我身上。
寇二哥如今带着人在四处验证寇圣编撰的世界史,那可是寇圣临终前亲自交代的。他恐怕得花费一辈子时间去完成寇圣的嘱托,根本不会跟你抢皇位。
寇三哥整日里往烟花柳巷窜,待在里面几乎都不出来,我舅舅从小到大打了不知道多少回,也没有起作用。
他已经把自己的名声弄臭了,根本没办法继任庆国国主之位,所以庆国国主之位,最后还是会落到你头上。”
寇庆听完了赵杳一番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赵杳说的不假,他二弟就是一个学术性的人才。
除了对史料感兴趣外,对其他的一点也不在乎。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高祖父临死之前,将验证世界史的重任交给了他二弟。
如今他二弟正带着人,坐着大船,在世界各地游荡呢。
他三弟就是一个花花太岁。
六岁就学会占人家小姑娘便宜了。
到了能干坏事的年龄了以后,窝在烟花柳巷里就不愿意出来。
为此,他爹没少责罚他三弟,可他三弟屡教不改。
打急了,人家还会找靠山。
人家往大小张太妃的住处一躲,他爹也不好上门去找麻烦。
毕竟,他爹就算地位再高,也不好当着丈母娘的面教育儿子。
再不济就躲到他祖母宫里去,他爹也不好上门去找麻烦。
一旦找上门去,挨揍的就是他爹。
用他祖母的话说,寇氏三子,寇大是个没出息的,只知道守着苏氏女过日子,丝毫没有为寇氏开枝散叶的心思。寇二是个浪子,一辈子能给寇氏添一丁,那都是祖宗烧高香了。寇三是寇氏开枝散叶的唯一的希望,所以寇三找姑娘,不仅不能拦,还得鼓励。
寇氏人丁本就不忘。
寇庆祖母一直对一辈子只给寇氏添了一丁耿耿于怀。
所以对寇氏开枝散叶的事情,看的比任何人都重。
任何敢阻拦寇氏开枝散叶的人,都是寇庆祖母的敌人。
亲儿子也不行。
在寇庆祖母的袒护下,寇庆的三弟对姑娘的兴趣,远比对国主之位的兴趣大。
庆国没有大宋那种采女的制度,若是有大宋那种采女的制度的话,寇庆的三弟或许会有几分兴趣。
所以庆国国主的位置,最终必然会落在寇庆身上。
更重要的是,现任庆国国主寇天赐,在十几年前,就有将庆国国主之位传给寇庆的心思。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熄灭此心,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寇庆长叹了一口气后,对赵杳苦笑道:“似乎……真的没的选……”
赵杳淡然一笑,“我想回去了,回去好好学习一下,如何当一个合格的皇帝。我没办法陪你继续在北荒待下去了。
我怕我待的太久,再回去的时候,我父皇会直接将皇位传给我。
那样的话,我恐怕很难当好一个皇帝。”
寇庆点点头道:“你有此心,说明你已经看清楚了你以后要走的路。那我这个当兄长的,就不应该阻拦你,反而得帮你。”
赵杳笑道:“等我当够了皇帝,禅位以后,我们再来北荒。”
寇庆哈哈大笑,“那恐怕得等到几十年以后了。几十年以后,我们自己都能作主了,还来什么北荒。
我们应该乘着大船,带上数量庞大的兵马,去热荒欺负黑鬼。
老头子们把北荒和南荒都打完了,我们率领着大军来北荒还有什么意思。
我们就该去打老头子们没打过的地方。
我们不能让老头子们专美于前。
我们应该让老头子们知道,我们兄弟不是那种只会坐享其成的人。
我们也能打仗,我们也能为子孙后辈开疆拓土。”
赵杳闻言,重重的点头。
“那就约好了……”
“嗯……”
寇庆和赵杳二人定下了约定,在刘亨头像下游览了一圈,就返回了刘家治地的首府。
赵杳仅仅在刘家治地的首府待了一日,便跟随着陈琳离开了刘家治地,赶往了临海督府,准备乘船回大宋。
赵杳走了以后,寇庆就只能跟着刘谋四处晃荡。
在转完了刘家治地以后,又前往狄家所在的督军府,拜会了狄青以后,在狄青的封地上晃荡了一圈。
随后寇庆又去了张家的治地、曹家的治地,以及曹家和种家的封国。
寇庆耗费了足足半年,走马观花的在各家的封地上晃荡了一圈。
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只是想着离家,可是离家以后要做点什么,自己似乎从没有好好想过。
赵杳离开北荒时候说过的话,时不时的在他耳边回荡。
他也不知怎么了,就鬼使神差的回到了临海督府,到了临海督府内的临海书院。
寇庆再次赶到了临海督府的时候,恰巧碰到了临海书院的先生们,正带着临海书院的学生在文庙里参拜。
寇庆见他们在参拜圣人,就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的在一边看着。
文庙,寇庆进过无数次,也参拜过无数次。
但是他从没有一次,能像是这一次一样,看着那些学生们参拜,也能看出感触来。
“看到最前面那个小家伙了吗?别看他年龄小,他却是临海书院里最聪明的一个。比我是差了点,但是肯定比你强。”
苏轼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寇庆身侧,指着那一群学生中最前列的那个瘦弱少年,笑着对寇庆道。
寇庆侧头看向苏轼,问道:“兄长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轼淡然笑道:“意思很简单,庆国上下,无论是多聪明的读书人,以后在你面前,都得弯着腰站着。”
寇庆沉声道:“我很少会用身份压人。”
苏轼呵呵笑道:“天生的东西,你拒绝不了。”
扬帆远航(二十九)
寇庆听到了苏轼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了那群正在参拜文圣的读书人身上,看着那些读书人虔诚的跪在圣人们面前。
寇庆突然自嘲的一笑,“你说的对,天生的东西,我没办法拒绝。”
大部分读书人一生奋斗的目标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即便是不愿意货与帝王家的,对帝王家也会有所敬畏,帝王家需要的时候,他们也得出力,并且很难拒绝,拒绝的代价相当大。
寇庆跟他们都不同,他天生生在帝王家。
所以大多数读书人的追求和目标跟他无缘。
但他也有他要承担的责任。
就像是赵杳此前省悟以后说过的那番话一样,他注定要继承庆国,注定要承担起庆国的一切。
苏轼看到了寇庆脸上自嘲的神色以后,笑容灿烂的道:“你小子想清楚了?”
寇庆点点头。
苏轼继续问道:“那什么时候回去?”
寇庆看向苏轼道:“你就那么不待见我的?”
苏轼一脸苦笑,“我倒是想跟你把酒言欢,可家妹半年时间内,已经派人给我送了三封信了。
我再不想办法劝你回去,她恐怕自己就要乘船过来了。
她要到了此地,折腾的就不是你了,而是我们兄弟二人。”
寇庆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许久以后,寇庆对苏轼道:“为什么听到有人为难你,我心里就格外舒坦。”
苏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是病,得治。”
寇庆再次放声大笑。
苏轼在寇庆大笑过后,拉着寇庆进入到了文庙,参拜了寇圣像,然后带着寇庆到了临海督府衙门内。
苏景先似乎早就知道寇庆和苏轼会到,所以破天荒的在临海督府衙门内摆了一桌酒宴。
兄弟三人坐在一起,把酒言欢,畅谈了一夜。
次日。
苏轼将寇庆送到了码头。
码头上已经有一艘船等候在哪儿。
船上的船长是寇庆的老熟人张忠。
寇庆在临别之际,冲着苏轼抱了抱拳。
苏轼回了一礼,道:“宿命是躲不过去的,你若是不愿意接受宿命,那很多人都会为你错误的选择付出代家。
但比起其他人,你是幸运的。
因为你有一个好祖父,也有一个好的外祖父。
他们在很早以前就为你铺设好了路。
你不用一辈子栓在那个位置上。
你只需要跟家妹生一个儿子,然后将儿子培养成人,你就能从那个位置上脱身,成为自由身。”
寇庆重重的点头,表示记下了苏轼的叮嘱。
他没有再说话,上了大船。
一上船,就看到了张忠那一张堆满了笑容,一副讨好模样的脸。
张忠嘴里说着许多恭维的话,什么‘有眼不识泰山’之类的张口就来。
寇庆并没有在意张忠拍马屁的那些话,他只是抬起脚,对着张忠就是一顿猛踹。
有些事情,寇庆身在局中的时候,未必看得清。
可一旦脱离了局中,他立马就看清了。
甚至比其他人看的还清楚。
张忠这狗日的半年多前载他到临海督府的时候,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非要假装不知道,跟他演了一路的戏。
寇庆踹他一顿,算是便宜他了。
踹完以后,还不满的盯着张忠问道:“你是谁的人?”
张忠一边揉搓着腿上的踢伤,一边苦笑着道:“属下两个儿子,如今都是国主近卫。”
寇庆以手扶额,不想说话了。
张忠的两个儿子都成了他爹的近卫了,那么张忠显然也是他爹的人。
若不是他这半年走访了北荒各地,见识了各种各样不一样的兵马,他差点就被张忠给骗过去了。
在各家的兵马当中,庆国的兵马并不是最强的。
但庆国兵马的战斗力却一定是最强的。
因为庆国兵马一直配备着比其他几家先进一代的枪械。
张忠和他的人,毫无疑问配备着先进的枪械。
而枪械对传统的武艺高手所造成的威慑,寇庆也是亲眼看过的。
他不仅在道王宫里见识了枪械杀伐那些武艺高强的道人,还在各家的治地上,看到过一些传统的武艺高手和枪械之间的演练。
强如狄青,在被五柄枪械对准的时候,也只能暂避其锋芒。
陈琳那个老货,如何能在近百手持枪械的悍卒面前,堂而皇之的登上庆国的船?
大宋和庆国双方,互不干涉内政。
身份越高的人做事,需要出具的东西就越多。
似陈琳这种太监中的霸主,想要登上庆国的船,最少得拿到赵祯和寇季二人的手令才行。
不然张忠可以拒绝他登船。
寇庆和赵杳二人逃家的时候十分仓促,陈琳根本没办法先去南荒请示赵祯和寇季二人的手令。
所以他能出现在庆国的船上,显然是张忠放水的缘故。
寇庆在见识了庆国的老将老卒们对待大宋官方的态度以后,就明白了一件事。
大宋官方的人想在庆**方的人面前讨到好,根本不可能。
除非庆国上层有人提早发话。
很明显,张忠就是得到了上层的受益,才会放陈琳上船的。
张忠明显是一个有身份的人。
张忠既然是一个有身份的人,那寇庆就无需对他客气。
所以在返程了路上,寇庆如同大爷一般,霸占了船长室。
舒舒服服的坐着庆国的大舰,远渡重洋,回返了庆国。
历经数月,寇庆回到了庆国的日出码头。
下船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的妻子苏轸苏小妹,站在码头上笑吟吟的等候自己。
寇庆欢呼了一声,冲下了船,抱起了自己的妻子,离开了码头。
在跟自己的妻子温存了几日以后,寇庆就带着自己的妻子苏轸,回到了庆都。
往后。
寇庆就再也没离开过庆都。
每日里不是在宫里跟自己的妻子畅谈诗词歌赋,就是跟在他爹寇天赐身边观政。
如此过了五年。
寇天赐在请示了寇季以后,将庆国国主的位置传给了寇天赐。
同年,大宋皇帝赵润,将自己的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赵杳。
阳国国主刘伯叙,也将自己的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刘墉。
自此,禅让制度,似乎已经形成了一个惯例。
自此,皇位似乎已经不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象征,它更像是一个工作。
三个新诞生的老家伙离开了大位以后,就像是逃命一般,带着人逃出了他们坐镇了几十年的都城。
他们带着娇妻美妾,带着雄壮威武的兵马,乘着大船,往西而去。
新任庆国国主寇天赐、大宋皇帝赵杳、阳国国主刘墉,得知了三个新诞生的老家伙们的去向以后,有点傻眼。
他们三个小家伙心中所想的事情,貌似就是他们老子心中所想的事情。
他们想退休以后去欺负黑鬼。
他们老子抢先一步去欺负黑鬼了。
有人或许会问了,寇天赐等人为何不去北荒和南荒呢?
无他,守在南荒的那两个老不死的,他们惹不起!
……
……
……
(番外也完结了……鼓掌!撒花!感谢兄弟姐妹们一路陪伴!稻草会再接再厉的。新书预计十一月二十号左右发,到时候我们再聚!)
第0801章 仙姑的秘密
面对张知白如此狠人,寇季除了佩服的五体投地外,无话可说。
不仅寇季对张知白佩服的五体投地,吕夷简和王曾亦是如此。
至少他们二人在得知了死后会被人刨坟的话,绝对不会生出跟张知白一样的心思。
张知白没有在意寇季三人的神情,只是盯着寇季道:“老夫不怕被人刨坟,更不怕儿孙被人斩杀。老夫怕的是,长寿法一旦传入宫内,官家会痴迷进去,危害到大宋江山社稷。
你祖父、李公、我们,还有无数的文武大臣,耗费了数十年,才让大宋变成了如今万邦来朝的局面。
我们的苦功,不该毁在长寿法上面。”
寇季见此,坦言道:“起初我的想法跟你差不多,所以我在拿到了长寿法以后,果断将其焚毁。可后来我仔细思量了一下后,才觉得此事不妥。
长寿法既然面世,那官家必然会惦记上。
即便他现在不惦记,以后也会惦记。
不仅是官家,其他有权势的文武大臣,恐怕也会惦记上此法。
藏着此法,只会让人更惦记它。
此法一直藏下去,迟早会引来大祸。
所以,我想着反其道而行之。
让出家人将他们手里的长寿之法都献上来。
然后大肆传扬出去。
天下间聪明人不计其数。
那些长寿之法真伪,以及存在的问题,很快会被人发现。
到时候我们稍作引导,必然有人站出来推翻那些长寿之法。
官家在长寿之法被推翻以后,必然会幡然醒悟,以后再也不会信奉长生长寿之法。
官家不再信奉长生长寿之法,长生长寿之法也就不会再影响到我大宋的江山社稷。
以后的继任者以此为戒,必然也不会再信奉长生长寿之法。
长此以往,朝堂之上会形成一条隐规,长生长寿之法将不会在出现在朝堂之上,宫闱之间。”
佛家利用了人性算计了寇季,寇季也利用了人性让赵祯看清楚那些愚弄世人的长生长寿之法。
人总是吃一堑,才会长一智。
不经历痛苦,根本不会记住教训。
唯有让赵祯和百姓们吃个亏,他们才会明白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长生长寿之法。
也唯有如此,才能消除长生长寿之法带给朝廷、帝王、百姓的危害。
寻求长生长寿,可不是帝王的特权。
不仅帝王好长生长寿,百姓亦是如此。
大宋立国到如今,数十年,毁于长生长寿之术下的大人物,便有两位。
一帝一相。
帝便是真宗赵恒,相便是文惠公薛居正。
真宗赵恒是因为长期服用‘仙丹’,导致丹毒入骨,难以根治,最后一命呜呼。
文惠公薛居正则是因为服用丹砂中毒而死。
由此可见,长生长寿之术,危害有多大。
人皆有长生之心,所以求长生是拦不住的。
唯有让世人认识到出家人吹嘘的那些长生长寿之术是骗人的把戏,世人才会放弃修习长生长寿之术。
张知白听完了寇季的话,皱眉道:“先帝追求长生引发的祸患历历在目,老夫不愿意看到官家步先帝后尘。”
寇季郑重的道:“正是因为先帝追求长生引发的祸患历历在目,所以长生之法中的服丹法,官家绝对不会去看。官家最多看一些打坐练气、修身养性的法子。
官家乃是习武之人,那些打坐练气的法子,官家看过以后便知道好坏。
我们只需要将长寿之法交给官家,然后再将其他人修习了长寿之法的危害告诉官家。
官家一定会对长寿之法失去兴趣,甚至生出厌恶。”
吕夷简和王曾二人听完了寇季的解释,略微有些意动。
张知白却依旧皱着眉头。
吕夷简看向张知白,劝解道:“用晦,寇季的法子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老夫觉得可以一试。”
王曾沉吟着道:“自古以来,越是英明的帝王,越难逃脱追寻长生的命运。为了避免官家以后会沉溺于求仙问道之中,现在一试也无妨。
老夫会一直盯着此事,在出家人将长寿之法献给官家之前,老夫会先验看一番。
老夫绝对不会让半点危害官家、危害社稷的东西流入宫中。”
张知白见吕夷简和王曾二人都赞成寇季的法子,就只能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姑且一试吧。若是此事危害到了官家,危害到了社稷,老夫一定会参奏你们三人。”
吕夷简和王曾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声,却没有言语。
张知白就是这个性子,为人勤俭,说话做事略带偏执。
寇季见吕夷简三人答应了自己的提议,便笑道:“我也是时候去会一会那位仙姑了。顺便让她带话给其他出家人。”
“可是三清观内的那位何仙子?”
吕夷简听到寇季要去拜会何仙姑,顿时有了兴致。
寇季略微点了一下头。
吕夷简感慨道:“何仙子乃是汴京第一美人,无数人为其倾倒。老夫也曾向她提出,请她入府,但是被她拒绝了。
也不知道何人能有幸跟她一起颠鸾倒凤。”
寇季脸上的笑意一僵,毫不客气的道:“老不羞,不要脸。”
吕夷简鄙夷的看了寇季一眼,“你懂什么,圣人曰‘食色,性也’,你不知其中乐趣,就不要妄加评判别人。”
“老流氓!”
寇季再骂了一句。
吕夷简恼羞成怒的呵斥道:“你够了!”
“哼!”
寇季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果断了离开了此地。
回到府上以后,寇季换上了一身常服,驱车赶往了城外的三清观。
到了三清观门口,瞧着那乌泱泱的人群,寇季也是吓了一跳。
寇季知道何仙姑在汴京城内美名远播,有不少追捧着,只是没想到有这么多。
那如同长龙一般的队伍,看着让人有点觉得头皮发麻。
“少爷,咱们等吗?”
马夫驱车到了队尾以后,回头询问马车里的寇季。
寇季淡淡的吩咐道:“将府上的旗子挂出去。”
马夫答应了一声,在马车车厢外面挂上了寇府的旗子。
那些在三清观门口排队的人,看到了寇府的马车,纷纷避让。
任由寇府马车蛮横的从队尾赶到了队头,然后长驱直入的进入到了三清观内。
三清观地方不大,占地不到五亩。
比起大相国寺、五岳观等庙宇,小的可怜。
以前观中仅有一个道人,三个童子。
清查天下庙宇的时候,清查到他们头上,发现他们不仅不像是其他庙宇一样富裕,反而穷的连饭也吃不起。
清查三清观的将士,不仅没能从三清观中查处什么财货,临走的时候反而还施舍了一些钱财,给他们师徒三人当饭钱。
师徒三人没害过人,也没有骗过百姓。
所以在清查天下庙宇期间,成功的躲过了一劫。
三清观以前十分贫寒。
直到何仙姑入住以后,三清观才逐渐的变得香火旺盛了起来。
寇季坐着马车到了三清观门口以后,被门口两个童子给拦下。
童子们十分知礼的告诉寇季,何仙姑在待客,让寇季稍等片刻。
然后寇季在后面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手一个,将两个小童子抱起,放在了闷墩上,十分无礼的闯进了三清观。
寇季走后,三清观外的人,纷纷出声喝斥寇季无礼。
三清观在何仙姑入住以后,修缮了几次,却并没有往奢华的方向发展,反倒弄的十分典雅。
在袅袅青烟中,欣赏一番三清观内典雅的景致,心中会平静不少,甚至还会有人生出出家的心思。
寇季是绝对不会被三清观内的景致所影响的,所以他闯进了三清观以后,直奔何仙姑待客之所。
何仙姑在一间雅堂内待客。
寇季临近雅堂,就听到了有人在抚琴。
声音婉转而清扬。
到了雅堂门口,就看到了何仙姑着一身白衣,坐在桌前,在抚琴。
在她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着一身华衣,坐在哪儿闭着眼,在细细的何仙姑抚琴。
赵祯说过,何仙姑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还真是没有骗人。
寇季虽然不懂古琴曲,但也能通过琴曲的声音,判断出对方琴艺的高低。
当然了,也只是判断一个大概。
具体高多少低多少,他也分辨不出。
但能分辨出高低就行。
至少听过何仙姑的琴曲声音,寇季可以判断出何仙姑的琴艺在高的档次中。
寇季没有听曲的心思,所以蛮横的闯进了雅堂内。
“你一个大老粗,居然懂得听琴?”
寇季入了雅堂,对着雅堂里坐着的中年出声道。
声音中充满了鄙夷。
中年缓缓睁开眼,回过头,瞥了寇季一眼。
“我虽然出身将门,但幼时也学过琴棋书画。谈不上精通,但也能品鉴一二。可不是你口中所谓的大老粗。”
何仙姑在寇季入门的时候,琴声略微乱了一丝,但立马恢复了之前的水准。
寇季听不出,但中年能听出,所以才睁开了眼。
寇季走到中年身边,缓缓坐下,十分坦诚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文邹邹了?难道是看上了她,想在她面前表现一下?”
中年脸色一黑,呵斥道:“庸俗!”
何仙姑琴声已经乱了。
并且抬起了头,瞪着眼,盯着寇季。
寇季没搭理何仙姑,而是对中年道:“看上了人家就看上了人家,掩饰什么。临来的时候,吕夷简那个老流氓还跟我说,说他也看上了她。
你觉得你抢得过吕夷简?”
中年脸色彻底黑了,“寇季,说话注意点分寸,不要唐突了佳人。”
寇季也不高兴了,“行了,给你几分面子,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是不?往了在朝堂之上谁大谁小了。
见了我也不施礼,你信不信我明天就上书参你。”
中年气的直咬牙,却拿寇季无可奈何。
寇季继续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中年恼怒的道:“我可是添了一万贯香油钱的……”
寇季眉头一挑,目光在中年和何仙姑身上盘桓了一二。
中年脸色一变。
何仙姑琴声彻底乱了,她干脆放下了手,按住了琴弦,瞪向了寇季。
中年赶忙解释道:“何仙子收养了不少孤苦无依的幼童,那些幼童需要我布施,才能长大成人。”
“那你怎么不布施布施我呢?一出手就是一万贯,你是不是贪污了?不然不可能这么大方。”
寇季随口说道。
中年彻底恼了,“寇季,我李家钱财从何而来,你应该清楚,不要污蔑我。”
寇季打了个哈欠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李昭亮如今赚的都是干净钱。我就随口一说,你激动什么。
不过你一次性布施一万贯,如此大方,如此败家,你就不怕霸图公气的从墓里爬出来?”
李昭亮哼了一声,“我爹就算活着,也不会说什么的。更何况现在李家是我当家。”
寇季惊愕的道:“你确定你爹看到了你随随便便被人骗去了一万贯钱财,不会打死你?你武艺虽然不弱,可以霸图公的身手,把你吊起来打,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骗?!”
李昭亮微微皱起了眉头。
寇季坦言道:“自从汴京城里的烂泥人被清理了以后,汴京城内可就没有什么孤苦无依的幼童了。
你身为朝廷命官,又久居在汴京城内,你不会不知道此事。
汴京城内既然没有孤苦无依的幼童,那她那些幼童是哪儿来的?
偏的、偷的、拐的、抢的?”
李昭亮闻言,下意识的看向了何仙姑。
何仙姑气的站起了身,愤怒的瞪着寇季道:“贫道收养的那些幼童,皆是贫道一路上从永州赶来汴京城的路上救下的。
一个个皆有迹可循。
寇枢密不要平白污贫道清白。”
寇季笑呵呵的指着何仙姑,对李昭亮道:“你看,她恼怒的样子是不是比端庄的时候更吸引人?”
李昭亮一愣,仔细一瞧,还真是……
何仙姑气的浑身哆嗦。
你当我是什么人啊?
卖笑的吗?
“寇季,你够了!”
寇季闻言,哈哈一笑。
何仙姑怒目相向。
李昭亮目光突然在二人中间盘桓了一番。
心里暗叫。
前世的冤家?
如此的话,那我似乎就没必要待在此处了。
可惜了一位绝代佳人。
为了见她,李昭亮可是付出了近五万贯的钱财的。
这也是为何他能在三清观内听曲,其他人只能在三清观外等着的原因。
“寇枢密,何仙子,李某突然想起,府上还有一桩要事需要处置,就先告辞了。”
李昭亮起身,躬身一礼。
不等寇季和何仙姑开口,李昭亮就匆匆离开了雅堂。
何仙姑在李昭亮走后,瞪着寇季呵斥道:“寇季,你到底想怎样?”
何仙姑也算是修心养性之人,从入道以后,已经许久没有动过怒了。
今日之所以对寇季动怒,真的没忍住。
寇季入了三清观以后,看她就像是看青楼里的清倌人似的,她怎么可能忍得住。
寇季缓缓摇了摇头,感慨道:“你如此心性,如此做派,还想渡我出家。我劝你还是早日还俗,找个人嫁了,在家相夫教子算了。
你若是能生他十个八个的,也算是对我大宋有功。
远比你修道要强不少。”
“欺人太甚!”
何仙姑轻喝一声,就动手。
寇季瞳孔微微一缩,他觉得何仙姑一个,应该能打他十个八个的。
他肯定不是何仙姑的对手。
他果断道:“何仙子,我今日到访,是有正事要谈。”
何仙姑闻言,暂时熄了动手的心,瞪着寇季道:“什么正事,难道你又想算计我道家?”
寇季脸色一正,道:“什么叫算计?我寇季是那种人吗?”
“呵……”
何仙姑嘲讽的一笑。
寇季干咳了一声,正色道:“我是来给你们出家人送一个重新崛起的机会。”
何仙姑一愣,皱起了眉头,道:“你会那么好心?”
寇季坦然道:“我也是正直之人,朝廷此次清查天下庙宇,也只是针对出家人中的一些败类而已。
清正守法的出家人,朝廷可是一个也没有动。
要不然你也不可能有地方落脚。”
何仙姑知道寇季说的是实话,可面对寇季,她不敢掉以轻心。
何仙姑警惕的盯着寇季道:“朝廷肯放过我们?”
寇季缓缓摇头,“放过你们不可能,但朝廷可以给你们一个重新崛起的机会。”
何仙姑追问道:“什么机会?”
寇季突然长叹了一口气,“此前佛家献上了长寿法,被我焚毁。官家为此罚了我三年俸禄。
我借此推断出官家有修长寿法的心思。
为了避免官家年迈以后,因为我焚毁长寿法的问题找我麻烦,要我脑袋。
我就想官家提议,让天下间出家人再献长寿法。”
何仙姑一脸错愕的道:“皇帝居然舍得惩罚你?”
什么叫皇帝居然舍得惩罚我?!
寇季心中腹诽了一句,脸上带着一脸的悲苦道:“我等身为人臣,看似位高权重,其实不过是皇家的仆人罢了。
官家平日里跟我亲近,那是因为我对他有用。
一旦我对他失去了作用,他便再也不会亲近我。
伴君如伴虎的话,不是随便说说的。”
何仙姑警惕的盯着寇季,“可是前几日在寇府门口,你不是这么说的。”
寇季瞥了何仙姑一眼道:“此一时彼一时,我身为执掌兵马的大臣,身边必然有官家的人盯着。一言一行都得慎之再慎。
如今到了三清观,脱离了官家的监视,才敢跟你坦诚相待。”
何仙姑依旧一脸警惕的盯着寇季,道:“贫道姑且相信了你话。你说官家让我出家人献上长寿之法,可是真的?”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如果是假的,那我还干嘛来找你?”
何仙姑眯起了眼,盯着寇季沉默不语。
寇季坦言道:“好吧,我承认我有目的。为官家献上长寿之法,代表着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昔年道家先贤能入先帝法眼,就是因为献上了长生法之故。
也正是因为如此,先帝才会在天下设立道官。
而今再献长寿之法,官家若是修出了什么成效,复立道官,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提议让出家人献上长寿之法。
官家便将此事交给了我。
你们出家人要借此再度崛起,是不是应该酬谢我一番。”
何仙姑听完了寇季话,冷哼一声道:“你觉得贫道有那么好骗吗?”
