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8章 恶意满满
“打到什么份上?”
陈琳十分诚恳的问。
赵祯也没说杖责的数目,打重打轻,打死还是留条命,中间的差距可是十分大的。
同样是杖责,有人挨了杖责,跟没事的人一样,有人却因此丧命,还有人因此致残。
赵祯冷哼了一声,恶狠狠的道:“朕听闻宫里的庭杖手,能在人的屁股上打出一朵梅花。朕想看看刘亨屁股变成了梅花是什么样子。”
陈琳笑眯眯的道:“是一枝独秀,还是花开并蒂?”
赵祯一愣,疑问道:“一枝独秀是什么说法,花开并蒂又是什么说法。”
陈琳笑道:“一枝独秀,自然就是两片臀瓣凑出一朵梅花……”
不等陈琳把话说完,赵祯就已经悟了,“花开并蒂是两朵?”
陈琳笑着赞叹道:“官家果然聪慧。”
赵祯冷哼了一声,不屑的道:“你们吃着朕发的俸禄,不思为朕解忧,倒是在这些奇淫巧计上,下足了工夫。”
陈琳脸上的笑容一僵。
赵祯不咸不淡的道:“朕要他花开并蒂!”
陈琳脸上重新浮起了笑容,笑容前所未有的灿烂。
赵祯继续说道:“那一片白绢,给朕印下来,朕说花开并蒂,就一定要花开并蒂,少一片花瓣,朕就打你们屁股。”
陈琳闻言,毫不犹豫的道:“官家宽心,少一片花瓣,你打奴婢就是。”
赵祯冷哼了一声。
陈琳干巴巴的笑着道:“官家,如今寇经略无忧,您看您是不是该回宫了?”
赵祯瞥了陈琳一眼,翻了个白眼道:“朕跟满朝文武大闹了一场,才从深宫里走了出来。汴京城以北,数十万兵马因朕而动,你以为是闹着玩的吗?
朕要是就这么回去了,那汴京城以北的数十万兵马,岂不是被朕戏耍了一遍?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丢了祖宗基业。
你也想让朕效仿周幽王吗?”
陈琳吓了一跳,赶忙道:“奴婢不敢……”
赵祯眯着眼盯着陈琳没有说话。
陈琳弓着腰也没有说话。
赵祯略微有些疑惑的道:“你怎么不劝朕了?”
陈琳苦笑道:“奴婢不知深浅,才出声劝诫官家回宫。可如今知道了其中的厉害,自然不敢再劝。”
陈琳嘴上如此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已经忤逆了赵祯一次了,再忤逆赵祯,赵祯恐怕就会生出动他的想法。
通过刚才的对话,他已经了解到了赵祯的心思。
赵祯在听到了寇季无忧以后,还要去西北,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去看寇季,恐怕还有其他的。
赵祯主意已定,已经不容改变了。
他再劝也没有结果。
赵祯不知道陈琳的心思,见陈琳变得有些恭顺了,就推心置腹的给陈琳说了一些心里话。
赵祯盯着陈琳道:“你既然不再劝朕,朕也给你说几句心里话。汴京城难出,也难会。朕苦心经营多年,勉强在满朝文武面前有了一些威严。
如今若是匆匆返宫,朕在满朝文武心中的威严就会大减。
朕若是返宫,不仅戏耍了数十万兵马,也戏耍了满朝文武。
君无戏言四个字,就会沦为笑话。
朕是大宋的主宰,大宋上上下下都看着朕呢。
朕若是出尔反尔,以后谁还会将朕的话当回事?
朕要振兴大宋,就不能失信。
一旦朕失信了,以后满朝文武,天下英才,也会将朕当成出尔反尔的人,蒙蔽朕,戏耍朕。
所以,即便是前面有刀山火海,朕也得去闯一闯。”
陈琳一副十分感动的模样,哆哆嗦嗦的道:“奴婢多谢官家信任,多谢官家跟奴婢说这么多心里话。”
赵祯橫了陈琳一眼,“行了,别在朕面前装腔作势了,你心里指不定在埋怨朕胡闹,给你添麻烦呢。”
陈琳闻言,神情凌然,道:“奴婢绝不敢埋怨官家。奴婢只希望官家在闯刀山火海的时候,让奴婢先行。奴婢虽老,但是也能用肉躯帮官家抗住刀刃、挡住火焰。”
赵祯知道寇季无忧以后,心情也愉悦了不少,听到了陈琳拍马屁的话,失声笑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你忠心。朕之前一时气急攻心,踹了你几脚,等还朝以后,朕会赏赐你的。”
陈琳赶忙陪着笑脸道:“多谢官家赏赐……”
他倒是没有推辞。
他是奴婢,怎么能拒绝主人家的好意呢。
那些在朝堂上拒绝官家好意的,一个个看着大义凌然的,其实在陈琳心里,他们是愚不可及。
主人家赏赐,那是在施恩。
仆人愉悦的同时,主人家也愉悦。
仆人若是不识趣,那就是不给面子,那就是在给主人家难看。
你是觉得主人家赐的东西你看不上,还是觉得主人家赐的东西不足以彰显你的功劳。
拒绝主人家的好意,不仅得罪主人家,还得罪其他的同僚。
你拒绝了主人家的好意,你是忠良,那我们这些拿了主人家好意的,岂不是成了奸佞。
你那么高贵,你恐怕很难跟我们待在一起。
不如你换个地方去待着。
又或者干脆离开我们的视线?
忠臣之所以在朝堂上没有谗臣吃得开,就是因为忠臣一直在依照自己的行为准则做事,却不懂得照顾君王的心思,也不愿意去照顾同僚的心思。
而谗臣,则会放弃自己心中坚持的一切,去努力的迎合君王的心思,也会适当的照顾同僚的心思。
当然了,在忠臣、谗臣中间,还有一种良臣。
陈琳自己觉得,良臣和忠臣,并不是对等的。
陈琳觉得,那种既将自己的政务处理的妥妥当当,又照顾到君王心思和同僚心思的臣子,才算得上是良臣。
他陈琳虽非良臣,却可以成为良仆。
赵祯见陈琳笑纳了自己的赏赐以后,满意的点点头,他对陈琳吩咐道:“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去看看寇公醒了没。
寇公若是没醒,就下一道禁令下去,寇季无忧的消息,封口。”
赵祯深吸了一口气,笑容灿烂的道:“朕很想看看,寇公着急忙慌的赶到西北,看到四哥活蹦乱跳的时候,会如何处置他。”
陈琳闻言,跟着笑了,“奴婢这就去……”
一切的事情皆因寇季而起。
赵祯恶趣味的要看寇季笑话,他自然乐意助纣为虐。
陈琳离开了马车,直奔寇准所在的马车,站在马车外小声的询问了一番伺候寇准的宫娥和宦官以后,得知了寇准已经睡熟。
陈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陈琳兴冲冲的跑到了赵祯所在的马车上,激动的道:“寇公睡熟了。”
赵祯哈哈一笑,“快,下去封口。给朕盯紧了,谁要是敢泄露风声给寇公,朕决不轻饶。”
陈琳立马点点头,下去传达封口令。
赵祯在陈琳走后,笑眯眯的嘟囔道:“四哥,你害朕白担心的一场,寇公若是打你,朕可不会拦着……”
顿了顿,赵祯又道:“朕应该差人给寇公备一支上好的藤条……”
“……”
“啊嘁……”
一个重重的喷嚏,从寇季口中传出。
寇季坐在马背上,揉了揉鼻子,一脸的茫然。
刘亨策马并行在寇季身边,低声问道:“四哥养病期间,受了凉?”
寇季缓缓摇头,“没有……御医十二个时辰都在边上盯着,着凉了我自己会感觉到,他也会提醒我。”
寇季遇刺以后,养了数日,便已经痊愈了。
御医给寇季敷的药,那是一等一的金疮药。
御医从寇季胸口刮去了一些肉,几天时间就长好了。
虽然伤口上的血痂现在还没有蜕干净,可寇季已经痊愈了,生龙活虎的。
刘亨确认了寇季没有生病以后,低声笑道:“既然不是病了,那就是某个相好的姑娘,想四哥了。”
寇季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我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
刘亨闻言,哭笑不得的道:“你以为不拈花惹草是一件好事吗?你独宠嫂嫂一人,倒是乐得自在。可汴京城里那些惦记着你的姑娘,一个个瞅的头发都快白了。
一个个恨不得你能花心一些,将她们强抢进府。”
刘亨十分认真的盯着寇季道:“你去汴京城的大街上大喊一声,我寇季今天要抢一个小娘子回家耍,不用你自己动手,那些小娘子就会往你怀里钻。”
寇季橫了刘亨一眼,道:“能不能正经一点?我们现在是去夏州城内安民,不是去夏州城内抢姑娘。”
刘亨长出了一口气,苦笑道:“我也想正经啊!可你在铁冶务遭遇了一次刺杀,差点没把我吓死,我至今还没缓过劲。
总的说一些俏皮话缓解一下心情才行……”
寇季瞥着刘亨,沉声道:“别担心了,以后我尽量往后躲一躲,不给你们添麻烦。”
刘亨摇头,“可别……西夏人摆明是冲着你来的,你无论躲在什么地方,他们都会找上你。你在军中,有数万兵马护卫,远比你躲在后方,只有几百人护卫要安全一些。”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我以前以为李德明是一位枭雄,却没料到他居然会做出派人刺杀这种事,我太高看他了。”
刘亨沉吟道:“细细算起来,我们也是因祸得福。若不是李德明派人刺杀你,我们也没有合适的借口,提早的攻入到西夏,占领西夏如此多的疆土。
如今地斤泽、白池城一线以南,已经尽归我大宋。
两州半的地,加上之前占据的麟州城外的地,还有宁边州的地。
我们此次可是开拓了近五州之地。
如此大功,传回了朝廷,朝廷少不了要为我二人加官进爵。”
寇季橫了刘亨一眼,“你已经将自己的功劳让给了高处恭。就算朝廷要加官进爵,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刘亨笑道:“我以前在青塘的时候,常听青塘人说,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我将功劳让给高处恭,也是这个理。
若是没有高处恭献出的妙计,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歼灭了白池城以南的西夏嘉宁军司的兵马和西夏左厢神勇军司的兵马。”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叮嘱道:“以后少跟高处恭打交道,高处恭不仅是个老狐狸,还是一个贪得无厌的老狐狸。
他若是缠上了你,你不弄死他,他迟早将你吞的连骨头都不剩。”
刘亨坦言道:“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论谋算,我不是高处恭的对手。但高处恭想要吞下我,那是痴心妄想。”
寇季瞪了刘亨一眼。
刘亨信心来自于何处,寇季心知肚明。
刘亨不怕高处恭,是因为他身边还有自己。
高处恭真要吞了刘亨,寇季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二人在将士们的簇拥下,策马进入到了夏州城。
二人浑然不知,满满的恶意从汴京城的方向正在涌来。
寇季那是真的不知道刘亨派人将他遇刺的消息递回了汴京城。
刘亨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
虽然中间遗忘了一会儿,可后面想起来以后,立马派人将寇季无碍的消息给传回去了。
只不过他动用的是六百里加急,而非八百里加急。
他知道此事他有所疏忽,也做好了承担赵祯降下的惩罚的准备。
但他不认为赵祯会亲自到西北,也不认为寇准会跟着一同过来。
毕竟,赵祯和寇准二人,如今算得上是大宋朝最尊贵的两个人。
除非满朝文武疯了,不然不可能放他们两个人离京。
西北有多危险,满朝文武心知肚明。
赵祯的身份有多重要,满朝文武也心知肚明。
他们就算拼死,也不可能让赵祯离开汴京城的。
赵祯不出汴京城,他递上去的假消息,顶多让赵祯担忧一两日而已。
不会引起什么大的动荡。
他觉得赵祯是君王,即便是再亲近一个臣子,也不可能舍下江山不顾。
他觉得赵祯虽然跟寇季兄弟相称,但二人终究是君臣,君臣有别,不可能像他和寇季一样,坦诚相待,亲如亲兄弟。
可以说,刘亨的想法还是很准确的。
换成其他人,也会这么想。
只是他错估了一点。
那就是赵祯对寇季的情谊不比他对寇季的轻。
就是因为错估了这么一点,产生的变化跟刘亨预想的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偏差。
第0679章 有棍南来!
寇季和刘亨二人入了夏州城。
夏州城街道上,除了驻守的兵马外,并没有其他人走动。
夏州城的百姓们躲在自家的房内,不敢外出,一个个趴在门缝里、窗户缝里,往外猛瞧,在观望街道上的宋兵。
寇季策马从夏州城街道上穿行而过,瞧见了那在门缝中、窗户前晃动的人影,略微凝了凝眉头。
寇季侧头询问同行了刘亨,“有人在入城池以后纵兵行凶了?”
刘亨果断摇头。
“夏州城城主主动投诚,在投诚之前,高处恭答应了他,不动夏州城内的百姓们分毫。我们在入城以后,约束着手下的兵马,并没有让手下的兵马冒犯百姓。”
寇季狐疑道:“那百姓们为何躲在房内不肯出来?”
刘亨瞥了寇季一眼,没有说话。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愕然道:“跟我有关?”
刘亨缓缓点头,哭笑不得的道:“有人在我们入城的时候,散步谣言称,你嗜杀成性,如今有遭遇了刺杀,入了夏州城以后,必然会屠杀百姓报复。”
寇季听到这话被气笑了,“我要真嗜杀成性,他们躲在房内,就能逃过一命?”
刘亨也跟着笑了,“也许百姓们觉得,躲在房内会安全一些。”
寇季微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沉声问道:“谁干的,目的是什么?”
刘亨答道:“几个读书人,人已经抓住了,也审问过,他们说他们是为了自保。”
“读书人?自保?”
寇季一脸愕然。
刘亨解释道:“他们皆是从我大宋逃出去的读书人,在大宋的时候,他们诽谤朝廷,被地方衙门治罪,派人捉拿。
他们在被捉拿以后,使了一些钱,疏通了关系,买了一个逃命的机会,逃到了西夏。”
寇季皱眉道:“谎话连篇,诽谤朝廷,既是被抓了,也不过是杖刑而已,又不会要命,也不会发配,他们使的哪门子钱,又逃的哪门子命?”
读书人在大宋,地位超然。
议论朝政,那也是常有的事情。
即便是诽谤了朝廷,也不可能被重责。
根本不可能到花钱买命的地步。
刘亨撇撇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让人重审了一番,他们却一直是这套说辞,从没有变过。”
寇季眯了眯眼,冷声道:“你的人都是从皇城司出来的,十八般刑罚,样样精通。普通的读书人怎么可能顶着住他们的手段。
那几个读书人,能顶得住他们的审问下,不变说辞,那就说明他们根本不是普通的读书人,有可能藏着大秘密。
让你们的人再好好审一审。”
刘亨点头道:“我手下的人一直在审。”
寇季缓缓点头。
二人策马穿过了夏州城的街道,到了西夏左厢神勇军司衙门。
之所以到了西夏左厢神勇军司衙门,而不是去夏州城的城主府,那是因为西夏左厢神勇军司衙门,远比夏州城城主府阔气。
公堂、班房、营房等等办公场所,一应俱全。
橫山军如今已经扫清了白池城以南。
在镇国、兴国、镇戈三军抵达夏州前,寇季不可能继续挥兵北上。
寇季必须等到镇国、兴国、镇戈三军抵达夏州,等待朱能和种世衡在清涧城外汇合,等待王凯率部从西夏最东侧的边陲突袭而入。
在他等待的期间,他需要在夏州城内办差,尽快的消化大宋占据的西夏疆土。
寇季入了西夏左厢神勇军司衙门。
高处恭已经带着夏州城城主在里面等候寇季。
寇季到了以后,施礼过后,便开始直入正题。
寇季大马金刀的坐在公堂正中,询问道:“各地的驻军可安置妥当?”
刘亨拱手道:“我已经将铁门关的兵马分派到了各地驻守。”
寇季缓缓点头,“那就吩咐他们,尽快带着百姓恢复农桑。”
刘亨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寇季疑问道:“有问题?”
刘亨没有开口,高处恭开口道:“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我们占据的夏州等地,倒是不缺兵马和百姓,可牧民之官却奇缺。
没有牧民之官帮忙安抚百姓,百姓们根本不会相信我们,更不可能听从我们的吩咐去恢复农桑。
就像是现如今的夏州城百姓……”
寇季皱眉道:“夏州城百姓不相信我们,那是因为谣言之过。回头我会派人去澄清谣言。其他地方的百姓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也是因为谣言?
我还没开始杀人呢,嗜杀成性的名声就已经传遍了西夏了?”
高处恭干巴巴的道:“主要是没有人安抚百姓,百姓们不敢相信我们。”
寇季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就算我现在去信给朝廷,请调官员,朝廷恐怕也得一个月以后,才能将人凑齐给我们送过来。
我们没那么多时间等。
他们不信我们,就不信吧。
吩咐下去,将我们占据的夏州等地的百姓,编排成团练,用军营里那一套规矩约束他们。”
夏州城城主听到寇季这话,吓了一跳,急忙道:“寇经略不应该如此苛待百姓。他们中间有不少良善之人。”
“他们中间有不少良善之人?”
寇季冷笑道:“那就是说他们中间有更多的是恶人咯?”
夏州城城主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凡是居住在西夏边陲的百姓,其中很大一部分是从大宋逃出去的。
有些是罪囚,有些是逃难到了西夏。
他们到了西夏以后,没少帮着西夏人为虎作伥。
也正是因为如此,西夏人才将他们安置在边陲。
目的就是为了在侵犯大宋的时候,让他们也出一份力。
真正被西夏人劫掠去的良善之人,大多都被安置在兴庆府一代。
帮着西夏那些贵族牧马、耕种,有重兵看守。
夏州城城主反驳不了寇季的话,咬着牙道:“大宋朝廷若是一时半会儿派遣不出官员,可以从那些俘虏的官员中甄选一二,暂时任命为牧民之官。”
寇季淡淡的道:“我不喜欢降官,更不喜欢那些在大宋郁郁不得志,就跑到西夏为虎作伥的国贼。”
夏州城城主惊愕的盯着寇季。
寇季却不再打理他,对高处恭和刘亨吩咐道:“先将我们占据的地方的闲田,分发给将士们,让他们将家眷迁移过来。
等他们家眷过来以后,再将西夏原有的百姓编排成团练。
到时候有我们的将士,还有将士们的家眷帮我们带着他们,我们也不用担心他们给我们闹什么幺蛾子。
他们中间恶徒不少,为了避免那些恶徒暴起伤人,必须用严苛的军法约束。
三年以内,无恶迹,可以脱离兵籍,恢复民籍。
到时候根据他们在团练内务农的功绩,给他们配发土地。”
高处恭和刘亨对视了一眼,齐齐点头。
寇季继续道:“我们的时间不多,所以我们必须尽快的将夏州等地的政务处理好,下去办差吧。”
寇季没有多少闲暇的时间去甄别百姓们中间的善恶,只能通过这种笨办法,让善良的百姓们主动跳出来。
三年,对那些善良的百姓而言,那就是一个盼头。
三年以后,他们会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三年,对那些恶徒,就是一种折磨。
他们耐不住寂寞,肯定会趁机兴风作浪,寇季刚好可以在他们兴风作浪的时候,清理了他们。
三年,也是寇季对他们的惩罚。
他们逃到了西夏,帮着西夏人为虎作伥,必须有所惩罚。
更关键的是,寇季明明已经生出了既往不咎的心思,准备将他们当成普通的百姓们对待。
可他们根本不像是普通的百姓那样相信朝廷。
一则简单的谣言,就将他们鼓动了起来,跟朝廷对抗。
那他们就有必要好好的劳动改造一番。
寇季的命令传达下去以后,高处恭和刘亨二人就带着人手下的将士分地,派遣将士们回去接家眷,编排团练。
一晃。
数日时间已过。
镇国、兴国、镇戈,三支兵马抵达了夏州。
十五万兵马,浩浩荡荡的涌进了夏州城,将夏州城填的满满当当的。
寇季在西夏左厢神勇军司衙门里,接见了三支兵马的主将。
就在寇季在西夏左厢神勇军司衙门里接见三支兵马主将的时候。
一行身背刑杖的宦官,策进入到了夏州城。
……
寇季正在班房里陪着镇国、兴国、镇戈三支兵马的主将喝酒,突然听到手下的人禀报,说有宦官从汴京城里过来,寇季微微愣了一下。
“宦官跑到夏州来做什么?”
寇季嘀咕了一句,让镇国、兴国、镇戈三支兵马的主将自己先喝酒,他出了班房去见宦官。
出了班房,没走多久,就看到了几个跨坐在马背上的宦官。
跟其他柔柔弱弱的宦官不同,这几个宦官看着身形十分高大,孔武有力,论卖相,一点儿也不输给战场上冲杀的那些猛将。
几个宦官见到了寇季,也没有下马,反而坐在马背上,神色复杂的盯着寇季,遥遥一礼,“寇经略安好?”
寇季略微愣了愣,缓缓点头,疑问道:“你们不在宫里带着,跑到西北来做什么?难道官家有要事交代?”
几个宦官齐齐点头。
寇季继续问道:“是何要事?”
宦官也没有隐瞒,果断道:“官家派遣奴婢等人过来施杖刑。”
寇季眉头一挑,后退了几步,警惕的盯着几个宦官。
寇季干咳了一声,问道:“谁惹恼了官家,居然让官家千里迢迢派人来西北施杖刑?”
寇季首先想到的是自己。
因为只有对待他,赵祯才会如此荒唐的行事。
若是其他人,惹恼了赵祯,赵祯根本不可能派人千里迢迢的跑到西北来施杖刑。
赵祯只需要坐在垂拱殿上,淡淡的吩咐一句。
惹恼了赵祯的那个家伙,就得束手就擒,被押解到汴京城去受刑。
宦官依旧没有隐瞒,说道:“是宁国公刘亨……”
“刘亨?”
寇季一愣,放松了警惕,然后一脸愕然的道:“刘亨惹恼了官家?”
寇季皱眉道:“刘亨一直在千里之外,怎么可能惹到官家呢?”
寇季看向了几个宦官。
几个宦官对视了一眼。
为首的宦官对寇季道:“寇经略不要问,官家不让奴婢们说。”
寇季撇撇嘴道:“还下了封口令,看来刘亨这次惹下的麻烦不小。”
为首的宦官对寇季一礼,道:“还请寇经略告知奴婢等人宁国公刘亨的去向,奴婢等人要执行杖刑。”
寇季沉声道:“白池城有变,我派他去了白池城。”
“四哥,审出来了!大秘密!”
寇季刚跟几个宦官撒完谎,刘亨就惊呼着出现在了人前。
寇季一张脸瞬间就黑了。
几个宦官看向寇季的目光十分诡异。
宦官们领的是皇命,欺骗他们,如同欺君。
寇季干咳了一声,冲着奔过来的刘亨,喝斥道:“我不是派你去白池城了吗?你怎么回来了?”
“白池城?什么……”
刘亨一脸愕然,刚要辩解,就看到了几个宦官坐在马背上,静静的盯着他,他瞬间将剩下的话吞会了肚子。
瞧着宦官们身后背着的那水火棍,他觉得是冲他来的。
刘亨还要跟寇季搭话,准备将谎圆过去。
几个宦官却没有给他机会。
宦官们跳下了马背,快速的围绕在了他四周。
为首的宦官盯着刘亨,沉声道:“宁国公,官家说了,你欺君,本该被罢官去职,下大狱。不过念在你砍下了萧孝穆的脑袋,帮他长了颜面的份上,就放你一马。
但该有的惩罚还是不能少。
请宁国公上凳。”
为首的宦官一声令下,便有其他宦官找来了长凳,放在了刘亨面前。
刘亨清楚赵祯为何派人千里迢迢来揍他,所以没有反抗,苦着脸趴到了长凳上。
“扒去裤子!”
为首的宦官再次下令。
有宦官上前就要扒去刘亨裤子。
刘亨惊了。
一直在发愣的寇季见此,更愣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刘亨好歹是一位国公,官家就算要惩治他,也不该如此羞辱他。”
第0680章 少爷快跑,老太爷提着刀来了!
