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8章 拿枪来!!!
别说野利遇乞不甘心,李元昊也不甘心。
李元昊在得知了辽人不仅败了,还将西夏的疆土丢给了宋人以后,当即就要领兵从宋人手里抢回来。
还是李德明和夏竦二人,联手镇压了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大宋绝对拥有两线开战的能力。
所以盲目的挑衅大宋,最终的代价就是逼迫大宋对西夏兴兵。
如今的西夏,可经不起大宋的摧残。
大宋也早已不是以前那个热爱和平的大宋。
夏先生知道野利遇乞心中不甘,开口对野利遇乞道:“现在不是考虑讨回丢失的疆土的时候,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承担大宋的怒火。”
野利遇乞恼怒的道:“宋国占去了我大夏大片的疆土,还想怎样?”
夏先生沉声道:“大宋占去西夏大片疆土,并不是从西夏手里夺取的,而是从辽人手里夺取的。我西夏挑起了大宋和辽国两国的战端,两国的人恐怕早已看出了端倪。
大宋恐怕已经猜出了辽人出现在大宋西北,是我西夏在背后做的手脚。
若是此次前来西北的大宋重臣是别人,或许我们可以周旋一二。
可此次前来西北的大宋重臣是寇季。
此人行事嚣张霸道,只允许大宋占便宜,绝不允许大宋吃亏。
我西夏让大宋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此次我前去见寇季,一是为了尝试讨要我西夏的疆土,二是为了试探寇季对我西夏的态度。
经过了我的观察,寇季对我西夏十分不友善,很有可能兴兵攻打我西夏。”
野利遇乞听到这话,怒不可执,“他若是敢来,我一定会将他斩于马下?”
夏先生一脸愕然的看向野利遇乞,“谁给你的自信?在河西的时候,是谁领着兵将你们打的狼狈逃窜的?萧孝穆虽然不堪,可他率领的辽国西北路十二班军,以及辽国的舍利军,却不弱。
如今他们全部葬送在了寇季手里,你还该小逊寇季。”
野利遇乞听到此话,屈辱的咬着牙道:“我就是不甘心……”
夏先生叹了一口气,“不甘心也没办法。我们西夏现在没有实力跟大宋叫板。大宋兵马随时都有可能兵临城下,所以我们不得不防。
你速速派人回去,告诉国主,让他遣使去汴京城讨饶。
同时派遣使者前往辽国,面见辽皇。
告诉辽皇,我西夏愿意依附辽国,帮着辽国一起对付大宋。
若是辽皇能在燕云之地打败宋军,我西夏也可以趁机出兵,帮他们在西北牵制住一部分大宋兵马,任由他们在大宋境内攻城略地。”
野利遇乞瞪起眼,喝斥道:“我大夏又要为他人做嫁衣?”
夏先生叹气道:“如今我西夏不借助辽人的力量,根本不是大宋的对手。为他人做嫁衣,不是因为我们慷慨,而是因为我们弱。”
野利遇乞紧握着拳头,沉声道:“辽皇会答应?”
夏先生沉声道:“十五万辽兵精锐葬身西北,足以让辽皇警醒。放眼望去,唯有我西夏可以帮助辽国一起对付大宋。
辽皇若是不蠢,一定会放下前嫌,跟我西夏结盟。”
野利遇乞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依照夏先生的话做了。
在他吩咐人前去传信以后,盯着夏先生问道:“难道我大夏此次真的占不到半点便宜?”
夏先生沉吟了一下,对野利遇乞道:“我西夏若是有大宋的仁义名声,可以去东胜县附近的地方,借机招揽一些小部族投靠我西夏,从辽国抽取一些人手,充实我西夏的力量。”
野利遇乞橫了夏先生一眼,没有开口。
夏先生这话,等于没说。
西夏在百姓们口中,哪有什么好名声。
只听说过西夏的百姓往大宋逃的,还从没听说过大宋的百姓逃到西夏的。
百姓们到了大宋,纵然再被欺压,也比在西夏过的好。
犹豫西夏苛政的缘故,每年从西夏出逃的百姓们很多。
西夏的擒生军,就是因此催生出来的。
普通的百姓们逃了又逃,逃的没多少了。
西夏贵族没有多少百姓可压榨了,就只能通过掠夺敌人的人口,来弥补这一点。
夏先生和野利遇乞在商量着如何应对寇季的报复。
寇季却根本没有急着报复他们。
在王凯和折家军校尉扫荡干净了麟州城外的疆土以后。
寇季就带着所有的将士们出了麟州城。
跑马圈地,是寇季答应给将士们的奖赏。
如今地方已经清理出来了,自然得分给将士们。
军中的文书、监军们,一个个翻看着功劳簿,对照着将士们圈地的时间。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随着寇季一声令下,跑马圈地正式开始了。
一个个有功的将士们,坐上了马背以后,骑着马玩命的往外冲。
将士们山呼海啸的呼喊声十分热烈。
随着时间的推移。
一个个的大小地主,应运而生。
将士们在圈地过后,拿着盖着印章的手写地契以后,一个个激动的直喊。
寇季将将士们分成了数波,足足耗费了两日,才将麟州城外的土地分完。
辽兵在溃逃的时候,被不少黑心的家伙砍了脑袋,所以有功的将士很多。
麟州城外的地居然不够分。
寇季最后不得不将麟州城内的一些无主之地,分给了他们。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四日。
分完了地以后,寇季又将绥德军、晋宁军合为一军,定名为镇北军,坐镇在麟州城外。
绥德城、佳县,比起麟州城,已经算是在中原腹地了。
兵马留在绥德城和佳县,只是浪费。
麟州守军、保德军、火山军相继跟辽人拼了个干净。
折家军不出,整个麟州一线的长城,就没有多少兵马镇守。
所以镇北军就应运而生。
镇北军满编五万人。
主将由郭易担任,副将由王凯担任。
郭易在担任镇北军主将之余,还兼任镇北军右厢步军指挥使。
王凯在担任镇北军副将之余,还兼任镇北军左厢马军指挥使。
名头上看起来,郭易的名头更大。
但实际上王凯麾下的兵马更强。
二人对寇季的安排并没有异议。
郭易年纪大了,有了此次的功劳,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所以他领不领强兵,不重要。
他现在只求身份地位。
王凯年纪不大,需要借助强兵不断的建功立业,所以他更追求手下将士的强弱。
整合了晋宁军和绥德军以后。
寇季又整合了折家所在的西北地的其他零零散散的团练、乡兵,将他们编排到了一起,汇同坐镇在宁边州、东胜县的那一万多小部族兵马,编为一军,取名宁边军。
起初那些小部族的头人们还不愿意答应。
但当寇季许诺,每年可以让他们其中一户人,迁入到汴京城过活以后,他们全都答应了。
人都是自私的。
那些小部族的头人自然也不例外。
可以脱离西北这个四战之地,去汴京城里安安稳稳的享福,没人不愿意。
特别是他们在大宋境内待久了以后,对去汴京城内生活就更加向往了。
寇季答应了每年都允许他们其中一户人迁入到汴京城。
那就是说,现在的族长一家离开了。
下一任族长一家在一年后也能离开。
如此往复,要不了多久,所有小部族中的管事的,都能去汴京城居住。
头人们的以后,以及小部族的各大管事们的以后,有了保障,他们没理由不答应寇季。
至于族人们?
他们岂会在乎族人们的想法?
真在乎族人们的想法,那是族中的贤者,而不是族中的族长。
寇季将西北的乱糟糟的兵马梳理了一遍后,将地方政务扔给了王云升,他带着刘亨、杨家老太君、陆铭,以及折家军,赶往了折家所在的府州。
一行人赶了数日路,抵达了府州。
路过府州关卡的时候,被人挡了下来。
“我家将军有令,大战期间,任何人不得擅闯府州!”
拦下寇季一行的是府州境内的折家军将士。
“折家军也不行?”
折家军校尉黑着脸,走上前质问。
拦路的折家军将士冷冰冰的道:“折家军如今大部分在府州,境外的折家军,只有银州的一部分。如果你们能拿出相应的文书,证明你们是银州坐镇的那一部分折家军,我自然会放你们进去。”
折家军校尉闻言,一脸阴沉。
折家现任家主折继宣,下达了什么命令,已经不言而喻了。
他下达了驱逐令,驱逐了这些跟着杨家老太君离开的折家军。
折家军校尉盯着拦路的折家军将士,咬牙切齿的道:“我为折家军效力十二年,从没见过你们。你们是那个校尉麾下的?
叫你们校尉出来,我要当面问问他,为何不许我们回家?”
拦路的折家军将士盯着折家军校尉,冷声道:“将军的命令,我们只能遵从,不能违背。”
折家军校尉浑身一震,气的直哆嗦。
跟随在他身后的那些折家军将士,也气的直哆嗦。
他们中间为折家效力最多的,已经超过了二十年,最短的也有五年。
他们对折家,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如今折继宣如此对他们,让他们十分痛心。
杨家老太君掀着马车的帘子,将关卡发生的一幕,全部都看在了眼里。
她是又惊又怒。
她很想当着折继宣的面,问折继宣一句,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这么做,是彰显了你的威风。
可你一个无才无德之人,要威风有个屁用?
你是威风了,可折家的根基却被你挖去了一半。
折家能雄踞西北,你真以为是你祖父、父亲、叔伯等人的功劳?
若是没有府州上上下下百姓们默默无闻的支持,默默无闻的付出,折家凭什么雄踞西北?
是他们祖祖辈辈用性命,帮折家搭起了一座雄踞西北的天梯。
如今你却在锯断天梯。
你看似驱逐了一些不同话的折家军将士。
实际上驱逐的是人心。
“把路让开,让老身过去!”
杨家老太君可以不在乎折继宣,可她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折继宣挖断折家的根基。
杨家老太君在马车上冷声喝斥。
拦路的折家军将士瞥了他一眼,略微沉吟了一下,对杨家老太君道:“将军有令,杨夫人年事已高,不变舟车劳顿,还是尽快回汴京城的杨府内歇下才好。”
“杨夫人?!”
杨家老太君脸色煞白,跌坐进了马车里。
“哎……”
寇季长叹了一声,策马上前。
盯着拦路的折家军将士,不重不轻的道:“折继宣还真是霸道!把路让开!”
拦路的折家军将士盯着寇季瞥了一眼,冷声道:“将军有令,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府州。”
寇季目光一冷,“我手持天子剑,便是皇宫大内,也能随意走动,更何况一个区区府州。折家拦着我,跟拦着官家有什么区别?
折家身为大宋之臣,在大宋境内拦着官家,想做什么?想造反吗?”
拦路的折家军将士闻言,脸色一变。
他再无刚才的高冷,快速的弯下腰,向寇季一礼,“卑职参见天使!”
寇季冷冷的道:“把路让开!”
拦路的折家军将士直起腰,苦着脸对寇季道:“回天使,不是卑职不愿,而是将军下了死命令,卑职也不敢违背。
天使在此处稍等,卑职这就派人回去禀告我家将军。”
拦路的折家军将士面对折家军校尉可以不卑不亢,面对杨家老太君,也可以不卑不亢,但是面对寇季,他却不敢不卑不亢。
折家还没想过造反,自然不敢为难寇季。
折继宣只是吩咐他们拦着前去驰援屈野川的折家军将士和杨家老太君,可没说让他们拦着寇季。
但也没说不拦。
折继宣下了军令,拦路的折家军将士必须派人回去请示。
寇季却没有给拦路的折家军将士派人回去禀报的机会,他盯着拦路的折家军将士,冷声道:“大宋境内,谁有资格拦下官家的脚步?
官家要去什么地方,何须向他人通禀?
要么把路让开,要么我带人杀进去。
折家军要是真有能耐,尽管斩我好了。”
寇季根本没给拦路的折家军将士反应的机会,回头对身后的讲武堂学生、两百铁骑侍卫、一干寇府仆从,以及一万的青塘勇士下令。
“正所谓,主辱臣死。如今在我大宋境内,有人不尊官家,我愿以命相搏。尔等若是贪生怕死,只管退去。若是有胆,随我杀进去!”
“拿枪来!”
第0649章 步步紧逼
寇府的仆人将一杆装弹的火枪递到了寇季的手里。
寇季拿着枪,对着天就是一枪。
“嘭!”
枪响在拦路的折家军将士们耳边响起,逐渐的传进了他们的心里。
他们身躯齐齐一震。
“驾!”
寇季在枪声落地以后,催动了胯下的战马,冲进了府州。
拦路的折家军将士吓的纷纷让路,愣是没一个人上去阻拦。
以寇季的身份,用不着跟他们开玩笑。
寇季说杀进去,那就真的敢杀进去。
寇季没有直接对他们下杀手,大概是不想迁怒于他们。
但寇季已经下达了杀人的命令,他们若是不识抬举的话,肯定会死。
寇季如同一阵风一样,闯过了府州的关卡,寇季背后的仆从将士,策马的策马,赶车的赶车,一路冲进了府州。
一路上,寇季率领着自己的两百侍卫,策马、鸣枪开道。
但凡是看到他们的人,没一个赶阻拦的。
数支折家军将士听到了动静,赶到了道路旁,看到了寇季背后随风飘荡的王命令旗以后,止步在道路旁,规规矩矩的向寇季施礼,任由寇季大鸣大放的闯进了府州。
寇季一路策马狂奔到了府州城城外,却没有进城。
寇季勒马驻足在府州城城外,怒喝一声,“让折继宣滚出来见我!”
寇季的两百侍卫,齐齐重复着寇季的话,声音洪大,宛若钟鸣,响彻在府州城城门内外。
寇季手持天子剑,宛若天子亲临,大宋上上下下,除了赵祯以外,皆要亲迎。
折家上下,除了已经嫁出门的杨家老太君外,还没有人能让寇季主动前去见的。
寇季在府州城外闹的这么一出,很快便传遍了府州城。
府州城内的人,纷纷涌到了城门口。
有折府老人策马到了府州城门口,见到了寇季以后,皱着眉头道:“钦差领兵闯进府州,可是要灭了我折家?”
寇季上下打量了折府老人一眼,冷声道:“那要看看折家还是不是我大宋之臣,折家若还是我大宋之臣,那我就代表官家,教一教折家规矩。
折家若不是我大宋之臣,那灭了又何妨?”
此话一出,聚拢到了城门口的府州百姓,传出了一阵骚动。
一些人看着寇季的目光里,有警惕、有敌视。
折府老人盯着寇季,沉声道:“折家自然是大宋之臣,折家世代忠勇,为了大宋,祖孙三代,几乎死绝,钦差如此跋扈,扬言要灭了忠勇之家,就不怕府州的百姓们不答应吗?”
寇季冷哼道:“折家忠勇不假,折家对大宋功勋卓著也不假。但折家的功劳,不是折家违逆朝廷的资本。我率部在屈野川外抵御辽人精兵十万,数次调动折家军前去驰援。
可等我扫清了整个西北的辽人以后,也没有见到折家军的踪影。
朝廷的调令都不听,折家是准备造反吗?”
折府的老人瞥了一眼寇季身后不远处的数千折家军,沉声道:“折家已经派人应调而去。”
折府老人不提这个,寇季火气还不大,一提这个,寇季气不打一处来。
“呸!那是折家派去的人吗?那是一位八旬的老妇人,拼着自己的面子不要,在你们折府连哭带喊,要来的人。
不忠不孝的事情让你们干尽了,还好意思将丢人的事情,当成功劳,往自己身上拦。
你们不嫌害臊,我都替你们害臊。”
折府的老人脸色一沉,说不出反驳的话。
寇季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盯着折府的老人骂道:“你们不遵朝廷的调令,更不顾西北的乱局,狂妄的领着一万多兵马,去对阵数万辽兵,大败而归。
数千将士的性命,就被你们留在了保德。
我手下的人攻破了保德以后,在保德城内发现了数个坑杀折家军将士的深坑。
他们皆是因为你们的狂妄和愚蠢而死。”
寇季环视那些盯着他的府州百姓,朗声道:“今日,我就是代表朝廷,前来折家兴师问罪的。那个不服,只管出来跟我理论。我倒是要看看,折家有多少厚颜无耻,不忠不孝之人。”
寇季此话一出,百姓们中间又有一阵骚动。
一些对寇季充满了警惕和敌视的百姓,此刻也放下了敌视。
此前,他们只知道,折继宣率领折家军出击,不敌辽人,被辽人重创。
他们以为是辽人太厉害。
如今才知道,是折继宣的愚蠢所致。
若真是折继宣的愚蠢,导致了他们家中的子弟、儿郎们死在了辽人之手,那他们恐怕要换一个态度,对待折继宣这个折家的新家主。
就在百姓们小声的窃窃私语的时候,折继宣领着一众折家部曲,策马赶到了城门口。
折继宣领着人到了城门口以后,坐在马背上,对寇季遥遥一礼。
“下官折继宣,见过上差!”
寇季冷冷的盯着折继宣,喝斥道:“你是不认识天子剑,还是不认识王命令旗?”
折继宣眉头凝成了一团,沉声道:“这里是府州……”
“府州又如何?”
寇季咄咄逼人的道:“府州难道不是我大宋的疆土?府州难道不尊我大宋官家?”
折继宣张了张嘴,准备辩解。
一位折府的部曲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子,摇了摇头。
折继宣屈辱的下了马背,对着寇季躬身施礼。
“下官折继宣,见过上差!”
寇季冷哼一声,下令道:“绑了!”
此话一出,府州城内外的人,皆是一惊。
在府州境内,绑折家家主,这还了得。
寇季的侍卫们,第一时间扑了出去。
折家的部曲不甘示弱的迎了上来。
双方瞬间撞在了一起。
周遭围观的那些百姓,也缓缓了围了上来。
百姓们针对的不是折继宣,而是寇季一行。
虽说折继宣不堪,但是折继宣终究是折家的新任家主,折家的掌舵人。
折惟忠尸骨未寒,折家几代的余音犹在。
寇季代表朝廷,要动折家家主,他们自然不答应。
寇季见此,冷哼一声,“干什么?都想造反吗?”
“我们自然不会造反,可若是官逼民反,那就说不准了。”
折家部曲中,一个领头的人,盯着寇季不卑不亢的说。
寇季冷笑道:“好一个官逼民反,倒是挺会帮自己开脱的。但我寇季从来都不是一个受人威胁的人。速速让开,我可以念你们无知,饶你们一条命。
如若不然,以造反罪论处。”
折家部曲的领头人,盯着寇季怒吼道:“你真当我数万折家军好欺负,真当我数万万府州百姓好欺负吗?”
寇季冷喝道:“是我欺你们,还是你们欺朝廷?”
寇季环视所有人,继续说道:“朝廷的调令,你折家不听,是为不忠。折家嫁出去的人,被你们欺辱的以泪掩面,是为不孝。
不忠不孝的事情你们都做了,不该欺负的人,你们都欺负了,还好意思说我欺负你们?
是你们欺人在先,是你们欺人太甚。”
折家部曲的领头人闻言,咬着牙道:“折家有罪,朝廷只管降罪就是了。但是在府州境内,捆绑我折家家主,我们不答应。”
寇季冷笑道:“很好!”
寇季盯着他冷哼道:“请天子剑!”
刘亨捧着天子剑出现在了寇季身边。
寇季沉声道:“今日,我代表官家,罢去折继宣身上的一些官爵,贬为平民。”
无论是折继宣,还是折府的部曲,闻言皆是一震。
折继宣盯着寇季,惊恐的道:“我身上的官爵是官家给的,凭什么你说罢黜就罢黜?”
寇季冷笑着盯着他,“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躲在别人背后装孙子。官家将西北一切军政大权许给了我,西北境内,三品以下的官员,我想斩就斩,不必通禀。
你有三品吗?”
折府的部曲面色阴沉的道:“朝廷这是要亡我折家?”
寇季冷哼道:“亡折家的不是朝廷,是你们拼命保护的折家新家主折继宣。你们是助纣为虐,将折家推上败亡道路的帮凶。”
折府的部曲有心再次开口。
寇季却没有跟折府部曲说话的机会,他盯着脸色发白的折继宣,冷哼道:“折继宣,在担任知府州事期间,不遵朝廷调令,贻误军机,论罪当斩!
折继宣,在担任知府州事期间,私自领兵出征,对阵辽人,大败而归,倒是数千将士惨死在辽人之手,论罪当斩!
两罪并罚,死不足惜。
给我将这个罪首拿下。”
此话一出,府州的百姓们和折家军部曲都蠢蠢欲动。
寇季环视着他们,冷笑道:“若是有人敢反抗,或者是帮助罪首抵抗朝廷,以造反罪论处,就地格杀。”
府州的百姓们和折家军部曲冷冷的盯着寇季,不为所动。
寇季眯了眯眼,喝道:“刘亨何在?”
刘亨抱拳道:“下官在!”