寇季脸上神情一僵,道:“好吧,我坦白。我们一起骗其他出家人,骗到的好处三七分,你三我七。
你若不答应,我就去找大相国寺的了然和尚,相信他会对这件事感兴趣。”
何仙姑眯了眯眼,哼道:“你果然不安好心。”
寇季撇撇嘴道:“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何仙姑流露出了一丝犹豫,犹豫了几个呼吸,突然愣了一下,然后盯着寇季道:“好!贫道可以答应你。”
寇季会心一笑,“痛快!那就这么说定了,随后就由你将此事传递给其他出家人。”
聊完了此事以后,寇季也没有在雅堂内多待。
他起身离开了雅堂。
出了雅堂,出了三清观,坐上了马车,在回汴京城的路上,寇季沉吟着嘀咕道:“性格差异如此大,是精神分裂,还是双胞胎?
我就说嘛……
正常人不可能懂那么多东西。
懂那么多东西的人,都不正常。”
在此之前,寇季见过何仙姑两次。
第一次,何仙姑给寇季的感觉是恬静淡雅,颇具出尘气息,而且十分自信,真的有几分高人模样。
第二次,何仙姑给寇季的感觉也很恬静淡雅,但身上的出尘气息并不浓烈,此外身上的自信也没有那么足。
第一次和第二次见的,完全就像是两个人。
今日第三次详见。
寇季终于可以肯定,他前前后后三次,面对的是两个何仙姑。
一个怎么点都不着,一个就像是火药桶。
寇季觉得,他面对的何仙姑要么是精神分裂,要么就是双胞胎。
事实证明。
寇季猜的很准。
因为在寇季离开了三清观内的雅堂以后,有两道人影出现在了雅堂当中。
其中有一人跟何仙姑长的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唯有气息不同。
另一人是一个年长的妇人,
“姐姐,师傅……”
此前在雅堂内抚琴的何仙姑,见到了她们二人以后,赶忙迎上了前。
第0802章 突然的变故
“香儿,刚才为师不提醒你的话,你是不是准备拒绝寇季?”
年长的妇人盯着雅堂内抚琴的何仙姑问道。
抚琴的何仙姑听到了妇人的话,脸色一正,“师傅,你不是说,寇季不是什么好人,跟寇季打交道,要谨慎行事吗?”
年长的妇人点头道:“寇季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此次寇季奏请皇帝,让我出家人献上长寿之法,恐怕不仅仅是图谋一些钱财那么简单。
很有可能想借机敲诈,又或者重创我们道家。”
抚琴的何仙姑,准确的说是何香,拧起了眉头,“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答应?”
年长的妇人淡然一笑,看向了身旁的何琼。
何琼一脸肃穆的道:“他无论是想要阶级敲诈,还是借机重创我道家,都是建立在皇帝不会沉迷长生和长寿之法的基础上的。
想必他已经跟皇帝聊过,并且已经确认了皇帝不会沉迷于长生和长寿之法。
所以他才会提出如此建议。”
何香不解的道:“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皇帝不会沉迷于长生和长寿之法,为何还要献上长生和长寿之法?”
何琼没有言语。
年长的妇人轻笑道:“但凡是帝王,几乎没有一个可以躲开长生和长寿之法的诱惑。赵祯现在还年轻,并不担心寿元枯竭,所以对长生和长寿之法不假以颜色。
可若是赵祯年迈以后呢?
他还会对忽视长生和长寿之法吗?
秦皇汉武,多么英明的帝王,最后还不是迷上了长生和长寿之法。
赵祯比他们又如何?”
何香皱着眉没说话。
年长的妇人叹了一口气,“你还小,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懂了。”
何琼见自己的傻妹妹依然皱着眉头,忍不住提点了几句,“我们现在献上了长生长寿之法,赵祯或许不会假以颜色。
可赵祯一旦年迈,一定会沉迷进去。
我们现在献上长生长寿之法,或许会被敲诈勒索。
但是等赵祯年迈,沉迷长生长寿之法的时候,就是我道家再度崛起的日子。”
何香迟疑道:“可是各家都献上了长生长寿之法,皇帝凭什么信我们的,不信别人的。”
何琼看向了年长的妇人。
年长的妇人犹豫了一下,坦言道:“所以我们除了献上长寿之法以外,还会献上美人。宫里马上要选采女,你姐姐到时候也会参选。
以你姐姐的姿色和学问,一定会脱颖而出。”
何香惊愕的瞪大眼,“姐姐要入宫当嫔妃?”
年长的妇人点点头,“不仅她要入宫当嫔妃,你最好也能入寇府做姬妾。一旦你姐姐诞下了皇子,你也能从旁协助一二。”
何香眼睛一瞬间瞪的更大了。
年长的妇人幽幽的道:“到时候道君即皇帝,皇帝即道君。谁又能动我道家半分?”
长生长寿之法,是真是假,年长的妇人心知肚明。
借长生长寿之法蛊惑帝王,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唯有将帝王变成了道君,道家才能繁荣昌盛的旧存下去。
年长的妇人可以说是谋划深远。
寇季并不知道别人在他算计的基础上又新添了一层算计。
他回到了府上以后,就坐在府上等出家人献上长生长寿之法。
民间的谣言在这个时候也出现了新的变化。
佛道两家有许多长寿之法,佛家有一十六处藏宝地的消息,跟着佛家散步的谣言一起,快速的传遍了天下。
在佛家拥有十六处藏宝地,每一次的藏宝价值不低于一千万贯的消息传出去以后。
最先动心的不是那些流寇草莽、江洋大盗。
最先动心的是赵祯。
赵祯在得到了消息以后,第一时间将寇季召入了宫。
凝香殿内。
赵润坐在殿内的书桌前,提着毛笔,一板一眼的在学写字,陈琳小心翼翼的伺候在一旁。
赵祯和寇季二人十分霸道的占据了殿中。
人手一壶冰葡萄酒,面前摆着其他瓜果,以及一个冰鉴。
赵祯抿了一口冰葡萄酒,舒爽的呼了一口气,“四哥,佛家真有十六处藏宝地?每一次处藏宝地的财货价值不低于一千万贯?”
寇季啃了一口香瓜,道:“佛家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说完这话,寇季看向了赵祯,笑道:“官家惦记上了那些钱财?”
赵祯直言道:“朕怎么可能不惦记?那可是一万万六千万贯的钱财。朕要是拿到了那些钱财,朕就可以立刻推广县学。”
寇季略微点头道:“那倒也是……对朝廷而言,那可是一笔意外之财。”
赵祯盯着寇季道:“朕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那些消息是不是四哥你放出去的?”
寇季果断否认,“怎么可能?官家为何会怀疑到臣头上?”
寇季其实也想跟赵祯说实话,只是他派遣了曹利用办此事。
寇季一旦认下了此事,回头曹利用在南方行事的时候若是漏出什么手脚被人抓住。
到时候,曹利用还活着,并且在南方做了许多事情的消息就会被翻出来。
曹利用一旦暴露,寇季能好?
赵祯坦言道:“朕记得佛家的人最近才算计了四哥一道,以四哥的性子,不算计他们一道,心里绝对咽不下这口气。”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臣怎么说也是枢密使,去跟一群出家人计较,臣不要脸面的吗?”
赵祯沉吟了一下,道:“那一万万六千万贯,可不是谁都喊的出来的。”
寇季瞬间听懂了赵祯话里的意思。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叫做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力。
在如今的大宋,拥有一万万贯财富的,只有两处。
一处是国库,一处是一字交子铺。
一字交子铺和国库拥有的财富,那都是国财。
私人还没有人拥有过一万万贯的财富。
所以人们普遍的思维还处在千万贯的层次。
所以即便是有人散步谣言,顶多也是拿千万贯说事。
能拿一万万六千万贯说事的,恐怕只有身居中枢的几个人。
佛家又没得罪过赵祯,也没有得罪吕夷简三人。
就算得罪了,他们也不可能派人去散步如此谣言。
所以,赵祯怀疑到寇季头上,很正常。
寇季猜到了赵祯为何怀疑他,当即沉声道:“既然一万万六千万贯,不是谁都能喊出来的。岂不是恰恰证明了那一万万六千万贯的钱财,有可能真的存在?”
赵祯一愣,盯着寇季道:“真不是四哥你散布的?”
寇季正色道:“眼下正是官制革新的关键时刻,我怎么可能散布这种动摇人心的谣言?”
赵祯嘀咕道:“那倒也是……”
赵祯再次看向寇季,沉声道:“既然那一万万六千万贯有可能真的存在,那朕就该派人查查。”
“咳咳……”
寇季干咳了一声,道:“佛家积累千年,底蕴还是有的。不过一万万六千万贯,有点夸张。官家还是不要抱太大期望。更不能浪费太多人手在此事上面。
佛家若是真有藏宝,官家也不需要亲自派人去找。
吩咐各地官府注意着此事就行。
一旦有人发现了佛家的藏宝,一定会漏出破绽。
官家只需要在那些人挖出了藏宝以后,吩咐地方衙门将其剿灭,然后将那些藏宝拿回来即可。”
赵祯略微思量了一下,缓缓点头道:“那倒也是……朕派人去追寻藏宝,有点**份……朕回头会下旨给地方各级衙门,吩咐他们盯着此事。”
寇季闻言,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他还真怕赵祯动了寻宝的心思,派人去大肆寻宝。
到时候为此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却什么也没找到,那乐子可就大了。
商讨过了此事以后,寇季和赵祯二人也就没有再商量其他。
二人坐在殿中,享受起了美酒佳肴。
一直喝到深夜,赵祯喝的酩酊大醉,被陈琳扶回了寝宫去休息,寇季也顺势离开了皇宫。
此后一段日子。
寇季一直待在府上。
期间,有不少出家人到寇府上拜访,献上了长生长寿之法,以及一份厚礼。
寇季请了王曾过府,一起审阅那些长生长寿之法。
寇府上。
王曾观看完了一卷长寿之法以后,拍桌而起,“该杀!该杀!着实该杀!”
寇季放下了手里正在审阅的长寿之法,盯着王曾好奇的问道:“王公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居然如此动容?”
王曾将记载着长寿之法的书卷甩给了寇季,“你自己看!”
寇季拿过了王曾手里记载着长寿之法的书卷,略微扫了一眼以后,脸色也不太好看。
书卷中记载,以童子之心炼丹,可长寿。
不同数量的童子之心,有不同的功效。
“完全是泯灭了人性,确实该杀。”
寇季放下了书卷,阴沉着脸开口。
王曾咬牙切齿的道:“这要是传出去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幼童要遭殃。”
寇季沉声道:“该派遣刑部的人好好的追查追查此事,让兵部的人配合,斩草除根。”
王曾起身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老夫这就去刑部,让刑部的人追查此事。”
寇季沉吟了一下,唤住了王曾,“王公,他们献上的邪术,恐怕不止这一卷,我们审阅完了以后,再派刑部一起去查。”
王曾闻言脚下一顿,回过了身,一言不发的陪着寇季再次审阅起了其他的长生长寿之法。
二人忙碌了三日,审阅完了所有长生长寿之法以后,又发现了两种邪术。
王曾手拿着三种邪术的书卷,黑着脸道:“他们明知道此物献给了官家以后,会有多少人遭殃,既然还敢献给官家,简直是自寻死路、愚不可及。”
寇季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王曾觉得那些献上邪术的人愚不可及,但寇季却不怎么认为。
寇季觉得,他们很有可能是为了搏富贵,所以另辟蹊径。
皇帝若是不信,他们唯一死尔。
可皇帝若是信了,他们就有可能借此飞黄腾达。
王曾觉得,如此邪术,不会有人相信,更不会有帝王相信。
但寇季却知道,有帝王会相信。
那就是明嘉靖帝。
明嘉靖帝在朝期间,发生了一场绝无仅有的宫女政变,史称壬寅宫变。
起因就是明嘉靖帝痴迷长生之道,采用了以宫女处子血炼丹的邪术,搞的宫女苦不堪言,最终十数名宫女在他熟睡的时候,对他下了杀手。
明嘉靖帝在修仙问道期间,几乎不上朝,还能牢牢的掌控着朝政,足可见他是一位十分厉害的帝王。
如此帝王,尚且会信邪术。
其他帝王,纵然不信,很有可能也会尝试一番。
寇季绝不会允许如此邪术流入宫中,也不可能让它们流入到民间。
寇季对王曾道:“王公该去刑部了,吩咐刑部尽快查清楚此事,将背后的人一并挖出来,斩草除根。兵部那边,我会跟李昭亮通气。
地方兵马会予以配合。
若是地方兵马不管用,我会奏请官家,调遣禁军出面。
如此邪术,就不该出现在我大宋。
别的地方我不管,敢在我大宋使用如此灭绝人性的邪术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王曾郑重的点点头,拿着邪术离开了寇府,赶往了刑部。
寇季在王曾走后,吩咐陆铭道:“你去三清观问一问,问问她们手里的长生长寿之法,什么时候献上来。”
陆铭答应了一声,离开了寇府。
寇季在陆铭走后,在那些长生长寿的书卷中挑挑拣拣。
他挑选出来的,几乎都是练气打坐之法,以及三两卷有明显害人之处的长寿法。
其他的长生长寿之法,被他封存了起来。
陆铭出去了没多久,就回到了府上,手里捧者一个锦盒。
寇季见此,晒笑道:“她们倒是心大……别人献上长生长寿之法的时候,无一不是当成珍宝一般献上来。她们倒是轻而易举的交给了你。”
寇季掀开了锦盒,里面躺着一卷书卷。
寇季翻开审阅了一番,发现是一卷中规中矩的长寿之法,便没有再多言。
寇季将何仙姑献上的长寿之法,归类到了自己选中的那些长寿之法之中,然后拿着它们进了宫。
将其献给了赵祯。
赵祯在拿到了长寿之法以后,并没有急着观看。
而是询问道:“四哥,刚才王曾向朕奏请了旨意,要派遣刑部的人去查案,具体查的什么,你跟朕说说。”
寇季狐疑的道:“王公没告诉官家?”
赵祯失笑道:“朕瞧着王曾的脸色太臭,也就懒得问。”
寇季哭笑不得的将邪术的事情告诉了赵祯。
赵祯听完了以后,脸色也变得阴沉了起来。
“如此害人的邪术也敢献给朕,背后之人确实该杀。朕回头会吩咐王曾放手去做。”
有赵祯撑腰,王曾查处此事,自然无望而不利。
君臣二人商量完了此事。
赵祯吩咐陈琳将那些长生长寿的法子拿去龙图阁存着,然后请寇季坐下,跟寇季说起了正事。
“四哥,有一件事,朕觉得应该告诉你。”
寇季静静的盯着赵祯,等待赵祯的下文。
赵祯沉声道:“惠州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民间盛传佛家有一十六处藏宝地,有贼人就惦记上了此事。此前惠州知州密奏,有贼人在惠州的福泽寺内,发现了一出藏宝地,前后挖掘了半个多月有余,从中挖掘出了数量不少的钱财。
他们一直都是秘密的挖掘。
在运送钱财的途中出了岔子,被惠州的衙役发现了踪迹。
惠州知州得知了此事以后,派人追查此事。
最终发现了贼人,并且率领着地方兵马去剿灭贼人。
贼人在逃离的途中,遗留下了足足四百多万贯的钱财。
贼人已经逃到了海上,朕已经下令让镇南军追寻他们的踪迹。”
寇季听到了赵祯的话以后,一脸惊愕。
虽然此事是他一手安排的,可是以他的推算,此事事发,至少也得半个月才对。
如今提前了半个月,他自然觉得惊愕。
赵祯见寇季一脸惊愕,便声音沉重的道:“佛家拥有十六处藏宝地,每个藏宝地的钱财,不下于一千万贯钱财,恐怕是真的。
朕实在没想到,佛家能积累出如此惊人的财富。
那怪有那么多人要灭佛。”
寇季听到此话,一脸惊叹的道:“佛家敛财的手段真是厉害……”
赵祯点头道:“他们既然是出家人,好好的吃斋念佛就好了,要那么多钱财做什么。那些钱财,就应该交给朝廷,用于救济平民。”
寇季觉得,赵祯可能是惦记上了那些钱财,当即劝诫道:“官家,此事就交给民间的百姓们去发掘得了。朝廷实在不宜插手。
朝廷若是插手,很容易引起动荡。
朝野上下现在不宜发生动荡。”
赵祯沉吟了一下道:“朕不会大张旗鼓的去发掘那些藏宝,但朕会暗中派人去发掘。”
寇季心中苦笑了一声,却没有阻止。
也许赵祯暗中派遣出去的人有什么意外收获也说不定。
赵祯在说完了此事以后,“顺便在敲诈一下出家人。看看能不能从他们身上榨一些油水。朕回头会辍朝几日,对外宣称研究长生长寿之术。
到时候少不了要装病几日。
四哥就能借机从他们身上榨取油水。”
寇季点头道:“此事是早已商量好的,臣明白该怎么做。”
赵祯笑道:“如此甚好。”
笑过以后,赵祯似乎想起了什么,对寇季道:“范仲淹和庞籍在陕西府推行府制,有些不太乐观,我们是不是该借机帮他们一把?”
寇季闻言,略微愣了一下。
范仲淹和庞籍在陕西府境内推行府制,也不是不太乐观。
府制初次推行,有一些磕磕碰碰是不可避免的。
府制的推行,并没有触动太多人的利益,所以受到的阻力十分小。
赵祯之所以觉得他们的情况不太乐观,是范仲淹和庞籍进展太慢。
制度方面,范仲淹和庞籍用了一个多月时间,基本上就落实了。
陕西府内的基础的县没有动,只是重新划分了州治和府治治所,然后重新梳理了一下陕西府的官员。
在范仲淹和庞籍前往陕西府的时候,朝廷为此就做了不少的工作。
所以二人推行起来制度十分容易。
但是在经济复苏方面,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主要是地方豪强把持着地方的土地、作坊。
贫苦的百姓除了一口窑,什么也没有。
在这个农业为主的年代,没有土地,百姓们就没办法致富。
指望贫苦百姓去做生意,根本是无稽之谈。
范仲淹和庞籍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如今,他们想着建立一些作坊,招收贫苦百姓去做工,借此致富。
可这需要一个过程,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还需要一定的钱财支持。
当然了,有一大笔钱财投入的话,那就另说。
“官家何必如此着急,只要纺织作坊在陕西府设立的分作坊立起来,就能帮他们打开局面。我已经派遣了纺织作坊的人过去视察,视察结束以后,就能在陕西府设立分作坊了。”
寇季沉吟道。
赵祯皱着眉头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寇季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赵祯沉声道:“辽皇耶律隆绪已经为攻打我大宋做准备了。”
寇季沉吟道:“不是说还得两三年吗?”
赵祯看向了寇季道:“恐怕等不了两三年,辽皇耶律隆绪就会对我大宋发起进攻。”
寇季皱起了眉头道:“辽国发生了何事?”
赵祯眯起了眼道:“辽国的使臣搭上了黑汗王朝的人。辽皇调遣了一部分兵马,沿着北境,悄无声息的前往了西域。
朕所料不差的话,辽皇应该是想派遣兵马会同黑汗王朝的人,一起击溃西州回鹘。
西州回鹘一灭,我大宋就要直面黑汗王朝的兵马。”
寇季幽幽的道:“黑汗王朝有兵马百万……”
赵祯点点头,“辽皇帮助黑汗王朝对付西州回鹘,黑汗王朝帮助辽皇对付我们。”
寇季神色凝重的道:“确实是好算计。黑汗王朝百万兵马,外加上辽国数十万精兵,一起对我大宋发难的话,对我大宋而言,确实是一个麻烦。”
第0803章 寇卉:爹,我把赵润给打了
大宋早已不是此前那个消息闭塞的大宋了。
在寇季拿下了河西,为大宋在西域打开了门户以后,大宋就重视起了西域。
除了明面上的使节不定时出使西域各国以外,赵祯还暗中派遣了不少人手潜入西域。
黑汗王朝拥兵百万的消息,赵祯知道,文武大臣们也知道。
以前有西州回鹘挡着,大宋也不需要担心黑汗王朝的兵马会出现在大宋境内。
可如今辽皇耶律隆绪居然派人联络了黑汉王朝,并且打算帮黑汗王朝出兵攻打西州回鹘。
两个实力强横的国朝,一起攻打西州回鹘,西州回鹘被灭的可能性极高。
一旦西州回鹘被灭。
大宋就要直面黑汗王朝的百万大军。
黑汗王朝的百万大军,严格意义上讲,并没有百万。
因为他们是全民皆兵,只要能跨上马背,挥动起刀枪剑戟,那就是战士。
所以百万大军,水分很大。
但即便如此,也不好应对。
若是黑汗王朝和辽国一起对大宋发起进攻的话,对大宋而言,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辽皇耶律隆绪多骄傲的一个人,居然肯低头跟黑汗王朝合作……”
寇季由衷的感叹了一句。
赵祯沉声道:“若是朕垂死之际,看到身边有强敌虎视眈眈,朕也会这么做。”
寇季叹息道:“为了儿孙,辽皇耶律隆绪底下的头,确实能理解。”
人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
道理谁都能理解,可真正能抛下儿孙不管的,又有几人?
寇天赐没出生以前,寇季觉得他以后不会为儿孙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等寇天赐出生以后,看着小家伙一点点长大,寇季发现,他能为小家伙做的有很多。
比如小家伙惹上了什么大麻烦,为了保小家伙的性命,他可以舍命一搏。
所以辽皇耶律隆绪为了自己的儿子耶律宗真的帝位,底下头颅跟黑汗王朝联手,他十分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并不会影响双方之间的关系。
双方依然是敌人,不死不休的那种。
“辽皇耶律隆绪跟黑汗王朝联手,那我们就不得不早做准备了……”
“朕已经暗中派人密切的监视着辽皇耶律隆绪和黑汗王朝可汗的动向,他们一有风吹草动,朕便会收到风声。”
寇季点了点头,沉重的道:“青塘也得防着。”
“青塘?”
赵祯愣了一下,细思了一番后,感叹道:“青塘是该防着。角厮罗凭借着我大宋军械支持,已经逐渐的平定了青塘境内的其他吐蕃大族。
如今青塘境内已经被他经营成了铁板一块。
能终结吐蕃诸部的乱局,一统吐蕃。
角厮罗也算是位人杰。”
虽然青塘在角厮罗的经营下,实力翻倍,可在赵祯眼里,青塘之主角厮罗,只是一个人杰,并没有资格跟他平起平坐。
并不是赵祯自大。
你不能指望一个拥有数千万国民的君王,平等的看待一个拥有数百万臣民的君主
“但凡是人杰,野心都不小。”
寇季眯着眼道。
赵祯点头道:“角厮罗平定了青塘境内其他吐蕃大族以后,依旧厉兵秣马,足可见他还有继续开疆拓土的心思。
青塘往西是元山,往北是我大宋,往东亦是如此,东南是大理,如今也被我大宋所占据,正南方是大雪山,青塘兵马不可能越过大雪山。
元山部对我大宋忠心耿耿,一旦青塘攻打元山,元山部必然会向我大宋求援,我大宋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所以,只要青塘之主角厮罗扩张的心思不熄,迟早会跟我大宋一战。”
寇季眼睛微微一张,“黑汗王朝和辽国从东西两侧夹击我大宋,对青塘而言,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角厮罗一定不会错过。”
“所以我们应该防着青塘。”
“不仅要防着青塘,还应该做一些部署。”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既然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那我们就该早做一些准备。回头就调遣种世衡和狄青还朝。
大理境内只留捧日军镇守。
永兴军应该调遣回西宁州坐镇。
新军一旦筹备完善,立马派遣到大理去,将捧日军换回来。
同时得以演武为名,给地方兵马下达旨意,命令他们半年集结一次,为此后的大战做准备。
邙山讲武堂的讲学也应该加快。
能删减的课业一律删减。
必要的时候从各级弓弩营内抽调人手进去学习。
我们必须在战前,培育出不少于一万人的讲武堂学子。”
赵祯皱眉,“会不会太仓促?”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是有些仓促,可我们现在不得不这么做。不然全员配备了火器,却不懂得如何应用火器作战,上了战场,就只有挨打的份。”
赵祯沉声道:“可是即便培育出了不少于一万人的学子,分配到其他军中,也没有多少人。”
寇季点头道:“所以等捧日军回京以后,我们还得拆分捧日军。捧日军在大理战场上厮杀了三年之久,军中上下的将士,几乎都学会了如何使用火器作战。
从讲武堂内走出去的那些学子,也渐渐的在战场上摸索出了一些用火器作战的方式。
等捧日军回京以后,我们就拆分了捧日军中的将士,将他们安排到其他军中。
搭配上其他讲武堂的学生,应该能很快就适应火器作战。”
赵祯沉吟道:“多少要为捧日军留下一些火种……”
捧日军可是大宋强军,若是因为拆分毁了,赵祯能心疼死。
寇季了解赵祯的心思,便道:“臣不可能在快要发生大战的时候,毁掉一支强军。捧日军拆分,拆分的只是军中的普通将士,军中的各级官员不会变,一些核心的将士也不会动。
待到普通将士被分配完了以后,臣会立马从其他各军中调遣禁军将士,补足捧日军中的人手。
只要捧日军的大将军稍作训练,新入营的那些禁军将士就能很快的学会用火器作战。”
赵祯听到此话,放心了不少。
“那就依照你说的办,朕回头会说服吕夷简三人,让他们赞成调遣地方兵马集结演武的事情。”
说到此处,赵祯顿了一下,道:“不过黑汗王朝和辽国一起进攻我大宋,最少也得一年半,我们有的是时间准备。可推行府制,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我们必须想办法帮范仲淹打开局面。”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官家何不借着佛家藏宝的传言,秘密的给范仲淹送一笔钱过去。有了这笔钱,范仲淹就能打开局面。”
赵祯疑问道:“这笔钱从哪儿出?国库有吕夷简三人盯着,推行蒙学的钱财满朝文武都盯着,总不能从朕的府库出吧?
朕府库里的钱,可是要留着收复燕云的。”
“一字交子铺!”
寇季果断给出了答案。
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一字交子铺已经设立了快十年了。
里面存储的钱财,早已超过了大宋百姓的想象。
但朝廷从没有动用过里面的钱财。
寇季甚至,钱唯有动起来,才是钱。
钱不流通,那跟废铁无异。
所以寇季觉得,一字交子铺里面的钱财有必要动一动。
赵祯听到了寇季的话,眉头一拧,“一字交子铺的钱财,那可是百姓的钱财。动了以后,万一出现了岔子,如何处理?”
