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4章 顽抗到底?!
“十倍?”
寇季被气笑了,“你还真敢想,我要是有比屈野川一战多十倍的火器,还需要找你来磋商?”
高处恭干巴巴一笑,捋着胡须,低声道:“我就随口一说……”
赵祯没有在意二人斗嘴,他思量了一下,道:“既然没有办法能一举拿下兴庆府,那就只能徐徐图之了。”
寇季和高处恭二人听到这话,停下了斗嘴,齐齐点了点头。
此后几日,军营里所有兵马,一起帮着朱能制作投石车。
人家众多,加上周遭有大片的树林砍伐,所以节省了不少时间。
此外,刘亨和种世衡二人在攻打静州和顺州的时候也制作了一些投石车,凑在一起,刚好凑足了两万架。
两万架投石车一字排开,一眼看不到头。
但呈梯队状铺开以后,一眼望过去,便能尽收眼底。
朱能在投石车造好以后,没有犹豫,找到了赵祯,主动请缨去攻打兴庆府。
赵祯见朱能已经准备妥当,也就没有犹豫,下达了攻城的命令。
除了朱能率领一部分重兵主攻外,寇季、种世衡、刘亨三人各率领一支兵马,从另外三面攻打兴庆府。
随着赵祯一声令下,数十万兵马应声而动,加上那些帮着兵马作战的民夫、奴兵,人数一跃突破了百万。
百万人,将兴庆府围困了一个水泄不通。
站在兴庆府上一眼望下去,黑压压的人群望不到头。
赵祯站在高台上,看着兴庆府周遭的大宋兵马,看着已经形成了旗帜海洋的旌旗,心中豪情万丈。
祖宗遭受到的耻辱,已经被他彻底洗刷了一个干净。
自此以后,谁还敢跟大宋张狂?
自此以后,谁还敢说大宋羸弱?
谁若不服,大可以问一问大宋的百万兵马答不答应,大可以问一问大宋数千万百姓答不答应。
赵祯振奋的握了握拳头,沉声下令,“擂鼓!进军!”
两鬓斑白的陈琳,听到了赵祯的命令,挺起了胸膛,走到了鼓手旁,从鼓手手里夺过了那擂鼓用的锤头,握在手里,甩开了膀子,狠狠的抡在了鼓面上。
鼓是铜鼓。
唯有铜鼓才能发出金铁之声。
铜鼓声远比兽皮鼓声更具锐气。
“咚咚咚……”
陈琳奋力的捶打着鼓面。
鼓声传遍了四方。
四方将士听闻到鼓声的那一刻,呐喊声震天。
随后,八十一面铜鼓被力士齐齐敲响,似乎在迎合着将士们的呐喊。
“放!”
朱能站在阵前,听到了八十一面铜鼓被齐齐敲响以后,怒吼了一声。
第一排、第二排、第三排。
三排投石车,一起向兴庆府内投射进去了大火球。
大火球一瞬间掩盖了整个城头。
炸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兴庆府内的西夏兵马,即便是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可是面对数量庞大的投石车的轰击的时候,还是难以应对。
然而,朱能攻城的势头,并没有因此减弱,反而变的更加凶猛。
在前三排的投石车爆射大火球的时候。
宋军将士和民夫们推着后三排的投石车,挪移到了前面。
之前的前三排,沦为了后三排。
当已经沦为了后三排的投石机停下了进攻以后,挪移到前面的投石车,开始了新一轮的投射。
在六排投石车交替着攻击的同时,有将士推着火炮,以及投掷手榴弹的投石车快速的到达了前放。
火炮和投掷手榴弹的投石车加入到了战场以后。
早已被投石车砸的坑坑洼洼的兴庆府城墙,被炸的碎石满天,缺口无数。
守在兴庆府城头上的西夏兵马,仅仅内宋军的投射,杀的溃不成军。
漫天的石头、炮弹、手榴弹从天上往下掉,他们纵然有搏杀虎狼之力,也显得有些无能为力,只能被动的挨打。
“降兵上前,攻城!”
朱能眼见兴庆府城头上的西夏兵马被杀的溃不成军,立马下令大宋的兵马,驱赶着一批降兵,开始攻城。
降兵在前冲锋陷阵,抵挡大部分的危险,宋军跟在后面压阵。
面对朱能一连串的手段,李德明也没办法破解,只能从城内调遣兵马,不断的注入到已经被炸的残破不堪的城墙上,抵御朱能的进攻。
……
兴庆府西门。
寇季和高处恭二人并肩而立,耳听着朱能攻打的南城门处,有西夏兵马的喊杀声。
高处恭回头对寇季道:“经过朱能一轮的狂攻,南城门处的兵马,不可能有余力抵挡朱能攻城的兵马,必然是李德明向南城门处增兵了。”
寇季缓缓点头,道:“那我们也应该攻城了。”
高处恭点点头。
寇季面色冷峻的摆了摆手。
在他身后的十数万兵马,驱赶着降兵,宛若潮水一般涌往了兴庆府西门。
寇季下令攻打西门没多久。
东门的种世衡部,北门的刘亨部,也相继开始攻城。
一时间,兴庆府,四面楚歌。
攻城的兵马数量庞大的让李德明看着绝望。
没有任何缝子给他钻,他不得不调遣兴庆府内所有兵马,攀上城头守城。
面对如同潮水一般的宋军。
李德明除了死守,别无他法。
大战一打就是一日。
朱能率部三次冲上兴庆府的城头,三次被打退了下来。
一直到了入夜以后,战事才停下。
兵马入了营。
寇季、朱能等人也汇聚到了赵祯的帐篷。
赵祯虽然知道兴庆府不可能一鼓拿下,但心里还是有些失望。
所以在众人议事的时候,神情不是很好。
众人进了中军大帐以后,给赵祯施了一礼,分别落座,在赵祯的授意下,开始总结今日一战的得失。
朱能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沉声道:“我前期用投石车和火炮,将城头上的兵马压的死死的,敌人损失惨重。
但我带人冲上城头的时候,敌人的援军也抵达了城头上。
敌人数量虽然没我们多,但是一个个不要命的跟我们拼杀,三次将我军的兵马赶下了城头。
城头,我有把握再次冲上去,但没把握站住脚。”
众人默不作声,沉默了许久以后,种世衡突然开口,“敌人拼死跟我们血战,我们军中自然也有敢拼死的将士。
大多数将士们没有搏命的死志,所以面对敌人以死搏杀,自然会露怯。
想要在城头上立足,就必须率领一支不怕死的兵马上去才行。”
朱能沉吟道:“死士吗?”
种世衡缓缓点头。
朱能咬牙道:“我想要在城头上站得住脚,死士的数量太少,恐怕不行。”
种世衡冷静的道:“用死士,远比我们继续耗下去,伤亡要小。今日一战,城内的西夏兵马损失不小,我们同样如此。
若不是用降兵代替了麾下的兵马冲锋陷阵,我们的损伤恐怕会更大。
一直这么耗下去,我们的伤亡会越来越大。
用一部分将士的性命,换取大多数将士们的性命,是值得的。
你既然有把握再次冲上去,那就应该用死士,一次性在城头上站住脚。
只要你在城头上站住了脚,敌人的军心也就乱了,我们其他三方,就能趁机攻上城头,一举拿下兴庆府。”
朱能咬着牙沉默了许久,缓缓点了点头。
“我一会儿下去,就挑死士。”
种世衡缓缓点头,看向了寇季。
寇季沉吟道:“既然朱能有把握再次冲上城头,又要动用死士,在城头上站住脚,那我们明天就不应该留力了。我们应该全力以赴的攻城,争取早日拿下兴庆府。”
种世衡、刘亨齐齐点头。
寇季看向了赵祯,询问道:“官家以为如何?”
赵祯沉声道:“诸位爱卿既然都觉得要动用死士,那就用吧。朕回头会厚赐他们的妻儿。”
寇季对赵祯一礼,道:“臣代替将士们,多谢官家隆恩。”
赵祯点了点头,没有再开口。
寇季看向了朱能道:“我陪你去挑选死士。”
朱能重重的点头。
随后,二人辞别了赵祯,离开了中军大帐。
俗话说,慈不掌兵。
能用少数人的性命,换取一场战事的胜利,只要是个领兵之人,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少数人的。
寇季和朱能二人到了军营里。
一些将士们已经睡下了,一些将士们则躺在茅草上,闲聊白天的战事。
二人并没有进入到将士们的帐篷内,只是围绕着将士们的帐篷,一个劲的踱步。
二人一直踱步到了天麻麻亮的时候,才派人将将士们唤醒。
将士们迷迷糊糊中被召集到了校场上。
一个个脸上写满了茫然。
朱能盯着校场内的将士,声音沉重的道:“今日,我要率领一支兵马,牢牢的扎在城头上,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所以我需要挑选一群愿意陪我去赴死的人。”
将士们闻言,一片哗然。
有校尉面色凝重的盯着朱能疑问道:“将军要随同兄弟们一起扎在城头上?”
朱能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校尉再问,“若是全军覆没,将军也会死?”
朱能毫不犹豫的点头。
校尉提起手里的长枪,对朱能一礼,“将军既然不畏死,那卑职也不畏死,算卑职一个。”
“算小人一个……”
“小人也去……”
“卑职去!”
“末将愿往!”
“……”
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胆怯,也没有惧怕。
一个个主动请缨。
大道理他们中间许多人不懂,他们只知道,他们是朱能的兵,朱能敢赴死,他们也敢。
朱能见着一个个将士们主动请缨,握了握拳,沉声道:“都是好样的!”
“凡是愿意去的,留在校场,其他人退到校场边上去!”
寇季在一旁下令。
不愿意去送死的将士们,垂着脑袋,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校场。
有人走了一半路,犹豫了许久,挣扎了许久,由重新返回了校场。
朱能盯着他们,没有开口。
寇季再次开口道:“家中独子,有高堂和妻儿的,年纪不满十八的,退出去!”
校场内的将士,无一离开。
寇季见此,脸色有些严肃。
朱能盯着留在校场里的一个校尉,低声道:“你是我从河西带出来的,我记得你家中上有老母,又是家中独子,你速速退下去。”
校尉盯着朱能,认真的道:“将军既然记得卑职是从河西出来的,那就不应该让卑职离开。我们是将军练出来的兵马,就应该跟随将军,同生共死。”
朱能神色凝重的盯着说话的校尉,“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规矩就是规矩。”
朱能在校尉不甘的神清中,对寇季道:“拿籍册吧!”
寇季缓缓点头,派人取来了籍册,吩咐军中的文书、参赞、推官们,一起一一对照。
最终剔除了足足六百多人。
其中不少是年龄不满十八。
最终留下的只有四千三百五十二人。
比起兴庆府内的三十万西夏兵马,四千三百五十二人,显然十分渺小。
比起驻扎在兴庆府外的数十万大宋兵马,四千三百五十二人,依然渺小。
但朱能已经很满意了。
有这四千多人跟着他一起去兴庆府的城头上血战,一定能在城头上站稳脚。
天光大亮以后。
新一轮的攻城开始了。
攻城的方法跟昨日里大同小异。
唯一不同的是,朱能下了马,握着刀,站在了步卒之列。
投石车、火炮、手榴弹,对着兴庆府的南城墙,又是一番狂轰乱炸。
西夏兵马有了昨日的作战经验,所以在今日作战的时候,显得格外的狡猾。
一个个纷纷背靠着城墙上的垛口躲着。
虽然伤亡不小,但远没有昨日的大。
在火炮和投石车的压制下,西夏兵马露不了头。
朱能率领着兵马冲向了兴庆府南城城墙。
有了昨日三次登城的经验,朱能今日登城自然是更快了一些。
虽然敌人抵抗的势头变得更凶猛了,可朱能等人还是冲上了城头。
冲上城头以后,就是一场惨烈的近身撕杀。
朱能一马当先,不要命的撕杀。
他身后跟随的将士们,自然也跟着不要命的撕杀。
不断的有将士跟着朱能的脚步登上城墙,不断的有将士在跟西夏人拼杀中死去。
血如同水一般往下流。
尸骸犹如雨点一般跌落。
场面十分惨烈。
朱能率军撕杀的许久,勉强在城头上占据了一块五丈长的地方。
只是脚步还没有站稳,他的老对手野利遇乞就率领着一支兵马杀到。
野利遇乞仗着城头上西夏兵马调动便捷,率领着重兵压着朱能在打。
朱能的生存空间一瞬间被压制的到了三丈方圆。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一声大吼在城头上响起。
只见此前被寇季剔除出死士队伍里的校尉,领着另外被剔除出去的六百人,杀上了城头。
“恶贼!休伤我家将军!”
校尉率领着一直生力军攻上了城头,缓解了朱能的压力。
二人合兵一处,迅速的夸大城墙上的生存空间。
随着他们生存空间扩大,更多的兵马涌上了城头。
攻城作战,就像是泄洪。
在堤坝上扎出一个缺口,只会有少量的水流出来,并不会对堤坝造成多大的伤害。
但若是在堤坝上撕开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口子,那里面的洪水就会汹涌澎湃的冲出来,将整个堤坝冲垮。
大宋攻打兴庆府就是如此。
朱能率军在城墙上占据五丈之地,能涌上来的兵马有限。
但他占据的地方越多,涌上来的兵马就越多。
直到将敌人冲垮。
“南城门攻破了!”
不知道谁大喊了一声。
所有的将士们都跟着大喊。
声音传遍了整个兴庆府。
兴庆府另外三门的寇季、刘亨、种世衡三人闻言,下令麾下的兵马不遗余力的猛攻兴庆府。
南城门被攻破的消息,影响了其他三门西夏兵马的斗志,所以寇季三人攻打其他三门十分顺利。
夕阳西下的时候,兴庆府四门被攻破。
大宋兵马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了兴庆府。
但战事并没有结束。
残余的西夏兵马,在兴庆府内的各个街道内,跟大宋兵马打起了巷战。
还有一部分兵马退进了内城,借着内城城墙防守。
大宋数十万兵马已经攻破了兴庆府。
不可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抵抗,就放弃兴庆府的。
所以兴庆府内的西夏兵马,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选择了垂死挣扎到底。
寇季在攻破了西城门以后,并没有参与到后续的战事中。
他赶到了南城门出去看朱能。
朱能此次率军亲自冲杀,身先士卒,确实起到了表率作用。
但也因此受了不小的伤。
被人砍了三刀。
若不是将士们抬回来的及时,恐怕要失血过多而死。
赵祯在得到了消息以后,带着御医第一时间赶到了朱能所在的帐篷。
命令御医帮朱能诊治。
寇季赶到的时候,御医已经开始帮朱能处理伤口。
朱能躺在床榻上,脸色发白,嘴唇也有些发白,但是神情却有些拘谨。
御医在他身上动刀子,他都视而不见,只是一脸尴尬的频频瞥着赵祯。
原因无他,只因为朱能有一处伤痕,在大腿上,御医要帮他诊治,少不了要去了衣服。
赵祯又在一边看着,他自然觉得尴尬。
赵祯瞧着朱能的神情也是好笑,“你看朕作甚,朕有不会替你受疼。”
寇季进入到帐篷内以后,刚好听到赵祯这句话。
寇季坦言道:“疼他习惯了,他就是不习惯被官家你盯着。”
赵祯愣了一下,愕然道:“朕不能看吗?”
不等朱能和寇季搭话,赵祯自顾自的小声道:“朕洗漱的时候,旁边可是有十七八人站在边上伺候的……”
寇季苦笑了一声。
躺在床榻上的朱能也扯了扯嘴角。
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寇季没有再言语,赵祯也没有再言语。
二人就在旁边静静的等着,一直等到了御医将朱能的伤势处理完了,赵祯开口问道:“朱爱卿的伤势如何?何时能复原?”
御医抹着额头上的细汗,轻声道:“回官家,朱将军伤势虽重,但处处偏离了要害,并没有性命之忧。养一两个月,就能痊愈了。”
赵祯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那就好,若是因为诊治不利,让朕损失一员虎将,朕怕是要心痛一辈子。”
御医闻言,有些汗颜。
赵祯就在一旁盯着,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诊治上动手脚。
寇季听到了御医的话,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赵祯派遣了四个宦官伺候着朱能以后,感叹道:“兴庆府……破了……”
寇季在一旁小声的道:“臣正要向官家禀明此事。”
赵祯看向了寇季,一眼疑惑。
寇季沉声道:“外城虽破,可内城还有宫城,如今还在西夏人的掌控之中,他们明显准备顽抗到底。城内的西夏人对我们敌意颇深,上至六旬的老人,下至七八岁的顽童,冷不丁都会冒出来,伤及我军将士。”
赵祯略微一愣,皱眉道:“朕纵然打下了西夏,也得不到西夏的民心吗?”
寇季沉默了一下,道:“只能说李德明对兴庆府内的百姓,颇为照顾,所以官家一时半刻,很难收买他们的心。”
赵祯唏嘘道:“就没人投靠我大宋吗?”
寇季坦言道:“只有一些商户,还有一些从我大宋逃出去的宋人。”
赵祯有些意兴阑珊的道:“朕看不上他们……”
寇季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祯思量了一下,道:“派人去告诉李德明,他现在若是投诚,朕可以饶他一命。”
寇季依旧没有说话。
赵祯到了现在,还给李德明投诚的机会,那是因为赵祯要收复兴庆府内百姓的人心。
寇季知道赵祯的心思,所以没有开口。
赵祯沉默了许久,又补充了一句,道:“若是他不愿意,那就拿李德明的人头来见朕吧。至于城内的兵马在城内做什么,朕不管。”
怀柔若是不行的话,那就只能动刀子。
这就是赵祯的心思。
朱能躺在床榻上,有气无力的道:“可惜臣不争气,没办法亲自将李德明的人头拿回来献给官家。”
“养好你的伤!”
赵祯、寇季异口同声的说。
第0695章 李元昊千里送人头
朱能被寇季和赵祯二人异口同声的喝止,只能一脸憋屈的躺在榻上养伤。
他失血不少,躺在榻上静了一会儿以后,就睡着了。
赵祯和寇季退出了帐篷,留下了宦官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
帐篷门口。
赵祯对寇季道:“兴庆府内的后续,就交给四哥了,朕要给满朝文武下旨,令他们赶到兴庆府内来过年。朕答应过将士们,要在兴庆府内封赏他们,并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他们夸功,朕就一定会做到。”
寇季缓缓点头。
赵祯迈步赶去了中军大帐。
寇季则策马进了兴庆府。
兴庆府内的喊杀声,没有停歇,即便是寇季入成的时候,已经进入到了夜间,喊杀声依旧没有停歇,反而更加猛烈。
寇季策马入兴庆府的时候,就看到了数量庞大的伤员被抬出了兴庆府。
寇季一路跨马赶到了刘亨所在的位置,就看到了刘亨正皱着眉头,在率军攻打内城。
寇季赶到了刘亨身边,询问道:“情况如何?”
刘亨皱着眉头,低声询问寇季,“城内的百姓能不能杀?”
寇季知道内情,所以在刘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动容,反而沉声问道:“折损在百姓手里的将士们很多?”
刘亨缓缓点头,道:“我这边有一千多人,种世衡那边恐怕更多。”
寇季沉声道:“暂时暂停攻势,官家有意再次招降李德明。”
刘亨皱眉道:“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还招降什么,一口气杀进去就是了。我敢保证,等到明日天光大亮的时候,我们就能杀进西夏王宫。”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道:“我也知道李德明负隅顽抗,撑不了多久。可官家要招降李德明,自然有官家的用意。”
刘亨低声道:“能有什么用意,不可能是为了邀请李德明去汴京城享富贵吧?”
寇季橫了刘亨一眼,道:“是为了安抚西夏的民心。”
“安抚?民心?”
刘亨一脸疑惑。
寇季缓缓点头。
刘亨再次皱起了眉头。
寇季见此,解释道:“自从我大宋先后从西夏、西域,拿回了东平路、西平路、河西路三处地方以后,大宋境内的大部分贫民、罪囚等人,都迁移到了这些地方。
如今我们从辽人手里拿下了五州之地,又拿下了整个西夏。
这些地方都需要人去耕种。
眼下朝廷已经没有多余的人往外迁了,所以必须要安抚一下西夏的民心,让西夏的百姓帮我们耕种、放牧。
官家招降李德明,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刘亨恍然大悟,疑问道:“那李德明要是不答应呢?”
寇季沉声道:“李德明若是不答应,那就只能动刀子了。”
刘亨撇撇嘴道:“李德明肯定是想顽抗到底,到最后,我们少不了要动刀子。现在去劝说李德明投降,只是在浪费时间。”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所以你打算替官家作主?”
刘亨干巴巴一笑,没有说话。
寇季瞪了刘亨一眼,道:“派人去喊话,问问李德明降不降。”
刘亨听从了寇季的吩咐,挑选了几个嗓门大的,出去喊话。
没过多久以后,喊话的人就回来了,告诉刘亨和寇季,李德明宁死不降。
寇季听到这话以后,冷笑了一声,道:“快速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兴庆府内所有百姓。告诉兴庆府的百姓,李德明只在乎自己的江山,根本不在乎兴庆府百姓的死活。”
刘亨疑问道:“百姓们会信吗?”
寇季冷哼道:“百姓们信不信,那是他们的事情。该做的我们已经做了。再有人袭击我大宋将士,皆可以当成贼兵,就地格杀。”
刘亨略微愣了一下,狐疑的看着寇季道:“四哥其实也不赞成招降李德明对不对?”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做你的事!”
刘亨嘿嘿一笑,没有追着刨根问底。
刘亨派人给麾下的将士们传令,让他们放开手脚做事,不需要再遵守一些规矩。
将士们放开了手脚以后,受伤的将士果然少了不少。
寇季又跑到了种世衡所在的地方,将同样的命令传达给了种世衡。
传递完了命令以后,寇季出了兴庆府。
兴庆府内的喊杀声响了一夜。
二更天的时候。
刘亨派人来报,大宋兵马攻破了内城,正在攻打王宫。
三更天的时候。
攻破王宫的消息没有传来,倒是埋伏在四处的斥候传回来一则消息。
有兵马从东北而来,似乎冲破了东北方向大宋兵马的封锁,正在向兴庆府的方向冲过来。
寇季得到了这个消息以后,立马召集了在军营里休息的将士们,快速的赶到了兴庆府的东北方向,布下了一个口袋阵。
寇季布下了口袋阵没多久,一支兵马,顶着夜色,点着火把,风尘仆仆的冲了过来。
那是一支三万人的兵马。
领头的是寇季的老对手李元昊。
寇季在搞清楚了对方的来历以后,也是一脸意外。
他没料到,西夏覆灭的紧要关头,李元昊居然没有在兴庆府内,反而出现在了兴庆府外。
不过寇季没有时间去细细追寻其中的门道。
在李元昊率领着骑兵冲进了口袋阵以后,他果断收缩了口袋阵。
将李元昊和他的兵马团团围困。
李元昊率领着兵马,一边在重围中冲杀,一边冲着兴庆府的方向大声喊父王。
寇季策马站在边上,静静的看着李元昊,以及他率领的兵马被绞杀。
李元昊率领的兵马,犹如困兽,被包围以后,挣扎的十分厉害。
寇季见李元昊率领着骑兵,给大宋兵马造成了不少损伤,就召来了讲武堂的学生们,拿着火枪加入到了战场上。
李元昊,还有李元昊率领的兵马,被团团围困着,逃了逃不了,冲也冲不出去,就只能在圈子里面打转。
讲武堂的学生们拿着火枪,就像是在打靶。
有火把的照耀,他们不怕打不到人。
有了讲武堂学生们加入,李元昊手下的兵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李元昊眼见麾下的三万兵马,在宋兵的杀伐下,快速的减少,就孤注一掷的将剩余的将士们聚拢在一起,向寇季所在的位置冲锋。
他大概是意识到了自己恐怕冲不到兴庆府,所以想拿下寇季,用寇季的性命做文章。
但是他小逊了大宋将士们的战斗力。
一支又一支大宋兵马出现在他率领的兵马旁边,从他率领的兵马中刮去一部分。
等他冲到寇季面前的时候,就剩下了不到三百将士。
而迎接他的,是三千多火枪。
“寇季!!!”
李元昊看着寇季近在咫尺,怒发冲冠,大声的咆哮。
西夏能有今日,皆是源于寇季。
寇季是他西夏的大仇人。
也是他李元昊的大仇人。
李元昊挥舞着刀,恨不得将寇季碎尸万断。
但是在他冲到距离寇季身前十丈左右的时候,火枪响了。
“砰砰砰……”
三千多火枪齐射。
李元昊和李元昊手下的三百将士,纷纷被射成了筛子,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
寇季在李元昊跌下了马背以后,收起了正冒着烟的火枪。
他身边的侍卫也收起了火枪。
李元昊是寇季亲手打死的。
寇季开的第一枪,寇府的侍卫补的枪。
三十多枪齐齐打在了李元昊身上,李元昊真真正正的被打成了筛子。
李元昊一死,那些被大宋将士们分割出去的西夏兵马,呈现出了两个极端。
一些兵马,快速的投降,不带任何犹豫的。
一些兵马死战到底,一点儿退缩的意思也没有。
四更天的时候。
李元昊,以及李元昊率领的兵马被寇季歼灭,阵斩了一万余人,俘虏了一万余人。
寇季让人抬着李元昊的尸骸回了军营。
回到了营地内以后。
寇季命人将消息告诉给了正在攻打王宫的刘亨和种世衡二人。
刘亨和种世衡二人将消息告诉了正在顽抗的李德明以后,李德明居然投降了。
李德明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中军大帐内。
赵祯有些难以置信的道:“李德明居然投降了?那他之前顽抗,还有什么意义?”
寇季沉吟道:“李德明应该有跟西夏共同存亡的心思。他得知了李元昊身死以后,选择投降,八成是冲我来的。”
赵祯一愣,沉声道:“他要杀你,为他的儿子报仇?”
寇季思量道:“八成……”
赵祯疑问,“还有两成呢?”
寇季看着赵祯笑道:“还有两成有可能是为了给西夏报仇。”
赵祯缓缓点头,“如此说来,李德明投降我大宋,真正的意图是你。”
寇季点头道:“他有可能跟着我们一起会汴京城,然后悄悄蛰伏起来,等到有机会对付我的时候,他就会出手。”
“呼……”
赵祯呼出了一口气,感叹道:“如此,那便留不得他。朕原以为他是个识趣的人,还想见见他,可他既然怀着险恶用心,那朕就只能杀了他。”
寇季看向了赵祯,认真的道:“李德明终究是一邦之主,官家若是杀了他,不仅西夏境内的人心不好收服,朝堂上的文武,恐怕也会颇有微词的。”
赵祯不咸不淡的道:“李德明既然已经降了,朕告诉西夏百姓,朕带着李德明回了汴京城,他们还能追着去汴京城不成?
再说了,朝堂上的那些文臣不是吃白饭的,他们有的是办法帮朕收服西夏百姓民心。
至于朝堂上文武的颇有微词,朕不在乎。
朕拿下了燕云五州之地,又攻克了西夏全境,即便是到了太庙里,面对祖宗,朕也能大声说话。
在文武官员面前跋扈一些,他们又能拿朕怎样?
识趣的,朕就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们,不识趣的,朕让他们到西夏来牧民,让他们感受一下边陲之苦。”
赵祯说到此处,看向寇季,十分认真的问道:“你说说,以朕如今的功绩,有没有资格跋扈一下?”
寇季听到此处,乐了。
“官家文治武功,皆有建树,自然能号令群臣,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赵祯笑着点点头,“如此甚好……”
赵祯话音刚落。
中军大帐外传来了刘亨的声音。
“启禀官家,降臣李德明,已经押至!”
赵祯十分平静的道:“找个没人的地方,砍了吧,将脑袋给朕收拾好,朕要拿回去祭奠祖宗。”
赵祯此话一出。
中军大帐外所有人皆是一愣。
种世衡和刘亨对视了一眼,一脸茫然。
其他那些武将们,也是如此。
于情于理,赵祯都应该见一见李德明,再做定夺的。
可如今赵祯看都没看李德明一眼,就下令斩了。
种世衡和刘亨等人突然不明白赵祯此举的用意。
跪倒在地上的李德明,身上捆绑着绳索,听到了赵祯的话,心里咯噔一下,他原想着跟西夏共存亡的,可就在他准备率领着手下的将士跟大宋兵马做最后一搏的时候,突然得到了李元昊被斩的消息。
李元昊秘密的被派往了西夏和辽国的边陲,知道的人不多。
仅有他和他的贴身宦官穆尔乐知道。
穆尔乐对他忠心耿耿,不会背叛他,不可能透露李元昊的消息。
那么大宋传出的李元昊被斩的消息,九成九是真的。
李德明原以为,李元昊在知道了兴庆府被攻的时候,就会猜出他的用意,率领着兵马蛰伏起来,然后暗中壮大,东山再起,光复西夏。
却没料到,李元昊居然带着兵马回到了兴庆府,还是在大宋兵马已经攻破了兴庆府外城和内城的情况下,回到了兴庆府。
大宋数十万兵马在兴庆府周遭围着呢。
那可是数十万兵马,不是数十万树木。
他率领着三十万兵马,尚且不敢正面一战。
李元昊率领着三万人马,就敢往里头冲。
李德明被李元昊给蠢哭了。
心里埋怨李元昊已经无用,只能在悲痛之余,向大宋请降,希望可以讨一条性命,然后徐徐图之,看看有没有光复西夏的可能。
即便是不能光复西夏,也能在汴京城里施展一些手段,将导致西夏覆灭,杀死他儿子的寇季给弄死。
虽说此前投降大宋的那些藩属之主,一个个下场都不太好。
可他们在投降大宋之初,一应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
大宋自我标榜为礼仪之邦,面对投降的人,都是以礼相待的。
只要他肯投降,就能暂时活下去。
此前那些投降大宋的亡国之君,大多都已经死了,但是他们的后人,在大宋却过的十分的滋润,有一些甚至还步入到了重臣之列。
比如吴越钱氏。
李德明正是怀着这种心思,所以才在关键的时候,选择了投降。
只是他没料到的是,赵祯根本不按照套路出牌,听闻他被押送到了中军大帐外,见都不见,开口便要杀了。
李德明咬着牙大声喊道:“罪臣降了,罪臣降了,求官家开恩……
官家不是说过,只要罪臣愿意投降,就放罪臣一条生路吗?”
中军大帐内。
赵祯听到了李德明这话,冷冷的道:“朕是说过这话,朕向来是言出必行,从不更改。但你是不是会错了朕的意?
朕是在我大宋兵马攻打兴庆府内城的时候,说的这话。
当时你若是降了,朕可以既往不咎。
但你没降,所以朕下达了一道杀无赦的命令。”
“官家!”
“够了!”
李德明还要说话,却被赵祯喝止了。
赵祯冷哼道:“尔等还不遵从朕的命令,在等什么?莫非是觉得覆灭西夏的功劳太大,害怕朕赏赐过于丰厚,所以想借机忤逆一下朕的意思,让朕削减一下尔等的功劳?”
种世衡和刘亨闻言,心头一震。
二人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愕。
赵祯跟以前又不同了。
他变得更加霸道,更像是一个霸道的君王了。
如此强硬,又颇具威严的话,以前的赵祯是说不出来的。
“官……”
李德明还要为自己争取生机。
刘亨却眼疾手快的上去捂住了李德明的嘴。
种世衡也跟着上前,二人亲自动手,拖着李德明离开了中军大帐之前。
中军大帐内。
寇季有些唏嘘的道:“官家越发威严了……”
“朕威严吗?”
赵祯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这不怪朕,朕也想和颜悦色的跟所有人讲话。可朕和颜悦色的跟他们讲话的时候,他们就以为朕好欺负,跟朕讨价还价,跟朕对着干。
朝野上下的事情,哪有那么多讨价还价的余地?
朕让他们三分,他们就能在百姓们身上刮三层油。
朕言语中露出一分破绽,他们就能从百姓们的身子骨里,抽出一分骨髓。
都是他们把朕逼成这样的,不是朕非要变成这样的。”
寇季沉吟道:“如今辽国服软,西夏已平,官家的心思,已经从战事上,转移到了政事上了?”
赵祯缓缓点头,“如今战事已平,也该好好的处理处理政务了。燕云之地有五州归了我大宋,西夏偌大的疆土,如今也是我大宋之物。
我大宋新添了如此多的疆土,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燕云之地倒还好,有燕云之地固有的百姓。
可西夏境内,地广人稀,又有许多沙漠,朕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治理。”
赵祯看向了寇季,哭笑不得的道:“说出来也不怕四哥笑话,以前我大宋穷苦百姓,一抓一大把,牢房里的犯人更是多不胜数。
可如今,我大宋居然没有穷苦百姓,还有犯人,可以往此地征调的。”
寇季坦言道:“明面上确实没有多少穷苦百姓了,可背地里却有不少。许多百姓都成了豪门大户家中的佃户,有长契在身,没有豪门大户的准许,他们不可能离开。他们只能待在原籍,任由那些豪门大户压榨。”
“朕……”
寇季见赵祯有大发豪言壮志的意思,就赶忙开口道:“官家什么心思,臣懂,官家不必明言。此事牵连甚广,需要徐徐图之,不然会引起大麻烦。”
大宋富庶不假。
但大宋的富庶,是源于商业的基础上的。
大宋大部分的税收,并不是农税,而是商税。
所以说大宋富庶,并不代表大宋的百姓就十分的富有。
反而,大宋的百姓可以说是历朝历代中最穷的。
不然他们不可能隔三岔五的就走上造反的路子。
要知道,大宋的民间造反次数,可是历朝历代中最高的。
大宋百姓若是真的富庶,又怎么可能去造反?
许多朝代都有土地兼并的问题,大宋的土地兼并,尤为严重。
寇季、朱能、李昭亮等人在河西瓜分了百万亩的良田,知道的人多不胜数,但却从没有人因此弹劾他们,为何?