寇季冷冷的道:“传令,调遣镇国、兴国、镇戎、下虎翼四支禁军,即刻开拔,赶赴府州。”
镇国、兴国、镇戎三军,在禁军中十分普通,只是距离府州最近而已。
下虎翼就不同。
下虎翼原名雄武军。
太宗在位的时候,将雄武军中的弓弩手,单独提出来,召集天下所有善用弓弩的将士入京,创立了上铁林、下铁林两支纯弓弩手组建的禁军。
在其他禁军中,十分少见的床弩、重弩等物,在上铁林和下铁林中随处可见。
在雍熙年间,太宗改上铁林为殿前虎翼军,改下铁林为侍卫司虎翼。
淳化年间,再次抽调天下兵马中的精锐,充实虎翼军。
真宗即位以后,将殿前虎翼军化作了水军,侍卫司虎翼军,依然是纯弓弩兵马。
真宗同样抽调过天下兵马中的精锐,充实了虎翼军。
虎翼军虽然没有禁军上四军之名,但是创立之初,战斗力仅比捧日军第一线,比天武、龙神二卫,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只不过虎翼军多年没有动用,已经大不如前了。
已经沦为了跟龙神二卫差不多的兵马。
空有名头,没多少战斗力。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名头也足够吓人的。
他们的军备,堪称奢华。
府州城门口的百姓们、折家部曲、折继宣,听到了寇季这话,脸色纷纷一变。
寇季杀心迭起,连虎翼军都调动出来了,明摆着不愿意受任何威胁,明摆着要让折家见血。
态度坚决的让人害怕。
颇有一番血洗府州的架势。
他们脸色怎能不变。
刘亨得到了寇季的命令以后,毫不犹豫的派人去传令。
府州城门口的人,脸色变得更难看。
寇季不是在吓唬他们,寇季是真的敢调动重兵前来。
虽说时间会很长,可如今辽人已经被驱赶出了西北,寇季有的是时间。
府州城门口的百姓们、折家部曲、折继宣脸色难看,心中充满了担忧,可却没有服软。
他们一旦服软,折继宣很有可能就性命不保。
他们中间许多人,世代追随折家,早已跟折家结下了身后的主仆情谊。
他们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折继宣刀兵加身?
“还等什么?拿人!”
寇季喝了一声。
寇季面对府州上下的威逼,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寇季的侍卫听到了寇季的命令以后,毫不犹豫的抽出了刀兵准备强行拿人。
一时间,剑拔弩张。
就在寇季的侍卫和折家部曲快要撞上的时候,一声浓浓的叹息在寇季背后响起。
“哎……”
“寇钦差可否看在老身的面子上,暂息刀兵?”
杨家老太君长叹了一句。
寇季抬起了手,制止了侍卫们动手。
杨家老太君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折继宣对她无情,伤透了她的心。
可她却不似折继宣那般无情无义。
生她养她的折家,她放不下。
父亲、兄弟们辛辛苦苦拿命拼回来的家业,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败亡。
杨家老太君在丫鬟搀扶下,走到了寇府侍卫和折家部曲对持的地方。
杨家老太君盯着折家部曲的看了许久,“你们是谁派来祸害我折家的?”
折家部曲闻言,脸色十分精彩。
有羞怒的、有惭愧的、也有神色不明的。
第0650章 不忠不孝
“大……大小姐何出此言……”
折家部曲中,领头的老者脸色十分难看的发问。
“大小姐……”
杨家老太君重复了一下,不咸不淡的道:“老身当不起。你们在折府正堂内,帮着折继宣欺辱老身的时候,可曾当老身是大小姐?你们将老身拦在府州外的时候,可曾当老身是大小姐?
你们既然不将老身当成大小姐,老身又何必厚颜无耻的以折家大小姐的身份自居?”
杨家老太君说完这话,不再搭理那个领头的老者,反而看向了折继宣,“你可以无情,但老身不能无义。你身为折家家主,有资格将折家的家底折腾光。但老身为人女,为人妹,为人姐,也有资格保护他们用命拼下的家底。
你继承了家业以后,所作所为,老身皆看在眼里。
狂妄自大,嚣张跋扈,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干出的蠢事一桩接着一桩。
其他的蠢事,老身不跟你计较。
可你蠢到跟朝廷作对,你是怎么想的?
折家世代忠勇不假,折家忠烈满门也不假。
可大宋朝内,世代忠勇的,忠烈满门的,何止折家一门?
忠勇又怎样,忠烈又怎样?
谁是主谁是臣你都分不清楚?
身为人臣,不遵人主号令,挑衅人主,你想做什么?”
折继宣咬着牙,低着头,一言不发。
杨家老太君继续道:“朝廷能容折家坐镇在府州,宛若藩镇,是你的功劳吗?是朝廷怜悯折家世代忠勇,世代忠烈,才没有将府州从折家手里收回去。
是老身嫁到了杨家,杨家举族迁到了汴京城当质子,朝廷才放心的将府州交到折家手里。
折家稍有异动,最先死的,便是身居汴京城内的杨家上上下下。”
杨家老太君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即便是寇季,听到这话,也愣住了。
他可从没有往这方面想,没想过折家能坐镇府州,还有杨家的功劳。
寇季细细的想了一番杨家老太君的话,觉得杨家老太君说的有几分道理。
杨家老太君是折家嫡女出身,折家若是有异动,她也在株连之列。
杨家上下,必然受到牵连。
以太宗的性子,没有惩治折家,怕是真的有几分杨家的功劳。
太宗在位的时候,折家的掌权人是杨家老太君的亲兄弟。
太宗能容忍折家领重兵在外,怕是真的有几分拿杨家老太君当质子的心思。
至于真宗,怕是没这个想法。
赵祯估计也没想过这个茬。
一念至此。
寇季越发讨厌折继宣了。
杨家老太君不知道寇季的心思,她盯着折继宣继续道:“折家能有今日,跟你折继宣可有半点关系?你是折家血脉,不思维护祖宗留下的家业,祖宗留下的英名,反倒借着祖宗留下的家业和英名胡作非为。
你愧为人子,愧为人孙,更愧为人臣。
寇经略请出了天子令,拿你问罪,即便是你爹活着,也得束手就擒,借此保全折家上下。
你身为折家家主,不思平息此事,保全折家,反而火上浇油,鼓动着别人抵抗朝廷,鼓动别人去送死,借此保全自己。
你有什么资格担当折家家主?
朝廷,真是折家能对抗的?
寇经略一声调令,数十万兵马奔赴府州,顷刻间便能将府州覆灭。
你拿府州上下的性命为赌注,只为保全自己,你是个什么东西?”
府州百姓、折家部曲听到这话,一片哗然。
他们看着折继宣的目光变得不同了。
他们就算再亲善折继宣,此刻听到了杨家老太君一席话,也不得不怀疑折继宣的用心。
折继宣耳听着周遭的议论声,脸色阴沉的可怕,他不再沉默,他仰起头,眼珠子略微有些发红的道:“朝廷要灭折家,我不这么做,如何保全折家?”
“朝廷要灭折家?”
杨家老太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愤怒的盯着折继宣,怒吼道:“事到如今,你还敢为自己的自私自利诡辩。朝廷若是要灭折家,折家岂会留在今日。
就算朝廷真的要灭折家,也是因为你的愚蠢,给折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折继宣还要反驳,就听杨家老太君怒斥道:“还有……朝廷就算要灭折家,折家上下也得束手就擒。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此乃为臣之道。
你身为人臣,不尊人臣之道,便是无君无父。
你无君无父,不忠不孝,还有什么资格站在人前大放厥词。”
杨家老太君仰起头,怒吼道:“折刘氏,这种无君无父,不忠不孝的人,是你教出来的?我折家屹立西北百年,还从没有教出过这种无君无父,不忠不孝之人。”
匆匆赶来的折刘氏,听到了杨家老太君的话,急忙喊道:“姑母恕罪,是侄媳教子无方。”
杨家老太君在折刘氏到了以后,冷冷的盯着折刘氏,冷哼道:“这儿子,你若教不好,我替你教。你若不愿意让我替你教,那就交给朝廷去教。”
折刘氏怀抱着幼子,对杨家老太君深深一礼,回过身,盯着折继宣怒喝道:“跪下!”
折继宣盯着折刘氏一脸难以置信。
折刘氏瞪着眼,怒喝道:“难道你已经跋扈到了连我这个母亲也不认的地步了吗?”
折继宣闻言,咬着牙屈辱的跪倒在地上。
他可以不尊杨家老太君,也可以不尊寇季。
唯独不能不尊自己的母亲。
若是他今日当众不尊他的母亲,那他立马就会成为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折家已故的太夫人,已故的老夫人,皆是名扬府州,乃至名扬天下的贤德之人。
府州上下对折家的夫人,都十分尊崇。
折家太夫人在世的时候,在府州的地位,比自己的两个儿子还高。
折刘氏等折继宣跪下以后,回过身,向寇季、杨家老太君再次施礼。
“见过姑母,见过寇钦差,是妾身教子无方,惹下了如此大祸。肯请姑母和寇钦差看在我家夫君亡故,家中只剩下了孤儿寡母的份上,饶恕他一次。”
杨家老太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饶不饶折继宣,她说了不算,寇季说了才算。
折家还能不能继续在府州坐镇下去,也是寇季说了算。
杨家老太君可不是折刘氏,也不是折继宣,她甚至寇季的厉害。
死在寇季手里的身份高贵的人,多不胜数。
丁谓、沙州回鹘可汗、魏王府一脉的两大王爵、辽国燕王萧孝穆,那个不必折家身份高贵,那个不必折家势力大,还不都死在了寇季手里。
寇季真的是存心要灭了折家,折家就算拉上府州上下所有人,也不够寇季杀的。
寇季刚才调兵遣将,有灭府州的架势,那不是装出来的。
他真敢。
寇季之所以没有提前调兵遣将,等到大军到了,一口气灭了折家,那是因为他看在折家世代忠勇的份上,没有不教而诛,没有立刻下杀手。
折刘氏见杨家老太君没有言语,就知道杨家老太君做不了主。
折刘氏立马看向了寇季,哀求道:“寇钦差可否念在我儿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他一命。”
寇季一脸冰冷,没有言语。
折刘氏见此,心头一跳,继续哀求道:“我折家世代忠勇,三代人皆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就剩下了我儿一人扛起家业,我儿若死,折家怕是就要倒了。
寇钦差可否看在我折家先辈的面子上,饶过我儿。”
寇季終于开口了,“折家世代忠勇,我敬佩折家的先辈。但折家先辈的功勋,却不是他们子孙后辈犯错以后赎罪的本钱。
他不忠不孝的名声,不久以后就会传遍大宋。
他若是活着,折家世代的英名,会因他丧尽。
更重要的是,我寇季行事,从来不会向任何人妥协。”
折刘氏闻言,脸色惨白。
她可不是折继宣那个棒槌,认为自己有点家业,就可以在西北胡作非为。
朝廷若是真的一心要灭折家,折家是活不下去的。
跟朝廷作对,那就是在找死。
她可不敢跟朝廷作对。
此前她一直在府上为婆婆守孝,为丈夫守灵,心中悲痛欲绝,没有多少心思在意儿子在外面做的事情。
等丫鬟把她从灵堂喊出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儿子创下了弥天大祸。
朝廷下达的调令,你都不遵从,你是要造反啊?!
折家听调不听宣,已经是朝廷少有的异类了。
如今连调令也不遵从了,朝廷还能容得下你?
儿子犯下了弥天大错,已经没办法补救。
但儿子必须得救,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去死。
折刘氏见苦求寇季无果,赶忙看向了杨家老太君,“姑母……”
她看着杨家老太君,也没有开口多说什么,只是泪眼婆娑的盯着杨家老太君。
杨家老太君长叹了一声。
她的后辈不少,但是留在世上的不多。
侄孙对她不孝,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侄孙去死,眼睁睁的看着折家败亡。
杨家老太君一脸歉意的看向了寇季,“老身厚颜,想向寇经略讨一个人情。”
寇季闻言,赶忙道:“老太君不必多言,您的面子,即便是官家也要给,更何况是小子。”
一句话,立马体现出了差距。
亲侄孙,对杨家老太君一点儿也不敬。
寇季一个外人,却对杨家老太君尊敬有加。
府州城门口的所有人,心里瞬间觉得,折继宣是真的不堪。
杨家老太君闻言,对寇季深深一礼。
寇季坐在马背上,跳下去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苦笑道:“您又是何苦呢……”
杨家老太君坦言道:“你给老身面子,是情份,不是理所应当的。老身自然得施礼酬谢。”
寇季摇头一笑,感慨道:“我跟文广贤兄兄弟相称,您是他的祖母,便是我的祖母,不应该给我一个后辈施礼。”
杨家老太君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寇季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反而看向了折刘氏,沉声道:“你教子无方,身上的诰命就一并褫夺了。”
折刘氏赶忙点头应承了一句。
寇季对杨家老太君客气,那是因为杨家老太君的身份,值得寇季客气。
可折刘氏,却不值得寇季对她客气。
折继宣不忠不孝,折刘氏一个教子无方的名声逃脱不了。
她若真的从严教导折继宣,折继宣也不会有今日。
寇季继续说道:“折继宣不尊朝廷调令,我也不怪他。左右都是公事,他耽误了公事,自有朝廷找他问罪。折继宣率领着一万多折家军,北上对付辽人,惨败而归,我也不怪他。终究是他自己愚蠢,折腾的又是折家的家底,跟我没多大的关系。
可他不忠不孝,却惹怒了我。”
寇季怒斥道:“折将军亡故,他不思为父吊孝,倒是先生出了去跟人好勇斗狠的心思。老太君年仅八旬,一路舟车劳顿,奔波了数日,赶到了府州。他不思尊崇,居然惹的老太君以泪洗面,居然联合众人,欺压老太君。
谁给你的胆子?
谁给你的资格?
老太君人在汴京城,我和官家碰见了,那都是要主动施礼的。
难道你比我和官家还尊崇?
你爹若是活着,见了老太君都得磕头问安。
你却视老太君为无物?
你算什么东西?
你爹亡故的消息传到了老太君耳中,老太君彻夜不眠,一滴眼泪都不敢流,帮你爹擦拭了一夜准备送给他的盔甲。
我看着都五内俱焚,泪流两行。
你却带着人欺辱她?
你算什么东西?”
寇季的声音响彻在府州城门口。
府州的百姓,折家的部曲,看着折继宣的目光彻底变了。
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充满了厌恶。
在这个时代,跟朝廷对着干不可怕。
可怕的是不忠不孝。
不忠不孝的人,必定受万人唾骂。
此前寇季声称折继宣不忠不孝,府州的百姓心中偏袒折继宣,只当寇季是欲加之罪。
只当寇季是在为收拾折继宣找借口。
可如今随着寇季多次出声,随着杨家老太君出声,随着折刘氏出声,折继宣不忠不孝的名声,算是坐实了。
第0651章 活生生打死!
府州境内的百姓,世代以忠勇之人自居,也以世代忠勇自豪。
如今出了一个不忠不孝的领头人,他们心里愤怒之余,自然会产生厌恶。
寇季怒斥之余,继续开口道:“老太君开口,我自然给老太君一个面子,我给你两条选择。折继宣活,折家交出府州,交出折家军,举家搬到汴京城。折继宣死,折家可以继续居于府州,由折继闵继任知府州事,从今往后,无朝廷调令,折家军不许出府州,折家军兵额,裁减五成。”
折刘氏闻言,浑身巨震。
府州城门口所有人,一脸惊愕。
寇季开出的条件中,无论那一条,对折家而言,都是伤筋动骨。
杨家老太君惊恐的看向了寇季,“寇小子……”
寇季对杨家老太君沉声道:“老太君,你身处在汴京城,应该明白。如今的朝廷,已非昨日的朝廷。折家现在若不决断,留给折家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纵然我今次放过了折家,折家也逃不过一劫。
魏王府一脉、高家,朝廷尚可以不留余地的下手,更何况是折家。”
皇室宗亲,开国功勋之后,朝廷都可以毫不犹豫的下狠手。
折家虽然功勋卓著,但身份上比不过皇室宗亲,功勋上也比不上高家。
别看高家的人唯利是图,但高家的功劳,却不比折家弱。
高家可是拥有灭国之功的。
折家却没有。
寇季的话提醒了杨家老太君,杨家老太君心中哀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没有再言语。
折继宣的愚蠢,将折家逼到了绝路上。
若是折继宣没有违背朝廷的调令,踏踏实实的一心为朝廷做事。
或许朝廷可以念在折惟忠刚死的份上,暂时不为难折家。
可折继宣偏偏没有遵从朝廷的调令。
在朝中上下都在大力的肃清朝堂的时候,折继宣此举,就是一个致命的把柄。
诚如之前寇季所言。
折家忠勇不假,可比折家忠勇的人多了去了。
朝廷对那些人都下得了手,为何对折家下不了手。
朝廷不会因为你的忠勇,放弃你这个阻碍朝廷发展的眼中钉存在。
寇季提出了两个条件,确实是折家唯一能继续富贵下去的两个条件。
寇季确实给了她面子,给了折家两条活路。
寇季和杨家老太君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进了折刘氏的耳中。
折刘氏听完了二人的对话,脸色惨白,浑身哆嗦。
她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站了许久。
保折家,还是保折继宣?
她犹豫了许久。
许久以后才缓缓回身。
“请家法!”
折刘氏嘴皮子哆嗦着低声吩咐了一句。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保折家。
或许她还可以在保折家同时,想办法保一保儿子。
折刘氏一声吩咐,立马有人策马奔入到了城内,请出了折家的家法。
一根特质的棍棒。
折刘氏将幼子交给了丫鬟,抄起了棍棒,对着折继宣就抡了下去。
折继宣吓了一跳,慌忙要逃。
“拦下他!”
折刘氏怒吼。
折家部曲犹豫再三,最终起身,拦下了折继宣,将他扣押在地上。
折刘氏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抡起了棍棒,对着折继宣就是一通猛捶。
折继宣被打的呲牙咧嘴的大喊大叫。
折刘氏再次吩咐。
“堵上他的嘴!”
有丫鬟上前,堵上了折继宣的嘴。
折刘氏手持着棍棒,痛哭流涕的盯着折继宣,哭号道:“你别怨为娘,祖宗留下的家业,因你之过,败亡了一半。留你在世,继续祸害祖宗的家业,为娘死了以后,无颜下去见折家的列祖列宗。”
折刘氏说完话,抄起了棍棒,对着折继宣继续打。
杨家老太君看着心痛不已,泪流满面。
寇季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见杨家老太君泪流满面,就低声吩咐了一句,“请老太君回马车里休息。”
此话一出。
杨家老太君浑身一震,正在棒打儿子的折刘氏也是浑身一震。
杨家老太君几次张口,也没说出一句话,最后只能以袖掩面,躲进了马车。
折刘氏则哭的更大声了。
母亲打儿子,还是往死里打的那种,本应该是人间惨剧。
可寇季心中没有半点怜悯。
折继宣能有今日,折刘氏绝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折刘氏要保全折家,棒打折继宣,完全可以将折继宣带回折家宗祠里行刑。
可她却没有。
她选择了在所有人眼前,选择在杨家老太君和寇季面前,将折继宣往死里打。
十分有心计。
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寇季一眼就看破了。
她看出了杨家老太君在寇季心里有几分地位,所以就想借此逼迫杨家老太君,苦求寇季,救折继宣一命,并且保全折家。
以杨家老太君在寇季心里的地位,她若是跪下来求寇季,寇季一定会答应。
可她却不清楚汴京城内的形势,也不清楚寇季的狠辣。
杨家老太君知道汴京城内的形势,所以她纵然有心救折继宣,也不会开口。
杀折继宣一人,保折家一门。
寇季人都到了府州了,又怎么可能容折继宣活下去。
折刘氏心中的算计成空,只能狠下心,流着泪,打的折继宣皮开肉绽,打的折继宣气绝身亡。
寇季眼睁睁的看着折刘氏将折继宣打的气绝身亡以后,盯着痛哭流涕的折刘氏,冷冷的道:“念在你舔犊之情,我就不计较你算计我的事情。
你那点心计,比起汴京城的那些权贵,差太远了。
以后还是少用为妙。
折继宣有今日之果,你有一半的责任。
我希望你从今往后,好好的教导折将军的另外三个孩子,莫要让他们重蹈覆辙。”
折刘氏闻言,浑身巨震。
寇季却没有再搭理她,寇季对府州城外的所有人淡淡的道:“折继宣不尊朝廷号令,不忠不孝,今已伏诛,我便念及折家世代忠勇的份上,不再为难折家,免得别人说我寇季欺负孤儿寡母。
自今日起,折家军半数,归朝廷所掌,调遣到银州,同银州守军一起,编为一军,取名橫山军。
其余折家军将士,编为府州团练,归府州衙门掌管。
无令不得出府州,无令不得动用大型军械。
府州知州事,由折继闵担任。
府州上下衙门的推官、判官,皆有朝廷派遣。
此乃天子令,府州上下必须遵从。
如有不从,定斩不饶。”
府州上下,皆愣愣的盯着寇季,闭口不言。
唯有折刘氏的哭喊声,在府州城内外回荡。
寇季皱了皱眉头,没有搭理她。
此次府州之行,不止是折继宣让他失望至极,折刘氏也是如此。
若是折刘氏识趣,他有可能会看在折家先辈的面子上,还有杨家老太君的面子上,收折继闵或者是折继祖入门下,照顾折家一二。
可折刘氏居然在他面前耍心机,算计他和杨家老太君,一瞬间寇季对她的好感全无。
也失去了照顾折家的心思。
史书上,折继闵和折继祖两兄弟,十分忠勇。
他们跟长兄折继宣性格差异十分大,八成跟折刘氏有关。
一定是折刘氏在看到了折继宣继承了家业以后,胡作非为,才改变了自己,改变了教育儿子的方式,才教育出了两个忠勇。
不然没办法解释折继宣、折继闵、折继宣,同时一个父母,为何性格差异如此之大。
寇季宣告了他对折家的判决以后,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刘亨,你带人去折家军中挑选将士,我就在此地扎营,等你挑选完了将士,我们即刻拔营北上。”
顿了顿,寇季又补充了一句,“顺便,将赶赴屈野川,驰援我们的折家军将士的遭遇,给府州的百姓讲一讲。”
刘亨听到此话,深深的看了寇季一眼。
寇季不仅杀了折家的人,诛了折家的心。
如今还要借着跟随他们的折家军,诛了留守在府州的折家军之心。
等折家军改为府州团练以后,折家军恐怕就要泯灭与人前了。
以后再有人提到折家军,人们只会说改任为橫山军的折家军,而不会说府州团练。
刘亨听懂了寇季话里的深意,果断点点头。
刘亨率领着跟随着他们的折家军,去留守在府州的折家军中挑选折家军将士。
跟随着寇季的折家军将士,被折继宣伤了个通透,所以在挖墙脚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手软。
凡是折家军中的好手,他们一个也没有放过。
在他们十分夸张的将他们在屈野川大战,麟州城外分地的场面告诉留守府州的折家军将士的时候,没有一个不动容的。
屈野川大战,堪称是一场以弱胜强的典范之战。
麟州城外分地,可以说是夸张、奢侈到了极致。
除了少数对折家忠心耿耿的人以外,大部分的折家军中的好手,都顺势接受了寇季的改变,成为了橫山军的将士。
在寇季派人挑选折家军将士的时候。
折刘氏带着折继宣的尸骸回到了府州城内的折府,闭门不出,任由寇季施为。
她没有阻止寇季的能力,也没有阻止寇季的胆子,更不敢挑唆府州境内的折家军和百姓们去记恨寇季。
一个张口可以调遣数十万大军的人。
可见权势有多大。
可见官家有多信任他。
跟他最对,没什么好下场。
折家既然已经服软,那就应该服软到底。
只是她在回府的时候,并没有邀请杨家老太君同行,大概是记恨上了杨家老太君见死不救。
对此,杨家老太君心里十分的痛苦。
她明明处处都在帮折家,到最后非但没有落到好,反而还被娘家记恨上了。
只怕以后再也回不了娘家了。
“老太君……并不是小子不给您面子,实在是如今形势不同,我若是放折家一马,折家上下必死无疑……”
寇季在闲暇的时候,发现杨家老太君十分的忧伤,就找上了杨家老太君主动攀谈。
杨家老太君侧躺在软榻上,听到了寇季的话,脸上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意,低声道:“你不必安慰我。老身虽然老了,可是耳不聋、眼不瞎。
你小子虽然是文官,可是入了汴京城以后,却没有像是其他文官一样,看不起武官。
对我杨家,还有折家,那是能提携就提携,能留手就留手。
文广孩儿能有今日的成就,全赖你一手提拔所致。
杨府如今能日进斗金,也是你分润给杨府的富贵。
折家能得以保全,也是你小子看在老身的面子上,特意留手的缘故。”
寇季笑容灿烂的道:“小子可没你说的那般好。”
杨家老太君盯着寇季,一脸疑惑的道:“有时候老身就在想,你对我杨家如此优厚,对老身这个已经黄土埋到脑袋的老婆子如此的恭敬,到底是为了什么?”