寇季听到此话,心中苦笑了一声。
赵祯能说出这话,寇季完全能理解。
毕竟有些东西,整个大宋只有他一个人懂。
“一字交子铺的钱,是暂借给陕西府,不是送给陕西府用。陕西府借着一字交子铺的钱财繁荣起来以后,要连本带利的还的。
官家应该担心的是,到时候一字交子铺借此牟利过多,会有言官指责官家不仁。
而不是担心一字交子铺的钱财借给了陕西府以后会出岔子。
就算真的出了岔子,也没什么大影响。
几百万贯而已。
国库补得起,官家的府库也补得起。
再不济,吩咐从陕西府征募的兵马在出去抢一票,也就回来了。”
赵祯听完了寇季的话,思量了一下,“几百贯贯确实不多,朕赔得起。朕回头就给曹佾下令,让他去一趟陕西府,从陕西府的一字交子铺内调几百万贯,送到范仲淹手里。”
寇季提醒道:“最好向百姓们宣扬,这笔钱是范仲淹发掘出的佛家的藏宝。”
赵祯缓缓点头。
寇季为何质疑要将这笔钱定为佛家藏宝,赵祯心里清楚。
大宋贫寒的地方颇多、贫寒的百姓也颇多。
一旦开一个坏头,以后其他地方路改府制的时候,一定会奏请朝廷拨款。
大宋如今的路已经超过了二十之数。
每一处改府以后,借它几百万贯,二十多府,很有可能就会超过万万贯。
万万贯的借款,如果变成了死账烂账。
朝廷的财政,一字交子铺的运转,都会出现大问题。
商量好此事以后,寇季也没有在宫里多待。
当即,寇季退出了宫殿,一路出了皇宫。
从皇宫到府上,寇季的眉头都皱着。
辽国和黑汗王朝携手,加速的战争的进程,打乱了寇季的许多计划。
寇季不得不对自己的计划做出一定的调整。
回到了府上,寇季一头扎进了书房。
陆铭没过多久也进入到了书房。
书房中。
寇季坐在书桌前,沉声吩咐陆铭,“曹利用在南方做的事情,官家已经知道了。如今民间没有多少人收到消息,是因为官家派人封锁着消息。
不过,要不了多久,官家就会解除封锁。
到时候朝野上下所有的人都会知道这个消息。
各地一定会了为此此事疯狂起来。
你让底下散步谣言的人尽快收手,免得被人抓住,伤了性命。”
“喏……”
“朝廷的兵事有所变动,交趾的战事不能拖下去了。你派人传令给曹利用,让他即可兵发交趾,给我拿下交趾。
拿下了交趾以后,立刻派人到大宋,向大宋表示,要真心实意归附大宋。
让他不要吝啬钱财,有什么好东西一并送到大宋。
到时候我会向官家奏请交趾自治。
顺便迁移一些贫民过去补充交趾的人口。
朝廷到时候应该会派遣官员过去,你让他无需担心,到时候派遣到交趾的肯定是自己人。
然后你再派人去给元山部的元山传令,让他收缩兵力,往沙州附近靠拢。”
“喏……”
陆铭答应了一声,见寇季不再吩咐其他的事情,便退出了书房去秘密的传令。
寇季则在书房里思量,如何在三方攻宋的时候布局。
就在寇季思量着如何布局的时候,寇卉抹着眼泪进了寇季的书房。
寇季瞧着寇卉小脸上布满了泪珠,心头一揪,放下了心头的思绪,赶忙走到寇卉面前,将她抱起。
“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寇天赐那个臭小子?”
寇卉趴在寇季怀里,一边抽搐,一边低声道:“是赵润……”
寇季脸色一黑,“赵润怎么欺负你了,跟爹说,爹去帮你出气。”
寇卉抬头瞥了寇季一眼,嘟着嘴道:“爹你说大话,赵润说了,就算他欺负了我,你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因为他是君,你是臣。”
寇季哼了一声,“他是皮痒痒了。”
寇卉一个劲的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我就打了他一顿。”
寇季一脸愕然,“你这么厉害的?”
寇卉一脸骄傲的道:“我会武艺,赵润不是我对手。”
寇季疑问道:“既然是你打了别人,那你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还说赵润欺负你?难道是有人责罚了你?”
寇卉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认真的道:“皇娘娘说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该动粗,让我回府闭门思过。然后她打了赵润板子,赵润手都肿了,都疼哭了。”
说到此处,寇卉还比划了一下曹皇后是用什么样的板子打的赵润。
寇卉稍微比划了一下,寇季大概就明白了,那是戒尺。
“既然没人责罚你,那你哭什么?”
寇季疑问。
寇卉小心翼翼的瞥了寇季一眼,“我怕你也用那么大的板子将我手打肿。”
寇季宠溺的捏了捏寇卉的脸蛋,笑道:“爹怎么舍得打你呢。”
寇卉小眼珠子一转,问道:“那娘呢?娘打我的时候,爹你会不会护着我。”
寇季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多了一丝玩味,“我当你哭哭啼啼的跑到我这里做什么来了,原来是害怕你娘打你,找我来给你撑腰啊。”
寇卉的小心思被拆穿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在寇季怀里扭来扭去的。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说说吧,谁教你的。你的小脑袋瓜子可想不出这些。”
寇卉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寇季,嘟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寇季瞥了寇卉一眼,道:“你要是不说,回头你娘打你的时候,我可不管你。”
寇卉迟疑了一下,道:“哥不让我说。”
寇季笑容灿烂的道:“那爹就不问了。”
寇季放下了寇卉,笑道:“去玩吧。回头你娘责罚你的时候,爹帮你撑腰。”
寇卉嘻嘻一笑,“爹你最好了。那我回头还能打赵润不?”
说到此处,寇卉十分不满的数落起了赵润,“赵润可烦了,每次进宫,他都塞一大堆我不爱吃的东西给我。我给了宝庆嫂嫂,他还不乐意,非要从宝庆嫂嫂手里抢回来再塞给我。
气的我一直想打他。”
说完这话,寇卉小心翼翼的盯着寇季。
寇季脸上的笑容更胜,“只准打屁股!”
寇卉先是一愣,随后咯咯咯的笑着跑出了书房。
寇季在寇卉跑出了书房以后,嘟囔道:“官家、皇后,你们也太心急了吧。孩子才多大,你们就迫不及待的想撮合他们在一起。
你们倒是好算计,倒是苦了赵润那小子,天天要挨揍。
我就怕那小子被我闺女从小打到大,以后见了我闺女有心理阴影。
当初送我闺女去习武,简直是最明智的选择。”
嘟囔到此处。
寇季脸色微微一冷,对着书房外冷哼道:“怎么,需要我派人去请你们进来?”
话音落地。
寇天赐和刘伯叙耷拉着脑袋进了书房。
寇季目光在寇天赐和刘伯叙身上盘桓了一二,冷哼一声,“你们倒是聪明,知道我宠着寇卉,所以寇卉犯了错,就让寇卉找我来庇护她。
你们身为兄长,护着妹妹,这一点做的不错。
可你们才一丁点大,就学人玩手段、学人耍心机,还在我眼前耍。
最重要的是,明知道会被我看穿,居然还躲在门外等结果。
是怕我抓不到你们吗?
简直是愚不可及。
念在你们是为了护着妹妹的份上,我可以减轻责罚。
一人十板子。”
说到此处,寇季已经回身去找板子。
寇天赐不甘心的嘟囔道:“我们要是不来,你肯定又会说,明知道会被你抓住,我们还敢逃,愚不可及。所以我们逃不逃,结果都一样。”
就在寇天赐嘟囔的时候,寇季已经拿到了板子回过了身,盯着寇天赐冷笑道:“你说的很对,所以我决定多赏你十板子。”
“正话反话都让你说了,我不占理,这不公平。”
寇天赐忍不住开口。
寇季冷哼道:“你们在我面前耍手段、玩心计,还跟我讲公平?满朝文武,那个不比你们阅历高,那个不比你们手段高,那个不比你们学问高,你去问问他们敢不敢在我面前耍手段、玩心计?
以卵击石就是最愚蠢的行径。
既然敢动愚蠢的心思,就别想追求公平。”
说到此处,寇季又冷哼了一声,说道:“自己选,打那边。”
刘伯叙咬咬牙,低声道:“伯父,我可不可以代寇天赐挨五板子。”
寇天赐十分讲义气的道:“不用,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寇季没有搭理寇天赐,而是盯着刘伯叙道:“你不是寇天赐的侍读,也不是他的侍从,不用替他挨板子。你是他兄弟,要挨就跟他一样,挨二十板子。
十板子还是二十板子,你自己选。”
刘伯叙迟疑了一下,“二十……”
寇天赐瞪起眼,沉声道:“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寇季盯着寇天赐道:“你带着其他人犯错,其他人就得跟着你一起承担错误,谁也躲不过去。除非你有那个能耐,有那个资格一个人承担错误。
不然,挨打的时候,谁也少不了。
你现在还小,犯的错误,只是一些小错误,所以挨一些板子就足够了。
可等你大了,能犯的错误大了,很有可能就会牵扯到人命。
我是你爹,官家是你干爹,所以你要是犯了大错,你或许不会死,但你身边的人,很有可能会被凌迟处死。”
寇天赐眼中闪过一道惊恐,下意识的看向了身旁的刘伯叙。
寇季继续道:“耍手段、玩心计可以,毕竟你们两个以后长大了,注定要在官场上厮混。不会耍手段、玩心计,只会沦为别人的玩物。
但你们在耍手段之前,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
若是你们明知道自己的手段会被拆穿,那就不要动那个歪心思。
还有,以后尽可能的堂堂正正的行事,能少耍手段就少耍手段。
你们有身份,有背景,没必要跟人耍手段。
纵然堂堂正正的做一些错事,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寇天赐和刘伯叙二人愣愣的盯着寇季,消化着寇季的话。
寇季瞥了他们二人一眼,“选一边吧。两位少爷。”
寇天赐和刘伯叙闻言,苦着脸转过身去,撅起了屁股,并且用手指了指屁股的一边。
他们已经十分熟悉流程了,显然不是第一次挨揍。
寇季没有客气,挥起了戒尺就是一顿胖揍。
寇天赐和刘伯叙二人咬着牙,一言不发,也不像是其他人家的孩子,被打的哭哭啼啼。
寇季打完了二十板子。
寇天赐和刘伯叙二人呲牙咧嘴的回过身,捂着屁股向寇季弯腰施礼。
寇季在他们弯腰的时候,幽幽的道:“跟你们说这么多,就是为了提醒你们一句,以后离赵润远一点。以你们的身份地位,一旦犯了大错,你们身边的那些侍卫就是替你们顶罪的。对赵润而言,一旦他犯下了大错,你们就是替他顶罪的。”
寇天赐和刘伯叙二人浑身一震,仰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寇季。
第0804章 服软了……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们要是舍得身边侍卫的性命,大可以一试。”
寇季盯着两个小家伙,淡淡的说。
寇天赐和刘伯叙对视了一眼,果断摇头。
寇季叮嘱了一句,“记住我的话,下去吧。”
寇天赐和刘伯叙捂着屁股,再次弯腰躬身以后,退出了书房。
寇季在两个小家伙离开了书房以后,略微叹了一口气。
两个小家伙年龄不大,但都不是省油的灯。
小小年纪都敢在他头上算计,以后还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更重要的是,两个小家伙的性子都硬,挨打都不哭。
以后真要是犯了错,估计都不会死皮赖脸的去找长辈哭诉,去找长辈求援。
如此性格,在人世间混,很容易吃亏。
寇季揍他们的时候,他们要是哭一两声,寇季相信自己肯定会心软。
说不定二十板子,就会变成十板子。
可两个小家伙一声也不吭,那寇季就不得不足足的打满二十板子。
有道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是随便说说的。
寇季在朝堂上混迹了许多年,深知,会哭的孩子不光有奶吃,有时候还能保命。
就拿此前清查皇亲国戚而言。
其中最尊贵的邓国、冀国两位大长公主,在面对赵祯的时候,态度那叫一个强硬,一个个恨不得将皇姑两个字刻在额头上。
她们仗着身份跟赵祯对着干,赵祯怎么可能不厌恶她们?怎么可能不重处她们?
她们若是以皇姑的身份,向赵祯哭诉,向赵祯服软的话。
赵祯即便是要处置她们,必然也会为她们留下一些特权。
在这个一人至上的社会,人情一直都远远的大于律法。
只要赵祯愿意,他可以跟一切的律法对着干。
赵润、寇天赐、寇卉等人,算得上是赵祯的后辈,很亲厚的那种。
只要寇天赐和寇卉懂得如何哭,以后不论犯下的多大的错,跑赵祯面前哭一场,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可惜,寇卉会哭,愿意哭。
寇天赐却不愿意。
所以寇天赐的性子很容易吃亏。
寇季让他离赵润远一点,也是为了避免他吃亏。
性子硬的人,一般都不愿意服输。
寇天赐现在虽然已经知道赵润身份的重要性,但依然不会让着赵润。
一旦二人起了冲突。
寇天赐和寇卉混合双打,赵润一定会很惨很惨。
曹皇后在寇卉打了赵润以后,并没有责罚寇卉,那是因为她另有所图。
寇天赐不同,寇天赐要是将赵润打了,寇季这会儿八成已经被唤进宫了,而且进宫以后,一定能看到寇天赐被打板子。
宫里那些人,对待外人没轻没重的,要是稍稍下一点狠手,寇天赐可就危险了。
寇季可不想提着血刀进宫去找赵祯讨一个说法,所以暂时只能让寇天赐避着赵润。
寇季为了寇天赐着想,让寇天赐避着赵润,但他却不知道,他小小的一次提醒,却让赵润在宫里唯一的一个朋友也没了。
赵润在宫里刻意的讨好寇卉,惹的寇卉不快,寇卉不愿意搭理他。
宝庆一直缠着寇天赐,所以不怎么跟赵润玩闹。
寿庆在其母的培育下,像是一个一板一眼的木头人,根本不会陪着赵润玩。
能跟赵润一起瞎胡闹的,只有寇天赐。
如今寇天赐不搭理赵润了,赵润就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此事寇季并不知情,但他即便知情,也会毫不犹豫的让寇天赐远离赵润。
赵润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预定了太子之位。
他注定要处在漩涡的中心。
寇天赐跟他搅和在一起,很容易被卷进漩涡当中。
即便赵润能顺利的渡过风波,坐上官家之位。
寇季也不会让寇天赐刻意的去跟赵润结交。
伴君如伴虎,不是随便说说的。
不是谁都能成为寇季,也不是谁都能成为赵祯。
寇季敢跟赵祯坦诚相对,兄弟相称。
不是寇季刻意结交来的。
是寇季凭本事得来的。
若是寇季没本事,没办法帮着赵祯斗倒刘娥,没办法帮赵祯匡扶社稷。
你再看赵祯,还会不会亲切的称呼他一声四哥。
有能力的人,才有资格被帝王亲切的称呼。
没能力的人,只能做帝王的仆从。
就算是帝王坦诚相对,也不是谁都能像是寇季一样泰然处之的。
寇季敢让赵祯称呼他四哥,那是因为他有足够的底气。
有足够的底气在赵祯跟他翻脸以后,让赵祯认识到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
此后一段日子,寇季一直在枢密院待着,他一边盯着辽国的兵事变化,一边盯着交趾的兵事变化。
在盯着两处柄事变化之余,寇季对拆分捧日军,分调永兴军,也做了一定的部署。
在大理鏖战的三年的兵马,不止有捧日军,也有永兴军。
两支兵马都在大理战场上学会了使用火器作战,全军也配备上了火器。
只不过捧日军有邙山讲武堂的人帮忙,所以对火器作战掌握的比永兴军要纯属。
寇季可以拆分捧日军,却没办法拆分永兴军。
但是适当的调度还是可以的。
火器的操纵并不复杂。
火器作战的难点在于,冷兵器突然替代火器以后,战场上的排兵布阵、兵法谋略的变化。
寇季在拆分捧日军、调度永兴军将士的同时,也得考虑好分配好能熟练应用火器作战的各级武官。
他必须做到在各级武官和火枪兵调到其他军以后,能快速的引导各军适应火器作战,学会用火器作战。
寇季从邙山讲武堂里征调了几个已经熟悉了火器作战的先生,一起忙活了一个月,勉强才将捧日军和永兴军中的将士和各级武官,合理的分配到了各军。
同时有从各军中调遣了人手,补足了捧日军和永兴军之后的空额。
在寇季忙活的一个月时间内。
佛家拥有十六处藏宝,并且已经被证实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就在朝野上下对此将信将疑的时候。
范仲淹在陕西府豳州开元寺内挖到了足足五百万贯的钱财的消息传进了京城,彻底坐实了佛家拥有十六处藏宝的消息。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纷纷惦记上了佛家的十六处藏宝。
赵祯将范仲淹挖到的五百万贯钱财批给了范仲淹用于发展陕西府,在朝堂上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没人阻止,没人关注。
因为对满朝文武而言,范仲淹挖到的那五百万贯钱财,纯粹是意外之财。
意外之财得来的容易,大方的花出去自然也没人心疼。
吕夷简三人虽然抠门,但他们甚至陕西府的情况,知道范仲淹需要那五百万贯引领陕西府的百姓发展,所以并没有阻止赵祯的决定。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目光都盯着佛家的其他十四处藏宝。
一场发掘佛家藏宝的运动,在一夜之间,席卷了大宋。
民间的草莽流寇,成为了天下所有寺庙的常客。
各地官府也频繁的借着各种借口进入到寺庙里,挖掘起了宝藏。
一时间,天下所有的庙宇沦为了是非之地。
庙宇里的出家人被折腾的苦不堪言。
就在庙宇里的出家人想方设法的应对此事的时候。
又一场灾难降到了他们头上。
赵祯暗中修习了某一座庙宇里的长寿之法,突然晕厥了过去。
内廷、枢密院几位大佬震怒。
下达旨意给地方,吩咐地方兵马再次兵围了天下庙宇。
最后在某寇姓大佬善意的调解下,天下庙宇凑出了一笔巨款,才消除了灭顶之灾。
出奇的是,在拿到了那笔巨款以后,晕厥了多日的赵祯,不药而愈。
就在天下出家人刚松了一口气以后。
赵祯再次修习某一座庙宇的长寿之法,吐血三升。
然后,内廷和枢密院的几位大佬,再次震怒。
又原样重复了一遍此前的行径。
天下庙宇在凑出了一笔巨款以后,再次消除了灭顶之灾。
他们也学乖了,知道朝廷在整治他们。
于是乎一个个登上了寇府门户。
向寇季献上了一份厚礼,祈求能将他们献上的长生长寿之法拿回去。
有人甚至为此赌上了性命。
寇府。
寇季侧躺在摇椅上,盯着眼前的一张苦瓜脸的苦和尚,意外的道:“大师此前献上了长寿之法以后,不告而别。
官家为此可没少责怪我。
官家对大师献上的长寿之法,可是十分推崇。
官家有意册封大师一二。
大师既然现身了,那就随我入宫去领赏。”
寇季嘴上说着要入宫,身子却躺在摇椅上一动也没动。
苦和尚一脸悲苦,向寇季一礼,“真佛面前,贫僧不敢称大师。”
寇季盯着苦和尚笑道:“我怎么就成真佛了?我既然是真佛,那天下的僧人是不是都该拜我?你们化缘化到的香油钱,是不是都该归我?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真佛我可以当。”
苦和尚苦着脸,没有说话。
寇季撇撇嘴,“事到如今,还舍不得那点俗物。”
苦和尚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此前算计寇枢密,是贫僧不对。贫僧愿意以死抵罪,还请寇枢密高抬贵手,放我佛家一马。”
寇季脸上浮起了一丝冷意,“你还知道你算计了我?那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
“阿弥陀佛,贫僧一时鬼迷心窍,愿意以命抵罪。”
苦和尚宣了一声佛号,垂下了脑袋,摆出了一副任凭处置的姿态。
寇季冷哼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我的命可比你的命金贵多了。你一条命,还不够偿还你的罪孽。”
苦和尚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寇季盯着苦和尚道:“你一条命,外加天下所有僧众每年三个月徭役。”
苦和尚猛然睁开眼,惊恐的盯着寇季,“寇枢密何必强人所难呢?”
“强人所难?”
寇季冷笑道:“和尚,你在跟我讲笑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服徭役乃是我大宋的律法,此前出家人以超脱世俗为名,拒绝服徭役,朝廷也没有追究。
但朝廷不追究,不代表你们没有服徭役的责任。
如今朝廷要追责,你们能避开吗?
除非你们不承认是我大宋的百姓。”
苦和尚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
他心里很清楚,他要是敢说方外之人不是大宋子民之类的话,寇季就能以此为借口,杀他一个尸山血海。
在苦和尚,乃至大宋大多数人眼中,寇季信奉的是典型的内圣外王之道。
在大宋境内,寇季如同圣贤,不断的推出各种东西,为百姓提供便利,让百姓致富。
对外,寇季凶残的像是个魔王。
河西一战,寇季杀的超过了数十万,河西百姓被处置了大半,剩下的河西百姓,如今在为大宋的户口苦苦奋斗、苦苦劳作。
西夏,亦是如此。
大理,虽然不是寇季亲自领兵打的,但背后也有寇季的影子。
如今,大理的百姓也在为大宋户口苦苦劳作、苦苦奋斗。
足可见,大理的一切,皆是寇季所为。
所以,在寇季眼里,宋人才值得他正眼相看,非宋人,不识趣的话,下场肯定不会太好。
寇季见苦和尚迟迟不肯开口,便下令道:“陆铭,送客!”
苦和尚站在原地挣扎了许久,直到陆铭上前要带他离开的时候,他才艰难的开口。
“贫僧不能代替其他庙宇做主,只能代替贫僧一脉的庙宇做主。”
寇季见此,眉头一挑,“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苦和尚长叹了一口气道:“贫僧只能代替贫僧所在的一脉庙宇答应此事。其他的庙宇……”
不等苦和尚把话说完,寇季就打断了他的话,“其他的庙宇,你带话给他们。谁不愿意,让他们来找我。”
苦和尚闻言,脸色更苦。
寇季继续道:“回头朝廷的僧录司,就会下达文书给你们。每年到了服役的时候,地方衙门自然会上各家寺庙找你们。
顺从的,相安无事。
不顺从的,就别怪朝廷依法严办。”
“阿弥陀佛!”
“再提醒你一句,不要试图跟朝廷作对,更不要试图通过某些手段翻身。既然是出家人,就好好的做出家人。别整其他幺蛾子。
朝廷又不是容不下出家人。
朝廷能容下你们,只是容不下你们跟朝廷作对。”
“阿弥陀佛,贫僧一定会将寇枢密的话,如实的告诉其他僧友。”
“去做事吧。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了,等你做完了事,到汴京城来找我。你这条命我怎么收,我到时候再告诉你。”
“阿弥陀佛。”
“……”
苦和尚宣了一声佛号,十分落寞的离开了寇府。
寇季在苦和尚离开以后,长出了一口气,“处理到这个地步,已经到极限了。以后他们只要不出幺蛾子,大家就相安无事的过下去了。
说起来,道家比佛家还识趣,比佛家还早投诚。
总觉得有什么问题。”
寇季侧头对一旁的陆铭道:“你去查查,看看道家有没有人在背后闹什么幺蛾子。”
陆铭答应了一声。
寇季继续道:“说起来,包拯的双亲已经亡故了三年,包拯丧期已满。你派人去一趟庐州,调遣包拯入京听用。”
“还有苏洵!”
赵絮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寇季身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寇季闻言皱起了眉头,道:“苏洵已经有妻室了。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以后跟苏洵少来往。”
赵絮坦言道:“我知道苏洵有妻室了,而且年初的时候,还为苏家添了一位男丁。”
寇季一愣,疑问道:“苏洵有儿子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絮笑道:“我跟苏洵和包拯一直有书信往来,自然知道。苏洵一些话不方便跟你说,但他却会跟我说。”
寇季缓缓点头,“苏洵的儿子叫什么?”
赵絮不明白寇季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坦言道:“苏景先……”
寇季闻言,没有再多问苏洵的事情。
而是训斥赵絮道:“你到底喜欢苏洵多一点,还是包拯多一点?”
赵絮脸色一黑,“我跟他们只是普通的友人。”
寇季质问道:“这些年你见的才俊也不少了,除了苏洵和包拯以外,你对其他男人不假以颜色,难道不是喜欢他们?”
赵絮瞪起了眼,“我不可能喜欢苏洵那个色鬼,更不可能喜欢包拯那个古板。”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官家将你交给我,就是向让我引你入正途,然后为你选一个如意郎君。近些年入汴京城的才俊颇多,你一个也看不上,你到底想找什么样子的?”
赵絮正色道:“找一个和你一样,有才华、有能力,又一生只爱一个的男人。”
说到此处,赵絮还补充了一句,“向姐姐跟我的想法一致。”
寇季有些头疼的道:“那你们恐怕要嫁不出去了。”
有资格娶她们二人的,哪一个不是权贵,哪一个不是英才。
而英才权贵,几乎都不可能一生只爱一个。
三妻四妾,在英才和权贵们眼中,那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谁家不开个无遮大会,都不好意出去跟人家说自己是权贵。
谁没有三五个红颜知己,都不好意出去跟人说自己是英才。
正是因为如此,才衬托出了寇季是个怪胎。
寇季也因此被人诟病。
赵絮听到了寇季的话,瞒不在乎的道:“不嫁便不嫁。我有自己的公主府,还有两百顷福田,皇兄逢年过节都会有赏赐给我,我不嫁人也不会饿肚子。”
寇季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好姑娘终究是要嫁人的。”
赵絮耸了耸肩膀,“那我不当好姑娘了。”
寇季突然有点不想跟赵絮说话了。
“你去找天赐玩吧。”
赵絮直摇头,“我已经过了玩闹的那个年纪了。”
寇季侧头看着她,“那你想怎样?”
赵絮笑着打:“我想去民间玩。”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也想去,你带上我。”
赵絮面孔一下耷拉了下来。
以她的身份,和寇季的身份,都不是随随便便能去民间玩的。
她去民间玩,赵祯肯定不会允许,赵祯担心她的安危。
寇季去民间玩,那就相当于在大宋掀起了全国性的沙尘暴。
所过之处,地方官员无不瑟瑟发抖。
“我去找向姐姐……”
赵絮丢下了这话,跑开了。
寇季有些无奈的侧过头,对陆铭道:“陆铭,要不你娶了她吧。”
陆铭吓了一跳,苦着脸道:“少爷,小人只是一个仆人。公主可是千金之躯。”
寇季感慨道:“公主而已,又不是高不可攀。她现在近水楼台,你要是能让她怀……”
“不!小人不想死!少爷你别挖苦小人了!”
陆铭十分果断的道。
寇季撇撇嘴,“无趣……”
略微收敛了一下脸上不正经的神色以后,寇季沉声问道:“交趾那边的战况如何?”
陆铭脸色一正,回答道:“曹将军入了交趾以后,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已经拿下了交趾六城之地。”
寇季皱眉道:“预计拿下整个交趾,需要多久?”
陆铭答道:“曹将军说,可能得一年半。”
寇季迟疑道:“一年半……太长了。
大食人手里的马木留客骑兵经过了近些年的消耗,还有足足一千五百人。
大宋的局势马上要发生变化,一年半以后,曹利用若是剿灭不了他们,让他们存留在交趾,对我大宋而言是一个麻烦。
一旦局势出现了大的变化,我很有可能会调遣陈尧咨率领的永字头禁军北上。
没了重兵防守,他们若是侵入到我大宋,那可就不妙了。
必须让曹利用加快进程,一定要在大宋局势发生变化之前,歼灭了大食人的兵马。”
寇季思量了一下,吩咐道:“调一批匠人过去,给他们铸造一百门炮和足够的炮弹,然后再返回。顺便告诉曹利用,一年,我只给他一年时间。
一年以后拿不下交趾,我亲自去找他聊聊。”
“喏……”
陆铭答应了一声,立马下去依照寇季的命令做事。
寇季躺在摇椅里,半眯着眼,淡淡的道:“辽国的重兵应该快要到西州回鹘边陲了吧?”