就是因为大家都借着职务之便,占了不少良田。
所以没有人将此事当成把柄,去弹劾寇季、朱能、李昭亮。
因为在这一点上,大家都不干净。
由此可见,大宋的土地兼并有多严重。
土地兼并的问题不解决,那些被捆绑在土地上的百姓,根本不可能被解放出来。
而土地兼并的问题,是针对大宋朝所有豪门大户、所有地主富户的。
牵连十分广。
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的。
冒然的将这个问题掀出来,一定会引起巨大的反弹。
史书上记载的《庆历新政》、《王安石变法》皆以惨败告终,就是例子。
赵祯听到了寇季的话,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朕唐突了,此事确实牵连甚广。眼下我大宋刚刚平息战事,需要修养一二,不能再起事端。
四哥以为,我们当务之急,应该做什么?”
寇季沉声道:“将西夏的土地,能分给将士们的分给将士们,让他们带着家眷,迁移到西夏境内,充实西夏境内的人口。
分不了的,就暂时交给他们掌管。
同时将西夏境内的西夏百姓,分成数股,由他们监督,百姓若是真心帮依附我大宋,那官家自然可以优待他们。若不是真心的,那就如同对待甘州回鹘族人一样对待他们,将他们编为开荒兵团,让他们帮朝廷开荒。
如今朝廷已经有了河西一处粮仓,再在西夏建立一个大粮仓,那么朝廷以后就不用为粮食发愁了。”
赵祯笑道:“朕如今有钱,再多一些粮食,朕就能做许多朕想做的事情了,对吗?”
寇季再次点头。
赵祯继续笑道:“如此甚好……此事回头再议。如今兴庆府已经打下了,四哥陪朕往兴庆府内一行,看看西夏王宫,比起朕居住的皇宫,到底有何不同。”
第0696章 西夏覆灭!
西夏的王宫,跟大宋的皇宫到底有何不同?
赵祯和寇季二人以前没有到过西夏王宫,所以并不知晓。
但当他们脚踩在了西夏王宫门口的时候,才明白了西夏王宫和大宋皇宫有何不同。
单从城墙上判断,西夏王宫的城墙,比起大宋皇宫城墙,低矮了不止一星半点。
至于其他的,赵祯有些不太想评价。
寇季也是如此。
并不是说西夏王宫其他的都比不上大宋皇宫。
而是除了城墙以外,大宋皇宫在其他地方,没有比得上西夏王宫的。
规模上,西夏王宫比大宋皇宫大了近一倍。
宫落群方面,西夏王宫也远比大宋皇宫要多。
奢华程度上,不分高下。
西夏虽然地处北方,但西夏王宫的建造,毫无北方的粗犷,反而多了一些南方才有的园林之景。
“帮李德明营造宫室的是何人?”
赵祯盯着西夏王宫疑问。
寇季思考了一下,道:“据说是前朝工部官员的后人……”
“倒是一个人才,宫室营造的不错,可惜不能为朕所用。”
赵祯叹息了一声,迈步跨过了西夏王宫的大门。
寇季跟随在赵祯身旁,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赵祯之所以由此感叹,不是因为那个帮着李德明营造宫室的人不愿意帮赵祯营造宫室,而是大宋的皇宫不好营造太多宫室,也不好扩建。
无论是营造太多的宫室,还是扩建,都会引起一部分人的反对。
太祖皇帝赵匡胤在位的时候,觉得大宋的皇宫够用,所以并没有扩建皇宫,也没有大肆的营造太多宫室。
等到太宗皇帝赵光义登基以后,想要扩建皇宫,却因为承担不起拆除皇城外百姓们居住的住所的费用,放弃了这一举动。
他倒是能动用强权,强行驱赶了那些百姓。
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若是这么做了,一定会引起骂声一片。
太宗皇帝赵光义爱惜羽毛,不想听民间的骂声,所以就没有强行驱赶百姓。
真宗皇帝赵恒,曾经也生出过扩建皇宫的心思,但是跟满朝文武商量了一下,被满朝文武给阻止了。
所以大宋皇宫,到现在依然是狭小的。
虽说足够赵祯在里面居住,也足够安置下赵祯的那些嫔妃,但比起其他朝代,大宋的皇宫确实显得有些小。
如今还被西夏王宫给比下去了,赵祯心里自然不舒服。
赵祯和寇季二人,在侍卫的注视下,迈步进了西夏王宫,临近王宫大门处的地方,有许多坑洞。
此前,刘亨和种世衡二人多此攻打西夏王宫,对西夏王宫造成的创伤不小。
刘亨和种世衡二人虽然派人收拾了一番,但仍有一些残破之处,一时半刻的难以修复。
赵祯站在残破的地方,回头对寇季说道:“四哥,朕觉得应该找人好好修缮一番,你以为如何?”
寇季略微一愣,听出了赵祯的画外音,沉吟道:“官家有意将此处定为一处行宫?”
赵祯没有隐瞒,缓缓点头道:“每到夏日,汴京城内就酷暑难耐,朕带着满朝文武到此处避暑,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寇季缓缓点头,“官家既然有此心思,那臣回头就派人修缮一二。”
西夏王宫,远比大宋皇宫要庞大。
如此大的王宫,若是不用,难免有些浪费。
赐下去的话,有些不太可能。
一般的臣子享受不起。
抛去西夏王宫的规模不讲,就单单是王宫里许多只有君王才有资格用的东西,也不是一般臣子享受得起的。
西夏王宫里君王制的东西不少。
全部清除的话,恐怕要将西夏王宫拆了重建。
李德明营造西夏王宫的时候,恐怕耗费了不少钱财。
拆了重建的话,那就是一种极大的浪费。
将此处定为行宫,恰到好处。
赵祯听到了寇季赞成自己的想法,笑着点点头,迈步前往了西夏王宫正殿。
到了西夏王宫正殿门口,赵祯再次驻足,隔着门,看着正殿内摆放的桌椅,赵祯淡淡的吩咐道:“别人的东西,朕用着不习惯,找人将朕的那一套东西搬进来。”
陈琳闻言,答应了一声,快速的带着宦官去更换正殿内的东西。
倒不是赵祯瞎讲究,而是李德明用的东西,带着浓厚的异域风格,赵祯很快就要在正殿内召见所有有功的将士,需要庄重一些。
陈琳带着人换完了正殿内的东西以后,赵祯才带着寇季,迈步进入到了正殿。
赵祯坐定,寇季在赵祯下首坐下以后,那些个统兵的将领们才缓缓进入到殿中。
为首的种世衡和刘亨二人一起捧着个盒子。
二人进了殿内,施礼过后,将盒子送到了陈琳手里,由陈琳拿着献到了赵祯面前。
赵祯没有多看那盒子一眼,而是对着将领们道:“如今西夏已平,我大宋的疆土,前所未有的广阔。我大宋能有今日,全是将士们拼命厮杀得来的。
朕在战前,曾经许诺过,战后一定会封赏有功的将士。
朕已经去旨给汴京城,召满朝文武到兴庆府觐见。
到时候,朕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封赏尔等,为尔等夸功。
在此之前,朕希望尔等可以恭谨一些,恪尽职守,守着朕交给诸位的疆土,管束好下面的百姓。”
将领们闻言,齐齐躬身道:“喏……”
赵祯继续说道:“朕赏赐给你们的,多是官爵,所以迟一些早一些,不碍事。但将士们的赏赐,却不能拖延。”
赵祯看向了种世衡和刘亨,问道:“你二人是负责纳降的,西夏王宫里的钱财,也是你二人清点的。现在,你们告诉朕,你们从西夏王宫里清点出了多少浮财?”
种世衡和刘亨对视了一眼,一脸苦涩。
刘亨躬身道:“回官家,西夏王宫里的浮财,不到三百万贯……”
赵祯愣了一下,愕然道:“这么少?”
种世衡躬身道:“李德明在战前,将西夏大部分的浮财,都赏给了党项各部的勇士,所以西夏王宫里并没有留下多少浮财。”
赵祯皱眉道:“那攻破了兴庆府以后,可曾查抄那些西夏贵族的府邸?”
刘亨赶忙道:“回官家,已经尽数查抄,查抄到的浮财,超过一千万贯。”
赵祯眉头一松。
心里暗道了一声还好。
赵祯看向了寇季,问道:“此前我大宋兵马征讨西夏各处的时候,缴获到的浮财有多少?”
寇季拱手道:“回官家,大致有八百万贯左右。”
赵祯苦笑了一声,“西夏还真是够穷的。”
寇季摇头笑道:“官家此言差矣,从钱财方面上讲,西夏确实穷。可要是算上了马匹、牛羊的话,那西夏可是一点儿也不穷。”
此次大战,从西夏缴获到的钱财固然少,但是缴获到的牛羊、马匹,数量十分庞大。
将牛羊、马匹全部折合成钱的话,那大宋从西夏缴获到的战利品,确实十分丰厚。
不提那些尚没有统计清楚的牛羊,就单单是马匹,就足足有八十万匹。
其中上等马有十五六万。
中等马、良马,有四十多万匹。
剩下的都是一些劣等马。
马匹的价值,超过了大宋缴获到的钱财。
虽说如此庞大数量的马匹涌入到大宋,马匹的数量会大跌。
但以大宋的需求量,马匹的价格就算会大跌,也跌不到哪儿去。
军中会抽调一批,让大宋马军,变成真正的马军。
西北境内还得留一批,交给那些牧民们去放养。
流入民间的,恐怕都是一些劣等马。
但即便是劣等马,流入到民间,也能帮朝廷换取一大笔钱。
赵祯听到了寇季的话,思量道:“牛羊马匹当成赏赐发放给将士们,将士们恐怕很难感受到朕的隆恩。”
大宋的兵马,多是职业兵。
职业兵自然是一辈子都要在战场上撕杀。
他们可没办法去牧马放羊。
送回去给家里人,等送到了地方,恐怕早就饿死了。
所以赵祯若是将牛羊马匹赐给将士们的话,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便宜了那些个奸商,将士们反而得不到应有的实惠。
寇季听到赵祯这话,就知道赵祯要说什么,所以没有言语。
赵祯盯着将领们道:“所以,朕打算将此番占领的土地,分给将士们,让将士们在此安家落户。”
将领们闻言,有些骚动,但是赵祯没有在意他们的骚动,继续说道:“如今我大宋已经征灭了西夏,我大宋的兵马也就不需要屯驻在长城沿线。
朕会将他们调遣到长城外,分别驻守在我们新收复的疆土上。
所以他们的家眷也不适合留在原有的地方。
他们的家眷应该跟着他们一起迁移到我们新收复的疆土上。
此前寇经略在夏州,将土地分发给将士们,将士们立马就将家眷召到了夏州等地。
由此可见,朕的想法是行得通的。”
种世衡在赵祯话音落地以后,迟疑道:“官家,将士们的家眷早已在原有的地方安家落户,迁移到其他地方,恐怕不会适应。
而且西夏之地,多是荒漠,多是草场,没有多少可以耕种的土地。
他们迁移到了此地,难以劳作。
总不可能让他们学着西夏人的样子,在此地放牧吧?”
种世衡此话一出,许多将领都赞同的点着头。
赵祯盯着种世衡道:“朕之所以将土地分给将士们,并且让他们将家眷迁移过来,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朕将土地分给将士们,有三个目的。
其一,是为了厚赐将士们。
其二,是为了让他们安心守土。
其三,是为了让他们的家眷帮着朕,管束这片土地。”
赵祯环视众将领,继续道:“你们都知道,此地民风彪悍,单凭衙门里的官员、小吏,恐怕难以管束此地之民,所以需要迁移一部分人过来,帮着衙门里的官员和小吏牧民。
此地良田虽少,但足以供应给将士们的家眷。
寇经略在河西用的那一套政令,朕也可以用到此处。
有河西的例子在前,此地必然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另外一个河西。”
种世衡听到此处,拱手道:“官家既然有重任交给将士们的家眷,臣自然没有意见。”
赵祯满意的点点头道:“很好,那就用此地的土地,赏赐将士们。除了驻京的几支兵马,以及河西的镇西军外,其他各军将士,皆可以用功劳,在此地换取土地。
朕虽然没办法让他们跑马圈地,但一个颗敌人的脑袋,赏赐一百亩地,朕还是赏赐的起的。”
将领们听到了赵祯此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没有一个人开口的。
赵祯此举,不仅仅赏赐了将士们,恐怕也有重编各军将士的打算。
不然他不可能不对各军将士们所要挑选的土地加以约束。
比如,镇**的将士们,可以在兴庆府挑选土地,兴**的将士也可以在兴庆府挑选土地。
那么等到土地分配完成以后,他们的家眷就要迁移过来。
到时候镇**和兴**一旦被调离兴庆府,那么将士们自然没办法跟随过去。
最大的可能就是留在兴庆府的将士们被编排到一起,归入到坐镇兴庆府的驻军指挥。
赵祯此举究竟是为了削弱他们的兵权,还是说另有目的,将士们也猜不透,所以没有人开口。
寇季在听到了赵祯如此说法以后,脸上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有开口。
赵祯见没人开口,就继续道:“当然了,选择留在兴庆府、定州等肥沃的土地上的将士,和选择去贫瘠地方的将士们的待遇,会有所不同。
选择留在兴庆府和定州等肥沃土地上的将士们,必须要等到各级的都头、部头等人挑选完了土地以后,他们才能挑选。
而选择去贫瘠地方的将士们,朕可以适当的给他们加分一些土地。”
西夏境内的土地,有肥有贫,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质量上的不足之处,自然要用数量弥补。
将领们听了赵祯的话以后,依旧默不作声。
赵祯对他们摆了摆手,“你们下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将士们,顺便吩咐火头军,杀猪宰羊,大庆三日,为我大宋征灭西夏贺!”
“喏!”
将领们对赵祯躬身一礼,各怀心思的离开了王宫正殿。
将领们走后,寇季有些按耐不住的开口问道:“官家,您是打算重新编排西北的兵马?”
赵祯笑道:“西北的兵马,你已经编排过一次了,朕何须再次编排?”
寇季疑惑道:“那你……”
不等寇季话说完,赵祯就坦言道:“朕之所以没有给将士们划定地方,就是为了验证四哥之前说过的一件事。”
寇季略微一愣。
赵祯笑道:“四哥之前说过,我大宋的兵制有所缺陷。”
寇季结合着赵祯的说辞,略微思量了一下,道:“官家说的可是将不动,而兵马频频调遣的兵制?”
赵祯缓缓点头,“朕此次随军而行,算是切身的体会到了兵马频繁调动之苦。我大宋为了防备武人,一直推行的是将领待在一地不动,兵马由南到北的调遣。
兵马行军,短则数日,长则一年半载。
我大宋兵马几乎是三年一调,许多地方的兵马,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到了赶路上了。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时间去操练?
还有什么时间去熟悉地方,熟悉作战的战场?
兵马怎么可能不羸弱?
地方坐镇的将军,对于手下频繁调动的兵马,也难以负起责任。
花大力气训练好了兵马,最终却被调遣到了别人麾下,便宜了别人。
他们怎么可能会花费大力气去训练兵马?
如此一来,我大宋养的百万兵马,跟养了百万闲人有什么区别?
朕有心重振大宋,有心革新,自然不可能看到此类的弊政继续推行下去。
四哥此前讲过,想要改变此弊政,就必须换一个法子,遣将不调动,将动兵不动。
在中原腹地的话,此事有弊端。
兵马长期待在一个地方,必然会被地方豪强腐蚀,成为他们手里为祸乡里的武器。
可在此地不同。
地方已经没有豪强。
地方豪强已经被朕处理了个干净。
没有什么可以勾结的,
所以将动兵不动的法子,朕觉得可以在此地试一试。”
寇季细细的分析着赵祯的话,许久以后开口道:“官家没有给将士们规定分地的地方,也是想看看兵马在被分割安置以后,会不会影响战斗力。
若是不影响的话,那官家所有的后顾之忧,都可以解决。
到时候官家就可以在中原腹地推行这一套?”
赵祯点头笑道:“知我者,四哥也。若是兵马被分割安置以后,还会保持着原有的战斗力。那么朕在推行将动兵不动的法子的时候,就不需要担心兵马勾结地方豪强,为祸乡里。
朕可以让他们长期的待在一个地方,但是每过三五年,朕可以将一个地方的所有兵马,聚拢起来,再分散安置。
在这种情况下,朕再调遣将领入军,震慑所有兵马,不仅可以解决武人拥兵自重的问题,也可以解决兵马长期逗留到地方,为祸乡里的问题。”
寇季笑问道:“对兵马而言,将领一直是新的,在他们没有摸清楚将领性子前,绝对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对将领而言,兵马一直是新的,三年五载,很难收买全军上下的人心?”
赵祯笑着点头,他就是这么想的。
赵祯笑道:“如此一来,兵马的战斗力不会受到大的影响,也有足够的时间操练。朕也不需要担心武人拥兵自重。”
寇季接过了赵祯的话茬,道:“更关键的是,将领调遣到哪儿,全凭官家一心。军备军饷的配发,也脱离了将领的掌控。
将领想要喝兵血,恐怕很难了。”
赵祯听到这话,笑容更灿烂了。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寇季算是明白了赵祯所有的意图。
赵祯是想将此地当成一块试验田,在此地施行新政,看看效果。
效果若是好的话,就推行到全国,借此斩除兵制上的许多弊政。
此地是新征之地,情况跟大宋境内其他的地方一点儿也不同,有许多化外之民,所以需要一些不同的政令约束。
赵祯为稳固在此地的统治,推行一些别出心裁的军制,满朝文武一时半刻也不会将它代入到整个大宋朝的军制中。
即便是满朝文武将它代入到了大宋朝的军制当中,只要赵祯不动中原腹地的军制,满朝文武就没办法形成反对的浪潮。
君臣二人凑在一起,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上的问题,然后一起吃过了一些简单的膳食,吩咐陈琳安排了两座住的宫室,住了进去。
昨夜一夜未睡,今日又忙活了大半日,自然需要歇息一番。
就在君臣二人酣睡的时候。
将领们已经将赵祯要用西夏土地赏赐将士们的消息,告诉给了所有将士们。
将士们知道此事以后,欢欣鼓舞。
寇季在麟州城外、以及夏州等地分地,可把其他地方的将士们羡慕坏了。
如今他们得知了赵祯要给他们分地,数量还不小,一个个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至于以后一家人可能要居住在此地,将士们一点儿也不在乎。
承蒙朝廷的兵制照顾,他们早已成为了一群没有定居之所的人。
住在哪儿,他们一点儿也不在乎。
他们在乎的是地。
只要朝廷给分地,就算让他们跟豺狼虎豹住在一起,他们也是万分愿意的。
在他们心里,地比命值钱。
如今朝廷不仅给地,还是数量庞大的地,似乎还有指定他们居所的意思,他们自然高兴的不得了。
若不是赵祯的居所不得擅闯,他们恐怕要集体跑到赵祯所在的地方,一起向赵祯施礼,感谢赵祯的隆恩。
总之,将士们高兴的庆祝了三天。
三天以后。
王凯率领着兵马回到了兴庆府。
定州被王凯攻破,世上自此再无西夏。
唯一遗憾的是,刘奇在攻打定州的时候,身中三箭,不治身亡。
第0697章 贪婪使人愚蠢
“刘奇乃是忠良……追其祖为定国县公,追其祖母为一品诰命夫人……追其为定州侯,其妻为四品诰命,荫补其一子为官……”
赵祯在得知了刘奇身死以后,长叹了一声,率先将刘奇的赏赐发了下去。
刘奇的祖父和祖母皆已亡故,所以在赏赐的虚名上,赵祯十分大方。
虽说朝廷不会给亡故的人配发俸禄,但却会派人赶到其祖籍所在地,为其立碑撰文,朝廷追赠的名号,可以刻在墓碑上。
刘奇成为了此次征讨西夏的战事中,第一个被赵祯封赏的将领。
寇季亲自动手草诏,赵祯加盖了玉玺,派人快马加鞭,连同刘奇的尸骸,一起送回了刘奇的原籍,送给他妻儿。
刘奇的问题处理完了以后。
赵祯便开始赏赐将士们,将士们还是热火朝天的分地。
除了寇季此前分发的土地外,剩下的西夏疆土,将士们选中了何处,就是何处。
赵祯和寇季在兴庆府内分地,汴京城却乱成了一团。
自从赵祯离开了汴京城以后,汴京城内的闹腾就没消停过。
弹劾寇季、弹劾吕夷简、弹劾曹玮的奏疏,如同雪片一样往皇宫里飘。
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弹劾赵祯的奏疏,以及一些劝诫赵祯回宫的奏疏。
王曾每日里忙的是焦头烂额,也处理不完那些奏疏。
并不是他处理不了,而是有很多奏疏,他做不了主,只能派人送去西北,由赵祯亲自御览。
每日上朝,王曾要面对的就是争吵不休的满朝文武。
王曾可以说是一个头,两个大。
张知白回京以后,倒是帮他分担了一些压力。
他们二人合力,勉强将满朝文武安抚了下去。
但按下了葫芦起了瓢。
满朝文武不闹腾了,皇亲国戚们却闹腾了起来。
皇亲国戚们知道赵祯不在汴京城,没人治得了他们,所以纷纷出现在了汴京城内,干出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开封府知府没办法管,王曾倒是敢管,可赵祯不在,他要是真的伤了皇亲国戚,汴京城内的所有权贵们闹起来了,他按不住。
所以王曾只能听之任之。
皇亲国戚们无人管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在汴京城内各种欺压良善,侵占别人的财产。
即便是寇府,也遭人威胁了。
寇府别院。
偏厅内。
向嫣坐在主位上,盯着坐在左侧下首的向传式,沉声道:“五叔,你今日到府上拜访,所为何事?”
向传式慢悠悠的品了品茶碗里的香茗,放下了茶碗后,盯着向嫣道:“嫣儿,我好歹是你五叔,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呢?”
向嫣盯着向传式,沉声道:“前些日子,我爹过来了一趟,说是让我交出锻铁作坊和纺织作坊的份子,我没有答应。
五叔今日前来,恐怕怀着同样的目的吧?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给你好脸色。”
向传式脸色一冷,“向嫣,我可是你五叔,你亲五叔。你怎么能这么跟我说话?还有没有点长幼尊卑了?你在向府内读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向嫣盯着向传式道:“五叔若是到府上来作客,我自然欢迎。可五叔若是怀有其他的目的,那我就只能这么跟五叔说话了。”
“放肆!”
向传式拍桌而起,怒目相向。
向嫣一点儿也不惧怕,盯着向传式道:“五叔是打算在寇府内撒野吗?”
向传式怒声道:“我在自家府邸上撒野,有何不可?”
“自家府邸?”
向嫣冷冷的盯着向传式道:“五叔在跟我讲笑话?”
向传式恼怒道:“你是寇府的主母,又是我的亲侄女,我到了此处,自然如同到了自家府邸。”
向嫣盯着向传式道:“五叔当真是好威风。我相公在的时候,怎么不见五叔耍这种威风?如今我相公远在西北,五叔就登上门来欺负我们母子,是觉得我相公不在,就治不了你们了吗?”
“你少拿寇季吓唬我。寇季就算在汴京城,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向传式不屑的说。
向嫣眯了眯眼,道:“当真?”
向传式张了张嘴,声音小了几分,道:“自然是真的,我也不怕实话告诉你,寇季恐怕命不久矣了,他的名头已经吓唬不住人了。”
向嫣略微一愣,皱眉道:“五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向传式冷笑道:“寇季此番假装遇刺,诓骗官家出京,满朝文武都盯上他了。只要他还朝,满朝文武都会弹劾他。
一些皇亲国戚也在背后里谋划着对付他。
如今汴京城内的权贵,有一半都希望他死,你觉得他能活下去吗?”
向嫣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
向传式盯着向嫣道:“你若是痛快的将锻钢作坊的份子和纺织作坊的份子交出来,我或许可以从中周旋一二,救寇季一条性命。”
向嫣盯着向传式,十分认真的道:“他们要对付我相公,问过官家了没有?”
向传式咬牙道:“官家也不能一手遮天,该低头的时候,官家也得低头。李迪被罢官去职,就是一个例子。”
向嫣点点头,继续道:“那他们有没有问过我祖父?”
向传式一愣,冷哼道:“到时候自然有人对付寇准。”
向嫣沉吟道:“大宋朝,还有人能为难我祖父?”
向传式不屑的道:“寇准就是在厉害,也是皇家的仆人。”
向嫣缓缓点头,“如此说来,要对付我祖父的,是皇家的人。”
向传式冷笑道:“你总算没有蠢到家。”
向嫣盯着向传式道:“所以讨要锻钢作坊和纺织作坊份子的,其实是皇家的人,对吗?你只不过是一个传话的,对吗?”
向传式闻言,坦言道:“是又如何?”
向嫣点点头,“那五叔可以回去了。”
向传式一愣,瞪起眼道:“寇季祖孙眼看着就要倒了,你现在不花钱保命,难道想将那些钱财带进棺材吗?”
向嫣瞥了向传式一眼,淡淡的道:“就算全带进了棺材又如何?跟五叔有什么关系?五叔有替别人张目的时间,还不如回府去,好好读读书,多学一学道理。”
向传式愕然道:“你……你在教训我?”
“教训你又如何?若不是看在你是我五叔的份上,我早就找人将你乱棍打出去了。”
“你……你……你不分尊卑,我要是将此事传扬出去,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当人家的主母!”
“我能做寇府的主母,是祖父许的,相公恩准的,关旁人何事。五叔若是喜欢宣扬,只管出去宣扬就是了。”
“向嫣!”
向传式恼怒的大喊,他指着向嫣道:“你会后悔的,你迟早会后悔的。”
向嫣没有再搭理向传式,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声,“送客!”
随着向嫣一声令下,当即就有寇府的仆人冲进了偏厅,架着向传式,离开了寇府偏厅。
向嫣在向传式走后,浓浓的叹息了一声,她低声吩咐身边的大丫鬟道:“你去取笔墨来,我要写信给相公,让他下手轻点。终究是我娘家人,不能赶尽杀绝。不然有悖我祖父临终前的嘱托。”
大丫鬟答应了一声,去取笔墨。
曹皇后怀抱着寇天赐,带着几个宦官、宫娥从后堂走了出来。
曹皇后一边逗弄着寇天赐,一边对向嫣道:“你娘家人蠢的可以。”
向嫣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曹皇后抱着寇天赐坐下,笑道:“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他们到现在还能存活在朝堂上,皆是你祖父之功。
若是没有你祖父的余荫庇护,他们恐怕早就被人吞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向嫣叹了口气道:“我祖父就是知道他们是什么德行,所以在临终之前,再三嘱托我相公,照顾着他们。”
曹皇后失笑道:“可他们现在要联合着外人,对他们最大的靠山下手。”
“哎……”
向嫣一脸无奈。
向传式说的那些话倒是挺吓人的,但是向嫣和曹皇后心里都清楚,向传式的那些话,就只能吓唬吓唬人。
对付寇准?
对付寇季?
寇准如今不在中枢,又担着圣贤的名头在兴教化,皇家的人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拿寇准无可奈何。
即便是赵祯也没办法对付寇准,更何况是一群藏在暗处不敢露面的皇家人。
至于对付寇季,那就更是无稽之谈。
寇季若是能被满朝文武弹劾倒的话,他也不可能到现在还屹立在朝堂上。
向嫣沉默了许久,对曹皇后道:“他自己都未必相信那些话。”
曹皇后一愣,沉吟道:“是他背后之人觉得寇府如今就剩下了妇孺,觉得你可能不经吓唬,所以许下重利给他,让他吓唬吓唬你,让你交出锻钢作坊和纺织作坊的份子?”
向嫣缓缓点头,“我只要将东西交出去,一定会流落到皇家人手里。我相公终究是大宋之臣,不可能因为利益,逼迫皇家人。
官家也没办法为了维护我相公的私利,逼迫他们。”
曹皇后感叹道:“他们倒是打的好算盘。只要吓唬住了你,让你交出去了东西。到时候你祖父还有寇季会不会倒下,会不会被弹劾,其实根本不重要。
反正钱财已经到了他们手里,你们又要不回去。
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向嫣叹气道:“我爹和我五叔,恐怕也是看着锻钢作坊和纺织作坊的份子眼红,所以才帮着他们一起吓唬我。”
曹皇后冷笑道:“与虎谋皮,能讨到好?”
向嫣无奈的道:“谁说不是呢?”
曹皇后沉吟了一下,看着向嫣道:“说起来,寇府的钱财不少了,赚钱的生意也多不胜数。为何你就不能分润给你娘家人一些。
他们若是从你手里得到了钱财,又何须跟别人一起谋划你呢?”
向嫣坦言道:“实不相瞒,我也生出过给他们一些财路的心思,只是被我相公给喝止了。”
曹皇后一愣,疑问道:“为何?”
向嫣叹了一口气,看向曹皇后没有说话。
曹皇后眨了眨眼,愣了许久,才反应了过来,“钱财这东西,对他们而言,够用就行,多了反而是一种祸害。”
向嫣缓缓点头,道:“他们现在只是守着一份俸禄过日子,日子过的还算滋润,也没人惦记他们。可若是给他们太多钱财,恐怕有很多人会盯上他们。
以他们的性子,恐怕会被人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我相公可以救他们一次两次,但不能救他们一辈子。”
曹皇后赞同的点头道:“余荫这东西,总有用尽的时候。”
曹皇后看向了向嫣,道:“本宫觉得,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毕竟锻钢作坊的份子和纺织作坊的份子,可是有很多人都觉得眼红的。”
向嫣看向曹皇后笑道:“到时候少不了要请您出一份力。”
曹皇后一愣,失声笑道:“本宫倒是忘了,里面还有官家的份子,确实该出一份力。”
顿了顿,曹皇后语气不善的感慨道:“官家不在,本宫也懒得搭理他们,可他们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本宫找麻烦的话。
本宫也该让他们知道知道。
男主人外出了,还有个女主人在呢。
本宫动起了刀子,可比官家利索。”
向嫣笑道:“有些人可杀不了……”
曹皇后淡淡的道:“那就先把该杀的杀了,剩下的留给官家处置。”
“杀~”
寇天赐趴在曹皇后怀里,握着小拳头,一脸呆萌的喊了一声。
向嫣和曹皇后闻言皆是一愣。
然后一起放声大笑。
曹皇后颠着寇天赐,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才丁点大,就想杀人了,还真是一个不输给你爹的小煞星。”
就在曹皇后逗弄寇天赐的时候,一个小宦官匆匆进了门。
见到了曹皇后,施礼过后,急忙道:“娘娘,西北大捷!”
曹皇后闻言,身躯一震,赶忙道:“仔细说说!”
宦官赶忙道:“官家率军已经攻破了兴庆府,李德明已降,李元昊被寇经略斩杀于兴庆府之外。”
曹皇后心头一震,大喊了一声,“好!”
曹皇后抱着寇天赐起身,激动的道:“官家一战功成……”
“为官家贺,为娘娘贺……”
宦官、宫娥们齐齐恭贺。
曹皇后笑道:“都有赏……”
“多谢娘娘……”
曹皇后回头看向了向嫣,大笑道:“这下,汴京城就消停了。本宫也不用在你这里避风头了,可以回宫去了。”
向嫣笑容灿烂的点点头。
西夏覆灭,大宋的版图扩张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局面上。
赵祯、寇季等人的功劳,足以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汴京城内的那些牛鬼蛇神们,恐怕要偃旗息鼓了。
赵祯有如此大功在身,杀起人来,也就没有太多顾及了。
只要赵祯不祸害百姓,无论赵祯杀皇亲国戚,还是杀官员,百姓们都会拍手叫好,绝对不会说半点赵祯的坏话。
没有百姓替他们声援,赵祯就算是将他们杀绝了,也不会对大宋江山有半点影响。
汴京城内的那些牛鬼蛇神们若是在这个时候,还给赵祯添堵,那就是真的在找死。
那些牛鬼蛇神们虽然讨厌,但一个个趋利避害,那都是高手。
不然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向嫣不需要担心娘家人跑过来给自己添麻烦了,心里自然高兴。
就在曹皇后和向嫣喜笑颜开的时候。
那个前来报信的宦官又道:“娘娘,送信的人除了传回了捷报,还送回来了官家的旨意。”
“是何旨意?”
“官家有旨,令汴京城内的大小官员,即刻北上,赶往兴庆府,今岁要在兴庆府过节,还要在兴庆府赏赐功臣。”
曹皇后闻言,脸上的笑意消散了不少,她看向了向嫣,道:“本宫恐怕要在你这里多避几日了。”
向嫣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您还是得回宫,不然王公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赵祯让满朝文武去兴庆府,只是一份简单的旨意,可是引出的麻烦可不小。
年关将近。
满朝文武才不愿意顶风冒雪的去兴庆府。
虽然满朝文武最终还是会屈服在赵祯的旨意之下,但是他们还是会反抗一番。
朝堂上恐怕又要掀起几场无用的唇枪舌战。
曹皇后知道事情的轻重,也知道自己这一次避不开,只能叹了一口气道:“本宫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真需要本宫出面的时候,本宫绝对不会躲开。”
曹皇后说完这话,对身边的宦官吩咐道:“摆驾吧……”
曹皇后离宫的时候,是轻车简从的出来的,回宫的时候自然也是轻车简从。
但该有的仪礼不能少。
临别之际。
曹皇后捏了捏寇天赐的小脸,道:“本宫要走了,你这个小家伙,不跟本宫说点什么吗?”