寇季一愣,一脸愕然。
杨家老太君不等寇季开口,自问自答道:“老身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杨家有什么可值得你小子图谋的。你小子就是发自心底里,对杨家好,不参杂半点其他。”
寇季盯着杨家老太君,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道:“对杨文广优厚,那是因为杨文广跟我兄弟相称。对折家优厚,那是看在您老的面子上。”
寇季其实没说实话。
他对杨文广优厚,那是因为杨文广值得。
史料上记载,杨文广少年以父荫出仕,一生为大宋南征北战数十年,七十五岁死于任上,官至定州路副都总管。
一生大战小战经历了无数,虽然没有什么值得千古传颂的大功劳。
但单凭他七十五岁,仍然坐镇在宋辽边陲,为大宋谋划燕云,呕心沥血,就足以让寇季厚待。
杨家老太君狐疑的道:“老身的面子就那么大?”
寇季笑着点点头,道:“官家都得给您三分薄面,我身为官家之臣,又岂敢不给您面子?”
杨家老太君哭笑不得的屈指点了点头寇季。
寇季这明显是敷衍的话。
寇季既然不愿意说实话,她也不问。
杨家比起寇家,弱的可怜。
即便是如今杨文广已经凭借战功搏得了侯位,跟寇家祖孙二人比起来,也弱的可怜。
寇家祖孙想让杨文广做什么,不需要谋划。
从官家手里,或者内廷,请一道手书即刻。
手书一下,让杨文广去死,杨文广也得去。
所以寇季犯不着算计杨府,算计杨文广。
杨家老太君在笑过以后,长叹了一声,对寇季道:“你真的是个好孩子,不过你不用把心思放在老身身上,老身无碍。
折家不待见老身,老身不去就是了。
老身父兄皆死,侄子也死的一个不剩。
跟老身亲厚的人,一个个都消失了。
那些情份,也跟着一点点磨灭了。
如今老身对折家,没有多少情份了。
有的只是一些回忆和怀念,所以不会因为折家人不待见老身,老身就悲痛欲绝的。”
寇季缓缓点头,他觉得杨家老太君八成说的是实话。
她若真是一个遇到点事情就悲痛欲绝的人,也活不到现在。
“您老心中无忧,小子也就放心了。如今该挑选的将士也挑选完了,是该继续北上,找西夏人算一算旧帐了。”
第0652章 寇季北上,耶律南下
“老身无忧,你派人送老身回去吧。老身总跟着你,耽误你做大事。”
杨家老太君淡淡的笑着对寇季说。
寇季缓缓点头,“明日我就挑选一队侍卫,送您回去。”
杨家老太君摇头道:“三五个老卒足以,谁还能对老身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婆子动手不成。”
寇季淡然一笑,没有多言。
寇季出了杨家老太君的帐篷,挑选了二十个将士,护送着杨家老太君返回汴京城。
杨家老太君身边,尚有杨家部曲跟随,寇季也没有派遣太多人护送她。
寇季送走了杨家老太君后,率领着刘亨整编的折家军,以及他们的家眷,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府州,前往了银州。
就在寇季领兵赶往银州的时候。
铜台关内。
曹玮和吕夷简二人得到了他大败辽人的消息。
“哈哈哈……”
曹玮看得完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战报以后,脸上挂了一个多月的寒霜,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灿烂的笑意。
曹玮的笑声很爽朗,传遍了城门楼子内外。
坐在曹玮身侧的吕夷简,看完了曹玮递过来的战报以后,也跟着笑了,“辽人这次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曹玮笑着点头道:“十五万辽兵精锐,河清、金肃两支厢军,尽数葬送在了西北。辽皇耶律隆绪知道以后,恐怕会气吐血。”
吕夷简点头笑道:“舍利军可是辽国少有的强军之一,如今尽数葬送在了西北,辽皇犹如断了一臂,不吐血就怪了。”
曹玮微微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感慨道:“寇季那小子也是够狠,抓住了萧孝穆、黄翩等人以后,也不说押送到此处,让辽人赎买,反而就地斩绝了。
如此一来,便断了我大宋和辽国和谈的可能性。”
吕夷简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也消散了一些,他不咸不淡的道:“寇季那小子不通兵事,辽人十五万精锐,突然出现在西北,西北岌岌可危。
朝廷能仰仗的折惟忠被辽人和西夏人一起用计,算计而死。
西北百姓多遭屠戮。
寇季在击溃了辽人以后,痛下杀手,也是为了安抚人心。”
曹玮瞥了吕夷简一眼,哭笑不得的道:“我没有怪罪寇季的意思,我大宋发数十万大军功讨辽国,为的就是拿回燕云十六州,如今燕云没有光复,即便是有人要跟辽人和谈,我也不会答应。
我只是觉得寇季那小子杀伐果断,不像是你们文臣。
倒像是我们武臣。”
吕夷简翻了个白眼,“谁说我们文臣就不能杀伐果断了?”
说完这话,吕夷简又警惕的盯着曹玮道:“别看寇季那小子能干,就往你们武臣一列扒拉。他注定要进内廷的,而不是枢密院。”
曹玮不咸不淡的道:“眼下我枢密院有空缺,你内廷却没有。”
吕夷简冷哼了一声,道:“你若真将寇季扒拉到武臣一列,寇公、李公、王曾,甚至还有官家,都不会放过你。”
曹玮撇了撇嘴,没有再开口。
他还真有将寇季拉到武臣之列的心思。
如今文臣势猛,武臣势弱。
若是此战过后,他告老归家,武臣之列就没有扛鼎之人。
李昭亮、朱能二人,镇不住朝堂上的其他武臣,也没能力在文臣的打压下,保住武臣该有的一切。
杨文广、狄青二人,太过年幼,资历、功劳都不够,连进入枢密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扛鼎了。
曹玮细细的盘算了一下,他告老以后,朝堂上能镇得住武臣,又能领着武臣跟文臣打擂的,唯有寇季。
寇季有两次大的战功傍身,跟汴京城内的各家将门的关系还不错。
朱能、杨文广、李昭亮、狄青等人皆受过寇季的恩惠。
他若是坐镇枢密院,一定能震慑群雄。
最重要的是,他是文臣出身,在文臣班列中,有不少门生故旧。
他一旦坐镇枢密院,他的那些门生故旧,多多少少也得給他一些面子,在遇道问题的时候,不会太为难武臣。
寇季又跟官家交情密切。
他若是坐镇枢密院,就算不能带着武臣们雄踞朝堂,也能带着武臣们跟文臣分庭抗争,不坠下风。
如此一来,武臣们在朝堂上的地位,非但不会因为他离去而动摇,反而还会变得更加稳固。
可以说,寇季入枢密院,对武臣而言,绝对是好处多多。
只是吕夷简明显看出了他的心思,所以在他开口漏出了一丁点口风以后,果断将他的话堵死。
吕夷简见曹玮不再言语,就知道曹玮心中刚升起的一些不好的念头被他给掐死了,他笑容灿烂的询问曹玮,“如今辽皇派去西北的兵马已经被尽数剿灭,你也不用再担心我们后院起火,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曹玮张嘴,刚准备说话,就听吕夷简继续说道:“我们在铜台关一坐,便是两三个月。如今汴京城里已经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说我们贻误战机,浪费朝廷的钱粮。
他们在埋怨你曹玮的同时,也没少埋怨我。”
曹玮冷哼了一声,“他们懂个屁……一个个只会躲在背后乱嚼舌根子……有胆子只管弹劾我好了……”
吕夷简嘴角抽搐了一下,橫了曹玮一眼。
不是没人弹劾曹玮。
弹劾曹玮的官员不少。
只是官家赵祯铁了心要支持曹玮,所以弹劾曹玮的人,如今已经被尽数送到了燕云十六州随军。
他们前脚弹劾了曹玮,后脚就被送到了曹玮手里,曹玮自然是放开了手脚的整治。
以前他拿这群在背后乱嚼舌根子的人没脾气。
每次在领兵出征的时候,被人在背后捅刀子,他都只能在遥远的边陲气的吹胡子瞪眼。
如今不同了,官家赵祯贴心的把人給他送过来了,他自然更贴心的将那些人送到了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地方。
军营不比其他地方。
军营内,主帅的命令,那就是天命。
所有人都必须得遵从。
不然军法从事。
所以曹玮光明正大的惩治那些人,他们也不敢反抗。
官家赵祯前前后后送来的官员有十数个。
有三个被曹玮派去了斥候营,没过三天就缺胳膊断腿的回来了。
剩下的那些吓的所在营地里不敢出去,哭爹喊娘的讨饶。
如今全部被曹玮派去清理夜香了。
“官家信你,所以才将那些弹劾你的人,送到了你手上。但你不能辜负官家的信任。”
吕夷简郑重的提醒。
曹玮正色道:“我自然不会辜负官家的信任,不过现在不是出兵的时候。我们急,辽人比我们更急。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三两日之内,辽皇耶律隆绪一定会率领着大军南下。
我们现在出击,很有可能会在野外撞上辽皇耶律隆绪。
我们麾下多是步卒,辽皇麾下多是骑兵。
在野外作战,我们占据不到多少优势。
所以现在出击,难免有些得不偿失。
不如固守城池,守株待兔,等辽人来攻。”
顿了顿,曹玮略微有些感慨的道:“寇季那小子也真是的,手里有那么多好东西,非要藏着掖着。他若是将那些火器全部给我,我便能主动出击,去野外会一会辽人。”
吕夷简翻了个白眼,“你就知足吧。就你手里的那些火枪和火炮,还是我们几个人舍下一张老脸,从寇季手里帮你讨的,不然你什么也没有。”
曹玮撇撇嘴,没有说话。
吕夷简继续说道:“你得庆幸,那小子总是做事留一手。不然此次辽人从西北侵入,就没那么容易应对了。到时候即便你拿下了燕云十六州全境,又能如何?”
曹玮叹了一口气道:“那小子就是不榨不出油,我总觉得榨一榨,能榨出不少好东西。”
吕夷简听到这话,倒是没有反对,反而认真的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那小子不榨不出油。”
曹玮提议道:“你写信回汴京城给官家。让官家派人跟寇季好好聊聊,看看寇季手里还有没有好东西,有的话再讨要一些。”
吕夷简思量了一下,点点头。
曹玮继续说道:“你在此处写信,我出去排兵布阵,静等辽皇耶律隆绪挥兵而来。”
说完这话,曹玮便出了城门楼子,去排兵布阵。
吕夷简则留在城门楼子里血信。
距离他们不远的幽州城内。
辽皇耶律隆绪确如曹玮所料,气的想吐血。
萧孝穆,国舅爷,燕王,从入伍至今,未尝一败。
大辽上上下下,都觉得他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打败仗。
连辽皇耶律隆绪也这么觉得。
可如今萧孝穆败了。
不仅败了,还葬送了十五万辽兵精锐。
不仅败了,还丢了自己的脑袋。
败的前所未有的彻底。
萧孝穆败了、死了,辽皇耶律隆绪一点儿也不觉得心疼。
可西北路十二班军,以及舍利军跟着没了。
辽皇耶律隆绪是真的心疼。
疼的在滴血。
“舍利军,从我大辽立国之今,代代相传。虽然吃过败仗,可从没有遭受过灭顶之灾。如今,折损在了一个不通兵事的宋人手里,全军覆没!
萧孝穆,愚蠢!该死!
他是我大辽的罪人!”
辽皇耶律隆绪愤怒的咆哮声,响彻行宫内外。
行宫内外的大辽文武,一个个垂着脑袋,一句话也不敢说。
辽皇耶律隆绪愤怒的将萧孝穆数落了许久,末了,才愤愤不平的道:“召各小部族头人来见朕!”
各小部族的头人,得到了辽皇耶律隆绪的召见令以后,急匆匆的赶到了行宫内。
辽皇耶律隆绪对各小部族头人十分不客气,他等最后一个小部族的头人进入到了行宫内以后,沉声道:“朕要强攻铜台关,跟宋人一决雌雄。
尔等都是我大辽的番属,享受我大辽庇护百余年。
如今我大辽正值用人之际,所以朕准备征召尔等的族人为先锋,为我大辽打开南下的门户。
不知道尔等意下如何?”
辽皇耶律隆绪此话一出,行宫内的各小部族头人是敢怒不敢言。
辽皇耶律隆绪明显是要让他们各部族的族人去当炮灰,去送死,他们怎能不怒?
可怒归怒,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对,也没有一个人露出怒容。
辽皇耶律隆绪行事霸道惯了,凡是跟他对着干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从辽皇耶律隆绪亲政至今,战争的号角就没有停下过。
他亲政至今,不是在对外作战,就是在派遣兵马征讨辽国境内的各小部族。
凡是忤逆辽皇耶律隆绪意思的小部族,辽皇耶律隆绪都会给他们扣上一个造反的帽子,派遣重兵将其灭族。
各小部族的头人不想被灭族,就必须依照辽皇耶律隆绪的心思做事。
辽皇耶律隆绪环视了一圈各小部族的头人,开始点名,“曷苏馆……你们族中当出三千勇士,到朕帐前听用。”
曷苏馆,乃是部族的名称。
完颜三部之一。
完颜三部分别是完颜部、耶懒部、曷苏馆。
完颜部、耶懒部,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虽然住在辽人统御的疆土上,但却不服辽人统御,一直在白山黑水间跟辽人缠斗。
曷苏馆是辽太祖征讨完了瀚海国以后,迁移过去的一支归属于辽人统治的完颜部族。
所以前两者经常被称之为生女真。
后一者被称之为熟女真。
曷苏馆部族的头人听到了辽皇耶律隆绪的命令以后,沉声答应了一声。
他心里纵然有千般委屈,也不敢往出说,更不敢表露在脸上。
辽皇耶律隆绪一个又一个的点名,没过多久以后,便点了二十多个部族的名称,部族大的,出人最多,部族小的出人最少。
出人少的,不仅要出人,还要承担一部分的粮草供应。
辽皇耶律隆绪在各小部族能接受的底线上,狠狠的压榨了他们一番。
经过一番压榨,辽皇耶律隆绪凑出了五万多炮灰,以及五万多炮灰所需要的粮草。
在压榨完了各小部族以后。
辽皇耶律隆绪对行宫内的所有人宣告,“事到如今,再谋划什么,已经起不了半点作用。唯有跟宋人正面一战,打疼的宋人,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他们才能继续臣服在我大辽脚下。
明日拔营,所有兵马,跟随着朕,一路南下,兵临铜台关。”
第0653章 敌人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人
辽皇耶律隆绪率领着大军出了幽州城。
铜台关内的曹玮就得到了消息。
铜台关城门楼子内。
曹玮听完了斥候的禀告以后,皱着眉头道:“辽皇耶律隆绪征调了各小部族的人手,组建了一支先锋兵马。他是要跟我们耗下去。”
吕夷简点点头道:“你想借着城池之利,消耗辽国兵马的目的,恐怕被看穿了。”
曹玮沉声道:“辽皇耶律隆绪能看穿我的心思,我不觉得意外。我比较意外的是,辽皇耶律隆绪为什么敢跟我们耗下去?”
辽皇耶律隆绪压迫各小部族,可是会引起反弹的。
从辽皇耶律隆绪登基到如今,辽国境内的各小部族的反叛就没有停过。
他们之所以反叛,就是因为辽国压迫过甚。
如今辽皇耶律隆绪不顾各小部族反叛之危,强硬的从各小部族抽掉兵马出来,组成一支先锋兵马,摆明了就是打算跟曹玮死磕,跟曹玮打消耗战。
须知,辽国地大不假,但却谈不上物博。
不然辽人也不会一直对大宋的疆土垂涎三尺。
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辽国比大宋都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在这种明显的差距下,辽皇耶律隆绪还打算跟曹玮打消耗战,跟曹玮死磕到底,曹玮自然感到疑惑。
吕夷简听到了曹玮的话,略微思量了一下,道:“难道辽皇耶律隆绪,又有谋划?”
曹玮细细的推断了一下,缓缓摇头,“辽皇耶律隆绪在西北的谋划成空,折损了十五万精兵,不可能再谋划什么。
寇季如今依旧在西北坐镇,辽皇耶律隆绪不可能再从西北谋划。
除去了西北,辽皇耶律隆绪也没有地方可以见缝插针。
所以他现在,唯有凭借硬实力,跟我们堂堂正正一战。”
曹玮思量了一下,幽幽的道:“辽皇耶律隆绪怕是要跟我们打一场赌上国运的战事。”
吕夷简眉头一挑,疑问道:“什么意思?”
曹玮盯着吕夷简道:“硬生生的耗下去,不惜代价的耗下去,谁退却谁输,谁先支持不住,谁输。”
吕夷简眉头一瞬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咬牙切齿的道:“他还是辽国的皇帝吗?他就不怕硬生生的耗下去,耗空辽国的国本吗?”
曹玮瞥了吕夷简一眼,淡淡的道:“换做是我,我也会怎么做。”
吕夷简不解的看着曹玮。
曹玮坦言道:“因为此战辽国若是不胜,不论是耗空国本,还是大战一场后败退,付出的代价是一样的。”
吕夷简皱着眉头,细细的分析曹玮的话。
分析了许久以后,他明白了曹玮话里的意思。
辽国此战若败,那么必定失去霸主地位。
大宋将会一跃成为新的霸主。
那些依附在辽国的番属中,一定有不少势力,会调过头依附到大宋门下。
更重要的是,辽国一旦失去了霸主地位,一些不服辽国的势力,必将趁机兴兵辽国。
一些被辽国压迫的不堪的各小部族,也必定会趁机作乱。
甚至还会有一些小部族,趁机找上大宋,请大宋出兵,帮忙对付辽国。
更关键的是,大宋一旦获得了霸主地位,强势崛起。
势必会拿辽国再次开刀。
细数中原过往的历朝历代,那一朝不是强势崛起以后,就征讨四夷,将周遭四邻当中那些有威胁的,全部剿灭。
秦是如此,汉是如此,唐亦是如此。
诚如宋太祖皇帝赵匡胤所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大宋一旦强势崛起,又岂会容下辽国这个威胁存在。
大宋此前没有在辽国手里占到便宜,尚且一而再再而三的征讨辽国。
一定让大宋占到了便宜,那大宋还不紧咬着辽国不放,直到辽国灭亡为止?