寇季觉得有些过了,忍不住开口帮刘亨说话。
为首的宦官对寇季一礼,“寇经略不必帮宁国公说话,宁国公犯的错可不小。官家特地吩咐了,让奴婢们在宁国公屁股上打出两朵梅花来。
奴婢们可不敢有丝毫怠慢。
官家下了口谕,奴婢们在宁国公屁股上打不出两朵梅花,他就要将奴婢们的屁股打成梅花。”
宦官知道寇季在赵祯心里的地位,所以不敢对寇季不敬。
寇季和刘亨二人听到了宦官的话,嘴角一起抽搐了一下。
寇季对为首的宦官道:“能让我跟刘亨说两句吗?”
为首的宦官道:“还请寇经略快一些,奴婢们赶着回去复命。”
寇季点点头,走到了刘亨身前,蹲下身,咧着嘴问道:“你到底干了什么,为何官家会如此惩处你?”
刘亨有些心虚,含糊的道:“四哥别问,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寇季嘴角又抽搐了一下,“那我不管你了。”
刘亨猛点头。
寇季起身退到了一边,吩咐人封了门,免得橫山军的将士撞见了刘亨出丑。
宦官们手持着水火棍,开始行刑。
“啪啪啪……”
清脆的响声在西夏左厢神勇军司衙门里回荡。
刘亨咬着牙,忍着痛,一言不发。
宦官们打了没多久,刘亨的屁股出血了。
寇季看着于心不忍,但却没有开口阻止。
赵祯能派人千里迢迢来杖责刘亨,说明刘亨犯的错真的不小。
刘亨自己也默认了赵祯的杖责。
可见在刘亨心里,也认为自己犯的错,该打。
宦官们又打了一会儿,刘亨的屁股已经被打烂了。
宦官们抹了抹汗,继续打。
直到打出了两朵血梅花出现,宦官们才停下手。
宦官们打完了刘亨,取了一块白绢,将刘亨屁股上的梅花印下,小心翼翼的收了回去。
寇季在宦官们打完了刘亨以后,主动上前,施礼道:“多谢手下留情!”
宦官们赶忙摆手。
“不敢不敢……”
寇季命人准备了一些钱财送给宦官们,宦官们却推辞了。
他们打完了刘亨,也没有停留,跨马离开了西夏左厢神勇军司衙门。
寇季在他们走后,凑到了刘亨面前,感叹道:“你得谢谢他们,我送的礼他们不敢收,你回头派人去送一份礼。”
刘亨果断点头。
宦官们看似将刘亨的屁股打的血刺呼啦的,但确实是手下留情了。
寇季和刘亨都见过宫里的庭杖。
十杖内,得养个七八天。
二十杖以内,得养一两个月。
三十杖以上,不是半身不遂,就是死。
刘亨挨了可不止三十杖。
宦官们看似将刘亨打的十分惨,可寇季和刘亨二人心里都清楚,那只是皮外伤。
宦官们一个个边打边抹汗,那不是出力出的太多的缘故。
而是在留力的同时,还要打出梅花,费了心神。
寇季蹲在刘亨眼前,认真的道:“此处没有外人,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惹恼的官家?”
刘亨闭着嘴,咬着牙没有说话。
寇季皱眉道:“连我也要瞒吗?”
刘亨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敢欺瞒四哥……其实我也没惹恼官家,我就是在你遇刺的时候,派人向汴京城里传了一封信,说你生死不明。”
寇季愕然的瞪大眼。
刘亨见寇季脸色十分的难看,赶忙道:“但我在时候,有派人向汴京城送信,告诉官家,你性命无忧。”
寇季神色缓和了几分。
刘亨又小声的补充了一句,“只不过用的是六百里加急……”
寇季眼睛再次瞪大,惊愕的道:“第一次用的是八百里加急?”
刘亨缓缓点头。
寇季抬手,重重的在刘亨屁股上拍了一下。
刘亨疼的如同杀猪般叫喊。
“你该打!如此重要的事情,你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寇季恼怒的喝斥道。
刘亨苦笑道:“只不过是害官家担心了两日而已,又没酿成什么大祸……”
寇季恶狠狠的瞪了刘亨一眼,“你等死吧!”
说完这话,寇季起身就走。
刘亨愕然道:“四哥,你做什么去?”
寇季头也不回的道:“装病!”
刘亨疑惑的道:“为何要装病?”
“避祸!”
“避祸?难道又有人要刺杀你?”
“没人刺杀我,我只是不想跟你一样被打的屁股开花。”
“……”
刘亨失笑道:“在西北,只有你打别人的份儿,谁敢打你。”
寇季脚下一顿,叹了口起道:“马上就有了……而且还是两个。”
“怎么可能……”
刘亨随口说了一句,只是说到了一半,就愣住了。
然后他盯着寇季的背影,惊恐的道:“你是说……你是说……”
寇季苦着脸道:“官家和我祖父,恐怕过几日就到。”
刘亨惊恐的张大嘴,“不……不会吧?”
寇季晃了晃头,没有说话。
刘亨赶忙追问道:“那几个宦官告诉你的?”
寇季苦笑道:“还用别人告诉我吗?猜都猜得出来。你用八百里加急,将我遇刺,生死不明的消息传回去。时至今日,官家没有派人来查看一番,我祖父也没有派遣府上的人过来查看。
那就说明他们在得到了消息以后,根本没有派人来查看。而是亲自动身赶来了西北。”
刘亨一瞬间就慌了,“你瞎猜的吧?”
寇季回过头,瞥了刘亨一眼,“杖责你的宦官都到了,却没有人来查看我是生是死,你觉得正常吗?”
刘亨一瞬间脸色变的煞白,浑身都在打哆嗦。
寇季目光落在了刘亨屁股上的两朵梅花上,叹了一口气,不满意的道:“打轻了!”
刘亨脸色变得更难看,如丧考妣。
寇季背负双手离开了此地,他现在不想搭理刘亨这个坑货。
寇季走后,刘亨在长凳上怕了许久,许久以后才从惊慌中回过神。
他小声的呼唤来自己的亲随,扶着他回了房。
他回到房里没多久。
寇季就吩咐御医过来给他上药。
御医过来瞧了瞧刘亨的伤势,都懒得搭理。
那几个宦官的杖责手段,练习到了化境了。
刘亨屁股红彤彤的,看着十分吓人。
可根本没什么大碍,只是破了一层皮,渗了一些血而已。
普通的金疮药往上一撒,在床上怕两天,伤口结痂了就好了。
御医都懒得自己动手,吩咐他身边的药童帮刘亨上的药。
刘亨知道自己的伤势无碍,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伤势。
他担心的是,赵祯和寇准到了,他该如何面对这两位。
他有些不死心,派人去查探赵祯和寇准是否真的出了京。
刘亨派人出去没多久,寇季怀里抱着一个大冰块就出现了。
“四哥这是作何?”
刘亨见此,一脸疑问。
寇季抱着大冰块,坐在刘亨身旁,叹气道:“我感觉装病可以混不过去。只能真病一场了。”
刘亨闻言,一脸苦涩的道:“你可别病啊。你病了,我该如何应对官家和寇公啊?”
寇季撇撇嘴,分析道:“官家应该不会对我们下狠手。”
刘亨松了一口气。
寇季继续说道:“所以我祖父下手会更狠!”
刘亨惊愕的盯着寇季。
寇季感叹道:“官家不惩治我们,我祖父若是不下狠手,此事传回了朝廷以后,满朝文武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不仅会借此为难官家,还会弹劾我们是祸国的奸佞。”
“寇……寇公会如何处置我们?”
“我祖父是那种刀架在了脖子上,也不会皱眉头的人。你觉得他下起狠手来,会有多狠?”
寇季一脸担忧的说着。
刘亨心跟着揪了一下。
刘亨回望自己屁股上的伤口,苦着脸道:“我是不是应该把刚敷上去的药洗了,让它别好的那么快?”
寇季略微思量了一下,缓缓点头,“可以一试。”
此话一出,二人对视了一眼,皆露出了一张苦瓜脸。
他们马上就要沦为难兄难弟了。
刘亨派出去的人,两天后回到了夏州城,将一个不好的消息带给了他们二人。
赵祯、寇准二人确实出京了。
如今已经到了绥德城。
不久以后就会抵达银州。
同时,汴京城以北的所有兵马也在往银州汇聚。
寇季和刘亨二人得到这个消息,那是面如死灰。
寇季想尽办法,終于在赵祯、寇准二人到了银州之前,病倒了。
刘亨虽然洗去了屁股上的金疮药,可他的伤口还是缓缓的愈合了。
“官家到银州城了……”
刘亨一脸幽怨的盯着躺在床榻上,病怏怏的寇季,声音低沉的说。
寇季躺在床榻上,脸色发白,虚弱无力的道:“那你带着人去银州见驾吧。”
刘亨盯着寇季,咬牙道:“你不跟我一起去?”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没好气道:“你没看见我病了吗?”
刘亨咬牙道:“御医说了,你的病,不重,一贴药就好。”
寇季一脸认真的道:“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药吃多了,对人有大害。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刘亨盯着寇季道:“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去遭罪?”
“忍心!”
寇季淡淡的说。
刘亨脸一下耷拉下来了,一脸苦涩的道:“能不能不去银州?”
寇季愕然的盯着刘亨,“你见过那个当臣子的,等着君王求见的?”
刘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眼见寇季死活也不肯去银州,他就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去。
刘亨失魂落魄的出了房门。
刘亨刚出房门,就看到了陆铭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刘亨疑问道:“发生了何时如此慌张?”
陆铭一边往房里跑,一边快速的道:“老太爷提着刀杀过来了。”
刘亨闻言一愣。
房里的寇季听到这话,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快速的窜出了房门。
“快!去找两匹马!”
寇季光着脚出现在了房门外,急声吩咐。
寇季原以为寇准会待在银州城内等着他去拜见,却没料到寇准到了银州城以后,没有停留,主动杀过来了。
赵祯瞒着寇准,很有效果。
寇准担忧了一路,不曾流露过哀伤。
但是到了银州边界的时候,终究还是忍不住流下了泪水,不敢入银州。
生怕进入到银州,就看到寇季的尸骸。
寇准硬着头皮进了银州,到了银州城内,见银州城内的百姓们喜气洋洋的,有些疑惑,稍微打听了一下后,得知了寇季拿下了夏州等地,得知了寇季给百姓们分了地。
也得知了寇季虽然遭遇了刺杀,但是并没有性命之忧。
寇准当时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他是又羞又怒。
他又不好去找赵祯撒气,就只能将所有的账算到了寇季头上。
他也等不及寇季前来银州拜见他,提了一柄刀,带着老仆杀向了夏州。
声称要砍了寇季这个欺君之臣。
寇准一路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夏州城,打听了一下寇季所住的地方以后,气势汹汹的就杀了过来。
……
西夏左厢神勇军司内。
寇季、刘亨二人慌张的找到了两匹马,跨在马背上就往外冲去。
二人急匆匆的冲到了衙门门口,就看到了寇准须发皆张,持刀而立。
二人见到了寇准,吓了一跳,齐齐勒马。
不等二人开口。
寇准就冷冷的道:“两位一个是经略使一个是国公爷,出门怎么也不带个随从,若是两位遇刺了,那朝野恐怕都要震动。
搞不好官家还会亲临,老夫也得坐陪。”
寇季和刘亨二人一脸尴尬。
他们二人想逃,被寇准堵了个正着,如今逃是逃不了,只能硬着头皮应对。
“两位还不下马,是打算让老夫过去给你们当垫脚石吗?”
寇准再次开口,语气更冷。
寇季和刘亨赶忙跳下了马背,齐齐躬身施礼。
“祖父!”
“寇公!”
寇准盯着二人,咬牙切齿的道:“都好得很,生龙活虎的,很不错!”
寇季尴尬的笑道:“祖父,孙儿……”
不等寇季把话说话,寇准怒目一睁,怒喝一声。
“老夫砍了你们两个欺君罔上的奸佞!”
话音落地,寇准挥刀就砍。
寇准似乎真的要砍死寇季和刘亨,刀对着二人的脖颈处砍了过来。
寇季和刘亨吓了一跳。
第0681章 双簧
“跑!”
寇季和刘亨二人几乎毫不犹豫的拔腿就跑。
寇准长刀落在地上,砍出了一道勾勒。
一刀不中。
寇准挥刀再砍。
追着寇季和刘亨二人砍。
一时间,寇准追着寇季和刘亨二人在西夏左厢神勇军司里抱头鼠窜。
一些留守在西夏左厢神勇军司的将士们看到了这一幕,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
寇准在追杀他们的上官,他们看得见。
但是他们不敢拦着。
不是因为他们认识寇准,而是寇准背后跟着一群威风凛凛的御前卫。
寇季在西北遇刺,就已经吓的赵祯提醒掉胆了。
寇准若是在西北遇刺,那赵祯能被吓死。
所以在寇准带着仆从离开了银州城的时候,他又派遣了一队御前卫、两千兵马,护送寇准。
寇准追着寇季和刘亨砍了半天,西夏左厢神勇军司被他们跑遍了。
西夏左厢神勇军司内能砍的东西,都被寇准砍了干净。
寇准一路追到了班房内,气喘吁吁的对寇季喊道:“臭小子,你想累死老夫?!”
寇季停下脚步,盯着寇准苦笑道:“您要大义灭亲,我还不跑?”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官家跟满朝文武做了一场,才离开了汴京城,还钦点了不少官员随行。
如今他们都在银州城内。
你若是遇刺,受了重伤,那倒也罢。
可你只是皮外伤,遇刺以后没几天就痊愈了。
欺君之罪已经跑不了了。
满朝文武如今都盯着呢。
老夫如今不砍你一刀,满朝文武哪里就交代不过去。
官家也会因此失了颜面。
孰轻孰重,你心里很清楚。
停下来,让老夫砍你一刀,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你是老夫的亲孙儿,老夫又不可能真的砍死你。”
寇季苦着脸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寇准瞪起眼,“你觉得呢?”
刘亨目光不断的在寇季和寇准之间徘徊,许久以后,愕然的道:“苦肉计?”
寇准瞪向了刘亨,“你蠢得可以,现在才看出来。老夫就这么一个孙儿,还能真的砍了他不成?
老夫真要砍他,他能躲?
老夫真要砍了他,早就让人将他抓起来了。”
刘亨一脸苦涩。
这一次他和寇季遭难,确实是他犯蠢的过错。
刘亨犹豫道:“要不您砍我一刀,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寇准毫不客气的开口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官家又不是因为你离京的,老夫就算砍死了你,满朝文武也不会在意。”
刘亨郁闷的垂下了脑袋。
寇准的话太打击人了。
寇季盯着寇准道:“真的要砍?”
寇准瞪着寇季,道:“陈琳就在后面跟着,你要是能引出陈琳,阻止老夫砍你,你倒是能免受皮肉之苦。”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衙门后面有牢房,里面关押的都是最近准备处死的死囚,用他们的血试一下。”
寇准没有言语,挥刀继续追着砍。
寇季往后逃去。
刘亨还愣愣的站在原地。
寇准追杀到了刘亨身边,气的浑身发抖,用刀背狠狠的抽了刘亨一下,“还不往牢房里跑?!”
刘亨回过神,追着寇季的脚步跑向了牢房。
在牢房里晃荡了一圈。
寇准提着一柄滴血的刀,追着浑身鲜血的寇季和刘亨二人跑出了班房。
躲在暗处偷看的陈琳,见到了这一幕,吓了一跳。
“寇准这个老家伙,还真下手啊……太狠了……”
陈琳知道自己藏不住了,赶忙从暗处冲了出来,挡在了寇季和刘亨的身前,大声的劝诫寇准,“寇公,杀不得,您和官家在西北还有大事要做!”
寇准脚下一顿,盯着陈琳背后的寇季和刘亨二人,怒吼道:“你让开,老夫今天非杀了这两个欺君罔上的奸佞不可!”
陈琳赶忙道:“寇公,他们也不是存心欺君。奴婢已经查过了,寇经略当时情况确实可怕。若不是寇经略身穿着软甲护身,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宁国公也是被吓到了,慌乱之间才谎报的急报。”
寇准怒气冲冲的道:“即便如此,他二人也罪犯欺君,当杀!”
说完这话,寇准提着刀就往前冲。
陈琳见此急了,“寇公,他二人乃是朝中重臣,要杀要剐,那也是官家说了算。寇公虽然身份高贵,但也不能私自动刑。”
寇准听到这话,脚下一顿,他重重的哼了一声,“是老夫糊涂了,老夫差点忘了,朝廷还有律法惩治这两个奸佞。”
话音落地,寇准丢下了刀,大声的喊道:“寇忠,老夫累了,给老夫找个舒坦的地方,老夫要休息。”
寇忠笑眯眯的出现在了寇准的身侧,扶着寇准离开了陈琳面前。
陈琳眼见寇准离开,心头一跳,暗道一声。
糟了!
中计了!
陈琳赶忙回过了身,看向了背后的寇季和刘亨。
寇季和刘亨二人虽然浑身鲜血,但是身上的衣服却没有破损。
“你们……没受伤?”
陈琳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的问。
寇季和刘亨二人对视了一眼,十分真诚的向陈琳施礼,“多谢陈大伴活命之恩……”
陈琳气的直瞪眼。
他要是现在还不明白自己被寇季和寇准祖孙二人给算计了,那么这些年就白活了。
“你……你们……你们算计咱家?!”
寇季果断摇头,“没有,只是碰巧沾染上了一些血迹而已。”
陈琳被气的说不出话。
许久以后,他无奈的长出了一口气,神色十分复杂的盯着寇季道:“罢了……你无碍就好……咱家被算计了就被算计了,你没被真的砍伤就好……你若是被砍伤了,官家又要担心了……”
“回去洗漱洗漱,换一身装束,跟咱家去见官家吧。”
“……”
顿了顿,陈琳盯着寇季又道:“咱家好骗,可那些伴驾的官员们却不好骗。他们见到了你,少不了要为难你一二。”
寇季感叹道:“到时候少不了要借你的名头过关了……”
陈琳不咸不淡的道:“随你……”
寇季见陈琳没有计较,松了一口气。
寇季和刘亨二人各自回到了房里,洗漱了一番后,换了一身官服,跟着陈琳,星夜兼程的赶去了银州。
如今夏州等地才征服不久,还有一些不安定的因素,所以满朝文武,还有寇准、陈琳等人,都不赞成赵祯御+驾临夏州。
反而让赵祯待在长城后,待在银州。
寇季和刘亨二人跟着陈琳,一路策马狂奔了一日半,抵达了银州。
劳碌了一日半,非但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寇季的病反而痊愈了。
寇季此前折腾了许久,受了点凉。
如今劳碌了一日半,出了几回汗,病自然就好了。
民间的百姓,大多数人受了凉,也是用被子捂着发一身汗,就好了。
寇季和刘亨二人再次踏入到银州以后,看到了城内的情况,一脸难以置信。
原本空荡荡的银州城,如今被填了一个满满当当。
兵、兵、兵,到处都是兵。
多到寇季和刘亨一时半刻也计算不过来。
“多少兵马?”
寇季一边策马前行,一边询问刘亨。
刘亨拧着眉头道:“不好说……银州城最多只能容纳十五万兵马……也就是三支兵马……可我从刚才入城到现在,已经看到了六支兵马的旌旗。”
“六支?!”
寇季一脸骇然。
寇季忍不住开口询问跨马走在前面的陈琳,“官家带了多少兵马?”
陈琳叹了一口气,道:“汴京城以北,除了曹玮调走的四支禁军,三支厢军,还有你调遣走的兵马外,剩下的兵马全到了。”
寇季倒吸了一口冷气。
“官家要干嘛?”
陈琳瞥了寇季一眼,叹气道:“你在西夏境内遇刺,官家觉得你遇刺跟西夏有关。所以带着所有兵马过来给西夏一个教训。”
寇季苦笑道:“官家应该早就知道了我无碍,为何不将召集的兵马驱散?”
陈琳淡淡的道:“官家知道你要攻打西夏,所以并没有驱散兵马,而是选择了带着兵马过来给你搭把手。”
寇季抿了抿嘴,哭笑不得的道:“我大宋大部分兵马,盘据在汴京城以北。刨去了曹玮带走的兵马,尚有七八十万的兵马盘据在汴京城以北的各处。
我调遣了一部分,官家将剩余的也调遣了过来。
七八十万兵马,打西夏?
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西夏如今的实力,已经远远没有以前那么强横了。
西夏境内的精锐兵马,不过十万之数。
其他的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十五万而已。
满打满算,也就二十五万兵马。
寇季调遣了三十多万兵马对付西夏,就已经有一种兴师动众的意思了。
赵祯更加兴师动众。
一下子调动了四五十万兵马到银州。
虽然赵祯这么做,是因为寇季。
可寇季还是觉得,赵祯太胡来了。
陈琳听到了寇季的话,瞥了寇季一眼,没有说话。
寇季继续道:“七八十万兵马,由谁执掌?”
兵马数量越多,指挥起来就越复杂。
七八十万兵马,即便是曹玮到了也会头疼许久,更何况其他人。
寇季思量了许久,也没思量出合适的掌兵之人。
陈琳瞥了寇季一眼,依旧没有言语。
寇季明白了从陈琳口中问不出什么,就没有再开口。
他已经到了银州了,马上就要见到赵祯了,他的问题,赵祯一定会给他答案。
陈琳领着寇季在银州城内晃荡了一圈最终到了银州城内的校场。
银州城校场,以前是一片空地,是平日里银州守军用于操练之用。
如今校场正中多了一定大帐篷。
帐篷不仅大,而且十分华丽。
帐篷外围满了将士,一个个身着金甲,看着威风凛凛的。
一面面旌旗,迎风招展,被吹的猎猎作响,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一杆十分骚包的大戟,悬挂在大帐上,看着十分的惹眼。
寇季之所以觉得那一杆大戟骚包,是因为那一杆大戟上面居然镶嵌着宝石,勾勒着金纹。
寇季和刘亨在陈琳引领下,走到了大帐篷前,经过了通禀以后,出现在了大帐篷门口。
二人瞥了一眼悬挂着的大戟,取下了身上佩戴的兵刃,放置在了门口。
大宋境内,有三处地方,在没经过允许的情况下,不允许携带兵刃进入。
其一是垂拱殿。
文武大臣在没有取得剑履上殿的资格前,是不能带兵刃进入的,带兵刃进入,就是意图行刺官家,当斩。
其一是三衙内的白虎节堂。
白虎节堂乃是军事重地。
未经允许,携带兵刃入内,乃是重罪,当斩。
最后一处,就是悬挂大戟的地方。
大戟悬挂之处,便是军事重地,如同白虎节堂,未经允许,携带兵刃入内,斩。
赵祯明显是将自己的临时行宫,打造成了一个军事重地。
他大概早就想这么干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陈琳将寇季到了的消息传进去以后,赵祯居然亲自迎了出来。
寇季瞧着赵祯,有些发愣。
刘亨亦是如此。
赵祯一改往日的儒雅,身穿着一身明晃晃的盔甲,腰间陪着一柄十分扎眼的佩剑,英武气息十足。
寇季和刘亨短暂的愣神过后,赶忙施礼。
“臣寇季……”
“臣刘亨……”
“参见官家……”
“不必多礼……”
赵祯主动上前,围绕着寇季一边打量,一边道:“让朕瞧瞧,有没有磕着碰着?”
寇季赶忙道:“臣无碍,多谢官家挂怀。”
赵祯缓缓摇头,认真的道:“你说了不算。”
赵祯看向了陈琳,问道:“可曾仔细查验过?”
寇季愕然的看向了陈琳。
陈琳恭谨的道:“回官家,寇经略沐浴的时候,奴婢在暗中仔细敲过,除了胸口处有一道刚刚脱痂的红印外,并无其他伤痕。
奴婢也问过御医,御医说寇经略无碍。”
寇季张大了嘴,一脸难以置信,他竟然不知道陈琳暗中偷窥过他。
赵祯闻言,长出了一口气,盯着寇季道:“亲眼看到了四哥无碍,朕总算可以放心了。”
“多谢……”
寇季刚要躬身言谢。
赵祯就急急忙忙的拽着寇季道:“四哥,瞧瞧,朕这一身盔甲如何?”