第0805章 前所未有的战局
诚如寇季所料。
辽国详稳萧匹敌,兵马都部署杨详世,率领辽国二十万精兵,出上京城,沿着上京道一路西行,赶至粘八葛部治下的斋桑泊。
粘八葛部治所毗邻黑汗。
斋桑泊更是辽和黑汗疆域的交汇处。
黑汗王玉素甫在得知了辽国详稳萧匹敌率领着二十万精兵到了斋桑泊以后,亲帅五十万大军,赶至黑汗疆土的北疆。
双方汇兵于斋桑泊的塔城。
经过协商,黑汗王玉素甫亲率百万大军,从拔达岭侵入西州回鹘,攻打西州回鹘倭赤、末蛮、摆音、龟兹等城。
辽国详稳萧匹敌率领辽国二十万精兵,沿斋桑南下,攻打西州回鹘仰吉八里、彰八里等地。
双方最后会汇兵于高昌,然后越金岭,共击西州回鹘的北廷别失八里。
随后有辽国详稳萧匹敌清扫西州回鹘剩余的纳职、益都、伊州。
双方最后以天山为界,共分西州回鹘。
双方商定妥当以后,黑汗王玉素甫率军返回了黑汗都城八剌沙衮。
随后,双方依照商定好的计划进击西州回鹘。
黑汗王朝和辽国的进兵路线传回了大宋以后,赵祯立马召寇季入了皇宫,一同被召见了还有兵部尚书李昭亮,以及吕夷简三人。
资事堂。
正中,摆放着一张七尺长、四尺宽的朱漆木桌,桌上平铺着一张精细的西域地图。
自从寇季掌了兵权以后,就细化了行军用的地图。
大宋军用地图已经脱离了那种寥寥几笔就勾勒出山水城池的情况,变得异常精细。
所以寇季等人望着桌上那张精细的西域地图,并不觉得意外。
赵祯在寇季等人注视下,握起了朱笔,在地图上画出了两条血红鲜亮的红线,指着红线对寇季等人道:“从拔达岭进军的是黑汗的兵马,从斋桑进军的是辽国的兵马。”
寇季等人看完了两条行军路线以后,面面相觑。
寇季和李昭亮不需要多说,一眼就看出了两条行军路线上的问题。
吕夷简三人也算是监过兵事的人,虽然不是十分精通兵法谋略、行军之道,可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
他们三人也看出了两条行军路线上的问题。
吕夷简忍不住道:“辽兵拿下了彰八里以后,应该一路东进,直接拿下西州回鹘的北廷别失八里,然后在一路东进,在鬼谷口跟黑汗王朝的兵马汇合,清剿西州回鹘的其他疆域。
辽兵拿下了彰八里以后,要赶至高昌,要越过天山。双方合兵以后,从高昌再赶往西州回鹘北廷别失八里,还要再次越过天山,外加一座金岭。”
王曾沉声道:“两次跨越天山,他们估计要折损不少兵马。”
天山上气候恶劣,道路难行。
辽兵和黑汗兵,多是骑兵,不仅人要通过天山,马匹也要跟着通过天山,行军的难度将会大大的增加。
在行军途中,折损的兵马数量,恐怕会直线上升。
李昭亮在一旁道:“他们未必会两次跨越天山。辽兵在拿下了彰八里以后,应该会派遣一部分兵马,跨过天山跟黑汗兵马汇合。
双方合兵一处,共克高昌。
拿下了高昌以后,应该会一路东进,过鬼谷口,回击西州回鹘的北廷别失八里。
所以跨越天山的风险,仅仅只有一部分的辽兵会承担。
所以他们折损的兵马应该不会太多。”
吕夷简三人闻言,思量了一下,纷纷点头。
西州回鹘境内,兵力最盛的地方,便是高昌和北廷别失八里。
双方合兵一处,共击高昌和北廷别失八里,在情理之中。
只是如此做,辽兵要承担跨越天山的风险。
辽兵为何要承担巨大的风险跨越天山,吕夷简、寇季等人心里都很清楚。
战场上一切违背常理、徒增消耗的问题,都源于利益。
高昌和北廷别失八里,是西州回鹘兵力最盛的两处地方,也是西州回鹘财富汇聚的两处地方。
两处城池一旦被攻破,必然能缴获到大批的牛羊、钱财。
无论是辽国详稳萧匹敌,还是黑汗王玉素甫,都不愿意让对方独享其中一处的利益。
所以才会违背常理,选择让兵马承受着巨大的风险跨越天山。
“辽兵承担了不该承担的风险,黑汗王玉素甫应该会有所补偿,不然辽国详稳萧匹敌绝不可能答应派遣兵马跨越天山。”
张知白肯定的道。
赵祯点头道:“据探子回报,黑汗王玉素甫放弃了纳职、益都、伊州三城的争夺。想必这三城就是补偿给辽国的。”
吕夷简冷哼了一声,不屑的道:“辽国连自己现有的地方都没治理明白,占那么多地方有什么用。”
赵祯、寇季、王曾等人闻言,哭笑不得的摇头。
辽国发展汉化多年,一部分地方已经彻底汉化,推行着汉制,但还有一些地方,仍然沿用着草原人独有的治理方式。
在吕夷简眼里,草原人独有的治理方式,跟不治没什么取别。
所以他才会鄙夷的说出这番话。
赵祯等人正是知道吕夷简话里的意思,所以才哭笑不得。
寇季笑着道:“疆土这东西,没有人会嫌多。虽然我大宋还没有彻底消化大理,但是有机会能从其他地方再占据一些疆域的话,我肯定不会放过。”
吕夷简淡然道:“辽国能跟我大宋比?我大宋就算夺下再多的疆土,迟早也会将其汉化。辽国夺下了西州回鹘的纳职、益都等地以后,一定不会好好治理。
无非就是曹规萧随,沿用草原人治理地方的那一套。
纳职、益都等地夺下的越容易,以后丢起来也容易。”
赵祯瞥了吕夷简一眼,道:“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吕夷简干巴巴一笑。
赵祯继续道:“探子回报,西州回鹘求援的使节已经到路上了,要不了多久就会赶到汴京城。西州回鹘向我大宋求援的话,我们是帮还是不帮。”
吕夷简闻言,皱起了眉头,默不作声。
王曾沉声道:“永兴、捧日两军尚在大理境内,年底永兴军才会调遣回西宁州。西边能够调动的兵马,只有镇西军。
可镇西军还要守着西边,一旦调离,西边就没有重兵把守。
无论是青塘,还是辽人趁机来攻,我们都没办法阻挡。
所以我们没办法帮。”
吕夷简赞同的道:“辽国派兵帮着黑汗王朝对付西州回鹘,未尝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兴许辽皇耶律隆绪正带着兵马悄无声息的潜藏在我大宋西境之外。
一旦我大宋调离了镇西军,他就会趁机发难。”
赵祯迟疑了一下,道:“辽皇耶律隆绪人还在上京城。”
吕夷简愣了一下,沉吟道:“那也不能冒险……我大宋北疆,毗邻辽国西北路、西南路。辽国在西北路和西南路设有招讨司。
各有班军十二支。
此前在西北,我大宋击溃了辽国西北路十二班军。
可经过了近些年的修整,辽国西北路十二班军已经恢复了元气。
西北、西南共计二十四支班军,兵马人数超过了二十万。
他们汇兵一处,从我大宋西北侵入的话,仅凭镇北军,未必拦得住。
此外,兴庆府境内,仍有不少西夏遗民对我大宋怀恨在心。
一旦镇北军跟辽国西北、西南两路班军交上手的话,那些西夏遗民失去了重兵震慑,很有可能会在背后闹事。”
王曾皱眉道:“辽国能够调兵遣将,我们也能。永兴军随后就会回到西宁州,到时候我们可以调遣永兴军前去驰援。
再加上地方兵马协助的话,肯定能将辽国拒之门外。”
“永兴军回到了西宁州以后,得防着青塘。”
吕夷简高声喝道:“青塘近些年虽然一直依附着我大宋,青塘王对官家也孝敬有加,可并不能代表他没有野心。
青塘王角厮罗近些年在青塘境内打压吐蕃各族,已经逐渐的将所有的吐蕃势力收入到了自己手下,手里的力量已经毫不逊色昔日的西夏,甚至比西夏还要强三分。
要是我们调离了永兴军,他趁机反水。
一路长驱直入的打到汴京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王曾听到此话,皱起了眉头不再言语。
吕夷简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外人不能信,更不能奢望外人会在你腹背受敌的时候,仁慈的对待你。
元山部对大宋忠心耿耿,大宋尚且在沙州安排了一万精兵防着,更何况野心勃勃的青塘。
大宋在革新兵制的时候,特地将永兴军从永兴军路调遣到了西宁州,就是为了防着青塘。
吕夷简在说服了王曾以后,便没有人反对吕夷简的话。
吕夷简当即向赵祯奏请,“官家,臣以为,西州回鹘如果向我大宋求援的话,我大宋应该不予理睬。”
赵祯笑了笑,没有回应吕夷简的话,反而看着寇季道:“四哥觉得呢?”
资事堂内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落在了寇季身上。
寇季坦言道:“吕公说的有道理,西州回鹘向我大宋求援的话,我大宋确实不该派遣重兵出去。我大宋正值军备更替的关键时刻。
调遣重兵离境,很容易被人钻空子。
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诸位应该懂。
一旦西州回鹘被灭,我大宋就要直面强横的黑汗王朝。
辽国可以帮着黑汗王朝攻打西州回鹘。
黑汗王朝也能帮着辽国攻打我大宋。
所以,我大宋还是要帮西州回鹘。
虽然不能派遣重兵,但是可以派遣一支不超过万人的兵马过去帮忙。”
吕夷简一下子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黑汗王朝有百万大军,辽国更是派遣了二十万精兵。派遣一支不超过万人的兵马过去,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寇季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我大宋派遣兵马过去,并不是帮着西州回鹘正面抗衡黑汉王朝和辽国的重兵的,所以兵马的数量不是关键。
关键是我大宋的兵马到了西州回鹘以后,该如何帮着西州回鹘作战,才能延缓西州回鹘的寿命。”
吕夷简觉得寇季有些异想天开。
对手可是拥有着一百二十万重兵的劲敌。
即便是大宋直面一百二十万重兵的劲敌,也要谨慎应对。
寇季派遣不到一万兵马赶去西州回鹘,就想帮着西州回鹘续命?
王曾和张知白也有同感。
唯有李昭亮眼前一亮,道:“你是想派人去鬼谷口布下埋伏,阻挡黑汉王朝和辽国进兵的时间?”
想要借助不到一万的兵马,帮着西州回鹘续命。
唯一能做的就是出奇招。
鬼谷口是黑汉王朝和辽国兵马进军的必经之地,也是一个十分适合埋伏的地方。
寇季笑着点点头。
吕夷简三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言语,开始推测起了在鬼谷口拖延时间的可能性。
李昭亮却不需要细思,他在寇季点头以后便道:“鬼谷口固然是一个埋伏的好地方,可敌人有一百二十万兵马。刨去留守在龟兹等地的兵马,汇聚到鬼谷口的兵马,最少也有八十万之数。
一万人,可奈何不了八十万的敌人。
纵然是埋伏,也仅仅只能拖延一下敌人行军的时间而已,并不能起到出奇制胜的作用。”
寇季笑道:“我大宋不可能派遣几十万兵马赶到西州回鹘去驰援西州回鹘。所以西州回鹘面对一百二十万的兵马,必亡。
我让人去鬼谷口埋伏,目的也不是为了翻盘。
一万人面对八十万人,不可能翻盘。
除非上苍庇佑,降下火球。
但西州回鹘可汗,明显没有汉光武帝的气运,所以不可能出现上苍降下火球的事情。
所以,我派人去鬼谷口埋伏,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拖延的越长越好。”
“可改变不了局势,最终的结果还是一样的。”
“不一样……”
寇季笑着摇头,“大不一样。一旦黑汗王朝的兵马和辽国的兵马攻克了高昌,那么西州回鹘的气数也就尽了。
西州回鹘可汗要是固守在北廷别失八里的话,下场唯有一死。
他要想活命,只能逃亡。
我大宋派人过去,帮着他在鬼谷口抵御敌人,一是为了拖延敌人进军的时间,二是为了给他争取逃命的时间。
西州回鹘可汗,往西、往北、往南,都没办法逃。
所以他最终只能带着兵马,还有西州回鹘数百年的积累,往东逃到我大宋。”
吕夷简等人齐齐一愣。
王曾惊愕的道:“你派遣不到一万人驰援西州回鹘,就是惦记上了西州回鹘的兵马和钱财?”
寇季点头道:“一旦西州回鹘可汗带人逃到了我大宋。那他,以及他的人和钱,就是我大宋的了。他寄人篱下,很多事情不得不依照我大宋的心思做。
有他出面帮忙,我大宋可以快速的消化他手里的人,吞下他手里的钱。
到时候我们可以整合一番西州回鹘的兵马,再派遣镇西军赶往沙州,一起抵御黑汗王朝和辽国的兵马。
黑汗王朝和辽国要消化西州回鹘的疆土,少说也得数月。
所以数月时间内,他们绝不会跟坐镇沙州的镇西军起冲突。”
王曾惊叹道:“黑汗王朝和辽国派遣了一百二十万兵马覆灭西州回鹘,最后得到了最大的便宜的,将会是我大宋。”
寇季缓缓点头。
吕夷简沉声道:“可我们一旦拿了西州回鹘的人和钱财。黑汗王朝就有了足够的理由跟我大宋开战。辽国到时候肯定也不会跟着黑汗王朝一起攻打我大宋。
我大宋将会腹背受敌。”
寇季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道:“你以为辽国帮着黑汗王朝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西州回鹘那点地方吗?”
吕夷简瞳孔一缩。
“你是说……辽国和黑汗王朝已经结盟?攻打西州回鹘只是搂草打兔子,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我们?”
此前辽国使节和黑汗王玉素甫搭上以后,赵祯和寇季就猜到了他们最终的目的,但他们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吕夷简等人,避免他们走漏了风声,引起恐慌。
所以吕夷简等人并不知道辽国已经彻底跟黑汗王朝结盟,其目的就是为了大宋。
寇季听到了吕夷简的话,点头道:“不错,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我大宋。所以我们收留不收留西州回鹘可汗,其结果是一样的。”
吕夷简脸色难看的道:“黑汗王朝一旦吞并了西州回鹘,到时候兵力恐怕就要突破一百万。辽皇耶律隆绪近些年一个劲的在募兵,手下的兵马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数字。
他们若是一起攻打我大宋的话,那我大宋该如何应对?”
黑汗王朝的兵马作战方式像是蝗虫。
他们以战养战,不需要带辎重。
手里有多少兵马,到时候在战场上就会出现多少兵马。
辽国除了皮室军,以及一些已经汉化的兵马外,其他的兵马作战方式其实跟黑汗王朝差不多。
辽皇耶律隆绪垂死,他为了给儿子铺平路,一定会不遗余力的调遣所有兵马跟大宋血拼一场。
黑汗王朝和辽国兵马合在一起,那将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大宋将要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恶劣局势。
寇季在吕夷简话音落地以后,又补充了一句,“青塘到时候也不会作壁观上。”
吕夷简脸上一瞬间变得惨白,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的道:“是……青塘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王曾脸色十分难看的嘀咕道:“我大宋要面对的敌人数量,很有可能会超过两百万……”
寇季见吕夷简三人脸色十分难看,便安慰道:“三位也不必担心。听着敌人数量很多,可事实上真正能打的并没有多少。
就拿黑汗王朝而言。
黑汗王朝有兵马百万,可真正能打硬仗的兵马,应该在三十万左右。
不然黑汗王朝也不可能攻克了西州回鹘这么多年,仍然拿不下西州回鹘,最终还要借助辽国的兵马攻克西州回鹘。
辽皇耶律隆绪近些年虽然招募了不少兵马,可大多都是新卒,战斗力并不强横。
辽国此前败在西夏手里,消耗了不少精锐。
随后败在了我大宋手里,有消耗了不少精锐。
如今辽国兵马数量不少,可真正能打硬仗的,却也不多。
青塘王角厮罗才刚刚征服青塘境内的吐蕃大族不久,如今还在磨合,所以麾下能打硬仗的兵马也不多。
细细算起来,敌军的数量是很强大,但是真正能战的,仅有三分之一不到。”
“三分之一,那也有近七十万兵马……”
张知白脸色难看的低声说。
寇季郑重的道:“我大宋有六十万精挑细选出的禁军,随后又有六万禁军补入。其次,我大宋地方兵马的数量加起来,也多达六七十万。”
吕夷简咬牙道:“仍有巨大的差距……”
寇季沉声道:“我们还有他们没有的火器!我们还要远超他们的钱财!”
吕夷简三人听到此话,脸色略微好看了一些。
火器的威力他们见识过,知道火器在战场上能起很大的作用,能弥补一部分的兵力差距。
钱财自然不必多说。
以前大宋国库里空的能跑耗子的时候,就是天下间公认的富庶之国。
如今大宋国库里积攒的钱财超过了一万万贯,赵祯的小金库更是堆的满满当当的。
还有一字交子铺,里面的存钱更是多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大宋的财力恐怕比辽国、黑汗王朝、青塘加起来还要富庶几倍。
打消耗战的话,大宋有足够的财力优势。
“我们有钱,拖都能把他们拖死!”
寇季掷地有声的道。
吕夷简三人对视了一眼,沉默不语。
寇季见此,继续道:“三位只看到了我们跟黑汗、辽国、青塘一起开战的坏处,却没看到我们跟他们一起开战的好处。”
寇季目视三人,声音沉重的道:“此战!我大宋若胜!放眼望去,看到的所有疆土,任由我大宋取允!”
吕夷简三人浑身一震。
真要如寇季所言,此战胜了以后,放眼望去,所有疆土,任由大宋取允的话。
那燕云之地,必然能归宋。
只是数百万兵马的大战,他们没有经历过。
史书上也没有相应的例子可以借鉴。
吕夷简三人不知道该不该赌一把。
古人征战的时候,为了震慑敌人,吹的那叫一个悬乎。
一两万的兵马,就敢放话称自己有十万精兵。
有个二三十万兵马,就能号称有八十万大军。
大宋真要是跟黑汗王朝、青塘、辽国一起开战的话,那就是实打实的几百万兵马鏖战。
不是那种吹嘘出来的。
“能……能赢吗?”
第0806章 刘亨的处境,赵祯的心思
王曾盯着寇季,一脸担忧的问出此话。
不等寇季开口,王曾又补充了一句,“若是输了,让别人糟蹋了我华夏,那我们可就是千古罪人。老夫……老夫……老夫纵然是死,也难以瞑目。”
王曾一连说了三个老夫,足可见他心中有多不平静。
张知白郑重的道:“老夫会以家殉国!”
吕夷简咬着牙道:“老夫纵死也不会做别人的臣子。”
李昭亮沉声道:“我李家举族皆可战死。”
赵祯十分平静的道:“朕会诛干净宫里所有人,然后带着御林卫,做最后一搏。”
寇季面对赵祯、王曾、吕夷简、张知白、李昭亮,深吸了一口气,郑重的道:“此战若是败了,后果会如何,我清楚。
我不敢向诸位保证,一定能胜。
但我可以向诸位保证,一定不会败。”
吕夷简迟疑了一下,“最差也是一个平局?”
寇季眯起了眼道:“最差也会打残他们其中一个。”
吕夷简三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多言。
赵祯斩钉截铁的道:“那便战!此战若胜,我们君臣的功绩无人能比。若败,朕陪着诸位一起做千古罪人。”
“喏!”
吕夷简等人齐齐施礼应允。
赵祯继续道:“如今黑汗王朝和辽国才开始攻打西州回鹘,我们要做的就是派遣人过去,尽可能的帮西州回鹘拖时间。
拖的越久,对我大宋越有利。
在掀起大战之前,四哥需得尽快完成我大宋兵马的军备更换,并且暗中调遣兵马做一些布置。
路改府制,也尽可能的加快步伐。
吕爱卿、王爱卿、张爱卿,你们三人可以开始选择天下其他各府知府和监察使的人选了。
一旦范仲淹在陕西府做出了成果,立马向全国范围内推行路改府制。
大理、兴庆府等地出外。
为了避免我大宋在大战期间,当地百姓会在背后捣乱。
大理、兴庆府等地,五到十年内,持续军管。”
寇季、吕夷简、王曾、张知白,齐齐躬身应允了一声。
赵祯又对李昭亮吩咐道:“你引领地方兵马,暂时听从枢密院调遣。”
李昭亮躬身一礼。
赵祯长出了一口气,“往后一段日子,我们会走的很艰难。朕希望诸位可以一直陪着朕走下去。”
“定然不负官家厚望。”
寇季等人齐声应允。
赵祯点头道:“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此事暂时仅限我们几人知道,不得对外透露。”
“臣等遵旨!”
“……”
商讨完了此事。
寇季几人离开了资事堂。
赵祯站在摆放着地图的桌前,突然开口询问陈琳,“朕的倭国大将军,近况如何?”
陈琳弓着腰,小声的禀报道:“倭国全境,已经尽数被刘亨所掌,如今刘亨依照官家的吩咐,正在倭国境内挖掘银山。
银山才找到不久,挖掘出的银矿数量还不多。
刘亨禀报称,年底的时候,应该可以运送一笔银锭到登州。”
赵祯撇撇嘴道:“朕派遣他去倭国快有四年了。四年时间,才找到银山,有负朕的重托。”
陈琳苦笑了一声,“在刘亨去倭国之前,银山只是寇枢密口中的一句话,谁也不能当真。所以官家你只给了刘亨三千人马。
刘亨率领着三千人马到了倭国以后,苦苦寻找了半年之久,也没有找到银山。
最后不得不花费了三年之久,平了倭国。
将倭国的人全都纳入到了他的麾下,借着倭国人的力量,才知道银山。
为此,刘亨差点把命搭了进去。
奴婢觉得,刘亨可是豁出了性命在为官家办事。”
赵祯瞪了陈琳一眼,“他有没有拼命,朕不知道?要你多嘴?”
陈琳干巴巴一笑,道:“奴婢多嘴说一句,过去的事情就已经过去了。刘亨还是值得官家信赖的,官家要善待他。”
赵祯不满的道:“朕要是不善待他,你觉得他儿子能滋润的在寇府上活着?”
陈琳失笑道:“那是因为寇枢密护着。”
赵祯哼了一声道:“那也有朕的恩典。”
陈琳赶忙道:“官家言之有理。”
赵祯叹了一口气道:“朕虽然恨极了刘从美,但却从没怨恨刘亨半分。朕当初处置刘亨,也是怕他因为朕杀了刘府的人,心生怨恨,找朕报复。
如今他在外秘密的为朕拼命,没有半点怨言。
他的忠心,朕看到了。
你让手下的人去一趟倭国,给他传令。
让他暂时放弃挖掘银山,给朕整顿一下他在倭国的兵马,静等时机。
朕回头还会暗中派遣一些人手过去帮助他。
等到我大宋和辽国的战事掀起,等到辽皇耶律隆绪亲率大军抵达我大宋边陲的时候。
就让他带着他的人马,沿海入,给朕捅翻辽皇耶律隆绪的腚眼。
等到我大宋击溃了辽国的兵马,朕会召他返京,赦免他所有的罪责,复立他的爵位。”
陈琳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
赵祯瞥了陈琳一眼,“怎么?觉得朕说话难听。”
陈琳苦笑道:“粗俗之语,就不该从官家嘴里说出来。”
赵祯不在意的道:“朕倒是觉得,粗俗之语说着十分痛快。”
陈琳闻言,没有再劝诫,反而疑问道:“若是辽皇耶律隆绪不亲自领兵抵达我大宋边陲呢?”
赵祯哈哈一笑,“他要不亲自领兵过来,他就不叫耶律隆绪。再说了,那么多兵马陈兵于边陲,他要不亲自盯着,他能放心?”
陈琳听出了赵祯的话外音,“官家也不放心?”
赵祯毫不犹豫的点头,“四哥朕放心,可其他人朕不放心。一旦辽、黑汗、青塘三方一起攻打我大宋,从东西两面夹击我大宋。
那么四哥必然会出面坐镇一方。
朕就该坐镇另外一方。
以朕对四哥的了解,他应该会去敌兵人数最多的地方。
青塘和黑汗所在的西疆,毫无疑问是兵力最多的地方。
那么四哥一定会去西疆坐镇。
朕自然该去东疆。
朕都亲临宋辽边陲了,以辽皇耶律隆绪的性子,会允许朕一个人在宋辽边陲晃荡?”
陈琳缓缓点头道:“以往针对我大宋的兵事,即便是官家不亲临,辽皇耶律隆绪也会亲临。此次官家亲临,那辽皇耶律隆绪一定不会坐在上京城干看着。”
赵祯笑着道:“所以,朕去了宋辽边陲,辽皇耶律隆绪必然过来。只要他率领着辽国的大军到了宋辽边陲,那么辽国后方必然空虚。
刘亨率军沿海而入,必然长驱直入。”
说到此处,赵祯认真的道:“朕就是想到了刘亨可以率军去捅辽皇耶律隆绪的腚眼,朕才会毫不客气的跟辽、黑汗、青塘三方开战。”
“官家英明……”
陈琳赞叹。
赵祯不屑的道:“英明个屁……都是四哥改变了我大宋,让我大宋有了实力跟辽、黑汗、青塘一起叫板,朕才会这么做。”
“哎……”
赵祯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若是以前的大宋,面对如此危局。谁敢言战?谁会言战?满朝文武所说的必然是求和,所议的必然是献上多少钱财,能平息战祸。
但人心哪有满足的时候?
敌人一旦得势,还不步步紧逼,又岂会给你留下喘气的余地。
当年寇准逼着朕的父皇上战场,打赢了辽国,就不该和谈。
即使形势比人强,非要纳贡、非要和谈
随后班师回朝以后,也应该励精图治、厉兵秣马,以求一雪前耻。
可寇准返朝以后,立马被王钦若那个奸人抨击,被罢了相位。
随后便是王钦若、丁谓、林特等奸臣把持朝政。
他们不仅没有励精图治、厉兵秣马,以求一雪前耻。
反而鼓动着父皇求仙问道,东封西祀。
搞得偌大的一个国朝,满目疮痍。
如今细细想来,王钦若、丁谓、林特等人,祸国不浅,不仅该死,还该千刀万剐。”
陈琳苦笑道:“他们已死,官家何必跟死人较劲呢。”
赵祯幽幽的道:“朕没有跟他们较劲,朕只是觉得,四哥为我大宋默默的做了许多。朕以前没有发现四哥在朕登基之前所作所为的用意。
如今细细一想,才发现,四哥很早以前,就在为朕的江山社稷默默的出力了。
当初四哥对朕说,让朕好好的做太平皇帝,他帮朕处理好一切。
朕当时年幼,信了。
朕很庆幸朕当初年幼,能信四哥的话,也愿意将一切抛给他做。
若是放在现在,四哥跟朕说这话,朕一定会怀疑他别有用心。”
说到此处,赵祯长吁短叹的道:“他为朕做了这么多,朕却什么也给不了他。”
陈琳迟疑了一下道:“官家给了他荣华富贵,给了他官爵。”
赵祯瞥了陈琳一眼,“你在跟朕讲笑话?朕私库里的钱,几乎都是他谋划得来的。国库里的钱,有一大半是他出去抢的。
还有那富可敌国的一字交子铺,也是他一手创立的。
是他给了大宋所有人富贵。
不是朕给了他富贵。
至于高官厚爵,以他的功绩,换一个皇帝,一样能身居高位。”
陈琳听到此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了良久以后,陈琳突然开口道:“官家是不是担心,寇枢密若是再次建功,官家没办法封赏他?”
赵祯侧头瞥了陈琳一眼,淡然道:“有什么不好封赏的?我大宋境内不允许有活着的异姓王,可我大宋境外可以有。”
陈琳愣愣的盯着赵祯。
赵祯坦言道:“我大宋先后拿下了河西、西夏、大理、燕云五州。此次同辽、黑汗、青塘战事取胜以后,我大宋肯定还会占据辽、黑汗、青塘等多出疆土。
四哥在交趾境内下了一步闲棋。
随后交趾被打烂了以后,我大宋可以派遣兵马过去收拾烂摊子。
到时候交趾很有可能也得归我大宋。
到时候我大宋的版图很有可能会扩大三倍。
朕治理如今的大宋,已经十分劳神了。
等到我大宋版图扩大三倍以后,朕恐怕已经治理不过来了。
到时候类似龟兹以西的一部分疆土,以及海外诸如倭国等一部分疆土,朕根本没办法治理。
朝廷对其也是鞭长莫及。
设立都护府之类的,恐怕难以长久。
前唐设立都护府,就是个例子。
朕与其扶持地方势力主政,还不如将那些地方分封给自己人。
地方势力主政,一旦坐大,必然会反扑。
自己人就不同,他们需要借助朝廷的力量,帮他们稳固地方。
朝廷也需要借助他们,稳固边疆。
相辅相成,必定能长久的生存下去。
就算后世子孙不成器,弄得大宋民怨沸腾,乱象丛生。
也会有无数支汉家兵马,从遥远的边陲,赶到汴京城内,勤王扶政。”
陈琳惊恐的瞪大眼,“官家要分封诸侯?!”
赵祯苦笑了一声道:“不分能怎样?疆土打下来了,总不能在还给外人吧?就拿倭国而言,刘亨拿下了整个倭国,朕倒是想派人去治理。
可你去问问满朝文武,有几个愿意去倭国的?