寇天赐鼓着小脸,软绵绵的道:“皇娘娘……”
曹皇后喜笑颜开,“真乖,过几日皇娘娘再来看你。”
送走了曹皇后后。
向嫣回到了后院,吩咐丫鬟和仆人们道:“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去兴庆府。”
赵祯旨意中,没有特别提到自己的干儿子。
所以寇天赐也得去兴庆府。
因为他人虽小,却也在赵祯旨意中的大小官员之列。
向嫣总不可能将寇天赐交给别人,所以只能亲自带着寇天赐赶往兴庆府。
就在向嫣指示着府上的丫鬟、仆人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向嫣的五叔向传式再次到了府上。
向传式再次见到向嫣,没有了刚才的跋扈,反倒是扭扭捏捏的放下了一份礼物,低声说了一句,“你就当五叔没来过……”
然后匆匆离开了寇府。
想必是已经知道了西北大捷,西夏覆灭消息了。
向嫣在她祖父过世的时候,就看清楚了她娘家人的嘴脸,所以懒得搭理他们,也懒得跟他们计较什么。
并非是她无情。
而是她心里清楚,向府的人能不能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关键不在向府,而是在寇府。
所以她必须守好寇府内的一切,确保寇府万无一失。
如此,向府才能在寇府的庇护下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向嫣此前跟曹皇后说,向府的人如今拿着俸禄过日子,安安稳稳的,没人惦记,其实并不准确。
事实上向府的那座价值数百万贯的宅子,就足以让许多人眼红。
之所以没有人谋划向府的宅子,除了向敏中的余荫外,更多的是寇府在背后震慑着。
能惦记上向府宅子的,九成九都是有权有势的。
他们家中的钱财恐怕不少,宅院也不少。
为了一套宅子,跟寇季祖孙死磕,划不来。
所以才没人谋划向府的宅子。
须知。
当年薛居正故去以后,他的大宅子就被人惦记上了。
他的儿子薛惟吉患病在身的时候,一大帮子人就对薛府下手了。
其中位置最高、权力最大的,就是张齐贤和向敏中两个参知政事。
由此可见。
若是没有寇季祖孙震慑,向府的大宅子恐怕早就被人给强占了。
就这,向府的人还帮着外人谋划寇府。
脑子一个个被驴踢了。
还是向敏中明智,早知道子孙后辈都不成器,所以想尽办法将孙女塞给了寇季,临死之前赖在寇府不走,看着寇季在朝堂上坐稳以后,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寇府别院内。
向嫣吩咐仆人和丫鬟们准备好了东西以后,遣散了那些签着短契的丫鬟、仆人,带着那些签了长契的丫鬟和仆人,一起赶往了兴庆府。
曹皇后回到皇宫里以后,陪着王曾,跟满朝文武斗嘴斗了三日,也没有一个结果。
最后曹皇后发怒,扔下了满朝文武,摆出了鸾驾,率先赶往了兴庆府。
满朝文武见此,也只能带上一些家丁仆人,满怀愤怒的赶往了兴庆府。
赵祯不在,曹皇后也跑了。
王曾又做不了主,他们找王曾嚷嚷也没用。
赵祯的旨意他们若是不遵从,赵祯秋后算账的时候,有他们好受的。
向嫣、曹皇后、满朝文武赶到兴庆府的时候,已经到了腊月十八。
向嫣和曹皇后马上要见到丈夫了,自然是心情喜悦。
满朝文武则是一肚子的怨气,准备见到了赵祯和寇季以后,好好的发泄一番。
只不过,进了兴庆府的地界以后。
一个个从愤怒的斗鸡,变成了乖巧的鹌鹑。
之所以会如此,那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拱卫在兴庆府外的百万军民。
拱卫在兴庆府外的将士们,一个个刚得到了赵祯的厚赐,几乎参与到分地当中的将士,都分到了地。
其中最少的都有一百亩。
他们拿了赵祯的厚赐,即便是没有仗打,训练也格外卖力。
只要天色一亮,兴庆府外就会传出一片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满朝文武,瞧着那如同群虎咆哮一般的喊杀声,谁还有胆子敢说出半句怨言。
瞧将士们那架势,只要赵祯一声令下,百万军民就会奋勇杀出,再强大的敌人也能撕的粉碎,更何况是一群养尊处优的文武官员。
一行人谨言慎行的到了兴庆府城门口以后。
寇季早已率领着将领们到了兴庆府门口。
寇季之所以率领着将领们到门口,可不是为了迎接满朝文武的,而是为了迎接皇后的。
皇后是君,寇季等人是臣。
君至,臣自然得亲迎。
至于满朝文武,他们还没那个资格。
他们乖乖的等着到已经更名为兴庆宫的西夏王宫里去参见赵祯就可以了。
曹皇后坐着的鸾驾一到。
寇季带着将领们齐齐施礼。
“臣等恭迎皇后……”
“不必多礼……”
寇季等人起身。
寇季再次开口,“官家口谕,吩咐娘娘您先到后宫安寝。”
曹皇后施礼道:“臣妾遵旨……”
寇季看向了满朝文武,不咸不淡的道:“官家口谕,着尔等到兴庆宫正殿见驾。”
满朝文武规规矩矩的施礼。
“喏……”
寇季眼看着曹皇后的车架入了兴庆府,眼看着满朝文武的车架进了兴庆府,一直到挂着寇府旗帜的马车出现以后,他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快速的冲了上去。
第0698章 昭勋崇德阁
寇季刚冲到了马车前,马车的帘子就被掀开了,向嫣从中探出了脑袋,就看到了寇季。
“相公……”
向嫣心头一喜,低声呼唤了一声。
“嫣儿……”
寇季脸上也浮现出了灿烂的笑意。
向嫣掀开了马车帘子的一角,急忙道:“相公快上来,外面冷。”
寇季点点头,等马车停稳以后,迈步上了马车。
进入到了马车的车厢内,寇季感受到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马车内只有两个人,一个向嫣,一个寇天赐。
伺候的仆人丫鬟一个也没有。
寇天赐躺在一张小小的摇床上酣睡,床边摆着几个暖壶。
向嫣坐在一边,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寇季入了马车,还想抱着向嫣温存一下,但看到了寇天赐在熟睡,只能暂熄了心思,陪坐在向嫣一旁。
向嫣瞧了瞧摇床里熟睡的寇天赐,又看了看寇季,低声笑道:“许久没见儿子,想儿子了吧?”
寇季陪着向嫣看着摇床里的寇天赐,略微感慨道:“我离京才半年,他就长这么大了?”
向嫣失笑道:“你整日里在外奔波,又没有陪在他身边,自然觉得他长得快。妾身整日里陪着他,倒是没这种感觉。”
顿了顿,向嫣请功似的对寇季道:“咱儿子回叫爹了……”
向嫣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寇季就想到了寇天赐占自己便宜的场面,略微有些脸黑。
“一岁多大的孩子,会叫爹了有什么可稀奇的?”
寇季一脸不在乎的道。
向嫣低声笑道:“他最先学会的是‘父皇’二字。”
寇季一听这话,脸更黑了。
“人还没长大,就这么势利了……这儿子不能要了,我们再生一个……”
向嫣哭笑不得的道:“瞎说,祖父别提多心疼他了,几乎每个数日,就派人送一封信回京,问一问他的近况。倒是你,出门在外大半年了,也没给家里写过几封信。”
面对向嫣的指责,寇季脸皮有些发红,但他嘴上却格外的强硬,“祖父能跟我比?祖父如今闲人一个,一天写八百封信都行,我可不同,我日理万机,忙的不可开交。
桩桩件件都是关乎国朝安危的大事。”
向嫣瞥了寇季一眼,“妾身知道你寇某人功劳大,官位高,责任重。所以妾身平日里也不敢给你添麻烦。”
寇季脸皮颇厚的嘿嘿一笑。
夫妻二人坐在一起,又说了一会儿话。
大多时候是向嫣在说,寇季在听。
大多说的都是寇天赐在汴京城里干出的一些趣事。
寇季没有提自己遇刺的事情,向嫣也没提自己在汴京城里受威胁的事情。
不是夫妻二人不关心此事。
寇季遇刺,给汴京城传过信。
向嫣被威胁,也给寇季传过信。
彼此的遭遇,彼此都心知肚明。
一些话要留着到了晚上,在卧房里说。
一家三口乘着马车到了兴庆府内,沿着主道一路到了兴庆宫前,就看到了寇准半眯着眼,昏昏欲睡的站在兴庆宫门口。
一些过往的官员、皇亲国戚,见到了寇准以后,纷纷拱手施礼。
寇准就像是没看到他们一般。
官员、皇亲国戚,在汴京城里干的那些糟心事,寇准比寇季知道的要早,对于惦记寇府产业,惦记着他们祖孙脑袋的人,寇准不愿意给好脸色。
以寇准如今的年纪,见了赵祯都不需要施礼,更何况是他们。
寇准在兴庆宫门前站着,快要睡着了,见到了寇府的马车出现以后,立马就精神了,他快速的凑到了马车前,急声喊道:“老夫的重孙儿呢?”
听到了寇准的声音,寇季和向嫣赶忙要下车施礼。
寇准却没有在意,追问道:“老夫的重孙儿呢?”
向嫣赶忙道:“天赐儿刚刚睡下……”
寇准赶忙降低了一些音调,对寇季和向嫣道:“那你们二人赶紧进宫去见官家,老夫陪着天赐儿一起睡一会儿。”
寇季和向嫣对视了一眼,一脸苦笑。
向嫣低声道:“祖父,天赐儿也在召见之列。”
寇准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絮絮叨叨的道:“一个奶娃娃,进宫能干什么……”
向嫣苦笑了一声。
寇准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老夫是官家之臣,不能违背官家的旨意,你带着天赐儿入宫吧。回头记得带天赐儿来见老夫。”
向嫣答应了一声。
寇准背负双手,哼哼着,准备离开。
寇季急忙问道:“祖父不进宫去瞧瞧?”
寇准瞥了寇季一眼,不咸不淡的道:“有什么可瞧的?瞧着一堆不成器的后辈,站在官家面前瑟瑟发抖吗?”
寇季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寇准口中不成器的后辈,指的是那些文官。
在寇准眼里,那些个满腹抱怨的文臣,见了城外的百万军民以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就属于不成器。
寇准说完话,背负双手就离开了。
寇季带着向嫣,到了兴庆宫前。
向嫣不得不唤醒了熟睡的寇天赐,抱着睡眼惺忪,一脸茫然的寇天赐,陪着寇季进了宫。
一路沿着大道直行,在无数金甲将士的注目下,一家三口到了兴庆宫正殿前。
年关将近,又是大赏群臣的时候,所以兴庆宫内外显得格外喜庆。
殿内殿外,披红挂彩的,过往的宦官、宫娥,一个个喜气洋洋的。
殿外站着数千文武官员,一个个站的直直的,放眼望去,一片绿油油的。
殿内仅有数百官员,非红即紫。
殿内的地火龙烧的十分旺盛。
文武大臣们进入到了其中以后,不少人脱下了厚衣服,交给了宦官们保管。
寇季带着向嫣和寇天赐入了殿内,也将身上的大氅等衣物,交给了宦官保管。
一些人瞧着向嫣一个女子进殿,不满的皱起了眉头。
一些人则看着向嫣怀里的寇天赐,流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一晃眼,小家伙都这么大了?”
朱能在寇季一家三口出现以后,凑了过来,盯着寇天赐,一脸欢喜的道。
寇季笑道:“都一岁半了……”
“哈哈哈……”
朱能大笑着对寇天赐道:“叫阿翁……阿翁有好东西给你……”
阿翁是祖父的意思。
私底下的一种叫法,称呼自家祖父,或者是旁姓的长辈都可以。
一般在汴京城内,是用来称呼旁姓长辈的。
朱能倒是有心让寇天赐喊他祖父,但寇天赐有一个身份太大的干爹,多少得必回一下。
不然那就是在占官家便宜。
占官家便宜,那还不被喷死。
朱能瞪着眼睛,十分期盼的盯着寇天赐。
寇天赐眨巴着眼,盯着朱能看了许久,才软绵绵的低声喊了一句。
“阿……阿翁……”
“哎!”
朱能听到寇天赐叫自己‘阿翁’,痛快的答应了一声,笑容灿烂。
朱能果断的从怀里取出了一柄镶嵌着各色宝石的小金刀,递给了寇天赐。
寇季瞧着,略微一愣,低声道:“我若没记错的话,这是你此次征战西夏,缴获到的最珍贵的东西?”
小金刀的价值不高。
但持刀之人的身份却很高,无限的拔高了小金刀的价值。
小金刀是西夏野利部族族长传承用的金刀。
朱能在攻打兴庆府的时候,跟野利部族的新族长野利遇乞肉搏了许久,自己挨了几下,才砍死的野利遇乞。
可以说小金刀是朱能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依照武人们的习性,类似的东西他们会自己珍藏的。
赵祯、寇季二人在战后清点缴获的时候,都没有收缴回去。
因为他们知道武人喜欢珍藏类似的东西。
所以迁就着武人。
朱能听到了寇季的话,大大咧咧的笑道:“我有野利遇乞的脑袋就够了。刀子就送给天赐儿玩,等天赐儿长大了,我再去帮他弄一个更好的。”
寇季知道朱能一片好意,不能拒绝,就代替寇天赐谢过了朱能。
朱能开了一个头,其他人自然不能装作看不见。
一个个在寇季和向嫣抱着寇天赐路过的时候,都凑上来送一些见面礼。
即便是他们心里看不惯此事,也得在面子上应付一番。
他们其中一些人给寇天赐送见面礼,那是给寇季面子。
另一些人给寇天赐送礼,那是给赵祯面子。
一家三口一路走到了殿中,有些尴尬了。
吕夷简、张知白二人刚刚跟辽人和谈完,如今还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王曾依旧在汴京城里坐镇。
寇季找不到个合适的地方站着。
依照他如今西北经略安抚使的十分,站在朱红相交的地方刚刚好。
可他不是一般的西北经略安抚使,他往朱红相交的地方一站,那些个身着紫服的人,一个个都往他身后跑。
寇季找不到地方站,向嫣就更找不到地方了。
寇天赐正式的官职,只是一个七品的太子侍读。
但他头上还挂着赵祯干儿子的名头。
殿内的文臣班列里,没寇天赐的位置。
皇亲国戚坐的地方,向嫣又不好意思去。
夫妻二人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一个宦官出面,带着向嫣抱着寇天赐,坐到了皇亲国戚一列。
寇季无奈的往文臣之首一站。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寇季称大王。
吕夷简、张知白、王曾三个宰相不在,文臣们没人敢去居于首位,只能寇季顶上。
文武两班站定,皇亲国戚坐定。
赵祯才携手曹皇后,出现在了正殿中。
赵祯原本是吩咐曹皇后去歇息的,但是考虑到此地并非汴京城,兴庆宫正殿也不是垂拱殿,所以就带着曹皇后一起出现在了正殿中。
赵祯携手曹皇后坐定。
陈琳宣了一声。
满朝文武、皇亲国戚,齐齐躬身施礼。
“臣等参见官家……”
“臣等参见皇后……”
赵祯极具威严的道:“众爱卿不必多礼……”
曹皇后笑容和蔼的附和了一句。
满朝文武、皇亲国戚,齐齐直起腰。
赵祯吩咐道:“赐座!”
皇亲国戚躬身谢座以后,才缓缓坐下。
赵祯环视殿内的所有人,微微挺直了腰板,郑重的宣告道:“今岁,我大宋先征辽国,再征西夏,如今辽国已经俯首,西夏已经伏诛。
我大宋已经今非昔比,再无强敌敢跟我大宋叫嚣。”
正殿内所有人,听到了赵祯的话以后,齐齐施礼。
“为大宋贺,为官家贺!”
赵祯继续道:“朕继位之初,我大宋羸弱,周遭强敌环伺,我大宋百姓,时时刻刻都在为兵灾担忧。朕夙兴夜寐,对政务,对兵事,不敢有半点怠慢。
文臣们勤于政务,帮朕安定天下。
将士们拼命厮杀,为朕开疆拓土。
正是我们君臣一心,才造就了今日的大宋。”
正殿内所有人再次施礼,高声道:“为大宋,为官家,臣等万死不辞。”
赵祯缓缓点头,“很好……朕很欣慰……”
赵祯环视众臣道:“朕特意召你们所有人到此,长途跋涉,舟车劳顿的,你们中间一些人有怨言,朕心里清楚。
朕也不是故意折腾你们,朕如此做,也有朕的用意。
朕在将士们出征的时候,曾经答应过将士们,在他们功成以后,就在此地,封赏他们,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为他们夸功。”
众臣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赵祯是不是有点兴师动众。
赵祯盯着众臣,继续道:“朕知道你们中间有些人觉得朕此举有些兴师动众。但朕就是要兴师动众,朕就是要借此,告诉天底下所有人。
但凡愿意为我大宋建功立业的人,不论文武,朕都可以兴师动众的为他们夸功,为他们庆贺。
朕不仅要在此处为他们夸功,朕还要在汴京城为他们夸功。
朕甚至还要在汴京城内,立一座昭勋崇德阁,将所有有功于我大宋的文武大臣的绘像悬挂于其中,让后世子子孙孙都记住他们。”
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听到赵祯这话,都有些动容。
赵祯要立昭勋崇德阁?
怕是跟唐朝的凌烟阁有一拼吧。
但凡入阁之人,地位、名望,都会大增。
更关键的是,入阁之人,身上都如同多了一道免死金牌,是真的可以免死的那种。
只要不造反,就算是犯天大的错,估计也会被饶恕一二。
绝不是各家武勋家中的那些毫无用处的丹书铁卷可以比的。
更重要的是,只要往后的帝王,没有将入阁之人的画像从昭勋崇德阁拿出,他们的子孙后辈,也能得到一些朝廷的照顾。
其中的招勋二字,应对的是武臣。
崇德二字,应对的是文臣。
也就是说文臣武将都有机会。
满朝文武在动容之余,在思量着自己有没有机会进入到昭勋崇德阁。
唯有寇季一人,是真真正正的被赵祯的话惊到了。
史料上记载,宋朝确实建立过昭勋崇德阁。
只不过不是仁宗赵祯在朝的时候,而是南宋理宗赵昀在位的时候建立的。
里面存入了二十四位功臣的画像,所以民间有一些人称他们为昭勋阁二十四功臣。
宋朝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所以没有唐朝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有名。
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建造阁楼的皇帝的缘故。
另外一部分就是,唐朝的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几乎都是唐太宗李世民在朝的时候的功臣。
而昭勋阁二十四功臣则是囊括了有宋一朝的所有功臣。
分别是赵普、曹彬、薛居正、石熙载、潘美、李沆、王旦、李继隆、王曾、吕夷简、曹玮、韩琦、曾公亮、富弼、司马光、韩忠彦、吕颐浩、赵鼎、韩世忠、张浚、陈康伯、史浩、葛邲、赵汝愚。
其中大部分是文臣,武臣少之又少。
昭勋阁二十四功臣之所以不如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名声大,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其中一些人,并没有资格被归入其中。
比如石熙载。
此人出任过枢密使一职。
但对大宋并没有太大的贡献。
在朝任职期间,也属于平平淡淡的那种。
没太大的建树,也没有什么错处。
还有一些人,有资格进入到其中,却没有罗列在其中。
比如高怀德。
高怀德对大宋的功劳,不能说超过了昭勋阁内的所有人,但至少能超过一大半。
如此人物,却没有被列入其中。
可见昭勋阁二十四功臣的评判,有失公允,所以不被人认可。
赵祯将两百多年以后才会出现的东西拿出了,寇季自然觉得惊讶。
他可从没有跟赵祯讲过类似的事情。
他也没听说有人跟赵祯讲过类似的事情。
他倒是没有怀疑赵祯跟他一样,是个穿越者。
他只是有点怀疑,赵祯是不是在大战期间,曾经在他睡觉的时候,派人进入过他的帐篷,听他讲过什么梦话。
毕竟,睡着了以后,你自己会做什么,别人不告诉你,你自己是不知道的。
就在寇季胡思乱想的时候。
赵祯已经开始吩咐陈琳,为将士们夸功。
“召有功将士上殿!”
陈琳高喝了一声。
一些功劳足够大,有资格出现在满朝文武面前的将士,身披着盔甲,进入到了殿中。
他们向赵祯施礼过后,就端端正正的站在了殿中。
陈琳捧着一卷文书,开始细细的论起了将士们的功力高。
小到斩敌几首。
大到攻城拔寨,无一不记录在案,无一不宣讲给满朝文武听。
不止陈琳一个人在宣讲。
在陈琳宣讲的同时,殿外还有八个御前侍卫,将他的话重复给那些站在殿外的官员听。
夸功的场面持续了一日。
这一日,可以说是武人们最骄傲的一日。
因为被夸赞到的九成九是武人,仅有那么七八个文臣。
而那被夸赞到的七八个文臣,也是因为在战场上建立了功勋,才被夸赞的。
比如有一个推官。
跟随着校尉一起去扫平一个小部族。
刚进入到了小部族所在的位置,校尉就被小部族的神射手射死。
将士们乱作一团。
推官临危不乱,亲自抄起刀,砍杀了几个逃跑的将士,然后自己身先士卒,带着其他将士杀进了小部族,扫平了小部族。
他虽然是文官,却在战场上建立了不小的功劳,也被拿到了满朝文武面前夸赞。
一场夸功大会结束以后。
武臣们志得意满的离开了兴庆宫正殿。
文臣们一个个垂着脑袋,像是霜打的茄子。
文臣们倒是想找个由头,杀一杀武臣的威风。
但是在兴庆府,他们却不敢。
兴庆府内外,如今兵马众多,其中不乏一些受过武臣恩惠,愿意为武臣舍命的人。
他们今日在殿上找了武臣麻烦,难保行走在兴庆府内的时候,不被那些自作主张的报恩之人给砍成七八块。
寇季在文武大臣们离开兴庆宫正殿的时候,跟着出了兴庆宫正殿,他站在门口,盯着那抬头挺胸离去的武臣,又看着那垂头丧气的离去的文臣,低声嘟囔了一句。
“真想将韩琦从河西调过来,让他站在这里,看他能不能理直气壮的喊出那句‘东华门外唱名方乃好儿郎’……”
“韩琦是谁?”
陈琳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寇季身侧,低声询问。
寇季并没有因为说了不该说的话产生慌乱,反而十分淡定的看向了陈琳,道:“一个觉得武人不如文人的读书人……”
陈琳不屑的道:“大部分读书人,也就活一张嘴……刀架在了脖子上,他们改口比谁都快……”
寇季不想跟陈琳探讨这个问题,所以询问道:“你不在里面伺候官家,跑到出来做什么?”
陈琳无奈的道:“官家在满朝文武离去以后,将赐少爷抱过去玩了一会儿,赐少爷一泡神水,将不少赐封诏书给污了。
官家召你进去陪他一起重新草拟诏书。”
寇季愕然道:“交给中书舍人去做不就好了吗?”
陈琳瞥了寇季一眼道:“赐少爷犯的错,总不能让别人担过吧?官家在类似的事情上还是十分公允的。”
寇季橫了陈琳一眼,“说真话!”
陈琳淡淡的道:“官家觉得,有些人的封赏,应该变动一二,所以找你商量。”
寇季瞪了陈琳一眼,迈步入了兴庆宫正殿。
陈琳似乎习惯了被寇季瞪,也没有生气,跟着寇季就进了兴庆宫正殿。
寇季一进正殿,就看到了寇天赐正坐在龙案上,面前堆着一堆的圣旨,他正在撕着玩。
赵祯笑眯眯的坐在一旁,低声引诱道:“叫一生父皇听听……”
寇天赐一边撕着圣旨,一边软软的喊着。
“父皇……”
赵祯的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曹皇后瞧着也是一脸笑意,只是眼底有一丝的忧伤。
向嫣在哪儿坐立不安。
第0699章 问题的关键是生儿子?(两更一万二千七!)
寇季到了以后,向嫣放松了下来。
寇季向赵祯和曹皇后施礼以后,对赵祯感叹道:“你别把他宠坏了……”
赵祯瞥了寇季一眼,慈爱的盯着寇天赐道:“他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宠?又怎么可能会被宠坏?”
寇季对赵祯这个拿别人家儿子当自家儿子宠的官家,有些无奈。
赵祯逗了寇天赐好久,逼着寇天赐叫了好久的‘父皇’,等到寇天赐困的打哈欠了,才放过他。
赵祯吩咐人将寇天赐还给了向嫣以后,对曹皇后瞥了一眼。
曹皇后会意,找了个由头,带着向嫣和寇天赐离开了兴庆府正殿。
曹皇后和向嫣走后。
赵祯吩咐陈琳给寇季搬了个座椅,等寇季坐下以后,对寇季道:“四哥,朕几经思量,决定将朱能的爵位定为二等。”
赵祯的话,在寇季意料之中。
寇季听到了赵祯的话,沉吟道:“官家是打算任命朱能出任枢密副使。”
赵祯缓缓点头。
朱能拥有破城之功,赵祯不可能不赏,但封为一等公的话,有些不妥当。。
不是因为赵祯小气。
而是因为爵封一等的人,大多都是皇子、或者已经告老的重臣。
因为一等公,距离王爵,只剩下半步之遥。
套用俗话说,就是距离功高盖主只有半步之遥的人,才有资格获封。
但凡是朝臣获封一等公,那就只能告老辞仕。
朱能还没老,还能为大宋做许多事情,现在让朱能告老,有些不妥。
赵祯对寇季坦言道:“曹玮在燕云之地一战,虽然没能一举拿回燕云十六州,但也帮我大宋得了五州之地。曹玮还朝以后,朕必然得加封他为一等公。
朕已经跟皇后说过此事,让他在事后提点一下曹玮,让曹玮告老。
曹玮一去,武臣之列,就没了领头之人。
你我二人随后要大动大宋的许多政令、律法,所以武臣领头之人,就不能选武勋出身的人。
朱能出身微末,能有今日成就,全赖寇公、朕,还有你的提携。
由他出任枢密副使,帮我们震慑着武臣,你我二人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寇季盯着赵祯笑道:“如今朝堂上已经有不少人,弹劾臣把持了文臣的言路。若是朱能出任枢密副使,到时候他们就要弹劾臣把持朝堂上的文武大权了。”
赵祯失笑道:“你有没有把持言路,朕心里清楚。朕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寇季坦言道:“朱能毕竟是我祖父提携的,朱能对我祖父也是孝敬有加,他出任枢密副使,朝堂上肯定会有人说三道四。”
赵祯收起了笑脸,郑重的道:“朕不会信的……”
寇季笑道:“臣自然知道官家不信,可百姓们会不会信,你我都说不准。”
赵祯略微一愣,感叹道:“难道朕还用不了朱能了?”
寇季继续笑道:“官家想用朱能,只管用就是了。臣回头找臣祖父商量一二,断了跟朱能的交往就是了。”
赵祯皱起了眉头。
寇季安慰道:“官家不必为此感觉到不舒服。一切都是为了大宋,为了百姓。”
赵祯长叹了一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为川者,决之使导;为民者,宣之使言……”
赵祯所讲的是《国语·周语上》中的一段。
大致的意思是,阻止百姓说话的危害超过了堵塞河川的危害。
即便赵祯和寇季君臣如今权倾天下,也要在乎百姓的想法、说法、感受。
当百姓们的声讨声形成浪潮的时候,赵祯和寇季二人再厉害,也得向百姓们服软。
若是不服软,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狼烟四起、烽火遍地。
但凡是圣明之君、贤良之臣,都知道江山社稷的根基在何处。
赵祯感叹过后,看向了寇季道:“如此便要委屈朱能了……”
寇季沉声道:“臣会去找朱能说一说,相信朱能能够理解。”
赵祯缓缓点头道:“朱能答应以后,你派人告知朕一声,朕即刻草拟加封朱能为枢密副使的诏书。”
寇季点点头,问道:“枢密正使,由谁担任?”
赵祯揉了揉眉心,道:“朕正为此事头疼呢。”
寇季一脸不解。
赵祯坦言道:“朕原本想着让种世衡出任枢密正使。种世衡乃是书香门第出身,他出任枢密正使,文臣们不会反对。
种世衡有降伏李德明之功,他出任枢密正使,武臣们也难以反对。”
寇季盯着赵祯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赵祯讲的这些都不是重点。
果然,赵祯叹息了一声,神色难明的道:“但种世衡自己似乎有些不愿意。他似乎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想动一步。”
寇季沉默了一下,询问道:“官家和种世衡谈过?”
赵祯缓缓点头,“聊过两句,还没有等朕开口提及此事,他就婉言拒绝了。”
寇季思量道:“官家还有没有其他人选?”
赵祯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了寇季身上。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迟疑道:“臣?”
赵祯认真的点头,道:“论出身,你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还是官宦世家,祖父又是在世圣贤,比种世衡还要高一等。
论功劳,你能数出来的功劳,可远比种世衡要多。
种世衡不过是打了几场胜仗,降伏了李德明而已。
你却帮着朕,夺回了河西,守住了西北,征灭了西夏。
所以你出任枢密使,远比种世衡站得住脚。”
寇季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赵祯语重心长的道:“朕知道四哥心中有何顾虑,无非是觉得朝堂上文臣压着武臣,站在武臣之首,远没有站在文臣之首自在。
但朝堂上是文压武,还是武压文,是满朝文武能作主的吗?”
寇季略微一愣,明白了赵祯话里的意思。
重文抑武,并不是在满朝文武的商议中定下的国策。
而是赵氏皇帝,为了防备武人作乱,定下的国策。
所以重文,还是重武,取决于赵氏皇帝,而非满朝文武。
武臣经过了太祖、太宗、真宗三朝的打压,已经势弱到了一定地步。
但是随着大宋不断的开疆拓土,一大批新的武臣再次涌现了出来。
新老武臣若是放下了成见跟文臣斗,那也是有一拼之力的。
赵祯若是偏向一下武臣,武臣能趁势崛起,压着文臣,那也是能做到的。
寇季以前一心想混文臣之列,是因为知道大宋的国策,知道大宋重文抑武,混武臣没前途,迟早会被文臣压着打。
可如今的大宋,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谁压着谁,看的不是国策,而是赵祯的心思。
在文臣和武臣的力量可以分庭抗争的时候,赵祯偏向谁,谁就能在朝堂上占据优势。
更关键的是。
枢密使也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好。
都是为江山社稷服务的。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可以议论兵事,在兵事上发表见解。
枢密使也可以议论民政,在民政上发表见解。
也就是说无论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还是枢密使,都能参与到朝廷所有政事的讨论中。
唯一的区别就是,真正到了需要决策的时候,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能代替官家作主,枢密使不能。
“官家需要臣出任枢密使,臣出任枢密使就是了。臣是官家的臣子,自然得听从官家的吩咐。”
寇季笑着说。
虽然寇季不太愿意去出任枢密使,但赵祯需要,寇季也就鼎力支持,毕竟二人有共同的目的。
只不过,我出任了枢密使,那还要朱能出任枢密副使干嘛?
寇季心里在问。
赵祯却不知道寇季的心思,他见寇季答应了,笑道:“那就委屈四哥在枢密使的位置上坐镇几年,等四哥卸任枢密使的时候,就是四哥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时候。”
寇季失笑道:“官家是在许诺吗?”
赵祯笑道:“朕难道没资格许诺?”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官家自然有资格许诺,只是臣记得,出任枢密使的人,就不能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了。”
赵祯大笑道:“谁说的?有国法可循,还是有祖制记载?满朝文武自己定下的规矩,朕就得遵循了?谁出任枢密使,谁出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是朕说了算,还是他们说了算?”
寇季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祯说的对。
朝堂上的一些小规矩,那是朝臣们和之前的君王心照不宣的定下的,又或者是朝臣们自己心照不宣的定下的。
没有文字记载,也没有昭告天下。
赵祯身为大宋主宰,也可以当它们不存在。
寇准曾经劝诫寇季求学的时候,告诉过寇季,大宋朝有一个规矩,那就是‘刑不上大夫’。
可现在的大宋朝有吗?
没有。
谁若是高喊一句‘刑不上大夫’,估计会被人笑死。
要是有人当真,那些死在寇季监斩下的大夫们,估计会哭死。
笑过以后。
赵祯对寇季道:“既然四哥答应了,那朕回头就草拟诏书,任四哥为枢密使。”
寇季拱手道:“多谢官家厚爱。”
赵祯摆摆手,道:“朕记得,朕登基之初,还很年幼,一直有一个给四哥封大官的念头,想不到短短数年,就实现了。”
寇季笑着道:“满朝文武当时可都没当真。”
赵祯笑道:“他们是不知道朕的决心,也不知道四哥的才能。”
寇季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祯笑了许久以后,突然开口道:“种世衡有降伏李德明之功,朕是不是该封他个一等公?”
寇季愣了一下,“官家若是不召他还朝,他估计会吓的日夜难免。”
赵祯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淡淡的道:“朕就是要吓一吓他。折家如今已经去除,朕不希望大宋朝出现第二个藩镇。即便是有,也只能在我大宋域外。”
寇季缓缓点头。
他能理解赵祯的心思。
但凡有雄心壮志的皇帝,都很难容忍藩镇的存在,即便是你忠心耿耿,即便是你忠烈满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既然身处王土的疆土,身为王臣之臣,就没有听调不听宣的道理。
若是天下掌兵之人人人效仿,那岂不是一夜之间又回到了那个分封诸侯的年代?