寇季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赵祯的盔甲,点头称赞道:“不错……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寇季嘴上在称赞,心里却补充了一句。
不实用。
赵祯的盔甲造型漂亮,用料也十分的贵重,拿出去扑卖,自然是价值连城。
可放在战场上,其实一点儿也不实用。
寇季也不算骗赵祯,只是将话讲了一半而已。
赵祯闻言,满意的笑道:“宫里的匠人,虽然没有你府上的那些匠人们会钻研,但是他们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第0682章 君臣论战
寇季低声笑道:“宫里的匠人自然不凡……”
只是大多在研究一些玩耍之物,为搏君王一笑,于国无用,于民无用。
奇淫巧计一道,寇府的匠人自然不如宫里的匠人。
赵祯哈哈一笑,拽着寇季的衣袖,迈步往帐篷内走,“走,随朕进帐!”
寇季并没有跟随着赵祯进帐,而是脚下一顿,一脸愧疚的道:“臣有错,还请官家责罚。”
赵祯放开了寇季的衣袖,脸上的笑容一敛,叹了一口气道:“朕故意不提此事,你却非要提起它。”
寇季拱手道:“终究是臣有错在先,害的官家一路舟车劳顿,赶到西北受苦。”
赵祯垂下手,感叹道:“非你之过……你被人刺杀,昏迷不醒,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也掌控不了。”
说到此处,赵祯的目光落在了刘亨身上,淡淡的道:“真要论错,那也是刘亨的错。若非刘亨没有查明真相,就上报朝廷,朕也不会着急忙慌的赶来西北。”
刘亨听到了赵祯的话,苦着脸,弯下腰,道:“臣刘亨,有罪……”
赵祯目光在刘亨身上盘桓了一二,不咸不淡的道:“你伤势倒是好的很快……”
刘亨一脸尴尬。
赵祯继续道:“朕以为你封了国公以后,会稳重一些,没想到你做事不如以前了。”
刘亨一脸惭愧的低着头。
赵祯又道:“你爵位得来不易,朕就不削你爵位了。朕派人杖责你,算是惩戒过了,以后也不会再追究此事。
不过满朝文武为难你,朕却不会帮你。”
刘亨对赵祯深深一礼,道:“多谢官家开恩……”
他假传消息,引得大宋上下动荡,乃是大错一件,赵祯没有将他罢官去职,也没有削减他的爵位,只是小小的惩罚了一下,算得上是格外开恩了。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寇季,等待赵祯训诫完了刘亨以后,苦笑着对赵祯道:“官家,刘亨是臣的属下,他犯的错,臣自然得担当责任。”
赵祯撇了撇嘴,道:“行了……你那一部分错,朕帮你挡了,谁若是不服,来找朕就是了。”
寇季闻言,哭笑不得。
赵祯继续说道:“为了怕伴驾的官员为难你,朕在你到之前,就将他们派遣到了四处去牧民,没一两个月,他们是回不来的。
若是我大宋能覆灭西夏,他们恐怕会留的更久。”
言外之意。
赵祯是有心将那些伴驾的官员外放。
大概是觉得他们在汴京城里老做一些碍眼的事情,所以想把他们塞到犄角旮旯里,来一个眼不见为净。
寇季心中感动,对赵祯一礼,“多谢官家厚爱……”
赵祯摆摆手,“此事以后就不要再提了。朕既然到了西北,又带着许多兵马而来,总不能什么就不做,就回去。
西夏屡次挑衅我大宋,如今又派遣刺客刺杀我大宋重臣,已经触怒了朕。
朕容不下它。”
寇季和刘亨对视了一眼,齐齐拱手,“臣原为先锋,提官家剿灭西夏。”
赵祯缓缓点头,道:“到帐内说话。”
三个人入了大帐。
大帐内的摆设,跟赵祯在皇宫里的那一座小偏殿里面的摆设别无二致。
大致是陈琳为了让赵祯住着舒服,将宫里的那一套都搬过来了。
进入到了大帐中,赵祯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御座上。
自从楚王赵元佐怒劈龙椅以后,赵祯就不再坐龙椅,反而让宫里的匠人打造了一张类似于座榻的座椅。
赵祯坐定以后,吩咐陈琳给寇季和刘亨二人赐座。
三人坐定。
赵祯开口道:“朕出了开封府以后,就得到了四哥你平安无事的消息。朕知道此事以后,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开始想,到了西北以后该做些什么。
寇公跟朕讲过,西夏是狼子野心之辈,不得不除。
朕到了西北,见到了常年被兵灾荼毒的百姓以后,深以为然。
朕原想着即刻派遣大军北上,赶到夏州,配合你们手里的兵马,强征西夏。
不过寇公不赞成朕的想法。
寇公称,朕离开了皇宫,又带着汴京城以北所有的兵马到了西北。
如此大的举动,辽人一定会有所察觉。
辽人在察觉此事以后,一定会有所动作。
为了避免曹玮在燕云之地遇道麻烦,朕需要暂缓对西夏的征讨。
需要等到辽人在燕云之地有了动作以后,再做定夺。
朕思量了一下,觉得寇公言之有理,就依照寇公所说的做了。”
寇季听完了赵祯一席话,缓缓点头道:“我祖父为官宦数十年,看的自然比官家和臣长远。他觉得辽人会有所动作,那么辽人就一定会有所动作。
官家谨慎行事,确实妥当。”
赵祯失声一笑,“在朕面前,你就别讲这些虚的。你有什么想法,痛快的给朕道来。”
寇季沉吟了一下,看向赵祯苦笑道:“官家此行,有些兴师动众了。七八十万兵马征讨西夏,犹如牛刀杀鸡。”
赵祯笑道:“事已至此,朕也不能出尔反尔。一应军饷、粮草,朕会从内库拨一笔钱出来,承担一部分,算是朕犯错的代价。”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官家不必如此。一应的过错,全都是西夏人惹出来的。要承担,那也是他们承担。”
赵祯看着寇季,没有说话,静等寇季的下文。
寇季继续道:“臣赞成臣祖父的想法,官家手里的兵马,暂时应该按兵不动。七八十万兵马,可不是七八十人。
调动起来十分复杂。
眼下无曹玮这等良帅坐镇,其他人指挥兵马,恐怕很难将七八十万兵马的力量发挥出来。”
赵祯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言。
他为何叹气,寇季心里清楚。
朝中武臣不少,可真正能够统帅三军的,却少之又少。
朝廷一旦动用重兵,总有一种无人可用的无力感。
泱泱大国,无人可用,是谁的错?
韩愈在《马说》一文中,给出了标准的答案。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大宋百姓数以千万计,其中肯定有许多对朝廷有用的人。
朝廷如今之所以无人可用,不是因为大宋没人才。
而是赵祯的父亲、祖父,没有发掘这方面的人才。
他们独宠文臣,为了发掘文臣,不遗余力。
唯独对武臣视而不见。
子言父过。
赵祯自然没办法说他爹和他祖父的不是。
寇季知道赵祯的心思,所以没有将此事提出来细说,他继续道:“我们若是冒然的指挥七八十万兵马进入到西夏,不仅不可能取得重大的战果,说不定还会有所损伤。
稳妥起见,我们还得等下去。”
赵祯略带幽怨的道:“等……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朕找到能统领三军的良将的时候?”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那倒不用……臣已经派遣了朱能、种世衡、王凯三人,分别在攻打西夏。违命侯李德明,如今坐镇在兴庆府,不敢轻举妄动。
朱能三人在西夏境内,必然会大肆的攻城掠地。
等到他们三方兵马近邻兴庆府的时候,就是我们大军出击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臣派人去押送的火器,应该也都尽数运送到西北。
有火器相助,加上我们到时候需要攻打的地方只有兴庆府一代。
七八十万兵马一口气推过去,不需要过多的谋划,也不需要频繁的调兵遣将,大军对三军统帅的依赖,就会小很多。
我们也不用损失太多兵马。”
赵祯叹了一口气,“如此说来,朕有的等了?”
寇季笑道:“那倒也不是……西北如今已经安定,我大宋的兵马已经推到了长城外。
长城以内的疆土,以后不用再担心被兵灾侵袭。
以前的那一套治民的办法,已经不合用了。
官家可以借机梳理一下西北的民政,梳理一下西北的官员。
不瞒官家,臣率兵夺取了夏州等地以后,手里无人可用,不得不在夏州等地,实行军管。”
赵祯略微一愣,此事他略有耳闻,但并没有深究。
如今寇季提起此事,他自然要说道一二。
“招降的西夏官员,不能选用吗?”
寇季闻言,脸上的笑意尽去,“我大宋不能用他们,他们大多数是从我大宋叛逃出去的。他们对我大宋不忠,我们自然不能用仁义来对待他们。
我大宋可以用贪官、可以用污吏,但绝对不能用国贼。”
赵祯思量着寇季的话,沉吟道:“四哥似乎对国贼十分痛恨?”
寇季掷地有声的道:“国之大贼,人人得而诛之。”
赵祯抿了抿嘴道:“朕听说,他们中间也有不少仁人志士,只是在我大宋郁郁不得志,所以才投了西夏。”
寇季沉声道:“我大宋不得志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为何别人不叛逃往西夏,唯独他们逃到了西夏?他们若只是为了谋生,逃到了西夏,担任个闲散官员,我也能容忍。
可他们逃到西夏谋生也就算了,他们居然还帮着西夏人在边陲为祸。
更不有不少鼠辈,在西夏大肆的诋毁我大宋,所言所书,不尽不实。”
赵祯缓缓点头,面色冷峻的道:“若真是如此,那朕也容不下他们。我大宋没能重用他们,是朝廷的错,是朕的错。
他们即使逃到了西夏,帮着西夏人做事,朕也能体谅他们一二。
可他们诋毁我大宋,拿一些不尽不实的话,抨击我大宋,朕就不能容忍。”
“这一类人,忘了祖宗,该杀!”
陈琳突然开口插话,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
赵祯看向了陈琳。
陈琳赶忙道:“奴婢有罪,奴婢不该随意插嘴。”
赵祯眯着眼道:“朕倒是觉得你说的有理,他们该千刀万剐。”
陈琳陪着笑脸道:“官家不怪罪奴婢就好。”
赵祯摇了摇头,看向了寇季,疑问道:“朕还有什么能做的?”
寇季思量了一下,笑道:“找西夏敲竹杠!”
赵祯一脸愕然。
寇季笑道:“臣手下的兵马在攻打西夏,官家带了数十万兵马到了西北,却没有动西夏。西夏人可能会以为,官家是在震慑他们,只要他们求饶,官家就会放过他们。”
赵祯狐疑道:“他们会这么蠢?”
寇季笑道:“总归是一线生机,西夏人即便是不信,也会想办法抓一抓。毕竟我大宋七八十万兵马兵临西夏,西夏随时有被覆灭的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官家向他们流露出,只要他们求饶,就放他们一马的感觉。
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向官家服软。”
赵祯思量了一会儿,看向寇季,笑道:“敲一下,兴许会有惊喜呢?”
寇季笑着点头。
赵祯脸上的笑容更胜,感慨道:“朕总算有那么一点当宗主国皇帝的感觉了。”
以往的大宋,虽然以宗主国自居,藩属们也承认大宋是宗主国。
可大宋在面对藩属的时候,总是陪着笑脸,送着厚礼。
即便是如此,那些藩属们,对大宋也不恭谨。
不少藩属还两面三刀,在依附大宋的同时,还依附辽国。
如今不同了,大宋不再厚待藩属,反而用兵锋招待藩属。
藩属们对大宋,那是恭谨的很。
一些藩属为了向大宋表明诚意,还切断了跟辽国的交往。
比如青塘。
青塘在切实的感受到了大宋真的将他们当成了盟友、当成了藩属以后,果断切断了跟辽国的交往。
青塘一点儿也不怕辽国。
不是因为青塘已经强到了不惧怕辽国。
而是青塘距离辽国太遥远,青塘赞普角厮罗就是每天去一封信,问候辽皇耶律隆绪徐全家,辽皇耶律隆绪也只能干瞪眼。
因为辽皇耶律隆绪,不可能绕过大宋疆土,绕过西夏疆土,对攻打青塘。
寇季听到了赵祯的感叹,笑着道:“我大宋自然是宗主国。”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
笑过以后,赵祯请寇季一同用膳。
在席间,赵祯有意无意的向寇季透露,让寇季想办法带他去战场上晃荡。
寇季装聋作哑,不敢答应他。
在寇季下去休息的时候,赵祯盯着寇季,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朕苦练武艺多年,却无用武之地,可悲可悲啊。”
第0683章 赵祯有意跟干儿子称兄道弟?!
寇季仰着头,假装在看不远处的旌旗。
赵祯见此,又叹气道:“朕为了习练一身强哼的武艺,可没少遭罪,如今腰间还有一块习武的时候留下的疤痕。”
寇季侧头,看向了旌旗不远处的城墙。
赵祯恼了,瞪着寇季道:“当初可是你劝朕习武的,你告诉朕,习武有大用处。如今到了能用的时候,你却不让朕用。
朕习武受的苦,岂不是白费了?
朕此次若不能一展身手,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寇季闻言,終于不再装聋作哑,他看向了赵祯,哭笑不得的道:“臣就算有八个脑袋,也不敢放你去战场上。若是臣随了你的心意,那臣的祖父,就会真的砍了臣。”
寇季一时疏忽,引得赵祯离京,已经被寇准追杀了一次了。
虽说是苦肉计,但寇准用的却是真刀。
寇季逃跑的时候若是慢一步,那刀就砍到他身上了。
寇季若是真的放赵祯去战场上肉搏,再出个好歹,那寇准就会真的砍了他,向天下人谢罪。
赵祯沉声道:“朕就去战场上看看,有将士们庇护,朕不会有事的,朕绝对不会下场搏杀。”
寇季干巴巴一笑。
他绝对不会相信赵祯的鬼话。
瞧赵祯披甲持刃、摩拳擦掌的架势,分明是想找个敌人试一试身手。
他若是相信了赵祯的鬼话,放赵祯上了战场。
赵祯肯定会在将士们搏杀的时候,找各种理由说服他,然后亲自下场。
赵祯见自己说了那么多,寇季都不为所动,只能叹息了一声,恶狠狠的道:“朕一身武艺若是没有用处,你就得赔偿朕习武的时候受的那些苦。”
寇季拱手一礼道:“官家习武,是臣劝说的。官家若是觉得习武没有用处,需要朕赔偿,只管开口就是。”
赵祯橫了寇季一眼,“你知道朕不会对你下狠手,所以就有恃无恐对吧?”
寇季再次拱手道:“臣绝无此意。”
“哼!”
赵祯冷哼了一声,道:“朕是对你下不了狠手,但朕可以将你欠朕的,算在天赐儿头上。”
寇季愕然的看向赵祯。
赵祯一向疼爱寇天赐,怎么突然就生出了对寇天赐下狠手的心思了?
赵祯不咸不淡的道:“朕准备将絮儿嫁给天赐儿。”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
赵祯口中的絮儿,是他的妹妹赵絮,比寇天赐大了十岁。
寇天赐是赵祯的干儿子,赵絮是赵祯的妹妹。
让寇天赐和赵絮成婚?
“你准备跟自己的干儿子兄弟相称?”
寇季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赵祯瞪起眼,喝斥道:“胡说八道!汴京城内的姻亲,关系都是各论各的。”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可絮儿那个丫头,比天赐儿大了十岁……”
“十岁又如何?狄青还不是娶了一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妻子?朕看他们夫妻和睦,处的很好。”
赵祯不屑的说。
寇季狐疑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想到了将絮儿嫁给天赐儿?”
赵祯淡淡的一笑,“等天赐儿成了驸马,朕就有理由将他留在汴京城内,一辈子不得出京。然后再派人传授他一身高超的武艺。”
为了报复吗?
寇季不信。
寇季盯着赵祯,认真的道:“官家恐怕不只是想报复臣那么简单。”
赵祯脸上的笑容一敛,叹了一口气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朕就絮儿这么一个亲人了,自然希望她过的能好一些。
可朕近些日发现,杜太妃在教授她道家典籍。”
寇季沉吟道:“道家典籍修身养性,很不错啊。”
赵祯叹气道:“道家典籍自然没错,错就错在,絮儿悟性颇高,已经生出了入道的念头。”
寇季闻言,略微愣了一下。
史料上记载,赵祯的亲妹子,确实入了道,被封为了**师,终身未婚。
寇季皱眉道:“杜太妃怎会如此糊涂,会教授絮儿学道呢?”
赵祯感叹道:“朕猜测,应该是跟皇室的争斗有关。”
寇季疑问道:“杜太妃是想让絮儿入道,远离朝野上下的一切纷争?”
赵祯缓缓点头。
赵祯咬牙道:“有朕护着,谁敢欺负她?她明明可以锦衣玉食的过一切她想要的生活,为何要去道观里过清苦的日子?
难道朕这个皇帝,还护不了她的周全吗?
朕又不是不敢杀人,朕又不是不会杀人。
朕亲手杀过人!”
寇季通过赵祯的反应判断出,此事对赵祯的影响似乎很大。
寇季思量了一下,换做是他的话,他估计跟赵祯反应差不多。
寇季看着赵祯道:“你是想让天赐儿娶了絮儿,断了絮儿入道的念头?”
赵祯果断点头。
寇季沉吟道:“天赐儿才一丁点大,不懂什么情爱。絮儿已经十二岁了,怎么可能对天赐儿一个小屁孩产生情爱?
你这么做,对天赐儿和絮儿都不公平。
你这么做是为了断了絮儿入道的念头,让她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是为了她好。
可你将她嫁给一个比她小那么多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为她好,而是在祸害她。
须知,絮儿有可能到了三十岁,才能明白什么叫做为人妻。”
赵祯叹气道:“除此之外,朕想不到其他办法。将她嫁给其他人,朕舍不得。”
寇季思量了一下,道:“此事官家不必担忧,等臣回京以后,官家将絮儿交给臣,由臣教导一番,一定会让她打消入道的念头。”
赵祯沉吟了一下,道:“那也只能如此了。”
寇季对赵祯拱了拱手,道:“官家还是尽快派人去一趟西夏,从西夏手里榨取好处。”
赵祯缓缓点头。
……
次日。
赵祯便派遣了一队使臣,在兵马的护送下,离开了银州,赶往了兴庆府。
兴庆府内。
西夏王宫。
李德明坐在王宫大殿内,紧锁着眉头,心事重重。
一封又一封的坏消息,送到了西夏王宫里,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大厦将倾、风雨飘摇的感觉。
西夏能有今日,完全是因为寇季。
刺杀寇季,是他派人动的手。
所以他全程就掌控着刺客们的动向。
当他跟刺客失去了联系以后,他就猜到了刺客们失败了。
在西夏的探子将寇季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的消息传回兴庆府以后,他就知道,睚眦必报的寇季,必然会报复西夏。
他已经做好了面对寇季报复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寇季的报复如此猛烈。
十七八万的兵马,从西夏四面八方攻入到了西夏,每一时、每一刻、每一秒,西夏都有疆土沦丧。
他很想率领手下的兵马,将宋兵赶出西夏。
但也只能想想。
大宋兵马从四面八方而来,他无论率领重兵去攻打那一方,剩下的几方都会肆无忌惮的在西夏境内攻城掠地。
更重要的是,大宋兵马很有可能会抓住机会,兵出长城,突袭兴庆府,一举端了他的老巢。
所以他只能待在兴庆府内,一动不动。
他不动,不仅能保住兴庆府,还能震慑一番那些在西夏境内攻城掠地的宋军,让他们别那么肆无忌惮。
他原以为,只要他想尽办法应对过去寇季这一次的发难,西夏有可能得以保存。
却没料到,赵祯居然离开了汴京城,率领着更多的兵马赶到西夏边陲,大有一副不灭西夏誓不还的架势。
七八十万兵马。
西夏全盛时期,也没有这么多兵马。
其中十七八万正在西夏境内攻城掠地,还有更多的兵马在西夏边陲上虎视眈眈的看着,只要赵祯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一口气全部涌进西夏,将西夏踩的粉碎。
面对七八十万兵马的征讨,李德明深深的感觉到了无力。
七八十万兵马,那是绝对的力量,绝对能覆灭西夏的力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李德明纵然是使劲浑身解数,顶多是让大宋损失一部分人马,但绝对不可能在大宋手里保住西夏。
“大王……”
就在李德明愁眉不展陷入沉思的时候,一道轻忽在他耳边响起。
李德明微微仰起头,就看到了他的心腹宦官一脸担忧的将一封文书放在了他的面前。
李德明翻开了文书,瞧了几眼,长出了一口气。
“朱能部的兵马,已经荡平的红水河以西的疆土,正在向红水河东进军吗?伯尔城城主求援,请我派遣兵马过去……”
李德明看向了心腹宦官,自嘲的笑了一声,“我能派吗?清涧城坐镇的种世衡,会眼睁睁的看着我派去的兵马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我若派遣了兵马去驰援伯尔城,又从哪儿调遣兵马,守卫兴庆府?”
“大王……”
宦官哀呼了一声。
李德明摆摆手,“我没事……如今我不仅不能将兵马派出去,反而还得收缩兵力,为之后的大战做准备。之前让你传达的命令,传达下去了吗?”
宦官赶忙点头,“回大王,奴已经将大王的命令传给了党项各部的首领,命令他们带着族中的所有青壮前来兴庆府。”
李德明缓缓点头,“这一次,我们不能再吝啬了。大难将至,我若是还吝啬,他们肯定不会为我出死力,说不定还会暗中倒向大宋。
你回头派人去几处铁冶务传令,命令他们将库藏的盔甲、兵刃,全部送到兴庆府。
等到党项各部的首领们到了,就将盔甲、兵刃派发给他们。”
宦官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李德明继续道:“等各部首领到了,你帮我举办一场宴会,我要宴请他们。”
宦官再次点头。
李德明宴请党项各部首领的目的,宦官也能猜到,无非是收拢人心,许下重利,借此激励他们一番,让他们出死力对付宋人。
李德明吩咐完了公事,又提起了一些私事。
“昊儿那边如何?”
宦官赶忙道:“太子殿下已经带兵到了辽国边陲。”
李德明缓缓点头,继续问道:“没发生什么意外?”
宦官道:“宋军王凯部,跟太子殿下的兵马擦肩而过。太子殿下差点率领着兵马跟王凯部兵马打起来,不过太子殿下记得大王的叮嘱,在关键时候忍住了。”
李德明长出了一口气,“他没意气用事就好,没意气用事就好……”
李德明派遣李元昊率领着兵马离开兴庆府,就是为了让他避祸的。
如今他已经抵达了辽国的边陲,已经避开了宋兵的兵锋。
若是他突然跳出来跟王凯部兵马一战,那就会暴露出来。
到时候不止宋兵会盯着他,党项各部的首领们,也会盯上他。
只要李元昊不暴露,李德明就能骗党项各部的首领,说李元昊率军去奇兵突袭了。
党项各部首领们在作战的时候,一定会记得李元昊会奇兵突袭了,时时刻刻等待着奇兵出现,即便是宋兵兵锋强盛,他们也不会轻易服软。
可若是让党项各部首领知道,李元昊去了西夏和辽国的边陲。
那他们一定会猜到李德明是让李元昊去避祸的。
西夏大厦将倾。
李德明瞒着所有人,让李元昊出去避祸。
党项各部首领都不会容忍。
到时候,不用宋兵攻打,西夏会自己先乱起来。
李德明在确认了李元昊没有出现什么纰漏以后,盯着宦官又问道:“夏竦和夏安期父子如何?”
宦官赶忙道:“依照您的吩咐,派人紧紧的盯着呢。”
李德明点点头,道:“再派一些人手,一定要盯紧了他们父子。”
宦官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大王,派遣那么多人盯着夏氏父子,是不是有些过了,难道他们还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跑不成。”
李德明冷冷的道:“宋人,十分狡猾。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眼见我大夏大厦将倾,他们很有可能会跑。”
宦官惊讶道:“他们不是诚心投靠我大夏?”