就算有人肯去,那也不能代表朕就能像是治理我大宋其他地方一样治理倭国。
从汴京城到倭国,往返一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朕的政令抵达倭国,坐镇倭国的人遵不遵从,朕也不一定知道。
朕派去的人若是在倭国自立,封锁的海境,控制了倭国对外的喉舌,朕有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朕干脆将倭国封出去好了。
毕竟,朕将倭国封出去,既安抚了功臣,也得了钱财,还不用管倭国那些琐碎事。他在倭国做什么,对朕而言都无关紧要。
可朕若是派人治理倭国,朕要时时刻刻操心着倭国地方的政务,若是被人自立了,那朕的脸面就会丢一个干干净净。
更重要的是,此次一旦我大宋打赢了辽、黑汗、青塘,将会涌现出一大批封无可封的功臣。
朕不厚赏他们,他们必然闹事。
朕厚赏了他们,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新武勋、新皇亲国戚。
朕活着的时候,还能压得住他们。
朕要是死了,谁能压得住他们?
到时候他们造反也罢,故态萌发成为大宋新的祸害也罢,朕都管不了。
所以,将那些化外之地,分封给他们,得到的好处,远比将那些化外之地拿在手里要大。”
陈琳听完了赵祯一席话,脑子晕晕乎乎的,不知道说什么。
赵祯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多开口。
对赵祯而言,大宋征得的每一份疆土,他都十分珍惜。
因为在他手里征得的每一份疆土,都是他功绩的象征,都是他能留给子孙的珍贵的遗产。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也舍不得分封诸侯。
可人力有穷时,在通讯不发达的古代,想要治理一个十分庞大的疆土,难如登天。
这也是为何很多帝王夺下了许多疆土以后,情愿扶持地方势力去治理,也不愿意派人去治理的原因。
太过庞大的疆土,有时候不仅不会成为一个国朝的国力,反而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国朝的负担。
此外,在国朝进入衰弱期的时候,会迅速的失去对那些顾及不到的地方的统治。
也会因此闹出不少惨剧。
寇季曾经跟赵祯说过‘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的典故。
赵祯就是仔细的研读了那一部分历史以后,才决定的分封诸侯。
唐王朝鼎盛的时候,幅员辽阔,江山万里,多少能照顾到每一处疆土。
可唐王朝进入到衰弱期以后,那些对长安而言,鞭长莫及的疆土,就成了敌人的乐园。
从而造就了‘万里一孤城,尽是白发兵’的壮烈悲剧。
若是唐王朝在最开始的时候,将其分封出去,给有能力、有功劳的能臣猛将的话。
也许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或许分封出去的诸侯,不会在封地长长久久的存活下去。
但至少在他们的治理下,当地的百姓会逐渐的汉化。
在唐王朝失去了对各封地的统治以后,也不需要依靠一些老卒来守卫,更不可能出现孤立无援的场面。
一旦敌人来犯,当地已经汉化的百姓,必然会加入到其中,守卫疆土。
四周其他分封的诸侯,也会率兵来援。
更重要的是,在唐王朝出现了叛乱的时候,唐王朝也能借着大义的名分,要求各地诸侯率领兵马入京勤王。
所以,分封那些鞭长莫及的疆土,远比囫囵的吞到肚子里要强。
赵祯正是权衡了利弊,借鉴了古往今来所有的王朝兴衰史以后,才动了将化外之地分封出去的心思。
至于那些分封出去的诸侯,在化外之地坐大以后,反攻大宋的风险,赵祯其实不太担心。
因为,分封给诸侯的化外之地,必然比大宋要小数十倍,甚至百倍。
当地的百姓大部分也是化外之民。
诸侯们到了化外之地,光是教化当地百姓,就需要数十年苦功。
再扩张疆土,又得数十年。
想要拥有反攻大宋的实力,至少也得等到百年,甚至数百年以后。
至于百年,甚至数百年以后。
大宋有没有实力能够抵御住诸侯们的反攻。
赵祯一点儿也不在乎。
因为他清楚,在乎也没有用。
他凭借着分封诸侯,给子孙留下了一个比诸侯们大几十倍、大百倍的江山。
他凭借着分封诸侯,给子孙留下了一个百年之内也不会担心外敌入侵的太平江山。
他将诸侯分封在了那些化外苦寒之地,留给了子孙一片富饶的不像话的江山社稷。
子孙若是守不住,他没脾气。
可以说,他留给子孙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江山。
子孙真要是守不住,只能怨自己子孙不成器,根本不能怨旁人。
陈琳不知道赵祯心中所想,他见赵祯叹了一口气,不说话,以为赵祯心情不好,便低声道:“官家……恕奴婢冒昧……您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赵祯缓缓回神,看向了陈琳。
陈琳苦着脸道:“您就算想要分封诸侯,那也得等打败了辽国、黑汗、青塘以后才行。您现在最应该想的是如何应对辽国、黑汗、青塘三方攻打我大宋。”
赵祯狠狠瞪了陈琳一眼,“你个老货,在朕面前越来越没规矩了。”
陈琳赶忙道:“奴婢该死……”
赵祯冷哼了一声,道:“朕还有很多话没说呢。比如分封诸侯的话,有诸侯帮朕坐镇着边陲,朕根本不需要担心外敌入侵等等。
现在被你一搅和,朕没心情说了。”
陈琳赶忙又道:“奴婢罪该万死!”
赵祯不悦的道:“你是罪该万死。不过朕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就不治你死罪了。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就罚你多活几年,一直在朕身边伺候着朕。
等朕归天的时候,你再死。”
陈琳吓了一跳,急忙道:“官家还要长命百岁、千岁呢。奴婢可活不了那么长。官家还是容奴婢先死。”
赵祯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说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奴婢遵旨。”
“哎……”
赵祯叹了一口气,道:“离了你,别人伺候朕,朕会不习惯的。”
陈琳一下子就泪奔了。
不等陈琳开口说话,另一个泪奔的人就哭哭啼啼的闯进了资事堂。
“呜呜呜呜……”
赵润抹着泪,带着哭腔,闯进了资事堂,一头扎进了赵祯怀里。
陈琳赶忙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快步凑上前,叫道:“哎呦,小祖宗,这是那个奴婢没伺候好您。”
赵祯瞧着趴在自己怀里哭泣的赵润,微微皱起了眉头。
“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子。”
赵祯不悦的声音传入到了赵润耳中,赵润哭腔止住了一些。
“父……父皇……”
赵润仰起头,可怜巴巴的盯着赵祯。
赵祯沉声问道:“朕跟你说过,你年龄还小,朕可以容忍你流泪。但等你长大一些,就不许再哭。”
赵润依旧可怜巴巴的盯着赵祯。
赵祯心头一叹,语气软了几分,“朕告诉你,哭没有任何用。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被人看成软弱,看成好欺负。
你不能软弱,也不能好欺负。
知道了吗?”
赵润迟疑了一下,生硬的点了点头。
赵祯见此,才语气温和的问道:“说说吧,怎么了?”
赵润哽咽道:“没人陪我……”
赵祯愣了一下。
赵润哽咽了许久,才话把说明白,“他们都不陪我玩,也不搭理我。”
赵祯一瞬间,脸就黑了。
第0807章 多达千万的贫寒百姓
赵润在宫里的蒙学小学堂,又是挨揍,又是被孤立,确实可怜。
赵祯有心去查一个清楚,但思量再三,还是放弃了,他摸索着赵润的脑袋,“怎么会没人陪你呢?你是朕的皇儿,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陪你玩。”
“可是……可是……”
赵润结结巴巴的要说话。
赵祯摆手道:“行了,你不必多言,朕知道你的意思。”
“陈琳啊……”
“奴婢在。”
“宫里的小蒙学,人数终究是太少。你去曹、李、朱等几家传朕口谕,让他们挑选几个家中子嗣,送到宫里读书。”
“奴婢明白。”
赵祯吩咐完了陈琳,盯着赵润笑道:“过几日,就有许多人入宫陪你玩。”
赵润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吗?”
赵祯假装板起脸,“朕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就是真的?”
赵润惊叫了一声,破涕为笑道:“父皇,里面有没有会武艺的?”
赵祯一愣,疑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润小脸绷的紧紧的道:“我要让他们帮我打寇天赐……”
说到此处,赵润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打给寇卉看……”
赵祯突然觉得有些头疼,立马吩咐陈琳道:“暂时先从曹家挑两子入宫。其他各府,回头再说。”
赵润一脸懵的盯着赵祯,不明白赵祯为何出尔反尔。
陈琳却明白。
赵祯是怕赵润欺负人不成,反而被人欺负的更惨。
皇室中人,一直都跟其他人隔着一层。
所以皇室中人很难跟其他人平等相处。
各府送子嗣入宫读书的话,必然选适龄的子嗣。
准确的说就是跟赵润年龄相仿的。
跟赵润年龄相仿的孩子,对君臣虽然也有一些认知,但是并不多。
他们大多不会在乎身份上的差距,只会通过相处的时间的长短和相处的态度分辨亲疏关系。
毫无疑问,寇天赐跟那些孩子认识的时间,见过的次数,要比赵润要长,要多。
寇天赐和那些孩子可以平等的相处,但是赵润却不能。
所以赵润要带着那些人去欺负寇天赐,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是那些人联合寇天赐将赵润给欺负了。
在赵润一脸懵逼的神色中,赵祯摆摆手道:“去找你母后玩……”
赵润有心多逗留一会儿,但是看到了赵祯板起脸以后,乖巧的离开了资事堂。
赵祯盯着赵润离去的背影,头疼的道:“这算什么事情啊。”
孩子们闹矛盾,大部分时候都停留在孩子的层面。
除非闹出了什么大事,不然牵扯不到大人头上。
所以赵润遇到的问题,只是一个小插曲,根本影响不到大人。
赵祯在打法了赵润以后,开始忙起了政务。
寇季回到了府上以后,没有在府上停留多久,便到了枢密院,忙起了政务。
吕夷简三人离开了皇宫以后,就一头扎进了政事堂,再也没出来。
所有人都在忙,忙的不可开交。
他们在为大宋的以后忙,也在为此后即将迎来的战争忙。
忙忙碌碌的过了月余。
种世衡带着一百多部曲悄无声息的回到了汴京城。
种世衡是想悄悄的回京的,只是没料到,刚一入开封府地界。
就被一行人拦住了去路。
种世衡瞧见了为首的两个人以后,赶忙跳下了马背,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上去。
跑到近前,种世衡单膝跪地。
“臣种世衡,参见官家……”
赵祯着一身便衣,站在那儿。
在种世衡单膝跪倒在地上以后,撩起了衣襟,上前扶起了他的双臂,“四年征战,苦了你了。”
种世衡郑重的摇头,“为官家开疆拓土,是臣的责任。”
赵祯扶起了种世衡,感叹道:“你帮朕打下了大理,可以说是劳苦功高。朕在你们离京的时候说过,等你们班师还朝的时候,朕会率领着满朝文武,亲自到汴京城外相迎。
朕得知你还朝的时候,便准备带着满朝文武前来相迎。
只是临出门的时候,被四哥给劝住了。
四哥言称,你已经爵封一等公,就不该再引人注目。
若是朕率领满朝文武前来相迎,你必然会处在风口浪尖上。
朕思量了一下,觉得四哥言之有理,便带了几个人,着便衣,前来迎你。
希望你不要因此埋怨朕。”
种世衡一脸感激的道:“官家能亲自相迎,对臣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殊荣,臣感激还来不及呢,怎敢有半句怨言。”
赵祯略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种世衡躬身向站在赵祯身后的寇季、吕夷简、王曾、张知白等人挨个施礼。
带到种世衡施礼过后。
赵祯对种世衡道:“走,陪朕共乘一辆车,朕没去过大理,这辈子恐怕也去不了大理。你在大理待了四年,对大理应该十分了解。
你给朕讲一讲大理。”
种世衡闻言一愣,急忙道:“臣怎敢……”
不等种世衡把话说完,赵祯就抓住了种世衡的手,拉着他往马车上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朕便衣出宫,便不用拘泥于那些俗礼,你也是如此。”
话音落地,赵祯已经拉着种世衡上了马车。
吕夷简在赵祯和种世衡上了马车以后,似笑非笑的盯着一旁的寇季道:“寇枢密见此,有何感想?”
寇季双手捅进了袖口,淡淡的道:“什么也不敢想。”
吕夷简瞪起了眼,“你知道老夫问的是什么。”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官家礼贤下士,乃是一段佳话。吕公若是闲暇,可以将其写成文章。我回头会派人将其印刷出来,传遍天下。”
吕夷简冲着寇季哼了一声,上了马车,不再搭理寇季。
寇季自然知道吕夷简问的是什么。
在此之前,跟赵祯共乘一辆马车,那是寇季才有的殊荣。
如今,种世衡也获得了相应的殊荣。
吕夷简就是想问寇季有没有失宠的感觉。
寇季懒得搭理吕夷简,所以插科打诨的胡说八道。
在吕夷简上了马车以后,寇季询问身边的王曾,“吕夷简最近吃错药了?”
王曾瞥了寇季一眼,淡然道:“你先是安排了包拯做端州知州,后又安排了苏洵做祥符县知县。一连谋取了两个位置,中间没有半点磕磕绊绊。
你一个武臣,谋取文臣的位置,比文臣之首还顺当,他自然看你不顺眼。”
寇季略微一愣,道:“吕夷简想帮别人谋职?”
王曾点头,“吕夷简想帮吕家的麒麟儿吕公著谋取太常寺的职位,屡次上书不成。”
寇季嘲讽的笑道:“我推举包拯和苏洵,乃是一片公心,乃是为国荐才,官家自然不会阻拦。他推举吕公著,乃是一片私心,官家自然要考量一二。”
王曾翻了个白眼,“他一个同中书,需要亲自下场去举荐自己人?”
寇季一愣,低声笑道:“那只能证明他找的人分量不够。”
王曾瞪了寇季一眼,懒得在跟寇季讨论这个问题,对他们二人而言,推举包拯也好,推举吕公著也罢,都是小心问题。
王曾对寇季道:“你到老夫马车上来,老夫有要事跟你商量。”
寇季点头,跟随着王曾上了马车。
坐上了马车。
王曾问道:“西州回鹘的使节已经过了陕西府,再有两日就会抵达汴京城。他们在面见官家的时候,必然会奏请官家,出兵驰援西州回鹘。
此前我们已经商讨过了此事。
决定派遣不到一万的兵马去驰援西州回鹘。
一旦西州回鹘使节求援,官家必然将此事告知给西州回鹘的使节。
眼下我大宋各处兵马都在更换军备的紧要关头,你想要了派遣那一支兵马前去驰援西州回鹘了吗?”
寇季沉吟道:“王公为何突然关心起了此事。难道是有人要举荐?”
王曾点头道:“却又良才要推举。”
寇季愣了一下,道:“良才?王公倒是说说,是何等良才。”
王曾笑着道:“你可知张方平此人?”
“张方平?”
寇季沉吟了一下。
张方平也算是史册上留名的人物,确实算得上是一位良才。
“略有耳闻,听说是茂才异等科出身,如今知睦州通判。”
王曾哈哈一笑,“你果然知道此人。”
寇季淡然笑道:“我只是略有耳闻……”
王曾点头道:“以你我的地位,自然很难看到底下的良才。老夫也是听应天府知府宋绶对此人赞赏有加,所以才了解了一下此人。
此人如今虽然人微言轻,但对我大宋如今的政事,以及对外的兵事,都有不少独特的见解。
你此次派人去西州回鹘,顺便算上他,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有才。
若是真的有才,老夫回头会提携他一二。”
寇季迟疑了一下,坦言道:“此次派去西州的兵马,要面对的是黑汗和辽国的数十万大军,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即便他真的有才,经得住你的考验,到最后也未必能活着回来。”
王曾皱眉道:“若是他真的死在了西州回鹘,那也只能证明他时运不佳。”
寇季有些意外的道:“王公,你什么时候学会草菅人命了?”
王曾瞪了寇季一眼,“什么叫草菅人命?老夫这是在为官家选才。朝廷用人,自然要用那种经历的住生死考验的人。
不经历生死考验,凭什么身居高位?
你寇季出身名门,出仕便高人一等。
有你祖父撑腰,你以后的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可即便如此,你也是几经生死,才坐上了现在的位置。
他张方平乃是寒门出身,比你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你都可以经历生死,他却不能,那他凭什么获得老夫的提携,又凭什么升官?”
说到此处,王曾哼了一声道:“你只管往里面安排,他若是不愿意为朝廷赴死,那只要老夫在朝廷上一日,他一日就别想升官。”
寇季听到此话,哭笑不得。
他也不知道应天府知府宋绶将张方平推举给王曾,对张方平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
略微思量了一下,寇季觉得,是福多一点。
因为史书上记载,张方平也算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王曾真要他为国赴死的话,他应该不会迟疑。
只是,此去西州回鹘驰援,其中风险之大,远超王曾的预料。
九死一生,有可能都是一种奢望。
说话间,已经入了汴京城,到了皇宫门前。
赵祯并没有下马车,也没有吩咐其他人下马车,而是直接吩咐内侍,打开了皇宫的门户,引领着马车一起进了皇宫。
种世衡凯旋而归,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
为了庆祝种世衡凯旋,赵祯在延福宫内设宴款待了种世衡。
酒过三巡。
赵祯放下了酒杯,对种世衡道:“种卿,朕有一件重任要托付于你。”
种世衡拱手道:“请官家降旨。”
赵祯点点头,看向了寇季。
寇季缓缓开口,将大宋、黑汗、辽、青塘四方势力如今大致的局势讲了一下。
种世衡听完了以后,眉头皱成了一团,“此前我听闻辽国派兵帮助黑汗王朝一起攻打西州回鹘,我就感觉到了局势不妙。
没想到局势会不妙到这个地步。”
寇季沉声道:“按理说,你刚刚还朝,应该歇息一些日子再说。但时不我待,西域的局势一日一变。一旦黑汗王朝和辽国征灭了西州回鹘,那么下一步就是我大宋。
河西之地,有李公和杜衍坐镇,政事上应该不会出问题。
但兵事上仅有镇西军大将军一人,未免有些单薄。
所以,我和官家商议决定,派你去河西坐镇。”
种世衡思量了一下,道:“给我七日,我需要跟家人团聚一番。”
寇季毫不犹豫的道:“给你半个月。半个月后,你必须赶到河西去。”
种世衡抱了抱拳。
商定了此事以后,延福宫内的众人就没有再商量正事。
大家一边吃喝,一边欣赏歌舞。
一直到了夜半才散场。
散场以后,众人纷纷离宫。
出了宫门,各回各府。
过两日,西州回鹘的使节到了汴京城。
寇季出面,汇同鸿胪寺的人,接待了他们。
在他们面前赵祯的时候,果然提出了要大宋驰援西州回鹘的要求。
赵祯当场告诉了西州回鹘的使节,大宋暂时没办法派遣重兵去帮助西州回鹘,但是可以派遣一支一万人的火器军,赶往西州回鹘驰援。
西州回鹘使节,在垂拱殿内哭的险些昏死了过去,也没能再从大宋多讨一个兵。
“弱国便是如此!”
赵祯在事后,当着满朝文武,说出了此话。
满朝文武深以为然。
弱国只能四处行乞。
强国才能站在世界的顶端,施舍诸国,决断诸国生死。
……
种世衡在汴京城内待了半个月,再次带上部曲,以及一万驰援西州回鹘的火器军,踏上了征程。
走的那一日,寇季亲自去相送,一路送出了开封府地界。
望着种世衡毅然决然的赶往河西的背影,寇季心中感慨万千。
他觉得,历朝历代都该善待武人。
他们在功成名就以后,或许会跋扈一些,不讲理一些。
但他们是真真正正的在为国朝拼命。
种世衡去了河西,西域的局势再乱,种世衡也能想方设法确保河西无忧。
河西无忧。
寇季便能放心的拆分刚刚回到了西宁州的永兴军。
年底的时候,新建的坐镇大理的禁军筹备完毕,入驻了大理。
坐镇在大理的五万捧日军,在捧日军大将军率领下,回到了汴京城。
捧日军回到了汴京城以后,也逐渐的进入到了拆分当中。
小半年时间内。
大宋各处的禁军,一直处在频繁的调动当中。
汴京城外的军营,每日都有将士打包了行囊,赶往别处,每日也有其他地方赶来的禁军,进入其中。
与此同时。
范仲淹和庞籍二人,在陕西府推行路改府的政令,也逐渐看到了一些成效。
几百万贯钱撒出去,陕西府各州县,皆建立了一些营造作坊。
其中有酿酒的、有锻铁的、有纺织的、还有制作一些干果等物的。
在作坊立起来以后,便在陕西府各地开始招工,只招收贫寒的吃不起饭的人。
陕西府里贫寒的吃不起饭的人,此前在朝廷分派从庙宇里清查出的田产的时候,解决了一部分。
在范仲淹建立起各大作坊以后,又解决了一部分。
等汴京城纺织作坊在陕西府落成以后,又解决了一大部分。
还剩下一小部分,是一些只愿意种田,除了种田以外,什么也不愿意干的人。
对于这部分人,范仲淹和庞籍并没有强迫他们去各大作坊做工。
而是上报给了朝廷。
赵祯和寇季在商量过后,果断吩咐范仲淹和庞籍,将此类的人集中在一起,送到了大理去。
喜欢种地,那就去大理种地。
朝廷在大理有足够的地让他们种。
在这一连串的操作下,陕西府的贫苦百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到最后,陕西府境内仅有一小部分不愿意离开陕西府的贫寒人家,依旧贫寒。
其他的人,几乎已经脱离了赤贫。
虽然谈不上发家,但是至少不会因为吃不到饭而饿死。
范仲淹和庞籍,可以说是政绩斐然。
赵祯立马派人将陕西府境内的情况,明发邸报,昭告天下,并且要求各地方派遣官员赶到陕西府去观政,看看推行府制给陕西府带来的好处。
以此削减地方上对路改府制的抵触。
开封府是最先派人赶到陕西府去观政的。
从开封府派人赶到陕西府,到开封府境内推行新的府制,前后不足半个月。
相比起陕西府改府制。
开封府改府制就容易的多。
开封府上下官员都知道,路改府制,是朝中几位掌权的大佬的共识。
路改府制不仅不会对他们的地位和权利产生削减,反而大大的增加了他们的权利。
所以开封府推行府制的速度,非常的快。
仅仅用了半个月,就完成了新府制。
随后,各地开始陆续的推行了路改府制。
由于路改府制,并没有动官员的利益,也没有动地方豪强的利益,再加上陕西府路改府制的效果摆在那儿,所以各地推行路改府制碰到的阻力,十分小。
在路改府制逐渐推行的时候,各地贫寒百姓的数字,也逐渐递到了内廷当中。
资事堂内。
赵祯手里握着一卷厚厚的册子,感叹道:“朕原以为,在朕的治理下,各地百姓即便是贫苦,也不可能吃不起饭。
可如今路改府制清理出的吃上顿没下顿的贫寒百姓,足足有达到了百万。
没有田产的百姓数目,达到了千万之巨。”
赵祯将册子甩到了桌上,声音沉重的问道:“近百万的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近千万百姓没有田产。难怪民间频频有人造反,难怪民间频频有百姓逃往山中落草为寇。
他们吃不饱饭,他们不造反,谁造反?
朕要是吃不饱饭,朕也造反。”
吕夷简等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垂下了头。
赵祯继续道:“朕记得太祖立国的时候,可是想方设法的将田产分到了百姓手里。现在,你们告诉朕,百姓们的田呢?
户部每年审计,我大宋每年新增的田产,成倍数增加。
足可见,我大宋的田产,比起太祖在位的时候,多了不少。
可如今百姓们手里的田产,不仅没有增加,反而还变得一无所有。
户部、吏部,每年审计的时候,奏报给朕的东西,是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如今看来,只是虚有其表。”
“吕夷简?”
“臣在!”
“你去告诉户部和吏部的官员,让他们拿着他们近些年奏报中提到的那些漂亮的东西,给朕到地方去好好核查。
查清楚了,属实,再回来。
查清楚了,不属实,降职。
查不清楚,就让他们自己去给百姓交代。”
赵祯此话一处。
吕夷简脸色难看的道:“官家,户部和吏部的官员派遣出去以后,谁来处理户部和吏部的事宜?”
赵祯冷笑道:“朕不派遣他们出去,将他们留在户部和吏部,他们就能将户部和吏部的事宜给朕办明白?”
第0808章 顽固派妙用
“他们要是能将户部和吏部的差事给朕办明白。天下的贫寒百姓也不会多到令朕心底发寒。”
赵祯指着桌上的册子,“近千万贫寒百姓啊。他们若是作乱,谁拦得住?你们不说那些田产去哪儿了,朕替你们说。
那些田产去了官宦世家,世家大族,豪门大户的手里。
一个个趴在朝廷身上喝血还不算完,还要趴在百姓身上喝血。
他们是在喝百姓的血吗?
他们不是,他们是在要百姓的命。
太祖当年分发给百姓的田产本就不多。
勉强能让百姓们在缴纳了朝廷的赋税以后,有口饱饭吃。
可他们呢?
将百姓们口粮都夺走了。
他们夺了百姓们的口粮。
百姓们还不跟他们拼命,还不跟朝廷拼命?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百姓们若是跟朝廷拼命了?
他们能活舒坦?”
赵祯恼怒的道:“一个个都说官宦世家、世家大族、豪门大户里,住着的皆是我大宋最聪明的一群人。朕看是一群最蠢的人才对。
百姓们才是他们荣华富贵的根源,一个个不顾百姓死活,还妄想着世世代代荣华富贵下去。
做梦呢?”
吕夷简三人闻言,一个个脸色难看的迟疑着。
许久以后。
王曾沉吟着道:“要不……查一查?”
赵祯讥笑道:“谁去查?”
王曾闭上了嘴,没有再开口。
赵祯所说的,便是土地兼并的问题。
其中牵扯到的人,几乎囊括了大宋所有的中上层。
即便是从不贪污一文钱的寇季,手里也握着数量庞大的田产。
更别提其他人。
一旦掀开土地兼并的问题,所要面对的就是大宋中上层所有人。
其中所要面对的危险、困难,可想而知。
“眼下最关键的是路改府的问题。田产的问题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可以暂且放下,徐徐图之。眼下,黑汗和辽国联军,已经破了高昌。
西州回鹘覆灭在即。
一旦西州回鹘覆灭,我大宋便要直面黑汗王朝和辽国的威胁。
所以现在也不宜深究田产的问题。”
寇季在资事堂内静悄悄的时候,缓缓开口。
吕夷简第一个出声赞同道:“寇枢密说的在理,眼下外敌才是关键。等对付了外敌以后,再处理田产的问题,也不迟。”
赵祯心中叹了一口气,不再提田产问题,他出声道:“路改府制的时候,虽然没有碰到多少阻力。但是朕将其中一部分吃不饱饭的百姓,迁移到了大理。
让地方一些豪门大户没有了可欺压的佃户。
他们纷纷在背后造谣,直言朕将那些人移居到了其他地方坑杀了。
此事已经逐渐的影响到了民间百姓面对朝廷的态度。
一些正在推行路改府,以及还没有推行路改府的地方,已经出现了百姓跟各级衙门作对的事情。
朕派遣户部和吏部的人下去,就是震慑震慑地方豪强,还有地方上一些别有用心的官员。
王爱卿、张爱卿,随后你们也走一趟地方。
给朕好好的震慑震慑那些地方豪强,以及别有用心的官员。
朕的态度就是,谁跟朝廷作对,你们就查谁。
朕没有清查天下田亩,就已经给足了他们面子。
他们若是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朕翻脸。”
王曾和张知白对视了一眼,一起起身应允道:“喏……”
“行了,此事就这么着了。你们下去吧。”
“臣等告退。”
“四哥留下。”
“……”
吕夷简三人离开了资事堂,资事堂内就剩下了赵祯和寇季,以及一个隐形人陈琳。
赵祯长出了一口气道:“朕现在是心身俱寒。如今满朝文武都说,朕治下的大宋,前所未有的强大、富庶。可就是如此强大富庶的大宋,居然还存在着近千万贫寒百姓。
我大宋现在总共才多少丁口?