寇季对赵祯笑道:“种世衡也是有才之人,不能荒废了。臣回头找他说说,看看他能不能回到汴京城任职。”
赵祯思量了一下,道:“四哥可以劝说,但不必刻意。他真要是不愿意,那就一直留在清涧城吧。”
寇季缓缓点头,心里感叹了一声。
以前有折家在前面顶着,种世衡将清涧城当成自己的自留地,也就不那么显眼。
如今折家已经交出了兵权,成为了大宋一个普通的豪门。
种世衡再占着清涧城当自留地,自然就格外耀眼了。
耀眼的让赵祯有些看不下去。
寇季又陪着赵祯商量了一番其他人的封赏,然后才带着妻儿离开了兴庆宫。
一家三口出了兴庆宫,坐上了马车,行了没一炷香时间,就停在了一座华丽的大宅前。
宅子是兴庆府安定以后,赵祯赐给寇府的别院。
以前是西夏一位皇族居住的地方。
谈不上有多华丽,但是占地面积足够大。
寇准从夏州赶到了兴庆府以后,就跟寇季搬了进来。
赵祯派人打扫过,所以里面干干净净的。
此前只有寇准、寇季,以及一些跟随寇准和寇季的侍卫,显得有些冷清。
向嫣将汴京城里的仆人带过来以后,才热闹了起来。
寇季和向嫣刚到府上。
寇准就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从向嫣手里抢走了又睡着了的寇天赐,抱着进了府。
向嫣和寇季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一声,双双踏入到了府内。
二人在简单的洗漱过了一番后,就进了卧房。
在卧房的大炕上,聊了一夜的家常。
西夏贵族,并不像是汴京城的贵族那样喜欢床榻。
他们更喜欢坚实耐用的炕。
床榻有床榻的优势,炕也有炕的优势。
特别是冬日,炕的优势就更明显。
数九寒天的,炕烧的暖暖的,躺在上面格外的舒服。
盖上一床软绵绵的被子,人在被窝里可以窝一天。
寇季只是在炕上多赖了一个时辰,就被寇准派人三催四请的喊醒了。
寇季醒了以后,喊醒了向嫣,一起洗漱了一番,赶到正堂里去给寇准施礼。
到正堂以后,就看到了寇准大马金刀的坐在座椅上,怀抱着寇天赐在玩耍,见到了寇季和向嫣二人以后,不等他们施礼,就开口道:“什么时候再给老夫添一个重孙儿?”
寇准左手抱着寇天赐,右手虚抱了一下,不满的道:“老夫还想着左右手各抱一个重孙儿,膝边再绕上三五个呢。”
向嫣一下羞红了脸,不着痕迹的瞪了寇季一眼。
寇季则厚着脸皮,向寇准施礼,“祖父安好……”
寇准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道:“老夫可听说,你在河西的时候,给李迪出了个馊主意,让河西那些个无家可归的女子,跟那些民夫生了一堆崽。
**月的时候,李迪来信给老夫说,河西今岁添了两万多女娃娃,三万多男娃娃呢。
怎么别人生娃娃,你如此上心,到了自己身上,就如此不上心?
你是担心我寇府养不起吗?”
不等寇季回话,寇准就豪迈的道:“你就算生一百个,我寇府也养得起。”
向嫣已经羞的抬不起头了,寇季倒是十分光棍的笑道:“我倒是想多生几个,就怕生出了闺女,被官家讨去做皇子妃。”
寇准听到这话,略微一愣,沉声道:“你说的也对,皇家就是一个事非窝。多好的姑娘进了皇家,也会被糟蹋。
咱们寇府不需要借着闺女求富贵。”
寇季郑重的点头。
寇季以为寇准这下就放过自己了,却没料到寇准义正言辞的道:“你若是害怕生闺女被官家抢去,那就多生几个儿子。”
寇季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寇准这话就有些不讲理了。
寇准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八成是故意的。
就是想催他多生几个。
向嫣是彻底待不下去了,频频用眼神向寇季求救。
寇季干咳了一声,对向嫣道:“你带着天赐儿先下去用膳,我有一些事情要跟祖父商量。”
向嫣如蒙大赦,向寇准一礼后,抱起了寇天赐,逃出了正堂。
没了寇天赐在怀,寇准有些兴趣缺缺的对寇季道:“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跟老夫私底下商量。”
寇季坦言道:“官家有意让我出任枢密使,而且不太好拒绝。”
寇准闻言一愣,脸色凝重的几分,沉默不语的坐在哪儿思量。
许久以后,寇准脸上的凝重之色散去,瞥了寇季一眼,淡淡的道:“枢密使挺好的,地位等同于王曾、张知白,你也算是一步登天了。”
寇季沉声道:“可我出任了枢密使,以后恐怕就没机会进入到内廷了。”
寇准瞥了寇季一眼,冷哼道:“你在跟老夫讲笑话?”
寇季一愣,追问道:“祖父何出此言?”
寇准不屑的道:“再过几年,朝堂上还不是你们君臣说了算,到时候你们就算将枢密院和内廷合为一处,又有谁能说一个不字?
到时候,枢密使和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有区别吗?”
寇准似乎觉得自己的话不够重,又橫了寇季一眼,“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又何必来问老夫?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去当这个枢密使,官家还真能强迫你?”
寇季谎言被拆穿了,干巴巴一笑,“我就是心里没底,所以找祖父您请教啊。”
寇准愣了一下,似笑非笑的道:“你们两个小子要干大事?”
寇准顿时来了兴致,对寇季摆摆手道:“你先别说,让老夫猜猜看。”
寇准抚摸着胡须,猜测了许久,盯着寇季嘿嘿一笑,“你们两个小子想动所有达官显贵盘子里的肉。你们一旦动了他们盘子里的肉,他们一定会奋起反抗。
你心里没底,是害怕坐在枢密使的位置上,权柄不够,被人家搬倒,搞不好还得搭上性命。
老夫说的可对?”
寇季闻言,感慨道:“祖父果然是慧眼如炬。”
“放屁!”
寇准骂了一声,道:“老夫是靠着脑子猜出来的,又不是靠着眼睛看的。”
寇季哭笑不得。
寇准骂骂咧咧的道:“你心里都没底,老夫更没底。”
寇准可是知道寇季是天授之人。
天授之人都觉得心里没底,他一个凡夫俗子,怎么可能帮寇季兜底,或者给寇季一个安稳的建议。
寇季失笑道:“俗语有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祖父您这个官场宿老在,我自然得请教一二啊。”
寇准哼哼了两声,低头沉思了起来。
虽说他从头到尾都在调侃寇季,可到了该处主意的时候,他绝对不含糊。
寇季想要做的大事,是他想做却没敢做的。
寇季算是在帮他处理他没能处理的政务,他自然需要出一份力。
寇准思量了许久以后,猛然抬起头,盯着寇季道:“你出任枢密使,是一步妙棋。”
寇季盯着寇准,没有说话,静等下文。
寇准继续说道:“你既然出任了枢密使,那就先从兵事上开始动手。如今新晋的武臣,一大部分都是你提携的,你对他们有恩,所以损伤他们一些利益,他们也不会跟你作对。
他们还没有成为根深蒂固的将门,所以没那么贪婪。
你只要不将他们逼到绝路上,他们不仅不会跟你作对,还会帮你。
有他们帮你,加上满朝文臣,你处理起兵事就容易多了。”
寇季缓缓点头。
寇准的话,对他而言很有用。
寇准又道:“在处理兵事的时候,你和官家最好能将兵马的掌控权抓在你们手里。”
寇准说到此处,便不再多言。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追问道:“然后呢?”
寇准瞥了寇季一眼,“还有什么然后?”
寇季急忙道:“如何对付士绅?”
寇准翻了个白眼,“杀呗。”
寇季愕然瞪起眼。
士绅的问题,是杀能解决的吗?
寇准撇撇嘴道:“放开手脚的杀,反正没一个好东西。杀完了以后,你和官家将所有的骂名一背,你辞仕,官家退位。”
寇季愕然道:“那天下岂不是乱了套了?”
寇准看着寇季道:“所以你得劝劝官家,让他赶紧生一个儿子。等你们将自己想做的,全部做完以后,让官家效仿先贤,将皇位传给皇子。
到时候新皇继位,大赦天下,自然能安抚所有人。
兵马在你和官家手里掌控着,天下人就算真的要闹,也闹不出个什么。
新皇继位以后,稍作安抚,就能安抚人心。
到时候你们背骂名,新皇坐享其成。”
寇季嘴角抽搐的道:“万一安抚不了呢?”
寇准冷笑道:“你真当造反那么容易?我朝从立国之今,造反者无数,为啥没有一个成事的?”
寇季没有说话。
寇准冷哼道:“那是因为我们的兵马足够多。但凡有地方有风吹草动,朝廷的大军就能快速的过去将其平定。
你们的目的终归是为了给百姓争取利益。
起初百姓可能会被鼓动着跟人作乱,可到了最后,他们知道了你们的善政,感受到了你们的善政,谁还会去作乱?
没有正规兵马支持,没有百姓帮忙,一帮子的士绅能干什么?
除了被你们拍死,就只能向你们服软。”
寇季皱着眉头,依旧没有说话。
他觉得寇准的办法风险太大。
其中最大的风险就是,赵祯生儿子的问题。
第0700章 厚赐功臣!
寇准给出的建议风险太大,寇季觉得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不能用。
但寇准话中的一些提议,寇季倒是十分赞同的。
比如寇准让赵祯和寇季二人将兵权牢牢的抓在手里。
俗语有云:手里有兵,心里不慌。
俗语又有云:枪杆子里出政权。
只要将兵权牢牢的抓在手里,任凭那些士绅如何折腾,也逃不了被暴捶一顿的命运。
万一弄的天下大乱,那就如同犁地一样,将大宋疆土从头到尾犁一遍。
汉高祖刘邦,四旬起兵,夺得天下。
赵祯和刘亨才多大?
双双皆在二旬之龄,虽说寇季已经接近了三旬,可比起汉高祖刘邦起兵时候的年龄,依然要小很多。
寇季自己能活多少,寇季不知道。
但是赵祯能活多久,寇季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史料记载,赵祯足足活了五十三年。
那还是赵祯在弱不经风的情况下活的岁数。
如今的赵祯,常年习武,身子骨格外的硬朗,他一个能打四个寇季。
如此情况下,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恐怕会活的更长。
赵祯有足够的时间,将大宋反复的暴捶。
所以,现在寇季和赵祯二人,只需要革新兵制,努力的抓兵权就够了。
有了具体的方向,又有了应对最坏结局的办法。
寇季心里总算是有了一些底。
寇季心里有了底,也就没有继续跟寇准多聊,他带着寇准到了饭堂,用了一些早膳。
然后找到了已经吃过了早膳,回到房里歇下的向嫣和寇天赐,抱上了寇天赐,就出了府门。
父子二人乘车,晃晃悠悠的进了兴庆宫。
父子二人到了兴庆宫的时候,兴庆宫内早已聚满了人,满朝文武都在。
赵祯既然将西夏王宫改成了行宫,那么他就可以在行宫内召集群臣,进行早朝。
满朝文武坐定以后。
赵祯出现在了兴庆府正殿。
满朝文武施礼以后,便开始直入正题。
赵祯有意将封赏功臣的项目留在了除夕夜进行,所以今日早朝并不会颁布任何赏赐,而是凑在一起议论了一下占领的西夏疆土的治理问题。
依照大宋的惯例,辖下的疆土必须设立路、府、州、县等各级衙门。
如何归纳划分西夏的疆土,自然需要好好的议论一下。
此外,辽国割让给大宋的五个州的问题,也需要好好议论一下。
经过了满朝文武几轮商议,最终决定将西夏分成了数路。
原东平路改名为橫山路。
橫山路辖下,除了原有的东平路的辖地外,有新增了夏州等地,地斤泽以南、东胜县以西的疆土,几乎全归了橫山路。
设府城一座,位于嘉宁,取名嘉宁府。
州、县衙门若干。
设镇军两支,一禁一厢。
禁军是刘亨率领的橫山军,厢军是位于宁边州的宁边军。
毫无疑问,在随后封赏的时候,刘亨很有可能会被加封为橫山路马步军总管等一类的职位。
配上刘亨的国公爵位,刚刚好。
西平路依旧叫西平路,只不过辖地有所扩张,除了原有的辖地外,长城以北、腾格里沙漠以南,尽归西平路掌管。
设府城一座,位于灵州,取名西平府。
州、县衙门若干。
设镇军一支。
种世衡率领的种家军。
腾格里沙漠以东、地斤泽(午腊藕山)以西、顺化渡以南、静州以北,设为一路,名为兴庆路。
设府城一座,位于兴州,取名兴庆府。
州、县衙门若干。
设镇军两支,两支禁军。
镇国、兴国两支禁军。
之所以在兴庆府内放置了两支禁军,是因为西夏大部分的百姓都盘踞在兴庆府一代。
为了避免叛乱,所以派遣了重兵坐镇。
午腊藕山、顺化渡以北,设为一路,名为镇北路。
设府城一座,位于丌刺海城,取名镇北府。
无州、县衙门,镇北路境内的一切,皆以军法军纪约束。
设镇军一支,一支禁军。
王凯率领的镇北军。
巴丹吉林沙漠,以及巴丹吉林沙漠以北的疆土,设为一路,名为镇西路。
设府城一座,位于索果诺尔湖旁,取名镇西府。
依旧无州、县衙门,一切皆由军法军纪约束。
设镇军一支,一支禁军。
已经更名为镇燕军的镇戈军。
由郭易和原镇戈军主将一同掌管。
剩余接壤河西的地方,被一同划拨到了河西治下。
西夏被分割完了以后,满朝文武就辽国割让给大宋的五个州开始商议。
最终将辽国割让的涿州等地,一同划拨到了真定路下。
将朔州、寰州二州归入到了河东路治下。
将瀛州、莫州二州归入到了河北东路治下。
疆土的问题分割完了以后,满朝文武又凑在一起商讨了一下派遣官员的问题。
大宋一下子多了许多疆土,自然需要许多官员治理。
橫山路和西平路,已经不是大宋边陲了,所以需要从军管,回归到正常的治理状态。
两路上的知府、知州、转运使、常平使等职位,都需要朝廷指派。
经过了一轮又一轮商议,一直到了傍晚,才将两路上的重要职位,商量妥当。
散朝以后,满朝文武各自回了居住的地方。
一夜无话。
翌日,一大早,满朝文武就穿戴上了盛装,出现在了兴庆宫内。
除了他们自己以外,还有他们的家眷。
今日是赵祯赏赐群臣的日子,也是大年三十,今夜便是除夕。
此番征讨西夏、征讨辽国,涌现出的功臣十分多,所以需要封赏的时间也长。
所以满朝文武一大早就出现在了兴庆宫内。
女眷们到了宫里,被宫娥们唤去了后宫,由皇后招待。
满朝文武则进了兴庆府正殿。
上朝的时间到了以后。
满朝文武自觉的分成了三班。
赵祯一身华服,迈着稳健的步伐,踏进了殿中,坐定以后。
满朝文武齐齐施礼。
“臣等参见官家……”
“众卿家不必多礼……”
一套早朝的礼仪过后。
赵祯一脸肃穆的坐在座椅上,声音沉重的说了许多繁琐的话。
大致就是那些正常人听不懂的话。
文臣们听的如痴如醉,一个个摇头晃脑的,像是在品尝美酒。
武臣们一个个含着笑,假装一副能听懂的模样。
寇季能清楚的理解赵祯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的意思,但是串成了文章,他就有些听不懂了。
他没学文臣们一脸陶醉的模样,也没学武臣们不懂装懂的模样,就那么迷迷糊糊的听着。
等到赵祯将他那一套说辞说完了以后。
寇季才跟着满朝文武一起,躬身施礼,“为官家贺,为大宋贺……”
如此场合,赵祯自然不会说什么丧气话,估计都是一些歌功颂德、缅怀祖宗一类的话。
赵祯将繁琐的话讲完了以后,才开始步入正题。
赵祯端坐在座椅上,沉声道:“此番我大宋征辽、征夏,出现了一大批的有功之臣,朕当厚赐之。”
“多谢官家隆恩!”
满朝文武齐齐施礼。
赵祯摆摆手,对陈琳吩咐道:“陈琳,宣旨吧。”
陈琳向赵祯一礼,请了一卷圣旨,迈步到了满朝文武面前,展开了圣旨,略微扫了一眼,高盛道:“诏曰……”
一大段歌功颂德的话以后,又是一大段评价功过的话,到最后才宣出了圣旨的真意。
“镇国公准,功在社稷,有在世圣贤美誉,当列入昭勋崇德阁文臣之首……”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神色各异。
但却无人反驳。
寇准对大宋的功劳,并不算是最大的。
但他在权倾朝野之际,急流勇退,却是大宋从立国之今所有的功臣都比不上的。
赵祯将他列为昭勋崇德阁第一人,自然无人反驳。
寇准今日也在殿内,所以当陈琳宣完了旨意以后,寇准出列奏道:“老臣多谢官家抬爱,老臣受之有愧……”
赵祯盯着寇准,郑重的道:“寇公当得起……”
三请三辞以后,赵祯还是将昭勋崇德阁文臣之首,给了寇准。
随后,赵祯吩咐陈琳再次宣旨。
陈琳请了一卷圣旨,再次宣读。
却是列已故渤海郡王高怀德为昭勋崇德阁武臣之首的旨意。
虽说高怀德的儿子高处恭把赵祯恶心的不轻,但赵祯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报复,而是十分中肯的将其列在了武臣之首。
随后便是已故韩王赵普,赵普对大宋的功劳不小,可晚年私德有亏,其贪婪的名头,天下皆知,所以赵祯将其列为文臣第二位。
赵普之后,是已故济阳郡王曹彬。
曹彬之后,是已故中书令薛居正。
薛居正之后,是已故郑王潘美。
潘美之后,是已故文正公王旦。
王旦之后,是已故武威郡王石守信。
石守信之后,是已故文穆公吕蒙正。
吕蒙正之后,是已故忠武公李继隆。
李继隆之后,是已故文靖公李沆。
李沆之后,是新晋燕国公曹玮。
一共十二人被列入到了昭勋崇德阁。
六文六武,不偏不倚。
其中只有两个人在世,一个是高居榜首的寇准,一个是占据了榜尾的曹玮。
仔细论功劳的话,曹玮的功劳比李继隆要多一些。
但李继隆已经故去。
赵祯将曹玮排在李继隆之后,曹玮也没办法计较。
赵祯排下了昭勋崇德阁的功臣排名,可比史书上记载的昭勋崇德阁二十四功臣公允多了。
满朝文武大致通过了赵祯此举,推测出了一些事情。
目前为止,被列为昭勋崇德阁中的十二位功臣中,仅有曹玮一人在朝。
赵祯已经给曹玮的功劳画上了句号。
曹玮回京以后,八成得乞骸骨。
以后大宋的功臣想列入昭勋崇德阁,恐怕要等到辞仕,或者辞世才行。
赵祯也算是为昭勋崇德阁的评判定下了调子。
后世的皇帝再要添人,也只能等到官员辞仕以后。
册封完了十二位功臣以后。
赵祯再次吩咐陈琳宣旨。
朝堂上宣旨,可没有那一套先后面,再前面的说法。
几乎都是按照身份论的。
所以,最先宣读到的是封赏曹玮的诏书。
曹玮荣封为燕国公,爵列一等,加太尉、给事中、中书令。
几乎能给辞仕老臣的头衔,赵祯都给曹玮加上了。
其次是赏赐吕夷简的诏书。
赵祯根据吕夷简在燕云之地的功劳,加了吕夷简一个太子太师衔。
其次是监国的王曾,加了一个太子太傅衔。
其次是前去和谈的张知白,加了一个太子太保衔。
封赏了曹玮四人以后,才论到了寇季等人。
寇季再次荣获雍国公的赐封,爵列二等,加吏部尚书,龙图阁大学士。
满朝文武在得知了赵祯对寇季的封赏以后,有些意外。
因为寇季并没有实职,吏部尚书是加官,并非是实授。
不过满朝文武的目光并没有在寇季身上停留许久,因为陈琳在宣读了赐封寇季的诏书以后,开始宣读赐封种世衡的诏书了。
“西平路安抚使种世衡,进夏国公,爵列一等……”
陈琳在宣读赐封种世衡诏书的时候,宣到了这一句。
满朝文武瞬间炸了。
种世衡,一等公?
种世衡的功劳倒是够,可他担当得起吗?
同为一等公,曹玮在被封为了一等公以后,立马就走上了要辞仕的道路。
种世衡也要辞仕吗?
可官家并没有给种世衡加太尉、给事中之类的头衔,反而给种世衡加了一个西平路马步军总管的职位。
那就是说官家要用种世衡。
一个在朝的官员,头顶上顶着一个一等公的头衔,那跟架在火上烤有什么区别?
满朝文武猜测到了赵祯的心思,齐齐看向了种世衡。
种世衡被满朝文武看的是如芒在背,十分难受。
满朝文武都猜测得到赵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他如何猜测不到。
他原以为,拒绝了入朝为官。
官家就会像是以前一样,对他不管不问,任由他继续留在清涧城。
可他没想到,官家的反应跟他预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官家非但没有放过他,反而十分利索的将他放在了火上。
“多谢官家隆恩……”
种世衡在满朝文武的注目下,出现在殿中,领旨谢恩。
赵祯盯着种世衡意味深长的道:“种爱卿人在西北,折家也在西北,种爱卿有空的时候,可以过去转转。”
种世衡闻言,浑身一震。
赵祯毫无疑问是在借着折家,敲打种世衡,让种世衡放弃那种当藩镇的想法。
种世衡自然听出了赵祯的话外音,所以才浑身一震。
折家如今可不太好。
“臣……多谢官家教诲……”
种世衡再次道谢以后,垂着脑袋退回了班列。
赵祯继续吩咐陈琳宣旨。
陈琳请了圣旨,继续宣读。
此后的诏书,便是赐封朱能等人的诏书。
朱能爵封沙国公,爵列二等,召回汴京城为官,迁为枢密副使。
刘亨爵封晋国公,爵列二等,迁为橫山路马步军总管、橫山军节度使、橫山路招讨安抚使。
李昭亮爵封应国公,爵列二等,依旧担任兵部尚书,除了兵部尚书以外,又加了一个河西路马步军总管的职位。
杨文广爵封代国县公,出任河东路马步军副总管、保塞军节度使。
王凯爵封临国县公,迁任镇北路马步军总管、镇北军节度使、镇北路招讨安抚使。
郭易爵封镇西侯,迁任镇西路马步军总管、镇西路招讨安抚使。
……
赐封诏书从早晨一直宣读到了下午。
大大小小的武勋,涌现出了一大批。
殿内的文臣感觉到了武臣在崛起。
殿内的旧武臣,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压力。
总之,除了被册封的人之外,其他人心里都是五味杂陈。
在陈琳宣读完了最后一份册封校尉的旨意以后。
封赏大典就此落幕。
此次封赏,可以说是赵祯自登基以来,最盛大的一次封赏,最大放的一次封赏。
此次封赏,不仅涌现出了一批以朱能、刘亨二人为首的新武勋,也打破了朝堂上的许多格局。
就在满朝文武以为封赏大典彻底结束了以后。
曹玮的儿子曹旭出现在了大殿内。
“微臣曹旭,参见官家……”
曹旭在满朝文武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了殿内,向赵祯施礼。
赵祯似乎早就知道曹旭会出现,所以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的神色。
在曹旭施礼以后,赵祯盯着曹旭问道:“你不是随着曹枢密在燕云之地作战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曹旭躬身道:“回官家,燕云之地的战事早已了结,曹枢密正率领着兵马随同吕平章事、张参知政事,在回京的路上。
曹枢密心中一直有一件事放不下,所以特地派遣微臣前来面见官家。”
赵祯故作惊讶道:“何事?”
曹旭从怀里取出了一本奏疏,恭敬的地上前。
赵祯吩咐陈琳取了过来,一目十行的阅读了一番后,一脸惊讶的道:“曹枢密是要乞骸骨?”
曹旭郑重的点点头,“曹枢密常年征战在外,身上明伤数百,暗伤无数,早已感觉到力不从心。臣身为人子,看着家父身体每况愈下,心里十分担忧。
所以恳请官家准许家父辞仕,让其归家,安享晚年。”
赵祯失声道:“这可如何是好……曹枢密在燕云之地一战,扬我大宋国威,洗刷了我大宋数十年的耻辱。朕还打算重用曹枢密的。”
曹旭往地上一跪,哀声道:“肯请君父怜悯……”
赵祯见此,长叹了一声,道:“罢了罢了……曹枢密为我大宋征战数十年,身上伤势无数,若是再征战下去,积劳成疾,那就是朕的过失。
你称朕一声君父,朕也不能只顾国事,不顾私情。
朕准许曹枢密辞仕,但你却必须给朕出仕,帮朕分忧。
河北东路还却一个马军军头,你去吧。”
“多谢君父怜悯……”
曹旭叩谢了赵祯以后,起身又拱手道:“臣多谢官家隆恩……”
赵祯吩咐身边的陈琳道:“将朕赏赐燕国公的东西,一并送到曹旭手里,让他带回去。”
陈琳点点头,将赐封曹玮的诏书等物,一并送到了曹旭手里。
曹旭再次谢恩。
曹旭领了东西以后,快速的退出了正殿。
殿内的文武大臣有些发愣。
赵祯才流露出要曹玮辞仕的意思,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曹玮,立马就将乞骸骨的奏折送到了赵祯手里。
也太巧了吧?
巧的像是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文武大臣们在胡思乱想之余,下意识的就看向了种世衡。
同样是一等公,曹玮就比你识趣多了。
在推测到了官家要他离开中枢的时候,一点儿也没含糊,立马就递上了乞骸骨的奏折。
你种世衡就有些不识趣了。
以后弹劾你的奏折,恐怕会如同雪片一般飘进皇宫。
给你穿小鞋的人,也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种世衡被满朝文武看的浑身不自在,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如今的大宋,跟官家作对,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已经开始后悔之前拒绝了赵祯的好意,他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在下朝以后,去求见赵祯,向赵祯认怂。
然而,不等他痛下决心。
赵祯就将他所有的想法一脚给踩死了。
赵祯在曹旭退走以后,盯着殿内的文武,沉吟了许久道:“枢密使一职,乃是朝廷一等一的要职,空缺一两日还行,空缺的时间长了,天下的兵马恐怕要大乱。”
赵祯看向了寇季道:“朕并没有给雍国公授予实职,是想着回到了汴京城以后,再委以重任。如今恐怕是等不下去了。
自今日起,就由雍国公出任枢密使一职。”
“哗!”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开玩笑的吧?
寇季一个文臣,一个大学士,出任枢密使,合适吗?
文臣们心里质疑之余,不知道为何居然生出了一些暗喜。
暗喜什么呢?
暗喜寇季由文转武。
以寇季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资历、功劳,可以说是两只脚都迈进了内廷了,就差一个名头。
只要内廷出缺,寇季必然会顶上。
如今寇季由文转武,去担任枢密使,失去了进入内廷的机会。
他们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他们进入内廷的几率大大增加,他们怎么可能不暗喜。
第0701章 千篇圣言,不如一文铜钱更有说服力
文臣们窃喜之余,齐齐向赵祯拱手,高声喝道:“官家圣明……”
文臣们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整齐,前所未有的洪亮。
赵祯动动嘴,帮他们搬开了一块他们奈何不了的巨石,他们自然觉得赵祯前所未有的圣明。
文臣们在窃喜。
武臣们中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是朱能、刘亨、王凯之类的新武勋,忧愁的是那些老武勋。
对新武勋们而言,寇季是一个福星,跟着寇季不仅能吃肉,还能升官。
更重要的是,有寇季领导着他们,他们就不需要害怕被文臣刁难,被文臣欺压,说不准还能反过来去欺负文臣。
对老武勋们而言,寇季就是一个灾星。
寇季是走到哪儿,祸害到哪儿。
朝堂上他待过的衙门,被他祸害了个便。
他把朝堂祸害完了以后,又跑出大宋去祸害。
他去了辽国一趟,辽国没了一位皇后。
他去了西域一趟,黄头回纥没了,沙州回鹘也没了。
他到了一趟西北,折家没了,西夏也没了。
寇季若是掌了枢密院,他们若是不按照寇季心思做事的话,那他们估计也得没。
其实让他们听寇季的话,倒也不难。
难的是,寇季明显是那种将他们的利益拿回去给朝廷,或者分润给百姓的正臣。
在为官理念上,他们有很大的差别。
从一开始,他们就有冲突存在。
所以寇季掌了枢密院以后,对他们中间存在的一些喝兵血的人,肯定会动手。
到时候必然要做一场。
在曹玮不出,赵祯不挺他们的情况下,他们想要斗过寇季,很难。
殿内唯有一人脸色惨白,双股打颤,似乎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惊吓似的。
此人便是种世衡。
种世衡刚生出了向赵祯认怂,回汴京城出任枢密使一职的心思,就被赵祯彻底扼杀在了摇篮里。
如今枢密使、枢密副使的位置上皆有人在。
种世衡即便是回京,也没有合适的位置。
所以他没办法再回京了。
可他不回京的话,就要一直被架在火上烤。
种世衡悄悄的往赵祯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赵祯的双目也在盯着他。
他心头一跳,赶忙避开。
他算是清楚了。
他拒绝了赵祯的好意,算是将赵祯给得罪残了。
赵祯情愿折一个内廷的宰相进去,也要将他挡在汴京城外,也要让将他放在火上,不断的翻烤。
种世衡心里十分难受。
一时贪念,居然让他落入到了如此窘迫的局面。
他除了责怪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种世衡的哀伤,无人顾及。
朱能、刘亨等人在文臣们施礼过后,也跟着施礼道:“官家圣明……”
似乎是有心压文臣们一头,所以朱能、刘亨等人的声音格外大。
文臣们感觉到了朱能、刘亨等人在向他们示威,齐齐瞪起了眼。
老武勋们见文臣在向新武勋们发难,只能暗叹一声,齐齐拱手,施礼道:“官家圣明……”
老武勋们虽然不愿意看到寇季出任枢密使,可他们也不愿意看到武臣被文臣所压。
比起寇季的危害,文臣对武臣的危害更大。
所以老武勋们有必要发声,声援新武勋。
有了老武勋的加入,武臣们的气势自然盖过了文臣。
文臣们往前面瞅了瞅,看看文臣当中的领头之人会不会出面喝斥几句,帮他们涨一涨威风。
只是他们看到了领头之人是寇季以后,只能暗然的垂下头。
该死的……
吕公、王公、张公皆不在,且让武臣们张狂一时。
等还朝以后,再好好教育他们做人。
武臣们见文臣们服软,心里感觉到十分痛快。
往日的朝堂上,那都是文臣压着武臣。
如今武臣压了文臣一头,他们自然感觉到畅快万分,好似压在胸口数十年的怨气,一朝散尽了一般。
“有了寇枢密坐镇枢密院,以后再也不用受文臣的鸟气了……”
武臣们心中同时冒出了这个想法。
寇季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对赵祯拱手道:“臣领旨,谢恩……”
赵祯缓缓点头,笑道:“诸事已罢,都散了吧。朕在行宫内安排了不少下榻之处,诸位爱卿可以去歇息一番,吃一些东西,晚些时候,再到此处,参加夜宴……”
“喏……”
满朝文武齐齐施礼。
赵祯起身,背负双手离开了正殿。
满朝文武在赵祯走后,也退出了正殿,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找一些相熟的人,再找一处赵祯安排的下榻之处坐了进去。
寇季一身文官的服饰,被一群武臣围在中间,自然是十分耀眼。
朱能、刘亨等人簇拥着寇季,到了一座十分庞大的偏殿内,坐定以后,吩咐伺候的宦官宫娥去准备酒菜。
宦官宫娥们得到了吩咐,自然十分顺从的照做了。
一帮子新晋的公爷、侯爷,寻常的宦官宫娥可得罪不起。
真要是闹出了事情,宦官和宫娥们恐怕要将性命填进去。
而寇季等人不会伤到分豪。
王凯在宦官宫娥们去准备酒菜的时候,眼眶有些发红的起身,对寇季深深的一礼,“下官能有今日,全凭您的提携,请受下官一拜……”
对王凯而言,寇季可是他命里的贵人。
他蹉跎岁月数十年,也没能恢复祖上的荣光。
跟随寇季半载,得寇季赏识,屡屡提携,先后残余了数场大战,从一个卑微的殿直,一跃成为了一位尊贵的公爷。
一切全是寇季的厚赐。
他如今的身份,比他的曾祖父还差一些。
但他重振王家的夙愿,已经实现。
他自然得敬重寇季。
寇季生受了王凯一拜。
他受得起。
王凯仅用了半年时间,就走了别人一辈子的路。
寇季没少从中提携。
若无寇季提携,王凯恐怕要蹉跎岁月许久,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寇季在王凯施礼后,笑道:“以后就不要拘泥于这些俗礼了……你能有今日的成就,全赖官家恩赐,要拜,你也该拜官家。”
王凯闻言一愣,郑重的一礼,“下官明白,下官能有今日,全凭官家的恩赐。”
王凯如今也算是坐镇一方,手握大权的封疆大吏。
他将寇季的提携之恩,拜在赵祯恩赐之前,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容易引人话柄,也容易被人盯上。
政治不正确,是会出大事情的。
经过寇季提醒,王凯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赶忙更正。
王凯感激寇季,记在心里就行,不用非要说出来。
“坐下吧……你已经是一位县公了……走在汴京城的大街上,那都是高人一等的人物,多少得有些架子……若是没有架子,别人还以为你好欺负呢……”
寇季一边吩咐王凯坐下,一边笑着说。
寇季的话将在坐的所有人都都笑了。
朱能感慨道:“我总算是明白了秦、汉、唐时期,为何能打的四夷臣服,万邦来朝了。”
王凯、刘亨等人愕然的看着朱能,不明白朱能话里的意思。
寇季却淡然一笑,没有说话,显然他听懂了朱能话里的深意。
但是他并没有解释,因为朱能自己会解释的。
果然,朱能吊足了众人的胃口以后,幽幽的长出了一口气道:“马上封侯,是真的让人痴迷。”
王凯、刘亨等人一脸恍然。
朱能盯着王凯,神色复杂的道:“短短半载,从一个卑微小官,混迹到县公,也只有战场上才能搏杀来。若是一步一个脚印往上升迁的话,恐怕一辈子也升不上去。”
朱能话音落地,王凯郑重的点头。
因为朱能的话,他深有体会。
他出仕十多年,在汴京城里混迹了十多年,官位虽然有所变动,可是品级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
如今出京半载,就已经位高权重。
可见马上封侯四个字让无数人疯狂,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人拼命,三代富贵,足以让天下所有有志之人为之疯狂。
寇季在朱能等人发表感慨的时候,低声笑道:“以后还有更多的机会,建立更大的功业。到那个时候,你们会发现,现在这点成就不算什么。”
“更多机会?”