李德明冷哼道:“夏竦那种人,只忠于自己,不会忠于其他人,他又怎么可能真心实意的投靠我大夏。”
宦官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那您……”
李德明看向了宦官,问道:“你是不是想我问,明知道他们不是真心实意的投靠我大夏,为什么还会用他们?”
第0684章 逃跑?!
宦官缓缓点头。
李德明淡淡的道:“我用人,从来不看他们是否真心实意的投靠我。我看重的是他们的才能,在乎的是他们能不能帮我大夏谋取好处。”
顿了顿,李德明脸色有些难看的道:“不过从目前来看,他们父子不仅没帮我大夏谋取到什么好处,反而害的我大夏落到了今日这步田地。
我大夏若是要亡,他们父子必须陪葬。”
宦官听到了李德明这话,郑重的道:“奴一定派人紧紧的盯着他们父子。”
李德明缓缓点头。
此后几日。
兴庆府内,风平浪静。
不时的有探马从府外赶来,将一则又一则的消息送到了李德明手里。
赵祯率领着数十万兵马到了西夏边陲以后,并没有侵入西夏,反而派遣使节赶来了兴庆府的消息,自然送到了李德明手中。
李德明拿到了消息以后,心头狂跳。
“赵祯想要逼我服软,他并没有覆灭我大夏的心思?”
“赵祯故意派遣使臣来羞辱我?”
“赵祯率领着七八十万兵马到了我大夏的边陲,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放过我大夏。”
“……”
一瞬间,李德明脑子里冒出了无数的想法。
其中九成九的想法,都是觉得赵祯不会轻易的放过西夏。
可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想法,觉得赵祯会放过西夏。
虽然希望很渺茫,可李德明心中还是一片火热。
万一赵祯真的有放过西夏的心思呢?
“穆尔乐?!”
李德明放下了手里的内密文书,大声的呼喊。
他的心腹宦官在他的呼唤下,出现在了李德明面前。
“大王,奴在呢!”
李德明吩咐道:“速速派人跨马加鞭赶到白池城外迎接宋使,再派人去将城最大的一座驿馆腾出来,准备招待宋使。
再去找一些美人,山野奇珍,用来招待宋使。”
“宋使?”
穆尔乐微微愣了一下。
李德明喝斥道:“还不快去?!”
穆尔乐赶忙道:“奴这就去。”
穆尔乐在李德明吩咐下,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西夏王宫大殿。
李德明在穆尔乐走后,无比坚定的低声道:“赵祯,我希望你可以和你爹一样英明!”
李德明话音刚落,穆尔乐又匆匆回到了大殿内。
李德明见穆尔乐去而复返,一脸疑惑的道:“我还有什么事情没交代清楚吗?”
穆尔乐急匆匆入了殿,来不及施礼,急忙开口道:“大王,逃了!逃了!”
李德明狐疑的道:“什么逃了?”
不等穆尔乐再次开口,李德明忽然瞪大了眼,追问道:“夏竦和夏安期父子逃了?”
穆尔乐重重的点头。
李德明激动的大叫了一声,“天助我也!”
穆尔乐不明所以的看向了李德明。
李德明哈哈大笑道:“我正愁拿什么礼物去见宋使呢,如今有了。他们父子若是一直隐忍下去,我还没办法收拾他们。
他们如今跳出来了,那我就有理由收拾他们了。”
李德明对穆尔乐吩咐道:“快,快去派人将他们父子抓回来!”
穆尔乐赶忙点头道:“奴已经吩咐人去抓了。他们父子从各自的府邸消失以后,奴的人就把消息送来了,人肯定还没逃出兴庆府。
奴的人早就将兴庆府内的各处要道掌控了,肯定能拿下他们父子。”
李德明沉吟了一下,道:“不可轻视!夏竦此人十分善于逃窜,他能逃出汴京城,也有可能会逃出兴庆府。你亲自带人去抓,一定要将他们父子给我抓回来。”
穆尔乐点点头,再次离开了西夏王宫大殿。
穆尔乐足足花了两日,才抓到了夏竦和夏安期父子。
父子二人离开了府邸以后,并没有急着逃离兴庆府,而是躲在一处花房的地窖里。
父子二人应该早有逃跑的打算,所以在地窖里储存了不少的粮食,并且在地窖里挖通了一处地道,通往另一处地方。
然而,即便是他们父子二人早有准备,但穆尔乐还是将他们父子抓住了。
他们父子倒是聪明,掩藏了行踪,也确实没露出什么破绽。
但架不住穆尔乐执着。
穆尔乐出了西夏王宫,派人打探了一番后,一无所获。
于是他就带着大批人手,开始一寸一寸的往过搜查。
到了宋人居住的地方,干脆掘地三尺的找。
夏竦父子二人就算是再能藏,也架不住穆尔乐这么找。
穆尔乐抓到了夏竦父子以后,就押解着他们父子进了西夏王宫。
夏竦再次跟李德明相见,情形截然不同。
李德明背负双手,站在大殿之上。
夏竦父子如同贼寇一样被押解着,跪伏在地上。
李德明盯着夏竦,唏嘘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十分倨傲,不仅不对我施礼,反而还让我给你施礼。
我知道你有才,所以折身下交,向你施了一礼,希望你能帮我振兴西夏。
可你似乎对不起我那一礼。”
夏竦阴沉着脸,没有言语。
李德明盯着夏竦继续道:“你为什么要逃离我大夏?我待你不薄。你却在我大夏危难之际,抛下我大夏而去?”
李德明见夏竦还不言语,又道:“还挑选了这么一个时间。你夏竦是个聪明人,你应该清楚,你这个时候逃,被抓住的机率有多大。”
夏竦終于开口了,他盯着李德明沉声道:“我若是现在不逃,必死无疑。”
李德明疑惑道:“怎么会呢?我大夏不亡,谁又能伤到你们父子的性命。”
夏竦直直的盯着李德明。
“你!”
“我?!”
李德明略微愣了一下,笑眯眯的道:“我为何会取你父子二人的性命?”
夏竦果断道:“因为你对我父子早就生出了杀意?”
李德明下意识的眯起眼,“什么时候?”
夏竦冷哼道:“我提议让你派人去刺杀寇季的时候。”
李德明缓缓点头,盯着夏竦问道:“你是怎么发觉的?”
夏竦没有隐瞒,坦言道:“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派人监视我,还有我儿子。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就猜到了你要杀我们父子,我也猜到了你知道我跟夏安是父子。”
李德明踱步到了夏竦面前,笑问道:“那你说说,我为何会对你父子生出杀意?”
“因为你想用我父子二人的人头,平息大宋皇帝的怒火!”
夏竦直言。
李德明笑着点点头,赞叹道:“你果然聪明。”
夏竦冷哼一声道:“我聪不聪明,我心里清楚,不过你是蠢的可怜。”
“放肆!”
忠心耿耿的穆尔乐听到了夏竦出言不逊,开口怒喝。
李德明摆了摆手,脸上没有任何怒容,他盯着夏竦道:“你仔细说说,我怎么蠢的可怜了?”
夏竦冷哼道:“大宋已经兵临城下,七八十万兵马囤积在边陲上,怎么可能轻易收手。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思退敌之策,反倒想着拿我父子的人头去平息大宋皇帝的怒火,还不够蠢?
我们父子是大宋的钦犯不假,可我们父子还没有重要到可以让大宋止戈的地步。”
李德明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冰冷,他盯着夏竦,冷哼道:“夏竦,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巧舌如簧?
你真当全天下就你一个聪明人?
你真当你可以算尽天下?
若真是如此,你也不会狼狈的逃出汴京城,更不可能被我抓住。
你能想到的事情,我如何想不到。
我也清楚大宋兵临城下,绝对不会罢手。
可大宋精锐之兵,有七八十万之巨。
我手上的精锐之兵,不过十万。
我如何跟大宋抗衡?
如今大宋皇帝派遣使臣到我大夏,便是给了我一线生机。
即便是我早已知道希望渺茫,我也得争取一下。
因为我争取了,我大夏就有继续存留下去的机会。
我若是不争取,我大夏将没有半点存留下去的机会。”
夏竦讥笑道:“你在争取也是无用。大宋绝对不会放过到了嘴边的肉的。”
李德明冷冷的盯着夏竦,“有些事情,做了才知道结果。什么都不做,唯有等死。我一边在向大宋示弱,乞求大宋能放过我大夏;一边召集我大夏境内所有的兵力,准备在大宋兵临城下的时候,跟大宋殊死一搏。
所有能做的,所有能让我大夏存活下去的法子,我都在尝试。
我就算真的败了,败在了宋人手里。
我也是站着死的。
而你夏竦,只会逃。
逃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注定要跪着死。
你现在不惧我,是因为你明白,成王败寇。
既然被我抓住了,断然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但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不会杀你。
我要将你交给宋人,让他们将你带回去交给寇季。
我还要告诉寇季,放辽人过境,是你们父子的主意。
害的大宋西北数万万百姓惨死,也是你们父子的罪孽。
派人去刺杀他,也是你们父子的主意。
你猜猜,寇季见到了你们父子,会如何对待你们?”
夏竦脸色巨变。
李德明却没有再打理他,而是神色复杂的看着夏安期,“你若是我儿子该多好,你若是我儿子,我大夏即便被大宋灭了,也会很快卷土重来。
可惜你不是我儿子,还摊上了一个不省心的爹。
不仅没有跟着他享福,反而还要跟着他一起逃亡,一起死。”
李德明对夏安期,是真的欣赏。
因为他觉得夏安期跟他年轻的时候很像。
喜欢左右逢源,喜欢站在刀尖上起舞,喜欢通过别人之间的争斗,为自己谋好处。
虽说夏安期在西北的谋划出了巨大的纰漏,可李德明知道,那怨不得他。
夏安期的谋划没有错,甚至可以说是完美。
不然李德明也不会用他的谋划,更不会舍去富庶的疆土引辽人入西北。
夏安期在西北的谋划,败就败在了辽人的无能上,败就败在了寇季这个变数身上。
若是寇季没有出现在西北,夏安期的谋划,肯定会成。
若是辽人放下他们拿傲慢了轻视心,稍微重视重视寇季,夏安期的谋划,也会成。
夏竦想借着西夏的力量报仇,但并没有给西夏出多少力。
反倒是夏安期,频频在帮西夏出谋划策。
虽说夏安期和他爹怀着一样的目的。
但他的作法和他爹完全不同。
李德明看得出来。
夏安期咬着牙,盯着李德明道:“国主……能否……”
夏安期的话还没有说完,李德明就果断的摇了摇头,“我不会给你们父子一个痛快的……送给大宋两个活人,比送给大宋两颗人头,更有利……
这几日,我会派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你们父子。
等大宋使节到了,我就会派人将你们父子交给他们。”
夏安期叹了一口气,咬着牙垂下了脑袋。
李德明摆了摆手,对穆尔乐吩咐道:“带他们父子下去,严加看管!”
穆尔乐答应了一声,让人押着夏竦父子离开了大殿。
李德明站在大殿正中,叹气道:“希望你们父子能有点用处。”
李德明的声音,缓缓的消散在大殿内。
夏竦父子被押送到了一个看管的十分严密的牢房内以后。
夏安期咬着牙道:“爹,你明知道这个时候逃是最危险的。”
夏竦痛苦的闭上了双眼,道:“是爹的错……是爹害了你……”
夏安期心中暗叹了一声,没有言语。
夏竦睁开眼,盯着黑漆漆的牢房,喃喃道:“我们父子若是等到大宋的兵马打到兴庆府的时候再逃,肯定会逃离兴庆府。
到时候兴庆府内的兵马齐出,一定会十分混乱。
我们若是趁乱逃跑,一定不会有人发现我们。”
夏竦瞥向了夏安期,咬着牙道:“但我们父子活不到那个时候。李德明盯上了我们父子,他一定会在大战掀起前,斩杀了我们父子,以绝后患。
我原以为我们父子可以多筹谋一些日子,再逃。
可当我得知了大宋的皇帝派遣了使臣到西夏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父子若是不逃的话,可能会死的更早。
我们父子已经对西夏无用。
李德明一定会做一个顺水人情,将我们父子送到大宋,让寇季杀。
李德明不想跟大宋开战,也没有那个力量跟大宋开战。
所以他一定会用尽所有办法去讨好大宋。
去抓住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一线生机。
虽然我在王宫里,处处跟李德明说反话,可他的话,跟我推测的别无二致。”
第0685章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哪有什么一线生机?”
夏安期苦着脸,低声道:“以寇季的心性,不灭西夏,绝不会还朝的。”
夏竦痛苦的道:“大仇未报,为父不甘心!”
夏安期看向了夏竦,哀叹道:“不甘心也无用,李德明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父子。我们父子已经没有了报仇的机会了。”
“苍天!你不开眼!”
“……”
夏竦在牢狱里歇斯底里的咆哮。
夏安期难以言语,唯有仰天长叹。
他们父子在大宋犯了错,逃过了一刀。
辗转数年,又落到了大宋的刀下。
像极了报应。
夏竦父子在牢狱里自爱自怜,无人关注。
大宋使节在夏竦父子下狱以后第三日,到了兴庆府。
李德明率领着西夏的迎宾队伍,亲自迎出了十里地,恭恭敬敬的将大宋使节迎回了兴庆府。
进入到了兴庆府以后,李德明又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招待了一番大宋使节。
席间。
李德明十分大方的送给了大宋使节许多钱财、美人。
大宋使节没有推辞,全部笑纳了。
使节团的官员在出使之前,赵祯就特地交代过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从西夏榨取一些钱财出来,榨取的越多,功劳越大。
也正是因为如此,使节团的官员们在面对西夏行贿的时候,照单全收,一点儿也不需要顾忌。
李德明在送上了钱财和美人以后,立马向使节团的官员们表明,西夏并没有跟大宋开战的意思。
西夏作为大宋的藩属,愿意永生永世依附大宋,听从大宋的吩咐。
此前西夏犯下的种种错事,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夏竦和夏安期父子暗中所为。
对于夏竦和夏安期父子如何能在西夏担任高官,他也做了一定的解释。
他声称,夏竦和夏安期父子,从大宋逃到了西夏以后,改头换面,隐瞒了过往,借着自身的才能,骗取了他的信任,在西夏朝堂上有了一官半职。
他是受了夏竦和夏安期父子的蒙蔽。
大宋使节团的官员们听到了夏竦和夏安期父子在西夏,并且还在西夏担任了高官,心头也是一惊。
夏竦,在大宋的时候,那可是储相之一,是大人物。
使节团中的许多官员,见到了夏竦,那都的低着头说话。
如此人物,投了西夏,还帮着西夏算计大宋。
难怪大宋会在西北吃一个大亏。
不过,夏竦就算是再厉害,还是斗不过寇季。
在大宋朝堂的时候,他身份地位比寇季高,就没有斗得过寇季。
离开了大宋,投了西夏,他依然是寇季的手下败将。
使节团的官员,之前还因为寇季诓骗着赵祯离开了汴京城,埋怨寇季。
如今得知了西北的一切是夏竦谋划的,多亏了寇季才斗败了夏竦。
他们心中对寇季的怨气消散了不少。
使节团的官员们在跟李德明交谈的过程中,得知了李德明有意将夏竦父子交给大宋处置,当即便有人表态,声称回到了银州,面见了赵祯以后,一定会为李德明说好话。
还有一些人明里暗里向李德明透露,光出人不行,还得使钱。
李德明嘴上虽然在哭穷,但还是吩咐人准备了一笔钱财,送到了使节团的官员们手里。
官员们看到了钱以后,态度一瞬间就变了。
一个个对李德明赌咒发誓,声称回到了银州,面见了赵祯以后,就算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帮西夏说话,阻止赵祯侵犯西夏。
面对如此‘刚烈’的使节团官员。
李德明不得不又拿出了一笔钱财,赠给他们当私礼。
使节团的官员们在兴庆府待了许久,使尽了浑身解数,从李德明手里榨取钱财。
在榨取李德明钱财的同时,他们又榨取那些西夏贵族手里的钱财。
声称可以动用自己的关系,在汴京城里帮他们置办一套宅子,无论大宋打不打西夏,西夏会不会灭亡,西夏贵族们都可以搬到汴京城去,以一个宋人的身份,继续过上富家翁的生活。
使节团官员们如此说法,那些西夏贵族没信,那些西夏的富庶商户们倒是信了,一个个搜空了家底,给使节团的官员们送上了一份厚礼。
使节团的官员们能不能帮他们在汴京城里置办宅子,他们不在乎。
他们只求西夏和大宋在大战的时候,使节团的官员们能帮他们使使力,让他们免受刀柄之苦。
大宋使节团的官员,几乎是明目张胆的在敛财。
李德明却假装看不见。
任由大宋使节团官员在兴庆府里搜刮。
大宋使节团官员在兴庆府里搜刮了八日。
八日后。
大宋使节团的官员,带着李德明求饶的国书,押解着夏竦父子,离开了兴庆府。
大宋使节团的官员刚走。
李德明就下令让手下的兵马,将那些给大宋使节团的官员献财的富庶商户一并捉拿,抄没了他们所有家财。
李德明在献给了大宋大笔钱财以后,国库里没有多少余钱了。
抄没了那些富庶商户的钱财以后,不仅补足了献给大宋的钱财,还多出了许多。
李德明早就有心抄没富庶商户手里的钱财,用作军费。
只是兴庆府内的富庶商户,跟西夏大多数贵族都有来往,关系盘根错节,他不好下手。
富庶商户们给大宋使节团献钱,倒是给了他一个合理的借口。
他之所以在大宋使节团的官员在兴庆府里搜刮钱财的时候没有开口阻止,就是为了等大宋使节团官员走后,好好的收割一波。
大宋使节团在赶往银州的路上。
坐镇在银州的赵祯就收到了消息。
银州城内。
校场上,中军大帐内。
赵祯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瞧着手里的文书,有些发愣。
寇季坐在赵祯不远处,见赵祯神情有异,急忙问道:“可是使节团的官员在兴庆府遇道了麻烦?”
寇季提出,让赵祯派人去李德明手里榨取钱财,其实是一步很冒险的棋。
李德明若是下定了决心,要跟大宋拼一个你死我活,一定会斩了大宋使节团的官员。
什么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在西夏是行不通的。
大宋之所以能从西夏手上夺取长城以南的疆土,就是因为西夏人劫掠了辽国的使节团,惹怒了辽皇耶律隆绪,辽皇耶律隆绪亲自率领大军,征讨西夏。
大宋趁机兴兵,从中捡到了一些便宜。
所以,出使西夏,绝对是个危险的差事。
西夏人真的敢动手杀使节。
赵祯听到了寇季的问话,放下了手里的文书,神情十分怪异的道:“夏竦在西夏!”
寇季一愣,一脸愕然。
赵祯继续道:“不只是夏竦,还有夏竦的儿子夏安期,也在西夏。此前挑起我大宋和辽国战事,放辽人从西夏过境,侵犯我大宋疆土,皆是他们父子所谋。
刺杀你的事情,也是他们父子所谋。”
寇季听到这话,脸色一沉,“夏竦还真是个祸害!他们父子二人给我大宋造成的麻烦,远比此前投靠西夏的数万万人还大。
他们父子该死,该千刀万剐。”
赵祯缓缓点头,“是该千刀万剐,还应该将其事迹记录下来,流传后世,让后世人唾骂。”
寇季思量道:“有没有办法让李德明把他们父子交出来?”
赵祯拿起了文书,吩咐陈琳递给寇季。
在陈琳拿着文书走向寇季的时候,赵祯感叹道:“李德明很识趣,已经将夏竦父子交给了我们派去的使节。如今使节们正押送着他们父子返回银州。”
赵祯看向寇季,吧嗒着嘴道:“李德明求饶的诚意很足。”
寇季一边听着赵祯的话,一边翻看陈琳递给他的文书,仔细审阅了一番文书以后,对赵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赵祯缓缓点头,“父皇不是什么薄情寡恩之人,朕也不是。西夏若是在依附我大宋之处,就以这种态度对待我大宋,我大宋也不可能对西夏兴兵。”
说到此处,赵祯刻意停顿了一下,又道:“说不定在西夏危难之际,朕还能派遣大军,不遗余力的去帮他们一把。”
赵祯看向寇季,幽幽的道:“可他们如今已经把我大宋得罪死了,示弱、求饶,有用吗?朕虽然仁慈,但朕也有脾气。
朕率领大军前来,就是为了灭了它。
朕若是不灭了它,朕胸膛里的气不顺。”
寇季放下了手里的文书,道:“征讨西夏,我们已经达成了共识,如今数十万兵马严阵以待,只要您一声令下,就能尽数开拔,攻入西夏。
等我们打到了兴庆府,活捉了李德明,官家这口气,也就顺了。”
赵祯笑着点头。
寇季继续道:“官家派去榨取钱财的人,有些不堪。他们在兴庆府待了八日,才搜刮了不到三十万贯钱财。”
听到这话,赵祯感叹道:“西夏太穷了……”
如今的赵祯,手握着雄厚的钱财,心也高了,眼界也高了。
要知道在赵祯登基之初,穷困潦倒的时候,为了三十万贯钱财,满朝文武能吵一天。
有可能一天还吵不完。
寇季沉吟道:“西夏穷不假,可也没穷到这个份上。我猜测他们是将大部分的钱财,以私礼的名义收入到了囊中。”
收受私礼,在大宋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一些藩属有求于大宋,派人到了汴京城以后,就会给大宋的各个高官送上一大笔私礼。
有时候藩属送出去的私礼,比献给朝廷的朝贡还要丰厚。
大宋官员出使藩属的时候,也会收受私礼,甚至还有明目张胆索要私礼的。
此事已经在大宋形成了一种风气。
鸿胪寺的官员们每到年末,甚至会凑在一起,互相攀比自己收到的私礼。
所以赵祯在听到了寇季的话以后,并没有动怒,而是迟疑着问道:“他们能将多少收入到囊中?”
寇季沉声道:“等他们到了银州以后,我派人去问问就知道了。”
赵祯沉吟了一下,叹气道:“若是他们收受的私礼不多,就让他们拿去吧。”
寇季撇撇嘴道:“恐怕不少……”
赵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寇季沉声道:“此风不可涨!”
赵祯犹豫道:“终究不是朕赐下去的钱财,也不是搜刮的我大宋的民脂民膏……”
赵祯话说了一半,寇季就语重心长的道:“可他们是仰仗着我大宋的威仪,才收到如此多的私礼。虽说我们不在乎那点钱财,可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我大宋比西夏强盛,拿一些私礼也没什么。
可比我大宋强盛,能跟我大宋比肩的强国,若是送给他们私礼,他们也照单全收了,你就不觉得胆寒吗?”
赵祯瞬间听懂了寇季话里的意思。
大宋比西夏强盛,大宋使节团的官员拿一些私礼没什么。
使节团的官员们拿了西夏钱财,无非是在朝堂上帮西夏多说几句好话而已。
可若是跟大宋比肩的强国送上了私礼,那就不是简单的说几句好话就能应付过去了,九成九得出卖一些大宋的情报、利益出去,才能满足人家的胃口。
寇季见赵祯皱着眉头陷入到了沉思,就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官家放任此事不管,他们就表现的贪得无厌。
他们是官家派遣去榨取钱财的,所获的大头,应该尽数上交给国库,剩下的一小部分才可以分润下去。
可他们如今分润了大头,反而上交给国库小头。
他们将自己的利益,看的比朝廷的利益还大。
长此以往,那还了得。”
赵祯皱着眉头,沉声问道:“四哥为何如此肯定,他们从西夏榨取到的钱财比他们呈报的多得多?”
寇季道:“官家可还记得,臣从河西归来的时候,曾经送了一笔钱入内库?”
赵祯一愣,看向了陈琳。
陈琳赶忙道:“却有一笔价值三十万贯的金银珠宝,入了内库。”
赵祯点点头,看向寇季,等待寇季解惑。
寇季长出了一口气,“那是青塘送给臣的私礼,一共四十万贯。臣取了十万贯,剩下的三十万贯,派人送到了官家的内库。”
赵祯听到此处,大致明白了寇季要说什么。
赵祯沉声道:“四哥是想告诉朕,青塘送给四哥的私礼,有四十万贯之多。西夏以国礼向朕献上钱财,必然更多?”