算上那些已经归附我大宋的河西人、西夏人、大理人,总共才八千万不到。
其中有近千万就是贫寒百姓。
这还没算那些一无所有的西夏人、大理人。
若是算上他们,恐怕贫寒百姓的数量更多。”
寇季迟疑了一下,道:“恐怕不止千万……”
赵祯愣愣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坦言道:“官家所定义的贫寒百姓,是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没有田产的百姓。事实上那些百姓,已经脱离了贫寒的范畴,可以定性为赤贫。
有田产,却入不敷出的。
给人当佃户,勉强能糊口的。
除了吃饭,没有余钱做其他的。
以上三类百姓,也是贫寒百姓。
所以细细算下来,贫寒百姓的数量,恐怕要比各地方承包上来的要多。
此外,还有一些躲在深山里的逃户、逃民。”
赵祯痛苦的闭上眼,道:“是啊……他们也该算在贫寒百姓当中,哪怕是逃到了山林里,只要他们称呼朕一声官家,他们就是大宋的百姓。”
说到此处,赵祯缓缓睁开眼,咬牙道:“朕现在恨不得给辽国割地、缴纳岁贡,平息了战祸。然后好好的收拾那些夺了百姓们口粮的人。
他们远比外敌更可恨。”
寇季坦言道:“就算官家愿意给辽国割地、缴纳岁贡,辽皇耶律隆绪也不会放弃攻打我大宋。因为他马上要死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我大宋打趴下。让我大宋无力在他儿子耶律宗真长成之前,北伐辽国。”
赵祯叹了一口气,“朕就是恨极了那些从百姓们口中夺口粮的恶贼,所以才随口一说,四哥何必当真?”
寇季淡然笑道:“臣也就随口一说。”
赵祯瞥了寇季一眼道:“朕为此事心惊胆颤,四哥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
寇季笑道:“我们已经做好了收拾他们的准备,只需等到我们平息了战祸,拿回了燕云十六州,拿回了更多的疆土以后,我们就可以对他们下手。
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收拾他们,官家何必心急呢?”
赵祯沉声道:“朕一想到那些人在挖我大宋的根基,要我大宋的命,朕就恨不得现在就宰了他们。”
寇季淡然一笑,没有言语。
一个公司大老板,看到了公司的中上层在不断的中饱私囊,损害公司利益之余,还看到了公司的中上层趴在公司底层员工身上吃肉喝血。
他要是不想杀人,那就怪了。
赵祯见寇季不说话,就问道:“四哥,有没有办法现在就收拾一番他们?”
寇季沉吟了一下,笑道:“有!”
赵祯一喜,追问道:“什么办法?”
寇季坦言道:“世家大族、豪门大户,兼并土地,但却没有足够的人去种,所以必然雇佣那些贫寒的百姓当佃户。
我大宋禁止人丁买卖。
所以民间大多以契约约束佃户。
而民间佃户中,短工大多不会签订契约。
唯有长工才会签订契约。
长工也是被世家大族和豪门大户压榨的最狠的一部分百姓。
官家可以着刑部商议一下,推行一份举国通用,且不得更改的长工契约。
除了朝廷定下的契约外,民间世家大族和豪门大户定下的契约,一律不作数。”
赵祯眉头一皱,“你是想让朕在长工契约上向着百姓?可如此一来,世家大族和豪门大户,肯定会给朝廷找麻烦。
朝廷现在又要推行府制,又要准备战事,可没有余力对付他们。”
寇季咧嘴笑了,“官家此言差矣。官家没有余力对付他们,不代表朝廷就没有余力对付他们。臣记得,朝中至今仍旧有一批官员,为了不能以人为畜的事情奔波。
朝野上下的官员、百姓,也十分认可他们的话。
朝廷官员、世家大族,雇人抬轿子是以人为畜。
那么地方豪强,压榨佃户,将佃户们当成老黄牛用,也是以人为畜。
那些个为了不能以人为畜奔波的官员,今日按看不惯朝廷官员和世家大族雇人抬轿子,那自然看不惯地方豪强将佃户当成老黄牛用。
即使如此,让他们去跟那些地方豪强讲理就是了。”
赵祯迟疑道:“他们中间有不少人也是出自于地方豪强之家。”
寇季淡然笑道:“若是他们觉得朝廷官员和世家大族雇人抬轿子是以人为畜,而地方豪强压榨佃户却不是。那就说明他们是沽名钓誉之辈。
官家一人送他们一顶轿子足矣。”
赵祯思量了许久,突然哈哈笑道:“妙!妙啊!”
寇季也跟着笑了。
执着于不能以人为畜的官员,大部分都是追求名望的老顽固、腐儒。
他们十分在乎名声。
为了名声他们可以豁出性命去。
所以即便他们出身于豪门大户,也会帮着赵祯去推行朝廷定下的制式长工契约。
他们中间有一部分人,很有可能还会先从自己家下手。
而在他们对自己家下手以后,他们就会大义凌然的找上其他人,逼迫着其他人效仿他们。
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他们这些人,不怕地方豪强威胁到他们的性命。
为何?
因为地方豪强一旦弄死了他们,他们就赚大发了。
他们所追求的名声,会在地方豪强弄死他们以后,达到前所未有的一个顶端。
赵祯若是趁机吊唁一番,帮他们涨一下名声的话,那么他们会变得更加疯狂。
他们为了得名声,土匪窝都一个劲的往进闯,还会在乎地方豪强?
大宋土匪众多,大宋名人也多。
其中一部分名人,就是冒着身死的危险,闯进土匪窝里,劝诫土匪投降朝廷,赚来的名声。
土匪听从了他们的意见,投了朝廷,民间立马会传出某某读书人,深入虎穴,舌战群贼之类的义举。
他们的名望会瞬间大涨。
土匪若是不听从他们的意见,砍了他们。
他们的名望一样会跟着大涨,因为地方百姓和地方官府,会将他们的行为定性为义举。
他们的后人,会受到地方百姓和朝廷的优待。
让他们去对付地方豪强,跟他们自己跑去对付土匪,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祯赞叹过了寇季的妙计以后,说道:“朕以前居然没想到此等妙法。朝堂上的那些老顽固、腐儒,居然有这般用处。
朕以前觉得他们讨厌,如今居然有几分欣赏起了他们。
哈哈哈……”
寇季笑道:“每一类人,都有每一类人的用处。有些人就是双刃剑,用不好伤己,用好了就是杀敌利器。”
赵祯赞同的点头道:“四哥言之有理……”
顿了顿,赵祯道:“只是朕一旦推行了制式长契,地方豪强恐怕就不会再跟百姓们签订长契。百姓们很有可能就会沦为短工。
而短工比起长工,略有不如。”
虽然地方豪强不断的压榨长工,但相对的也给长工提供了一个稳定的糊口的工作。
一旦朝廷推行了制式长契。
地方豪强为了应对朝廷推行的制式长契,一定会将长工变成短工。
如此一来,大部分长工的生计就得不到了保障。
寇季坦言道:“受苦是肯定的,毕竟地方豪强当中,没有几个善心人。长工变成了短工,有可能还会被进一步的压榨。
但一切都是暂时的。”
赵祯盯着寇季,静等下文。
寇季笑道:“地方豪强将长工变成了短工,对我们而言,大大有利。一旦我们拿下了更多的疆土,就不用担心贫寒百姓因为长工的身份,被捆绑在地方上。
他们既然是短工,又没有契约。
那就代表着朝廷可以随时将他们移居到其他地方。
他们还不需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一举两得!”
赵祯哈哈笑了,笑过以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随后我们移居百姓的时候,地方豪强还没有理由和借口跟我们作对,可以说是一举三得。”
“此计甚妙,朕这就给刑部下发文书,让刑部尽快出一份制式的长工契约。”
“此事官家还是跟吕夷简三人商讨以后,再做定夺。有他们三人支持,官家办起事来,应该会顺利许多。”
“也对……不知会他们三人的话,他们又要在朕耳边唠叨。”
“……”
“对了。”
赵祯看着寇季道:“朕跟你聊着聊着,险些忘了朕留下你的目的。”
寇季盯着赵祯,没有言语。
赵祯问道:“四哥可记得何仙姑?”
寇季愣了一下,道:“三清观里的那个?臣好久没有见她,也没听见她最近做什么事情,险些把她给忘了。官家提其此人,可是有事牵连到了此人?”
赵祯笑眯眯的从龙案上拿了一封奏疏,递给了寇季,“四哥瞧瞧……”
寇季狐疑的拿过了奏疏,略微翻看了一眼,狐疑道:“各地选送上来的采女?官家给臣看这个干嘛?”
赵祯没有回答寇季的问题,指着奏疏,道:“仔细瞧瞧。”
寇季略微思量了一下,微微一愣,他已经通过赵祯的话猜测出了某种可能,当即在奏疏中快速的寻找起了熟悉的名字。
找了一圈以后,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永州何琼?永州县尉何勇的长女?”
寇季眯起了眼,“她居然在采女当中,更关键的是,居然选中了。”
赵祯笑眯眯的点点头。
寇季盯着赵祯问道:“官家有没有派人查一查,她到底是不是何勇的闺女?”
赵祯笑道:“查了,还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
寇季不明所以。
赵祯低声笑道:“那何琼确实是永州县尉何勇的长女。不仅如此,她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名叫何香。”
说到此处,赵祯感慨道:“也不知道那何勇到底积的什么德,自己长的五大三粗的。居然生出了貌若天仙的闺女,更关键的是,还是一胎两个。”
“也许不是他的……”
寇季脑海中正在回忆自己遇到了两个何仙姑,所以漫不经心的随口说了一句。
赵祯沉吟道:“你是说,何氏姐妹,是何夫人跟外人所生?”
寇季听到此话,缓缓回神,道:“应该不是。臣觉得,何氏姐妹,应该是为了入宫,特地给自己找了一个便宜老子。”
赵祯眉头一挑,“你是说,那个何琼是冲着朕来的。”
寇季点头道:“显而易见。”
赵祯沉吟道:“朕以为出家人都消停了,没想到还要闹妖。朕倒是想看看,她入宫以后,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寇季一愣,追问道:“官家要让她入宫?”
赵祯笑道:“她既然已经被选送了上来,那么必然要入宫。至于入宫以后是做宫女,还是做嫔妃,那就由朕说了算了。”
寇季直言道:“臣以为,官家还是不要招惹她为好。”
赵祯质问道:“她难道还敢在宫里对朕行凶?”
寇季摇头,“那倒不会……但她入宫,一定有所图谋。”
赵祯郑重的道:“朕会派遣陈琳盯着她。”
寇季直直的盯着赵祯,幽幽的问道:“官家你是不是早就惦记上了她,你是不是偷偷的去过三清观。”
寇季也算是看着赵祯长大的,多少了解一点赵祯的秉性。
赵祯肯定不是那种对素未谋面的人就上心的人。
如今他明知道何琼入宫另有所图,却还质疑要让何琼入宫,必然是见过何琼,看到过何琼的容颜。
但凡是见到过何琼容颜的人,想不惦记她都难。
即便是寇季对何琼没有什么贪念,有人提起何琼的时候,寇季脑海里也能清晰的浮现出何琼的脸。
赵祯面对寇季的质问,并没有隐瞒什么,十分坦荡的道:“朕是出过一次宫,见过何琼。”
寇季心头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赵祯有可能在玩火,但寇季却不打算阻止。
何琼入宫的具体目的,寇季虽然猜测不到,但大致能猜到一个方向。
何琼入宫,应该是想通过赵祯,复兴道门。
所以她不会伤害到赵祯,更不会伤害到宫里其他人。
因为她是一个聪明人,她知道自己背着一个道家门徒的身份进入到宫内,必然会很多人所注意。
所以她绝对不会在宫里轻举妄动。
既然宫里其他人的性命不会受到威胁,寇季也就懒得搭理她。
反正她入了宫,赵祯又不会吃亏。
寇季的地位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官家喜欢就好……”
寇季敷衍的说了一句。
赵祯见寇季并没有阻止何琼入宫,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等何琼入了宫,朕便跟她说说,将她那个姿色跟她相当的家妹,赐给你。”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干巴巴问道:“这算是有福同享吗?”
赵祯笑容灿烂的道:“你这么想也对。”
寇季一想到那个说不过别人,立马要跟人动手的何仙姑以后,果断摇头道:“臣受不起。”
寇季大致已经猜到了,最初入汴京城跟他见面那个是姐姐何琼。
最后在三清观内跟他见面的那个是妹妹何香。
姐姐恬静淡雅,入宫以后,只要不主动招惹是非,应该活长久一点。
妹妹性格中有那么一点点小暴力,入宫以后,活不过一个月。
所以非要选一个人入宫的话,必然是姐姐。
寇季不贪图她们姐妹的美色,也不愿意在府上养一个小暴力女。
所以果断推辞了此事。
赵祯见寇季推辞的此事,微微板起脸,喝道:“朕三番五次赐给你美人,你却三番五次推辞。你是对朕有所不满吗?”
寇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官家,你就别故意吓唬臣了。你仔细想想,你要是看到了臣抱着何香的话,你心里会是什么滋味。”
赵祯一愣,脱口而出,“能有……”
仅仅说了两个字,赵祯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姐妹两个是一个模样。
寇季抱着何香,若是被他看到的话,那他心里肯定不会味。
“咳咳……”
赵祯干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尴尬,淡淡的道:“朕回头会下旨,让何琼的妹妹一并入宫。若是她不愿意的话,那朕便赐给她一道度牒。”
以赵祯的身份,亲自赐给何香度牒的话,那么何香注定要一辈子当出家人。
不得还俗,更不得嫁人。
寇季果断拱手道:“官家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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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9章 忠仆
商讨完了何家姐妹的归属,寇季便离开了皇宫。
回到府上。
寇季入了偏院。
寇忠就住在偏院,近些日子身子骨熬不住了,有离世的可能,所以寇季每天都要到偏院里看看。
偏院里充满了草药味,闻着有些刺鼻。
寇准在王曙搀扶下,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见到了寇季以后,立马停下了脚步。
“你快进去瞧瞧,看寇忠有什么要叮嘱你的。”
寇准焦急的催促了一声,寇季点了点头,进了院子里的卧房。
卧房里。
寇忠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气息虚浮,浑身上下已经瘦成了皮包骨头,他收养的那个少年跪坐在他床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
“忠伯……”
寇季进了房门,轻呼了一声。
寇忠有气无力的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两声啊啊的声音。
寇季凑上前,轻声道:“该安排的我已经安排妥当,你不必担心,安心躺着就是。”
寇忠张着嘴,喘息了许久,才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老仆怕是再也伺候不了老太爷和少爷了……”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府上现在多的是仆人,让他们伺候着你就行,你不需要再伺候任何人了。”
寇忠脸上流露出了一丝遗憾的神情,“老仆还想再多陪老太爷几年……”
寇季没有多言,只是拉着寇忠的手,使他安心。
寇忠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话,说了许多。
寇季就陪在他身边一个字一个字的听着。
说了许久,寇忠大概是累了,他眼神略微有些迷离的道:“少爷……张寇氏母子,老仆安置在看街亭旁边的东水门街。
老仆走了以后,您多去看看,别让人趁机钻了空子。”
寇季点头道:“我知道了……”
寇忠努力的睁了睁眼,反握住了寇季的手,有些激动的道:“别让寇礼老爷的儿子给老仆披麻戴孝。坏规矩、乱体统的事情不能做。”
寇季微微皱起了眉头,“我之前已经答应你了。”
寇忠急忙道:“老仆没当真,少爷您也别当真。老仆终究是仆,寇礼老爷的儿子即便是再不受您和老太爷待见,那也是主。
主给仆戴孝,会被人笑话,也会被人抨击的。
老太爷那是咱大宋朝少有的圣贤。
您是咱大宋朝少有的能人。
您和老太爷是注定要青史留名的。
别因为老仆,担上了污名。”
寇季皱眉道:“你跟着我时间也不短了,你应该明白,我不在意这些。”
寇忠喘着气,“老仆在意……老仆有自己的子孙……”
说着还望床边跪着的少年身上瞅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了一脸的哀求。
寇季眉头皱成了一团。
“你先安心养病,此事回头再说。”
寇忠盯着寇季,道:“您要是不答应,老仆只能去求老太爷。”
寇季迟疑了一番,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答应你。但是入我寇氏祖坟的事情,你不得推辞,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寇忠见寇季答应了他的请求,有些激动的点点头,重新躺在了床榻上,他的一颗心似乎放下了。
躺在床上以后没多久,就睡着了。
寇季唤大夫进来给诊了一下脉,确认寇忠是真的睡着了以后,才吩咐少年和丫鬟们好生伺候着,然后出了卧房。
寇准一直在房外的院子里,没有离开。
寇季出了卧房以后,寇准就迎了上来,长吁短叹的道:“寇忠大概是不行了。御医和府上的坐堂大夫都说了,寇忠可能就这两三天走。”
寇季没有言语。
扶着寇准的王曙轻声道:“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岳父不必太过悲伤。”
寇准长叹一声,“耄耋之年,眼看着身边亲近的人,一个个故去,老夫不悲伤才怪。”
王曙跟着叹了一口气。
寇季依旧没有言语。
寇准感叹过后,询问寇季道:“寇忠叮嘱了你什么?”
寇季坦言道:“他不许我那些弟弟们为他戴孝。”
寇准皱了皱眉头。
王曙在一旁道:“忠伯大概是不愿意让您和寇季背上污名。他一片好心,您领受了就是,别让他死了也不安心。”
寇准闻言,叹了一口气,“罢了,他执意如此,那就顺了他的心意。”
寇准侧头看向寇季,“寇忠入祖坟的事情你安排的如何?”
寇季直言道:“族里的一些老人们不答应,他们觉得寇忠非寇氏血脉,不能入寇氏祖坟。”
寇准脸色一冷,道:“直说吧,他们想要什么。”
寇季叹气道:“两个七品官位,每家三万贯钱。”
寇准冷哼道:“他们倒是好胃口。他们近些年仗着老夫的威风,仗着你的威风,没少在乡间敛财,一个个吃的是脑满肠肥,却不知道感恩,还贪得无厌。
自从你任职为枢密使以后,他们就更加放肆了。
如今快成华州一害了。
别人明面上恭维着他们,背地里都在骂我寇准的祖宗。”
说到此处,寇准质问寇季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寇季坦言道:“实在不行,就只能迁坟。”
寇准不悦的道:“你一个枢密使,居然怕了他们,让着他们?”
寇季无奈的道:“都是族人,我总不可能派人将他们砍了吧。”
寇准被怼的说不出话,瞪了寇季一眼。
寇准略微思量了一下后,觉得寇季说的在理,当即道:“那你便准备迁坟的事宜。”
寇季迟疑道:“他们若要是阻拦呢?”
寇准冷哼道:“老夫会亲自主持迁坟,老夫倒是想看看,谁敢拦。”
寇季坦言道:“就怕他们以性命相要挟。三两个族老往您面前一拦,您也没办法强来。”
寇准不满的道:“那你说怎么办?”
寇季思量了一下,“依照他们的要求,给他们官位,给他们钱。”
寇准瞪眼喝道:“他们是喂不饱的。”
寇季点头道:“我知道他们喂不饱,但还是先顺着他们的好。等祖坟迁移出来以后,我们就不用担心他们的威胁了。”
寇准思量道:“祖坟迁移出来以后,调个刚正的人过去治一治他们。千万别让他们成为大害。”
寇季缓缓点头。
商量完了此事,寇准长叹了一口气,让王曙扶着他回房歇息。
寇季离开了偏院,回到了书房,吩咐陆铭带着人、带着钱去华州处理迁坟的事情。
此事交给了陆铭以后,寇季就一个人在书房里处理公务,观看交趾曹利用递过来的消息。
随着曹利用入场,交趾的战局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交趾郡王是最先退场的。
其次是安南军。
如今交趾境内就剩下了大食人的兵马和曹利用的兵马。
双方已经鏖战了许久,各有死伤。
曹利用有火器相助,隐隐占据着优势。
大食人现在凭借着马木留客骑兵,在死撑。
相信再过不久,交趾的战事就会尘埃落定。
寇季觉得,是时候谋划一下随后交趾的治理问题。
对于曹利用是否会败给大食人,寇季一点儿也不担心。
马木留客固然强横,可人数有限。
大食人凭借着马木留客死撑,会加快马木留客的消耗。
等到马木留客消耗完了以后,大食人就不得不退出交趾战场。
大食人在交趾,就如同无根的浮萍。
没有深厚的根基,也没有后援。
他们手里的力量不足以抗衡曹利用的时候,除了退出战场,别无选择。
曹利用就不同。
曹利用在南方已经扎根了十多年之久,手里的兵力、财力,远比大食人要强。
光是他手里的力量,就足够对付大食人了。
更别提镇南军,以及邕州的永字头禁军,还在交趾边陲上虎视眈眈的看着。
一旦曹利用露出了颓势,寇季就会毫不犹豫的派遣镇南军、永字头禁军,沿水路两条线,进入到交趾,两面夹击大食人,驰援曹利用。
所以,交趾战事打到了这个份上,曹利用肯定不会败。
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如何治理交趾,如何将交趾纳入到大宋,如何将交趾彻底变成汉地,寇季心里隐隐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交趾经过了长时间的战争侵蚀,境内的人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锐减。
如今交趾境内已经没有多少男丁。
那么往交趾迁移人口就势在必行。
刚好,大宋在路改府制的时候,清查出了近百万赤贫的百姓。
若是将他们迁移过去,一下子就能充实交趾的人口。
但直接想朝廷奏请将百姓迁移过去,肯定不妥。
所以得用其他引流的法子。
比如通过民间招揽,将赤贫的百姓吸引过去。
“大批百姓过境,必然会引起朝廷的重视。所以曹利用在拿下了交趾以后,必须向朝廷表示归附的诚意。并且向官家道明交趾没有男丁的窘境。
官家正在为解决近百万赤贫百姓的事情头疼。
在得知了交趾的窘境以后,应该会意动。
文臣们应该会奏请官家给里面掺沙子,为大宋以后将交趾纳入版图做准备。
所以官家最终应该默认了曹利用将近百万赤贫百姓引入交趾,但是会给里面掺沙子。”
寇季沉吟着嘀咕了一番。
确认了往交趾引入百姓,不会被朝廷阻止以后,寇季便写了一封长信,将曹利用之后要做的事情告诉了曹利用。
至于百姓们到了交趾以后,能不能尽快富起来,能不能尽快恢复交趾的农产,寇季一点儿也不担心。
大宋百姓勤恳,交趾的女人也勤恳。
他们凑在了一起,会变得更勤恳。
交趾土地肥沃,又有一年三熟的稻米。
在他们辛勤耕耘下,交趾只需要一年,便能恢复一些元气。
曹利用只要稍微做一些引导,让交趾百姓将吃不完的粮食集中起来,贩卖到大宋,再贩卖一些货物过去,便能保证当地的百姓可以衣食无忧。
具体的可以让寇府的商队操持。
一想到了寇府商队,寇季突然觉得,“寇府的商队是不是应该再一进步的做一下裁减?”
寇府的商队如今遍及大宋,人手足足达到了五万之数。
其中一部分人在河西,贩卖河西的粮食、牲畜;另一部分人在中原内地,贩卖布匹、农具;还有一部分人在川府内,经营着寇府从慕、钱、孟三家得来的丝绸生意;还有一部分人在经营万象楼和万象典当行。
锻钢作坊内的人手,寇季都没算在里面。
“生意越大,掌控的人越多,麻烦事就越多。应该适当的将一些生意放出去。比如河西的粮食和牲畜,寇府只需要经一道手就可以,具体的过程可以不用再参与。
地方上贩卖布匹和农具的生意,可以慢慢的交给百姓,寇府只掌控生产和供货即可。
川府境内的丝绸生意,以及川府的田产,应该拆分开,发卖给那些桑农、织女。
万象典当行如今对寇府而言,像是个鸡肋。
万象典当行可以拆分了以后,发卖出去。
万象楼的招牌已经立起来了,大宋上上下下的百姓,只要有好东西,都拿到万象楼扑卖。
万象楼可以适当的在各府城设立分铺。
其他地方的分铺应该裁撤。
如此一来,寇府商队的人数,应该能裁减到两万人左右。”
寇季仔细盘算了一下,最终决定拆分了寇府的生意和寇府的商队。
无论是寇季,还是向嫣,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掌管这么大的生意。
寇季身分越高,政务越繁忙,根本顾及不到寇府的生意。
向嫣如今要带孩子,还要照顾赵絮和向家小妹两个丫头,照顾不过来寇府那么大的生意。
与其等到寇府的生意发展的越来越大,大到难以分割,大到出现糜烂的地步,还不如现在就开始拆分。
拆分以后,寇府各地的管事,可以脱离仆从的身份,变成一个个小商人,继续为寇府的生意奔波。
寇府赚钱的同时,他们也跟着赚钱。
那些管事在变成了小商人以后,一定会更加卖力的做生意。
如此一来,就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有了这个想法,寇季准备出书房去找向嫣商讨此事。
寇季出了书房的门,发现天色已经晚了。
刚要迈步去后院找向嫣,就看到了伺候在寇忠院子里的仆人匆匆赶到了他面前。
“少爷,忠伯去了。”
寇季听到此话,心头一沉,他快速的奔到了寇忠所在的院子,没进院子门,就听见了悲痛的啼哭声。
寇季进了院子,就看到了院子里的丫鬟和仆人正在小声啼哭。
寇准红着眼,在王曙的搀扶下,从寇忠的卧房里走了出来。
“祖父……”
寇季急忙上前。
寇准情绪低落的道:“寇忠的丧事就交给你了。老夫近几日不想在府上待。”
寇准大概是不愿意看着寇忠的丧事,怕自己受不了,所以才要逃离此地。
寇季吩咐人将寇准和王曙送出了府,就跟匆匆赶来了向嫣一起,为寇忠操办起了丧事。
寇季在府上的偏院里设了灵堂,供给寇忠的一些老友和府上的仆人丫鬟们祭拜。
跪在灵堂上的是寇忠收的子嗣,也就是那位少年。
寇季虽然没有跪在灵堂里,但是却守在门外。
寇季最终还是遵从了寇忠的遗愿,并没有从寇府大宅里叫一个兄弟过来为寇忠守灵。
但为了表示心意,寇季以另类的方式为寇忠守着灵堂。
寇季为寇忠操办丧事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各种风言风语随之而起。
各家权贵府上的仆人们,十分羡慕寇忠能遇到寇季这样的主家。
因为以寇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能为寇忠一个仆人守灵,这在大宋朝是独一份的事,也是难以想象的一件事。
但也有不同的声音。
一些跟寇季不对付的人,或者别有用心的人,暗中散布谣言,指责寇季身为主家,为一个仆人操办丧事,乃是下贱的表现,有辱国体,有辱官声,有损官威。
此事传到了宫里以后。
赵祯有些难以置信的询问陈琳,“陈琳啊,你说说,四哥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一个仆人操办丧事,还在府上设了灵堂。
汴京城内的那些权贵们还不都得骂他。”
陈琳一脸凝重的对赵祯道:“寇枢密是怎么想的,奴婢不知道。但他能为一个仆人,做到这个份上,咱家佩服他。”
赵祯叹了一口气道:“朕知道四哥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只是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仆人,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
陈琳坦言道:“这正是寇枢密重情义的表现。他能为一个仆人舍弃名声,他就能为官家您,舍弃性命。或许在寇枢密眼里,情义比一切都重要。
官家能真心实意的将他当成兄长,不正是因为他重情义吗?”