“现在这点成就不算什么?!”
朱能等人一脸惊愕的看着寇季。
好家伙,在座的众人中,有三个已经快要升到顶了,以后就算不建立什么功业,但凭着混资历,也能混到最高的一等公上面去。
就这,寇季还觉得是一点儿成就?
“如今西夏已平,辽国已经俯首,四野之外,再无强敌,还有什么机会?”
朱能大声的嚷嚷道。
寇季笑眯眯的道:“辽国虽然已经俯首,可辽国并没有灭亡,燕云十六州我们也没有全部拿回来。此次和谈是迫不得已。
但以后有了机会,我们少不了还要跟辽国做一场。”
朱能皱眉道:“那也就一次机会而已。我们这么多人,辽国那点功劳怎么够我们分的?再说了,我们已经升到了顶,就算建立再大的功业,也没有升官的余地。”
寇季笑道:“你们只看到了辽国,就没看到其他吗?你们难道不想去大理,看一看大理地下埋藏的那数值不尽的玉石、金子、铜石吗?
你们难道就不想去交趾,看一看交趾一年三熟的稻米,以及藏在交趾深山里无数的金银玛瑙玉石象牙香料等物?
海外的倭国,有一座大银山,那是真真正正的一座银山,不是我们平日里虚指的那种。
辽国东北边上,还有高丽,高丽境内盛产人参、美人,还有无数的铜矿。
西方,有黄金铸造的城池,有黄金铸造的巨大佛像,也有黄金铺成的道路。
天下之大,大到超乎你们的想象。
你们不过是在我大宋境内建立了一些功业,就以为自己的功劳已经顶了天了?
惠泽万世的功业,才算得上是顶天的功业。
你们若是能将大理地下的金银铜全部搬回大宋,让大宋百姓们跟着沾光,让大宋百姓们彻底富起来,让大宋百姓为你们立长生牌位,那才叫功业。
你们若是真有能耐,占了交趾,将交趾国内那些不事生产,仅凭女人耕种养家的男人赶走,让我大宋勤恳的百姓迁移过去。
我大宋自此以后,很有可能就会有吃不完的粮食。
到时候百姓奉你们为神明,为你们立祠建庙,那才算是顶天的功业。
你们若是真有能耐,将西方的黄金城、黄金佛像、黄金道路搬回我大宋,让世人皆知道我大宋,让阳光照射下的万邦,皆以我大宋为尊,那才是顶天的功业。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你们人微言轻的时候,为自己谋福,可以理解。
可你们身居高位,手握大权的时候,就应该放眼看看天下,为天下人谋福。”
寇季一番豪言壮志说出口,朱能等人听的是目瞪口呆。
许久以后,响起了数声咽唾沫的声音。
“天下人我顾不上,我就想知道,你说的那些埋在地下数值不尽的金子和铜块是不是真的有?那银山、黄金城、黄金佛像、黄金道路,是不是真的存在?”
朱能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寇季询问。
刘亨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跟朱能有同样的疑惑。
王凯直直的盯着寇季,眼中写满了一句话。
寇枢密,北边有什么?
北边有什么?
其他人的模样,跟他们三个人差不多。
寇季心中长叹了一声,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指望朱能等人生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太难了。
果然,所有的大道理,在利益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跟朱能等人讲一天大道理,他们也不会有多少反应。
可你告诉他们,兴庆府外有一个地方有金矿,他们估计敢冒着抗旨的风险出去查看。
寇季在朱能等人期盼的眼神中,撇撇嘴道:“自然是真的……以你们几位如今的地位,抓几个番邦人审问一番,或者派人送信给临近大理、交趾的地方衙门,让他们派人去查探一番,不就知道了?”
大宋可没有什么外交豁免权之类的东西。
辽国已经俯首,大宋如今是真真正正的天朝上邦。
周遭四邻当中,只有被大宋威胁的份,哪有威胁大宋的份?
别说是背地里抓几个番邦人了,就算是当街绑票了番邦使臣,拉回府里毒打一顿,那些番邦属国也得忍着。
不服?
不服开战啊?
反正有王凯马上封公的例子在前,军中但凡是有功利心的,如今都盼着开战呢。
但凡是那个番邦使臣在汴京城里胡作非为,或者是恶了赵祯,让赵祯流露出不喜。
不用满朝文臣开口,武臣们就会率先站出来冲赵祯请缨。
比如,倭国见大宋强大,为了拍赵祯马屁,向赵祯献上一两个倭女,大致就会出现以下的对话……
“倭国使节献上的倭女,如同鬼魅,差点没吓死朕……”
“什么?倭国既然敢派人刺杀官家?简直是不知死活。官家,给臣十万兵马,臣去帮您荡平倭国。”
“官家,臣只需要五万……”
“官家,给臣三千兵马足以……”
“官家,臣不要兵马……”
“朕只说倭国献上的倭女吓到朕了,没说要打倭国。”
“吓到了官家,也是他们不对,打他们,是看得起他们。”
“……”
总而言之,一批新武勋的出现,自然而然的就会带起大宋的尚武之风。
再遇到战事,武勋之列,恐怕没有人会开口求和。
新武勋是借着战争起家的,知道可以从战争中得到巨大的好处,所以会不遗余力的请战。
老武勋眼看着新武勋崛起,自然感觉到了压力,他们需要借着战争,巩固自己的地位。
也就文臣会在战事掀起之前,以各种理由阻挠。
因为大宋的战争越多,涌现出的武勋就越多。
武勋越多,武臣的地位就越高,他们的地位自然会受到影响,他们自然不喜欢战争。
朱能等人不知道寇季的想法,在听到了寇季的提议以后,朱能沉吟着道:“那些地方官的话能信?那些番邦蛮子的话能信?”
寇季瞥了朱能一眼,道:“你若是信不过他们,大可以挑选一两个心腹,派他们出去看看。他们一路上的吃穿用度,你们可以写成公文,递给我,我给你们批复。”
朱能等人闻言,心里一片火热。
自己人当领导就是好,公费说批就批。
朱能十分豪迈的道:“我有一些伤残的旧部,可以派遣他们去看看。”
寇季一下子就瞪起了眼。
朱能一听可以报销吃穿用度,派出去的人都开始按部论了。
寇季可是清楚的记得,朱能当初在沙州,张嘴提起的旧部,足足有上万人。
刘亨在朱能说完话以后,一脸惭愧的道:“我入伍时间尚浅,没积攒下多少家底,家中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几百人。不过有需要的话,青塘派遣到我大宋的一万人马,我可以暂时借来一用。”
王凯十分认真的道:“曾祖、祖父两代余荫,给我留下了几千老卒,虽然散布在各地,但是只要我需要,他们便能为我所用。”
郭易一脸老实的道:“我以前在厢军中任职,厢军过的那是真苦。一些将士们有一家老小照顾,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带着一家老小跟着我受苦,所以私底下放了许多人离开军营。
我要是用他们,他们也能帮我一些小忙。”
朱能十分鄙夷的道:“不要说那么多废话,直接说你能出多少人。”
郭易干巴巴一笑,“几十年了,他们父生子、子生孙,父子三代算上,少说也有几千人吧。”
朱能几人当即瞪起了眼。
朱能感叹道:“没想到你家底这么丰厚。”
郭易轻笑道:“没什么家底……就是随手帮了他们一些小忙,他们愿意报恩……”
朱能摆摆手,“行了行了,自己人面前,别说那些虚的。我们手里的人加起来,少说也能组一个厢的兵力。出去探探路,应该没问题。”
刘亨等人深以为然的点头。
寇季有些脸色发黑的盯着他们,“你们是派人去探路吗?你们是派人出去抢劫!”
一帮子黑心的家伙。
手底下藏的全是能打的。
但凡能被武勋们当成家底留下的,那个不是军中的悍卒,那个不是十里挑一,甚至百里挑一挑出来的勇士。
那些个将士在军中晋升无望,有不愿意甘于平凡,最终就会选择跟随着武勋,成为武勋的部曲,或者亲兵。
又或者干脆藏起来,帮着武勋守护一些见不得光的家业。
一帮子能打的,拿着大宋最锋利的武器出去探路?
谁信?
出去杀人越货才对。
朱能听到了寇季的话,干巴巴笑道:“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真是派人去探路的。我们就是害怕敌人太强,所以多备一些人手而已。”
寇季狠狠的瞪了朱能一眼。
“你那是多备一些人手吗?在我大宋境内私自调兵,可是杀头的重罪!”
朱能抿着嘴,没有说话。
其他人则是干巴巴一笑。
朱能之所以跟其他人反应不一,那是因为朱能知道一些寇季的小秘密。
比如元山部所立的元山国。
寇季都派人出去立国了,他们派人出去打劫一下,也不算什么大事。
跟寇季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寇季见所有人不吭声以后,喝斥道:“每人派遣出去的人,不得超过十人。”
“十个人能干什么?”
郭易小声嘟囔了一下。
寇季瞪了他一眼,郭易赶忙闭上嘴。
寇季冷哼道:“探查清楚以后,不得逗留,速速返回。真要去搬金银,那也得官家下令才行。官家吃肉,我们喝汤就足够了。”
朱能等人一愣,瞬间明白了寇季的心意。
只要将官家的那一份留足了,有官家护着,他们在外面就可以横行无忌。
他们凑足了家底也不过凑了一厢人而已。
若是有官家护着,他们背后站着的就是百万大军。
对上谁也不会虚。
寇季在提醒了朱能等人以后,继续道:“此事你们派人盯着就行,三两年内别想着动手。得先帮着官家,将西夏的疆土和从辽国得来的五州消化才行。”
朱能等人郑重的点头。
寇季见此,重新恢复了笑容,陪着他们谈天说地,聊一些域外的趣事。
寇季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将大理、交趾、倭国等地抛出来,不是做无用功。
而是别有深意。
他是在为之后的兵制革新做准备。
有了域外的海量钱财吸引,朱能等人就不会被喝兵血带来的那一些小利益给迷住了眼。
朱能、刘亨二人,有他各项生意分润的利益在,倒是不会贪图那些小钱。
可王凯、郭易等人就说不准了。
所以寇季得提前给他们打一支预防针才行。
别倒是他跟赵祯二人革新兵制,老武勋还没有开口反对,自己人倒先倒戈相向了。
第0702章 种世衡服软
寇季陪着朱能等人聊了好一会儿,等到暮鼓声响起的时候,众人才整理了一下衣冠,赶往了兴庆宫正殿。
兴庆宫正殿,在寇季等人下去歇息的时候,又重新布置了一番。
少了几分厚重的气息,多了几分喜庆的气息。
满朝文武、皇亲国戚一个个顶着一张笑脸,进入到了正殿中,在宦官、宫娥引领下,坐在了兴庆宫正殿内的座椅上。
等到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坐定以后,赵祯携手曹皇后,进入到了正殿内。
赵祯和曹皇后皆着一身华服,看着十分耀眼。
他们携手入了殿以后,满朝文武、皇亲国戚齐齐起身,躬身恭迎。
等到他们二人就坐以后,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纷纷施礼。
“臣等恭迎官家,恭迎皇后娘娘……”
赵祯面带笑意,道:“众卿家不必多礼……赐座……”
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谢座以后,纷纷坐下。
赵祯吩咐宦官和宫娥准备了一些简单的干货、酒水,送到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面前,让他们先吃着。
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自然也没有客气。
一个个拿起了桌上的干货和酒水就开吃。
期间伴随着一阵阵歌舞。
过了一个时辰以后,歌舞才停下。
赵祯吩咐人将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桌上的东西撤下去。
夜宴这个时候才正式开始。
赵祯在宣讲了一段听不懂的话以后,开始为皇亲国戚、满朝文武们赐钱。
除夕夜宴,最主要的就是君王赏赐满朝文武。
赐珠宝玉石、赐金银钱财、赐宅子、赐宫女、赐官爵、赐菜、赐宫花。
有点类似后世年终奖的意思。
今年除夕夜宴唯一的区别就是,赵祯并没有赐官爵。
满朝文武对此没有什么怨言。
倒是皇亲国戚颇有微词。
但是被赵祯用冰冷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以后,皇亲国戚们乖乖闭上嘴。
皇亲国戚们在汴京城干的那些糟心事,赵祯知道的清清楚楚。
赵祯没有现在下手收拾他们,就已经给他们留足了面子。
一个个在大宋将士在外征战的时候没帮过什么忙,反而在后面一个劲的扯后腿,赵祯没有将他们贬为庶民,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还敢因为赵祯没有晋升他们一些人的官爵,在哪里说三道四。
一个个对朝廷屁功劳都没有,还想加官进爵,想得美。
赵祯震慑了皇亲国戚以后,继续厚赐满朝文武。
一轮厚赐以后,已经到了月上中天的时辰。
赵祯吩咐宦官、宫娥们,将正式的饭菜呈上来,陪同着满朝文武吃喝玩乐。
一直折腾到了后半夜才散场。
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带着家眷出了宫门,各自回到府上,安排了家眷睡下以后,一个个又换上了祭服,赶往了兴庆府外的东郊。
今天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也就是大年初一。
大宋先征讨了辽国,后又征讨了西夏,在两处战场上都建立了巨大的功勋。
赵祯身为帝王,自然要上表苍天,上表祖宗。
由于不在汴京城,所以只能依照古礼,在东郊设立祭坛,祭祀祖宗,祭祀上苍。
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一个个衣着庄重的到了东郊。
东郊已经立起了一座高八十一尺的祭坛,祭坛上摆着一座大鼎,祭坛四角,有火盆在熊熊燃烧。
御前卫着一身黑甲,守在祭坛四周。
赵祯着一身章服,出现在了东郊,在礼部的唱赞声中,率领着满朝文武进入到了祭坛所在的位置。
到了祭坛底部,赵祯驻足,等满朝文武站定以后,点了王云升和寇季二人陪祀,上了祭坛。
寇季如今是武臣之首。
而吕夷简、张知白、王曾三人不在的情况下,在寇季转入武臣一途的情况下,王云升倒成了文臣之首。
赵祯领着寇季、王云升二人登上了祭坛,在冷风吹拂下,参拜了天地、参拜了祖宗,焚烧了祭文。
当祭坛里的祭文,带着火焰,打着旋儿,升上了天空的时候。
赵祯盯着天穹,喃喃道:“四哥,你说说,天上是不是真的有神明?祖宗们死了以后,是不是朕的去了九重天阙?”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感叹道:“不知道……”
王云升听着二人嘴里说着的话,心里狂跳,他吭都不敢吭一声,站在那儿像是泥塑一般,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生怕一会儿赵祯和寇季被雷劈的时候,自己会被牵连。
赵祯和寇季不知道王云升心里的想法,二人齐齐望着天穹。
赵祯继续道:“父皇在世的时候,总说世上有神仙,对此也深信不疑。但是朕不信,若是真有神仙,为何对天下的种种疾苦视而不见?又为何不造就一个大同的天下,让天下所有人都幸福的过完一生?”
寇季迟疑道:“官家为何会有此感慨?”
赵祯幽幽的道:“父皇求了一辈子的神仙,敬了一辈子的神仙,也没见神仙赐他长生不死,更没有让大宋变大变强。
朕从登基到如今,不过短短数载,也没敬过神仙。
但我大宋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如果敬神不能使大宋变强的话,朕敬他干嘛?
如果九重天阙上真有神仙,那也是一群瞎了眼的神仙。
我们敬他们的时候,他们没有降下福泽。
我们不敬他们的时候,凭借我们的努力,一样可以带给天下人福泽。”
寇季并没有急着附和赵祯的话,而是一脸狐疑的道:“官家为何生出如此感慨?”
赵祯背负双手,淡淡的道:“因为今晨朕出宫的时候,撞上了一个谗臣,他告诉朕,若是能在天下建立一百零八座的道观、庙宇,用于敬神的话,朕所有的想法都能实现。”
寇季眯了眯眼,低声问道:“官家是如何处置他的?”
赵祯不咸不淡的道:“朕派他去为父皇守灵了。”
寇季沉吟道:“一个蠢货的蠢话,官家不必当真。”
赵祯点头道:“朕自然不会当真,朕如果当真的话,也不会派遣他去为父皇守灵。朕只是觉得他突然出现在朕的龙撵前,有些太巧了。”
寇季一愣,沉吟道:“官家是觉得,有人想用糊弄先帝的那一套,糊弄官家?”
赵祯再次点头。
寇季疑问道:“是何人?”
赵祯瞥向了寇季,淡淡的道:“朕的两位皇姑……”
寇季缓缓皱起了眉头。
“两位大长公主这是……”
“对朕有所意见……”
“除夕夜宴的厚赐?”
寇季疑问。
赵祯缓缓点头。
寇季迟疑道:“官家打算如何处置她们二人?”
赵祯撇撇嘴道:“朕懒得搭理她们,朕已经将她们的相公和儿子,全部调遣到了军中任职。你收拾他们一番即可。”
寇季愕然的挑起眉头。
你自己不愿意对自己人下手,就把麻烦推给了我?
赵祯似乎看出了寇季的心思,笑眯眯的道:“朕查过了,唆使向家的人去威胁嫂夫人的,就是朕的两位皇姑。朕记得四哥跟嫂夫人情真意切,是不可能看着嫂夫人受委屈的。”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翻了个白眼道:“这个差事我接下了。”
赵祯满意的点点头。
君臣二人又聊了一会儿闲话,才下了祭坛。
从头到尾,王云升就像是个陪衬,一句话也没有讲。
二人没有搭理王云升,也没有对王云升下封口令。
但王云升自己有自知之明,已经决定了自我封口。
赵祯下了祭坛,带着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回到了兴庆宫,简单的吃过了一些以后,便散了。
满朝文武算是正式的进入到了年假当中。
寇季回到府上,忙活了三五日,接待了许多拜访的人。
一直到初六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带着重礼,迈步进了寇府。
寇季在充满了异域风情的前厅内接待了他。
前厅内。
寇季高坐在上首,种世衡坐在寇季下首。
种世衡在进了前厅以后,吩咐随他而来的仆人们放下了厚礼,退了出去。
寇季见此,也吩咐寇府的仆人退了出去。
前厅内就剩下了他们二人。
种世衡一脸悲苦的道:“还请上官救我……”
寇季盯着种世衡,失笑道:“种兄何出此言,种兄如今是一等公,又坐镇西平路,手握数万兵马,位高权重,谁敢对种兄不利,为何会突然呼救?”
种世衡苦笑着道:“你我交情虽浅,但也算是有几分交情,我是什么处境,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寇季笑而不语。
种世衡见此,只能主动挑开了话提,道:“官家此前有意召我入京述职,我因为一些私心,拒绝了官家的好意。官家如今将我架在了火上。
满朝文武当中,有不少人等着他们弹劾我。
等到十五复朝以后,恐怕弹劾我的奏折,会如同雪花一样流进宫里。
到那个时候,我就成了众矢之的。
性命能不能保全,都很难说。”
寇季假装一脸意外的道:“时至今日,官家威严已经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纵然是我祖父,在官家面前也要唯命是从。种兄居然敢拒绝官家的好意,种兄刚正,我自愧不如啊。”
种世衡听到这话,脸色更苦了,“你就不能不挖苦我吗?看在西凉城一战,我千里驰援你的份上,你就帮我一把,如何?”
寇季盯着种世衡,不咸不淡的道:“你驰援河西,那是圣命,并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你是在帮朝廷做事,并不是在帮我。
官家在事后厚赐了你,已经偿还了你的功劳。
所以西凉城一战,只是公事,不参杂任何私情。”
种世衡听到寇季这话,知道不出点血,寇季不会帮他,他只能咬咬牙,道:“你说吧,要如何才肯帮我?”
寇季盯着种世衡,道:“大宋朝可以有种家将,但不该有种家军。大宋上下的兵马,只能以一个姓氏冠之,那就是赵。”
种世衡愕然的瞪起眼,看向了寇季,失声叫道:“你要我交出种家军?”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交不交在你……不过我必须提醒你,折家军已经没了。种家军就是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所有人都会盯着种家,盯着种家军。
你成为众矢之的,是必然的。
到时候你种家的下场,恐怕要比折家还凄惨。”
种世衡脸色一变再变,盯着寇季道:“种家军的将士,都是我一个一个亲手挑选出来的,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好儿郎,若是交给朝廷,那就糟蹋了。”
寇季沉声道:“朝廷不会糟蹋了种家军!”
种世衡惊叫道:“怎么可能?”
寇季盯着种世衡道:“因为我寇季现在是枢密使,我绝对不会看到大宋的兵马荒废。”
种世衡直直的盯着寇季,咬牙道:“我怎么信你?”
寇季沉声道:“你只能信我!”
种世衡咬咬牙,道:“此事我需要再思量几日。”
寇季点点头,没有逼迫种世衡做决定。
种世衡离开了寇府。
三日之后。
种世衡再次到了寇府。
有些失魂落魄的盯着寇季道:“我可以交出种家军……”
寇季盯着种世衡道:“我以为你需要十几日,才能下定决心,没想到短短三日,你就下定了决心。”
种世衡长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种家军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他根本不愿意交出去,可近几日的遭遇,让他不得不交出种家军。
正逢年节。
兴庆府内的文武官员们互相串门,好不热闹。
可他府邸上,门可罗雀,一个拜访的人也没有。
每日里望着对门朱府上大宴宾客,再看看自己府邸上冷冷清清的场面,种世衡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往年到了年节。
种府上,那是客似云来,好不热闹。
其中有文臣,也有武臣。
在文武分明的大宋朝,算得上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今年年节,文武官员们不到他府上拜访,为何?
是因为他地位不高、身份不显吗?
不是。
是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他要凉,所以提前趋利避害,免得被他牵连。
满朝文武觉得你要凉,你就是真的要凉。
满朝文武都觉得种家要凉了,种世衡若是不借着官家、寇季还在西北的时候下决断,等到二人回京以后,他再下决断就晚了。
真要等到官家和寇季还了朝,那满朝文武弹劾他的声音,恐怕就形成浪潮了。
到时候,他再服软,恐怕就不仅仅是交出种家军那么简单了。
他不是寇季,背后没有人护着。
满朝文武一起弹劾他,一弹劾一个准。
“哎……”
种世衡长叹了一声道:“我不交,能行吗?”
寇季瞥着种世衡道:“你要是早点交出种家军的话,兴许这个枢密使的职位,就是你的。”
种世衡自嘲的苦笑了一声。
寇季盯着种世衡道:“我回头会将你的话告诉给官家,官家随后会派人去整编种家军。我会尽最大的可能,保持种家军的完整性。
但是西北诸路的情况你也知道。
将士们分到的地,都在不同路,所以官家会迁就将士们,将将士们安置到他们分到地的地方。
所以种家军中的一些将士,还是会离开。”
种世衡叹了一口气,道:“只要不将种家军的将士们调到其他地方去就行。朱能、刘亨、王凯、郭易等人,都不是苛待将士的人。
种家军的将士们跟着他们,我也就放心了。”
朱能和刘亨每年有大笔的外财收入,看不上那一点兵马的粮饷,所以从不喝兵血,手下兵马的粮饷,一直发的足足的,偶尔还带将士们去发一笔小财,所以他们二人手下的兵马过的算是大宋朝最滋润的。
王凯领兵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在他领兵期间,也没有喝过兵血,所以名声还不错。
郭易地位虽然不显赫,但却是西北有名的厚道人。
他带过的将士,每一个都会对他竖起大拇指。
所以种家军将士们跟着郭易,种世衡也放心。
寇季见种世衡对自己和官家的安排很满意,没有提什么条件,满意的点点头。
种世衡在寇季点头过后,疑问道:“官家大概要将我调离西平路吧?那剩下的种家军将士,由谁掌管?”
寇季略微一愣,笑道:“你居然猜测得出官家会将你调离西平路?”
种世衡翻了个白眼,淡淡的道:“我既然交出了种家军,官家自然会想方设法的抹去我在种家军中的痕迹,调离我,那不是应该的吗?”
寇季失声笑了,许久以后问道:“你觉得狄青此人如何?”
种世衡微微皱起眉头,道:“虎字军主将狄青?狄青在燕云战场上,倒是建立了一些功劳,官家封了他一个侯位。
但是一个侯位,坐镇一路,镇得住吗?”
寇季看着种世衡笑道:“你是觉得,狄青年龄小,功劳小,地位小,没资格担任西平路马步军总管,对不对?”
种世衡没有隐瞒,缓缓点头。
寇季坦言道:“狄青担任西平路马步军总管,确实有些不妥。但是出任一军主帅,还是能够做到的。西平路马步军总管,依旧由你兼任,不过你得回京述职。”
意思就是种世衡挂一个虚名,不管事。
种世衡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但是没有反对,反而疑问道:“如今枢密院没有空缺,兵部也没有空缺,我回京以后,能担任什么职位?”
寇季笑道:“你可以坐镇三衙……”
种世衡略微一愣,沉声道:“殿帅吗?”
种世衡看向了寇季,意外的道:“官家要动三衙中的那些闲人?”
寇季缓缓点头道:“他们在三衙中,尸位素餐久以。我大宋所有的兵马疏于操练,战力羸弱,他们有很大的责任。
以前我大宋用兵少,所以可以让他们在三衙中胡乱折腾。
如今我大宋动兵多了,自然不能再任由他们胡来了。”
种世衡闻言,缓缓点头。
三衙的殿帅的位置,虽然不如枢密使。
但是比兵部尚书却高一些。
他出任三衙的殿帅,倒是对得起他的身份和功劳。
种世衡对朝廷的安排还算满意,他盯着寇季道:“那我该怎么做?”
赵祯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晋升了种世衡为一等公。
没有任何缘故的情况下,自然不可能收回。
所以种世衡需要帮赵祯造一个借口,让赵祯顺理成章的降他的爵,改任他的官。
寇季思量了一下,笑道:“听闻两位皇姑最近十分张狂,你去冲撞她们一番。”
种世衡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两位大长公主吗?那可是两个十分跋扈的人物。招惹上了以后,恐怕会有无尽的麻烦。”
寇季淡然笑道:“怕什么,先帝在位的时候,有先帝宠着,她们自然嚣张跋扈。可如今先帝归天,官家对她们不假以颜色。
她们早已失去了嚣张跋扈的资本。
她们如今嚣张跋扈,只不过是在耗费官家心里仅剩的那点情谊而已。
一旦官家心里仅剩的那点情谊消耗完了,那就到了她们倒霉的时候了。”
种世衡并没有轻信寇季的蛊惑,依旧皱着眉头。
寇季知道种世衡心中有顾虑,所以再次开口道:“官家将她们的夫婿、子嗣,派遣到了军中任职。回头我调遣一两个去三衙,交给你管束。”
种世衡闻言,眉头一挑。
他听懂了寇季话里的深意。
不是寇季唆使他去找两位大长公主的麻烦。
而是赵祯要找两位大长公主的麻烦。
不然赵祯不可能将两位大长公主的夫婿送到寇季手里。
以寇季的性子,两位大长公主的夫婿和子嗣到了他手底下耍威风、嚣张跋扈的话,寇季估计会将他们吊起来打。
赵祯若非是要找两位大长公主的麻烦,又干嘛将两位大长公主的夫婿和子嗣送到寇季手里挨虐。
寇季大概是知道了赵祯的心思,所以才让他去找两位大长公主的麻烦,从中添一把火。
俗话说,上天要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他一个一等公,招惹了两位大长公主,赵祯因此降了他的爵位。
两位大长公主的威风,一下会大涨。
第0703章 矛盾初显
以两位大长公主的性子,见到了赵祯为了她们罢黜了一位一等公的爵位后,还不得彻底抖起来,到时候少不了要借着皇家的名头,干出更多天怒人怨的事情。
等朝野上下的怨气形成浪潮的时候,赵祯就能顺势收拾了他们。
种世衡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没有多言,拱了拱手,离开了寇府。
种世衡离开寇府的当日,兴庆府内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新晋一等公种世衡,跨马在街道上狂奔,冲撞了两位大长公主的车架。
两位大长公主喝斥了种世衡几句,种世衡回了几句嘴。
然后两位大长公主就哭哭啼啼的将事情闹到了御前,请赵祯出面作主。
兴庆宫后宫。
两位大长公主以泪掩面,在赵祯面前控诉着种世衡的罪行。
赵祯有点受不了她们两个哭诉的声音,揉了揉眉心,将她们二人扔给了曹皇后安慰,自己出了后宫,到了正殿。
正殿内。
种世衡躬身站着。
见到了赵祯以后,赶忙躬身施礼,赵祯橫了他一眼,没有多言,迈步又离开了正殿。
种世衡傻愣愣的愣在了原地,心里嘀咕了一声。
“难道……我被寇季给骗了?”
一时间,种世衡心里有些慌张。
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种世衡的心思,赵祯不知道,赵祯阴沉着脸,出了正殿,走了没多久,听到陈琳禀告,说是寇季进宫了。
赵祯立马吩咐陈琳将寇季叫到了面前。
寇季见到了赵祯,施礼过后,不等赵祯开口,就低声对赵祯道:“种世衡服软了……”
赵祯略微一愣,盯着寇季道:“让他去冲撞两位大长公主,是你的主意?”
寇季缓缓点头。
赵祯脸上的阴沉尽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笑容,“算他种世衡还有点忠心,他要是等到朕还朝以后再服软,朕也不会答应。
朕会让他难受一辈子。”
说到此处,赵祯盯着寇季道:“你帮他搭的这个台阶也很妙。”
寇季笑道:“两位大长公主既然觉得官家没有给她们足够的威风耍,那咱们就一次性将威风给足了。”
“一举两得……”
赵祯笑着点点头,问道:“种世衡都提出了什么条件?”
寇季坦言道:“没提什么条件,不过臣答应了他,调他入三衙担任殿帅。”
赵祯缓缓点头道:“他倒是洒脱,该放手的时候果断放手,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省的朕再费神,不错不错。”
“四哥且在偏殿里稍等一会儿,等朕处置完了种世衡和两位大长公主的事情,再过来跟四哥许就。”
“……”
寇季躬身一礼,赵祯留下了陈琳照看寇季,他独自一人回到了兴庆宫正殿。
再次看到种世衡,赵祯脸上毫无刚才的冷漠,反而多了一丝笑意,盯着胡思乱想的种世衡,点了点头,赞叹了一句。
“你还算不错……”
正在胡思乱想的种世衡,一听到赵祯这话,心一下就定了。
“可是……寇枢密入宫了?”
种世衡躬身发问。
赵祯没有隐瞒,笑着点点头。
种世衡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脑子里也不再胡思乱想了,他对赵祯深深一礼,郑重的道:“为官家分忧,臣义不容辞。”
赵祯点头笑道:“朕心甚慰,随后要委屈你一下了,还希望你不要埋怨朕。”
种世衡赶忙道:“臣明白……”
赵祯点点头,收起了笑脸,吩咐人将两位大长公主请到了兴庆宫正殿。
然后当着两位大长公主面,将种世衡的一等公爵,降到了二等,并且勒令种世衡回京述职。
种世衡自然是脸色煞白,配合着赵祯的表演。
两位大长公主见赵祯如此处置种世衡,也不哭不闹了,一个个别提多志得意满了。
两位大长公主出了兴庆宫以后,就将此事宣扬了出去。
她们觉得,赵祯到底是她们的侄子,到底还是护着她们,为了她们,冒大不韪,降了一位一等公的爵位。
她们就是想借此告诉满朝文武,以后见了她们,应该恭谨一些。
她们要敲诈谁的钱财,谁就应该乖乖的呈上来。
比如寇某人。
满朝文武知道此事以后,一片哗然。
他们纷纷派遣了府上的仆人去求证了此事。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以后,一个个心思十分复杂。
他们一个个都知道种世衡要凉,却没料到种世衡凉的这么快。
种世衡若是栽到了其他大事上,他们或许能理解一二。
可种世衡栽到了两位大长公主手里,那他们就不能理解了。
为了两位大长公主的面子,降了一位一等公的爵位,赵祯此事做的可以说是十分荒唐。
但满朝文武并没有生出上书谏言的打算。
因为赵祯此举,只是在针对种世衡,并没有针对满朝文武。
赵祯针对种世衡,满朝文武都知道。
赵祯用一个小麻烦,降了种世衡的爵,满朝文武也能理解。
归根结底还是种世衡自己不识趣。
赵祯针对他的心思已经明显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了,种世衡还不肯服软,不惩治你惩治谁?