第0686章 赵受益,你赵氏江山,会在你手里葬送!
寇季缓缓点头。
赵祯突然觉得有些心累。
对朝政了解的越深,赵祯发现大宋的弊政越多。
其中大部分弊政,就是他爹在位的时候遗留下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他祖父遗留下来的。
在他脑海里,他爹赵恒,已经快要跟昏君画上等号了。
他觉得内忧外患如此严重的大宋,能撑到现在还没有乱,简直是一个奇迹。
他发现他和寇季是亲兄弟,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坑儿子的爹。
然而,子不言父过。
他爹纵然再不好,那也是他爹,他爹犯下的错,他得弥补。
“朕突然发现,做个明君好难……”
赵祯由衷的感叹。
寇季略微一愣,狐疑的看向了赵祯。
赵祯干咳了一声,道:“等他们回来了,朕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寇季微微摇头,“那倒不用,朝中的弊政多不胜数,臣前前后后给官家说过不少。一时半刻的也纠正不了,需要徐徐图之。
等西夏战事和燕云之地战事结束了,我们君臣有的是时间处理这些弊政。”
赵祯缓缓点头,“那就听四哥的……”
顿了顿,赵祯疑问道:“四哥打算如何安排西夏的战事?”
寇季坦言道:“臣想了许久,跟高处恭等人议论了许久,最终倒是议论出了一个法子。那就是由朱能率领镇西军、永兴军,共计十万兵马,攻打兴庆府以西的所有西夏疆土;种世衡率领种家军、天武军,高处恭和刘亨率领橫山军、镇戎军,合计二十万兵马,只取兴庆府以南的西夏疆土,并且兵围兴庆府。
王凯、刘奇、郭义三人,率领镇北军、镇**、兴**,合计十五万兵马,攻打兴庆府以东的疆土。王凯部需要攻打西夏的黑山威福军司和省嵬城两处军事重地,非重兵不可破,所以需要的兵马多一些。
臣会率领上虎翼,以及三支厢军,帮他们扫清残余。
官家率领下虎翼,以及剩余的兵马,配合着文臣,一起安抚地方,恢复民政即可。”
赵祯愣了一下,疑问道:“何人挂帅,何人调兵遣将?”
寇季摇头道:“无人挂帅,各部皆由各部主将统领。各自攻打各自负责的那一方。”
赵祯迟疑道:“不会乱了套吗?万一敌人诱敌深入呢?”
寇季摇头,“不会乱套,他们每个人负责一处,他们只需要想方设法的将自己的仗打好即可,其他的不用他们担心。
至于敌人会不会诱敌深入,也不用担心。
我们将兵马四分,即便是一方受挫,另外三方也会完好无损。
毕竟,西夏没有足够的兵力,一口气击溃我们四方兵马。
更重要的是,我率领着近二十万兵马紧跟在后面,一旦有问题出现,我率领的二十万兵马就能随时补上去。”
赵祯沉吟道:“可是兵马四分,有人强有人弱,有人分到的地方好大,有人分到的地方不好打。如何让兵马在同一时间聚集在一起,强攻兴庆府?”
寇季沉声道:“我给他们定下了时间,秋末以前,必须赶到兴庆府。”
赵祯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人挂帅,朕总是有些不放心。”
寇季直言道:“官家不必担心,即便是臣率领的兵马受挫,官家率领的兵马依然能够顶上。此次征讨西夏,虽然没有人挂帅,但我们却有足够的兵力,弥补战场上出现的任何问题。
西夏却没有足够的兵力前来偷袭。”
赵祯细细思量了一下寇季的说法,发现寇季的布局,可以在最大可能上减少一方战事失利带来的影响,就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四哥和高处恭等人都觉得可行,那就依照此法行事。”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还得等燕云之地的战事有了结果才行。”
赵祯一愣,也是一脸哭笑不得。
“朕又无事可做了?”
寇季笑道:“那倒也不是,官家可以再派遣一批使节,前往兴庆府?”
赵祯疑惑的看向寇季。
寇季笑道:“李德明又是向我大宋献财,又是向我大宋献人的,官家多多少少应该给他一些面子。”
赵祯失笑道:“朕还能饶了他不成?”
赵祯明显在说笑话。
寇季笑道:“若是李德明识趣,饶他一命也不是不行。”
赵祯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一脸愕然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继续笑道:“官家可以派人去告诉李德明,官家看在他如此恭顺的份上,可以饶他一命。不过,他必须带着党项各部的首领,以及他们的家眷,移居到汴京城。
以后西夏的疆土,归我大宋治理。
世上再无西夏之主李德明,只有我大宋一位高爵李德明。”
赵祯一瞬间气笑了,“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朕还以为你真的有放过李德明的心思。朕就算依照你的法子,派人去招降李德明,李德明肯定也不会答应。
李德明此人跟他爹李继迁一样,是一个不甘心居于人下的人。
他一定会跟我们大打一场。
哪怕他知道自己会输。”
寇季笑道:“李德明答应不答应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家给过党项各部首领,以及那些党项贵族们活命的机会。
只要官家派去的人将此事传扬出去。
之后我们攻打西夏,安抚西夏百姓,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赵祯一愣,立马懂了寇季的用心。
寇季是在用这个法子离间李德明和党项其他各部的首领,也是在离间李德明和西夏贵族。
一旦大宋兵马大军压境,西夏遭遇惨败。
那些党项各部的首领和西夏贵族中间,肯定会出现一些想要投降的人。
他们一定会在大宋兵马兵围兴庆府的时候,给李德明制造一些麻烦。
甚至联合起来砍了李德明的脑袋,献给赵祯,也有可能。
寇季之所以能想到这一点,也是因为看了大宋使节团送给赵祯的文书,才想起来的。
大宋使节团在送给赵祯的文书中提到,他们在兴庆府内搜刮钱财的时候,兴庆府内的富商们纷纷献财。
那就说明了西夏境内怕死的人很多。
他们怕死的心情,就可以利用一下。
赵祯笑道:“既然对我大宋兵马作战有利,那朕就派人再去一趟。”
随后,赵祯便挑选了几个人,派往了西夏。
第二批使臣离开了银州,赶往了兴庆府。
还没有走到白池城。
第一批使臣就已经到了银州城。
使臣们到了银州城,交了差事,顺便将带回来的钱财和夏竦父子,一并交给了赵祯。
使臣们在兴庆府,拍着胸脯向李德明保证过的那些话,一句也没有对赵祯说。
他们答应帮着李德明,劝诫赵祯,放弃攻打西夏的话,也没有说。
赵祯攻打西夏的心思已经不可逆转,他们才没有那么愚蠢,去触赵祯的眉头。
在汴京城里的时候,他们为难赵祯,有门生故旧,甚至天下读书人帮腔。
在银州城,可没有人帮他们。
触怒了赵祯,赵祯随手将他们塞到某个犄角旮旯里,恐怕能塞一辈子。
赵祯在使臣们到了银州城以后,特地吩咐陈琳下去查探了一番。
果然如同寇季所言,使臣们搜刮到的钱财,远比献给朝廷的要多得多。
使臣们搜刮到的钱财,全部加起来,足有七十多万贯。
他们从李德明手里得到的私礼,以及从那些兴庆府内的富商们手里得到的钱财,一分钱也没有交给赵祯。
只是将李德明上贡给大宋的三十万贯给了赵祯。
赵祯在得知此事以后,吩咐陈琳将使臣们的名字挨个记下,存到了卷宗中。
那是赵祯的私人卷宗库,里面有许多朝中卷宗没有的小秘密。
赵祯听从了寇季的建议,并没有急着处理他们。
倒是夏竦父子,需要杀之而后快。
赵祯在杀夏竦父子之前,召了寇季,二人一起去牢房里,看了一番夏竦父子。
赵祯带了一份蜜饯,寇季带了一坛老酒。
二人入了牢房,就看到了夏竦父子衣着破烂、头发乱糟糟的背对着他们。
赵祯盯着夏竦的背影,低声道:“夏竦,见到朕,为何不拜?”
夏竦背对着赵祯,并没有回头。
也不知道是羞愧难当,无言面对赵祯,还是害怕赵祯羞辱他。
“我夏竦已非大宋之臣,所以不需要叩拜你。”
“呵?!”
赵祯嘲讽的一笑,“普天之下,见了朕可以不拜的,似乎只有辽皇耶律隆绪一人。即便是辽国的皇子龙孙,到了大宋,也得规规矩矩的向朕施礼。
难道你觉得你比得上辽皇吗?”
夏竦背对着赵祯,没有开口。
赵祯脸色一冷,道:“你倒是无情,无情的让朕觉得心寒。朕还记得你喜欢吃宫里秘制的蜜饯,所以特地给你带了一份,你却已经不记得,朕曾经是你的君主。”
顿了顿,赵祯长出了一口气,“也对,你如今是夏臣,一个被抛弃的夏臣。”
夏竦听到这话,浑身颤抖了一下,他感受到了浓浓的羞辱。
赵祯盯着夏竦的背影,继续说道:“夏竦,你无情无义,不忠不孝,朕不怪你。天下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之人,不知凡几。
朕若是因此怪罪于人,难免有些狭隘了。
但有一件事,朕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是什么让你如此狠心,拿自己的同祖的族人开刀?
祖庙里的香火,至今未熄。
你也曾进去祭拜过几次。
算是见过祖宗的人。
祖宗的容颜你可还记得?
你害的我大宋数十万百姓惨遭辽人荼毒,近十八万人死在了辽人刀下。
你可对得起祖宗?
你可对得起祖宗赋予你的血脉,赋予你的才华?”
说到此处,赵祯已经开始大声咆哮。
“朕秋决一人,都要思量再三,慎之再慎。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但凡有机会能留他一命,朕都会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
朕坐拥天下,尚且不敢让一个百姓轻易去死。
你又凭什么狠下心,让数十万百姓遭遇辽人荼毒,造就出十八万冤魂?!
你若恨朕,你来杀朕,朕不怪你。
你若恨寇季,你刺杀寇季,朕也不怪你。
可你凭什么拿那些无辜百姓的性命,做你报仇的牺牲品?
他们跟你说着同样的话,留着同样的血。
你造就了十八万冤魂,让数十万人无家可归,让数十万人没了父母、丈夫、妻儿、兄弟。
朕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不解恨!
朕就算将你千刀万剐,也难以洗清你的罪孽!”
“嘭!”
赵祯愤怒的将手里的食盒扔在了地上,食盒里的盘子、蜜饯,跌落在了地上,蜜饯滚了一地。
“你以为朕带着蜜饯过来,是给你吃的吗?”
“朕告诉你!你不配!”
“朕就算将蜜饯喂了狗,也不会给你吃!”
“朕养一条狗,它还能帮朕咬人!”
“可朕养了你,你不仅不能帮朕咬人,还要吃掉朕的人!”
“……”
“呜呜呜……”
夏安期早已泣不成声。
夏竦却咬着牙,背对着赵祯,就像是没听到赵祯的话。
赵祯指着夏竦道:“夏竦!朕绝对不会轻而易举就将你杀了!朕会派人搜集天下刑罚,一一用在你身上,直到朕耳边听不到那十八万冤魂惨叫的时候,朕再杀你。”
“陈琳!”
“奴婢在!”
“盯着他,他若是自杀了,就由你替他受刑!”
“奴婢遵旨!”
“……”
“哈哈哈……”
在赵祯吩咐了陈琳过后,夏竦突然开口,放声大笑。
“赵受益!你不痛痛快快杀了我,是打算留着我看大宋败亡吗?”
夏竦猛然回头,盯着赵祯,张狂的大笑着说。
赵祯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冰冷一片。
夏竦似乎没看到赵祯的目光,“赵受益,你觉得你的江山,还能坐多久?”
赵祯没有言语。
夏竦继续道:“赵受益,我敢断定,你赵氏的江山,会在你手里葬送。”
赵祯依旧没有言语,冷冷的盯着夏竦。
夏竦哈哈笑着,看向了寇季,“夺取你赵氏江山的人,就是他。”
夏竦突然抬起手,指着寇季,大喊道:“终有一日,你视为兄弟的他,会亲自率领着兵马,攻进皇城,将你从帝位上赶下来,取代你,成为新的皇帝!”
第0687章 吕夷简的醋坛子!
赵祯、寇季,皆没有言语,二人一起冷冷的盯着夏竦。
夏竦既然开了口,就再也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指着赵祯,大声的喊道:“他有手段,有心机,懂得招揽人心,懂得敛财,懂得制作比步人甲还强横的神兵利器,更能揣摩你的心思。
他不到三旬,已经迈入到了二品之列。
等他拿下了西夏,就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
他还年轻,他以后建立的功业还有很多,到时候你拿什么封赏他?
你什么也给不了。”
赵祯、寇季二人依然不为所动。
夏竦眼前瞪的大大的,喊道:“我知道你们亲如兄弟,互相信任。可他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就算他没有怨言,他手下的人也有怨言。
大宋朝堂上掌权的文臣,皆跟他亲厚。
大宋朝堂上新兴的武臣,大多都是他一手提拔的。
你有功不赏,他们就会帮寇季张目。
等到满朝文武对你的不满积累到了你难以压制的那一天,就是他们黄袍加身,将他送上皇位的那一日。”
夏竦说到此处,声嘶力竭的咆哮,“你赵氏江山,是黄袍加身夺来的,到时候也要黄袍加身还回去。这就是报应!”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夏竦张狂的大笑,似乎已经看到了他所言的那一幕。
赵祯、寇季二人,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夏竦。
赵祯缓缓开口道:“夏竦,你玩弄唇舌玩弄的大半辈子,到最后,还想玩弄唇舌?你以为你说这些话,朕就会忌惮四哥,猜忌四哥,甚至想方设法的防着四哥,或者干脆将他杀了,以除后患?
你错了。
你看轻了朕,也看轻了四哥。
朕和四哥的心胸,远比你想想的要大。
朕和四哥要做的事情,恐怕需要花一辈子才能完成。
朕和四哥,有可能要得罪全天下人。
到那个时候,全天下人最不愿意看到的人,恐怕就是朕和四哥。”
夏竦闻言,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惊愕的盯着赵祯,“你……你们要干什么……”
赵祯下意识的看向了寇季,寇季也看向了赵祯。
二人相视一笑,盯着夏竦,淡淡的齐声道:“革新!”
夏竦惊恐的瞪大眼。
革新?
改革?!
赵祯和寇季要改革弊政?
“你们……你们怎么敢?”
夏竦惊恐的喊道。
夏竦之所以反应如此大,那是因为革新的所需要背负的东西很多,稍有不慎就会落一个烽火四起的局面。
即便是以赵祯和寇季二人的身份、地位、权柄,推行革新,很大的可能也会失败。
失败后所要承担的后果,是恐怖的。
赵祯的帝位都有可能被动摇。
即便是赵祯的帝位不动,手里的权柄也会丧失很多。
寇季则会死,死的很惨。
革新必然是要触碰到一部分人的利益的。
有可能会引起天下所有人敌视。
为何是所有人?
因为皇权不下乡。
当赵祯和寇季二人的革新政令,威胁到富商大贾、豪门大户、官宦世家,甚至所有官员利益的时候。
他们会联起手对付赵祯和寇季。
在皇权不下乡的情况下。
赵祯和寇季二人推行的政令如何解读,那就是那些富商大贾、豪门大户、官宦世家、以及地方官员说了算。
他们可以在给百姓讲解政令的时候,曲解政令的意思,将好的变成坏的,将坏的变成更坏的。
赵祯和寇季二人革新,是为了百姓。
可到了他们的嘴里,革新就是为了要百姓们的命。
在这个消息不畅通、交通也不畅通的年代,百姓们一时半刻也很难辨别消息的真伪。
那些富商大贾、豪门大户、官宦世家、地方官员说的多了,百姓们很有可能就会信以为真。
然后他们就会跟着那些那些富商大贾、豪门大户、官宦世家,一起对付赵祯和寇季二人。
寇准、李迪等人只不过更改了朝廷的一部分政令,动了一部分人的利益,就产生了巨大的后果。
寇准在精简天下兵马期间,引得各地兵马哗变,狼烟四起,最后还是借着重兵,弹压下去的。
李迪动了一部分官员的爵位、官职,就遭到了人构陷,差点没把自己老命搭进去。
他们二人的作为,只能算得上是整顿朝政,谈不上什么革新。
即便如此,也引起了如此大的动荡。
若是真的推行革新,动全天下所有权贵的利益,那反抗的力量就会更大。
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没有人会将黄袍披在寇季身上,让寇季接替赵祯称帝。
不仅没人拥护寇季为帝。
指不定所有人还想将赵祯拉下马。
即便是赵祯和寇季顶住了压力,镇压了一切反抗,将革新进行到底,并且成功了,最后他二人也会被很多人记恨上。
如此一来,夏竦的一番话,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们为什么不敢?若是我们成了,一个会成为千古一帝,另一个会成为万人膜拜的圣贤。而大宋,将会进入一个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赵祯盯着夏竦道:“你夏竦,不过是个鼠目寸光之辈罢了。朕以前高看你,是朕眼瞎。你就静静的等着为那十八万冤魂偿命吧。”
“噗通!”
夏竦跌坐在了地上,一脸惊恐。
他怕的不是那数之不清的刑罚。
他怕的是赵祯和寇季君臣二人。
因为他发现,他奈何不了赵祯和寇季君臣二人,他永愿也不可能报仇。
寇季随手将手里的酒坛子拍开,将里面的美酒洒在了地上,对夏竦道:“这酒是敬那十八万冤魂的!”
寇季将酒撒完,扔下了酒坛子。
赵祯和寇季不再多看夏竦一眼,迈步离开了牢房。
夏竦在赵祯和寇季走了以后,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夏安期跪在地上呼唤了许久,才将他唤醒。
夏竦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牢房内的墙壁,狠狠的撞了过去。
“爹?!”
夏安期眼疾手快的去抓夏竦。
但一道闪光比他的速度更快。
“嗖~”
一支袖箭从黑暗的角落里射了出来,扎进了夏竦的大腿上。
夏竦惨叫了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他挣扎了几下也没有爬起来。
最后干脆直挺挺的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来人呐!救命啊!有刺客!”
夏安期大声呼救,却无人答应。
牢房上下。
唯有夏安期的声音在回荡,经久不绝。
……
牢房外。
赵祯和寇季君臣二人一起迈步走出了牢房。
君臣二人虽然从没有说过革新的话,但却有同样的心思。
大宋的政务,他们二人解楚的越深,了解的越深。
大宋如今的弊政,已经多到了他们二人看着头皮发麻的地步。
不革新,即便是他们打出了偌大的疆土,也会很快被葬送干净。
君臣二人在生出了革新的心思以后,就一直在挖掘大宋的弊政。
虽然他们二人从没有明言过革新,但二人心里都清楚,对方都有革新的心思。
若不是今日夏竦一番话,逼的赵祯开了口。
恐怕君臣二人会将革新二字一直藏下去,然后默默的做,只做不说。
他们君臣二人经历的事情多了,远比朝堂上的一些大臣们更懂人情世故。
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无论做什么,都要大肆的宣扬出去,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做大事一样。
然后他们宣扬出去以后,他们的对手,或者受到他们要做的事情影响的人,就会果断对他们出手。
最终的结果就是,被人联手镇压。
君臣二人深知这一点,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是先做,后声明。
就拿寇季在西域征战来说。
朝廷对民间,一直都用的是寇季外出去驰援沙州借口。
对满朝文武也是如此。
可寇季到了沙州以后,真的是去驰援沙州了吗?
没有。
寇季到了沙州以后,先在沙州城内大杀了一番。
然后击溃了西夏兵马,将沙州收回为大宋所有。
紧接着,利用沙州距离汴京城遥远,传递消息不便这一点,迅速的退出了拿下整个河西的战略。
等到满朝文武知道消息的时候,寇季已经夺下了河西三地。
等到满朝文武想掺和掺和的时候,寇季已经拿下了整个河西。
从头到尾,满朝文武其实都没有什么反应的机会。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寇季依照自己的心思行事,插不了一点手。
如今攻打西夏也是如此。
突然之间兴兵。
数十万兵马就调遣到了西夏。
根本没有给满朝文武参与决断的机会。
满朝文武知道寇季已经拿下夏州的时候,还是寇季遇刺的消息传到汴京城的时候。
寇季三番四次的避开了满朝文武行事,并且每一次行事都非常快速,也逐渐的摸索出了一套对付满朝文武的办法。
赵祯亦是如此。
他虽然是在得到了寇季遇刺的消息以后离的宫。
可到了西北以后,确认了寇季没有生命危险以后,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满朝文武在他离京的时候,大多数人只盯着他,却没有盯着他调遣的兵马。
曹玮率领了三十万兵马去了燕云之地,满朝文武的反对声就没停过。
可他率领了更多的兵马到西北,满朝文武至今还没有传出什么反对声。
虽说满朝文武的弹劾奏折随后可能就会到。
但等满朝文武弹劾奏折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麾下的兵马,恐怕已经尽数进了西夏。
等到满朝文武反对声形成浪潮的时候,他麾下的兵马应该已经拿下了一半的西夏疆土。
到时候,战功往满朝文武面前一甩,他们肯定会乖乖闭上嘴。
“夏竦你得派人看紧点,不能声张……”
寇季小声的提醒赵祯。
赵祯笑着点点头,“悄悄做事……”
寇季点头道:“也不知道燕云之地的战事如何了?”
赵祯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散,沉声道:“朕也想知道……”
……
铜台关内。
曹玮和吕夷简、狄青三人坐在城门楼子里,听着手下的人汇报汴京城里的形势,一脸茫然。
等到手下的人将汴京城的形势说完了以后。
曹玮有些傻眼,他惊愕的道:“所以,根本没有人关注官家将汴京城以北的所有兵马调遣往西夏边陲的事情?”
那人点了点头。
曹玮长叹一声,看向了吕夷简,“这算什么事啊?我们率领着三十万兵马到燕云之地,开三州之地。我们有如此功劳,满朝文武还弹劾我们。
官家和寇季调遣了七八十万兵马到西夏边陲,满朝文武至今仍旧没有一个反对的。
他们议论的最多的事情,居然是如何将官家从西北弄回去?”
吕夷简听到曹玮这话,也是哭笑不得。
曹玮觉得委屈,他心里更委屈。
赵祯他不敢比。
可寇季凭什么比他强?
他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曹玮枢密使。
两个在朝堂上举足轻重的人,率领着三十万人,在燕云之地跟辽人鏖战。
只不过耗费了一点点的军饷,就被满朝文武弹劾的狗血喷头。
寇季,听着是西北经略使,挺大的一个官,可比他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和曹玮的枢密使,明显不如。
寇季一张嘴,近三十多万兵马进入到了西夏。
满朝文武至今没有一个弹劾的。
寇季一张嘴,夏州等地的土地,随便分发给了将士。
满朝文武还是没有一个弹劾的。
寇季做的两件事,远远比他们耗费军饷要过分十倍不止。
就私自分发耕地一件事,就已经够成了掉脑袋的大罪。
可至今居然没人弹劾?
这算什么?
“欺软怕硬吗?觉得我们好欺负吗?”
吕夷简拍着桌子,不满的喊道。
曹玮一脸苦笑,许久以后长叹了一声道:“我们是好欺负……寇季敢在朝堂上指着满朝文武的鼻子骂,我们就不敢……
人常说,人越老,胆子越小。
这话很适合用在我们身上。”
吕夷简瞪眼道:“我们是胆子小吗?我们是没有他受宠!官家若是不顾一切的护着我,我能把天给捅一个窟窿。”
说到这里。
吕夷简义愤填膺的道:“寇季就是个奸佞,是个谗臣!跟丁谓是一个货色,一味的迎合圣意,谋取圣人恩宠!”
曹玮语气幽幽的道:“我倒是没看到寇季变成谗臣,反倒看到了你吕夷简,变成了一个醋坛子!”
第0688章 突如其来的决战?
吕夷简愤恨的瞪了曹玮一眼。
曹玮就当没看见他的眼神,自顾自的说道:“我大宋大部分的兵马在北方,官家如今将北方大部分兵马拉到西夏,就不可能派遣援军来驰援我们。
辽皇耶律隆绪知道了此事以后,一定会有所动作的。
我们应该小心应对才是。”
吕夷简听到这话,冷哼一声,“你似乎对官家率兵去攻打西夏,一点儿也不反感?”