此战若败,辽国一定会陷入到疲于应敌的局面中。
周遭被辽国欺负了许久的四邻,境内被辽国压迫了百余年的各小部族,都会趁机向辽国捅刀子。
辽国此前对所有人有多霸道,遭受到的反抗就会有多么猛烈。
到时候辽国内外势必动荡不安。
国本必然会被动摇。
所以曹玮的话没错。
此战辽国不胜,无论是跟大宋死不死磕,结果是一样的。
多年前澶渊一战,大宋打胜了,却以战败国的态度自居。
给了辽国一个称王称霸,雄踞四海的机会。
若是真宗皇帝赵恒不那么热爱和平,选择跟辽国死磕。
那么谁雄踞四海,还不一定呢。
多年前,大宋若是和辽国死磕,已经有了足够实力,并且野心勃勃的西夏,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
他们一定会趁机在辽国身上疯狂的撕咬血肉。
可以说,辽国能够称雄四海,是大宋给的机会。
如今大宋不再给辽国机会。
辽国先后在西夏,在西北,在如今的燕云之地,皆吃了败仗。
不败的神话,不可敌威信,早已烟消云散。
西夏敢算计辽国就是明证。
以前的西夏,面对辽国,那是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哪敢算计辽国。
巴结辽国还来不及呢。
生怕辽国一个不高兴,兴兵西夏。
可如今呢?
西夏实力大不如前,尚且敢算计辽国。
足以证明辽国不可敌、不败的神话,已经破灭。
只要大宋此次在燕云之地战胜了辽国。
那么辽国多年积累的威信,便会彻底的消散。
已经沦为了辽国忠犬的高丽,以及那些被辽国欺压了多年的各小部族,一定会率先向辽国亮出利齿。
当一个人不可力敌,无人战胜的时候,那么所有人都会畏惧他。
可当一个不可力敌、不可战胜的人,接二连三的败在别人手里的时候,那么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也不过如此,但凡有点实力的人,都敢冲他呲牙。
吕夷简分析清楚了曹玮话里的深意以后,对曹玮道:“辽皇耶律隆绪凭什么认定,他会耗过我们?论人力、物力、财力,我们没有一样弱于辽国的。”
曹玮沉声道:“我们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是自己的。可辽皇耶律隆绪的却不是。那些依附在辽国麾下的小部族,即便是耗光了一切,全部死绝了,辽皇耶律隆绪也不会心疼。
可我们一旦耗空了国库里的半数钱财,朝堂上请求我们罢战的声音,一定会再度响起。
我们若是耗空了国库里七成的钱财,弹劾我们的奏折,一定会堆满垂拱殿。
我们若是耗空了国库里的所有钱财,那么我二人在满朝文武,就会变成大奸佞。
我们在前方,掌控不了后方的谣言。
他们将我们描绘出什么样子,我们在百姓们眼里就是什么样子。”
吕夷简听到了曹玮的话,脸色微微一变。
他身为文臣,玩惯了权谋,也见惯了权谋,知道曹玮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他深刻的明白,很多时候,可怕的不是敌人,可怕的反而是自己人。
自己人在背后捅你一刀,远比外人砍你十刀,伤的更深。
他做不到像是张知白那样廉洁如水。
吕家满门富贵,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
吕家门生故旧遍天下,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他叔父吕蒙正是宰相,他也是宰相。
两代人为相,足以让很多人嫉妒红眼。
旁人将他们吕家,描绘成那种把控朝政的世家门阀,轻而易举。
现在没有人弹劾他,那是因为他执掌着大权,那是因为赵祯在背后鼎力支持者他。
可一旦谣言四起,群臣一起弹劾他。
他的下场跟李迪大概没有什么两样。
他曾经跟李迪一起戏耍过满朝文武。
得罪了不少文武大臣。
那些人现在不太弹劾他,那是引而不发,在静等时机。
他们中间又不少人被寇季在垂拱殿里帮李迪叫屈给震慑到了。
也有不少人被官家赵祯的态度震慑到了。
他们现在在等着吕夷简露出把柄,等着洪水慢慢汇聚,等待赵祯对吕夷简流露出不满。
等到赵祯对吕夷简流露出不满,吕夷简露出把柄的那一刻,就是他们放开洪水,淹死吕夷简之时。
至于曹玮,他即便什么也不做,他的出身便足够被人当成把柄说事。
曹玮自己克己复礼,没有多少作用。
曹家的富贵,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真定路曹家的名头,远比天下间其他大家族的名头要大数倍。
曹家的富贵,不止让满朝文武眼红,天底下的百姓们看着也眼红。
即便是曹家什么坏事也没做。
百姓们也会觉得曹家是借着搜刮民脂民膏富起来的。
只要有足够的借口,搬到曹玮,那是轻而易举的。
一旦曹玮在燕云之地耗尽国财,那么一个祸国的帽子,就能稳稳的扣到他头上了。
吕夷简思考了良久,盯着曹玮沉声道:“我们能不能跟辽人耗下去,能不能取胜,关键还在官家的态度?”
曹玮缓缓点头。
满朝文武会不会顺势推到曹玮和吕夷简,关键还得看赵祯对他们二人的态度。
赵祯若是对他们二人中间任何一个人流露出不满,那么他二人就会有被推倒的危险。
满朝文武要推倒他们,关键还要看赵祯答不答应。
毕竟,以他二人今时今日的地位,他们在朝堂上的去留,只有赵祯一个人能作主。
吕夷简沉声道:“目前为止,官家对我们仍旧信赖有加。”
曹玮再次点头,“只要官家一直信赖我们,我们就能将辽皇耶律隆绪当成一只鹰给熬了。”
吕夷简幽幽的道:“官家若是不信任我们,我们就是被辽皇耶律隆绪熬的两只鹰?”
曹玮神色不明的点点头。
吕夷简见此,沉吟了一下,对曹玮道:“我相信官家……官家虽然年纪不大,却有雄心壮志,他绝对不会看着一个收复燕云的机会,白白从眼前错过。”
曹玮缓缓点头,却没有说话。
有些话,他没办法当着吕夷简的面说。
他爹曾经相信前前任官家,差点没被前前任官家给坑死。
雍熙三年,太宗皇帝北伐,将从中御,曹彬担任东路军主将,依照太宗皇帝的命令,率军冒进,兵疲粮乏,导致岐沟关之战大败。
若不是逃的及时,下场跟杨业差不多。
他自己相信过前任官家,也差点被前任官家坑死。
大中祥符九年,三都谷之战,李立遵率马御山、兰州、龛谷、氊毛山、淊河、河州等军三万多人,准备侵宋。他积极备战,同时上书向朝廷求援增兵。
真宗皇帝觉得他是怕了李立遵,有临场换将的打算。
经过李迪劝诫,最终放弃了换将的打算,但却没有給他增兵。
他率领数千人,跟李立遵三万人马鏖战。
对亏了他手下有一位名叫李超的猛将,率领着百骑,冲杀进了敌阵,仗着高超的箭术,射杀了敌人领兵大将,导致敌人手忙脚乱。
他借机率军出击,才扭转了局势。
倘若没有那位名叫李超的猛将射杀了敌兵大将,扰乱敌军,为他争取了时机,他恐怕早就跟自己麾下的数千将士死在了三都谷。
父子二人,被两任官家所坑,他不知道皇位上现在坐着的现任官家,会不会再坑他一次。
吕夷简似乎看出了曹玮有心事,略微感叹了一句,“要是寇季在此,那就不需要担心这种麻烦了。”
曹玮一愣,十分认真的点点头。
官家赵祯对寇季优厚的让人绝望。
只要寇季离京,天子剑那是标配。
生怕寇季在外面受了委屈,赶紧把天子剑给寇季。
天子剑在手,如朕亲临。
凡大宋属地,大宋之臣,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别人绝对不能欺负你。
西北四战之地,兵马众多,军政大权说给就给,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明明是去折家所在的西北地,可官家赵祯一口气将整个西北的军政大权,全部交给了寇季。
同殿为臣。
曹玮和吕夷简二人羡慕的眼珠子都发红。
吕夷简身为宰执,都没有这种待遇,曹玮就更别提了。
若是寇季在铜台关,选择跟辽人死磕。
就算弹劾寇季的奏疏堆满了垂拱殿,赵祯也不会动寇季分毫,更不会对寇季流露出任何不满。
此事并非吕夷简和曹玮瞎想。
而是有实证的。
从赵祯登基到现在,弹劾寇季的奏折,多的如同牛毛,也没见赵祯重视过。
不仅如此,赵祯还私底下跟内廷三宰讲过,以后弹劾寇季的奏折不许往他案头上递。
无论是扔了,还是当场烧了,对他而言都是一个麻烦。
第0654章 政治谋略
可以说,只要寇季在铜台关不干出什么祸国殃民的事情,谁也拿他无可奈何。
赵祯那一声‘四哥’,可不是什么虚假的敷衍,那是真真正正将寇季当兄长看。
寇季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待遇,跟太祖太宗朝同阁而出的皇子,没两样。
“回头想个法子,将寇小子调过来?”
吕夷简思量了许久,决定拉寇季保身。
曹玮翻了个白眼,感叹道:“你跟寇季相处的日子也不长了,怎么一点儿也不了解他?辽人能够出现在西北,能够屠戮我大宋的百姓,跟西夏脱不了干系。
他如今出京不足数月,就击溃了辽人。
如今大权在握,官家有没有召他回京的意思。
他若是不去找西夏人麻烦,我跟你姓吕。
他就是那种睚呲必报的性子,贼人咬他一口,他能将贼人吞的骨头渣子也不剩。”
吕夷简大惊,“他在西北掀起战端,那岂不是会加速国库里钱财的消耗,那我们这边……”
吕夷简的话还没有说完,曹玮就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你放心,那小子不止睚眦必报,还无利不起早。他就算把西北打烂了,也不会消耗国库太多钱。非但如此,说不定朝廷还能跟着大赚一笔。”
吕夷简眨巴着眼,愣愣的盯着曹玮。
曹玮叹气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是事实。你们这些文臣入了朝,是想方设法的节流。可他入了朝以后,那是想方设法的在开源。
河西就是一个例子。
河西在我们眼里,那是苦寒之地。
可在他眼里,那是遍地钱财。
河西那些不毛之地,硬生生的被他变成了产粮的良田。
每一岁为朝廷输送的粮食,多达千万担。
他去了西北,大致也会如此。”
目光看的方向不同,造成的结果截然不同。
国库空虚的时候,朝中的能臣干吏,能看到的就是节流。
可寇季看到的却是开源。
朝中的能臣干吏,为了使国库充盈,四处得罪人,四处想办法节流。
可寇季呢?
在确保了朝廷和自己富裕了的情况下,带着一群人致富。
赵祯的小金库里有多少钱财,吕夷简知道的不多,但是曹玮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因为他侄女是皇后,皇后手里也有赵祯赐于的一柄小金库的钥匙。
曹皇后曾经向曹玮透露,赵祯小金库里的钱财,比国库还多。
可想而知,寇季开源的手段有多高明。
一个能带着所有人发财的人,谁会不喜欢?
赵祯就算不念寇季跟他的兄弟情谊,也会看在充盈的小金库的份上,将寇季当成心头宠臣。
有吕夷简这些人做对比,赵祯就更有理由将寇季当成宠臣了。
官家赵祯跟着吕夷简等人,连一碗羊肉汤都舍不得喝。
跟着寇季,顿顿有肉吃,两相对比,信谁,宠谁,那不是一目了然吗?
别说官家赵祯对寇季优厚,有兄弟情谊在。
就算是换一个皇帝,面对寇季如此臣子,那也是宠信有加的。
似秦皇汉武那种生杀大权皆掌在手里的人,面对寇季这种臣子,那也会笑脸相迎的。
吕夷简思量了一番曹玮的话,沉声道:“西夏的情况跟河西可不同。河西地广人稀,他自然有利可图。西夏地少人多,可没那么多土地让他去谋好处。”
曹玮异样的盯着吕夷简,“沙州城内的那数十万人,大概从来没存在过……”
吕夷简瞪大了眼,“他还真敢……”
曹玮不等吕夷简把话说出口,就果断的道:“他都做过一次了,还有什么不敢的?谁要是说他干的事情有伤天和,你信不信那些分到了地的将士、百姓,会趁着夜色摸到他府上去,将他脑袋摘了。”
吕夷简抿着嘴,没有说话。
曹玮这话,他自然信。
地对百姓们、将士们而言,那就是命。
寇季在保州、河西等地分地给那些百姓、将士们,那他在保州、河西等地,就是万家生佛。
那些个自负有侠义之气的人,以及那些将寇季当成了万家生佛的人,为寇季卖命,那是眉头都不会眨一下。
曹玮见吕夷简沉默不语,就对吕夷简语重心长的道:“你们不能再将寇季当成一个小辈看待了。他所拥有的,已经不输给你们中间任何一个人了。
我能看到的,你们也能看到。
你们之所以没有正眼看待过寇季背后所拥有的一切,那是因为你们总是将寇季当成一个后辈。
总是觉得,寇季一个后辈,干出多大的成就,也不如你们。
事实上,如今的寇季,已经有资格,有实力跟你们平起平坐了。
等他到了你们这个年龄,一只手就能拍死你们。”
吕夷简沉声道:“那岂不是权倾朝野……”
曹玮不咸不淡的道:“那又如何?他做事,从来不坏规矩,也从不忘分润官家一份好处。他权力越大,实力越强,官家的权力就会变得更大,实力变得更强。
他权倾朝野的时候,官家比起秦皇汉武,恐怕也不会逊色。
所以,官家不会担心他造反。
他也不用担心官家忌惮他。
只要他跟官家的情谊不变,他就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在这一点上,他比我们任何人都聪明。
我比他年长太多了,但我不得不服他。
你也应该服他。”
顿了顿,曹玮唏嘘道:“寇公功成身退,百年之后必然成圣做祖。他若是效仿寇公,百年之后,恐怕不输给寇公。
一门两圣,孔庙改成寇庙,恐怕都有可能。
如何能让人不服。”
吕夷简惊恐的盯着曹玮,“他如今不到三旬,怎么可能算计到百年之后的事情?孔庙改成寇庙,你也太看得起他了。就算朝廷答应,天下读书人也不会答应。”
吕夷简觉得曹玮的话实在是太荒唐了。
孔庙,传承千年,屹立不倒。
是天下所有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那个孔字,即便是刘、李、赵,也不能代替,更可况是寇字。
而且寇季不到三旬而已,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怎么可能成圣做祖。
曹玮愣了愣,失笑道:“我就随便一说,你还当真了。孔庙变成寇庙,自然不可能。可孔庙里多两个姓寇的圣贤,总有可能吧?”
吕夷简咬着牙,垂下了头。
曹玮有一句话说的没错,那就是他、王曾等人,一直将寇季当成一个后辈看。
所有无论寇季做出多大的成就,只要地位不超过他们,他们就觉得寇季不如他们。
并不是他吕夷简一个人有这种思维。
天底下所有的长辈,皆是如此。
所以才会有‘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一个后辈,懂什么’之类的话流传出来。
许多长辈在教训后辈的时候,总是喜欢将这些话拿出来说。
他们总觉得,后辈再好,也有不如自己的地方。
吕夷简也是被这种思维影响了。
如今曹玮帮他揭开了遮挡在眼前的叶子,他才发现,这一类的话,似乎应用不到寇季身上。
以寇季如今的身份,他以后只要不瞎折腾,安安稳稳的进内廷,那是轻而易举的。
以大宋上下如今的进取心,只要不出意外,大宋变强,那是必然的。
大宋在寇季手里变强,即使寇季什么也不做,那也有他一份功劳在。
他若是到了寇准如今的年龄,选择功成身退。
那名声直逼现在的寇准,也是必然的。
寇准能成为万人敬仰的圣贤,他为何不能?
吕夷简心里已经认可了曹玮的话,嘴上却不愿意服输,“我担任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期间,我大宋国库充盈,百姓富足,还开拓出无数疆土。
我吕夷简也不输给他们祖孙。
功成身退而已。
谁不会?
等我大宋收复了燕云,等我六旬以后,我也选择请辞。
到时候他们寇氏祖孙成圣做祖,自然少不了我吕夷简。”
吕夷简瞥向曹玮,“倒是你,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跟我们比肩而行。”
曹玮橫了吕夷简一眼,讥讽的道:“你跟寇公比,那是你有进取心。可你跟寇季一个后辈比,你不嫌害臊吗?”
吕夷简十分淡然的道:“你都说了,寇季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能跟我平起平坐了。我为何不能跟他比?朝堂之上,又不是说谁年龄大,谁就厉害的。”
吕夷简用曹玮的话怼曹玮,曹玮愣是被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曹玮恶狠狠的瞪了吕夷简好几眼,才哼哼道:“先打赢眼前这一场仗再说吧。你吕夷简是成圣做祖,还是遗臭万年,全凭眼前这一场仗决断。”
吕夷简瞪了曹玮一眼,道:“你只管在前面打仗,后面的冷言冷语,自有我帮你挡下。我吕氏若是好欺负,也不会一门两宰。
若是有人胆敢兴风作浪,毁我吕氏的名声,那我就敢让他九族尽诛。”
曹玮二话不说,十分果断的恭维道:“吕相威武……”
吕夷简瞪着曹玮,破口骂道:“你就不是个好东西。你故意用寇氏祖孙激我,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挡住后面射来的冷箭。
你心里清楚,能帮你挡那些冷箭的,除了寇季,就是我。”
曹玮义正言辞的道:“可是你最先提起寇季的,我可没有先提起他。”
吕夷简冷哼道:“是我先提起的寇季不假,可你却顺水推舟,借机激我。你说过的话,我记得清清楚楚,要不要我给你复述一遍。”
曹玮干巴巴一笑,“就当我是激你的好了,你也可以不用帮我挡箭。”
吕夷简恼怒的骂道:“你滚蛋,你我二人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帮你挡箭,你死了,我也得陪葬。”
吕夷简倒是可以甩手离去,将王曾换到铜台关。
让王曾接替他承担风险。
可成圣做祖的诱惑,他却放不下。
他吕夷简入仕,不求利,独求名。
如今有一个求名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燕云是大宋朝所有人心头的一块病。
他若是协助着曹玮,将病治好了。
那大宋朝所有人,谁会无视他的功劳?
坐镇铜台关,风险有,但收益更大。
他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让出去。
他若是那种谨小慎微的人,也不会投靠刘娥,也不会跟李迪一起算计满朝文武。
曹玮算是拽住了吕夷简命脉,借此让吕夷简帮自己挡箭。
曹玮算计吕夷简,其实有些不地道。
但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太宗和真宗父子二人,坑了他们父子一把。
他真怕赵祯也在关键的时候坑他一把。
他死了不要紧。
可此次北伐若是失利,大宋有没有机会,有没有胆量再来一次,那谁也说不准。
若是有宋一朝也收不回燕云,那著史的人将将军两个字安放到他头上,他九泉之下也会坐立不安。
身为宋将,收不回燕云。
那么将军二字落在身上,他受之有愧。
曹玮在说通了吕夷简帮自己挡箭以后,彻底的放下了心,一心投在了战事上。
诚如他所料。
辽皇耶律隆绪确实有死磕下去的架势。
辽皇耶律隆绪出了幽州城二十里,就地扎营,同时派遣人送出去了数十道旨意。
每一道都是给那些没有跟他同行的小部族的。
数十道旨意的内容都大同小异。
调兵,征粮。
此战胜于不胜,他这个举动,对辽国都没有多少坏处。
各依附于大辽的小部族,被抽调空了勇士,被抽调空了粮食,对大辽的威胁将会降到最低。
各小部族的勇士,若是死在了对宋国的战场上,那各小部族,将会彻底失去对大辽的威胁。
若是没死,跟宋国大战一场,也会将各小部族的力量耗损的七七八八。
无论是趁机收编,还是彻底剿灭,对他而言都会变成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之所以能够成为辽皇,能够带着大辽雄踞四海,凭借的可不是一味的蛮干,以及大辽铁蹄的勇武。
他之所以能带领着大辽雄踞四海,凭借的是智慧。
眼下的局势看起来对大辽十分的不妙。
可他却能凭借他的智慧,从不妙的局势中,发现对大辽有利的一面,并且加以利用。
大辽一旦收编或者剿灭了那些各小部族,大辽就会彻底变成契丹八族的大辽。
他的权力会进一步增强,他对麾下疆土的统御力,也会进一步增强。
大辽也会因此变得更有凝聚力。
一盘散沙遍布的大辽,永远不是最强的大辽。
最强的大辽,是单纯的以契丹八族够成的大辽。
第0655章 斗智斗勇
辽皇耶律隆绪率领着数十万人马,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铜台关前。
站在铜台关上,放眼望去,看到的是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一眼望不到头,成群结队的烈马欢腾,旌旗林立,迎风招展。
辽皇耶律隆绪的皇旗是最璀璨夺目的,被簇拥在中间,一眼望过去便能看见。
“辽皇耶律隆绪还真要跟我们耗下去……”
铜台关城墙上。
曹玮遥望着城外一眼望不到头的辽军,沉声说道。
狄青神色略显凝重的道:“要不要我带人出去冲杀一阵,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曹玮摇头,“还不是时候,你率领的重甲犀利不假,可辽皇耶律隆绪明显没有跟我们一战定胜负的打算,所以你率人冲出去,厮杀一番,也起不到什么效过。”
曹玮摇摇一指,“你仔细看看城外辽军的布阵,杂兵在前,厢军在左右两翼,真正的精锐,压阵在后方。敌人数量那么大,你率领着手下的重甲冲出去冲杀,顶多撕开前面的杂兵。
两翼的厢军,会在你击溃的杂兵以后,上来缠住你。
压阵的精锐会在关键时候,冲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此前我大宋兵马在河西跟西夏人作战的时候,用过类似的阵型。
歼灭了冲阵的西夏重甲一千多人。
你若是率军冲出去,结果应该差不多。”
狄青顺着曹玮所指,往了过去,果然看到了城外的辽军阵前,是一群衣着杂七杂八的杂兵。左右两翼是一群穿戴着辽国制式皮甲的轻骑。
在阵后,是数支身穿着鳞甲和锁子甲的辽国铁骑。
他若是率领着重甲出去冲杀的话,效过跟曹玮所说的差不多。
他根本冲不到辽兵的精锐面前,也没有机会重创辽兵精锐。
辽兵精锐不遭受重创,他就算是杀再多的辽国杂兵、厢兵,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狄青看向曹玮,沉声道:“难道我们真的要跟辽人耗下去?”