满朝文武除了暗中幸灾乐祸种世衡的遭遇以外,对于赵祯维护两位大长公主,也有些想法。
满朝文武觉得,赵祯恐怕有重用皇族的打算。
果然。
没过两日,两位大长公主入宫为自己的丈夫和儿孙求职,赵祯痛快的就答应了,并且将他们调到了军中,担任要职。
满朝文武见此,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皇亲国戚们却因此沸腾了。
有两位大长公主入宫求职的例子在前,其他的皇亲国戚也纷纷入宫,向赵祯求职。
赵祯都一一应允了。
赵祯举动,算是彻底的证实了满朝文武的猜测。
赵祯真的在重用皇族。
于是乎,皇亲国戚们再次变得张狂了起来。
他们开始在赵祯眼皮子底下,试探了对一些小官小吏下手。
事情闹到了御前,赵祯都出手敲打了小官小吏,维护了皇族。
皇亲国戚屡屡试探,屡屡得手以后,一个个的就开始跋扈了起来。
等到赵祯携手寇季二人,安排完了兴庆府的所有事宜以后,准备带着满朝文武、皇亲国戚们回朝的时候,皇亲国戚们已经闹出了不少人怨。
临别之际。
朱能、刘亨、王凯等人有些心慌的跑到了寇府。
他们之所以跑到寇府,跟皇亲国戚们有关。
赵祯将许多皇亲国戚安排到了他们手下,他们心里自然感觉到不安。
寇府。
朱能、刘亨、王凯等人凑到了一起以后,一个个一脸愁容的。
寇季还在宫里跟赵祯二人重新编排西北兵马的籍册,并没有在府上。
所以朱能等人只能等着。
几个人等着等着,就聊了起来。
郭易满脸愁容的道:“你们说说,官家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大宋能有今日,十分不易,官家不思如何治理天下,却反而放那些皇亲国戚出来祸害人。
弄的朝野上下天怒人怨的。
这不是……这不是……瞎折腾吗。”
王凯皱着眉头道:“你手下不过是一个县主家的世子而已。就算祸害人,也祸害不了什么。我手上可是有三个郡主的驸马。”
刘亨长叹了一声道:“我跟你差不多。”
朱能嚷嚷道:“你们能跟我比?皇族之中,最凶的那个邓国大长公主的驸马,全在我手下。”
王凯侧目道:“柴宗庆……听说此人十分不堪……”
朱能沉声道:“何止是不堪,简直是不堪入目。他在我手下,还不可劲的祸祸,到时候我少不了要替他顶缸。”
刘亨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其实我们已经算很不错了。最惨的是种世衡,他被调任到了三衙。而三衙内的皇亲国戚最多。
冀国大长公主的驸马李遵勖,以及他们的子嗣,都被官家放进了三衙。
石、魏、王三家的嫡子,也进入到了三衙当中。”
刘亨提到了石、魏、王三家,分别是太祖皇帝的生女已故贤靖公主、已故恭惠公主、已故贤肃公主的夫家。
贤靖、恭惠、贤肃是三位已故公主的谥号,而非封号。
刘亨提到了石、魏、王三家的嫡子,指的是三位公主的儿孙。
朱能、刘亨等人手底下安排一两个皇亲国戚,就已经让他们觉得很头疼了。
种世衡麾下,一大堆的皇亲国戚,还不被生吞活剥了。
王凯沉声道:“官家如今护着他们,他们到了我们麾下,还不把我们给折腾死。我们得想个办法将他们调离才行。”
朱能十分赞同的点头。
刘亨却盯着朱能道:“按理说,你最不应该有这种心思。”
朱能不满的道:“我怎么不能有?”
刘亨坦言道:“柴宗庆进入枢密院做事,有寇枢密镇着,他不敢乱来。”
朱能瞪了刘亨一眼,道:“柴宗庆进了枢密院,是跟在我身边的佐官。他要是仗着身份胡来,官家降罪,你觉得会降罪到寇枢密头上,还是降罪到我头上。”
刘亨略微愣了一下,觉得朱能说的有理。
柴宗庆真要是犯了错,赵祯要找人顶缸,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朱能。
赵祯是不可能让寇季帮别人顶缸的。
“我们得想办法尽快将他们弄走……不然我们的仕途可就完了……”
王凯郑重的道。
朱能沉声道:“人家可是皇亲国戚,有官家护着,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就看看寇枢密有没有办法了,寇枢密要是没有办法,那我们就趁早告老吧。
省的被他们一群祸害,污了清名。”
郭易小声的嘀咕了一句,“我们有啥清名?”
他们都是一帮子杀才,杀的人数都数不过来,清名跟他们无关。
朱能瞪了郭易一眼,喝道:“那也比他们强!”
郭易赞同的点头道:“那倒也是……”
就在朱能几个人愁眉不展的时候,寇准将寇天赐架在脖子上,一颠一颠的走了过来。
朱能等人见到了寇准,一个个赶忙起身施礼。
寇准一边走,一边打量了他们一眼,声音不重不轻的道:“一个个衣冠不整的跑到我寇府来做什么,吓人吗?”
朱能等人闻言,一个个对视了一眼,确实有人衣冠不整。
朱能对寇准苦笑道:“寇公,我们这也是急的乱了分寸。”
寇准狐疑的道:“急的?有什么急事?辽皇耶律隆绪撕毁了刚签订的盟约,打过来了?”
朱能哭笑不得的道:“跟战事无关,是朝堂上的事情。”
寇准略微一愣,沉吟道:“最近兴庆府内的一些事情,老夫也略有耳闻。你们想必是为那些调遣到你们麾下的皇亲国戚着急吧?”
朱能等人像是碰到了知己一样,一个劲的点头。
寇准嘀咕道:“这有什么可急的……他们到了你们任下,胡作非为,你们就让他们胡作为非好了。你们只管据实上奏即可。
该收拾他们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收拾他们,用不着你们担过。”
朱能等人苦笑道:“官家护着他们,谁还能奈何得了他们。”
寇准嫌弃的瞥了朱能等人几眼,对骑在脖子上的寇天赐道:“乖重孙儿,咱们去别处玩,不跟蠢货说话……费神……”
寇准架着寇天赐走了,留下了朱能等人面面相觑。
朱能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以后。
郭易迟疑道:“听寇公的意思,此事恐怕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王凯沉吟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朱能沉声道:“寇公没理由害我们,我们照寇公说的做。寇公在朝堂上沉浮数十年,他自然是看出了什么,提点了我们几句,只是我们悟性不够,猜不透。
寇公既然不愿意说破,那就说明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刘亨、王凯等人沉吟了一会儿,缓缓点头。
既然猜不透,那就只能照着寇准所说的做。
经过了寇准的提醒,他们皆意识到,此事背后一定有大文章,绝对没有他们看到的那么简单。
寇准不愿意明言此事,那么他们找到了寇季,寇季恐怕也不会明说,很大的可能性是跟寇准说一样的说辞。
即使如此,他们也就没必要在寇府上等寇季。
朱能等人当即找到了寇准,谢过了寇准的提点以后,纷纷离开了寇府。
赵祯和寇季二人,将兴庆府外围着的百万军民分别安置妥当了以后,便吩咐满朝文武、皇亲国戚,收拾东西准备返京。
诚如赵祯和寇季此前所料,他们君臣二人在兴庆府等地,小小的动了一下兵制,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不满。
其一是兴庆府等地特殊的缘故。
其二是皇亲国戚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缘故。
压抑了许久的皇亲国戚,一口气全部放开以后,那凶残程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即便是始作俑者的赵祯,每天看完了陈琳递过来的武德司的调查文书以后,也是感慨连连。
正月二十。
赵祯摆开了仪仗,带着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带着天武军、上下虎翼军,离开了兴庆府,往汴京城而去。
一路沿着官道,过府过县,历经大半个月,便抵达了绥德城。
到了绥德城,赵祯等人不得不停下。
因为一帮子百姓,冒死冲驾。
若不是赵祯在看到了百姓们冲过来的时候,吩咐了御前卫、御龙十二直、天武军等将士不得擅伤百姓的话,恐怕百姓们在龙撵千丈外,就会被砍成肉泥。
百姓们冒死冲到了赵祯的龙撵前,齐齐跪了一地。
一个个大声的控诉着驸马柴宗庆的罪行。
柴宗庆此前在召见之列,回京的路上,一直在策马伴驾。
一路上没少领着他手下的那些豪仆们乱折腾。
一路上毁坏了不少民田。
在夏州等地的时候。
他带人毁坏了民田,百姓们也没有声张。
因为那些民田,大多都是寇季分给将士们的。
将士们得了朝廷的大恩惠,也不愿意给朝廷找麻烦。
将士们分到的良田足够多,所以柴宗庆纵然带人毁坏一两亩的庄稼,将士们也不会说什么。
但是到了绥德城以后,就不同了。
绥德城附近,多山林,良田不多。
许多百姓家中都只有三两亩地,一家人指着三两亩地上的庄稼过活。
柴宗庆带着豪仆毁坏了他们的庄稼,就是毁坏了他们的命,他们自然不能容忍,抱着必死之心,结伴前来闯驾。
百姓们的控诉声,传遍了赵祯龙撵四周,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全部围了上来,准备看赵祯如何处理此事。
赵祯耐心的听完了百姓们的控诉声以后,喝斥了柴宗庆几句,然后让陈琳去给百姓们发放了一些钱财,补偿了他们的损失,并且当众给地方官府下旨,免了百姓们一年赋税。
百姓们拿到了钱财以后,谢过了赵祯的厚恩,纷纷垂着脑袋离开了。
赵祯赐下了钱财,固然补偿了他们的损失,但是他们心里仍旧不开心。
因为毁坏他们庄稼的恶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处。
钱财可以弥补他们经济上的损失,但是并不能弥补他们心理上的损失。
百姓们走后,所有人都以为此事都这么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了。
柴宗庆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之余,在暗自窃喜,觉得赵祯现在真的十分维护皇家人,以后有赵祯辐照,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了。
他又一次动起了敲诈寇府的心思。
锻钢作坊和纺织作坊每年的岁收,可是让汴京城内所有人都眼红。
只是,不等他下定决心。
不等满朝文武心思复杂的离开,有人出声了。
“臣御史中丞王随,有本要奏!”
王随,近五旬的年纪,河南人,字子正,真宗朝的进士,喜佛法,现任大宋御史台御史中丞,兼翰林侍读学士,曾经担任过赵祯的先生。
此人跟周怀正有些交情,周怀正叛乱以后,遭受到了牵连,被贬出了汴京城。
赵祯登基以后,记起了自己这位先生,先后擢升,最后将其擢升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上。
王随开口,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本准备离开了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纷纷驻足,看向了王随。
王随身为御史中丞,又在这个时候开口,他要说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背负双手站在龙撵上的赵祯,心里也清楚。
赵祯深深的看了王随一眼,沉声道:“王随,朕乏了,要歇下了,你退下吧。”
赵祯对于王随还是十分欣赏的。
王随在担任他的先生期间,并没有像是其他先生一样照本宣科,而是经常会讲一些佛法中的小故事,以此向他灌输一些做人的道理。
赵祯心中的仁慈之念,有一部分就源于王随的教导。
王随很少结党,也没有多少门生故旧,至交好友,大多都是佛法高深的禅师,虽然身在朝堂,但过的更像是一个隐士。
所以王随教导赵祯心怀仁慈,并没有太多其他心思,只是单纯的觉得,每个人都应该身具仁慈。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祯对王随颇具善意。
他不希望王随参与到此事中,不希望王随趟这一趟浑水。
所以他不希望王随开口。
但王随身为御史,眼看着皇亲国戚欺压百姓,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处,他怎么可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随盯着赵祯,大声的喊道:“官家,驸马柴宗庆,已经不是第一次纵容家仆,毁坏民田了。先帝在朝的时候,曾因此处置过他。
但他却屡教不改,又一次犯下了毁坏民田的罪过。
官家难道要轻饶他吗?”
柴宗庆咬着牙,恨不得将王随生吞活剥了,但是他却没有开口,因为他清楚,有人会帮他开口。
那个掌控欲极强的女人,一定会开口。
果然。
王随的话音刚刚落地,邓国大长公主就冷声喝斥道:“王随,驸马不过是不小心毁坏了一些庄稼,官家已经偿还了那些百姓钱财。
官家给的,可比他们地里种出来的还要多。
官家已经喝斥过了驸马,算是惩戒过了。
你现在站出来,挑起事端,耽误官家回京的行程,你是何居心?”
第0704章 赵祯说出的豪言
王随既然开了口,那就不怕邓国大长公主的威慑。
王随盯着邓国大长公主冷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不遵循国法家规,天下岂不是早就乱了。驸马纵容仆从,毁坏民田,犯的就是国法。
法不容情。
驸马既然犯了国法,臣身为御史中丞,又怎能装聋作哑。
臣拦下官家,就是为了让官家治驸马的罪,定驸马的刑。”
邓国大长公主冷哼一声,轻蔑的道:“驸马乃是皇亲贵胄,国法还管不到驸马头上,能定驸马罪的,只有宗正寺的律条。”
王随不卑不亢的道:“宗正寺的律条,那也是朝廷的法规。”
邓国大长公主冷笑道:“官家身为大宗正,已经惩处过了驸马……”
不等邓国大长公主把话说完,王随就打断了她的话,“官家的惩处难以服众,臣自然得请官家再做定夺。”
邓国大长公主盯着王随,咬牙道:“服众,谁是众,你王随吗?”
王随不甘示弱的道:“众,自然是天下百姓。臣是官家之臣,却也是天下百姓。”
说到此处。
王随懒得再跟邓国大长公主斗嘴,在邓国大长公主气急败坏的眼神中,王随对赵祯一礼,朗声道:“驸马都尉柴宗庆,纵容仆从毁坏民田,不止坑害了百姓,也连累官家担了恶名。
臣以为,当从重处罚。
肯定官家三思。”
邓国大长公主有心张口反驳,不过看到了赵祯站在龙撵上踏前一步,似乎有说话的意思,立马闭上了嘴。
赵祯如今偏向着他们这些皇族,他们自然得维护赵祯的威严,不能跟赵祯对着干。
赵祯拧着眉头,看向了王随,道:“王随,朕说朕乏了,你听不懂吗?”
王随直面赵祯,郑重的道:“臣肯请官家三思!”
赵祯面色微冷,语气冰冷的道:“驸马都尉柴宗庆毁坏民田,朕已经喝斥过他了,也偿还了百姓钱财。你还想让朕怎样?杀了他吗?”
王随一愣,刚要开口。
却听赵祯又道:“邓国大长公主是朕的亲皇姑,驸马都尉柴宗庆是她的夫婿,也算是朕的长辈。朕难道要为三两亩的民田,去重处朕的长辈吗?”
“官家……”
“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论。”
赵祯说完这话,甩着袖子准备回到龙撵内去。
王随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赵祯,他发现赵祯变得十分陌生,身上再无以前的仁德,反而多了一些蛮横和糊涂。
“官家,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您纵容驸马都尉柴宗庆毁坏民田,等于是助长了他们作恶的威势,一旦皇族中人,人人效仿,到时候我大宋江山可就危险了。”
王随在赵祯迈步进入龙撵的时候大声怒吼。
皇亲国戚们听到了王随的话,一个个满脸怒容,指着王随的鼻子喝斥。
“放肆!”
“诽谤皇族,恶意攀咬皇族,乃是重罪!”
“……”
赵祯心中暗叹了一声,脸上却依旧冷漠,他回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了王随身上。
皇亲国戚们见此,心中大喜。
赵祯明显是被王随触怒了,他们一个个纷纷开口,请求赵祯惩处王随,给王随一个教训。
赵祯在听完了皇亲国戚们的控诉以后,盯着王随,冷声道:“王随,朕已经说过了,此事已经揭过,为何你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此事。
当朕没有脾气吗?”
王随刚要开口,赵祯却抢先一步道:“左右?”
“微臣在!”
“兴庆府还缺一位权知府,送王随去兴庆府上任。”
“喏!”
“中书舍人?”
“微臣在!”
“即刻草诏,罢黜王随御史中丞之职,改任权知兴庆府!”
“喏!”
赵祯当着满朝文武、皇亲国戚的面,罢黜了王随御史中丞之职,发配到了兴庆府去担任知府,着实将所有人都吓了一条。
御史中丞,那可是朝堂上有头有脸的重臣。
往日里弹劾赵祯,都不会被降罪。
如今却因为弹劾柴宗庆,被罢了官。
满朝文武惊愕之余,纷纷看向了那些皇亲国戚。
那些皇亲国戚见赵祯为了他们,先罢了种世衡的一等公,后有罢了王随的御史中丞,气焰别提多嚣张了,一个个仰着头,充满讥讽的看着满朝文武。
似乎在告诉满朝文武,天下是赵氏天下,我们是赵氏之人,我们是主,你们是仆,仆人跟主人作对,那就是在找死。
满朝文武心头突然涌现出了一丝火气,一个个咬着牙,齐齐向赵祯施礼。
“臣等肯请官家收回成命!”
皇亲国戚们见此,一个个看向了赵祯,他们想知道赵祯是如何应对满朝文武逼迫的。
赵祯目视群臣,冷冷的道:“干什么?逼宫吗?今日的大宋,已非昨日的大宋。朕已经不需要在尔等逼迫下低头。
朕既然做了决定,那就不容更改。”
赵祯一甩袖子,坐进了龙撵,淡淡的声音从龙撵内传出。
“陈琳,还等什么?还不驱车回宫?”
陈琳躬身站在龙撵的车辕上,瞧着躬身站着,一动不动的满朝文武,一脸苦涩的对龙撵内的赵祯低声道:“官家,满朝文武都在龙撵边上站着呢。”
赵祯毫不避讳的开口道:“他们喜欢站着,那就让他们站着吧。”
陈琳闻言,瞥了满朝文武一眼,叹了一口气,吩咐宦官们赶车离开。
满朝文武见此,心头巨震,一个个握起了拳头,浑身在打哆嗦。
眼看着赵祯的龙撵缓缓离去,終于有人忍不住了。
“官家,您为了一群恶徒,残害忠良,是非明君……”
“……”
赵祯就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一样。
一路驱车远去。
皇亲国戚们,一个个面带讥讽的扫了满朝文武一眼,各自返回了各自的马车,跟着赵祯的龙撵赶往了汴京城。
满朝文武站在原地,久久不肯挪动。
最终,还是王云升开口打破了沉寂。
“我们先回京再说,吕公、王公、张公都在京中……”
王云升一语惊醒梦中人。
满朝文武才意识到,吕夷简、王曾、张知白三个宰相不再此处,没有有分量的人说话,自然劝不住官家。
等到回到了汴京城,将绥德城内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吕夷简、王曾、张知白三人,请他们一起去劝诫官家,官家一定会迷途知返的。
想到了此处,满朝文武一个个的坐上了马车,追着赵祯的龙撵而去。
一会儿工夫,绥德城内就只剩下了一直冷眼旁观的寇季,以及被发配到兴庆府为官的王随。
寇季在满朝文武走后,并没有动身跟上赵祯的龙撵,而是吩咐人去赵祯身边请了个病假,暂缓了一天的行程。
寇季还吩咐人去绥德城,弄了一些酒肉。
然后他屏退了左右,提着酒肉找上了王随。
寇季找上王随的时候,王随正席地瘫坐着,眼中流淌着两行热泪,嘴唇一张一张的,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赵祯派遣的御前侍卫,在他四周守着。
其中一人手里还捧着一卷诏书。
改任王随为兴庆府知府的诏书。
寇季到了以后,几个人赶忙向寇季施礼。
“卑职等人见过寇枢密……”
寇季点点头,吩咐道:“你们先退下,我有几句话要跟王随说。”
御前侍卫有些为难。
寇季微微眯起了眼,看向了他们,御前侍卫见此,心头一跳,赶忙拱手,离开了王随身边。
寇季在御前侍卫们走后,提着酒肉走到了王随身边,席地坐在了地上。
寇季刚坐下,王随颤声冲寇季喊道:“寇季,你告诉我,官家是不是被妖人换了心窍?”
寇季略微一愣,长叹了一声。
赵祯突然变得如此昏庸,明显对王随的打击不轻。
王随在被罢官以后,最先想到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官爵,而是赵祯的安危。
寇季递给了王随一块手巾,认真的道:“世上没有妖人,就算有,也近不了官家的身。官家还是以前的官家……”
“不可能!”
寇季话还没有说完,王随就斩钉截铁的喊道。
王随激动的道:“官家若还是以前的官家,怎么可能不怜悯百姓,怎么可能不惩治柴宗庆那个恶人……怎么可能……如此昏庸……”
寇季唏嘘道:“官家是有苦衷的……”
王随一愣,追问道:“什么苦衷?难道官家有什么把柄捏在那些皇亲国戚的手里?”
寇季瞥着王随,神色古怪的道:“官家的皇位是先帝亲传的,能有什么把柄被人抓?”
君王能落下的把柄,大多跟皇位传承有关。
赵祯的皇位又不是抢的,是真宗赵恒名正言顺的传下来的。
在皇位传承上,毫无把柄可言。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能成为君王的把柄?
王随咬牙道:“那你说,官家为何会向着皇亲国戚,官家又有什么苦衷?”
寇季看向王随,坦言道:“那些皇亲国戚祸害起来,有多丧心病狂,你应该清楚。官家离京数月,他们就将汴京城祸害的不成样子了。
官家想收拾他们的时候,他们又有所收敛,滑溜的像是个泥鳅。
官家之所以纵容他们,就是为了让他们误以为官家向着他们,然后肆无忌惮的祸害。
等到他们闹的天怒人怨的时候,官家就有足够的理由收拾他们。
你应该清楚,他们都是官家的亲人,若是不闹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上,官家很难对他们下狠手。”
王随愕然的看着寇季,一脸难以置信。
“官家……官家既然有此心,为何不对我们明言?”
寇季失笑道:“官家若是跟你明说了,你还会在绥德城内仗义执言吗?”
王随一愣,一脸尴尬的道:“不会……”
寇季笑道:“这就对了……官家若是跟你们明言了,你们肯定不会皇亲国戚作对。你们若是不跟皇亲国戚作对,官家拿什么去助长皇亲国戚的威风?
皇亲国戚若是不够威风,怎么敢肆无忌惮的闹起来呢?”
王随迟疑道:“可官家此举,会寒了许多忠臣的心……”
寇季指了指自己,笑道:“所以官家特地留下我,为你解惑。”
王随脸上終于露出了笑容,“能沦为官家铲除恶人的棋子,我王随没有怨言。”
“什么棋子……”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官家可从没有拿你当棋子看。眼下西夏初定,需要有重臣坐镇,有重臣治理。官家将你派往兴庆府,就是为了让你帮他盯着兴庆府内的一切。
我大宋能不能尽快的消化从西夏收复的疆土,全看你如何在兴庆府施为。
你肩头担的责任,不比我们这些坐镇在汴京城的人小。”
王随闻言,略微愣了一下,他冲着赵祯离去的方向,深深一礼。
“承蒙官家信任,臣王随,就算是拼上了这条老命,也会帮官家将兴庆府治理好。”
寇季闻言,缓缓点头。
王随不是一个喜欢做作的人,他能说出这话,那就证明他对赵祯罢去了他御史中丞的职位没有怨言。
赵祯既然要放纵皇亲国戚们胡闹,那么在此后的一段时间内,御史台、内廷,一定会成为风云际会的场所。
王随若是待在御史台,少不了要被满朝文武挟裹着跟皇亲国戚们作对。
到时候麻烦的事一定是一件接着一件。
赵祯存心护着皇亲国戚,王随纵然在朝堂上说破了嘴皮子,也无济于事。
于其待在汴京城了遭罪,不如到兴庆府牧民。
赵祯看似惩处了他,可实际上却把他从麻烦的漩涡里揪了出来。
他本来就是一个喜欢清净的人。
赵祯此举很附和他的心意。
他也感受到了赵祯的良苦用心。
因此,他对赵祯自然没有什么怨言。
寇季安抚王随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王随向赵祯离去的地方施礼过后,摊开了手问寇季讨酒。
寇季拿出了酒肉,陪着王随痛饮了一番。
跟王随交流了一下治理地方的一些经验。
寇季喝的微醺的时候,王随提着酒壶,大笑着赶去了兴庆府上任。
王随的仆人、御前侍卫,紧追着王随的脚步而去。
寇季被仆人们架着送上了马车,晃晃悠悠的紧追着赵祯的龙撵而去。
龙撵上。
赵祯吩咐陈琳驱车赶了许久的路以后,浓浓的叹息了一声。
为了一举拿下所有的皇亲国戚,他也算是下了血本了。
先后两位重臣被罢,赵祯不希望有第三个出现。
但凡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的人,即便不是忠贞耿直之人,那也是心忧大宋的臣子。
此类的臣子,折损一个,都是一个大的损失。
就在赵祯长吁短叹的时候,陈琳掀开了龙撵的车帘,进入到了龙撵内,低声禀报道:“官家,有寇府的仆人禀报,说寇枢密身体抱恙,恐怕要耽误一两日的行程。”
赵祯闻言,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派人给四哥送几盒上好的补品过去。”
“喏……”
陈琳退出了龙撵以后,赵祯自言自语的笑道:“有四哥出面,帮朕安慰王随,王随心里应该不会再埋怨朕的。朕也不用因此损失一个良臣。”
“甚好……”
“……”
回京的路上,有皇亲国戚们瞎折腾,注定会生出许多事端。
满朝文武虽然已经决定了回汴京城,请王曾、吕夷简、张知白三个人主持公道。
但面对肆无忌惮的四处为祸的皇亲国戚,还是有些看不下去。
在回京的路上,先后有四位官员出声,弹劾皇亲国戚,无一例外,都被赵祯发配去了兴庆府等地。
相对的,寇季跟着又病了四次。
……
三月初。
赵祯率领着兵马終于到了开封府的地界。
为了庆祝赵祯凯旋而归。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三个人,率领着留守汴京城的官员,以及一些自发前来的百姓,组织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场面之大,前所未有。
据说开封府境内的百姓,自发的踊到了官道两侧,齐齐的向赵祯施礼,恭迎赵祯凯旋。
要知道,在大宋朝,皇帝出行,除非是官府特地组织的,不然百姓们见到了皇帝的龙驾,是不需要施礼的。
自发的施礼就更不可能。
百姓们自发的想赵祯施礼,说明赵祯对辽国、对西夏征战取得了胜利,深得百姓的心。
百姓们不仅自发的向赵祯施礼,还自发的给军中的将士们送上了许多吃喝的东西。
东西多的天武、上下虎翼军的将士们都不好意思拿。
此次征讨西夏,他们也打过一两场仗,但都不是什么恶战。
恶战都是种世衡、朱能、刘亨、王凯等人手底下的亲军打的。
天武、上下虎翼军的将士们觉得,朱能等人的麾下,比他们更有资格接受百姓们的爱戴。
百姓们在送上了祝福,献上了薄礼以后,随同着将士们,簇拥着赵祯到了汴京城。
赵祯走到汴京城外城城门口的时候,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一两句。
于是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攀上了城墙,站在城墙之上,高声宣告了一句话。
“从今日起,我大宋便是真真正正的天朝上邦,四海之内,敢伤我大宋子民者,朕必伐之!”
赵祯一句话,点燃了汴京城,点燃了大宋,点燃了整个天下。
他向汴京城所有百姓宣告了,大宋成为真正的天朝上邦。
他向整个大宋所有百姓宣告了,从此以后,大宋百姓无论走到哪儿,都能扬起脑袋做人。
他也向天下所有的邦国宣告了,犯我大宋者,必伐之。
汴京城一瞬间成为了声音的海洋。
山呼海啸声不绝于耳,并且久久没有停歇。
赵祯在百姓们的呐喊声中,下了城头,领着满朝文武、皇亲国戚,入了汴京城,先到了太庙,将大宋和辽国签订的盟约、李德明的脑袋,一同献给了祖宗。
随后才回宫,赏赐了文武,大赦了天下。
也不知道赵祯是有意的,还是故意的。
在大赦天下之前,他先下达了一道将天下所有罪囚发往镇北路、镇西路等地的旨意。
随后才下发了大赦天下的旨意。
看似不起眼的一个举动,里面却蕴含着大的深意。
不过此举并没有太多人关注,因为大部分人都沉浸在激动和欢庆当中。
只不过,这一切都跟寇季无关。
作为征讨西夏之战的发起者,寇季是在赵祯回京以后第三日,才回到汴京城的。
寇季回到汴京城以后,汴京城内的欢庆已经接近了尾声。
寇季进入到了汴京城以后,除了发现汴京城里施舍米粥的善人们多了不少以外,并没有看到汴京城有其他变化。
寇季吩咐仆人们护送着向嫣和寇天赐回了府,他带着一个老仆,驾着车赶往了皇宫。
到了皇宫门口的时候,就撞见了正怒气冲冲的从宫里出来的王曾。
王曾似乎在气头上,一个劲的闷头往前走,也不看过往的马车,也没有坐上自己的马车,像是一个蒙着眼横冲直撞的烈马,快步的前行者。
“王公?!”
寇季看到了王曾,赶忙呼喊。
王曾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寇季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继续闷头往前走。
只不过走了几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猛然脚下一顿。
“寇季?!”
王曾赶忙往寇季的马车上望了过去,就看到了寇季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
王曾当即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快步的走到了寇季的马车前,焦急的道:“你总算回来了,快跟老夫入宫,一起去劝劝官家。”
寇季被王曾生拉硬拽的拽下了马车,一边被王曾拽着前行,一边疑问道:“官家怎么了?”
王曾闻言,愤愤不平的喊道:“官家在胡闹,在祸国!”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
王曾意识到了寇季刚回京,有些事情不知道,赶忙解释道:“官家要重用皇亲国戚,给不少皇亲国戚都安排了重要的职位。
不仅如此,官家还纵容那些皇亲国戚在汴京城里胡闹。
老夫三人劝诫了一番,官家干脆连朝也不上了,躲在后宫里不出来。”
寇季沉吟道:“官家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纵容的皇亲国戚,早在兴庆府的时候,官家就已经开始纵容皇亲国戚了啊?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第0705章 开历史先河的劝谏方式
王曾恼怒道:“你不觉得官家此举是在扰乱朝纲吗?皇亲国戚身份本来就比别人尊贵,太祖、太宗定下祖制,不让他们掌权,就是怕他们仗着身份胡作非为,扰乱我大宋朝纲。
如今官家居然破除了祖制,允许他们掌权,并且还将重要的职位许给了他们。
他们若是克己复礼,兢兢业业的为朝廷做事,老夫也容得下他们。
可他们皆是一群不成器的,他们没掌权的时候,就已经将汴京城闹的鸡犬不宁。
他们若是掌了权,那还不得把汴京城捅一个窟窿?
我大宋能有今日,实属不易。
若是毁到了他们手里,老夫死不瞑目啊。”
寇季沉吟道:“您要是觉得官家处理皇亲国戚的问题处理的不够妥当,大可以请吕公和张公一起出面,劝说官家。”
王曾黑着脸道:“已经劝过了……没用……”
寇季撇撇嘴道:“您三位劝了都没有,我劝了就有用了?”
王曾迟疑道:“你向来跟官家亲厚……”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再亲厚也比不上人家同宗同族吧?”
王曾愕然,小声嘀咕道:“那倒也是……”
王曾嘀咕过后,看向了寇季道:“吕夷简和张知白堵在官家寝宫门口,你也去。”
说到此处,王曾愤愤的道:“老夫去召集百官,一起去官家寝宫门口堵着。”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倒是没有拒绝。
他虽然知道内情,但并不代表他要特立独行。
该随大流的时候,还是要随大流的。
不然他知道真相的事情很有可能会暴露。
王曾丢开了寇季,离开了金水桥边上,去召集百官。
寇季则晃晃悠悠的一个人走到了金水桥边上,亮了腰牌以后,进了宫。
在宦官的引领下,寇季到了赵祯所在的寝殿。
赵祯并没有在自己的寝殿,而是在大小张氏二女中的小张氏的寝殿。
大小张氏,跟此前一尸两命的张贵妃无关。
她们石州推官张尧封之女。
入宫以后一直默默无闻。
直到张贵妃去世以后,她们姐妹二人才出现在人前。
小张氏十分懂得做人,她深知赵祯对张贵妃十分喜爱,所以在张贵妃去世以后,她费劲了心思,帮张贵妃绣了一张满是经文的被子,两只手被扎的不成样子了。
赵祯见到了,自然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然后将对张贵妃的那一份爱,寄托到了小张氏身上。
小张氏因此得宠,屡获侍寝的资格,屡获册封。
如今已经爬到了修媛之位,位列九嫔之一。
别人只当小张氏是一个普通的受宠的妃嫔,但寇季却知道小张氏的厉害。
此女善于揣摩赵祯的心思。
年少的时候倒是懂得藏拙,等有了一些资本以后,就开始在宫里争风吃醋。
史料上记载,她在宫里得宠的时候,吃穿用度,比曹皇后还要好三分。
她死了以后,更是被赵祯破例封为了皇后。
当时曹皇后还活着,并且也是皇后。
赵祯此举不仅给了曹皇后难看,也逼得满朝文武发怒。
为此赵祯还跟满朝文武对着干了一场。
最终的结果就是赵祯胜了。
寇季知道小张氏厉害,但却没有在意。
小张氏现在还影响不到他的地位。
就算小张氏晋升到能威胁他地位的份上,他也不会在意。
他有的是手段收拾小张氏。
小张氏若是够聪明,一定不会招惹他。
小张氏若是不够聪明,招惹上了他,他一定会让小张氏后悔。
寇季到了小张氏寝殿前的时候,就看到了吕夷简、张知白二人一脸怒容的站在门口。
寝殿的大门紧闭着,里面隐隐传出了靡靡之音。
陈琳十分忠心的守在寝殿门口,挡着吕夷简和张知白。
寇季并没有凑上前去跟吕夷简和张知白攀谈,而是慢下了脚步,细细的听了一下寝殿内的声音。
听完了以后,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嘟囔了一句,“官家还真是会玩,大白天的一龙二凤……”
寇季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了两道愤怒的目光看向了他。
他刚才说话的声音虽小,但还没小到别人听不到的份上。
吕夷简和张知白听到了寇季的话,怒目相向。
寇季立马义正言辞的批判道:“官家此举不妥,十分不妥,此风不可助长……”
“哼!”
吕夷简重重的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寇季,而是瞪着眼盯着寝殿,似乎要用眼中的怒火烧光整个寝殿。
张知白倒是有心跟寇季攀谈几句,他在寇季说完话以后,长叹了一声,“官家简直是胡闹……我大宋刚刚打败了强敌,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可官家先是重用皇亲国戚,如今有辍朝不出,还真是……”
“糊涂!荒唐!昏庸!”