赵祯一愣,郑重的点了点头。
“你说的有理。”
赵祯思量了一下,提笔挥毫,写下了‘忠仆’二字,递给了陈琳。
“你拿着此书,去一趟寇府,赐给寇忠,堵上那些胡说八道的嘴。”
陈琳见此,正色道:“奴婢代替寇忠,谢过官家隆恩。”
赵祯缓缓摇头,“不必谢朕,寇忠伺候寇府两代人,为朕辅佐了两代忠良贤臣,又一生没有娶妻,更没有子嗣。
足可见他当得起忠仆二字。”
陈琳奉过了赵祯的御笔,没有多言,拿着御笔出了门。
出了门以后,对身边的小宦官吩咐道:“去,把咱家内侍省都都知的官服拿来,咱家要穿着它去寇府。”
陈琳在宫里担当着数个要职。
其中最大的职位就是内侍省都都知。
但他很少穿戴内侍省都都知官服,反而经常穿着一身代表着官家贴身内侍的衣服。
为的就是显示跟赵祯的亲近。
如今要出门了,还是去吊唁一位死去的忠仆,他破天荒的决定,穿戴着官府去。
别看陈琳一直在赵祯面前自称‘奴婢’,就觉得他真是一个奴婢。
事实上,领了内侍省的差事,就有资格在赵祯面前自称一声‘臣’。
也有资格在那些比他品阶低的官员面前,自称一声‘本官’。
陈琳入宫已经有数十年了,见过的达官显贵,多如牛毛。
几乎所有的达官显贵,都不把仆人当人看。
一些需要巴结他的人,在他面前毕恭毕敬的,可私底下,没一个高看他一眼的。
一些不需要巴结他的,使唤他就像是使唤自己家里的仆人一样。
寇季是陈琳见到的达官显贵中,唯一一个将仆人当人看的。
如今寇季为了给仆人办丧事,惹上了流言蜚语,他觉得他有必要尽一些绵薄之力。
陈琳在小宦官伺候下,穿戴整齐了官服以后,有些不适应的扭动了一下,然后感叹道:“奴仆当久了,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个人了。”
“老祖宗,您可不是奴仆,也没人敢将您当成奴仆……”
小宦官在帮陈琳穿戴整齐以后,小声的拍着马屁。
陈琳撇撇嘴,“咱家的心思,你不懂,所以不要胡说八道。在官家面前,咱们永远是奴仆,千万别忘了自己的本分。
小林子就是因为忘了本分,在官家说话的时候,多了一句嘴,才被官家发配到了别的地方。
你可别学小林子。”
小官宦赶忙道:“干孙子明白。”
陈琳满意的点点头,“记住,咱家欠寇季一个人情。咱家以后若是还不了,你替咱家还。”
小宦官迟疑道:“就因为寇枢密为寇忠办丧事?”
陈琳斜眼盯着小宦官,质问道:“这还不够?他冒着丢名声的风险,帮一个仆人办丧事。告诉汴京城里所有的人,咱们这些仆人也是人。
不仅咱家欠他一个人情。
汴京城,乃是大宋朝所有当仆人的都欠他一个人情。”
小宦官不明所以。
陈琳感叹道:“你且瞧着,等此事过去以后,咱们这些当仆人的,在其他人眼里,会稍微多出那么一点点的地位。”
小宦官一脸迷糊。
陈琳笑着道:“现在不懂不要紧,因为你还小。等你长大一些,你就懂咱家话里的意思了。”
说完这话,陈琳便不再多言。
他拿着赵祯的御笔,出了皇宫。
一路上,陈琳并没有像是往常一样,掩饰行踪,而是大大方方的赶往了寇府。
第0810章 老夫这人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心善
陈琳反常的举动,自然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
有人以为陈琳是代表官家,要去寇府问责,所以就派人跟在陈琳身后,打算看一看寇季在被赵祯问责以后,有什么反应。
陈琳到了寇府以后,经过了通禀,入了寇府,一路走到了寇府偏院。
寇季坐在偏院灵堂门口,看到了陈琳以后,狐疑的问道:“你怎么来了?来看我笑话的?”
见陈琳破天荒的穿戴着内侍省都都知的官服,便又补充了一句,“看我笑话,不用搞的这么隆重吧?”
陈琳没有言语,他走到了寇季面前以后,整理了一下衣冠,恭恭敬敬的向寇季一礼。
寇季见此,略微一愣。
寇季思量了一下,猜到了陈琳的来意,略微撇了撇嘴道:“你不用对我如此客气。你死以后,我肯定不会为你铺设灵堂的。”
陈琳盯着寇季道:“但你逢年过节,会到咱家的坟头,给咱家上一柱香。”
寇季不屑的道:“别说我不会为你去上香了,就算真的跑去给你上香,那也是看你可怜,死了以后没人管,怕你沦为孤魂野鬼。”
陈琳淡淡的道:“只要你给咱家上香就行,至于你是可怜咱家,还是跑去咱家的坟头数落咱家,咱家都不在乎。”
说到此处,陈琳将赵祯的御笔递给了寇季。
“官家赐给寇忠的。”
寇季捧过了赵祯御笔,仔细一瞧,苦笑道:“官家凑什么热闹啊。”
陈琳坦言道:“官家也是怕你被别人骂的太惨。”
寇季回头瞧了一眼灵堂,“我要是怕人骂,就不摆这个灵堂。”
陈琳反问道:“官家就怕人骂了?”
寇季撇嘴道:“他不是不怕人骂,是没人敢骂他。骂我寇季不会受到任何伤害,骂他,会掉脑袋。”
陈琳坦言道:“所以官家凑一凑热闹,对你只要好处,没有坏处。”
寇季苦笑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陈琳也没有再说话,他迈步进了灵堂,给寇忠上了几炷香。
出了灵堂以后,陈琳询问,“堂上的那个,是你给寇忠找的儿子?”
寇季直言道:“是他自己找的传承香火的子嗣。我原想着从我那些弟弟中挑选一个,为他披麻戴孝的。但是他似乎吓到了,就果断自己找了一个。”
陈琳一脸惊愕的盯着寇季。
寇季问道:“有问题?”
陈琳狐疑的道:“他要没被吓到,没自己找一个。你会不会从你那些弟弟当中,挑选一个给他披麻戴孝。”
寇季坦言道:“我寇季也是要脸面的人,我既然做出了承诺,一定会兑现。”
陈琳思量了一下,道:“咱家死了以后,你能不能也从你那些弟弟中挑选一个,给咱家披麻戴孝?”
寇季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我让寇天赐去给你披麻戴孝,你敢受吗?”
陈琳吓了一跳,急忙道:“当咱家没说。”
陈琳死了以后,寇季要是真的让寇天赐去给陈琳披麻戴孝,陈琳能吓的活过来。
寇天赐那是赵祯的干儿子,宝庆公主的驸马,算是陈琳的主家。
寇天赐披麻戴孝,陈琳可受不起。
寇季吓唬了陈琳一下以后,道:“我那些弟弟你也别想。看在咱们多年交情的份上,你死了以后,我可以给你挑一个孤儿,过继到你名下,给你披麻戴孝,帮你陈家传承香火。”
陈琳瞥了寇季一眼,道:“此事等咱家快死的时候再说。”
陈琳身为赵祯的忠仆,他怕寇季借着帮他过继儿孙的事情要挟他,所以没有答应此事。
寇季猜到了陈琳的心思,但却没有戳破此事。
寇季陪着陈琳说了一些没营养的话,让人送陈琳离开了寇府。
陈琳走后,有关于赵祯赐给寇忠‘忠仆’二字的事情,也如同一阵风一样传了出去。
一夕之间,那些批判、指责寇季的谣言,纷纷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赞叹寇季重情义,赞叹赵祯欣赏忠良的美誉。
寇忠在寇府停灵数日后,寇季便吩咐仆人抬着寇忠的尸骨出了汴京城,将寇忠葬在了汴京城外的一处高山上。
那一处山,寇季特地找人看过,是一块风水宝地。
寇准一脉的先祖的祖坟迁移过来以后,便会埋在山上。
寇准死了以后,也会埋在山上。
那一处高山,以后将会成为寇氏的新祖坟。
之所以选在山上,而非平地上,就是为了避免黄河决堤,将坟墓给泡了。
寇忠葬下以后,汴京城里有关于寇忠引起的风波,就渐渐的消散了。
没过一些日子。
寇准、寇礼、寇季,一起离开了汴京城,前往了华州,祭拜了寇氏先祖以后,将他们的尸骸尽数迁移到了汴京城外。
有陆铭提前打点,寇准和寇季到了以后,只是简单的祭拜了一番,然后就拉着装有先祖的尸骸回到了汴京城。
期间,华州的那些族老,也曾拦下寇准和寇季,再次索要好处。
寇准懒得搭理他们,就将此事交给了寇季。
寇季对于那些族老们提出的要求,那是有求必应。
只要那些族老能提出来的,寇季几乎都办了。
包括他们提出的让族中一个十分被看好的中年人在陕西府担任要职的过分要求,寇季也答应了。
等到寇季将寇氏先祖的骨骸运回了汴京城,安稳下葬以后。
寇季果断将端州知州包拯,调任到了华州去担任知州。
在包拯赶去上任之前,寇季还特地派人去告诉包拯,让包拯放开手脚做事,不必在意任何人的态度。
包拯又不是什么蠢人,自然明白寇季话里的意思。
以寇季叮嘱,华州寇氏的人一旦犯了错,他绝对不会手软。
寇府的私事处理妥当以后。
已经到了年底。
黑汉王朝和辽国征讨西州回鹘的战事接近了尾声。
一封封有关西州回鹘战事的奏报,频频进入到了汴京。
资事堂内。
赵祯将一份奏报递给了陈琳,吩咐陈琳递给了吕夷简以后,沉声道:“黑汗王朝和辽国攻打西州回鹘的战事,跟我们预料的差不多。
他们合兵攻下了高昌以后,就一起赶往了鬼谷口,准备从两面夹击西州回鹘北廷王帐别失八里。
我大宋派过去的一万兵马,在阻挡黑汗王朝和辽国攻打西州回鹘的战事的时候,起了重大的作用。”
吕夷简在仔细审阅过了奏报以后,点头道:“游击将军高义、监军张方平,能够凭借着一万人,以及一些火器,阻挡住近八十万兵马半个月时间。
可见他们二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赵祯点点头道:“朕知道高义,此前在河西的阳关一战,高义崭露头角,朕便记住了他。张方平又是何人?此次他们能抵挡住八十万黑汗和辽国联军,多亏了张方平提前设计了一个圈套,引黑汉王朝和辽国的前军进入了鬼谷口,坑杀了三万多人,震慑住了黑汗王朝和辽国的联军,使得他们在鬼谷口耽误了半个月时间。
可以说张方平此人,在此次鬼谷口一战中,起了重要的作用。
如此人才,朕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赵祯此话说完以后,王曾缓缓拱手道:“张方平此人,乃是天圣八年的异等科的茂才,此前在睦州担任判官。
臣是听应天府知府宋绶提起此人,有心一试,所以才跟寇枢密商量了一番。
将他安置在了去西州回鹘驰援的军中,考验了一番。”
赵祯点头道:“如此说来,此人倒是经受得住考验,算得上是位良才。等他还朝以后,授他一个知州,再磨练磨练。
王爱卿和应天府知府宋绶,举才有功,赐钱十万。”
王曾拱手道:“多谢官家赏赐。”
赵祯又道:“高义在此次鬼谷口一战中,受伤不轻。等他回朝以后,授他陕西府镇府将军,让他好好的待在地方养几年。”
吕夷简、寇季齐齐应允了一声。
“喏……”
高义是禁军所属,调遣到地方上担任武官,就需要枢密院和内廷一起般。
赵祯独断了此事,没给吕夷简和寇季商量的机会,所以他们二人只能应允。
张知白在赵祯话音落地以后,沉声道:“西州回鹘可汗,真是一个蠢货。我大宋几乎拼光了一万将士的性命,为他争取了逃脱的时间。
他居然没有直接逃往我大宋,而是在逃亡的半途,停留在了伊州,准备再做一搏。”
吕夷简冷哼道:“他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却白费了我大宋近一万将士的苦功和性命。”
赵祯皱起了眉头,没有言语。
寇季沉声道:“他好歹是一方之主,在没有彻底被打败之前,肯定不会心甘情愿的做亡国奴。他在逃亡半途,留在伊州,准备再做最后一搏,可以理解。
但我大近一万将士付出了血的代价,为他争取了逃亡的时机,他却不好好珍惜,那他就有必要给我大宋一个交代。”
赵祯盯着寇季,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寇季直言道:“我随后会下令给种世衡,让他率领五万镇西军,去伊州问一问西州回鹘可汗。”
吕夷简皱起了眉头,道:“此举会不会有些危险?若是种世衡率领着镇西军到达了伊州,辽兵又刚好杀到了伊州城下呢?”
寇季分析道:“西州回鹘可汗,既然要在伊州做最后一搏,那么他一定会在辽兵必经的纳职和益都部署兵力。
西州回鹘的兵马能低于黑汗王朝百万兵马数十年,还是有些能力的。
纳职和益都是黑汗王玉素甫送给辽国的。
所以攻打纳职和益都的兵马,应该都是辽国的兵马。
西州回鹘兵马肯定没那个实力击溃辽国的兵马,但是挡住辽兵十天半个月,还是可以的。
种世衡率领着镇西军去一趟伊州,可花不了这么长时间。”
吕夷简沉声道:“可我们将消息传给种世衡,也需要不少时间。”
寇季皱眉道:“河西的官道已经修通。从汴京城出发,用八百里加急,昼夜不歇的话,最短应该是五日。剩下五日时间,种世衡率军轻车简从的赶去伊州的话,应该能往返一趟。”
王曾追问道:“万一种世衡在伊州遇到了辽兵呢?”
寇季沉吟道:“那也不用怕。辽国派遣到西州回鹘的兵马有二十万。在拿下西州回鹘的过程中,应该损伤了不少。再分派一些守卫他们攻克下的西州回鹘的城池。能派遣到伊州战场上的兵马,应该不会超过六万。
五万镇西军,对阵六万辽兵,可站而胜之。”
吕夷简和王曾闻言,皆皱着眉头。
寇季见此,又补充了一句,“镇西军已经有一半的将士,更换上了火器。”
吕夷简和王曾一愣,对视了一眼,盯着寇季追问。
“可配备有火炮?”
寇季点头道:“各军中的火炮是最先配备齐全的,镇西军也是如此。镇西军有炮兵三千,其中一千人掌将军炮,每五人掌一门将军炮;两千人掌震天炮,十人一门震天炮。
其中每一门将军炮,还配备了辅兵十人。
眼下禁军当中,只有掌将军炮的炮兵,配备着辅兵。”
寇季口中的将军炮,便是经过了进一步优化的红夷炮,震天炮是没良心炮。
赵祯在见识了火炮威力以后,果断给两种火炮赐予了新的名字。
所以军中火炮,如今改用了新名。
红夷炮虽然为了方便运输,加装了轮子,可红夷炮十分沉重,运输起来还是多有不便,所以寇季在设立炮兵的时候,特地给他们配备了辅兵。
吕夷简和王曾不关心火炮的运输问题,也不关心火炮的名字问题。
他们只关心镇西军中是否配备了火炮,火炮的数量是不是足够多。
听到了寇季的回答,他们也放松了一口气。
火炮的威力,他们是见识过的。
他们知道火炮在战场上,有改变战场格局和以少胜多的威能。
所以在听到了寇季给镇西军中配备了数量超过了百数的火炮以后,他们就不再担心种世衡率领着镇西军到了伊州,碰到了辽兵以后,会吃败仗。
“既然镇西军中配备有足够的火炮,那就让种世衡走一趟伊州。”
吕夷简和王曾知道了种世衡手里有足够的实力跟辽兵干一场以后,纷纷出声赞同寇季的想法。
张知白在一边沉吟道:“老夫倒是不担心种世衡率领着兵马到了伊州以后会碰上辽兵。我大宋兵马经过了几次梳理以后,战斗力大大提高。
在兵马数量差距不是太大的情况下,即使没有火炮相助。
我大宋禁军也能跟辽兵一战。
老夫担心的是,西州回鹘可汗,不愿意轻易向我大宋服软。”
寇季冷声道:“我既然派遣种世衡带着兵马过去了,那就没打算跟他好好说话。他若是识趣,见到了我大宋兵马以后,就带着钱财和人,跟着我大宋的兵马回来。
他若是不识趣,那我就让种世衡灭了他和他的人,将那些钱财带回来。”
吕夷简和王曾对视了一眼,没有言语。
张知白心中苦笑了一声,感叹道:“你寇季对外人,永远都是这么狠。”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我们又不是善人,我大宋的儿郎也不是天生地长的。我们付出了代价,就应该得到回报。
对方若是不给回报,那我们就只能砸了他们的碗,从他们碗里生抢。”
张知白苦笑着摇头,却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
西州回鹘可汗,浪费了大宋给他争取的逃亡的机会,非要作死一次。
那他就死不足惜。
寇季派遣种世衡过去如何处置他,张知白都觉得是应该的。
张知白之所以苦笑,是觉得寇季行事过于蛮横,过于霸道。
如此性子行事,迟早会弄的大宋没有朋友的。
赵祯果断道:“那就传令给种世衡。”
寇季拱手道:“喏……”
商定妥当此事以后,赵祯吩咐众人散了。
寇季出了皇宫,便赶到了枢密院,写了一份文书,加盖了半枚兵印,然后又派遣人将文书送到宫里,让赵祯加盖了另外半枚兵印。
兵印齐全以后,寇季吩咐人将文书送去了河西。
在距离汴京城千里外的河西府治下的沙州边陲。
种世衡吩咐镇西军大将军,集结了镇西军五万兵马,陈兵边陲,严阵以待。
战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一顶顶帐篷犹如钉子一般扎在地上。
辕门口的将士,一个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守在门口。
李迪如同老农一般,双手捅进了袖口里,怀抱着一根牧羊鞭,驱赶着一群羊,往辕门内走去。
在李迪身后,杜衍带着一帮子衙役、衙兵,推着一辆辆独轮车,车上装满了羊皮袋子,皮袋子里装满了干果。
李迪驱赶着羊群到了辕门口,被守门的将士拦下。
李迪也没有仗着身份硬闯。
只是吩咐守门的将士进去通禀了一声。
没过多久。
种世衡穿着大氅,领着亲兵,匆匆就赶到了辕门口。
见到了李迪以后,匆匆迎上前,道:“大冷天的,您老不在府里的暖炕上趴着,跑到此处来做什么?”
李迪将牧羊鞭插到了腰间,抚摸着雪白的胡须,嘀咕道:“老夫还没问你,你倒是先问起了老夫。大冷天的,你不在镇西军军营里带着,带着镇西军跑到沙州来干什么?”
种世衡苦笑了一声,坦言道:“我之所以让镇西军集结在此处,一是为了防止黑汗王朝的兵马和辽国的兵马在打败了西州回鹘以后,冒犯我大宋边陲。
二是为了等官家兵发伊州的旨意到达以后,能够快速的赶往伊州。”
李迪疑问道:“你怎么就料定官家会下达旨意,让你兵发伊州。”
种世衡笑着道:“官家的心思我是不敢猜。可寇枢密的心思,我还是能猜测一二的。寇枢密是那种不喜欢吃亏的人。
此次我大宋派遣了近一万将士驰援西州回鹘,为的就是给西州回鹘可汗争取逃脱的时间。
可那老小子,逃到了半路居然停下了。
还打算在伊州跟辽兵做最后一搏。
他一败,手里的钱和人,全归了辽人了。
我大宋损失了近一万将士,却什么也没捞到。
寇枢密能甘心?
以寇枢密的性子,肯定会让我在辽兵没有赶到伊州之前,先杀到伊州去,将西州回鹘可汗手里的钱和人讨过来。”
李迪捏着下巴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那对祖孙都是不吃亏的主儿。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种世衡闻言,哈哈一笑道:“您恐怕也是猜到了西州回鹘可汗的所作所为传到了汴京城以后,汴京城会有何反应。
所以在我集结兵马的时候,你什么也没说。”
李迪撇撇嘴,没有言语。
种世衡继续道:“只是您送这些羊过来犒赏将士,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呸……”
李迪毫不客气的啐了一口道:“犒赏将士?那是官家才能干的事情。老夫为官多年,岂会干犯忌讳的事情。
老夫送羊和一些干果过来,纯粹是可怜那些即将要出征的娃娃们。
想让他们在出征之前,美美的吃一顿羊肉,喝一碗羊肉汤。
然后再带一些干果路上吃。”
种世衡质问道:“那跟犒赏将士有什么区别?”
李迪瞪起眼,“老夫的东西,你们不能白吃。到了伊州,捞到了好处,你可得给河西留点。”
种世衡微微皱眉,“如今禁军军纪极严,未经枢密院许可,私自分发缴获,可是重罪。”
李迪不屑的道:“老夫又不要西州回鹘的钱财和牛羊马匹。”
种世衡狐疑的道:“那你要什么?”
李迪撇撇嘴道:“老夫寻思着,西州回鹘覆灭以后,西州回鹘的女子肯定会变成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老夫这人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心善,看不见可怜人。
你要是有余力,把她们都带回来。
老夫在河西给她们找个男人,帮她们暖暖被窝,省得她们冻死在外头。”
种世衡闻言,嘴角抽搐了起来。
李迪见此,瞪着眼看向种世衡,道:“怎么,你也想发善心?”
种世衡果断摇头,道:“我可听说,沙州那些百姓,如今一人娶了三个妻妾。再给他们找妻妾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李迪翻了个白眼道:“沙州的那些汉子,是不缺婆娘。可瓜州、肃州、西凉等地移居过来的汉子,缺婆娘却的紧。
再不给他们找个婆娘,他们估计要去租妻了。
若是租妻之风在河西盛行,寇季那小子,还不得挖苦死老夫。”
第0811章 兵临!
租妻在后世是一种十分罕见的事情。
但是在古代,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古人多穷苦,其中不乏娶不起妻的。古人又重视香火传承,所以就催生出了租妻的事情。
娶不起妻的男丁,在到了一定年龄,需要传宗接代的时候,就会找一个中人,花一笔钱,租下别人的妻室或者小妾,迎回家中,为自己传宗接代。
时间一般是三年,三年之后,男丁租下的妻妾就要返回原有的丈夫家中,一刻也不会多待。
若是男丁和他租下的妻妾在三年之中处下了感情,也可以通过中人从中协商,再花一笔钱财,将他租下的妻妾彻底变成自己的妻室。
无论是在寇季眼中,还是在李迪眼中。
租妻都是一种悲哀。
河西初定的时候,留在河西境内的一些西域人,保留着共妻的恶习,父亲留下的妻妾,儿子会继承,儿子留下的妻妾,孙子会继承。
如此往复,直至女子死亡以后才会终结。
寇季在发现了此恶习以后,可是抡起了屠刀,在河西境内砍了一大批人,才止住了如此恶心。
寇季坐镇河西期间一手扼杀了河西境内共妻的恶习。
李迪坐镇河西期间,若是冒出租妻的恶习,寇季不挖苦他才怪。
种世衡是读书人出身,对租妻的恶习也十分厌恶,所以在听到了李迪提到了租妻以后,脸色微微一正道:“我大宋如今威压四海,我大宋的百姓没理由娶不上妻室。此事我没看到,我可以假装不知道,可我看到了,就没理由置之不理。
李公放心将此事交给我。
此去伊州,我一定将伊州的那些女子带回来。”
李迪听到了种世衡的话,哈哈大笑道:“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老夫的羊和干果没送错人。”
说话间,李迪已经催促着身后不远处的杜衍将装有干果的独轮车尽快推到了辕门口。
种世衡也没客气,笑纳了李迪送来的所有羊和干果,但却没有邀请李迪进入军营。
诚如种世衡所言,如今的禁军军纪十分严苛。
禁军军纪中有明文规定,非禁军所属,一律不得踏入禁军驻扎的营地,谁也不例外。
哪怕是朝堂上的三宰也是如此。
李迪虽然有身份、有资历。
可种世衡也没办法邀请他进入到军营里一起喝一碗羊肉汤。
辕门口。
杜衍眼看着镇西军将士将最后一车干果推进了辕门以后,一脸迟疑的对一旁抱着牧羊鞭打哈欠的李迪道:“李公,让朝廷的禁军出去抢女子,传出去以后,对我们的名声会十分不利。”
李迪瞥了杜衍一眼,不咸不淡的问道:“杜衍,你到河西多久了?”
杜衍愣了一下,沉声道:“快八年了。”
李迪侧头看向了杜衍,叹了一口气道:“你在河西待了八年了,还没有学会什么是为官之道。你这辈子的仕途,也就止步于此了。”
杜衍脸色一变。
李迪自顾自的道:“你一直留在河西也好,等老夫驾鹤西去以后,你可以接替老夫的位置,继续坐镇河西。”
杜衍微微咬了咬牙。
李迪见此,哼了一声,道:“怎么,不甘心?”
杜衍没有说话。
李迪讥讽的道:“不甘心就憋着……你杜衍做官做了也有几十年了,在河西待了也有八年了,到现在还没有参透为官之道。
名声?
名声有百姓重要吗?
我们当官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不是为了自己。
要是只求名声的话,那还做什么官?
去文昌学馆教书好了。
教一个桃李满天下,美名一定可以传遍天下。
既然做了官,那名声就是最无关紧要的。
做官,首要的是维护朝廷。
其次是维护百姓。
名声比起朝廷和百姓,微不足道。
我们只要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中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哪怕被人成为屠夫、刽子手,那也甘之如饴。
做官最怕的就是本末倒置。
一味的追求名声,却忘了自己做官的根本。
那就不配为官。
这一点,寇季比你看的要清楚。
所以寇季现在是我大宋枢密使。
而你杜衍,却只能在河西吃沙子。”
杜衍脸色难看的低下头。
李迪见此,叹了一口气,“老夫心里清楚,似我们这种人,内心深处都有自己做官的坚持,轻易不会动摇。老夫不想改变你的坚持,只想让你在闲暇之余,多看看百姓。
多为百姓做一点事,也比你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要好。”
杜衍显然不愿意跟李迪讨论这个问题,所以依旧闭口不言。
李迪见此,也没有再多言。
该说的,他已经说了,能不能悟,那就看杜衍自己了。
大宋如今一日一变,变化的中心就在赵祯和寇季身上。
他们不仅掌控着大宋的大权,也掌控着大宋的一切变化。
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踏踏实实为百姓、为朝廷做实事的人。
而不是那种为自己追求名利的人。
不符合他们心意的人,一辈子也入不了他们的眼。
入不了他们的眼,就进不了中枢。
就算想尽办法、费尽心思进了中枢,也不会有太多话语权。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三人就是最好的例子。
别看吕夷简三人在朝堂上威风凛凛的,但他们其实已经没有太多话语权了。
他们三人现在,顺着赵祯和寇季的心思说话,那他们说的话就好使。
他们若是跟赵祯和寇季对着干的话,那他们说的话就一点儿也不好使。
再过几年,他们在朝堂上的影响力,也会减弱。
朝廷路改府制,确实没有动官员、世家大族的利益。
但官员和世家大族也没有从中得利。
真正在朝廷路改府制中得利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赵祯,一个是寇季。
朝野上下所有人都盯着各府的知府、监察使、镇府将军的位置。
却没有人在意,府辖下的各州,多了一些新面孔。
那些从天圣馆里走出来的寇季的门生,如今都悄无声息的散布到了大宋遍地,成为了一州知州。
那些家伙,一个个都是人杰。
他们注定会在地方上站稳脚跟,然后逐渐的进入到权力的中心。
再过一些年,他们中间一部分人会出任知府,一部分人会调遣回京。
等到他们在朝堂上发声的时候。
朝堂上就只剩下两个声音。
一个叫赵祯,一个叫寇季。
如此情况下,不顺着赵祯和寇季的心思做官,下场能好到哪去?
就在李迪胡思乱想之际,种世衡已经吩咐镇西军的将士们搬下了独轮车上的干果等物,将独轮车送还到了辕门口。
李迪跟种世衡告了一声别,吩咐杜衍带着人,推着独轮车,离开了军营所在的地方。
是夜。
镇西军军营里灯火通明,羊肉的香味随着风,飘向了河西各处。
镇西军将士们饱餐了一顿羊肉,又每人分到了一小皮口袋的干果,顺便也记住了种世衡传达的杀男不杀女的军令。
镇西军在沙州边陲驻扎了五日。
三骑快马,由东而来。
马背上的将士身背着信旗,顶着风沙,一路奔到了辕门口,一头扎进了辕门。
辕门口的镇西军将士并没有阻拦。
如今的大宋朝,敢强闯禁军军营的,只有背负着军令的八百里加急。
辕门口的镇西军将士在八百里加急将士策马进了辕门以后,立马从防守姿态,变成了戒备姿态。
八百里加急将士策马冲进了辕门一口,一路马不停蹄的奔到了中军大帐前,
“枢密院急令,着同知枢密院事种世衡,率领镇西军全军,即刻西进,兵发伊州!”