曹玮感叹道:“辽皇耶律隆绪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们耗下去,我们也只能给他们耗下去。冒然跟辽皇耶律隆绪掀起决战,下场如何,谁也不知道。
没有四成的把握,我们就不能主动出击。”
曹玮说完这话,不等狄青开口再问,就吩咐狄青道:“你速速下去,召此次随军而来,充当民夫的厢军将士上城墙,替换下城墙上的虎字军等精兵。”
狄青听到了曹玮的命令,沉吟了一下,点点头,下去依照曹玮的命令执行。
没过多久以后,铜台关城墙上防守的虎字军等精兵,就被厢军将士给替换了下去。
厢军将士一跃,变成了守城的主力。
辽皇耶律隆绪率领着兵马在铜台关外安营扎寨以后,没有任何犹豫,派遣了一支厢军,率领着杂兵们,开始攻城。
杂兵们攻城的气势,比之前辽国枢密使迷离己攻打铜台关的气势要弱许多。
“试探!”
曹玮站在城头上,眼看着辽国的厢军和杂兵们冲向的铜台关以后,淡淡的说一句。
明眼人都看得出,辽皇耶律隆绪此举是一个试探。
试探铜台关内兵马的强弱。
试探铜台关内布防是不是有缺陷。
辽国的厢军和杂兵们冲到了铜台关下以后,对铜台关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铜台关城上,替换了精锐兵马的大宋厢军,跟辽国的厢军和杂兵们展开了一场厮杀。
大宋厢军,对上了辽国的厢军和杂兵,并没有轻易而据的取胜,反而打的十分的艰难。
他们经过了一番精简,留下的虽然都是精壮,但他们中间大多数人没经历过什么大战。
辽国的厢军和杂兵,虽然比起辽国的精锐兵马差了不少,但他们却长年奔波在战场上。
特别是那些小部族凑出来的杂兵。
他们在族中,要面对狼虫虎豹,为了让族里的妇孺们有东西吃,他们需要不听的跟野兽厮杀。
为了能及时缴纳够辽国所需要的贡利,他们需要不停的去涉险。
到了辽皇耶律隆绪帐下以后,还得经常被派去充当炮灰。
可以说,他们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战斗力自然不差。
他们虽然是杂兵,可是论起个人勇武,并不输给辽国的精锐。
他们跟辽国精锐差的,不过是一些战阵之道,以及锋利的兵刃和坚固的盔甲而已。
辽皇耶律隆绪跨坐在马背上,遥遥的关注着铜台关的战事,看到了铜台关上的宋兵被压着打以后,略微沉吟了一下,吩咐道:“告诉刘慎行,让他率领着辽兴军加入进去……”
随着辽皇耶律隆绪的领命传达下去。
辽兴军节度使刘慎行,率领着辽兴军加入到了战场。
随着辽兴军的加入,铜台关上抵御辽兵的大宋厢军将士,明显的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曹玮在看到他们不敌的时候,果断调遣了禁军中的一万弓弩手登上的城墙,帮忙守城。
有一万禁军弓弩手帮忙,敌人歹给大宋厢军将士的压力顿时削减了不少。
辽皇耶律隆绪在看到了他派遣出去的辽兴军刚取得了上风,就被人镇压了以后,立马下令道:“鸣金收兵……”
枢密承旨,快速的去传达了辽皇耶律隆绪的命令。
辽皇耶律隆绪在大辽兵马撤出战场的同时,望着铜台关的城头看了许久,自语道:“曹玮算得上是宋国少有的将帅,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铜台关内的防守,没有半点破绽。
守城的兵马也在不断的更替,避免精兵被消耗过甚。
这仗有的打了。”
辽皇耶律隆绪感叹过后,跨着马,回到了自己的中军大帐内。
辽兵在撤出了战场以后,就没有再发起进攻。
一晃到了第二日。
一大早。
辽皇耶律隆绪就召集了大辽的文武大臣在帐篷内相见,左右挑选了一番以后,挑选了吏部尚书杨又玄,作为使节,到铜台关内跟曹玮、吕夷简详谈,尝试招降。
辽皇耶律隆绪心里也清楚,以曹玮和吕夷简二人在大宋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答应他招降的。
但万一呢?
万一他们中间有人在大宋待的不如意,想换个活法呢?
此事并非是辽皇耶律隆绪异想天开,而是有先例在。
宋太宗皇帝赵光义北伐辽国的时候,辽国宋国王,数次派人出去游说招降,招降了不少宋将。
辽国招揽宋将之所以这么容易,那是因为辽国在招降了宋将以后,给的待遇特别高。
比如真宗年间,澶渊一战,辽国大将破遂城、克定州,先后俘虏了宋将王先知、云州观察使王继忠。
王继忠在辽人的招揽下,投了辽国。
辽国承天太后萧绰,赐王继忠姓耶律。先后为他赐名耶律显忠,耶律宗信,爵封楚王。
正是因为辽国对待大宋降将赏赐十分丰厚,所以那些意志不坚、名利心过重的宋将,很容易被辽国招揽,投降辽国。
当然了,辽皇耶律隆绪知道,曹玮和吕夷简二人投降的可能性低到几乎没有。
他派遣杨又玄进入到铜台关内,不止是为了招揽曹玮、吕夷简二人。
也是为了让杨又玄在进入到了铜台关内以后,好好看一看铜台关内的布防是否有破站可寻。
杨又玄领了辽皇耶律隆绪的命令,带着数人,撑着使节的仪仗,出现在了铜台关下。
曹玮听到了手下的通禀以后,略微一愣。
“辽皇耶律隆绪派遣了使节赶到了铜台关下?”
手下的将士一个劲的点头。
曹玮思量了一会儿,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吕夷简,“你觉得辽皇耶律隆绪打的什么算盘?”
吕夷简淡淡的道:“还能干什么,当然是为了招降我们。”
曹玮沉吟道:“他应该很清楚,我们二人是不可能被招降的。”
吕夷简缓缓点头,“他自然清楚,我们二人是不可能被招降的。不过他每逢跟我大宋作战,总是喜欢派人过来招降一二。
以此来显示他的胸襟和气魄。
只可惜,在这一点上,他比不上已故的萧太后。
萧太后招降了我大宋文武以后,是真的能许以重利的。
也真的敢用。
可他不行,他所许下的大多数重利,都是个幌子而已。
我大宋的文武即便是投入到了他手下,也不会得到重用。”
曹玮瞥了吕夷简一眼,愕然道:“你又没去辽皇耶律隆绪帐下效力过,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重用招降的大宋文武?”
吕夷简翻了个白眼,道:“他娘有那个气魄,给他找一个汉人当爹。他有那个气魄,认一个汉人当爹吗?”
曹玮一时间被怼的有些说不出话。
吕夷简继续道:“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觉得,辽使此番入铜台关,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招降我们。”
曹玮缓缓点头,“也有可能是为了探清铜台关内的虚实。”
吕夷简补充道:“也有可能是为了从铜台关的布防上,找出什么缺陷。就看你愿不愿意给他一个缺陷。”
曹玮思量道:“给倒是能给一个缺陷,就怕辽皇耶律隆绪不上当。”
吕夷简撇撇嘴道:“只要你給他留出缝子,他一定会往里面钻的。毕竟现在负责攻城的兵马,多是那些依附在辽国麾下的各小部族的兵马,死多少,辽皇耶律隆绪都不会心疼。”
“他要是给我送功劳,那我还真的能取。”
曹玮沉吟了一番,对吕夷简道:“你先去见辽使,我派人去布置一番,等我布置好了,再去见辽使。”
吕夷简缓缓点头,眼看着曹玮离开了城门楼子。
曹玮走后,吕夷简整理了一下衣装,派人城头上确认了一下辽使的身份,然后让人用吊篮,吊了辽使入城。
吕夷简见到了辽使是杨又玄,一个他曾经出使辽国时,接待过他的老熟人。
二人立马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有说有笑的攀谈了起来。
吕夷简引领着杨又玄,下了城墙,到铜台关内的一座大宅子内歇下。
二人饮酒畅谈了一夜。
期间,杨又玄多此抛出了招降吕夷简的话,都被吕夷简连消带打的给推了回去。
杨又玄跟吕夷简聊了一夜,也没有见吕夷简松口,就提出了要见曹玮。
曹玮布置妥当以后,自然而然就出现在了杨又玄的面前。
比起处处以礼相待的吕夷简,曹玮就显得霸道、蛮横了许多。
杨又玄说出了招降曹玮的话以后,曹玮就命人将他从房里丢了出去。
若不是吕夷简出面拦着,曹玮还有暴打杨又玄一番的心思。
杨又玄在曹玮和吕夷简二人面前接连吃瘪,差点还挨了一顿毒打,自然没有脸面继续在铜台关内待下去了,就找了一个由头,离开了铜台关。
眼看着杨又玄一行坐着吊篮下了铜台关。
“杨又玄并没有关注铜台关内的布防,我们是不是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吕夷简疑问。
曹玮冷笑道:“杨又玄入了铜台关内以后,确实老老实实的。可跟随他而来的那几个人,一点儿也不老实。若不是我提前交代过手下的暗哨,他们中间,最少有三人,会被押送到我们面前。”
吕夷简眉头一跳,追问道:“这么说,辽皇耶律隆绪派遣杨又玄入关城,真的是为了探查我铜台关内的布防。”
曹玮缓缓点头。
吕夷简继续追问道:“你可露出了破绽给他们?”
曹玮点头道:“自然……辽皇耶律隆绪会不会上套,就看明日了。明日他若是上套,那我们少不了要收获一波战功。”
一夜无话。
翌日。
天蒙蒙亮的时候,辽兵便有了动静。
辽国的杂兵、厢军,再次逼到了关下,开始攻打铜台关。
曹玮留出破绽的地方,果然成了重点照顾对象。
曹玮在关键时候收网,成功的收割了辽国数千杂兵的性命。
辽国在损失了不少杂兵和厢军将士的性命以后。
辽皇耶律隆绪并没有因此流露出什么不满,似乎一切在他预料之中一样。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
曹玮和辽皇耶律隆绪二人,通过各种手段,互相算计,互相消耗着对方手里的兵力。
第0656章 逼迫西夏人主动挑起战事的办法
虽说曹玮多数时候,占据着上风。
可辽国的兵力,越消耗越多。
大宋的兵力是越消耗越少。
随着辽皇耶律隆绪的命令不断的传达到各小部族,各小部族也相继领着兵马赶到了铜台关外。
辽国的兵力是一边消耗,一边补充,所以越来越多。
反观大宋,兵力一直在消耗,又没有补充,所以兵马越消耗越少。
曹玮和辽皇耶律隆绪一斗,便是一个多月。
数万人葬送在了铜台关下,两方也没有罢手的意思。
更没有痛痛快快的一战定胜负的意思。
消息传回了大宋,大宋上上下下,一脸愕然,没几个人知道曹玮和辽皇耶律隆绪二人在做什么。
消息传到了西北,传到了寇季耳中,寇季也是一脸懵。
寇季手握着燕云之地的战事邸报,狐疑的道:“痛痛快快的打一场不就完了吗?这么推推拉拉的耗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打仗,一方面是在比拼智慧、谋略、兵马强弱,另一方面比拼的就是财力。
数十万兵马囤积在一处,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时间越长,消耗的越多。
更重要的是,辎重补给线越长,消耗就变得更大。
往往一个地方的粮仓吃空了,就得调遣另一个地方的粮仓内的粮食。
民夫们在押送粮食的过程中,消耗的粮食甚至比军中将士们消耗的粮食要多。
打个比方,十万石的粮食运送出汴京城,运到了铜台关,一路上民夫们可能就要吃去一半。
若是遇道了雨季,民夫们吃掉的粮食会更多。
大宋朝廷即便是国库充盈,也经不起如此消耗的。
“你以为他们不想痛痛快快的一战?不想一战定胜负?他们之所以没有痛痛快快的一战,那是因为他们不敢。”
高处恭坐在寇季下首,翻看着西北各地送过来的兵马文书,撇撇嘴说了一句。
寇季听高处恭这话,明显是知道其中的内情,自然不会放过他。
当即,寇季追着高处恭问道:“什么意思?”
高处恭坦言道:“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也不敢输这一场,所以都不敢擅自动手。所以只能通过消耗,只能通过比拼国力,定胜负。
以往我大宋征讨燕云,那是步步紧逼,贪功冒进者不计其数。
辽人自然能借机谋划一二,取得战事的胜利。
可此次曹玮征讨燕云,稳扎稳打,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挪。
辽人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
所以只能选择跟曹玮硬碰硬。”
寇季知道了其中的关节,冷哼一声,道:“我大宋的国力,比辽国要高出数倍。辽国跟我们比拼国力,那是在找死。”
高处恭丢下了手里的文书,撇撇嘴道:“我大宋的国力是比辽国高,可能不能取胜,却不好说。”
寇季眉头一凝,看向了高处恭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处恭叹了一口气,道:“我大宋,并非谁的一言堂。遇到了事情,需要满朝文武商量。这人多了,心思就杂了。
有人会支持曹玮跟辽人耗下去,有人自然不会支持。
随着曹玮消耗的国库的钱财越多,反对的声音就越大。
等反对的声音彻底盖过了支持的声音的时候。
曹玮恐怕就没办法继续跟辽人耗下去了。
反观辽国,国力虽然不如我大宋。
可辽皇耶律隆绪可以决断辽国所有的事情。
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谁也不能反驳。
只要他一心跟曹玮耗下去,那么辽国上下就算砸锅卖铁,也得支持他。”
寇季听到了高处恭这话,眉头凝的更紧。
他清楚高处恭不是在危言耸听。
他在朝堂上混迹了这些年,多少知道朝堂上官员们的德行。
朝堂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喜欢特立独行,喜欢跟其他人作对。
一些人为了博名望,博功劳,就是喜欢干出一些博人眼球的事情,就是喜欢干一些跟别人不一样的。
比如,当朝野上下所有人都觉得,跟辽国决战到底,才能让大宋富强的时候。
就会有人生出不一样的想法。
他们可能会觉得,止戈、求和、马放南山,才会让大宋变得更富强。
只要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一些想要追求功名利禄的人,就会紧紧的追随在他身后。
政见不合四个字,便是由此而来。
大多数的党争,也是因此。
有人主战,有人主和,有人觉得旧制不能变,有人觉得必须推行新制,有人觉得维护少数人的利益,才能加强大宋的统治,自然也会有人觉得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才能加强大宋的统治。
他们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为了争名逐利。
高处恭见寇季皱着眉头陷入到了沉默中,就开口问道:“你到银州以后,不断的调兵遣将,明显对西夏有所图谋。
你到银州一个多月,一直按兵不动,应该是在等燕云的战事有一个结果。
如今燕云战事陷入到了僵局中,你准备怎么做?
继续在这里谋划西夏,还是班师回朝,去帮曹玮镇压那些不同的声音。”
寇季闻言,瞥了高处恭一眼,没有说话。
高处恭说的没错。
他到了银州以后,一直按兵不动,就是为了等燕云战场上有一个结果。
他在银州掀起大战,对燕云战场,肯定会有所影响。
曹玮若是带人在燕云战场上取得了大的战果,那他在银州掀起大战,就算有所影响,影响也不会太大。
可若曹玮在燕云战场上打了败仗,那他在银州掀起大战,就会产生巨大的印象,他就不得不重新谋划一番。
燕云战事,至关重要。
寇季不想因为他在银州掀起大战,影响燕云战场。
燕云战场上若是战事不利,寇季在银州掀起了跟西夏的大战,那朝堂上的百官都会陷入到一种恐慌当中。
朝堂上的百官一定会上书,请求朝廷停下一方战事。
燕云战场上的战事,很有可能会在百官的要求下停下。
寇季在西北打胜仗,曹玮在燕云之地打败仗,百官们肯定会请求朝廷暂时停下燕云的战事,跟辽国议和。
朝廷答应了的机率会很高。
因为曹玮在燕云之地不断的在花钱,在消耗国库,而寇季在西北却没有。
不仅没有消耗国库,反而帮朝廷取得了巨大的战争红利。
“曹帅在燕云之地的战事不能受影响,我在西北,也不能轻易的放过西夏。”
寇季沉声说道。
高处恭盯着寇季,十分认真的道:“你应该明白,一旦你在西北掀起了大战,曹玮那边是不可能不受到影响的。”
寇季低头思量了许久,咬牙道:“我既然不能主动掀起战事,那就逼着西夏主动掀起战事。西夏主动掀起对我大宋的战事,我作为西北经略,没理由不捍卫大宋的疆土吧?
我们是被动的防守,而不是主动的进攻。
即便是大战掀起,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也没话说吧。
他们总不能让我手握重兵,还束手束脚的让西夏人吊起来打吧?”
高处恭一愣,愕然的盯着寇季道:“自从你率军击溃了辽国十五万精锐以后,西夏立马收缩了边陲的兵马,并且派人到汴京城内去找官家哭诉,一副不跟我们打的样子,你不主动挑起战事,他们怎么可能主动挑起战事。”
西夏如今在大宋面前,一副怂到底的模样。
西夏派去汴京城的使节,那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搞得鸿胪寺的那些官员都不好欺负他。
西夏和大宋接壤的边陲也是如此。
西夏兵马在边陲巡视的时候,碰见了宋兵,那就是绕道走的。
西北边陲的不少宋兵,没少在闲暇的时候跑去看奇景,也没少在宋夏边陲上耀武扬威。
以往在宋夏边陲上,那都是宋兵见了西夏兵马绕道走,人家敢主动招惹宋兵,宋兵却不敢主动招惹人家。
如今好不容易反过来了,宋兵自然要去找西夏人,好好的找一找场子,好好的耀武扬威一番。
往日里嚣张跋扈的西夏,已经低调到了这个份上了,恐怕寇季主动挑衅,西夏都会避开,就别提让他们主动掀起战事了。
高处恭沉吟了以后,对寇季道:“你现在就是派人过去主动求他们开战,他们都不会开战的。想让他们主动掀起战事,根本不可能。”
寇季冷笑了一声,“我已经有了办法,由不得他们不跟我们开战。”
高处恭看向寇季,狐疑道:“什么办法?”
寇季眯了眯眼,“那些新编的橫山军,不是十分羡慕那些最早跟随我们建功立业的橫山军将士吗?”
高处恭愣了一下,皱眉道:“你要给他们分地?可我们已经没有地可分了啊。城墙内外的地,如今都被你分光了。”
寇季盯着高处恭嘿嘿笑道:“谁说我们没有地?”
高处恭疑惑的盯着寇季。
寇季笑道:“偌大的西夏都是我们的地。”
高处恭愕然的道:“你这还不是主动挑起战事吗?”
寇季摇摇头,笑道:“不一样,很不一样……西夏人放辽人入境的时候,可没有明确的说法说那一块地方是辽人的。
如今辽人被赶走了,我们去收回我们的战利品,那不是应该的吗?
至于西夏的疆土中,那一块地方被辽人占领过,那一块没有,是他西夏说了算的吗?”
高处恭愣愣的盯着寇季,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
寇季继续说道:“西夏人跟辽人蛇鼠一窝,他们的话,我们自然不能信。所以辽人占据过西夏那些地方,我们说了算。那些地方是我们的战利品,也是我们说了算。”
高处恭嘴角抽搐着道:“你说兴庆府是你的,李德明还能把兴庆府给你让出来不成?”
顿了顿,高处恭哭笑不得的道:“你这不是耍无赖嘛。”
寇季淡然笑道:“他不让,那更好了,来打我啊。”
高处恭真的不知道该说啥了。
寇季心里有了主意,立马付诸于行动。
寇季出了银州城府衙,吩咐刘亨去召集橫山军。
两个时辰以后,满编五万的橫山军,出现在了寇季眼前。
寇季站在点将台上,面对所有的橫山军将士道:“听说你们中间不少人最近在埋怨我。”
橫山军将士们静悄悄的站着,没有一个敢开口的。
寇季见此,继续道:“你们也不用不承认,风声都传到了我耳朵里了,那肯定是确有其事。你们埋怨我给老的橫山军将士们分地,却不给你们分地,说我寇季处事不公,不配为西北经略。”
橫山军将士们听到这话,那是目瞪口呆。
他们是私底下议论过分地的事情。
可他们并没有埋怨。
最早跟随寇季的橫山军将士们,之所以能分地,那是凭借着敌人的脑袋得来的,那是用实打实的战功换的,不是寇季平白无故的赏赐的。
每一刻敌人的脑袋,那都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去搏杀来了。
不是凭空掉下来的。
人家拿命换的功劳,换成了地,他们有什么资格埋怨?