寇季毫不客气的开口批判。
张知白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还是你敢说……”
吕夷简听到了寇季将昏庸两个字说了出来,脸色缓和了几分。
在没有彻底跟赵祯闹僵之前,很少有人去拿‘昏庸’二字喷赵祯。
毕竟,以赵祯如今的功绩,已经算得上是一位明君了。
他若是再励精图治,将燕云十六州剩下的十一州拿下,并且打的辽国彻底臣服,那他就有资格称被评价为千古一帝了。
而且,除非是不想在朝堂上混了,不然不可能跟赵祯撕破脸,骂赵祯昏庸。
一旦骂了,被赵祯惦记上了,很有可能会给你穿无数小鞋。
陈琳在听到了寇季的恶语以后,恶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
寇季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看什么看,去准备一些酒菜,再召一些舞姬过来……”
寇季大大咧咧的吩咐。
吕夷简和张知白瞪起了眼,一脸惊愕的盯着寇季。
寇季在吕夷简和张知白的注视下,干巴巴笑道:“官家明显是躲着我们,我们就算在这里守几天几夜,官家估计也不会出来。
我们在此处风吹日晒的,坏的是自己的身子,划不来。
官家既然喜欢胡闹,我们跟着官家一起胡闹就是了。”
说到此处,寇季还故意冲着寝殿内喊了一声,“江山是官家的,官家都不在意,我们在意什么?”
吕夷简和张知白听到了寇季的话,一愣再愣。
许久以后,吕夷简双眼微微一亮,“还可以如此?”
寇季耸了耸肩膀道:“不好吗?平日里你们又是跪又是撞墙的,也没啥效果。既然没效果,那就得换个法子。
皇亲国戚们在汴京城里祸祸,官家都能看得下去,我们为何看不下去?
咱们就陪着官家耗着,看最后谁先忍不住。”
吕夷简盯着寇季,感慨道:“还是你小子脑子好使,就照你说的办。”
寇季撇撇嘴道:“你现在可不能称呼我小子了,我现在的官爵,可不比你低。”
吕夷简恶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愤恨道:“你还好意思说?!”
吕夷简为何会愤怒,寇季心知肚明。
吕夷简、王曾、李迪等人有心培养寇季接班,甚至已经为寇季铺好了路,可寇季转到跑到武臣之列去了,吕夷简自然生气,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寇季没办法跟吕夷简讲出其中的内情,自然只能假装自己理亏,快速了认了怂。
吕夷简在寇季认怂以后,冷哼了一声,对站在一边看笑话的陈琳喝道:“还不去准备酒菜和舞姬?”
陈琳犹豫了一下,想进去寝宫内请示赵祯。
可考虑到赵祯在做好事,不便被打扰,所以就依照吕夷简的吩咐去做了。
没过多久以后,一桌酒菜就摆在了寝宫门口。
寇季早就饿了,坐上了桌边以后,抄起了筷子就开吃。
吕夷简和张知白二人端着酒杯,一边饮酒,一边低声骂寇季粗俗。
寇季没有搭理他们。
二人也没有搭理寇季的意思。
二人端着酒杯,一边欣赏歌舞,一边吟诗作赋,十分惬意。
寇季吃饱了以后,见吕夷简和张知白二人吟诗吟的起劲,他插不上话,就干脆欣赏起了歌舞。
三个人堕落了没一会儿,王曾就领着满朝文武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了寝殿门口。
众人看到了寇季三人的行为以后,下巴掉了一地。
王曾黑着脸冲到了吕夷简面前,咬牙道:“你们在做什么?!”
“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吕夷简笑着邀请。
王曾执拗的沉声道:“我就要站着,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我少不了要弹劾你一本。”
吕夷简大笑着将寇季此前说出的那一套说辞说了一遍。
王曾听完以后一脸古怪。
“能行吗?”
王曾显然对于寇季的建议充满了质疑。
历来官员谏言,那都是站着示威,或者是拿脑袋撞墙,在宫里大吃大喝的,一个也没有。
王曾觉得此举有些荒唐。
吕夷简听到了王曾的话,道:“行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张知白在一边补充道:“我们三人在此处站了一早上,官家不仅没见我们,甚至都没有派人跟我们说一句话,我们在此处喝酒、吟诗、欣赏歌舞不过半个时辰,官家就派人让我们闭嘴两次。
你说行不行?”
王曾眉头一挑,迟疑道:“那试试?”
“必须一试!”
吕夷简果断道。
此举若是成了,那满朝文武以后就要摆脱那种以死相逼的局面,以后再集体向官家谏言,就容易多了。
而且此举开历史之先河,真要是成了,注定会被天下所有读书人铭记。
吕夷简邀请王曾坐下以后,吩咐着陈琳去多准备了一些酒菜和舞姬。
满朝文武就在寝宫门口彻底闹了起来。
划拳的、行酒令的、高声吟诗的、舞剑助兴的,应有尽有。
赵祯在寝宫里,听到了门外满朝文武闹起来了以后,一个头两个大。
他派人出门数次喝斥满朝文武,都没啥效果。
他最后亲自出门喝斥满朝文武,刚露了个头,满朝文武齐齐一静,同时看向了他。
他立马意识到,满朝文武闹腾是假,逼他出来才是真的,所以他又果断关上了宫门,陪满朝文武耗着。
一直耗到了夜幕降临,满朝文武散去了以后,赵祯才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大宋朝有入夜以后,臣子不得就寝在后宫的规矩,恐怕满朝文武能昼夜不歇的闹下去。
满朝文武闹归闹,却也知道分寸。
他们折腾赵祯可以,但不能夜宿在寝宫,坏了宫里的规矩。
在后宫留宿,若是乱了皇室血统,那他们就是千古罪人。
满朝文武各自回府歇息了一日。
第二日,一个个再次齐聚到了寝宫门口。
只不过不在小张氏的寝宫门口,而是在曹皇后的寝宫门口。
赵祯今日在曹皇后处。
满朝文武到了以后,吕夷简照例吩咐陈琳去准备酒菜。
陈琳笑眯眯的道:“宫里备的吃食,昨日都被诸位吃光了。如今采买的太监还没有将新的东西送回宫,所以没东西给诸位享用。”
陈琳这话,明显是赵祯教授的推脱之语。
宫里住着成千上万的人,每天都要采买大量的吃食入宫,不可能短缺。
吕夷简毫不客气的揭穿了陈琳的谎言,“胡说八道!宫里岂会没有吃食,你带老夫去御膳房,老夫倒是要看看,御膳房里有没有吃的。”
陈琳笑道:“御膳房可是供应官家吃喝的地方,您去了,要是带进去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奴婢们这些脑袋,可不够砍的。”
吕夷简闻言,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他倒不是无力反驳。
而是他反驳了也无用。
他自然不会害赵祯,可若是有人趁着他去御膳房的时候,栽赃他呢?
又或者赵祯心黑一些,在他去御膳房的时候,假装跑肚拉稀。
到时候他就算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吕夷简在陈琳面前吃了憋,其他人就没有再扑上去自讨没趣。
满朝文武原以为今天就是吃喝玩乐的一天,却没料到赵祯一招釜底抽薪,又让他们干站着了。
只有一个人例外。
这个人就是寇季。
寇季似乎早就料到了赵祯今日会出什么招,所以将吃的、喝的、玩的、躺的,都带着。
府上的仆人给他送到了金水桥边上,他吩咐宫里的宦官给他抬了进来。
寇季展开了胡床,往上面一趟,身边摆了一个矮几,矮几上放着酒菜、瓜果。
寇季在满朝文武注视下,悠哉游哉的往胡床上一趟,一边喝酒,一边吃水果,不时的还嚼一块肉。
最可恶的是,他居然刻意的在吧嗒嘴。
一瞬间。
满朝文武怒目相向。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更是化身为强盗,以‘尊老’为名,强抢了寇季的东西。
寇季似乎早料到了吕夷简几个人会有强盗行径,所以在吕夷简等人抢了他东西以后,他愤怒的咆哮了几句,然后就离开了曹皇后所在的寝宫。
没过多久以后,寇季就出现在了李太妃寝宫。
李太妃因为刘娥的事情,对寇季有所不满。
但对寇季的儿子寇天赐却喜欢的紧。
大致是因为从小儿子就不在身边,没有享受过抚养儿子长大成人的过程,心里总觉得缺一些什么,所以对寇天赐这个干孙子格外的喜爱。
隔三岔五就召向嫣抱着寇天赐入宫。
寇季料到了今日会碰到恶人,所以提早让向嫣抱着寇天赐入了宫。
入宫以后。
寇天赐自然被李太妃抱着去玩了,向嫣就待在偏殿内陪着杨太妃、杜太妃、赵絮三人说话、玩乐。
寇季借着儿子的面子,也混了进去。
寇季在李太妃宫里待到了傍晚,带着向嫣和寇天赐出了宫。
一晃,到了第三日。
满朝文武也学乖了,一个个都带着东西进了宫。
一群人又聚在了赵祯的寝殿门口吃喝玩乐了起来。
赵祯盛怒之下,吩咐陈琳给满朝文武准备了许多吃食,然后让陈琳带着宦官看着他们吃,吃不完不准离开。
吕夷简、王曾、寇季、张知白等一众重臣,自然不需要顾及赵祯如此无礼的规矩。
但是那些个人微言轻的小官却没办法拒绝赵祯的‘好意’。
一个个差点没撑死,吃到最后,边吃边吐,最后被抬出了皇宫。
满朝文武就这么跟赵祯斗智斗勇,斗了五日。
赵祯服软了。
穿戴上了朝服,出现在了垂拱殿上。
满朝文武见赵祯服软了,一个个群情激昂的在垂拱殿上细数皇亲国戚们最近犯下的罪行。
赵祯将皇亲国戚召到了殿上对质。
然后掀起了一场骂战。
最终在赵祯盛怒声中,散朝了。
赵祯在散朝以后特地留下了寇季。
散朝以后。
偏殿内。
赵祯目光幽怨的盯着寇季,道:“四哥,听说让满朝文武在寝宫外吃吃喝喝的主意,是你出的?”
寇季十分光棍的道:“正是臣……”
赵祯长叹了一声,埋怨道:“你怎么能帮着外人对付朕呢?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寝宫外吵吵闹闹的,就像是有人拿了一口钟,罩在了朕的脑袋上,不断的敲打。”
寇季苦笑道:“官家应该明白,避不是一个办法。官家一直避下去,非但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还会影响朝政。”
赵祯无奈道:“朕不避着能怎么办?让人将满朝文武的嘴缝上?朕的那些亲戚们,犯的错倒是不少,但没有一件能让朕痛下狠手的。
朕好不容易将他们引出来。
若是现在下手收拾他们,恐怕会功亏一篑。
以他们如今犯下的那些罪,顶多打他们几板子,或者幽禁在府上一段日子,根本做不到伤筋动骨。
朕现在处置了他们,他们以后一定会缩起来。
到时候朕再想处置他们,可就难了。
朕既然已经出手了,那就得一次性将他们解决,不留后患。”
寇季思量道:“他们不主动犯下大错,那咱们就想办法让他们犯下大错。”
赵祯眉头一挑,道:“四哥有办法?”
寇季沉吟道:“我回汴京城已经有数日了,却没有去枢密院点卯,为的就是让柴宗庆跟枢密院内的那些蛇鼠混熟,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们不如就从柴宗庆身上动手。”
赵祯疑问道:“怎么动?”
寇季笑道:“划拨军饷的日子也该到了,兵部尚书李昭亮还在朔州坐镇,兵部群龙无首。枢密院必然要派人去兵部督管。
臣就派遣柴宗庆去,然后称病不出,看看柴宗庆会不会动发下去的军饷。”
赵祯沉吟道:“柴宗庆在朕的亲戚里面,算得上是最跋扈的。他犯的事情,比其他人加起来都多。如今朕维护着亲戚们,他自然更加跋扈。
此次划拨的军饷,有一部分是属于征战燕云之地的将士们的赏赐。
所以数额及其庞大,以柴宗庆的性子,肯定会动手脚。”
柴宗庆此人,长期被邓国大长公主欺压,心里有些病态。
他没那个胆子跟邓国大长公主炸毛,所以就将心里的怨气发泄在百姓身上。
他不仅以欺负百姓为乐,而且十分胆大妄为,什么人都敢动,什么钱都敢拿。
邓国和冀国两位大长公主惦记锻钢作坊和纺织作坊的份子,就是他在背后出的主意。
他连锻钢作坊的份子都敢惦记,又怎么可能不对军饷动手脚。
反正大宋喝兵血的人多不胜数,他也不会有太多顾忌。
寇季淡然笑道:“只要他对军饷动手脚,那我们就有办法让他栽进一个大坑里。”
赵祯大概猜测到了寇季会如何谋划,所以笑着点点头。
“那此事就交给四哥了……”
寇季笑道:“到时候少不了官家配合。”
赵祯含笑道:“一举两得的事情,朕自然得配合。”
寇季眉头一挑,笑道:“官家果然知道我会怎么做……”
赵祯笑而不语。
君臣二人有了定计以后。
寇季离开了皇宫。
往后的日子里,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每天都在朝堂上吵架,垂拱殿成了他们吵架的专用场所。
赵祯态度不明,一直夹在中间和稀泥,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越吵越凶,根本没人在意,寇季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请了病假。
也没有人在意。
寇季病倒了以后,发放军饷,以及前去燕云之地征战的将士们赏赐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第0706章 鱼儿上钩
枢密院。
柴宗庆在朝堂上陪着满朝文武吵了一架后,志得意满的回到了枢密院内坐班。
自从赵祯征讨完了西夏以后,似乎是良心发现了,不仅重用了他们这些皇亲国戚,还一个劲的护着他们这些皇亲国戚。
石家的石元孙,被调遣到了三衙坐班。
昨日下差以后,纵马狂奔,伤了人。
今日被领侍御史状告到了朝堂上。
赵祯一位的袒护石元孙。
满朝文武为此跟赵祯和皇亲国戚们大吵了一架。
最终在赵祯愤怒的咆哮声中偃旗息鼓。
为民做主的领侍御史为此挨了一顿骂,伤了百姓的石元孙,却什么麻烦也没有。
赵祯如此护着皇亲国戚,柴宗庆身为皇亲国戚,自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以后有赵祯护着,他在大宋朝还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柴宗庆进了枢密院,几个枢密承旨就凑到了他的面前。
“柴公,下官近日得了一些小龙团,您尝尝,看看是不是上品……”
“小龙团那东西,在你眼里,是稀世珍品,可在咱们柴公眼里,那就是寻常的东西。平日里宫里没少赐给柴公东西,似小龙团那种寻常的东西,柴公府上肯定一抓一大把。
柴公,您还是尝尝下官新得的梨花白吧。”
“……”
几个枢密承旨凑在柴宗庆面前,七嘴八舌的在献媚。
柴宗庆十分享受。
柴宗庆觉得寇准等人被称之为公,他身为皇亲国戚,不能居于人后,所以吩咐手底下的人,私底下称呼他一声柴公,借此跟寇准等人比肩。
手下的人有求于柴宗庆,自然事事顺着柴宗庆的心思。
柴宗庆端着架子,听完了几个枢密承旨的话以后,淡淡的道:“小龙团那东西,对本公而言,自然是寻常东西。本公府上,小龙团都是赏给仆人们喝的。
本公只喝密云龙。
诸位手里若是没有密云龙,那就不要在本公面前献丑了。”
听到了柴宗庆的话,几个枢密承旨脸上带着笑意,心底里却在骂娘。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小龙团那是贡品,数量十分稀少,官家赏给重臣的时候,那也是抠抠搜搜的。
去岁小龙团贡上来以后,六部尚书才共分了一个茶饼,内廷的两位宰相一人也不过分到半个茶饼而已,也就寇府得了一个完整的茶饼。
密云龙,那更是贡品中的贡品。
每一岁,只有两个茶饼贡上。
官家平日里都不舍得喝,需要在大祭典或者大祭礼的时候,才会拿出来跟满朝文武共享。
据说先帝在位的时候,宠臣丁谓向先帝讨要密云龙,先帝都没舍得给。
从密云龙炮制出到如今,先帝和官家就没有赏赐给任何人。
柴宗庆居然好意思说自己只喝密云龙,还真是恬不知耻。
几个枢密承旨脸上笑呵呵的,柴宗庆自然不知道他们心里在骂娘,他盯着那个说手里有梨花白的枢密承旨道:“梨花白,本公只喝辽皇耶律隆绪喝的上品……”
枢密承旨闻言,挑起了眉头,喜笑颜开的道:“那巧了,下官手里的梨花白,正是辽皇耶律隆绪才喝的上的上品。”
柴宗庆一愣,略微有些以外的道:“这东西你都能弄到?”
枢密承旨低声笑道:“下面人贡上来的,据说是从辽国重臣手里换的。”
柴宗庆沉吟道:“拿什么换的?上品梨花白在辽国可是稀罕物,即便是辽国重臣,得赐的也不多。”
枢密承旨干巴巴笑道:“上官只管享用下面的孝敬就是了,至于下面的人是如何换来的,我们就不必去深究了。”
柴宗庆心知其中一定有猫腻,但是却没有深究,反正他往后会一直在枢密院内供职,有的是机会套出其中的秘密。
柴宗庆笑道:“既然是你一片心意,那本公就却之不恭了。下朝以后,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坐坐。”
几个枢密承旨纷纷笑着点头。
柴宗庆瞧着他们几个人,笑道:“说说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本公帮忙的。”
几个枢密承旨跟柴宗庆混迹了也有小半个月了,知道柴宗庆的性子,所以在柴宗庆开口以后,赶忙道:“沧州有个偏将,想谋一个忠武的职位……”
“三衙内有一位小将,想去捧日军……”
“……”
几个枢密承旨,或多或少,都有事情恳求。
柴宗庆听完了他们的话以后,低声道:“老规矩,你们先上奏他们的功绩文书,我帮你们搞调遣文书……”
几个枢密承旨果断点头。
“事成之后……”
“您八,我们二……”
“你们……很不错,等回头官家召见的时候,我会在官家面前提一提你们的名字。”
“多谢柴公提携。”
“……”
几个人三言两语,就完成了几笔不可见人的勾当。
也就是寇季这个枢密使回京以后没有进过枢密院,不然他们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
几个人刚说完话。
朱能就拿着一份文书,阴沉着脸进了枢密院。
几个枢密承旨看到了朱能,向柴宗庆告罪了一声,纷纷奔向了朱能。
柴宗庆却没有凑过去。
如今皇亲国戚正跟满朝文武闹的水深火热的,他可不想凑过去自讨没趣。
朱能似乎也懒得搭理他,进入到了枢密院以后,看都没看他一眼。
几个枢密承旨凑到了朱能面前的时候,朱能将手里的文书递给了他们,道:“朝廷有一笔粮饷,要发给下面的将士。兵部尚书李昭亮如今正坐镇在朔州,兵部无人掌管,所以官家吩咐我们枢密院出一个人,去督管此事。
你们几个商量一下,看看谁有闲暇。”
几个枢密承旨闻言,眼前一亮,拿过了文书一瞧以后,眼睛更亮了。
“三百万贯?!”
有人尖叫了一声。
柴宗庆立马竖起了耳朵。
朝廷每年配发的军饷数以千万贯计算,但每一次都是数十万贯数十万贯的批款,很少有一次性批复百万贯以上的例子。
除非是碰到了战事,需要将士们卖命,才会变得十分大方。
朱能见几个枢密承旨一脸惊讶,便淡然的解释道:“此次粮饷当中,不止有兵马的常饷,还有一部分是有功将士的赏赐。
所以数额会大一些。”
“下官明白……”
几个枢密承旨对视了一眼,压下了心头的激动,齐齐向朱能施礼。
朱能缓缓点头道:“你们议一议,写一个章程给我。”
“喏……”
朱能将此事扔给了几个枢密承旨以后,离开了枢密院。
柴宗庆在朱能走后,主动的凑到了几个枢密承旨眼前,盯着他们手里的文书,道:“什么东西……给本公瞧瞧……”
几个枢密承旨一愣,略微沉吟了一下,就猜到了柴宗庆跟他们一样,惦记上了这笔军饷。
“柴公,此事是朱枢密交给下官……”
“怎么,本公瞧都不能瞧了?”
柴宗庆不等枢密承旨将辩解的话说完,就阴阳怪气的问道。
几个枢密承旨见柴宗庆生恼,只能将手里的文书交给了柴宗庆。
柴宗庆如今有官家护着,他们惹不起。
柴家的那为邓国大长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
更关键的是,惹恼了柴宗庆,他们很有可能会断了一条长久的财路。
柴宗庆拿过了文书,仔细的阅读了一番以后,将文书还给了几个枢密承旨,然后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你们准备一份章程,明日给本公……”
几个枢密承旨面面相觑。
柴宗庆盯着几个枢密承旨,幽幽的道:“觉得本公要抢你们的财路?”
几个枢密承旨盯着柴宗庆没有说话。
柴宗庆不咸不淡的道:“一条财路落到了你们手里,你们能捞几个钱?你们又敢捞几个钱?”
几个枢密承旨一脸愕然。
柴宗庆淡淡的道:“本公吃肉,少不了你们那一份。”
几个枢密承旨赶忙道:“多谢柴公……”
柴宗庆点了点头,离开了枢密院。
几个枢密承旨凑在一起,脸色十分难看。
倒不是他们不识趣,不愿意将财路献给柴宗庆。
他们是担心柴宗庆下手太狠,不留分寸,到时候闹出大事,牵连到他们。
“此事我们便不参与了……”
几个人沉默了许久,其中一人突然开口。
另一个人附和道:“他有官家护着,我们可没有。”
其他人齐齐点头。
有了决定,几个枢密承旨脸上难看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
虽然少赚了一笔大钱,但他们并不后悔。
他们能捞钱捞到今日,凭借的就是留分寸、知进退。
该捞的钱,他们一个铜板也不会放过,不该捞的,他们碰都不会碰。
一夜无话。
翌日。
几个枢密承旨将准备好的章程交给了柴宗庆。
柴宗庆拿着章程,找到了朱能,大大咧咧的将章程放到了朱能面前。
朱能疑惑的拿起了章程扫了一眼,一脸恼怒的道:“此事我并没有交给你!”
柴宗庆大大咧咧的道:“他们几个自知能力不足,特意求我援手,我看他们可怜,就决定帮他们一把。”
朱能怒道:“政事交给了谁,就由谁负责,岂能私底下委托他人。”
“我也是枢密院的人,官职还比他们高。为何他们能做,我做不得。”
“我就是不想将此事交给你!”
“你是对我有意见?”
“……”
朱能和柴宗庆说着说着,便吵成了一团,最后吵到了赵祯面前。
赵祯在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以后,夸赞了柴宗庆一番,然后将朱能赶回府去禁足。
朱能黑着脸回了府。
柴宗庆志得意满的回了枢密院。
从枢密院点了两个枢密承旨,陪着他一起去了兵部。
柴宗庆配合着兵部,将一切发放军饷的章程拟定好以后,呈报给了赵祯,赵祯痛快的吩咐户部将钱转交给了兵部。
三百万贯钱财,出了国库,入了兵部衙门。
从兵部衙门又押运出了汴京城。
一路出了开封府,却没有往东北而去,而是折道去了其他地方。
一切似乎都神不知鬼不觉的。
……
寇府别院。
寇季着一声长衫躺在胡床上,悠哉游哉的晃着。
在他身旁,赵祯也躺在一张胡床上,悠哉游哉的晃着。
赵祯晃了许久,意味深长的道:“柴宗庆可真能贪……”
寇季缓缓点头,“三百万贯军饷,他独享了八成,其他官员享了一成半,军中将士只有半成……”
赵祯微微咬起了牙道:“朕以为,他贪个数十万贯就撑死了,却没料到,他居然一口气吃了两百四十万贯。两百四十万贯,其中有一大部分是朕赏赐给有功将士的奖赏。
将士们为国拼杀,有死有伤,朕答应了重赏他们。
可到最后,他们拿到手里的钱却少的可怜。
朕不敢想,他们在拿到一两贯铜钱的赏赐的时候,会对朕有多失望。
朕更不敢想,他们的家眷在拿到了一两贯卖命钱以后,会不会咒骂朕。”
引柴宗庆上钩,是他们君臣共同的主意,他们也做好了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
可真当柴宗庆上钩以后,赵祯被吓到了。
那可是赵祯用来收买人心的钱。
如今非但没有收买到人心,反而让三十万将士寒了心。
大宋多少将士,一百多万而已。
如法炮制三五次,大宋上下将士的心会被伤的干干净净。
到时候大敌来犯,还有谁会为大宋卖命?
柴宗庆此举,不是在捞钱,而是在挖大宋的命根子,赵祯怎么可能不被吓到?
寇季听到了赵祯咬牙切齿的话,沉吟道:“官家事后多补偿一下将士们就行了。到时候臣再派人去安抚一下,将士们一定会理解官家的。”
赵祯愤恨的道:“朕现在就想收拾他!”
寇季略微一愣,他自然明白赵祯想要收拾的人是谁。
寇季看向了赵祯道:“现在收拾他,那我们可就要前功尽弃了。柴宗庆虽然贪了钱,但没有闹出大乱子。官家派人揭穿了此事,到时候他补上这笔钱,再多出一些赎罪钱,求邓国大长公主找你哭诉几次,你也不好对他痛下杀手。”
赵祯听到了寇季的话,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沉声道:“朕知道……朕就是随口一说……”
寇季道:“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直等事情发酵即可。”
赵祯缓缓点头。
君臣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一会儿。
赵祯离开了寇府别院,回到了宫中。
往后一段时间。
汴京城内都风平浪静。
寇季依然病着,朱能也被禁足在府上,柴宗庆继续在枢密院内胡作非为。
一晃眼便到了五月。
田里的麦子变得金黄的时候,一队将士背着信旗,沿着麦田的地垄,一路冲进了汴京城。
“涿州兵变!”
“涿州兵变!”
“……”
传信的八百里加急的将士,一边往汴京城里冲,一边大声的呐喊。
造反,在大宋朝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兵变绝对是稀奇事。
造反一年能碰到好几次。
但是兵变,十年也不一定能碰上一次。
可见兵变有多稀奇。
更关键的是,每次兵变,都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上次大宋朝发生兵变,是寇准精简厢军时候的事情。
八百里加急的将士将消息传给了御街两旁的百姓,御街两旁的百姓快速的将消息传遍了汴京城。
一时间,汴京城为之轰动。
八百里加急将士入宫后没多久,宫内的钟声被敲响。
满朝文武,穿戴上了官服,坐上了马车,匆匆往宫里赶。
寇季也是如此。
寇季乘车到了金水桥边上的时候,就看到了王曾正皱着眉头从马车上下来,他也跟着下了马车,走到了王曾身边。
王曾见到了寇季,眉头紧锁着道:“涿州兵变了?”
寇季面色凝重的道:“听说是……”
王曾黑着脸道:“你一个枢密使,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详情呢?”
寇季苦笑道:“他们兵变,也不可能提前告诉我……我也得等八百里加急将此事送到了汴京城以后,才能知晓。”
王曾长叹了一声,略带歉意的道:“老夫是气糊涂了……我大宋刚经历了两场大战,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
偏偏在这个时候,涿州发生了兵变。
朝廷要处理此事,恐怕要费一番周折。
更关键的是,涿州毗邻幽州。
若是他们投了辽人,那我大宋刚找回的言面,恐怕又要丢出去了。”
“此事确实不好处理……我猜测其中必有原因,不然将士们不可能在这个时候闹乱子。”
寇季一脸郑重的道。
王曾缓缓点头,“我们速速入宫,去弄清楚其中的缘由。”
寇季点头,陪着王曾一起入了皇宫。
一路到了垂拱殿,还没有进门,就听到了赵祯暴跳如雷的声音。
“废物!”
“一帮子废物!”
“一帮子人渣!”
“朕要将你们千刀万剐!”
“……”
赵祯在骂谁,显而易见。
他在骂满朝文武。
能将赵祯逼到爆粗口的份上,说明此次涿州兵变,跟朝堂上的官员有关。
王曾和寇季神色凝重的进了垂拱殿,就看到了满朝文武其他人已经到了,如今正弓着腰,垂着脑袋,正在聆听赵祯发怒。
王曾和寇季迈着小碎步,进入到了殿中,默默的施了一礼,然后各自回到了各自的班列。
王曾居于文臣班列第二位,寇季则居于武臣班列第一位。
王曾和寇季之所以在殿中施礼,却没有开口,那是因为礼仪的问题。
但凡是上朝以后,迟到的臣子,到了朝堂上以后,一般不能打扰朝堂上正在议事的众人,自己施礼过后,悄悄的站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就行了。
等到朝堂上的事情议论完了,官家有心追究迟到的事情的话,少不了要罚一些俸禄。
官家若是不追究迟到的事情的话,那就就此揭过。
寇季和王曾二人站定以后,赵祯还在咆哮。
赵祯如同一头发怒的猛兽,冲着满朝文武咆哮,“三百万贯军饷和赏赐,送到了涿州、朔州、寰州,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万贯!
中间没了两百七十万贯!
两百七十万贯!
你们怎么下得了手?
每一份文铜钱上,都是染着他们鲜血的,朕发放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算错了一位将士的功劳。
可你们呢?
一口气将他们的功劳全部吞进了肚子里。
不仅吞了他们的功劳,还吞了他们应有的军饷。
你们简直是丧心病狂!”
赵祯怒视群臣,“是你们贪得无厌,酿成了今日的惨剧!你们说说,朕该怎么做?派兵去镇压他们?朕开不了那个口,因为错在朕,错在朝廷,错在你们。”
眼看赵祯的咆哮声有暂缓的意思,吕夷简赶忙沉声道:“官家,眼下最重要的是尽快派人去安抚他们,免得他们酿成大祸。
同时应该查清处是谁在背后动了手脚,贪了将士们的军饷。
给他们一个交代!”
赵祯声音冰冷的道:“查!必须得查!查清楚了以后,朕要将这群畜生千刀万剐,谁也不例外!”
“寇季?!”
赵祯冷喝一声。
满朝文武心头皆是一震。
因为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赵祯如此冰冷的呼喊寇季。
寇季在赵祯的呼喝声中,出现在了殿中,躬身道:“臣在!”
赵祯咬着牙道:“朕记得,兵部尚书李昭亮并不在京,所以朕吩咐枢密院派人督管兵部发放军饷的事宜。现在出了乱子,朕是不是该唯你是问?”
寇季拱手道:“臣有罪,臣督管不利,才酿成了……”
赵祯不等寇季把话说完,就蛮横的道:“行了,朕不想听那些场面话。你的错,朕回头再跟你算。朕知道你近期卧病在榻,并没有督管枢密院的事情。
现在,你告诉朕,是谁负责督管的此事。”
朱能在赵祯话音落地以后,赶忙出班奏道:“回官家,此事是臣接下的。臣原本想要派遣枢密院的几位枢密承旨去办此事。
但是驸马柴宗庆主动请缨要去督办此事,为此还吵到了官家面前。
最终还是官家钦定了驸马柴宗庆都督办此事。”
赵祯听到此处,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冷声道:“朕给气糊涂了,将此事给忘了。你这么一提醒,朕倒是想起来了。
此事确实是朕交给的柴宗庆去督办的。”
说到此处,赵祯冰冷的目光落到了柴宗庆身上。
第0707章 朕要杀你全家!
“柴宗庆,要朕请你出来吗?!”
柴宗庆浑身打着哆嗦,出现在了班列外,哀嚎道:“官家,臣受了奸人蒙蔽,请官家为臣作主!”
赵祯冷冷的盯着柴宗庆,一字一句的道:“朕只想问问你,贪了还是没贪?”
柴宗庆硬着头皮,咬着牙道:“臣是受人……”
赵祯突然怒吼,“贪了没贪?!”
柴宗庆吓的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满朝文武也吓了一跳。
赵祯盯着跌坐在地上,不肯认罪的柴宗庆,冷声道:“你不肯说,那朕就派人去查!”
“陈琳!”
“奴婢在!”
“去武德司和皇城司传朕的旨意,让他们将所有经手过这笔钱的人,一并给朕缉拿。一个一个审,一个一个问。
朕要知道,谁贪了将士们的命。
朕要知道,谁在挖我大宋江山的根基。
朕要让所有贪了这笔钱的人拿命还。”
“喏!”
陈琳令了赵祯的口谕,退出了垂拱殿。
赵祯盯着满朝文武,道:“你们不是喜欢在宫里待着吗?那今日就在宫里待着,别离开了。等事情查清楚以后,再离开。”
满朝文武神色复杂的答应了一声。
赵祯这么做,是信不过他们,怕他们通风报信。
此事若只是牵扯到一两个官员的话,那还好。
若是背后揪出一大堆官员的话。
那赵祯以后再看满朝文武,一定会带上怀疑的目光。
皇帝,似乎天生就有疑心病,他会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怀有疑心。
期满他、欺骗他的人越多,他的疑心病就越重。
当他的疑心病到了压不住的地步上的时候,就会选择用暴烈的手段让自己心安。
比如,杀一批让他觉得不安的人。
又或者弄死一群他认为不够忠诚的人。
一旦皇帝为此开始动刀子杀人,亲儿女都杀得,更何况是满朝文武。
赵祯如今文治武功皆有,他凭借着文治武功,将自己的威严推到了最高处。
朝野上下,没有一个人能够约束住盛怒中的他。
赵祯将满朝文武的反应收入了眼中,冷哼了一声,坐在了座椅上,陪着满朝文武静静的等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做贼心虚的官员,顶不住压力,纷纷瘫跪到了地上。
赵祯却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三人,看着那一个一个跪下的官员,脸黑的像是锅底。
在他们三个人辅政期间,出现了如此大的弊案,他们三个人也要跟着担骂名的。
涉案的金额,已经多到令人触目惊心了。
若是涉案的官员再多到令人触目惊心的地步。
那他们三个,恐怕就要请辞了。
时间一晃,到了晌午,已经跪到的官员,达到了十人。
期间有一些身着黑衣的人进入到殿中,在请示了赵祯以后,将一些跪到的官员带了出去。
那些黑衣人,是皇城司的人。
他们请示了赵祯,进垂拱殿内抓人,说明已经查到了那些人的头上,并且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
满朝文武看的心惊肉跳。
赵祯心里却平静的像是一汪湖水。
军饷贪污案的所有证据,赵祯早就掌握了。
他早已心惊肉跳过了。
他之所以兴师动众的派人去查,是为了引某些人出来。
时间一晃。
到了下午。
赵祯等的人,入宫了。
就在垂拱殿内的文武大臣们盯着柴宗庆的时候,一个小黄门快速的进入到了殿中。
文武大臣们之所以盯着柴宗庆,那是因为跪到的人当中,除了他以外,剩下的人全部都被带了出去。
小黄门入了殿,施礼过后,禀报道:“启禀官家,邓国大长公主求见……”
赵祯闻言,假装意外的道:“皇姑吗?”