曹玮古怪的盯着吕夷简,“我为什么要反感?官家肯率军亲征,对你们文臣而言,是一个麻烦事,可对我们武臣而言,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只要朝廷有仗打,我辈武人就有用武之地。
我辈武人也有了出头之日。
以后朝堂上的朱紫一定会多几个武人。
到时候我们武臣,也不需要在你们文臣的打压下,忍气吞声的过日子了。”
吕夷简不屑的道:“好战必亡的道理,你不是不懂。”
曹玮淡然道:“道理我懂,可收回汉唐时期固有的疆土也算得上是好战的话,那我们干脆绑起手脚,任由敌人变强,然后将我们一口吞掉好了。”
吕夷简瞪起眼,喝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曹玮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担心官家会迷恋上开疆拓土的滋味,在收回了汉唐时期固有的疆土以后,继续向外征战。
可现在我们还没有收回汉唐时期固有的疆土,你担心的那些,有些多余。”
吕夷简不满的道:“我这叫未雨绸缪。”
曹玮撇撇嘴道:“你放心吧。官家心里有数。即便是在收回了汉唐时期固有的疆土以后,官家有心征讨四夷,也会将我们吞到肚子里的疆土消化了以后再动兵。
到那个时候,火枪和火炮恐怕要配备到全军当中了。
那些年轻的后生们,肯定也在朝堂上展露头角了。
你我二人到时候就是两个惹人厌的糟老头子,说什么话也没人听。”
吕夷简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开口。
曹玮说的话很显实,显实的让人心里打颤,却无力反驳。
“官家就算要东征西讨,也不会重用你们这些武勋,他只会擢拔新的人才。”
吕夷简恶狠狠的说。
曹玮不咸不淡的道:“与我何干?等打完了辽人,班师回朝以后,我就会辞去朝堂上的一切职务,去文昌学馆内教书育人。
到时候官家请我出来打仗,我都不会出来。
官家重用武勋,武勋是我的子孙后辈。
官家重用新的人才,皆是我的弟子。
总之最后站在朝堂上的,都会是我的后辈。
他们还能出手对付我不成。”
吕夷简听曹玮把话说得如此洒脱,心里有些嫉妒。
“到时候我也去文昌学馆……”
曹玮瞥了吕夷简一眼,失笑道:“你甘心屈居于寇公之下?”
吕夷简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俗语有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同样是担任过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甘愿去其他人门下做事。
李迪情愿去河西开荒,也不愿意留在汴京城内教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寇准没有给李迪抛过橄榄枝吗?
寇准抛过,李迪也去过文昌学馆,但是他最终还是没留在文昌学馆,反而去了河西。
吕夷简若是去了文昌学馆,八成也会晃荡一下,然后找个由头,另立门户,又或者去干别的。
曹玮见吕夷简陷入到了沉默中,就继续道:“我们还是聊一聊战事吧。眼下官家带人去了西北,算是帮我们分担了一部分来自于朝堂的压力,我们也能松一口气了。
官家暗中派人送来了不少钱财和粮食。
皇后和寇季的妻室也在汴京城里帮我们筹措过冬的衣物。
我们也不用省吃俭用,再从将士们口中省钱了。
你下去转转,分配一下粮食,让将士们敞开了吃。
他们跟着我们吃了大半年的糠了,早已饿的面黄肌瘦了,也该吃一顿好的了。
你我虽然不能像是寇季一样,大肆的分割攻下的疆土给将士。
但至少能帮他们争取一顿饱饭。
官家北上,辽皇耶律隆绪一定不会坐以待毙。
将士们吃饱了才会有力气。”
吕夷简听到了曹玮的话,叹了一口气,缓缓点头。
他以前对军中的疾苦,视而不见。
寇准执政期间,精简天下兵马,他也是依照寇准的吩咐配合,从来没有发表过自己的见解。
如今跟将士们处了大半年,他才明白,底层的将士们过的有多可怜。
一群吃糠吃了大半年,愣是没有发出一声怨言的人,怎么能不可怜。
也就是他心肠硬,换一个心肠软的人过来,估计得摸鼻子。
如今能让他们吃一顿饱饭,吕夷简自然会配合。
吕夷简在点头过后,询问曹玮,“你觉得辽皇耶律隆绪会何时用兵?如何用兵?”
曹玮摇摇头,“辽皇的心思,没几个人能揣测清楚。所以我们现在只能加紧防备,以不变应万变。”
吕夷简长叹一声道:“但愿战事能快一点结束,将士们也不用跟着我们受苦。”
曹玮缓缓点头,目光遥遥往向了铜台关外。
铜台关外。
辽军大营。
辽皇耶律隆绪的中军大帐内。
辽皇耶律隆绪半眯着眼,躺在一张榻上,正在听刘慎行汇报汴京城传过来的消息。
刘慎行向辽皇耶律隆绪汇报的消息,大致跟曹玮手下汇报的消息相同,只是少了一些关键性的数字。
辽皇耶律隆绪听完了刘慎行的汇报,缓缓睁开了眼,盯着刘慎行道:“你是说,朕的御侄,将宋国北方的大部分兵马,全部调遣到了西夏,去征讨西夏了?”
刘慎行缓缓点头,“除了宋国的龙神二卫坐镇汴京城以外,其余的兵马似乎都到了西夏边陲。”
辽皇耶律隆绪略微思量了一下,道:“宋国北方的兵马,有百万之巨。曹玮率领着三十万,在我大辽境内。那么朕的御侄带去西夏的兵马,应该有七八十万之多。
朕这个御侄,倒是够有胆色的,比朕的御弟强了不止百倍。”
辽皇耶律隆绪缓缓坐起身,感慨道:“七八十万重兵,打一个小小的西夏,朕都不敢这么干,他倒是有魄力。
西夏人又是算计我大辽,又是算计宋国,确实该打。
一个小小的西夏,有什么资格在我们两国之间算计。”
刘慎行附和的点点头。
辽皇耶律隆绪继续道:“也许朕的御侄还有其他目的,攻打西夏只是一个幌子。他如今率领着兵马在银州,随时都有可能分出一部分的兵力侵入到我大辽。
雁门关一地,有萧惠镇守,朕倒是不担心。
但东胜州一地,无人坐镇,朕倒是有些放心不下。”
辽皇耶律隆绪话说到此处,下令道:“召萧匹敌觐见!”
殿前宦官听到了辽皇耶律隆绪的吩咐,赶忙下去传令。
萧匹敌听到了宦官传令以后,立马赶到了中军大帐内。
辽皇耶律隆绪在萧匹敌施礼过后,吩咐道:“你去一趟东胜州,帮朕盯着点,别让宋人从东胜州进来。”
辽皇耶律隆绪之所以如此在意东胜州,是害怕赵祯分出一支偏师,从东胜州而入,沿着长城,抵达古北口等地,堵住他的退路,将他堵死在燕云十六州。
萧匹敌在听到了辽皇耶律隆绪的吩咐以后,没有迟疑,答应了一声,询问了动身时间,以及具体的调兵细节以后,率领着亲兵离开了铜台关处。
萧匹敌一走,辽皇耶律隆绪毫不犹豫的下令,命令大将迷离己率领各小部族的兵马开始不惜一切代价的攻打铜台关。
同时又下令给坐镇在大同府内的萧惠,命令他向杨文广、李昭亮二人发起反击。
随着辽皇耶律隆绪的命令传达下去,平静了大半年后,大战再次掀起。
只不过铜台关的战事一如既往。
虽然辽人的攻势猛烈了许多,但动用的仍旧是各小部族的兵马。
反倒是雁门关一线的战事,打的十分惨烈。
萧惠此前在杨文广和李昭亮二人的攻打下,一退再退,并没有反击。
如今辽皇耶律隆绪下达了反击的命令以后,萧惠終于可以放开手脚大战一场。
短短一个月时间内。
大宋占据的寰州四次易手。
萧惠兵分两路,从应、云二州出兵,左右夹击寰州,李昭亮兵败,寰州失守。
李昭亮丢失了寰州,退守朔州。
杨文广率兵攻打寰州,借着兵甲之利,破开了寰州。
寰州再次易手。
杨文广占据寰州数日,萧惠再次攻打寰州。
杨文广手下兵力不足,向李昭亮求援。
李昭亮率领着兵马在赶去寰州的路上,碰到了辽军一支骑兵突袭,耽误了时辰。
寰州丢失。
杨文广率领退到了朔州边陲。
杨文广和李昭亮会面以后,合兵一处,再次攻打寰州。
寰州再次被夺下。
寰州在大宋和辽国之间来来回回倒手了四次。
局势没变,但双方的兵力却损失的十分严重。
曹玮在得知寰州的杨文广和李昭亮部的兵马不足七万之数以后,抽调了手下的一支厢军,赶去驰援。
辽皇耶律隆绪也派遣了一支兵马去驰援萧惠。
双方驰援的兵马到了以后,再次展开了大战。
杨文广和李昭亮二人,吸收了前几次战败的教训,将寰州打造成了一个铜墙铁壁,把寰州守的死死的。
寰州没有再次易手,但杨文广和李昭亮二人手里的兵力在不断消耗。
曹玮在拿到了杨文广和李昭亮二人第二次请派援兵的文书以后,长叹了一声。
坐在身侧,披着长衫的吕夷简盯着叹气的曹玮道:“辽皇是在削弱我们的兵力?”
曹玮缓缓点头。
“他没有一举拿下我们的把握,所以想通过削弱我们的兵力,来削弱我们的力量。只要我们手里的兵力降低到了他能接受的范围以内的时候,他就会彻底的向我们发起进攻。”
吕夷简疑问道:“多少兵力才算是他能接受的?”
曹玮思量了一下,开口道:“十万!”
吕夷简皱眉道:“我要不要去信向汴京城求援?”
曹玮看向吕夷简,哭笑不得的道:“向汴京城求援有什么用?官家又不在汴京城,朝廷的兵马也不在汴京城。”
“那就派人跑一趟西北!”
“暂时不用!”
“为何?”
“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辽皇攻破铜台关的时候?”
曹玮瞥了吕夷简一眼,懒得搭理他。
就在二人斗嘴的时候,狄青匆匆进了城门楼子,沉声道:“曹帅,辽皇耶律隆绪,率领所有兵马来攻!”
曹玮一愣,一脸愕然。
“所有兵马?”
狄青重重的点头。
曹玮追问道:“皮室军也在其中?”
狄青再次点头。
曹玮疑惑的皱起眉头,“不应该啊……”
吕夷简在一旁道:“看来辽皇耶律隆绪能接受的兵力数量,远比你想象的要多。”
曹玮沉吟道:“我总觉得不对劲。”
吕夷简追问,“哪里不对劲?”
曹玮迟疑道:“说不上来!我总觉得辽皇此次进攻,跟他的目的有违背之处。他都跟我们耗了这么久了,没理由等不了十天半个月啊?”
吕夷简随口道:“也许他有什么等不下去的理由呢?”
“也许吧!”
曹玮想不明白,干脆不想。
他对狄青下令道:“辽皇耶律隆绪既然派遣了所有兵马攻城,那我们也不能藏着掖着了。让所有的兵马上城墙。此外,火枪和火炮等物也一并搬上城墙。”
狄青闻言,立马下去传令。
铜台关内的大宋兵马,在得到了命令以后,全部登上了城墙。
城外的辽军气势如虹,犹如黑云一般压了过来。
领兵的却并非是辽皇耶律隆绪,而是奚六部大王萧蒲奴,以及长沙郡王谢家奴、乐安郡王遂哥、中山郡王查葛、豫章王贴不。
领兵的人名头都挺大的,但是加起来也比不上辽皇耶律隆绪。
曹玮和吕夷简二人站在城头上,并没有看到辽皇耶律隆绪的皇旗出现。
曹玮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辽皇耶律隆绪不对劲。
辽国此次对铜台关用兵,也不对劲。
但他没办法去深究。
因为辽军兵已经压到了城下。
第0689章 萧菩萨哥薨了?!
“吼吼吼!”
辽兵喊着号子,一步步的踏入到了铜台关外。
辽兵精锐攻城,并不像是那些依附于辽国的各小部族的兵马攻城。
他们有不属于大宋禁军的阵型,也有不输给大宋禁军的军备。
投石车、攻城凿、云梯、楼车等物,一样不缺。
辽兵推进到了铜台关下以后。
奚六部大王萧蒲奴果断下令攻城。
“呜呜呜……”
牛角号吹响。
辽兵中间的弓弩手、投石手,用弓箭和投石机向铜台关城头猛攻。
辽国的盾兵,在箭矢和投石机的掩护下,开始快速护着云梯、攻城凿、楼车等物向铜台关挺进。
“放!”
曹玮紧紧的盯着辽兵,等辽兵推着攻城凿、楼车等物进入到了战场以后。
曹玮一声令下。
火炮齐鸣。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传遍了战场内外。
推着攻城凿和楼车等物的辽兵被炸的人仰马翻。
火炮,在战场上属于大杀器之列。
特别是防守的一方,有火炮助阵,对敌人就是屠杀。
在没有相应的火器应对的情况下。
辽兵对上了火炮,要么就是找个地方躲起来,要么就是硬着头皮往前冲,靠运气躲过火炮的轰炸。
辽兵的攻势刚形成,就被火枪、火炮、弓弩,给打散了。
奚六部大王萧蒲奴并没有因此退兵,而是选择了组织兵力,继续攻打铜台关。
一天之内。
奚六部大王萧蒲奴阻止了六次进攻,六次都被打退了。
辽兵损失惨重。
铜台关上的宋兵也有不少损伤。
虽然辽兵六次进攻,都没有冲上城头。
可辽兵的箭矢和投石车,还是给铜台关上的大宋兵马造成了不小的损害。
入夜以后。
双方罢兵。
曹玮和吕夷简二人巡视了一番伤员所在的营地以后,回到了被投石机砸的缺了一角的城门楼子内。
二人坐定以后,沉默不语。
城门楼子里静悄悄的。
许久以后,吕夷简开口问道:“辽皇耶律隆绪究竟是什么意思?”
曹玮摇摇头,“不知道。”
曹玮早上说辽国此次兴兵有些不对劲的时候,吕夷简还有些不信,可是他今天观看了一天的战事,終于相信了曹玮的话。
辽皇耶律隆绪明明有机会等到了铜台关的兵力被抽调的剩下了十万的时候对铜台关发起进攻,可他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弃了自己的谋划,选择了跟铜台关死磕。
今日攻城的不再是那些小部族的兵马,而是真真正正的辽兵精锐。
今日辽兵精锐攻打铜台关,损伤可不小。
在火枪和火炮,以及重弩、床弩等物的杀伐下,辽兵是成片的往下倒。
两军交战,几乎没有给对方留性命的余地。
所以两军的弓弩手,在对战的之前,都会十分默契的将自己的箭矢拿去粪池里侵泡一下。
但凡是被粪池里侵泡过的箭矢射中的,不及时取箭割肉的话,九成九都会死。
可以说,在弓弩手手里,粪便就是一种最原始的毒药。
所以,倒在床弩、重弩等弓弩下的辽兵,几乎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火炮的威力就更不用多说了。
倒是火枪,在开枪以后,只要没打中要命的地方,辽兵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
总之,今日死在铜台关前的辽兵数量并不少。
辽皇耶律隆绪放弃了之前谋划出的一些优势,选择跟铜台关的宋兵死磕,太不明智了,完全不像是辽皇耶律隆绪的做事风格。
曹玮和吕夷简二人互相说了一句话后,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中。
就在二人费尽了心思猜测辽皇耶律隆绪为什么要这么做的时候。
一个小卒进了城门楼子。
曹玮和吕夷简看到了小卒,齐齐皱起了眉头。
“没有传唤,谁允许你进来的?难道你不知道,本帅所在的地方,犹如白虎节堂,擅闯者死吗?”
曹玮冷声喝斥。
小卒不仅没怕,反而笑呵呵的道:“小人奉命,将一则消息传给两位上官!”
曹玮和吕夷简对视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小卒敢在曹玮的喝斥下如此说话,必定有所依仗。
二人盯着小卒,没有说话,等他道明身份。
小卒见曹玮对他不再喊打喊杀,便继续笑道:“小人是皇城司的人,负责帮官家打探一些军中的消息。”
说话间,小卒从怀里取出了一面令牌、一枚印信,递到了曹玮和吕夷简面前。
曹玮和吕夷简检查过了令牌和印信以后,齐齐皱了皱眉。
只要是个人,都不喜欢被人盯着。
皇城司的人潜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自然更不乐意。
但二人却没有开口斥责。
他们二人率领着三十万兵马在外,身边有皇帝的耳目,那是应该的。
赵祯还好,没有让他的耳目暴露行踪。
太宗、真宗朝的时候,皇帝的耳目分明、暗两种。
暗中有探子,明面上还有宦官之流的耳目。
一些受宠的宦官,到了军中,还会横加指责军务。
甚至有时候,军中的监军重任,也会交给宦官担任。
须知,文臣监军就已经够祸害人了,宦官监军更祸害人。
赵祯继位以后,对监军制度做了不少改变。
如今军中已经没有了宦官监军了,将领统领的兵马不超过五万,也不会派遣重臣坐镇,由军中的参赞、文书、推官之类的帮忙盯着就行了。
潜藏在军中的那些探子,也不再明目张胆的行事,反而一个个藏的紧紧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暴露。
曹玮盯着小卒,沉声道:“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本帅?”
曹玮理解朝廷派遣探子潜藏在军中的作法,但并不代表他就要给探子好脸色。
小卒听到了曹玮的话,神色一正,沉声道:“潜藏在辽国的探子,今日中午送回来一件消息。”
曹玮闻言,皱眉道:“中午在打仗,他从哪儿送回来的消息。”
小卒沉声道:“消息是潜藏在辽国的探子,送到了我们背后,再从我们背后送过来的。为了送这个消息,他们一什,全部葬身在了辽国。”
曹玮和吕夷简闻言,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小卒郑重的道:“消息只有一句话,辽国皇后萧菩萨哥甍了,疑似被顺圣元妃萧耨斤所害。”
曹玮和吕夷简听到这个消息以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瞬间,他们就明白了辽皇耶律隆绪举动为何会如此反常。
八成是接受不了这件事情,所以才在盛怒之中,做出了失去理智的决断。
辽皇耶律隆绪就算是再强大,面对此事,也难以平静下去。
萧菩萨哥,那是辽皇耶律隆绪的挚爱之一。
萧菩萨哥是萧绰的侄女,从小跟辽皇耶律隆绪相交,可以说是青梅竹马。
二人的感情十分深厚。
别看萧菩萨哥和善的像是个菩萨,萧绰死后,唯有她才能驯服辽皇耶律隆绪这匹烈马,让他流露出短暂的温柔。
如今她死了,辽皇耶律隆绪怎么可能平静。
更关键的是,萧菩萨哥的死,居然跟萧耨斤有关。
若是寻常人害死了萧菩萨哥,辽皇耶律隆绪,还能杀了她全家,诛了她九族,为萧菩萨哥报仇。
可偏偏是萧耨斤。
萧耨斤不仅是后族萧氏之女,还是辽国皇太子耶律宗真的生母。
辽皇耶律隆绪要处置萧耨斤,即便是不顾及萧氏,也要顾及一番耶律宗真。
耶律宗真如今年纪尚幼,他若是砍了萧耨斤,耶律宗真恐怕会记恨他,或许会因此乱了心性,影响大辽江山的传承。
他倒是还有其他儿子。
但其他儿子却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因为他们的母亲不姓萧。
萧菩萨哥、耶律宗真,一个承载着辽皇耶律隆绪的感情,一个承载着辽国的以后。
辽皇耶律隆绪一时半刻恐怕也抉择不了。
“如今的辽皇耶律隆绪,怕是如同烈火焚心一般的煎熬!”
吕夷简幽幽的道。
曹玮赞同的点点头,“难怪他会选择跟我们死磕,原来是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事,然后班师还朝。”
吕夷简盯着曹玮,道:“你打算怎么做?”
曹玮毫不犹豫的道:“继续跟他耗下去,耗到他失去理智。一旦他失去了理智,那这长战事的输赢,就由我们说了算了。”
虽说曹玮利用人家丧妻之痛,对付人家,有些不道德。
可战场之上,哪有那么多道德可言?
只要能击败对方取得重大的战果,能利用的都该利用。
此次是辽皇耶律隆绪先露出了破绽,被曹玮抓住利用。
若是是曹玮先露出了破绽的话,辽皇耶律隆绪也不会犹豫。
曹玮瞥了一眼站在城门楼子内的小卒,道:“你可知道,辽国的顺圣元妃萧耨斤是如何谋害的辽国皇后萧菩萨哥?”
曹玮倒是没有问萧耨斤为何要谋害萧菩萨哥。
萧耨斤和萧菩萨哥不合,天下皆知。
萧耨斤惦记着萧菩萨哥的位置,天下皆知。
萧耨斤弄死萧菩萨哥,明显是想取而代之。
小卒听到了曹玮的话,迟疑了一下,坦言道:“据说是跟寇经略有关……”
曹玮一愣,愕然道:“寇季?”
小卒缓缓点头。
吕夷简一脸难以置信的道:“寇季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能隔着万里之遥,左右辽国后宫里的一切了?”
小卒开口说道:“寇经略曾经出使过辽国,在出使辽国期间,曾经帮着辽国皇室中人,打造过一些金银首饰。
辽国顺圣元妃曾经以良马千匹为酬谢,让寇经略帮她秘密的打造了一个东西。
辽皇耶律隆绪曾经为此训斥过萧耨斤一会。
此事在辽国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无人知道萧耨斤请寇经略打造的东西是什么。
此次辽国皇后薨毙,据传就是死在那个东西上面的。”
曹玮和吕夷简闻言,心中一片骇然。
西夏为了弄死寇季,兴师动众,派遣了近千人,也没有达到目的。
他们不仅没弄死寇季,反而还惹怒了赵祯,使得赵祯引大军征讨西夏。
反观寇季,不知不觉之间,就弄死了一位身份比他高贵数倍的人。
手段之强,远超旁人。
曹玮和吕夷简心中骇然,脸上却没有表露。
曹玮看向吕夷简问道:“寇季出使辽国,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了吧?”
吕夷简思量了一下,道:“三四年吧……”
不等曹玮再次开口,吕夷简继续感慨道:“辽国顺圣元妃萧耨斤,对辽国皇后萧菩萨哥不满已久,萧耨斤想要谋夺萧菩萨哥的后位,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能隐忍三四年才动手,应该是隐忍到了极限。
此次辽皇耶律隆绪远征在外,刚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曹玮感慨道:“辽国皇后萧菩萨哥贤良淑德,算是一位贤后了。她应该善终的才对,却没料到死在了小人手里。”
吕夷简眯着眼,低声笑道:“你是说寇季是小人?”
曹玮瞥了吕夷简一眼,淡淡的道:“害死萧菩萨哥的东西有可能是寇季造的,但动手的却是萧耨斤。就如同打刀人和持刀者。
持刀者杀人,难道是打刀人打出了刀的错?”
吕夷简低声一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你居然还当真了。”
曹玮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吕夷简。
寇季那小子睚眦必报,那是出了名的。
能不招惹,尽量不招惹。
万一被那个小子记恨上了,谁知道那小子会不会在关键的时候坑你一把。
就像是此前一字交子铺变故。
所以参与到其中的人,多多少少都受到了赵祯的重拳爆锤。
提前得到了警示的曹家,就安安稳稳,一点儿事情也没有。
不仅没有因为一字交子铺的变故损兵折将,折损钱财,反而还因此大赚了一笔。
若是寇季当时没有提醒曹家,曹家冒冒失失的跟着高家一起跟朝廷作对。
说不定如今高家的下场,就是曹家的下场。
曹玮撇了撇嘴道:“寇季那小子,也算是间接的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吕夷简长叹了一声,语气不善的道:“又是寇季这小子……我怎么觉得,这小子都快赶上诸天神佛了。”
第0690章 征夏!