至于埋怨寇季处事不公,不配为西北经略,那更是无稽之谈。
如今橫山军中的大部分将士,坐镇在麟州城外的镇北军全体将士,坐镇在宁边州的宁边军全体将士,都把寇季当成了万家生佛。
一个个都把寇季当成恩人、佛爷一般的敬着,谁敢埋怨寇季,那就是在跟这些人为敌。
真要是有人说出了埋怨寇季的话,半夜肯定会被人拖出去暴打一顿,并且被所有人孤立。
回到了家中,说不定还要遭父母一顿毒打。
一些分到了地,安置家人的将士们,在离家之前,父母长辈们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听寇季的话,必要的时候要毫不犹豫的为寇季舍命。
寇季给了他们富贵,给了他们几代人可以享受的富贵,他们无物可以报答寇季,唯有以性命相报。
所以军中上下,没有人敢埋怨寇季的。
就算有埋怨,那也是埋怨自己,没赶上好时候,没赶上寇季跟辽人的打战,错过了富贵的机会。
第0657章 整个西北的将士都想跟着寇季混
古人在知恩图报方面,淳朴的让人心疼,让人不忍心去坑。
拿命报恩,在古人中间是一种常态。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古人中间,并不是一句空话。
为一饭之恩,以性命相报的比比皆是。
李家别院外,新起的那个茶棚里的掌柜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迪当年不过是施舍了他一些饭食,他却守在李府外,帮李迪守门,帮李迪准备临时落脚的地方,守了几十年,准备了几十年。
他在汴京城内并不起眼,也没人将他的事迹四处宣扬,就足以说明,这种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方式,在百姓们中间是一种常态。
橫山军将士们一脸愕然的盯着寇季,心中在想什么,寇季大概知道。
但他却没有纠正自己的话。
他见橫山军将士们沉默不语,就继续说道:“我寇季,向来都不是那种厚此薄彼的人。你们去河西打听打听就会知道,但凡跟着我寇季做事的人,我从来不会亏待他们。
如今,你们在我寇季麾下做事,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
你们中间有些人,虽然没有建立过什么功劳,但是我还是可以想办法给你们弄一些地,分给你们。
我不希望诸位跟着我做事,诸位家中的父母妻儿还要挨饿受冻。
我也不希望诸位每次休沐归家的时候,被人埋怨没本事。
因为我知道,诸位都是个顶个的好儿郎。
因为我知道,诸位在战场上,碰到了强敌,跟他们撕杀,眼睛眨都不会眨一下。”
寇季环视所有人,掷地有声的道:“官家可以受委屈,我寇季身为人臣,也可以受委屈。但是尔等拿性命保家卫国,官家和我绝对不会让尔等受委屈。”
寇季一指银州城长城外的方向,大声的道:“适才我清点在西北斩获的时候,我发现,在银州外,还有一片地方,是我们从辽人手里抢来的。
那是我们从辽人手里抢回来的,不能白白便宜了西夏人。
现在,我准备将那块地,分给你们。”
“吼!!”
橫山军将士们,一瞬间都惊了。
一个个奋力的怒吼着,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那一块地方去,分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地。
至于寇季话里的真假,他们并没有深究的心思。
寇季是西北经略,军政大权一把抓,他又打败了辽人,他说那块地是从辽人手里抢过来的,那就是从辽人手里抢过来的。
即便寇季光明正大的告诉他们,那块地方其实是西夏的,但是我要把它当成是从辽人手里抢过来的,给占了,将士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占。
真要是出了问题,担责任的是寇季,占便宜的却是他们。
寇季一个身份高贵的人都不怕,他们怕啥?
跟西夏人打仗?
打呗!
谁不打谁孙子。
以寇季的大方,干翻了西夏人,他们还不得获得一大笔赏赐。
以前他们打仗,打赢了,没多少好处拿,打输了,也就是不痛不痒的斥责而已。
他们自然没有多少打仗的心思。
如今打仗,砍一个敌人脑袋,跑马圈地半炷香,还能累积。
他们还不费尽心思惦记敌人脑袋。
砍死一个,全家吃喝不愁。
砍死两个,举家富贵。
砍死三个,三代吃喝都不愁。
为啥不砍?
为何不战?
他们中间大多数人都是出身于四战之地,大大小小的战事见惯了。
他们对战事没有多少畏惧。
乡间那些没人管的孩子,挖出了头颅骨,都能高兴的当成蹴鞠玩一天,他们这些成年人,又岂会怕死。
他们不怕死,只怕穷。
穷到用铁当钱使,真的是穷怕了。
只要有地分,一条性命算什么。
我一颗脑袋不够,我还有兄弟。
我兄弟的脑袋加上也不够,我还有儿子。
等不及我儿子长大?
那我家中那八旬的老爹,也能上战场厮杀一番。
高官厚爵的咱不敢惦记,给地就行。
寇季一见说到分地,橫山军将士们就已经激动的不行了,他也不含糊,当即宣布道:“马军跨马,步军乘车,随我去分地。”
橫山军将士哄一声散开了,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就在寇季等待他们准备的时候,刘亨已经匆匆跑到寇季身边禀报道:“四哥,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
寇季愣了一下,“这么快?”
刘亨哭笑不得的道:“能不快嘛,一听说分地,全都疯了。一个个恨不得长个翅膀飞过去。”
寇季起身,道:“那还等什么,通知将士们,立刻开拔。”
随着寇季一声令下,橫山军将士们雄纠纠气昂昂的出了银州城。
到了长城关塞前。
寇季出具了令牌,长城关塞上的将士们立马放行。
等到寇季一行走远了以后,守关的将士们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议论。
“他们去干啥?辽人不是已经被赶跑了吗?他们还出城干嘛?”
“听说是去分地……”
“分地?城外的地不都被分空了吗?”
“听说寇经略在清点斩获的时候,发现有一块地没分。”
“胡说,从辽人抵达银州,到寇经略将辽人赶出银州,再到寇经略带人分地,我可是一点不落的全看在了眼里。城外根本没地可分了,已经分完了。”
“……”
守关的将士们说到了此处,沉默了。
许久之后,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响起。
“寇经略不会带着人去打西夏,分西夏的地吧?我听说寇经略一直待在西北,不肯班师回朝,就是因为记恨西夏人算计我大宋,准备给西夏人一个教训。”
“这……”
“不会吧……”
“八成是……听说寇经略在河西的时候,那个沙州的草头王,算计我大宋的将士,寇经略一怒,将那个沙州的草头王全族都给屠了,还将沙州的地分给了我大宋的百姓……西夏那群没眼色的,惹谁不好,惹上了寇经略,寇经略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
守关的将士们‘推断’出了寇季的图谋,一个个深吸着气,神色不一。
“又要打仗了……我们会不会……”
“会不会啥?”
“会不会败……”
“你是不是没睡醒,寇经略怎么可能败呢?寇经略在那个什么得什么川,用一千多人,击溃了西域那些蛮子十五万大军。在屈野川,领着几万人,干翻了辽国十万精兵。寇经略怎么可能败?”
“那叫得胜川,寇经略在得胜川,用了可不止一千多人。”
“甭管多少人,反正寇经略就是以弱胜强,打败了无数强敌。寇经略以弱胜强,能打败无数强敌,如今手里兵强马壮,又怎么可能吃败仗。”
“那倒也是……听说寇经略是秦朝的白起转世……”
“胡说,明明是汉时的兵仙韩信……”
两个将士,为了寇季是谁转世,争吵不休。
一个年长的将士喝斥了一句。
“你们吵这些有什么用?寇经略是谁转世,又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跟着寇经略,能打胜仗,有地分。你们就不馋那些地吗?
之前寇经略分地的时候,我可去看了。
有个狗日的,长的歪瓜裂枣的,看起来还没我们厉害,命好,在辽人逃亡的路上,砍了六个辽人的脑袋。
寇经略派下来的参赞说,逃亡路上砍的脑袋,两个只能按一个算。
所以让那个狗日的跑马圈地,跑了一炷半香的时间。
狗日的上了马以后,玩命的跑。
圈出的地,比我们县上的杨大户的地还要多很多。
还顺势将一个大宅子圈进去了。
寇经略将那些地,还有大宅子全都赏给那个狗日的了。
那狗日的如今已经成了大户了。”
年长的将士话说到此处,周遭围绕的那些将士们,一个个呼吸都变得十分急促。
有将士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开口道:“同样是当兵,我们还比他们强,为啥他们有地分,我们没有?”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辽人攻打长城的时候,我们杀的辽人,可不比他们少。”
“嘿……还能为啥,因为人家跟着寇经略。咱们大宋朝,对将士们好,敢给将士们分钱分地的,只有寇经略。”
“那寇经略岂不是比皇爷还威风。”
“啪……”
那个嘴上没把门的家伙,刚说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就被人赏了一个巴掌。
打他的是那个年长的将士,年长的将士打完了他,恶狠狠的骂道:“给老子夹紧你的嘴,别胡说,别给寇经略招祸。
似寇经略这种把咱们这些将士们当人看的好官不多。
别人可以诋毁寇经略,给寇经略招祸。
但是我们不能,我们不仅不能给寇经略招祸,还得护着他。
以后谁嘴上没把门,胡说八道,给寇经略招祸,就别在老子的什里混。”
被打了一巴掌的那个将士,赶忙认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
年长的将士冷哼了一声,警告的意味十足。
有个略微年幼的将士,瞥了他几眼,道:“二伯,我想去给寇经略当兵……”
年长的将士开了脏腔,那是脏话不断,“谁他娘不想,老子也想……可老子是守关卒,兵籍一辈子也不能动。除非活到七十,告老以后,才有资格离开这里。”
大宋虽然沿袭了许多唐制,但在军制上,跟唐朝的府兵大相径庭。
大宋的兵马,基本上都是职业兵。
一入军籍,终生为兵。
脱离的办法只有两个。
要么逃跑,要么活到七十。
是的。
没错。
大宋的职业兵,服役年龄可以追溯到七十。
真的是少小离家老大回。
除非出现什么特例,或者是被朝廷主动开革,不然不可能脱离军籍。
然而,特例出现的少,朝廷主动开革,就更少。
从大宋立国之今,也就寇准主政,精简天下厢军的时候,开革过一次。
除了这一次以外,再也没有开革过兵马。
事实上军中能活到七十岁的,几乎没有。
围绕在年长将士身边的那些将士听到了他的话,神色有些暗然。
年长的将士见此,沉吟了一下道:“你们也别气馁,我们还是有机会的……寇经略在西北,不止领兵打仗,还整顿了不少军务。
你看那晋宁军、绥德军,被整编成了镇北军,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禁军。
寇经略将折家军的一些旧部,还有银州城内的一些守军,编到了一起,成了橫山军。
估计要不了多久,我们这些守关的将士,也会被编在一起。
寇经略要打西夏人,肯定能用得上我们。
一旦寇经略给我们机会,我们就使尽浑身本事,往西夏人脑袋上招呼。
一人砍他几个脑袋,我们也能跑马圈地。”
围绕在他身边的将士们闻言,郑重的点头。
躲在暗处听他们谈话的守关校尉,那是泪流满面。
自从寇经略到了西北以后,这兵不好带了。
得亏大宋朝的军制约束极严,不然话,守关的将士们恐怕都集体叛逃到寇经略麾下了。
说起来寇经略是不是对我们这些守关的将士们有意见啊?
为啥整编了别人,不管我们?
我们是不是该主动上书,找寇经略讨要一个机会?
无论是砍辽人,还是砍西夏人,我们也不含糊啊。
我们守关这些年,砍下的西夏人的脑袋,可不少。
我们能打。
守关的校尉一念至此,也不继续躲在墙角听墙根,他决定回去写文书给寇季,让寇季给他们一个机会。
守关的校尉,那可是官员,知道的消息可比寻常的将士们多。
他深知,跟着寇经略混,不止可以混到地,还能混到爵位。
寇经略在河西作战的时候,捧出了三公一侯十二伯。
在西北作战,捧出了一公四伯。
寇经略若是真的要跟西夏人开战,他若是跟着混迹一圈,保不齐也能混一个伯爵加身。
守关将士们的心思,寇季自然不知道。
寇季到了银州城以后,觉得长城沿线的各个关口的将士们都不错,在抵御辽人、抵御西夏人的时候,作战都十分勇猛,也没有出什么疏漏,就没有生出动他们的心思。
第0658章 只要我大宋够强,生抢都有理
若是寇季知道守关将士们心里十分渴望分田、十分渴望跟西夏人一战,一定不会放着守关的将士继续守在城墙上。
寇季率领着橫山军的将士们出了银州北面的长城,沿着长城,往西而行。
路上,寇季和刘亨二人策马并行,寇季侧头看着刘亨,略微有些感慨的道:“你如今好歹也是一位国公,总跟在我身边像是亲从官一样,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
寇季早就将刘亨等人的功劳奏报到了汴京城。
赵祯在拿到了寇季的奏报以后,跟王曾商量了一番,就兑现了寇季给将士们的承诺。
事实上就算寇季不许诺,朝廷在拿到了萧孝穆的人头以后,也少不了要大肆赏赐一番。
大宋跟辽国互相征战多年,大宋斩杀过的辽国的最大的官员,就是辽国的兰陵郡王萧挞凛。
只不过那个射杀辽国兰陵郡王萧挞凛将士没能拿到萧挞凛的人头,所以战功削弱了一层,获封了一个侯爵。
刘亨跟那个射杀萧挞凛的将士不同。
刘亨射杀的萧孝穆,在辽国的地位,远比萧挞凛要高一等。
萧挞凛在辽国,只是二等的二字王,而萧孝穆在辽国却是一等的一字王。
此外,刘亨是亲手砍下了萧孝穆的人头,并且将人头献给了赵祯,让赵祯有东西拿去太庙里找祖宗夸功,所以功劳自然比那个射杀了萧挞凛的将士要大。
更重要的是,刘亨在西北的战事中,拓土一州之地,有实打实的拓土之功。
一个国公之位,自然跑不了。
即便是朝中那些挑剔的文臣们,想找个茬,压一压刘亨的功劳,也不行。
所以赵祯在跟王曾商议过以后,果断的下旨册封了刘亨。
刘亨被封为宁国县公。
公爵第三等。
赵祯和王曾似乎觉得西北一战,出一位公爵,已经够可以的了,所以随后的赏赐就变得吝啬了不少。
高处恭、刘奇、郭易、王凯等人献上了黄翩等一众辽国的降官降将的脑袋后。
赵祯和王曾二人商量过后,只赏赐下了四个伯爵。
高处恭一孙,以祖荫的名义,被封为了永丰伯。
永丰乃是一个地名,属于信州。
高处恭的父亲高怀德,年轻的时候,曾今坐镇信州,担任过信州刺史。
赵祯将高处恭的孙子封为永丰伯,其用意十分明显。
那就是要高处恭的孙子学习其曾祖之风,而不要学习其祖父。
刘奇获封为安定伯。
郭易获封为绥德伯。
值得一提的是王凯,也不知道赵祯是念在王凯祖上对大宋有功的份上,还是看中了王凯的才能,居然封了王凯为镇北伯。
伯爵的爵位不高。
但镇北二字,绝对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的担当得起的。
刘亨听到了寇季的话,淡然笑道:“公爷,也就那么回事。以前身上没爵位的时候,倒是想要个爵位。如今一下子获封为公爵,不仅没感觉到欣喜,反而有点不踏实,感觉像是在做梦。”
别人追求一辈子也未必能追求到的成就,他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自然觉得有些发虚。
寇季闻言,瞥了刘亨一眼,道:“你这话要是让高处恭听到了,非跟你拼命不可。”
刘亨幽幽的道:“在橫山军中,找我拼命,他敢吗?”
寇季闻言,失声一笑。
高处恭确实不敢在橫山军中找刘亨拼命。
赵祯在分别封赏了刘亨等人以后,对刘亨、王凯、刘奇、郭易四人的职位也做了调动。
刘亨被罢黜了皇城司公事的官职,改任为橫山军节度使。
橫山军中有一部分是折家军的精锐,战斗力十分强横,所以赵祯又破格晋升了橫山军为禁军。
刘亨如今是橫山军名正言顺的掌管着,所以高处恭在橫山军辖地内找刘亨麻烦,那就是找虐。
刘亨见寇季笑而不语,就低声开口道:“脱离了皇城司,我突然有点不知道该做什么。”
寇季听到这话,略微一愣了一下,看向刘亨道:“你虽然从小向往兵事,武艺也不弱,可从来都没有真真正正的掌控过一支兵马,所以不知道做什么,也很正常。
掌控一支兵马,不是说领着兵马一直打仗,一直南征北战。
日常的操练,日常的柴米油盐,也要操心。
橫山军如今虽然被破格晋升为了禁军,可军备还没有更换,操练方面也是以前厢军的那一套,这些都需要你操心。”
刘亨缓缓点头。
寇季继续说道:“你闲暇的时候,可以去找高处恭请教请教。高处恭虽然嘴臭,但是肚子里有真东西。在掌控兵马一道上,高家的家学十分渊源。
你不要因为高处恭会借机损你,就放弃这个求学的机会。”
刘亨听到这话,略微有些迟疑的道:“现在学这些,会不会有点晚?”
寇季差点张嘴就说出了‘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之类的话,只不过话到了嘴边,意识到了不对,赶忙改口道:“昔年东吴大将吕蒙,三十岁左右才开始读书,经过了一番苦读,才干和谋略更上一层楼。流传出了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话。
你如今不到三十,学治军之道,怎么会晚?”
刘亨张了张嘴,刚要开口,寇季就继续说道:“我最近也在研习兵书……”
刘亨愕然的盯着寇季道:“四哥也要学兵法?”
寇季淡淡的道:“那当然了,我虽然不会领兵打仗,可以后居于中枢的时候,少不了要处理许多兵事上的军务,到时候两眼一抹黑,怎么能行?
我可不是朝堂上那些不知羞的棒槌,什么都不懂,就该随意插手兵事。
他们祸国殃民不嫌别人戳脊梁骨,我却害怕别人戳我脊梁骨。”
刘亨听到了寇季这话,盯着寇季认真的道:“连四哥你都开始学兵法了,那我自然不能落后。”
顿了顿,刘亨问道:“我们要不要一起研习兵书,闲暇的时候还可以一起找高处恭请教。”
寇季果断拒绝道:“不需要,你去请教就好。”
寇季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刘亨,他在兵法上缺根弦,兵法谋略的书他读了不少,至今对兵事上的许多事,仍旧不懂。
可以说,兵法跟他并没有多少缘分。
刘亨不知道寇季心里的想法,见寇季果断拒绝了,也没有去深究。
寇季见刘亨没有追问自己为何不去找高处恭请教兵法,赶忙转移话题道:“你如今执掌一军,也算的上一位封疆大吏,就别老像是亲从官一样跟在我身边了。
你概有自己的威严和气势。”
刘亨听到了寇季这话,撇撇嘴没有说话。
寇季明显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赵祯将西北的军政大权交给了寇季,寇季就是西北最大的,别说是西北的一个小小的封疆了,就算是王爵到了西北,那也得按寇季的吩咐做事。
除非赵祯亲临,不然无论谁到了西北,都得听寇季的。
寇季跟刘亨说这些话。
大致上就像是赵祯对内廷、以及六部的几位重臣说,你们如今已经算是朝廷的重臣了,别想是一个仆人一样跟在朕的身边,你们得有自己的威严和气势。
赵祯可以如此大气的说,但是内廷三宰,以及六部的几位重臣,谁敢将这话当真?
跑去跟赵祯说,我乃是户部尚书,你要用户部的官员做事,得先问一问我答不答应?
信不信赵祯让人活埋了你。
刘亨的心思没有向寇季说明,寇季也没有深究。
二人率领着橫山军,奔波了一天一夜,赶到了石州所在的长城外的德靖镇。
西夏人在让出道路,放辽人入境的时候,仅仅是将明堂川东边的一些疆土让给了辽人过境。
明堂川西边,并没有让出去。
不过辽人曾经在攻打银州的时候,派人在明堂川西边的德靖镇、七里平等地晃荡过。
寇季在派人抢夺辽人占据的西夏疆土的时候,果断的跨过了明堂川,只是没有侵占德靖镇和七里平等地。
之所以没有碰德靖镇和七里平,那是因为距离德靖镇和七里平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铁冶务。
那是西夏少有的冶铁的地方,少有的军事重地之一。
寇季推测,他威胁到了铁冶务的话,西夏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跟大宋有所交手,无论是外交上的,还是兵力上的。
此前寇季一直在等曹玮在燕云之地的战事有一个结果,所以没有擅自动手。
如今要逼迫西夏人主动挑起战事,那么从铁冶务下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一下就能戳到西夏的痛处,一下就能逼得西夏不得不跟他们一战。
大宋冶铁的地方很多,所以少一两处并不在意。
可西夏冶铁的地方,两只手都数的过来,所以每一处都十分重要。
寇季率领着橫山军到了德靖镇,着实将德靖镇周边的势力下了一条。
留守在德靖镇的一千多西夏兵马,见到了寇季率领着五万强军,浩浩荡荡而来,当即吓的就像跑。
他们一千多兵马,对上了寇季率领的五万强军,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尽管留守在德靖镇的西夏兵马想跑,但是他们并没有立马逃离。因为依照西夏的军法,不战而逃,那是要获罪的。
领兵的人九成九会被斩。
所以留守在德靖镇的西夏兵马,在寇季快要赶到了德靖镇的时候,立马派人去跟寇季交涉。
询问寇季的来意。
德靖镇内派遣出的人找到了寇季以后,寇季吩咐人将他们带了上来。
德靖镇派遣来的,是一个三旬上下的中年人,见到了寇季以后,先施了一礼,然后哆哆嗦嗦的问道:“不止上邦将军,率领重兵滋扰我大夏边陲,欲意何为?”