文武大臣们见此,心头一颤。
邓国大长公主入了宫,哭诉一番,官家会不会轻饶了柴宗庆?
结合之前赵祯对皇族的态度。
赵祯很有可能会轻饶了柴宗庆。
想到此处。
吕夷简几乎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道:“官家,垂拱殿乃是参政议政的地方,女子不得入内。官家为此还题了一块匾额,竖在后宫之中,官家难道忘了吗?”
王曾在吕夷简出声以后,也站出来道:“官家,军饷贪污案,查到如今,恐怕已经明朗,驸马柴宗庆必然脱不了干系。
邓国大长公主此刻入宫,必然是知道事发了,想要为驸马柴宗庆求情。
官家若是因此轻饶了柴宗庆,天下臣民会怨官家不公。”
张知白随后也站了出来,十分果决的道:“臣死谏!”
张知白此话一出,似乎在平静的湖面上丢了一颗石子进去。
一时间。
大部分的文臣出班附和起了张知白的话。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九成的文官站出来附议。
之所以会有如此局面,也跟赵祯近几个月无脑的维护皇亲国戚有关。
赵祯无脑的维护了皇亲国戚几个月,皇亲国戚们干出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满朝文武为此没少弹劾皇亲国戚。
但每次弹劾都没有结果。
满朝文武都快绝望了。
眼看着皇亲国戚就要成为了祸乱大宋的根源了。
一些忠贞耿直之臣,每天愁的是吃不下睡不着。
如今柴宗庆犯事,犯的还是一件足以惊动天下的大事。
他们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重创皇亲国戚的机会。
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了。
所以他们孤注一掷的开始死谏。
当然了,他们只是其中一部分官员,还有一些官员,纯粹是在跟风,还有一些官员,被皇亲国戚侵占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要搬到皇亲国戚,所以在大部分文臣死谏的时候,他们也跟着一起。
总之,九成的文臣出班死谏以后,一些武臣也开始出班死谏。
一瞬间。
垂拱殿中间站了一堆人。
赵祯见此,心里格外的畅快,脸上却一脸寒霜。
“你们干什么?逼宫吗?”
吕夷简和王曾二人刚准备开口,张知白却抢先一步道:“臣等皆是官家的臣子,又怎么敢逼迫官家。只是发生了如此大的贪污案,引起了兵变,官家若不秉公处理的话,天下人恐怕会非议。
臣身为参知政事,不能还天下人一个公道,无颜继续苟活于世。”
“臣等亦是如此……”
那些站在殿中的官员们附和。
赵祯似乎被激起了怒气,“朕就是要召见朕的皇姑,朕不仅要召见皇姑,朕还要召见所有皇亲国戚!”
“官家!”
“朕意已决!”
“昏……”
“昏了?谁昏了?!”
张知白也被赵祯的举动气急了,刚要大声喊出昏君二字,寇季像是刚回过神似的,大声的叫嚷了一声,逼得张知白闭上了嘴。
满朝文臣,一个个怒目看向寇季。
如今大家都逼着官家收拾皇亲国戚呢,你寇季不帮忙也就算了,居然还捣乱。
“寇季!”
有人大喝一声,要指责寇季。
寇季不等他开口,便开口喊道:“你们干什么?逼宫吗?官家既然要召见皇亲国戚,自然有官家的用意,你们难道要替官家作主不成?”
满朝文臣恶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却没人接寇季这个话茬。
王曾皱着眉头看着寇季,咬牙道:“寇季,兹事体大,莫要胡言乱语。”
寇季大大咧咧的道:“兹事体大,自然需要官家圣心独裁。官家若是觉得驸马柴宗庆有罪,那便依法治罪。官家若是觉得驸马柴宗庆无罪,那驸马柴宗庆便无罪。”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三人齐齐皱起了眉头。
他们觉得,赵祯在胡来,寇季在助纣为虐。
就在吕夷简、王曾三人准备喝斥寇季的时候,邓国大长公主已经闯进了垂拱殿。
邓国大长公主入了殿以后,恭恭敬敬的向赵祯一礼,高声道:“臣赵宣慈,参见官家……”
邓国大长公主将姓氏中的赵字喊的格外的高声。
赵祯见此,沉声道:“皇姑何至于此……陈琳,快给皇姑赐座。”
陈琳赶忙去取座椅。
满朝文武见此,心凉了半截子。
邓国大长公主见此,心里松了一口气。
驸马柴宗庆见此,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吓的一句话都不敢说,如今看到赵祯这态度,他总算是放心了。
赵祯的反应,跟他们之前犯了事,被状告到了朝堂上以后,一模一样。
邓国大长公主等到陈琳搬来了座椅,坐到了座椅上以后,对赵祯略微一礼,道:“官家,臣在府上的时候,听闻驸马遭奸人蒙蔽,干了蠢事,便立马赶进宫来,向官家请罪。
臣听闻驸马贪了一些钱财,便从府库中取了一些钱财,已经押送到了宫外,补上驸马的错。
此外,臣将汴京城外的三千亩地,一并归还如国库,算是替驸马赎罪。”
终究是柴宗庆犯了错,还引发了兵变。
邓国大长公主不敢再跋扈的行事。
赵祯听完了邓国大长公主的话,沉声道:“皇姑不必心急,此事尚且还没有查明,等到查明之后再做定夺也不迟。
朕派人去请五皇姑,还有其他皇亲入宫,等他们到了,咱们一家人坐下,好好商量一下。”
此话一出。
邓国大长公主是彻底放心了。
赵祯不仅没有急着处置柴宗庆,反而还帮他们拉了不少帮手入宫。
赵祯是铁定要维护他们了。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等人听到这话,心如死灰,一个个阴沉着脸,不想再说一句话。
赵祯的昏庸行为,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够理解的极限。
他们不想再多言,只想尽快离开朝堂。
他们倒是没有生出辞官的念头,只是想着离开朝堂,然后想办法将陷入昏庸当中的赵祯唤醒。
吕夷简三个人不开口,其他的文武官员自然也不会开口。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在垂拱殿内待着,
一直等到皇亲国戚们陆续进入到了大殿中。
皇亲国戚们在宫外的时候,就已经了解到了事情的始末,所以在进入到了殿中以后,什么也没有说,果断跟邓国大长公主站在了一边。
虽然他们对于柴宗庆闹出的乱子十分不满。
但考虑到他们以后闹出了乱子,需要柴宗庆帮忙,所以也就没有开口将心里的怨言说出口。
说来也巧。
在皇亲国戚们陆续到齐以后,负责查处军饷贪污案的武德司和皇城司的人同时呈报上了他们查处的结果。
武德司和皇城司的人,当着所有人面,将查处到的结果呈报到了赵祯案头,退出了大殿。
赵祯在他们走后,缓缓的翻开了他们呈报的文书。
赵祯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文书了,但当看到了柴宗庆贪污的具体数额以后,心里的怒气还是压不住的升腾了上来。
“很好……”
赵祯看完了文书,吩咐陈琳传给其他人观看,他面带笑意的夸赞了一声。
垂拱殿内的所有人,一脸懵,不知道赵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赵祯一脸笑意的盯着柴宗庆道:“柴驸马,柴姑父,你是朕的大功臣啊。朕一共就批了三百万贯的军饷,你一下子就帮朕省了两百四十万贯。
顺带着还帮朕揪出了一帮子贪官污吏。
朕有你们这样的亲戚,何愁大宋不兴。”
赵祯明明在夸人,但听着却十分的刺耳。
满朝文武一脸疑惑,大部分的皇亲国戚也一脸疑惑,唯有邓国大长公主皱起了眉头,柴宗庆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
赵祯没有在意他们的想法,目光掠过了柴宗庆,看向了其他皇亲国戚,笑着道:“你们中间,有人帮朕去抢铺子、抢钱、抢粮、抢地的,还有人帮朕去抢那些未出阁的姑娘的……
有人帮朕四处杀人放火……
有人帮朕倒卖官爵牟利的……。
有人帮朕将军械贩卖到了辽国、青塘等地……
更有人带着兵马,帮朕血腥镇压那些不愿意臣服于我大宋的西夏百姓……”
赵祯说到此处,脸上再无半点效益。
满朝文武、皇亲国戚,都意识到了赵祯在说反话。
满朝文武脸上涌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惊喜。
皇亲国戚们惊愕之余,齐齐皱起了眉头。
赵祯继续说道:“以前你们没有出仕的时候,一个个埋怨朝廷不公,埋怨朕不公,埋怨朕便宜外人,也不肯便宜你们。
朕深思了许久,觉得朝廷确实对你们苛刻了一些。
所以就准许了你们出现在朝堂上,担任要职。
给你们钱,给你们权,给你们兵。
你们想要的,朕都给你们了。
不仅如此,你们犯了错,朕还处处维护着你们。”
赵祯冷声道:“但朕将你们想要的给了你们,你们给了朕什么?你们什么也没给朕,你们什么也没帮朕。你们不仅不帮朕维护赵氏江山,还处处在撅大宋的根基。
你们口口声声说,大宋自家的,你们跟朕都是自家人。
可你们谁干过一件自家人该干的事情?
你们不仅不维护自家的基业,反而在抽自家基业的梁柱。
两百四十万贯,说贪就贪,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们有没有想过,贪了这两百四十万贯,会对我大宋造成怎样的影响?”
赵祯掷地有声的怒吼,“它会让朕失信于三十万将士,它会让三十万将士寒了心。我大宋有几个三十万将士可以经得起这么折腾的?
若是天下的将士皆被你们折腾的寒了心,谁来为我大宋江山卖命?
谁来维护你们的荣华富贵?
又有谁,能护得住你们的性命?
大宋若是在你们折腾下亡了,最先被举族尽诛的不是别人,而是我们赵氏。
你们身为赵氏之人,不思为了自己的性命,为了子孙后辈的性命,踏踏实实的帮我大宋效力,为儿孙们建一个太平江山。
反而一味的祸害赵氏的基业。
你们死后,有何脸面被子孙后辈供起来?”
赵祯指着满朝文武,大喊道:“满朝文武弹劾你们,朕维护你们,你们真当是朕向着你们?朕是怕将你们拉到了刑场上去,丢了皇室的脸面,所以才替你们遮遮掩掩。
朕希望你们能够迷途知返,知道朕的良苦用心,可你们没有。”
邓国大长公主的脸色早已变成了酱紫色,其他皇亲国戚也是如此。
邓国大长公主盯着赵祯,声音沉重的道:“官家……”
赵祯不等她话说完,就强硬的打断了她,“赵宣慈,祖父在的时候,你便已经出生了。我大宋是如何磕磕绊绊的走到今日,你看的清清楚楚。
你应该明白,我赵氏江山能走到今日,有多么不容易。
中间有多少人为此丧命。
满朝文武,为我大宋呕心沥血,为我大宋浴血奋战的,不知凡几。
他们为了我赵氏江山,拼上了性命。
你身为赵氏之人,却没有为我大宋出半点力。
你就不觉得惭愧,不觉得愧疚?”
邓国大长公主羞愧的红了脸。
赵祯一席话,将皇亲国戚们的面目,拔了个干干净净,将他们丑陋的面孔齐齐暴露在了所有人眼中。
只要是要脸的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抬上来!”
赵祯镇住了皇亲国戚以后,吩咐了一声。
陈琳带着几个宦官,抬着两个大箱子,进入到了垂拱殿。
“打开!”
赵祯吩咐了一声。
陈琳打开了箱子,箱子里堆满了奏折。
赵祯指着奏折,对皇亲国戚们道:“里面全都是你们犯下的恶心,没有一件重复的。弹劾你们的奏折,堆了整整两座偏殿。
朕只是挑了一些重要的拿了出来。”
赵祯吩咐道:“都过来看看,看看你们是怎么为我大宋江山出力的。”
皇亲国戚们一个个红着脸,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赵祯冷哼一声,“给朕看,你们若是不看,朕就命人当堂念,什么时候念完,什么时候再散朝!”
皇亲国戚们纵然被拔了个干净,但还是有一些羞耻心的。
他们害怕赵祯真的吩咐人当堂念奏疏。
赵祯真要是吩咐人当堂念完所有奏疏,皇亲国戚们以后没有一个人能抬起头做人的。
皇亲国戚们一步三挪的走到了大箱子前。
一个个犹犹豫豫的拿起了奏疏。
有人只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
不是他们犯下的恶心他们看不下去,而是此时此刻,赵祯给予他们的压力,他们承受不了。
“臣有罪,肯请官家责罚!”
当即便有人顶不住压力,躬身请罪。
有人开了头,有人自然跟着一起请罪。
一会儿工夫,八成的皇亲国戚躬身请罪。
事到如今。
他们不请罪也没有办法。
他们中间有人猜测到,赵祯此前一味的袒护他们,很有可能是为了引诱他们犯错,好一举铲除他们。
但却不敢说。
如今他们说什么都是错。
赵祯就算设计引诱他们,那错也在他们。
是他们顶不住诱惑,被赵祯稍微引诱了一下,就犯下了错事。
赵祯此举虽然有些不地道。
但是犯错的是他们,他们的罪行在哪儿摆着,他们怎么狡辩也狡辩不了。
八成的皇亲国戚躬身请罪了,还有两成却没有。
赵祯看向了那些没请罪的人,冷冷的问道:“四皇姑,五皇姑,你们觉得,你们没错吗?”
冀国大长公主听到了赵祯的话,有心起身请罪。
但却被邓国大长公主给拉住了。
邓国大长公主盯着赵祯咬牙道:“官家当真是好手段,这一次我认栽了。官家要处置,尽管处置就是了。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叫赵宣慈!”
“皇姐……”
冀国大长公主低声呼唤了一声,似乎在提醒邓国大长公主不要跟赵祯对着干。
但邓国大长公主被赵祯骂了个体无完肤。
心里羞愧之余,也升起了腾腾怒火,她决定跟赵祯死磕到底,借此挽回一些尊严。
她是太宗的女儿,赵祯的亲姑姑,赵祯绝对不敢要她性命,也不敢大刑伺候她,所以她不怕赵祯的惩罚。
赵祯看透了邓国大长公主心思,盯着邓国大长公主道:“四皇姑乃是朕的亲皇姑,朕若是重处了你,恐怕父皇和皇祖父九泉之下也不会答应。
四皇姑以后就待在府上别出来了,以后的吃穿用度,依照县主的份例供应。”
邓国大长公主听到了赵祯的话,咬了咬牙,颤声道:“好~”
赵祯这算是变相的降了她的身份,同时软禁了她,她心里自然不平静。
赵祯处置完了邓国大长公主,又看向了柴宗庆,“至于你嘛……你跟四皇姑和离吧……因为……朕要杀你全家!”
第0708章 请天子剑!!
柴宗庆祝听到赵祯这话,吓的浑身打哆嗦,惊恐的哀嚎了一声,“公主……救为夫……”
邓国大长公主一下子瞪直了眼,面容狰狞的站起身,看向了赵祯。
“赵祯!你敢!”
“放肆!”
“住口!”
“……”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等重臣群情激扬的喝斥邓国大长公主。
王曾盯着邓国大长公主怒目道:“赵宣慈,官家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你眼里还有没有人伦,有没有君王?”
邓国大长公主红着眼,怒吼道:“本宫在跟官家讨论家事,哪有你们说话的份。”
张知白冷哼一声,喝道:“家事?天家哪来的家事?天家再小的事情,那也是国事。赵宣慈,你直呼官家名讳,目无君上,乃是重罪。
依照国法,当罢去一些的官爵,就地问斩!”
直呼赵祯名讳这种事情,若是在私底下,那也没什么。
毕竟私底下直呼赵祯名讳的人多了。
但是在公开场合直呼赵祯名讳,那就是大不敬,抓一个重处一个。
邓国大长公主咬着牙,恶狠狠的道:“本宫就算有错,那也只有宗正寺能论本宫的罪,国法还管不到本宫头上。”
吕夷简踏前一步,盯着邓国大长公主,冷笑道:“国法是管不了你们这些皇亲国戚四处为祸,但是国法能管你们欺君罔上、大不敬的罪。”
邓国大长公主察觉到了自己斗嘴皮子斗不过三位宰相,于是将矛头对准了赵祯。
“官家要治本宫的罪?”
吕夷简等人齐齐看向了赵祯。
能不能定邓国大长公主的罪,还得看赵祯。
他们三人纵然能用国法压邓国大长公主,却也没办法为邓国大长公主定罪。
赵祯在邓国大长公主的逼迫下,长叹了一声道:“朕不会定你的罪,但朕也不会饶过柴宗庆。”
邓国大长公主闻言,准备进一步的逼迫赵祯,只是还没等到她开口。
赵祯率先开口,“陈琳,送朕的两位皇姑回府歇息。带一队侍卫过去,守着两位皇姑,别让恶人趁乱伤到两位皇姑。”
陈琳知道赵祯的心思,所以在赵祯下令后,果断带着几个宦官到了邓国大长公主面前。
邓国大长公主见此,愤怒的咆哮道:“谁敢?谁敢动本宫,本宫就一头撞死在殿上。”
邓国大长公主以死相逼,陈琳有些不敢下手。
赵祯脸色也有些难看。
吕夷简等人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邓国大长公主终究是赵祯的亲姑姑,赵祯若是伤到了她的性命,容易落下一个不仁不孝的名声。
民间传唱此事的时候,才不会管其中有什么内情呢。
他们只会传唱,赵祯为了坐稳皇位,伤了自己的亲姑姑,不仁不孝。
赵祯不想背一个不仁不孝的名声,吕夷简等人也不想看到赵祯背上一个不仁不孝的名声。
所以邓国大长公主以死相拼,他们有些难以决断。
若邓国大长公主是赵祯的女儿的话,赵祯就算赐死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可偏偏邓国大长公主是赵祯的长辈,赵祯的亲姑姑。
若赵祯还是之前那般昏庸的话,吕夷简等人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奏请赵祯砍了邓国大长公主。
反正赵祯已经背上了昏君的名头,干一些混帐事,那也是应该的。
可吕夷简三人发现,赵祯并不昏庸。
赵祯还是以前那个赵祯。
他近些日子糊涂行事,似乎是看到了皇亲国戚们为祸大宋江山,给大宋带来的巨大危害,所以才巧施妙计,引皇亲国戚们上钩,然后再一并处置。
赵祯既然不昏庸,那他们就不能让赵祯背上不仁的名声。
邓国大长公主以死相逼,让赵祯处理皇亲国戚的事情陷入到了僵局中。
垂拱殿内针落可闻,没人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僵局。
若是有宗室长辈在的话,倒是可以出面压一压邓国大长公主。
可如今宗室之中,以邓国大长公主最年长,谁也压不住她。
寂静的场面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声音在垂拱殿内响起。
“请天子剑!”
寇季迈步进入到了殿中,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声。
吕夷简等人闻言一愣。
“官家没收回你的天子剑?”
吕夷简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寇季淡淡的道:“我回京以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养病,没有正式的上过朝,自然没有向官家交还天子剑。”
说到此处,寇季向赵祯躬身道:“此事是臣的疏忽,还请官家责罚。”
赵祯不知道寇季要做什么,但他清楚,寇季在此时此刻请出天子剑,必然是为了打破眼前的僵局。
寇季当着满朝文武面请罪,又是在这种场面中,赵祯也不好袒护寇季,他盯着寇季沉声道:“念在你持天子剑期间,没有胡作非为,也没有铸成什么大错,朕罚你一年俸禄,你可认?”
寇季躬身道:“臣认罚!”
以寇季如今的官职、爵位,一年的俸禄可是一笔大钱。
赵祯如此处罚,已经算得上是重罚了。
虽说寇季不缺钱,但俸禄是寇季为朝廷工作的工资,一下被罚空了,等于一年白干,自然重。
至少对满朝文武而言是如此。
邓国大长公主在寇季扬言要请天子剑的时候,就盯上了寇季。
等到寇季跟赵祯说完了话,邓国大长公主咬牙切齿的盯着寇季道:“你想借天子剑,向本宫行凶?”
寇季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邓国大长公主却不依不饶的追着寇季道:“一柄剑够不够,不够本宫再派人多给你拿几柄。”
寇季眯了眯眼,依旧没说话。
邓国大长公主见此,怒喝道:“本宫可是太祖的亲侄女,太宗的亲闺女,先帝的亲妹妹,官家的亲姑姑,你动本宫,就是在打历任官家的脸。
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我赵氏的朝堂上。”
寇季依旧没有说话,似乎没听到邓国大长公主的话。
邓国大长公主为何追着他不依不饶的发问,还抬出历任官家压他,他心里知道的清清楚楚。
邓国大长公主害怕,害怕他真的行凶。
寇季若是拼上了仕途不要,在大殿内伤了她,那就伤了。
虽然事后寇季会被罢官去职,甚至有可能流放。
但垂拱殿内的僵局,却会因此解开。
一旦她受伤,赵祯有理由请人强行带她下去疗伤,在她疗伤期间,赵祯会如何处置柴宗庆,那就不是她能左右了。
邓国大长公主见寇季不说话,逼近了寇季,拽着寇季的手撒泼道:“来!你动本宫一个试试!”
邓国大长公主心里清楚寇季一旦行凶,她会遭遇什么,所以她必须在天子剑被请上来之前,逼退寇季。
如今满朝文武在她的逼迫下,不敢出声。
只有寇季一个敢出声的,只要逼退了寇季,她丈夫柴宗庆犯下的错,就算揭过去了。
寇季平静的站在哪儿,任由邓国大长公主抓着他撒泼。
没过多久。
有御前卫奉着天子剑进了垂拱殿。
寇季快速的从邓国大长公主手里抽回了袖子,迈步走向了御前卫。
眼看着寇季从御前卫手里拿过了天子剑,邓国大长公主瞪大了眼,冲着赵祯尖叫道:“赵祯,这就是你的好臣子,他要在我赵氏的朝堂上,对我赵氏之人行凶!”
赵祯信任寇季,所以面对邓国大长公主的咆哮,没有开口。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三人盯着寇季,皱着眉头。
寇季若是在垂拱殿上伤到了邓国大长公主,今日的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寇季……”
王曾犹豫了一下,沉声呼喊了一声,似乎在提醒寇季不可擅动。
寇季却充耳不闻,提着剑就到了邓国大长公主的面前。
邓国大长公主见此,歇斯底里的咆哮,“赵祯!这大宋江山到底是姓赵,还是姓……”
不等邓国大长公主将最后一个字喊出来,寇季已经抽出了天子剑,挥了出去。
“公主救我……”
一声凄惨的呼救声传来,传遍了垂拱殿。
寇季手里的天子剑刺进了柴宗庆的胸膛。
柴宗庆口中涌出了几口逆血,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随着他倒下,天子剑也脱离了他的胸膛。
一股鲜血顺着他胸膛喷涌而出,洒了寇季一个满身通红。
垂拱殿内所有人,傻愣愣的盯着寇季。
寇季甩了甩天子剑上的鲜血,将天子剑收回了剑鞘中,对邓国大长公主拱手一礼,不卑不亢的道:“我寇季身为大宋之臣,自然不敢伤邓国大长公主。
但我寇季身为枢密使,却有权惩治手下的犯官。
官家赐我天子剑,三品以下,皆可先斩后奏。
柴宗庆身兼两职,驸马都尉和枢密都承旨,皆在从五品之列。
我斩了他,合理!合情!合法!”
寇季冲邓国大长公主说完以后,双手将天子剑捧过头顶,对着赵祯朗声道:“臣寇季,奉还天子剑!臣持此剑期间,只用此剑斩了一人。
那便是贪墨了两百四十万贯军饷,引起涿州兵变的枢密都承旨柴宗庆!”
寇季一声朗声高喝,唤醒了正沉浸在震惊当中的所有人。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三人,几乎毫不犹豫的向寇季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对,就是佩服的目光。
如此僵局,寇季居然能用此法破局。
不仅解了僵局,自己也没惹上麻烦。
邓国大长公主拼死保的是柴宗庆,如今寇季斩了柴宗庆,算是釜底抽薪,断了邓国大长公主拼死的念想。
虽然邓国大长公主可以继续闹,但是赵祯可以借着驸马亡故,邓国大长公主悲痛为由,派人强行带她离开。
邓国大长公主若是再次以死相逼,那赵祯就可以借着柴宗庆亡故,邓国大长公主悲痛的失去了理智为由,给她冠上一个疯子的名头。
一个疯子,干出什么事情,也不会有人拿常理去评判。
他们之所以佩服寇季,并不是佩服寇季的脑子反应快,而是佩服寇季的胆色。
敢在赵祯面前,敢当着满朝文武面,敢当着皇亲国戚们的面,在垂拱殿上动兵刃杀人,大宋立国之今,唯有寇季一人。
“啊!”
邓国大长公主从愣神中反应了过来以后,尖叫了一声,惊恐的扑向了柴宗庆。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三人见此,几乎毫不犹豫的开口。
“驸马柴宗庆亡故,邓国大长公主悲痛欲绝,已经失去了理智,快带邓国大长公主下去,交给御医诊治。”、
吕夷简三个人心里清楚,邓国大长公主眼见柴宗庆身死,悲痛之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们趁着邓国大公主还没有闹起来之前,果断开口,将邓国大长公主闹事的苗头,彻底扼杀。
陈琳几乎毫不犹豫的带人上去,拿住了邓国大长公主。
邓国大长公主既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那么他和他的人为了拿下一个失去理智的人,粗鲁一些,别人也能理解。
陈琳在拿住了邓国大长公主以后,不等邓国大长公主回过神,就重重的点在了她的穴位上。
邓国大长公主眼前一模糊,昏倒了过去。
陈琳赶忙起身向赵祯禀告道:“官家,邓国大长公主眼见驸马亡故,悲痛欲绝,昏死了过去。”
赵祯深吸了一口气,道:“你立刻带四皇姑下去,让御医好好诊治,四皇姑要是有个好歹,朕问御医的罪。”
“喏!”
陈琳答应了一声,带着手下的宦官抬着邓国大长公主离开了垂拱殿。
赵祯在陈琳抬着邓国大长公主离开了垂拱殿以后,从寇季手里拿过了天子剑,盯着寇季道:“垂拱殿内,不该见血……”
满朝文武听到赵祯这话,还以为赵祯要惩罚寇季,却没想到赵祯之后的话,让满朝文武大跌眼镜。
赵祯盯着寇季道:“念在你初犯,朕一并罚了你的公使钱,算是惩戒。你手下之所以会出现柴宗庆这样的贪官污吏,主要是你从六部转入枢密院,手下的骄兵悍将,觉得你是一个文臣好欺负,所以才会生出怠慢之心,在底下胡作非为。
以后,朕准你剑履上殿,助长一下你的威风。
你要帮朕好好的杀一杀这些挖我大宋根基的贪官污吏。”
满朝文武闻言,心里极不平静。
有的在骂娘,有的肚子里直犯酸水。
剑履上殿,那可是天大的信任和殊荣。
从大宋立国之今,得赐剑履上殿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最重要的是,得赐剑履上殿的人,无一不是王爵。
吕夷简、王曾、张知白三人张了张嘴,想说几句反对的话。
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们懒得反对了。
剑履上殿就剑履上殿吧。
只是一个殊荣,又不是真的准许寇季在垂拱殿内动剑杀人。
他们若是阻止的赵祯赐寇季剑履上殿的资格。
赵祯若是随手再把天子剑赐给寇季,谁知道寇季会不会动不动请出来吓唬人。
吕夷简三个人没有阻止,其他人自然不敢阻止。
寇季太凶,惹不起。
邓国大长公主在垂拱殿喊了大半天,凶神恶煞的,但比起寇季,那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寇季没喊,也没有叫。
他直接下杀手,眼睛都没眨一下的那种。
满朝文武被吓的不敢说话。
皇亲国戚被吓的直哆嗦。
他们跟满朝文武不同,他们畏惧的不是寇季,而是赵祯。
他们觉得,寇季在垂拱殿上杀人,是赵祯授意的。
赵祯在借刀杀人,赵祯真的敢对皇亲国戚下杀手。
满朝文武和皇亲国戚的心思,赵祯和寇季没有理睬。
寇季在听到了赵祯的话以后,躬身道:“官家如此厚爱,臣受之有愧。”
赵祯沉声道:“朕金口玉言,不容更改,赐你了就是赐你了,你不能拒绝。”
寇季闻言,躬身道:“臣多谢官家隆恩。”
赵祯缓缓点头,拿着染血的天子剑,回到了御座上,缓缓坐下。
柴宗庆的尸骸在垂拱殿里躺着,赵祯并没有吩咐人去收拾。
他就是想让所有人看看,挖大宋根基的人,不论是谁,都得死。
他借着柴宗庆的尸骸,在震慑所有人。
赵祯目光落在皇亲国戚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冀国大长公主身上。
冀国大长公主感受到了赵祯的目光,急忙道:“本宫只求一家平安,余者并不奢求。”
赵祯闻言,沉声道:“五皇姑说的是什么话,朕非暴君,怎么可能伤害您呢。”
冀国大长公主赶忙改口道:“臣失言了,肯请官家责罚。”
赵祯缓缓点头,道:“五驸马王贻永倒是克己,但西上阁门使王道卿,仗着皇家的身份,没少在外面为非作歹。
朕念他没有伤及人命,就饶他一命。
但他的官爵,朕要一并罢黜,同时要收缴他侵占的那些财物,充入国库。
五驸马王贻永,教子不严,使其为祸百姓,罢去其右卫将军、宣徽南院使、成德军节度使等职位,只保留其驸马都尉之职。
至于五皇姑,朕仍旧保留你的尊位。
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就别轻易离府了。”
冀国大长公主心里悲痛之余,向赵祯深深一礼,道:“喏……”
赵祯处置了冀国大长公主以后,看向了其他那些已经请罪的皇亲国戚。
“你们既然已经认罪,朕稍后会派遣刑部的人,依照你们犯的错,以国法论罪。”
皇亲国戚们一个个神色黯然的低下头。
“喏……”
赵祯继续道:“你们都是皇族,以后就待在府上安安稳稳的享你们的富贵就行了,没事别出来祸害人。”
皇亲国戚们再次齐齐应了一声。
赵祯盯着他们继续道:“朕知道你们中间还是有人想为朝廷出力的,所以朕准备给你们一个机会。以后皇亲国戚,三代而止,三代以后,剔出玉蝶之列。
一旦离了玉蝶,你们就能像普通的大宋百姓一样,参加文举和武举。
也能像是普通的官员一样,一步步晋升。
只要你们子孙后辈有能力,出将入相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没有能力,考不中文武举,凭借着你们三代积累的家财,也足以做一个富家翁。”
赵祯此话一出,不止皇亲国戚惊的目瞪口呆,满朝文武也是如此。
赵祯下手太狠了,狠到震惊到了所有人。
赵祯虽然没有大肆杀戮,可他的惩处,却比杀戮狠多了。
以后皇家的人,想仗着身份,世代富贵,不可能了。
三代以后,他们必须像是普通百姓一样去过活。
而不是仗着有皇族祖先,继续显贵下去。
赵祯盯着一脸震惊的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平静的道:“朕知道你们心里不平静,朕心里也不平静。但为了大宋江山,朕不得不这么做。
我大宋立国之初,皇族才多少人?
现在多少人?
翻了多少倍?
往后会翻多少倍?
十人、百人、千人、万人……或许有一日,会有百万人。
若是一个个只想着借着皇族的名头享富贵,却不思为朝廷效力。
那朝廷迟早被你们拖垮,迟早被你们吃空。”
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即便知道赵祯说的话不错,但神色却十分难看。
赵祯见此,继续道:“你们放心,朕也没想着将你们当羊养。你们中间若是有人能为朝廷效力,能为朝廷做事。
可以上奏朕,让朕除了你们皇亲国戚的身份,以平民百姓的身份进入到朝廷做事。
你们各自家中,若是每三代能出一个为朝廷效死力的人。
你们就算世世代代富贵下去,朕也认。”
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闻言,齐齐松了一口气。
赵祯此举虽然重重的打压了皇族,但并没有将皇族一棍子打死。
一些有进取心的,甚至思考的长远的人,甚至觉得赵祯此举,绝对是一等一的善政。
为何?
因为赵祯就算不推行三代而止的政令,皇亲国戚中一些不思进取的人,三代以后也必然没落。
赵祯此举,等于是给那些皇亲国戚们营造出了一个危机感,迫使他们进取,迫使他们为朝廷出力。
有能力,愿意为朝廷出力的人,自然能脱颖而出。
那些没能力,却又想维持世代富贵的皇亲国戚,自然会花费大的代价,培养后辈子孙,让他们出仕,让他们为朝廷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