八百里加急将士在中军大帐前高喝。
种世衡快速的出现在了中军大帐外,他一边往八百里加急将士身边走,一边吩咐镇西军大将军集结全军。
等到种世衡走到了八百里加急的将士身边,拿过了枢密院的军令,仔细阅读完了以后。
全体镇西军,已经快速的集结在了一起。
种世衡早就料到了朝廷会兵发西州回鹘,所以早做了准备。
此去西州回鹘,可以说是争分夺秒,早一刻,就少一分风险。
所以种世衡尽可能的缩短了一些不必要浪费的时间。
镇西军全军上下集结完了以后,种世衡立马下令全军开拔。
五万将士,在种世衡的率领下,出了军营,快速的往西州回鹘境内的伊州奔去。
他们为了节省时间,没有带营帐,也没有带辎重。
只带了一些简单的口粮。
为的就是节省行军的时间。
骑兵在前,火枪兵居中,炮兵压阵。
五万兵马,昼夜不歇的冲向了伊州。
沙州边陲,距离伊州,有两日半的路程。
镇西军只花费了一日半,就抵达了伊州。
若不是有炮兵拖累的话,时间还能再缩短一些。
种世衡率领着镇西军到了伊州以后,命令全军在伊州外养精蓄锐。
他一面派遣了斥候前去探查辽兵的动向,一面派人去伊州城内跟西州回鹘可汗交涉。
斥候在出去了一日时间以后,回到了临时军营中,告知种世衡,辽兵已经抵达纳职,正在攻打纳职。
种世衡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放宽了心。
辽兵还在攻打纳职,随后还要攻克益都,没有三五日时间,是不可能抵达伊州。
留给种世衡的时间很充裕。
只要他速度足够快,辽兵抵达伊州的时候,他已经带着所有人退回了沙州。
如此一来,就避免了跟辽兵起冲突。
前去伊州城内跟西州回鹘可汗交涉的使臣,在伊州城内逗留了足足一日。
从伊州城返回到临时军营内以后。
种世衡不满的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们的时间很宝贵,耽误一刻,很有可能就要为此付出数十、甚至数百将士的性命?”
种世衡身居中军大帐内,周遭都是披甲持刃的将军,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威慑力十足。
前去交涉的使臣,听到了种世衡的话,苦着脸,躬身道:“下官也不想在伊州城内逗留一日。下官入了伊州城,那西州回鹘可汗,左右推脱着不肯见下官。
下官最终还是以开战相要挟,才见到了西州回鹘可汗。”
种世衡闻言,皱眉道:“那个老小子怎么说的?”
使臣苦着脸道:“他说我大宋若是愿意帮他守住伊州、益都、纳职三城的话,他可以献上西州回鹘积累的一半的钱财给我大宋。”
种世衡冷哼了一声,“他倒是打的好算盘!”
使臣苦笑着没有说话。
种世衡追问道:“让他跟我们回沙州的事情,他怎么说?”
使臣坦言道:“他左右推脱着,没有答应。”
种世衡微微眯起眼,“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种世衡缓缓起身,朗声道:“传令下去,全军出击。”
五万镇西军,随着种世衡一声令下,压向了伊州。
西州回鹘可汗原以为,大宋即便是跟他翻脸,他也能凭借着自己手里的兵马抵挡一二,一直跟大宋兵马耗到辽兵抵达的时候,然后坐看他们两虎相争,自己从中捡便宜。
可当五万镇西军杀到了伊州城下的时候。
他才发现,他错了。
他的兵马在镇西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百门火炮齐射,在伊州城城墙上射出了一大片豁口的时候。
伊州城内的西州回鹘兵马就乱了。
西州回鹘兵马,在接连遭遇了黑汗王朝和辽国兵马的重击以后,心中早已被恐惧填满。
在镇西军炮火轰鸣声中,他们生不出半点敢战之心。
西州回鹘可汗组织了一批十分忠诚于他的亲兵,策马冲出了伊州城,想要压制镇西军进攻的势头。
只是那些亲兵冲出了伊州城外,冲进了火枪的射程以后,就被一轮轮的枪响毙于马下。
西州回鹘可汗派遣的亲兵被尽数击毙以后,镇西军就顺势冲进了伊州城。
伊州城内的西州回鹘兵马纷纷跪地请降。
西州回鹘可汗,领着自己的王妃、子女,在伊州城内的临时行宫门口,向种世衡表示了臣服。
种世衡代表朝廷,接纳了他的投降。
在西州回鹘可汗投降以后。
种世衡吩咐人,将伊州城内所有的西州回鹘的男丁编成了俘虏。
然后驱使着俘虏们,搜刮干净了伊州城内的所有财货、牛羊马匹、人口。
最后,种世衡带着伊州城内的一切,连夜离开了伊州城。
一日半后,萧匹敌率领着一支三万人的兵马,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伊州城外。
望着被清理一空的伊州城,萧匹敌面色阴沉的能滴出血。
“得知了宋兵出现在了西州回鹘境内以后,我便留下了大军攻打益都和纳职,自己带着一支偏师赶往此处。本以为会拦下宋兵,却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萧匹敌跨坐在马背上,下意识的握起了拳头,愤恨的道:“我们辛辛苦苦打了数月仗,最终占便宜的居然是宋人。
西州回鹘数百年的积累,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宋人得去了。
岂有此理。”
“将军,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跟随在萧匹敌身边的文臣小声的劝诫了一声,“黑汗王在高昌没缴获到多少财物,在西州回鹘北廷别失八里,也缴获到多少财物。
黑汗王虽然十分大方的将益都、纳职、伊州交给了我们。
但是西州回鹘可汗手里的那些钱财,他却并没有明言交给我们。
西州回鹘百年积累,必然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黑汗王必然惦记着那笔财富。
将军现在要做的就是派人将宋人劫掠了伊州的事情告诉黑汗王。
免得黑汗王以为我们独吞了西州回鹘百年积蓄,跟我们起冲突。”
萧匹敌咬咬牙,道:“此事就交给你去办。顺便提醒一下黑汗王玉素甫,我辽国答应他的承诺已经兑现,他答应我们的承诺也该兑现了。
比起西州回鹘,大宋更加富庶。
攻入大宋,得到的远比在西州回鹘得到的多百倍、千倍。”
“下官明白。”
文官答应了一声,带着一行人,离开了伊州城外。
萧匹敌就带着三万人马在伊州城外驻扎了下来。
种世衡满载而归,一入沙州边陲,李迪就带着人出现在了在了边陲上。
见到了种世衡以后,李迪并没有询问种世衡是否将西州回鹘那些可怜的女子带回来,而是有些担忧的问道:“有没有将士受伤,伤了多少?此番从黑汗王朝和辽人手里夺食,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军中的大夫恐怕没那么多时间照顾受伤的将士,你将受伤的将士交给老夫,老夫已经吩咐人在沙州和瓜州准备了不少空屋,给将士们养伤。”
种世橫吩咐镇西军大将军带着人入境,他跳下了马背,走到了李迪面前道:“李公不必担忧,将士们有人受伤,但是数量不多。”
李迪听到此话,松了一口气。
种世衡沉声道:“不过此次从黑汗王朝和辽人手里夺食,他们一定会恼羞成怒。辽人和黑汗王朝有携手共击我大宋的心思。
他们很有可能会以此为借口,陈兵于我大宋边陲。
所以,往后的日子,我们可能会过的很艰难。
伤兵和地方百姓,我照应不上,到时候就要有劳李公了。”
李迪听到此话,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眼下还在冬日,辽人和黑汉王朝的人应该不会动手。因为辽皇耶律隆绪没办法率领着辽国其他兵马,对我们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不过我们也不得不防,万一敌人不按照常理做事,最后吃亏的就是我们。
老夫回头会下令,将沙州的百姓暂时移到瓜州去,腾出沙州给你做战场。
营地里的伤兵,你可以一并交给老夫带过去。
有老夫在你身后坐镇,你可以放开手脚去对付黑汉王朝和辽国的人。
只要老夫还活着,老夫就不会让后方任何事绊住你的脚。”
种世衡对李迪躬身一礼,道:“那就有劳李公了。”
李迪躬身还礼,“都是为了朝廷,为了百姓。”
二人说完话,便开始清点起了缴获。
钱财清点清楚以后,种世衡命人装箱,交给了李迪,让李迪派遣地方兵和民夫将钱财运到西凉城的一字交子铺。
牛羊马匹、粮食,经过清点以后,存放在了沙州。
招降的俘虏,其中能组织成兵马的人,被种世衡留了下来,剩下的一并交给了李迪。
如何分化、管理那些西州回鹘的人,李迪经验丰富。
至于西州回鹘可汗,则被李迪和种世衡二人派人恭恭敬敬的送到了汴京城去。
由于西州回鹘可汗是主动投降大宋的,而不是主动投奔大宋的,所以此前朝廷商定好的那一套对待发的方式自然不适用。
一切处理妥当以后。
种世衡率领着镇西军开始在沙州边陲布防。
部署了一半。
黑汗王朝和辽国的大军就出现在了沙州边陲。
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兵马出现在沙州边陲的时候,沙州边陲上所有人看着都头皮发麻。
黑汗王朝的兵马七十万,辽兵十万。
足足八十万兵马,遮蔽了一片大地。
种世衡在黑汗王朝和辽国八十万联军出现在沙州边陲的时候,就出现在了一处高地上。
望着那黑压压的大军,种世衡沉声道:“不等开春,八十万兵马就压了过来,他们是想提前动手。”
黑汗王朝的兵马,奉行的是以战养战的战略。
没有战事,他们全军出动,就是在找死。
因为他们的辎重、口粮,都在敌营里。
所以黑汗王朝大军一旦出动,必有战事发生。
如今黑汗王朝将七十万大军压在了大宋边陲上,摆明了是要在辽皇耶律隆绪率领辽兵南下攻打大宋之前,率先对大宋动手。
“敌人的举动跟官家和寇枢密预料的不同,派人即刻将消息传回汴京城。让寇枢密速速调遣兵马来援。同时派人去元山、青塘传信,让他们出一支兵马过来驰援我们。”
种世衡在确认了黑汗王朝的目的以后,神色凝重的吩咐身边的人去求援。
种世衡不仅向朝廷求了援,也想青塘和元山两个盟友求了援。
第0812章 可以逆转西方战局的关键人物
求援的奏报,很快就传回了汴京城。
赵祯在拿到了奏报以后,足足愣了许久,然后吩咐陈琳去召寇季、吕夷简等人入宫。
寇季是第一个入宫的,到了资事堂,赵祯神色复杂的将种世衡求援的奏报递给了寇季。
寇季拿过了奏报,扫了一眼后,略微一愣,然后快速的拿起了奏报,仔细的阅读了起来,阅读完了以后,拿着奏报,久久也没有开口。
吕夷简第二个入宫,入宫以后见到赵祯和寇季坐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狐疑的瞅了二人许久。
寇季顺手将奏报递给了吕夷简。
吕夷简下意识的拿过了奏报翻看了起来,看完以后,反应跟寇季差不多。
随后,王曾、张知白、李昭亮三人相继入宫。
入宫以后传阅了一番种世衡的奏报。
看完以后,反应也跟寇季差不多。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许久。
赵祯忍不住开口道:“你们说说,黑汗王玉素甫是什么意思?放着大好的东西夹击的大势不用,非要率先进攻我大宋。
他是觉得,黑汗王朝的兵马,足以跟我大宋的兵马抗衡吗?”
吕夷简沉吟道:“他应该是这么想的,不然也不会不等辽皇耶律隆绪率领着兵马南下,就想提前发动攻势。”
王曾迟疑道:“辽皇耶律隆绪要率兵南下,最不起码也要等到明年三月。在这三个半月内,我们要是击溃了黑汗王朝的兵马,那辽皇耶律隆绪会不会放弃攻打我大宋?”
张知白皱眉道:“黑汗王朝和辽国的兵马加起来有八十万之多。我们在河西有禁军五万,地方兵马三万,总共加来才八万。兵力方面有十倍的差距,根本不可能击溃黑汗王朝的兵马。
我们其他地方的兵马调遣到沙州,少则得半个月,多则得三五个月。
所以我们很难在明年三月前,击溃黑汗王朝的兵马。
就算我们击溃了黑汗王朝的兵马,辽皇耶律隆绪也不会放弃进攻我大宋的。
因为他此次进攻我大宋的目的,是为了为他儿子耶律宗真成长换取时间。
所以即便没有黑汗王朝,他也会率领兵马跟我大宋一战。”
众人赞同的点点头。
寇季在张知白话音落地以后,沉声道:“黑汗王朝和辽国一起攻打我大宋,已经成了定局,所以现在说这些,没有半点意义。
黑汗王朝提前发起进攻,对我大宋而言,有益也有害。
益处就在于,黑汗王朝提前向我大宋发起了进攻,只要我大宋挡得住黑汗王朝的进攻,并且拖住黑汗王朝的脚步,那么随后辽国耶律隆绪率兵攻打我大宋的时候,东西夹击的压力,就会锐减许多。
害处就在于,黑汗王朝提前发起了进攻,跟我们之前的部署存在着出入。我们并没有及时在沙州边陲部署足够多的兵马。所以很难将黑汗王朝和我大宋的战事,挡在国门之外。
在我大宋调兵遣将期间,黑汗王朝的兵马必然压着我大宋打,所以我大宋在战争之初,肯定要吃一些亏。
必要得时候,还得将黑汗王朝的兵马放进来打。”
王曾在寇季说完此话以后,脸色难看的道:“一旦黑汗王朝的兵马入境,那河西境内的良田、树林、果林,很有可能会被毁的干干净净。
李迪在河西境内多年经营会毁于一旦。
李迪的心情恐怕会不好受。”
吕夷简皱眉道:“良田、树林、果林被毁,还能重建。可要是人没了,那什么都没了。”
王曾沉声道:“李迪今年七十多了。他还能再在河西待几年,谁也说不准。一旦他经营的东西被毁,他很有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恢复的场面了。”
王曾此话一出,资事堂内所有人陷入到了沉默。
许久以后。
寇季开口道:“随后我会赶去河西,跟李公详谈一番。李公心在社稷,他应该会明白,河西的那些良田、树林、果林被毁,是迫不得已。”
“哎……”
王曾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言。
国朝大事面前,个人的心情,根本不算什么。
寇季见无人开口,继续道:“黑汗王朝既然抢在辽国动手之前,就有对我大宋发起进攻的意思,那么我大宋就必须马上做出应对。
依照此前的部署,黑汗王朝的兵马一旦兵临我大宋边陲,那么永兴军即刻得调遣到沙州去,驰援镇西军。
整个北方的地方兵马,也必须尽快赶到沙州去。
邕州的永字头禁军,随后也得赶到西域战场。
大理境内新建的禁军,调遣到建昌府。
一面震慑国内的宵小,一面威慑青塘。
青塘若不出手则罢,出手的话,新建的禁军就会杀入青塘,给青塘一个迎头痛击。
此外,黑汗王朝既然对我大宋发起了进攻。
那么开春以后,辽皇耶律隆绪必然也会率领着兵马南下。
我大宋东北的两静两永,应该即刻拔营,赶往宋辽边陲坐镇。
东北的地方兵马,也应该即刻赶往边陲。
此外,驻扎在登州的镇东军,也应该沿海而上。”
“镇北军呢?”
张知白疑问。
寇季道:“镇北军继续坐镇北疆,以防辽皇耶律隆绪会派遣兵马偷袭我大宋北境。”
吕夷简沉声道:“如此一来,我大宋除了坐镇雷州的镇南军以外,其他的兵马都调动起来了。”
寇季点头道:“我们目前面对的强敌有两个,随后可能会变成三个,所以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吕夷简点点头,没有再多言。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个道理吕夷简还是懂得的。
马上要掀起的是前所未有的国战。
大宋不能留手,一旦留手,很有可能就会让敌人有可乘之机,所以必须全力压上。
赵祯在寇季说完话以后,开口道:“大战掀起以后,四哥会赶到河西去坐镇,朕会前往真定府。朕在临走之前,回立赵润为皇太子。
吕爱卿、王爱卿、张爱卿,你们三人负责监国。”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闻言,对视了一眼。
吕夷简主动请缨道:“臣去真定府吧。”
赵祯沉声道:“朕意已决。”
“官家……”
吕夷简三个人变得有些紧张。
王曾一脸郑重的道:“官家,如今种世衡在沙州,随后狄青也会去沙州。朱能坐镇在大理,要防着大理,防着青塘,所以没办法调离。
寇枢密随后也要去沙州。
赶往真定府的,就只有李昭亮和王凯。
所以坐镇真定府的差事,还是交给吕夷简的好。”
言外之意。
一旦大宋东西两面战事一起展开。
沙州那边,兵多将广。
而真定府那边,兵马倒是足够多,也足够强壮,但是将领却不够广。
李昭亮和王凯虽然是将才,但却并不是帅才。
冲锋陷阵还行,掌控全局,有些欠缺。
所以赵祯去真定府坐镇的话,会很危险。
李昭亮听到了王曾间接的贬低他,略微撇了撇嘴,没有多言。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此前大宋征讨西夏的时候,他独自领兵遭受到了重创,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没有为帅的才能。
赵祯若是真将身家性命交托给他的话,他不一定保得住。
为了避免成为整个大宋的罪人,他可不敢逞英雄,跳出去反驳王曾的话。
赵祯在听到了王曾的话以后,沉声道:“正是因为如此,朕才要亲自去坐镇。唯有如此,才能激励军中的士气。”
张知白正色道:“官家的安危,牵扯到整个大宋的安危,臣不赞成官家去冒险。”
赵祯郑重道:“三位爱卿宽心,朕是去真定府坐镇,不是去朔州等危险的地方坐镇,所以没有性命之忧。战事朕会交给李昭亮和王凯,朕不会插手。
朕就是坐镇在后方,告诉前方的那些将士,朕跟他们在一起。
他们若败,朕便会有性命之忧。
朕登基以后,对将士们还算是照顾。
朕相信,将士们会为了朕的命,跟辽人血拼到底。”
吕夷简三人闻言,依旧摇头。
他们态度十分坚决,就是不愿意让赵祯上战场。
赵祯不得不求助的看向了寇季。
赵祯此去战场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激励士气那么简单,他还要借着此引出辽皇耶律隆绪,为刘亨偷袭辽国做铺垫。
所以他必须去。
寇季感受到了赵祯求助的目光,略微思量了一下,开口道:“三位,此次我大宋跟辽国的战事,旨在御敌于国门之外,而不是击溃敌人,拿回燕云十六州。
所以重在守,不在攻。
官家去了真定府以后,只需要待在真定府即可,不需要去其他地方。
所以官家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吕夷简三人闻言,一脸愕然。
吕夷简急忙追问道:“我大宋此次不一举拿下燕云十六州?”
寇季缓缓摇头,“两面开战,数百万兵马鏖战。我们击溃敌人之余,能反攻一方,就已经不错了,两面一起反攻,根本不可能。
辽皇耶律隆绪是一头病虎,只要我们抗住了辽国此次的进攻,以后的辽国便不足为惧。
黑汗王玉素甫和青塘赞普角厮罗不同。
他们是两头强健的狼王。
我们此次打趴下了他们,若是不能趁机反攻他们。
等到他们恢复过了元气,我大宋再想反攻,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所以此次我们若是成功的挡住了敌人,要反攻的话,也得反攻青塘和黑汗王朝。
等我们收拾了青塘和黑汗王朝,腾出手以后,再收拾辽国也不迟。”
吕夷简三人听完了寇季的话,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寇季见此,继续道:“如此谋划的话,我们取胜的把握会更大一点。两静两永,二十万禁军只是防着辽兵的话,损失会很小。
反攻辽国的话,损失会很大。
有可能会落败。
若是等我们拿下了青塘和黑汗王朝,在集中兵力反攻辽国的话。
我们可以派遣更多的兵马反攻辽国。
到时候损失会变小。
收复燕云如同探囊取物。”
吕夷简听到了寇季这话,沉声道:“你的想法老夫赞成,可是官家不该离开汴京城,更不该去兵家险地。”
寇季盯着吕夷简道:“官家赶往真定府,也是为了激励士气。你是监过军,上过战场的人,你应该明白。多将士们而言,多一些士气,就会多一些取胜的把握。
我大宋此次两面对敌,任何一方都不能落败。
所以,能做争取一些士气,就必须多争取一些。”
吕夷简闻言,陷入到了沉默中。
王曾咬牙道:“官家不能去。东北方大局无人主持,老夫可以去请人。”
寇季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王公是想去文昌学馆,请曹公出山?”
王曾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曹玮入伍期间,战功赫赫。多次主持我大宋对外的战局。请他出面去东北方主持大局,应该可保万无一失。
如此一来,官家就不需要去真定府坐镇了。”
寇季眉头紧皱。
李昭亮亦是如此。
李昭亮盯着王曾道:“曹世叔征战多年,身上明暗伤无数。早在我大宋派兵去征讨朔州等地的时候,他就已经露出了疲态。
如今过去了这些年,曹世叔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如今全凭一口气吊着。
他出汴京城,必死无疑。”
吕夷简沉声道:“为官家而死,死得其所。”
李昭亮有些恼了,“我怕他到不了真定府,就会死在路上。难道三位要让他效仿折惟忠,以尸骸镇边陲吗?
我大宋难道没人了?非要逼着一个将死之人去送死?
我大宋难道没人了?非要让一个忠良流干了血以后,还要将尸骸献出去?”
吕夷简听到此话,脸色难看的闭上嘴。
赵祯敲了敲桌子,道:“够了,朕意已决。亲自前往真定府坐镇,你们无需再劝,也无需再论。”
“官家?!”
吕夷简三人沉声叫道。
赵祯皱着眉头,沉声道:“三位爱卿,劳苦功高,朕心里敬着三位。所以很少给三位脸色看。但并不代表朕不会给三位脸色看。
三位爱卿不要逼着朕给你们脸色看。
折惟忠为我大宋,以尸骸镇边陲,被引为一段佳话,在民间广为传颂。
朕却觉得这是耻辱。
朕还活着,就不该让忠良拿尸骨去帮朕守江山。
此类的事情,发生一次,朕已经觉得愧对忠良。
要是在发生一次,朕一辈子也不会安心。”
说到此处,赵祯缓缓起身,“就算我大宋需要用尸骸去镇边陲,那也应该用朕的,而不是忠良的。”
吕夷简三人听到此话,心里五味杂陈。
寇季起身,朗声高喊了一句,“官家圣明!”
吕夷简三人恶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
“祖孙两个都不是好人!”
吕夷简三人心里齐齐埋怨。
老的糊弄皇帝上战场,小的也是如此。
吕夷简瞪着寇季道:“你什么时候去河西?”
吕夷简觉得,得尽快将寇季支出汴京城。
寇季一走,他们再劝诫劝诫赵祯,兴趣能改变赵祯的态度。
寇季猜出了吕夷简的心思,却没有戳破。
在吕夷简等人眼里,赵祯去真定府十分危险,因为东北方的战事,无人主持大局,单凭李昭亮和王凯支撑的话,很有可能会出现败势。
但寇季却知道,赵祯手里还有一张牌可以用。
牌面下写着高处恭三个字。
高处恭虽然比曹玮年长,但身子骨却比曹玮要硬朗。
再活个七八年,不成问题。
有高处恭在东北方主持大局,加上赵祯坐镇的话,应该可保万无一失。
这也是为何寇季将种世衡、狄青、朱能、陈尧咨全部压在了西方战事上的原因。
面对吕夷简的疑问,寇季笑了笑道:“我可能还得几日。”
吕夷简瞪眼道:“敌人八十万大军都杀到门口了,你还等什么呢?”
寇季笑道:“一会儿,我就会去枢密院,出一份调兵文书给狄青,命令狄青带着永兴军去驰援种世衡。狄青手里的永兴军,加上种世衡手里的镇西军,应该能抵挡黑汗王朝和辽国的联军一些日子。”
吕夷简喝道:“老夫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去?”
寇季耸了耸肩膀道:“我又不通兵事,去早去晚有区别吗?就算我去了西域,我也不会先去沙州。我会先去青塘,敲打一下角厮罗。
最好能打消角厮罗趁机占便宜的想法。
如此,我大宋应对起敌人来,也会容易一些。”
吕夷简又瞪了寇季一眼,没有再开口。
散朝以后。
寇季匆匆赶回了府上。
入了府门,便询问陆铭。
“那些大食人什么时候到汴京城?”
陆铭躬身道:“可能还需要十日。”
寇季皱眉道:“派人去告诉他们,五日之内到不了汴京城,我便不再理会他们。”
陆铭答应了一声,快速下去吩咐人传令。
就在不久之前,从交趾传回了曹利用击溃大食人,彻底征服了交趾的消息。
寇季立马派人去查探大食人的消息。
经过一番查证以后,寇季得到消息,以格格巫为首的大食人,早在曹利用攻克了大半个交趾的时候,就悄然退出了交趾,抵达了邕州。
他们留下了马木留客,以及一些忠诚的信徒,领导着交趾的那些兵马跟曹利用作战。
他们则躲在邕州,谋划起了后路。
交趾彻底被曹利用攻克以后,他们自然藏不住了。
寇季在挖出了他们以后,吩咐陈尧咨去警告了他们一番,勒令他们前往汴京城。
以格格巫为首的大食人,知道他们在大宋境内没办法跟寇季作对,只能收拾收拾东西,赶往汴京城。
寇季不急着离京,就是为了见他们。
他们在黑汗王朝和元山部交界出,还藏着一支强兵。
寇季觉得有必要利用一番。
事实上在交趾的战事中,大食人的损失并不大。
他们从头到尾投入的兵力,只有三千马木留客骑兵。
在交趾境内搅风搅雨用的都是从交趾当地发展的信徒。
所以他们在交趾,也只是损失了三千马木留客骑兵而已。
在此期间,他们并没有再向大宋奏请,调遣兵马过境。
所以他们从巴格达带来的那些兵马中,大部分依然悄无声息的潜藏在黑汗王朝和元山部的交界处。
那些兵马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是在大宋对战黑汗王朝的战事中,却有妙用。
黑汗王朝从本质上论,是属于哈里发统治下的附属国。
虽然黑汗王朝已经脱离的哈里发的统治,黑汗王已经选择了自立。
但是黑汗王朝,依旧采用着宗教的那一套统治百姓和战士。
而且黑汗王玉素甫的亲卫骑兵,依旧是巴格达内赐下的马木留客。
格格巫在宗教内是有十分的人,他若是带着人出现在了战场上,必然能影响黑汗王朝的一些兵马。
即便,他不愿意插手战事。
寇季也能劝他带人去黑汗王朝的疆土内搅动风雨,扯一扯黑汗王玉素甫的后退。
反正黑汗王玉素甫,为了征讨西州回鹘和大宋,带走了国内百万兵马,几乎抽空了黑汗王朝境内的九成兵马。
格格巫带着人去黑汗王朝疆土内搅动风雨,几乎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格格巫需要一个地方传教,需要掌控一个以宗教为主的国家,为宗教延续香火。
黑汗王朝绝对比任何地方都适合他。
他到了黑汗王朝境内,都不需要刻意的去传教。
他只需要想个办法,想黑汗王朝境内的百姓证明自己高人一等的身份即可。
只要他能证明自己的身份,他就能轻而易举的在黑汗王朝内,窃取黑汗王玉素甫的权柄。
无论格格巫能否成功的在黑汗王朝内窃取黑汗王玉素甫的权柄,都将会对大宋和黑汗王朝的战事,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
一旦格格巫进入到了黑汗王朝,开始窃取起了黑汗王玉素甫的权柄。
那战争的形势就会逆转。
后院起火,黑汗王玉素甫救不救?
不救,很有可能就会成为一个被发配在外的逃亡之君。
救,那也得大宋愿意放你离开战场才行。
大宋缠着,不让你走,你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后院的火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