曹玮愕然的看向了吕夷简,一脸疑问。
吕夷简指了指汴京城的方向,感慨道:“得真龙庇护,无所不能,无孔不入,可不就是诸天神佛吗?”
曹玮吧嗒着嘴道:“羡慕不来的。”
吕夷简瞪起了眼,“谁羡慕他了!他见了我,也得规规矩矩施礼!”
曹玮笑道:“再过十年,你看看谁给谁施礼。”
吕夷简脸一下子就黑了。
再过十年,他吕夷简必然会离开中枢。
即使他有能力、精力继续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那也得想办法从挪一挪位置。
久占着那个地方不动,不给其他人腾位置,会被人弹劾的。
贪恋权位四个字,会被稳稳的扣在他头上。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两个职位,在朝堂上就是一个风水轮转位。
不能被人占着,必须大家轮着坐才行。
占着不放,就会成为其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要知道,能惦记上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位置的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资历,门生故旧一大把的朝中重臣,其中还包括身在中枢,想再进一步的两个参知政事。
他们若是联起手对付你,有你受的。
吕夷简黑着脸沉默不语,曹玮轻笑了一声,对小卒吩咐道:“你下去吧,此战我大宋若胜,你们也就不用再以性命传递消息了。
到时候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送,辽人不敢拦。”
小卒低声笑了一下,拱了拱手,退出了城门楼子。
曹玮有资格说这话,但是他没有资格应承。
他是官家的仆人,官家的鹰犬,只能应承官家一个人的话。
小卒退出了城门楼子以后,曹玮一声令下,便有传令的将士进了城门楼子。
曹玮吩咐道:“传我军令,即日起,凡是在燕云之地的兵马,不得擅自出动,只守不攻,什么时候进攻,我会再传将令。”
“喏……”
传令的将士很快将曹玮的命令传递到了燕云之地的宋军耳中。
曹玮得知了辽皇耶律隆绪举动反常的真相以后,应对起辽兵进攻,也从容了许多。
辽兵攻打了铜台关数日,也没有拿下铜台关。
辽皇耶律隆绪经过了数日的自我安慰,心情似乎回转了不少,开始出现在战场上,指挥辽兵作战。
在辽皇耶律隆绪指挥作战期间,辽兵也曾英勇的冲上铜台关的城头,但很快就被打退了。
辽皇耶律隆绪深知铜台关是个硬骨头,除了硬啃,别无他法。
不过他在攻打铜台关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又调遣了一部分兵马去了雁门关。
辽皇耶律隆绪派遣人去了儒州、炭山等地调遣兵马去雁门关,并没有动用铜台关前的兵马,所以曹玮等人并没有察觉。
就在曹玮和辽皇耶律隆绪死磕的时候。
遥远的夏州城内。
寇季、赵祯、寇准、刘亨、种世衡等人齐聚一堂。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梳理、治理,夏州城等地,彻底被大宋所掌控。
赵祯也不用担心在夏州城遭到什么刺杀之类的事情,所以他率领着兵马到了夏州城。
赵祯坐在已经改名为夏州知州衙门的西夏左厢神勇军司的大堂上,郑重的道:“燕云那边传来的消息,辽皇耶律隆绪在得知了朕率领着重兵攻打西夏以后,果然按耐不住,对雁门关展开了猛攻。
我大宋占领的寰州,两次易手,两次又夺取了回来。
朕跟寇季商议过以后,从朕率领的兵马中,抽调出了五万,调遣到了雁门关,去驰援雁门关。
相信有朕派遣去的兵马帮助,杨文广和李昭亮二人,一定能守住寰州。
如今,燕云之地的战事并没有出现变数,曹玮也没有向朕求援。
这说明燕云之地的战事曹玮应付得过来。
燕云之地无忧,那我们针对西夏的战事,也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朕派遣人前去招降李德明。
李德明只答应了向我大宋称臣纳贡,却没有答应举族迁入到汴京城去居住。
此人执意不去汴京城居住,恐怕就是为了留在西夏等地,继续垂涎我大宋的疆土。
朕身为大宋的皇帝,有守土之责,绝对不允许这等对我大宋怀有异心的人活在世上。”
赵祯缓缓起身,掷地有声的道:“西北境内所有兵马,即刻北上,给朕灭了西夏!生擒李德明者,爵封一等公!献上李德明头颅者,爵封二等公!
攻克西夏城池最多者,爵封三等公!
余下的侯伯子男,朕也不会吝啬!
战后朕会论功行赏!
若能拿下西夏,朕今岁除夕,将西夏王宫,当成行宫,在当中宴请群臣。
到时候朕会亲自为尔等夸功!
若是拿不下西夏,朕会备上囚车,请尔等自缚双手,进入囚车,陪朕一起回汴京城挨骂!”
寇季、刘亨、种世衡等人起身,齐齐施礼。
“臣等不征灭西夏,誓不还朝!”
赵祯满意的点点头,下令道:“寇季?”
“臣在!”
“你代朕传令,命令全军开拔!”
“喏!”
寇季拱手一礼后,开始下令。
接令的却只有种世衡和刘亨二人。
因为朱能、王凯等人,如今已经率领着兵马进入到了西夏,正从西夏东西两侧,开始攻城掠地,手下率领着十数万人马呢,不可能撇下人马,赶到夏州城来接令。
但相应的命令寇季依旧会传达,会有传令兵将寇季传达的命令,尽快的送到他们的手中。
寇季代替赵祯,一道一道的下令。
命令的内容,大致跟他之前和赵祯讲过的差不多。
朱能、王凯、刘亨、种世衡,以及暗中帮忙的高处恭、刘奇、郭易等人,率领着四十五万人马,沿着三方,共同攻打西夏,最终在兴庆府汇合。
寇季自己率领着一部分人马,作为扫荡兵马。
赵祯则率领着剩余的人马,作为安民治民的兵马。
任务十分明确。
每个人率领的兵马,都有每个人的任务。
谁错了,或者是谁出了问题,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
寇季在下达完了命令以后。
种世衡、刘亨齐齐向寇季一礼,拿上了令箭出了大堂。
大堂再往外,是校场。
校场上,十五万兵马耸立。
种世衡和刘亨到了以后,亮出了令箭,十五万兵马齐齐施礼。
“开拔!”
随着二人一声令下,十五万兵马浩浩荡荡的动身,离开了夏州。
之所以是十五万,而不是二十万,是因为种世衡麾下的种家军,已经站在了他们预定的战场的边缘。
种世衡之所以赶到夏州,是因为十五万兵马中,有五万兵马归他统领。
此外,还有汴京城外瑞安镇器械作坊送来的一些火器,需要种世衡亲自签收。
二人率领着十五万兵马,会出夏州,过盐州,抵达灵州,扫清灵州附近的青铜峡、顺州、静州等地,为此后的大军兵围兴庆府做准备。
种世衡和刘亨走后,寇季也没有在夏州停留,他率领着麾下的兵马,押送着火器,过七里平、安庆泽、大橫水、子河仪,绕过了半个地斤泽,往午腊藕山所在的地方赶去。
赵祯率领着剩余的兵马,继续留守在夏州城。
所有的兵马中,寇季率领的兵马要行的路是最长的。
午腊藕山,在西夏最东头,寇季需要绕一个圆弧形,行千里路,才能抵达。
寇季之所以率领着兵马赶去午腊藕山,就是为了去帮王凯部扫清残余,顺便将火器送到他们手里。
王凯部攻伐的地方,应该算得上是此次所有兵马中,绕路最长,任务最艰难地方。
寇季和赵祯划拨给王凯和朱能二人的兵马,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上路了,如今已经抵达了二人麾下,开始帮着二人作战。
王凯初次领十五万兵马作战,寇季害怕王凯出什么意外,所以选择去跟随在王凯部身后。
寇季出了夏州城不过数日,就有人将捷报送到了寇季手里。
河西的朱能,此前已经拿下了西夏在河西附近的马騣山、合罗川等地,扫清了巴丹吉林沙漠西南的所有西夏疆土,朝廷的兵马到了以后,朱能兵分两路,一路去攻打石羊河等地的西夏疆土,一路赶去了纳林河边上,攻打西夏派遣在纳林河畔驻守的黑水镇燕军司。
如今石羊河一代的西夏疆土,已经尽数被朱能分派的兵马攻克。
寇季一路往午腊藕山走,得到的捷报就越多。
先是朱能攻克了黑水镇燕军司,随后是种世衡大破青铜峡,然后是王凯部攻克五原,兵逼西夏黑山威福军司的消息。
等寇季率领着人手赶到午腊藕山的时候。
朱能部已经率军打到了西夏的白马强镇军司,占据了西夏的另一块产盐地。
种世衡和刘亨二人,先后拿下了静州和顺州,屯兵在两州边陲,静等其他两支兵马汇合,一同攻入到兴庆府。
可以说,大宋大兵压境,以最强硬的姿态在西夏境内攻城掠地,势如破竹,西夏根本没有多少还手之力。
当然了,并不是说西夏弱的不堪一击。
而是许多地方,李德明已经主动放弃了,让给了大宋占领。
他将西夏境内的大部分强兵撤回了兴庆府和怀州,准备在兴庆府跟大宋殊死一搏。
没有了强兵坐镇的地方,自然不是大宋兵马的对手。
寇季从满山红叶的时候离开夏州城,到满山红叶落尽的时候,才追赶着王凯的脚步,抵达了黑山威福军司。
只是等寇季到了以后,才知道,王凯留下了一小部分兵马坐镇黑山威福军司,自己率领着剩余的人马,沿着黄河一路南下,去攻打顺化渡了。
黑山威福军司的大部分精锐被李德明撤走,所以王凯攻打黑山威福军司的时候,其实没花多少力气。
但顺化渡不同。
顺化渡是一处军事要地。
是从黑山威福军司南下兴庆府必经的要道。
在渡口旁,有一座庞大的军事堡垒。
李德明就算在抽调西夏各处的强兵,也会在渡口的军事堡垒内,留下一部分的兵马对付大宋。
因为地形有利,可以借着地形以多击少,重创宋军。
寇季在帮着坐镇在黑山威福军司的大宋守军扫清了残余之敌以后,留下了一些人手等待赵祯后续派人来管理黑山威福军司,然后带着其他人,赶往了顺化渡。
顺化渡夹在两片沙漠之间,黄河从中缓缓穿流而过。
河边的枯草少的可怜。
狂风在沙漠和河水之间疯狂的肆虐。
风如利刀,在人身上刮。
寇季赶到顺化渡不远的地方的时候,并没有到冬日,但大雪已经飘飘洒洒而下。
有诗曰: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这并不是夸张的描述,而是一个事实。
越往北,冷的就越早,越望北,雪下的就越早。
严格的三个月一更替的季节,并不适用在此地。
大雪在风刀的吹拂下,钻进了人的衣领,钻进了人的袖口,让人遍体生寒。
一些将士的手脚、脸颊、耳朵,开始出现了龟裂。
寇季在率领着兵马加紧行军的同时,还得想方设法的帮着他们防冻。
寇季在距离顺化渡三十里的时候,军中出现的冻伤越来越多,他不得不停下脚步,在原地驻扎,休息一夜,帮将士们处理一下冻伤。
冻伤出现,必须及早处理,处理的完了,唯有截肢一条路可走。
赵祯刚登基那会儿,西夏和辽国在冬日里兴兵,寇季逼迫赶往保州去坐镇。
在保州寇季看到过不少因为冻伤被截肢的将士。
随军的御医当时把寇季骂的狗血喷头,寇季也没敢还嘴。
因为他清楚,将士们出现大面积冻伤,并且开始大批量截肢的时候,那就是朝廷的错。
黄河畔。
冷风如同鬼嚎。
刮的人心里瘆得慌。
寇季却没心思去搭理那鬼嚎般的风声。
他在将士们睡下以后,带着随军的大夫,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去检查将士们的冻伤。
寇季率领的兵马当中,除了虎翼军以外,其他的兵马,皆是厢军将士。
厢军将士,没受过朝廷大的恩惠,也没享受过什么好待遇,一个个憨的让人落泪。
受了冻伤,也不喊,也不说。
一个个用自己的土法子,或者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土法子给自己诊治。
治好了万事大吉,治不好就只能截肢。
寇季此前跟着御医将一个脚趾头冻已经没有知觉的将士的脚趾头切下,那将士第一时间流露出的居然不是哀伤。
而是局促不安。
似乎担心寇季会因此抛下他。
寇季当时差点没当场羞死。
第0692章 辽皇求和?!(6000字大章!)
十月十五。
朱能、王凯二人,破克夷门。
西夏大将野利遇乞率领着残部,过啰保大陷谷,逃往了担粮城。
十月二十三。
朱能、王凯二人破省嵬城。
省嵬城告破以后,二人兵分两路。
一路前去攻打担粮城,一路前去攻打定州。
十一月初四。
朱能攻破担粮城,王凯大破定州。
十一月初九。
顺化渡内的赫连部族请降,寇季收缴了他们的兵刃,将他们派人送往了夏州等地,为明年开荒做准备。
十一月二十。
朱能、王凯、种世衡、刘亨、寇季,甚至还有赵祯,领数十万大军,围困兴庆府、怀州两地。
兴庆府外。
大雪漫天。
白了一顶顶帐篷。
中军大帐内,阔别了数月的赵祯、寇季、刘亨等人再次齐聚在了一起。
跟上次出兵的时候不同,此次齐聚,多了许多人。
比如,朱能、王凯、郭易、刘奇等人。
赵祯坐在帐篷正中,怀里抱着一个暖炉,面前放着一个案几,案几上有红泥小火炉在熊熊染上,小火炉上架着砂锅,砂锅里有煮着的酒,闷着的羊肉。
寇季等人面前摆放的东西,跟赵祯面前摆放的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寇季、朱能、种世衡三个人怀里抱着暖手炉,而王凯、郭易、刘奇三人手里什么也没有拿。
倒不是他们三个人抗冻。
而是他们三个人第一次面君,不敢表现的太洒脱。
三个人皆着一身盔甲,挺直了腰板,像是在等候赵祯检阅。
赵祯大致猜到了三人是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一番,所以对三个人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瞬间,三个人的腰板挺的耿直了。
朱能瞧着王凯、郭易、刘奇三人腰板挺的直直的,像是个木头桩子,跟寇季咬耳朵道:“你瞧瞧他们三个……”
寇季瞥了王凯三人一眼,低声道:“你是在嘲笑人家?”
朱能憋着笑意,“我一般不笑的,除非忍不住。”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我记得我祖父说过,你第一次面君的时候,比他们三个还不堪。我祖父说你当时还不太懂面君的礼数,所以见了先帝,如同鹌鹑一样跪伏在地上,屁股翘的高高的,引得当时在场的所有文武都笑了。
若不是我祖父替你开口解围,你恐怕能被人笑一辈子。”
朱能脸上的笑意有点僵硬,低声嚷嚷道:“过去的事情能不能不提?再说了,当时情况特殊。当时在战场上,我立了功,先帝召见的时候,上官特地提醒我,我们武臣在战场上见了君王要跪。所以我去见先帝的时候,就直挺挺的跪倒了。”
“人家就没告诉你,是单膝,而非双膝?”
“能不能别提此事了,寇公为何连这种事情都告诉你……真是……”
“真是什么?”
“没什么……”
“……”
“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就在寇季和朱能说小话的时候,赵祯突然开口。
二人赶忙向赵祯望去,然后就看到了所有人都目光奇怪的看着他们二人。
寇季不加掩饰的瞪了朱能一眼,然后对赵祯拱手道:“回官家,刚才臣在跟朱将军商量攻打兴庆府的战事,朱将军声称,给他十万兵马,他愿意担任先锋,去替官家取下李德明的人头。”
朱能一听这话有点急,赵祯却十分有兴致的盯着朱能道:“朱爱卿当真愿意担任先锋?”、
赵祯亲自开口问了,朱能自然不能认怂,只能抱拳道:“回官家,臣愿意担任先锋。”
朱能此话一出,种世衡、刘亨、王凯三人一脸敬佩的看着朱能,郭易和刘奇二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种世衡等人之所以有如此反应,那是因为攻打兴庆府的先锋将军不好当。
别看朱能、王凯二人此前在西夏其他地方攻城掠地,犹如进入了无人之境,就觉得兴庆府好打。
实际上兴庆府十分难打。
朱能和王凯二人在外攻城掠地之所以容易,就是因为西夏之主李德明将西夏境内的其他兵马调遣到了兴庆府、怀州两地。
如今兴庆府内屯驻的兵马,大大小小的加起来,足有三十万之巨。
虽然其中只有十万是精锐,但西夏占着城池之利,另外二十万兵马有城池作为依靠,战斗力也会跟着倍增,加上李德明打开了西夏军械库,给那些兵马配备上了精良的兵器,他们如今也可以看作是精锐。
三十万兵马,固守一座城池。
不是轻易就能拿下的。
朱能担任先锋,领兵率先发起进攻的话,一定会遭受到最猛烈的反击。
架在兴庆府城头上的重弩、床弩等物,就足够朱能喝一壶的了。
种世衡等人就是因为知道先锋将军不好当,所以在商议攻打兴庆府的事情的时候,并没有人争抢先锋将军。
如今朱能率先抢了先锋将军的位置,种世衡三人自然一脸敬佩,郭易和刘奇二人自然松了一口气。
郭易和刘奇二人之所以松了一口气,是因为如果没有人主动请缨担任先锋将军的话,那么他二人有很大的可能会被赵祯指派为先锋将军。
赵祯听到了朱能的话,满意的点点头,“朱爱卿果然是国之栋梁。朱爱卿既然主动请缨,那先锋将军一职,就非朱爱卿莫属了。”
朱能既然答应下来了,也就不含糊,在听到了赵祯的话以后,果断抱拳道:“臣愿为官家赴死。”
“好好好……”
赵祯连说了三个好,吩咐身边的陈琳道:“将朕的酒,送去给朱爱卿尝尝。”
陈琳答应了一声,取了一壶赵祯的御酒,拿过去给朱能烫上。
先锋将军一职,被朱能揽下了,其他人也就纷纷开始抢其他职位。
最终由赵祯担任主帅,率领种世衡、刘亨、寇季等人攻打兴庆府。
王凯担任左军主将,率领郭易、刘奇二人,去攻打怀州。
一切安排就绪以后,赵祯高举酒杯,朗声道:“此次我们百万军民一同征讨西夏,如今西夏大部分的疆土,已经沦为了我大宋的疆土,唯独剩下了兴庆府和怀州。
此次若是攻破了兴庆府和怀州,那我大宋覆灭西夏一战,将会得全功。
朕敬诸位爱卿一杯,希望诸位爱卿可以凯旋。
此战若胜,朕会在兴庆府内,为尔等封爵。”
“请!”
“请!”
“……”
寇季等人起身,十分豪迈的举起了酒杯,陪着赵祯畅饮了一杯。
一杯过后,赵祯还要举杯,就见门外冲进了一个小宦官。
众人的目光齐齐的落在了小宦官身上。
小宦官被所有人盯着,也不惧怕,他对赵祯一礼,轻声道:“官家,有燕云之地赶过来的八百里加急将士求见。”
寇季等人听到了这话,心头一震,一个个默不作声的看向了赵祯。
赵祯的脸色不太好看。
因为这个时候,燕云之地传来消息,很有可能是坏消息。
赵祯放下了酒杯,缓缓的坐到了坐榻,沉声道:“传!”
寇季等人也纷纷坐下,脸上再无刚才的豪迈,一个个静静的盯着帐篷外。
小宦官得到了赵祯的吩咐,出了帐篷,没过多久以后,带着一个八百里加急将士出现在了帐篷内。
八百里加急将士出现在了帐篷内以后,先向赵祯施礼,然后将他身背的信筒,举过了头顶。
赵祯吩咐陈琳打开了信筒拿出了里面的信,一目十行的审阅过后,神色变得格外复杂。
寇季等人紧张的盯着赵祯,生怕赵祯嘴里说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赵祯沉吟了许久,似乎在酝酿情绪。
许久以后,赵祯看着寇季等人,低声道:“辽皇要求和……”
寇季等人闻言,一脸愕然,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
“哈哈……”
赵祯突然放声一笑,意气风发的道:“辽皇耶律隆绪居然向朕求和……哈哈……哈哈哈哈……”
赵祯笑的很放肆、很嚣张,也有一些前所未有的畅快在里面。
自檀渊之盟后,大宋被辽国欺压了二十多年。
大宋上下胸膛里憋着一口气,也憋了二十多年。
如今終于翻身了,自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寇季等人确认了赵祯不是在说假话以后,脸上也流露出了畅快的笑意。
君臣们在中军大帐内笑的格外的畅快。
笑了许久,以后赵祯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传旨给吕夷简,让他主持此次和谈。传旨给王曾,让他派遣张知白,外加鸿胪寺的官员,一同赶往铜台关,跟辽人和谈。
告诉他们,他们的责任就是废除檀渊之盟,另外缔结盟约。
作为和谈的代价,辽国除了涿州、寰州、朔州外,还得割给我大宋两州之地。
此外,辽国每年必须向我大宋上贡铜钱四十万贯。
其他的条件,让吕夷简和张知白二人看着谈,朕提出的这两项,不做任何让步。”
赵祯此话一出,帐篷内的人神色各异。
“官家……”
寇季急忙开口。
赵祯深深的看了寇季一眼,摇了摇头。
寇季略微一愣,没有再开口。
通过赵祯给他的眼神,他了解到,赵祯之所以答应了辽国的求和,其中恐怕另有隐情。
赵祯没有宣之于众,说明其中的隐情不便明言。
种世衡等人通过赵祯的眼神,也看出了赵祯有什么话要跟寇季单独说。
种世衡笑呵呵的道:“官家,辽国向我大宋求和,此乃天大的喜讯,当大宴一番才对。”
赵祯听到了种世衡的话,笑着点点头道:“种卿言之有理,传朕旨意,杀羊宰牛,大宴所有将士。”
“喏!”
种世衡等人拱手答应了一声,一个个借着要去将好消息传给将士们的借口,离开了中军大帐。
当中军大帐中就剩下了赵祯、寇季、陈琳三人的时候。
赵祯坐在榻上,盯着寇季道:“四哥有什么疑惑,可以说了。”
寇季急忙道:“辽皇既然向我大宋求和,那就说明辽皇有可能支撑不住了,我大宋为何不趁胜追击,反而要答应辽皇的求和呢?”
赵祯将刚才八百里加急将士送来的信纸递给了陈琳。
陈琳拿着信纸,递给了寇季。
寇季拿过了信纸,一目十行的审阅了一便,然后缓缓的皱起了眉头。
赵祯叹了一口气道:“鏖战了一年,曹玮率领的三十万将士,还有朕派去的五万兵马,如能能战的,剩下了不足十万。十万将士,守住涿州、寰州、朔州不丢尚可,但却已经没有了余力反攻辽人。
朕若是没打到兴庆府,还能派遣兵马去驰援他们。
可朕如今已经打到了的兴庆府,覆灭西夏,就在当下。
朕总不可能放下攻打兴庆府,率领着兵马去打辽人吧?”