“西夏边陲?”
寇季假装愣了一下,盯着中年人道:“你在跟我讲笑话?”
中年人脸色难看的看向了寇季。
“上邦将军威严如炬,外官见了上邦将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怎么敢戏耍将军。”
寇季冷哼道:“我大宋将士浴血奋战,从辽人手里夺来的疆土,怎么就成了你西夏的边陲了。”
中年人愕然的看着寇季,“上邦将军不是已经将那些从辽人手里得到了疆土尽数收回去了吗?”
寇季冷声的道:“原先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直到前两日我清点斩获的时候才发现,德靖镇和七里平,此前也是辽人所占。
只是我大宋将士们攻讨辽人的时候没来得及去抢占,被你们西夏趁虚而入,给抢占了过去。”
中年人目瞪口呆的盯着寇季。
略微愣了一下以后,中年人有些愤怒的道:“上邦将军是在欺我大夏吗?是准备挑起两邦战端吗?德靖镇和七里平一直是我西夏所有,何曾被辽人占去过,又是何时成了上邦从辽人手里夺回来的疆土?”
寇季眯了眯眼,冷冷的盯着中年人,“你敢说在我大宋和辽国大战期间,辽国的骑兵不曾到过德靖镇和七里平?”
中年人自然不敢说。
辽人在攻打银州的时候,确实派遣过小股兵马出现在德靖镇和七里平等地。
目的是为了看一看德靖镇以南的石州防守的长城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中年人被寇季气的脸颊通红,他眼珠子微微发红的盯着寇季道:“辽人那是侵入到了我大夏的疆土上,我大夏却并没有丢失德靖镇和七里平。”
“胡说八道!”
寇季毫不犹豫的喝斥了一声,道:“辽人在进入到了德靖镇和七里平的时候没有遇到任何反抗,这就说明了辽人已经掌控了德靖镇和七里平。
若是你西夏从没有丢失过德靖镇和七里平,那辽人进入到德靖镇和七里平的时候,为何没有看到你西夏兵马反抗?”
寇季说到此处,厉声喝问,“难道说辽人是你们西夏故意放进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大宋陷入到无穷的战火中?
我大宋西北的百姓,之所以会被辽人屠戮,全部是西夏一手导致的?”
中年人浑身哆嗦着,眼珠子越发红了,但他却没有开口再说一句话。
第0659章 西夏必须吞下的哑巴亏
辽人之所以出现在大宋的西北,确实是西夏人一手推动的。
此事如今在西北,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是只要西夏不承认,大宋也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证明是西夏做的。
毕竟,从表面上看,西夏也是一个受害者。
西夏因此丧失了不少疆土。
可西夏若是承认了,那就不一样了。
大宋就有充足的借口,教训西夏一番了。
即便是碍于燕云之地的战事没办法教训西夏,那也会派人去西夏问责,逼迫西夏割肉赎罪。
所以中年人根本不敢认。
中年人不敢认,寇季的话也就没有任何疏漏,他也就无从反驳。
寇季见中年人不再开口言语,便冷哼了一声对中年人道:“念在盟国的份上,这一次我就放你们一马。你速速回去,告诉德靖镇和七里平内的西夏兵马,赶紧给我退出大宋的疆土。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中年人咬着牙,屈辱的低吼道:“寇季,我大夏已经向大宋低头,并且遣使到汴京城去认错,大宋皇帝陛下尚且没有欺辱我大夏,你如今如此欺辱我大夏,就不怕我大夏国主,派人去汴京城告你一状吗?”
寇季闻言,目光一冷,“混账东西,你有什么资格直呼我名讳的。抢我大宋将士用性命换来的斩获,不知道羞耻,还要去汴京城告我刁状,当真以为我没有脾气的吗?”
“左右?!”
“属下在!”
“拖下去,给我打掉一口牙,扔回德靖镇,顺便将我的话告诉给德靖镇和七里平内的西夏人。我给他们三个时辰时间,让他们滚出我大宋将士用性命换来的疆土上。
三个时辰以后,我要给我大宋将士们分地。
到时候若还是有西夏人在我大宋疆土上盘桓,就别怪我下杀手。”
寇季话音落地,不等身边的侍卫们动手,他身后跟随着的橫山军将士们就齐齐高喊。
“杀!”
“杀!”
“杀无赦!”
“……”
那个从德靖镇过来的中年人,被橫山军将士们的喊声差点没瞎的瘫坐在地上。
事到如今,只要是个明眼人,都知道寇季要做什么。
寇季嘴上说着是来收回他们斩获的,可实际上就是来生抢西夏疆土的。
那些橫山军将士们明显已经知道了寇季要从西夏手里生抢疆土,可他们一点也没有含糊,果断的用他们的呼喊声,在背后支持寇季。
显然,他们不在乎土地是用什么手段得来的。
他们只想将土地握在他们自己手里。
若是为了土地要打一场大战,他们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一点儿也不畏惧,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橫山军将士们已经摆出了一副,即便是大战一场,也要将德靖镇和七里平拿走的架势。
中年人心里清楚,他就算说再多也是无用。
不等中年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寇季身边的侍卫就一跃奔到了他的面前,一个束缚住了中年人的胳膊,另一个甩开了膀子,对着中年人的脸,狠狠的甩起了巴掌。
巴掌声响亮、清脆,传的极远。
寇季身边的侍卫,下了狠手,所以一个巴掌出去,中年人脸就红了,嘴角还渗出了一丝血迹。
侍卫贯彻的落实了寇季的命令,说大掉他一嘴牙,就打掉他一嘴牙,一点儿也不含糊。
中年人被重重的巴掌扇的有点懵。
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头顶上似乎有金星环绕。
直到第三个巴掌落到他脸上的时候,他才发出了悲惨的叫喊声。
但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怜悯他的。
甚至还有人觉得寇季的侍卫打的不够干脆,想上去帮忙的。
没有人觉得他可怜。
因为比起西夏往年带给大宋边军将士们的屈辱,寇季施加到中年人身上的那点屈辱,根本不算什么。
寇季的侍卫甩开了膀子打了十几个巴掌,只打掉了中年人两颗牙。
刘亨俯下身,对身边的一个亲信吩咐了一声。
那亲信上前,替换了寇季的侍卫。
论折磨人,论行刑,他才是专业的。
刘亨的亲信在接替了寇季侍卫的工作以后,并没有急着甩开膀子蛮干,而是取了一截**的木块,塞进了中年人嘴里。
然后甩开膀子就是一通巴掌。
许久以后,刘亨的亲信取出了中年人嘴里的木块,中年人的一嘴牙,混合着鲜血,全部镶嵌在了木块上。
寇季的侍卫在中年人的满嘴牙被打下来以后,果断的架着中年人,跨上了马,带了一队人,赶往了德靖镇。
寇季在侍卫们走后,吩咐橫山军的将士们就地扎营,就地歇息,养足了精神以后,明日开始跑马圈地。
然而。
橫山军的将士们知道马上有地要分到手里了,怎么可能休息得下去?
一个个激动的不能自已,恨不得现在就跨着马,冲到德靖镇和七里平去。
德靖镇和七里平邻水。
在这个水利并不发达的年代,农田的浇灌十分的费劲,每逢大旱,为了争水浇田,各庄各镇各村,经常打的不可开交。
所以邻水的田地,只要不是盐碱地,那就是上等了田地。
德靖镇和七里平的地,毫无疑问就是这种上等田。
往往一亩上等田,每岁的收获,要比一亩下等田多出近倍的收成。
虽说现在分地的橫山军将士们没有战功,分到的地不多。
可他们分到的皆是上好的田。
每一亩地,都能活家里一口人,他们自然激动的不能自已。
橫山军将士们激动的休息不下去,在四处转圈圈。
可怕石州附近城墙上的守城校尉吓的不轻。
年近五旬的老校尉,看到了长城外不断冒出来的大宋将士以后,一个头两个大。
老校尉揉了揉眉心,头疼不已的道:“那群棒槌又出去祸害西夏人了?”
老校尉的问话,无人应答。
橫山军虽然已经晋升为了禁军,可他们相应的军备还没有送达,所以他们穿戴的盔甲、军服,那都是各式各样的。
大宋拥有统一的军服,不过是地区性的统一。
期间有经过了几次颜色的变迁,所以军服样式、颜色有数种。
橫山军中有不少将士出身于不同的厢军,军服自然有差别。
此外,一些厢军将领此前喝兵血,连军服军备上的钱财都克扣,所以还有一些将士穿戴着最早样式的军服,甚至有些还带有补丁。
所以当他们三三两两,晃晃荡荡的在石州外的长城边上晃荡的时候,让长城上的老校尉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一支被称之为西北祸害的兵马。
那是一支匪军。
大宋在征讨西夏的时候,从那些迁移过来的罪囚、难民中冒出来的。
在大宋征讨西夏的时候,他们没少去祸害西夏人。
西夏人被折腾的焦头烂额,大宋朝廷却觉得他们做的不错,觉得他们帮朝廷牵制了一部分西夏兵马,有功,所以收编了他们。
负责收编他们的是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李迪。
李迪在西北的时候,倒是镇得住他们,他们听从着朝廷的命令,出去到西夏为祸,给西夏制造麻烦,屡立战功。
李迪走的时候,将他们编成了团练,让他们守土保疆。
他们本质工作倒是做的无可挑剔。
就是匪性难改。
他们家中的妇孺在朝廷分的地上种田,每年收成也不错,加上朝廷发的一些军饷,他们日子过的倒也说得过去。
可他们习惯了吃夜草,习惯了抢横财。
总是对现在的日子不满意。
于是乎,他们在守土之余,就开始跑到了西夏去发横财。
最开始是三五成群,劫掠那些边陲上的西夏小部族,或者是在西夏边陲游走的流商。
靠着抢劫,最开始的一批人很快的就富起来了。
其他人看见了,自然眼红。
然后,他们就开始成群结队的出去祸害西夏人。
到最后,整个团练都出去祸害西夏人。
现如今,不止整个团练的兵马,他们团练管束下的一些平民百姓,也逐渐的加入了他们。
他们整个团练有四千人左右的兵额。
可他们出去到西夏为祸的时候,人数已经攀升到了六千左右。
六千人出关,场面自然不小。
不可能不引起西夏人的注意。
可他们出了长城以后,就会化整为零。
以百人为一伙,在西夏各处充当马贼。
目标小,流窜的快,西夏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一定能抓打住。
这才让他们屡屡得逞。
他们在西夏为祸不要紧。
可苦了守城的将士们了。
每次他们抢完了西夏人,碰到了西夏大军追赶,就逃亡长城关口。
他们是有番号的大宋兵马,守城的将士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守城的将士们放他们进了长城,难免要跟追击他们的西夏兵马大战一场。
若不是他们每次在碰到西夏大军追赶逃进了长城以后,帮着守城的将士应敌,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一些财货做报酬。
恐怕他们早就被人关在了城门外,让西夏人弄死了。
说来也怪。
西夏人被他们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愣是没有派遣使节到汴京城去告状。
也不知道西夏人是怎么想的。
怕说出去丢人?
又或者说是西夏人以前抢大宋抢的多了,如今被大宋人抢,他们觉得是报应,所以没有声张?
老校尉也想不通西夏人为何没有去汴京城告状。
总之,他看到了城外有宋军将士的影子活动,下意识的就联想到了那群祸害,下意识的就觉得那群祸害又去祸害西夏人了。
“派人出去看看,看看是不是又是那群棒槌在外面惹祸。这群棒槌还真是不消停。寇经略坐镇西北,都敢在外面乱来,也不怕寇经略收拾他们啊。”
老校尉有了决定,挑选了两个机灵的守城的将士,用吊篮悄悄的将他们放出城。
两个守城的将士出去了许久以后,便回到了城墙下。
不等老校尉派人将他们吊上来,他们就在城头下大喊。
“校尉,是寇经略带着橫山军在关外驻扎,据说要给橫山军的将士们分地,分的是德靖镇和七里平的地。”
老校尉听到这话,站在关城上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寇经略?你确定你没有打听错?”
“怎么可能会错,五万多人马呢。黑压压的一片,铁门关的那群家伙,可没有五万之数。”
“真是寇经略?他到石州长城外干嘛?”
“校尉,刚才不是说了嘛,分地,分德靖镇和七里平的地。”
“……”
老校尉再三确认,是寇季率领着兵马在关城外以后,一脸难以置信。
“德靖镇和七里平,那可是西夏的疆土……”
老校尉嘟囔了一句以后,吩咐道:“再去查探,确认了是寇经略以后,回来告知给我。”
两个将士也不敢违背老校尉的军令,当即去再次查探了一番,回来以后给出了老校尉一个肯定的答案。
“天爷爷……寇经略要干什么,分西夏的地,这是要挑起我大宋和西夏的战端啊。”
老校尉惊叹了一句。
“打就打呗,有寇经略在,我们连辽人都不怕,还能怕了西夏人。”
一个部头低声嘀咕了一句。
老校尉瞪起眼,喝斥道:“你懂什么。如今曹帅率领着重兵在燕云之地跟辽人鏖战,若是寇经略在此地跟西夏人掀起大战,很有可能会影响曹帅在燕云之地的战事。”
“曹帅若是收拾不了辽人,等寇经略收拾了西夏人以后,再去收拾辽人也行。卑职可听说了,跟着寇经略打仗,不仅有钱拿,还有地分,最重要的是还能混到高官厚爵。”
老校尉闻言,恶狠狠的瞪了部头一眼。
老校尉冷哼一声道:“取我披挂来,我要去拜见寇经略。”
当即。
便有亲兵帮老校尉取来了盔甲、兵刃。
老校尉穿戴整齐以后,跨上马,领着几个亲兵,打开了城门,去找寇季。
奔出了长城,没过多久以后,便看到了橫山军驻扎的营地。
橫山军的驻地,跟老校尉坐镇的长城并不远。
不过是有一片矮丘遮挡,矮丘上有长满了树木,橫山军隐在矮丘的另一边,所以老校尉站在长城上看不到。
第0660章 一个怪才
老校尉到了营地前,通禀了姓名,出具了腰牌以后,很快被引领到了寇季所在的帐篷前。
老校尉刚走到帐篷口,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喊话,就听见寇季的声音从帐篷内传来。
“你是说,你将我的话传给了那些西夏人以后,他们不肯走?”
“是的少爷!”
“脸给多了,狗都觉得自己是狼。他们既然不知死活,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明天我带着橫山军的将士,先分德靖镇东面的那一块地方。你连夜赶回银州,从银州调遣一千辽人俘虏过来,顺便带一千柄刀。”
“少爷是打算……”
“放那些辽人进德靖镇,告诉他们,能不能逃回辽国,能不能活命,就看他们的造化了。你猜猜他们会如何?”
“一千……恐怕不够……”
“那就两千,不行就一万……辽人俘虏,我们有三万之数,我们若是疏于监管,被他们逃了,他们去祸害谁,跟我们也没多少关系……
西夏人可以放辽人进西夏,我为何不能放辽人进西夏。
西夏人做初一,我便能做十五。”
“……”
寇季和侍卫的对话,轻描淡写的。
可把站在帐篷门口的老校尉听的冷汗直流。
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军事机密?
我是不是发现了寇经略伪善的真面目?
寇经略会不会杀我灭口?
以寇经略如今的权力,杀我跟杀鸡没区别。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老校尉额头上冒着冷汗,心里在胡思乱想。
就在他生出了逃跑的心思的时候,寇季的侍卫从帐篷内走了出来。
见到了老校尉以后,轻咳了一声。
老校尉像是蜂蛰了一下,猛的一下站的端端正正,大声喊道:“橫山关守关校尉郭守德求见!”
老校尉喊完话,才发现,一个身穿着盔甲,侍卫打扮的人,一脸奇怪的盯着他。
老校尉一下闹了个脸红。
不等二人开口。
帐篷内就传出了寇季的声音。
“橫山关守关校尉郭守德?”
郭守德赶忙道:“正是卑职!”
“进来吧!”
郭守德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匆匆进了帐篷。
一进帐篷就看到了寇季倒持着一本兵书,懒散的躺在一张榻上。
寇季随手丢下了兵书,指了指身边不远处的胡凳,道:“坐下说话。”
“喏!”
郭守德恭恭敬敬的一礼,走过去坐在了胡凳上,坐的四平八稳,双眼直直的盯着前方,一眨不眨。
寇季见此,略微沉吟了一下,道:“不必拘谨……”
郭守德再次回话,“喏……”
寇季瞥了瞥嘴,没有再开口。
碰到一个做事一板一眼的下属,你指望他能在你面前放得开,根本不可能。
寇季缓缓的给自己煮了一杯茶,品了一口,才开口问道:“你不在橫山关守着,跑到此处来见我,所为何事?”
郭守德一愣,赶忙道:“卑职听闻寇经略到了橫山关外,自然要前来拜见,此乃礼数。”
寇季缓缓点头,“既然见过了,那就回去吧。”
“嗯?!”
郭守德一脸愕然。
寇季瞥向他,淡淡的道:“有什么不对吗?”
郭守德犹犹豫豫了许久,缓缓摇头。
寇季摆了摆手,道:“下去吧,我乏了……”
郭守德起身,往外走去,走了两步,有些挪不动脚了。
郭守德咬了咬牙,回过身,对寇季一礼,沉声道:“寇经略,卑职斗胆,想向寇经略请教一件事。”
寇季放下了刚端起的茶杯,瞥了老校尉一眼,“何事?”
郭守德沉声道:“寇经略可是要挑起我大宋和西夏的战事?”
寇季淡淡的道:“跟你有关系?”
郭守德张了张嘴,愣是被怼的说不出话。
他一个守关校尉,在寇季眼里,那就是一个大一点的兵而已。
寇季有什么决断,有什么心思,根本不需要跟他解释。
郭守德沉默了许久,咬着牙道:“卑职只是担心,寇经略在西北掀起战事,会影响曹帅在燕云之地的战事。”
寇季盯着老校尉道:“你在帐篷外待了多久?”
郭守德沉声道:“半炷香……”
寇季缓缓点头道:“那我跟侍卫的交代,你应该全都听见了。通过那些话,难道你还猜不出我的心思吗?”
郭守德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寇季道:“寇经略真的要在西北掀起战事。”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寇季也没必要隐瞒。
寇季坦言道:“不错……西夏人放辽人入境,屠戮我大宋百姓,此乃是血仇,不得不报。我在西域时,沙州回鹘可汗曹贤顺,曾经坐视我大宋将士饿死了万余。
我屠空了沙州城,为将士们报仇。
此次西夏人放辽人入境,屠戮我大宋百姓,我自然不会放着这笔血仇不去讨。”
郭守德闻言,郑重的道:“寇经略,你在西北掀起战事,远在燕云之地的曹帅,处境恐怕会十分堪忧。”
寇季挑起了眉头道:“你在教我做事?”
郭守德赶忙道:“卑职不敢。”
寇季盯着郭守德道:“从肃州的嘉峪关到宁边州的宁边关,数千里的长城上,守城的校尉多达千人。求见我的也有不少,为何我没见其他人,唯独见了你?”
郭守德一瞬间想了许多答案,但是每一个答案似乎都不准备,所以只能一脸疑问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也没有卖关子,帮他解惑道:“在这诸多校尉之中,你是最老的一个。临来的时候我看过你的卷宗,发现你不仅是他们中间最老的一个,也是他们中间最保守的一个。
你从戎至今,也有三十四载了。
三十四载中,你经历过的大小战事无数。
错过的立功的机会也是无数。
你太保守了,保守到功劳从你眼前溜走,你也不知道抓住。
此前,我大宋征讨西夏,所有人消减了脑袋,跑到西夏去建功立业。
唯有你,率领着自己手下的人,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一动也不动。
所以,我大宋征讨西夏的战事结束以后。
你的那些同僚们,已经成了偏将,而你,依然是个校尉。
以前的大宋,需要你这样的人坐镇边关。
因为你这样的人够稳,守得住城池。
可如今的大宋不一样了。
我们攻打西夏,攻打河西,攻打辽国。
我们在开疆拓土。
我们需要那种敢在阵前冲杀的校尉,而不是那种领着兵马一动不动的校尉。
之所以见你,是给你一个机会。
也是给别人一个机会。
我已经物色到了一个合适的橫山关的守关校尉。
你若觉得自己无法在军中效力,那就主动将位置让出来。
你若觉得自己还能在军中效力,那就带着你的亲信,到橫山军里来,橫山军十个军头中,必有你一席之地。
不过我需要提醒你。
接下来橫山军面对的都是恶战。
一场比一场凶恶的恶战。”
郭守德闻言,眼珠子瞪的愣圆,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
寇季要开革他?
可他并没有罪过,寇季为何要开革他?