寇季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赵祯若是分出去一支偏师驰援曹玮的话,倒是能做到。
只是如今西北的兵马全部在兴庆府。
从兴庆府赶到铜台关,行军的话,需要一个半月之久。
若是赵祯不答应辽皇耶律隆绪求和的话,曹玮等人未必能坚持一个半月。
曹玮手下率领的三十五万兵马,有近十万,折损在了铜台关、雁门关两边的战场上,其中雁门关一线战场上折损的最多。
雁门关一线的战事中,前前后后投入的兵力是二十万。
有六万惨死在了战场上。
一万五千多重伤不治而死。
有七万五千正在治疗的伤员。
剩下的五万兵马,分别屯驻在朔州、寰州。
若不是向嫣和曹皇后募捐的棉衣及时送到,恐怕死伤的人更多。
曹玮手里死去的兵马不多,可伤兵却多的出奇。
轻伤的将士们足有五万之巨,重伤的将士们有两万之多,死在战场上有两万余人,还有数千人死于重伤不治。
曹玮手下兵马之所以出现了这么多的伤兵,就是因为辽皇耶律隆绪在铜台关外,不惜一切代价的血战造就的。
辽兵在辽皇耶律隆绪的指挥下,数次攻打铜台关,也没有攻破铜台关。
辽皇就干脆命人打量的制造投石车,疯狂的往铜台关内扔石头。
漫天巨石犹如雨降,城内的将士即便提前躲在了可以遮挡的地方,也很有可能会被石头轰砸出的碎石砸伤。
此外,辽皇似乎得到了火炮的启发,还向铜台关内扔火球、猛火油等物。
总而言之,凡是能伤到宋兵的东西,辽皇都往铜台关里扔。
而且是一面攻城一面扔。
完全是一个两败俱伤的打法。
宋兵损伤惨重,辽皇手下的兵马损伤也十分惨重。
但辽皇可以继续从辽国境内调兵,曹玮却不能。
曹玮在得知了辽皇因为辽后去世以后,还信誓旦旦的称,此后的战事胜负,将由大宋决定。
却没料到,辽皇会疯狂到不及损伤的跟他硬拼,硬生生的将他手里的悍卒,变成了残兵。
辽皇之所以没有从辽国境内调遣重兵,继续跟曹玮耗下去,耗死曹玮,那是因为辽国的上京城遭受了一场白灾。
也就是俗称的雪灾。
雪灾不仅给上京城造成了巨大的伤亡,也给那些在极北之地的小部族的族人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小部族们扛不住雪灾,就只能攻打辽国境内的城池,喜欢可以改善他们生活的环境。
表现的最勇猛的,便是居住在辽国北边,白山黑水间的生女真。
(此前讲过,归附了辽国的归化的女真,被辽人称之为熟女真,没有规划的便是生女真。)
他们出山以后,宛若土匪过境,见什么抢什么,逢人就杀。
生女真在辽国境内暴动。
其他各小部族的妇人们,也开始了暴动,她们联合在一起,疯狂的在辽国境内四处掠夺牛羊。
她们之所以敢如此放肆,那是因为她们的族中的大多男人,死在宋辽战场上。
她们族中如今就剩下的一群妇孺,她们若不想办法去弄吃的,家中的娃儿们,有可能会熬不过雪灾,冻死或者饿死在雪灾中。
至于辽人会不会秋后算账,她们一点儿也不在乎。
族中没了男人,她们已经失去了大半的希望,她们过的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只要今天吃饱了,谁在乎明天会不会死。
总之,辽国境内如今乱糟糟的。
辽皇耶律隆绪原本是想借着宋辽之间的战事,将各小部族的力量削弱到最低。
却没料到,一场雪灾,将他的谋划付之一炬。
他是借着宋辽之间的战事,削弱了各小部族的力量。
但也因此,为国内的暴动埋下了祸根。
如今辽国后方乱成了一团,辽皇不得不断尾求生,选择向大宋求和。
辽皇若是继续打下去,倒是有取胜的可能。
但从曹玮和杨文广、李昭亮三人的防守下,拿回涿州、寰州、朔州等地,只怕没那么容易。
等他打完了涿州、寰州、朔州等地,只怕辽国境内的那些叛乱势力,一个个都成草头王了。
辽国的疆土恐怕也会被瓜分去了一部分,成为了人家的基业了。
虽说辽国境内尚有兵马在四处平叛。
但叛乱太多,他们忙不过来。
更重要的是,没有重兵坐镇,没有重兵围剿,那些叛乱的人,就像是地鼠一样,被镇压一次,冒出来一次。
而且是越冒越多的那种。
一些辽人百姓,也悄无声息的夹杂在中间,跟着烧杀抢掠。
雪灾针对的是整个辽国北境,而不是特地的某个族群的人。
那些身处在白山黑水间的生女真活不下去,住在他们附近的那些辽人自然也活不下去。
就像是大宋境内闹了洪灾、旱灾之类的灾难一样。
百姓们活不下去了,只要有人带头,有人煽动,就会造反。
雪灾,在大宋就是十分可怕的灾难。
在寒冷的辽国,以及更北方的地方,那就更可怕。
遭受了雪灾的那些小部族的人,什么也敢做。
在死在雪灾下和死在别人刀下做选择的话,他们情愿死在别人刀下。
“人意,终究难以战胜天意……”
赵祯见寇季没有说话,长叹了一声。
寇季没有附和赵祯的话,而是感叹道:“燕云之地,没有一战定乾坤,终究是一大憾事……”
赵祯看着寇季,认真的道:“但我们最终是胜利者,我们不仅可以拿到燕云十六州中的五州,还会拿下西夏全境。
辽国经历了此次内乱,恐怕需要很久才能缓过来。
但我们拿下了西夏,就能腾出手去收拾辽国。”
寇季苦笑了一声,道:“也对,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是我太贪心了。”
赵祯见寇季没有反对和谈的事情,便吩咐陈琳准备的笔墨,开始草拟旨意。
寇季在赵祯草拟旨意的时候,低声道:“曹玮怕是要埋怨我二人了……”
赵祯一愣,哭笑不得的道:“你我二人若是不打西夏的话,他倒是有足够的兵力跟辽皇耶律隆绪耗下去,也能借着这一场白灾,拿回整个燕云十六州。
他没能一战拿回燕云十六州,自然会埋怨我们。”
顿了顿,赵祯又道:“不过朕可以肯定,他绝不敢在明面上埋怨我们。”
寇季失声一笑。
赵祯这话说的,让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曹玮若是敢在明面上埋怨你的话,那叫诽谤君上,会被论罪的,国法上有相关条令的。
赵祯写完了旨意,派人分别送往了汴京城和铜台关。
旨意送出去以后,赵祯和寇季二人出了帐篷。
军营里已经开始杀猪宰羊了。
将士们欢庆一片。
赵祯和寇季二人笑呵呵的在将士们中间走动,只是他们二人的笑容,有些僵硬。
赵祯和寇季二人在将士们中间走了一圈,借着大宴的时候,鼓励了一番将士们。
将士们一个个嗷嗷直叫,恨不得吃完了肉,就杀进兴庆府去。
当然了,主要是赵祯的功劳。
赵祯只要往哪里一站,什么也不说,将士们也会嗷嗷叫。
寇季作为一个后世人,很难理解将士们对君王的盲目崇敬。
但寇季知道,领袖的力量是无穷的。
一个领袖,愿意跟他们一起受苦,愿意跟他们一起站在最危险的第一线,那么多强大的敌人,多大的困难,他们都不会害怕。
赵祯和寇季二人走了一圈后,赵祯回了中军大帐。
寇季则被朱能给拽到了一处军帐中。
一进军帐,朱能就迫不及待的道:“你为何害我?”
第0693章 朱能的想法有些丧心病狂(6000字大章!)
寇季瞥了朱能一眼,道:“你我无冤无仇,反而还有深厚的交情,我怎么可能害你?”
朱能一听,瞪着眼,如同猛张飞一般,逼近了寇季身前,嚷嚷道:“那你为何跟官家胡说八道,让我去做先锋?”
寇季愕然的看向朱能,“让你当先锋不好吗?”
朱能气的吹胡子瞪眼的道:“刚才在大帐内,有一个算一个,你去问一问他们,看他们谁愿意当先锋,没有一个愿意的。
他们都知道兴庆府是一块硬骨头,谁先张嘴,谁先崩牙,所以没人抢。
如此苦差,你居然帮我揽在了头上。
你这还不是害我?”
寇季瞥了朱能一眼,道:“想要担当大任,光是会打顺风仗怎么行?偶尔打一打硬仗,才能彰显出本事,才能让官家看得见你的才能。”
朱能哼哼道:“帐篷里那么多人,比我朱能有才的有不是没有,怎么不见他们去显摆才能?”
寇季撇撇嘴道:“他们中间没本事的人,自然不愿意出去显摆。有本事的,不出去显摆,是因为显摆了也没用。”
朱能一愣,狐疑的盯着寇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寇季淡淡的道:“没本事的人,主动请缨,担任先锋将军,那就是找死。有本事的人,主动请缨去担任先锋将军,没多少好处。”
“还有好处?!”
朱能眉头一挑,抓住寇季,急忙道:“仔细说说,什么好处?”
寇季看向朱能,道:“副枢密使的位置,算不算好处?”
朱能愕然的瞪大眼,惊愕的道:“你是说……枢密使?”
寇季加重了语气,重复道:“是副枢密使!”
朱能舔了舔嘴角,低声道:“正的咱们也不敢想啊。”
寇季翻了个白眼,低声骂道:“出息……”
朱能嘿嘿一笑,也没有还嘴,催促着寇季道:“快跟我说说,里面有什么门道。”
寇季坦言道:“副枢密使的位置,空缺已久,以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可如今就不同了。我大宋先后征讨燕云、西夏,涌现出了不少将领。
一旦西夏被征灭,后面恐怕还要涌现出不少的勋爵。
如此多的将领涌现出来,自然需要有人引导。
副枢密使的位置就不可能再空缺下去了。
官家此前处置了高家,有打压了其他将门,那就说明官家不希望看到将门中的人继续在朝野上下兴风作浪。
所以官家在挑选副枢密使的时候,一定不会从将门中挑选。
官家很有可能会在你们这些新晋的勋爵中挑选。
让你们成为朝堂上另一支力量,制衡将门。
有资格出任副枢密使的人,刚才都在中军大帐中。
其中郭易、刘奇二人身份地位都不够,可以排除。
王凯资历太浅,也可以排除。
刘亨乃是鹰犬出身,不适合担当副枢密使之职。
剩下的就是你和种世衡。
种世衡坐镇清涧城久以,文治武功都颇有建树。
官家若是召他还朝,他若是答应了,官家一定会让他出任副枢密使。
你武功虽多,但文治却没有多少。
想要胜过种世衡,就应该向官家表明你的忠诚和才能。”
朱能思量到:“你是让我向官家展示我的才能?”
寇季缓缓摇头,道:“不……是忠诚!”
朱能一愣。
寇季低声道:“种世衡坐镇在清涧城,十数年不动,如今的清涧城,宛若我大宋立国时期的府州。种世衡大有一副将清涧城变成镇藩的意思。
即便是他只是为了自保,官家也会带着审视的态度看他。
朝野上下也会怀疑他的忠心。
你文治方面虽然不如种世衡,可你却表现的比种世衡忠心,那么在你和种世衡之间选择的话,官家一定会选择你。
朝堂上的文武大臣,能干是一回事,忠心又是另一回事。
有时候,忠心比能干更重要。”
经过了寇季这么一分析,朱能也明白了其中的道道,他点着头道:“还真是如此……能出现在官家眼前的人,才能方面大多已经经过了考验。
官家没必要多在意才能。
官家更在意的是谁更忠心,谁更听话。”
寇季缓缓点头。
朱能也是在皇城头上当过差的,见证过宫里许多事情,知道官家最需要什么。
他此前是不敢往副枢密使方面想,所以没想这个茬。
如今寇季细细的给他分析了一遍,他自然看清楚了其中的门道。
朱能感慨道:“没想到我朱某人也有出将入相的那一天。副枢密使啊,我以前想到不敢想。”
寇季跟着感慨道:“我以前也没想过你能担任副枢密使。毕竟你是我祖父门下走出来的。在我们祖孙二人没有彻底失势之前,你是不可能走进中枢的。
但我却没料到,变化无常。
你在此次征讨西夏的战事中,居然是功劳最大的那个。
你有功劳,官家自然会赏。
只是你已经是国公了,爵位上再进一等,就已经是极限了。
一等公你就别想了。
如今朝野上下,就我祖父一个一等公,官家不可能让你晋为一等公,跟我祖父比肩。
所以你的大部分功劳,就只能用官位来补偿了。
官家不想让将门的人进入到中枢,那么你进入到中枢的希望就大大增加。”
朱能听到了寇季的话,撇撇嘴道:“如今兴庆府还没有拿下,谁功劳最大还不一定呢。”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官家是此次围攻兴庆府的主帅,不论是谁攻下了兴庆府,最大的功劳都得献给官家。
你们几个难道有胆子跟官家抢功劳不成?”
朱能一愣,嘴角抽搐的道:“官家跟我们抢功劳?”
寇季橫了朱能一眼,道:“官家难道就不要功劳了?官家也需要帮祖宗长一长颜面。”
“可这也太……”
“太什么?李德明的脑袋,你要来有何用?你拿了李德明脑袋,官家破例封你个一等公,你会被立马召回汴京城,从此以后,除了混吃等死,什么也做不了。
种世衡不愿意主动请缨担任先锋将军,你当他是害怕兴庆府内的西夏人?
兴庆府内的西夏人虽多,可我们在兴庆府外的兵马更多。
毫不客气的说,此刻在兴庆府内的人,说不定还没有我们的兵马加民夫多呢。
我们占据着绝对的兵力优势,拿下兴庆府是迟早的。
种世衡就算担任先锋将军,带头攻打兴庆府,吃一两场败仗,总会将兴庆府咬下来。
他若是带头打下了兴庆府,官家将他的爵位提到了一等,一定会召他还朝。
他之所以不肯担任先锋将军,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舍不了清涧城里的家业。
辛辛苦苦十数年积攒的家业,即便是圣人也不能轻易舍弃,更何况是种世衡。
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他不愿意回到汴京城内去当闲人。”
朱能听完了寇季的话,愣愣的道:“照你的说法,兴庆府还不能打了?”
寇季淡然道:“我们率领着这么多兵马到了兴庆府,怎么可能不打?”
朱能苦笑道:“可谁夺首功,谁就会变成闲人啊。”
寇季瞪起了眼。
朱能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道:“将最大的功劳归功于官家的头上,就不用了。”
寇季缓缓点头。
朱能吧嗒着嘴道:“可攻打兴庆府,是一个苦差事啊。先锋兵马,恐怕要损失很多,到时候说不定无功而返。”
寇季瞥着朱能道:“我们还剩下不少手榴弹、炮弹、弩枪。你再调派一些投石车,准备一些石弹、火弹。然后一口气全扔进去,说不定会有奇效。”
朱能愣愣的盯着寇季,“先锋兵马,还可以这么打仗吗?”
寇季摊开手道:“刚学的……”
朱能愕然道:“跟谁学的?”
寇季坦言道:“辽皇耶律隆绪……”
其实也不算。
类似的作战方式,寇季在后世听过不少。
只是寇季不好将后世的例子拿出来说,所以只能推到辽皇头上。
反正辽皇在铜台关就是这么干的。
朱能时候去查,也能查到移居。
朱能一脸惊讶的道:“辽皇耶律隆绪教你打仗?”
“嗯!”
寇季缓缓点头。
朱能抿了抿嘴,没有来的道:“托梦的吧?”
寇季橫了朱能一眼。
朱能沉吟道:“你说说,我们现在围困兴庆府的兵马有七十多万,还有不少的民夫,加起来快有近百万人了。
赶制十万架的投石车,应该可行吧?
十万架投石车,外加火炮和手榴弹,你说李德明能扛得住吗?”
寇季听到朱能这话,愣住了。
真真正正的愣住了。
十万架投石车对着兴庆府内齐射的话,大概能做到覆盖射程以内的一切敌人。
城里的西夏兵马能抗住?
寇季盯着朱能,疑问道:“你怎么想到的?”
朱能低声笑道:“之前在沙州,试过一万架百虎齐奔齐射,所以现在你提到了用投石车轰击兴庆府,我就觉得可以多造一些试试。”
拿十万架投石车,对着兴庆府猛轰的作法,寇季从没想过。
寇季也从没有听说过有人拿投石车当主要作战武器对付敌人的,更没有听说过用投石车决定战场胜负的。
并不是说投石车十分的难造。
事实上投石车、攻城凿等一类的军械,制造起来并不困难。
大军在出动的时候,从来不带这些东西,只会带一些动木匠活的辅兵。
投石车、攻城凿一类的军械,都是到了战场上以后,砍伐战场附近的树木做的。
大军在行进中这么做,是为了减少辎重压力。
但也侧面的证明了投石车和攻城凿,并不是什么技术含量特别高,特别难制作的军械。
寇季看向了朱能道:“投石车倒是容易造,可我从没有听说过,或者见过以投石车为主要武器的战事……”
朱能似乎看出了寇季的疑惑,解释道:“投石车在战场上的威胁,十分巨大。之所以没有被广泛应用,是因为十分损耗人手。
一个大型投石车,需要有八个人推,四个人拉绳,两个人装石,才能完成。
细细算下来,一个大型投石车,所需要敷出的兵力就是十四人。
一万个,就是十四万。
更重要的是,一旦组建了投石车阵,就需要有更多的兵马保护在四周,确保建立起的投石车阵,不被敌人破坏。
寻常的战事,都是三两万兵马之间的战斗,根本用不到投石车阵。
数十万兵马的战事,倒是能用到投石车阵,但你也知道,数十万兵马的战事,兵马很少会出现囤积在一处的情况。
大部分在出兵以后,就兵分三路。
所以即便用到投石车阵,数量最大的也不过几千,很少超过万数。
最关键的是,一旦投石车阵形成,对敌人形成了大的威胁,敌人会派遣死士之流的兵马冲阵,烧毁投石车。
投石车容易营造,也容易毁掉。
所以在战场上很少见到投石车阵出现。
因为你费尽心思弄的投石车阵,人家有可能一把火就付之一炬了。”
寇季听完了朱能的分析,接过话茬道:“而且组建投石车阵,需要时间。往往数十万兵马征战,每日消耗的钱粮就是一大笔。
能强攻下的城池,就没必要花时间去营造投石车阵?”
朱能缓缓点头。
寇季思量道:“十万架我不敢保证,但是你营造两万架左右的话,我倒是能跟官家说说,让他吩咐种世衡和刘亨的兵马配合你。”
朱能盘算了一下,道:“只攻兴庆府一面的话,两万架投石车,配合着火炮和手榴弹,倒是够了。”
“事不宜迟,你带人去弄投石车,我去找官家说说。”
“好……”
二人有了定计以后,离开了帐篷。
朱能带着人去造投石车,寇季则去找赵祯。
寇季走到赵祯帐篷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动静,进去一看才知道,王凯三人在向赵祯辞行。
他们要去攻打怀州。
怀州虽然在兴庆府边上,但也有些路程,三人想在兴庆府的战事打响之前,去攻打怀州。
王凯三人去攻打怀州,是早已定下的策略。
所以他们三人请辞的时候,赵祯没有推辞。
赵祯赐了他们一人一碗饯行酒,亲自送他们出了帐篷。
三个人带着一支兵马,冒着雪赶往了怀州。
赵祯再次回到了帐篷内以后,请寇季坐下。
寇季坐定以后,将朱能要造投石车的事情跟赵祯说了一番。
赵祯跟寇季差不多,不怎么懂兵事。
寇季将朱能要造投石车的问题讲给了赵祯以后,赵祯派遣陈琳秘密的召来了高处恭。
高处恭在赵祯抵达了夏州以后,就一直处在隐藏模式,一直隐藏在众人的视线之外。
主要是赵祯到了夏州以后,带来的人也多。
人多眼杂的,难免有一些不长眼、不识趣的人叫破高处恭的身份。
所以寇季就让高处恭潜藏了起来,躲在背后出谋划策。
高处恭得到了召见,着一身黑袍出现在了中军大帐中。
见到了赵祯之后,恭恭敬敬的施礼,若不是礼仪约束的话,他差点就要行五体投地大礼了。
赵祯请他起身以后,他更是马匹不断。
赵祯和寇季二人听着十分难受,心里更是哭笑不得。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想当初,高处恭在朝堂上,傲视群雄,谁的面子也不给,即便是赵祯请他出去办差,也得答应他的条件。
如今呢?
活脱脱的像是一个奴婢。
事实证明,贱人就是矫情。
你给他几分颜色,他能开染坊。
你痛打他一顿,他比谁都乖巧。
高处恭各种阿谀奉承的话不断的从嘴里涌出来,赵祯听着头疼,揉了揉眉心,打断了他,“行了,你的忠心,朕看到了。你的功劳,朕也记在心里。等回到了汴京城,朕会厚赐你的儿孙的。”
“草民多谢官家隆恩……”
高处恭恭恭敬敬的一礼。
赵祯吩咐陈琳取了一个凳子,放在了高处恭身后,道:“朕有事要问你,坐下说话吧。”
高处恭再次一礼,“多谢官家赐座,官家体恤草民年迈,实在是……”
耳听着高处恭又要开始拍马屁了,寇季終于忍不住了。
“行了吧……”
高处恭一脸正色的看向了寇季,似乎准备质问寇季,为何要阻止他说实话,莫非是觉得他说的不对。
寇季见高处恭的目光看了过来,撇撇嘴道:“过犹不及……你不想让官家讨厌你,就闭上嘴,官家问什么,你答什么。”
高处恭哼了一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但却没有回嘴,反而听从了寇季的话,坐在了凳子上,静等赵祯发问。
赵祯长出了一口气,看向了寇季,示意寇季将事情讲给高处恭听。
赵祯不想跟高处恭讲话,怕高处恭又顺竿爬上来,讲一大堆他听着头皮发麻的话。
拍他马屁的人不是没有。
但大多都顾着脸面,总是在合适的时候奉承他一两句。
似高处恭这种毫无颜面,一顿猛拍的,他没见过。
所以在高处恭猛拍他马屁的时候,他感觉到十分不适。
寇季在赵祯的示意下,简单的将朱能的想法给高处恭说了一下。
高处恭听完以后,脸色微微一正,道:“高处恭提出的营造十万架投石车,有点不现实。先不说十万架投石车所需要的兵力,已经超出了我们所能承担的范围。
就单单是十万架投石车所需要的石料,也不是三五日能够凑齐的。
营造投石车,寻找石料,所需要耗费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日。
十日时间,我们足以强攻兴庆府二十多次了,甚至已经拿下了兴庆府,犯不着将时间都浪费在投石车上。
而且,投石车的射程有限。
我们即便是造出了十万投石车,投出去的石头,顶多也只能覆盖兴庆府的城墙,以及城墙后面百丈远,更远的地方,投石车射不到。
敌人若是将大军藏入城中,仅仅派遣小部分的兵马持着重盾守城,投石车造成战果也十分有限。”
赵祯听完了高处恭的话,沉吟道:“就没有半点好处吗?”
高处恭果断回应道:“好处当然有,我们若是有足够的投石车往城内投石的话,敌人短时间内不可能露头。我们的兵马可以借此轻而易举的攀登上城墙。
虽说投石车在压制敌人的同时,有可能对我们的兵马造成损伤。
但只要我们掌控好投石和登城的时机,伤亡不会太大。”
赵祯沉吟了一会儿,道:“照你的说法,大肆营造投石车不可取咯?”
高处恭摇头道:“那倒也不是,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营造一两万的投石车,对兴庆府一面城墙进行压制的话,会更快的攻破城墙。”
说到此处,高处恭虚画了一个四方形,道:“派遣兵马做出攻打其他三面的架势,迫使其他三面的将士们不敢动。
然后对剩下的一面用投石车猛攻,给敌人造成压力。
敌人若是顶不住压力,调遣其他精兵帮忙的话,那么其他三面城墙,防守一定会有所减弱。
到时候其他三面可以顺势而攻。
敌人若是不调遣其他精兵帮忙,那么投石车所攻的方向,被攻破的可能性很大。”
赵祯和寇季对视了一眼。
高处恭说一两万投石车有助于战事,寇季允许朱能做的投石车也是两万,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寇季并没有将他说给朱能的那一番话说给高处恭,所以高处恭并不知道此事。
赵祯也没有点破,反而有些唏嘘的道:“没有十成的把握攻破兴庆府吗?”
高处恭迟疑道:“我们手里的兵将,远比西夏强。攻破兴庆府,那是迟早的事情。但是想一举拿下兴庆府,有点不可能。
城内有三十万西夏兵马,我们兵围他们已经有一日半了,他们至今也没有传出骚动和叛乱,足可见城内的西夏兵马有跟我们死战到底的决心。
他们敢拿命拼,我们想拿下他们自然没那么容易。”
赵祯叹了一口气道:“就没有能一举拿下兴庆府的法子吗?”
高处恭犹豫了一下,看向了寇季。
寇季感受到了高处恭的目光,略微愣了一下。
就听高处恭道:“若是寇经略能拿出比屈野川一战多十倍的火器,倒是可以一举拿下兴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