寇季在刚才的话末说,橫山军要面对恶战?
寇季觉得他不能面对恶战?
寇季觉得他……怕死?
郭守德想到了此处,盯着寇季,毫不犹豫的开口道:“卑职不怕死!”
寇季淡淡的道:“你怕不怕死,我不在乎。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你要么到橫山军中担任军头,要么被开革出军中,回乡籍种田。”
“卑职……”
郭守德急忙要开口。
寇季打断了他的话,道:“行了,你不必现在回答我,我给你一夜时间考虑。念在你对朝廷有一些苦劳的份上,我给你留一些体面。
明日,我会派遣我挑选好的守关校尉赶去橫山关接任。
你若是想留下,就带着你的人,带着你的披挂,赶到此处来见我。
你若不想留下,那你就悄悄的带着你的亲信离开。”
“卑职……”
“下去吧……”
郭守德昏昏噩噩的出了寇季的帐篷。
双眼无神的晃荡了一下。
他不明白,他明明是来劝诫寇季不要在西北掀起战事的,怎么到最后,变成了寇季驱逐他了。
郭守德昏昏噩噩的迈着步子离开了寇季所在的帐篷前。
全然不知道,一个人站在他身边,看了他好几眼。
郭守德走后,那个人就进了寇季的帐篷。
那个人进了帐篷,急忙问寇季,“四哥,那个郭守德真的是怕死,所以不敢出去应敌,一直在军中苟活着?”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他怕死?他一点儿也不怕死。他只是生出了一副菩萨心肠,怕手下的死。”
刘亨意外的道:“他卷宗上有提到?”
寇季缓缓点头,“偶尔瞥过一眼,看到过此人在入伍的时候,杀过不少敌人,因功累积为营头。雍熙四年,太宗北征,此人率部护送粮草北上,遭遇到了一股辽国兵马,此人率领着麾下的将士,拼光了那一股辽国兵马。他率领着兵马,就剩下了不到十人。
他也是因为那一场战功,被晋升校尉的。
不过那一场战事过后,他再也没有率领着麾下的将士冲杀过。
所以这些年,他麾下的将士,除了探明敌情用的斥候,以及病死在营地里的老弱外,其他大部分都活的好好的。”
刘亨愕然道:“那他岂不是废了。”
一个校尉,没了领兵撕杀之心,跟废了没啥区别。
寇季听到了刘亨的话,缓缓的点头,“差不多吧。”
刘亨质问道:“那你还将他往我军中塞?”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领兵打仗他是废了。可整顿军纪、操练将士、排兵布阵、筑城协防等等,都比你要强。
从他晋升校尉到现在,经历过的大小战事,我都数不过来。
在如此局面下,他还能保护着手下的将士们不受大的损伤,那就是一个有特殊本事的人。
我大宋在籍的校尉无数,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他一个人。
那些坐镇在中原腹地内的校尉,偶尔剿个匪,也会死伤无数。
他坐镇边陲,能维护手下的将士们不受损伤,就难能可贵。”
刘亨苦笑不得的道:“他有什么特殊本事,无非就是躲在乌龟壳里,不敢出去而已。”
刘亨在战场上,是那种喜欢跨马冲杀的人,所以他不太喜欢缩在乌龟壳里的人。
寇季瞪了刘亨一眼,低声骂道:“人才在你面前,你都看不见,你一双眼珠子真该被抠出来。他要真是缩在乌龟壳里不出去,那他的职位早就被一削到底了。”
刘亨听到这话,彻底愣住了。
寇季说的没错,郭守德若是真的一味的缩在乌龟壳里,那他早就被削成小卒了,甚至有可能被砍头了。
须知,每逢战事,主将下达命令冲锋的时候,但凡是止步不前的,又或者是缩着不动的,那些文官们率领的督战官,就会砍掉他们的脑袋。
所以,郭守德能在保住自己麾下将士的同时,还能保住自己的职位,必然是有过人之处。
寇季见刘亨意识到了郭守德的厉害,就絮絮叨叨的道:“要做到他这一点,必须要有远超常人的嗅觉,能嗅到战场上的每一处危机,还要紧紧的把握战局,快速的通过战场上的乱局,推断出战事的走向,顺势而行。
更关键的是,了解朝廷的军法、律法。
知道朝廷军法、律法中的空子。
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保全自己,而不被朝廷认为是贻误战机。”
郭守德其实是一个十分合格的幕僚、军师。
他过于仁慈,不适合掌兵,更不适合掌重兵。
他适合在背后帮主将出谋划策,料理琐碎。
刘亨手下如今就缺这么个人。
寇季出京的路上看过的卷宗颇多,发现了不少能用的人才,不过一些官职低微的,他没有用心去记。
他心思都放在西北的乱局上,放在征讨西夏的问题上,哪有闲暇去刻意的关注一个官职低微到他递到汴京城的奏本里,都没资格写上名字的人。
若不是郭守德今日主动相见,寇季都想不起他。
如今郭守德主动送上门,刘亨手下又恰巧缺这么一个人,那寇季自然要帮刘亨弄到手下。
刘亨意识到了郭守德的可贵之处以后,眼中亮晶晶的道:“那他还真是一个人才……”
刘亨看向寇季,犹豫道:“不过刚才四哥你给了他两条路选,他若是选择离去了呢?”
寇季淡淡的道:“他都五十了,在军营里待了大半辈子,真的能痛快的舍下军营离开?”
刘亨笑道:“那就好……”
寇季叮嘱刘亨道:“他是个人才不假,不过你也不要过分的依赖他。他虽然嗅觉敏锐,懂得观察战局,但终究没有率领过数量庞大的兵马,所以他的一些建议你不需要全部听取。
你可以用他的眼睛、用他的鼻子,但别过分的依赖他的脑子。”
第0661章 贼喊捉贼
寇季叮嘱刘亨别过分的依赖郭守德的脑子,并不是郭守德蠢,而是郭守德常年指挥着数百上千人作战,思想有可能会僵化,给出的一些建议,有可能只适合数百上千人作战,却不适合数万人作战。
刘亨见识过类似的人,所以寇季一提醒,他就明白了寇季的用意。
“四哥,我明白……”
“明白就好……”
“……”
寇季给刘亨又交代了一些琐碎,二人各自睡下。
翌日,清晨。
寇季起床以后,还没来得及往橫山关派遣人,郭守德就带着四五个亲信,出现在了营地外。
寇季命人带着郭守德去见了刘亨,由刘亨安置他,寇季自己则带着一部分的橫山军将士,赶到了德靖镇东南角外的一片开阔地上。
德靖镇虽然是西夏的边关重地,但却并不是一片荒芜。
去岁种下的冬小麦,在没收割之前,被辽人的小股骑兵踩踏了一番,糟蹋的干干净净。
德靖镇内的粮农,不得不含着泪清理的被踩踏的小麦,在上面种上了豆子,希望弥补一些损失,不至于到了冬日里的时候缺衣少食的挨饿。
寇季抵达德靖镇东南角的时候,就看到了德靖镇内的西夏百姓在伺候豆苗。
西夏百姓们见到了有兵马出没,立马逃到了暗处细细的打量寇季一行。
他们之所以没有逃回镇子上,那是因为他们长年生活在边关,见惯了兵马在边关肆虐。
若非生活所迫,他们也不会在边关讨生活。
大宋的百姓们很穷,西夏的百姓更穷。
同样是在接受剥削,西夏下手远比大宋要狠辣数倍。
西夏的百姓们看着可怜,寇季对他们却没有半点怜悯之情。
他们可怜是罪有应得。
在西夏种地的只有汉人。
在宋夏边陲上种地的,只有对西夏忠心耿耿的汉人。
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是主动投靠到西夏的。
有流寇、有悍匪、有逃卒。
他们为了在西夏安身立命,可是做了不少纳投名状的事情。
别看他们现在是受欺压的普通百姓,可一旦西夏兵马要拿下掠夺人口、粮食、财富,他们就会提着刀子,跨上马,成为西夏兵马的马前卒。
他们在助纣为虐之余,还会四处向大宋的百姓们宣扬,西夏待他们如何好,诱骗大宋境内一下活不下去的百姓逃去西夏。
面对着这么一群看似懦弱,实则奸诈的人,寇季自然不会生出半点怜悯之情。
寇季带着人到了开阔地的地头,取了四杆旗子,分别插在了四方,作为确定方向之用。
此前在麟州城外分地的时候,有方向感差的将士,跨上了马背以后,跑上一段时间,就会偏离方向,四处瞎跑,到最后一量,他跑的地方到是够多,可没圈多少地,气的直哭。
寇季有鉴于此,就特地命人特质了四杆大旗,帮着一些方向感差的将士们指正方向。
扎好了旗。
德靖镇的西夏守军得到了消息,出现在了寇季一行人的不远处。
“有敌人!”
有斥候大声的喊了一声。
橫山军将士们齐齐翻身上马,冲了出去。
远比德靖镇的西夏守军多数倍的橫山军将士们凶神恶煞的冲向西夏守军,西夏守军们吓的一退再退,一路退到了德靖镇镇子口,愣是不敢跟橫山军将士们一战。
率军的军头,将德靖镇的西夏守军赶进了德靖镇,跨马在德靖镇镇子口游荡,一边游荡,一边高声喝道:“我劝尔等速速退出我大宋的疆土,不然少不了在我刀下走一遭。”
德靖镇内的西夏守军站在镇子口,看着橫山军将士们,那是敢怒不敢言。
橫山军的将士们在西夏守军愤怒的神情中,放声大笑。
笑过以后。
领兵的军头吩咐手下的将士,驻扎在了德靖镇的镇子口,为其他将士们跑马圈地,扫清了障碍。
德靖镇内的西夏守军,就眼睁睁的看着镇子外的橫山军将士们,瓜分着德靖镇的土地。
此次圈地的橫山军将士,并没有战功在身,所以圈地的时间并不长,仅有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
倒不是寇季没有多余的地分给他们,而是他们没有战功在身,圈的又是好地,若是时间跟那些此前圈地的将士们的时间等同,那此前圈地的将士们一定会生出不满。
不患寡而患不均。
橫山军的将士们在德靖镇外闹腾了一日,将德靖镇外的地分了个干干净净。
寇季并没有率领着将士们回营,而是吩咐着将士们在德靖镇外就地扎营,住了下来。
寇季在德靖镇小小的闹了一下,却在西北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西北境内的许多人在得知了寇季率军瓜分了德靖镇外的一大片地以后,差点没惊掉大牙。
德靖镇,那可是西夏人的疆土,寇季一个大宋官员,说分就分,都不给西夏打个招呼,太霸道了,太蛮横了。
但霸道归霸道,蛮横归蛮横,却没有人指责寇季做的不对。
一些心思活络的,甚至开始通过此举,推断寇季的用意。
最终得出的结果就是,寇季八成要对西夏用兵。
寇季若是要对西夏用兵,整个西北的兵马都不会闲下来。
于是乎,整个西北的兵马不约而同的开始悄悄的备战,只等时机成熟,寇季一声令下,就杀进西夏去,搅他一个天翻地覆。
西北兵马的动向,自然瞒不过寇季的耳目。
寇季在得知了西北的兵马不约而同的在备战以后,会心一笑。
“西北的兵马都不错,有那么点进取心……我大宋也有了一些强国该有的模样……”
强国该有的模样是什么?
每逢战,不露怯,将士们争先上阵。
这便是强国该有的模样。
以中原的地大物博,以中原的富庶,论人力、财力,都不输给任何敌人。
只要将士们悍不畏死,强盛是必然的。
“西北兵马的进取心,都是你带给他们的。”
刘亨在寇季身旁笑着说。
寇季笑了笑,没有多言。
刘亨继续笑道:“仅仅两日,德靖镇四周的地,被我们占了个干干净净,如今就剩下了德靖镇镇子,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寇季愣了一下,撇撇嘴道:“我原以为,德靖镇的西夏守军统领是个聪明人,见到了如此情形,应该主动退出德靖镇的。
却没想到,他如此不知死活。
既然他不怕丢掉性命,那就送他们一起上路好了。”
寇季看向了刘亨,吩咐道:“我的随从侍卫,已经将辽人俘虏押解到了此处。今夜你挑选一千人,给他们每人发一柄刀,放他们离营。”
刘亨沉吟道:“一千人,拿下德靖镇倒是没有问题。可攻打其他地方,恐怕不够。”
寇季略微一愣,看向了刘亨,道:“你指的是德靖镇不远处的七里平?”
刘亨缓缓点头,“七里平有重兵屯驻,不下五千人,兵刃和马匹俱全,一千辽人俘虏,恐怕冲进了七里平,就会被西夏人剿灭。”
“所以你的意思?”
“多放一些辽人俘虏过去。”
“放多少?”
“放他一万人,如何?”
寇季翻了个白眼,“一万人?亏你说得出口。我们放狗出去,是为了咬人的,而不是为了被狗咬。一千辽人,兵刃马匹具备,对我们形成不了多少威胁。
可一万辽人,在西夏境内抢够了马匹、兵刃,对我们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他们若是反过来噬主,那我们岂不是板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我听说,你之前放豪言称,要放一大批的辽人去祸害西夏。”
刘亨认真的问道。
寇季瞥了刘亨一眼,问道:“郭守德给你说的?”
刘亨没有隐瞒,缓缓点头。
寇季翻了个白眼,“我就随口一说,你们还当真了?”
刘亨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刘亨说道:“可一千辽人,对西夏根本形成不了多大的威胁。”
寇季笑着道:“所以我们得加派一些人手给他们。”
刘亨脑子里瞬间有些迷糊。
寇季笑眯眯的道:“辽人派遣出去了,有噬主之忧,可我们自己人派出去了,总不可能反过来对付我们吧?”
刘亨愕然的盯着寇季道:“你准备派人冒充辽人?”
寇季笑着点头,“辽人跟我们的不同之处,便是发饰、衣着。如今辽人的军备被我拔了个干净,脑袋也被我剃光了。
我发给辽人的那些兵刃、衣装,大多是我们军中淘汰下的。
只要我们再派遣一支兵马,剃光了头,穿着跟他们一样的衣服,很容易蒙混过去。”
刘亨瞪着眼,愣愣的指了指面孔,“可是脸……”
寇季淡然笑道:“辽人之中,只有少数人跟我们长的不同,其他大部分人,跟我们并没有不同之处。只要我们派出去的人以辽人的秉性做事,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辽人。
就算被人知道了又怎样?
我们不承认,他们也不承认,西夏人又能拿我们如何?”
刘亨哭笑不得的道:“俗语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大宋百姓,对头发看的格外重要,轻易不会剃光。我们又从哪儿去找一批愿意剃光脑袋的人?”
寇季笑道:“铁门关内的那一群团练。”
刘亨一声,愕然道:“那群祸害?”
寇季缓缓点头笑道:“他们违背军令,私自出关烧杀抢掠,我以剃头为刑,惩罚他们,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我让他们扮成辽人,专门去烧杀抢掠,他们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刘亨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铁门关内的那群祸害,违背军令,私自出关烧杀抢掠,寇季就算是把他们全部砍了,也没人敢喊冤。
如今只是削去了他们的头发,以示惩戒,他们自然愿意。
他们以前是非法抢劫,有不少后顾之忧。
如今寇季授意衙门去抢劫,算是合法抢劫。
那他们肯定会放开手脚,放肆的在西夏境内闹腾一回。
寇季既然将一些都想妥当了,刘亨也就不需要操心此事了。
刘亨退出了寇季的帐篷,到了关押俘虏的地方,精挑细选了一千人。
到了夜间,带着他们出了营地。
到了营地外,发给了他们武器,然后派人驱赶着他们进了德靖镇。
辽人也不蠢,大致能猜测到宋人这个时候放他们入西夏,是想利用他们。
可他们甘心被利用。
留在宋国当俘虏,很有可能会被折磨至死。
可是去西夏捣乱,他们却可以借此掠夺马匹、粮食、兵甲。
只要他们有马匹、兵甲、粮食在手,他们就有讨回辽国的可能。
所以,辽人冲进了德靖镇以后,不需要寇季和刘亨派人刻意的去引导,他们就果断的杀向了德靖镇的西夏守军。
辽人深知,拿下了德靖镇内的西夏守军以后,借着他们的军备马匹,他们的战斗力能够快速的翻倍。
有马的辽人跟没马的辽人,完全是两种人。
辽人进了德靖镇不久。
德靖镇内响起了喊杀声。
随后四处起火,火焰照亮了半个德靖镇。
寇季、刘亨二人就在外面看着,看着辽人在德靖镇内跟西夏守军撕杀。
经过了一番惨烈的肉搏,辽人胜了。
辽人打败了德靖镇内的西夏守军,掠夺了他们的马匹、兵刃、粮草以后,立马摇身一变,变成了一支跨着马的小股骑兵。
从德靖镇内的另一侧冲出,消失在了寇季和刘亨的视线中。
辽人一走,寇季几乎毫不犹豫的对身边的侍卫下令。
“去信一封给李德明,问他为何要派人勾结辽人,从我大宋关押俘虏的地方,救走辽人!半个月之内,我需要李德明给我一个交代。
他必须将这一支辽人抓住,送到我手上。
也必须偿还我大宋此次所有的损伤。
他若是不答应,那我们就战场上见。”
寇季此话一出,围绕在他周遭的人无一不惊。
眼前这一出,明明是你谋划出来的,这也能怪罪到西夏人头上?
寇季见没人回话,挑起眉头道:“有问题?”
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你这是摆明了要跟西夏人找茬,什么都往西夏人头上栽赃,我们能有什么问题。
寇季帐中的文书,对寇季拱了拱手,回到了帐篷里起草了一封长信。
寇季率领着人回到了帐篷内以后,文书就将长信递给了寇季。
寇季审阅了一番,发现没有疏漏以后,盖上了自己的印玺,命人给西夏人送去。
第0662章 欺人太甚
翌日清晨。
一起床。
寇季就带人进入到了德靖镇,在德靖镇内西夏百姓众目睽睽之下,强行接掌了德靖镇,同时将德靖镇内的西夏百姓,充作了俘虏,纳入到了俘虏营。
寇季几乎是兵不血刃,拿下了德靖镇。
他不仅去信一封,找李德明要个说法,还顺便派人给汴京城送了一封信,细数了西夏人的罪行。
言称西夏人太嚣张,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救走了辽人俘虏,着实可恨。
他要求朝廷派遣使节,前往西夏,找李德明讨要一个说法。
就在寇季入驻德靖镇没几日。
一支四千人的辽人俘虏兵马,出现在了西夏的铁冶务,突袭了西夏的铁冶务,将里面的人杀了个干干净净,将里面的东西抢了个一干二净。
辽人俘虏抢夺了西夏的铁冶务以后,势力越发壮大了。
他们在紧挨大宋的西夏疆土上,疯狂的肆虐。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西北所有人都知道了,从大宋的军营里,逃出了两支辽人俘虏,他们在西夏境内疯狂的肆虐。
寇经略被气的三尸神暴跳,率领着橫山军,先后赶到七里平、西夏铁冶务等地,追击辽人俘虏。
寇经略追击辽人俘虏未果,但是七里平、西夏铁冶务等地,相继被寇经略收入到了囊中。
……
“无耻!”
兴庆府内。
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李德明,此刻怒不可执的在破口大骂。
李德明指着大宋所在的方向,愤怒的咆哮道:“寇季好歹也是一位名传天下的人物,怎么可能如此无耻,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
他自己放跑了辽人,借着追击辽人为由,在我大夏不断的攻城略地。
居然还好意思派人给我送信,问我要一个交代?”
宫殿内的西夏文武,一个个垂着脑袋,一脸的愤恨和屈辱。
“寇季不仅无耻,还欺人太甚!”
李元昊咬着牙,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他对李德明捶胸一礼,主动请缨道:“父王调遣一支兵马给儿臣,儿臣这就杀到七里平去,砍下了寇季的脑袋,献给父王。”
“万万不可……”
夏先生当即站出来,高声喊道。
李元昊闻言,愤怒的盯着夏先生道:“有何不可?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寇季那个恶贼在我大夏南境攻城略地吗?”
李元昊说到此处,又盯着夏先生愤愤不平的道:“早知道你们这些宋人不靠谱。若非你们这些宋人出的馊主意,我大夏岂会落到今日这个局面上。”
夏先生沉声道:“太子殿下,大夏会有今日这个局面,并非臣的谋划出了错。错在辽人无能,错在太子自负。”
李元昊瞪起眼,眼中透着慑人的光芒,盯着夏先生咬牙切齿的道:“你说什么?!”
李元昊语言中充满了怒意。
夏先生却一点儿也不惧怕,夏先生沉声道:“若非太子殿下在河西的时候一意孤行,选择跟宋国血拼,我大夏数万精兵,也不会折损到宋国手里。
若非我大夏折损了数万精兵,我大夏又何需借着辽人之手,对付宋国。
若非辽人无能,我大夏早就借着宋辽两国的战事,安安稳稳的坐大。
所以大夏能有今日这个局面,全都是太子殿下和辽人的错。
而并非臣的谋划出了错。”
李元昊怒不可执,“还敢说你无错,我宰了你。”
“太子殿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夏竦突然开口,高声呼喊了一声。
李元昊咬了咬牙,强压着心头的怒火,瞪向了夏竦,低声喝道:“先生有何指教?”
夏竦有才有能不假,夏竦是李元昊的先生也不假,但是李元昊对夏竦毫无敬意。
李元昊对宋人十分鄙夷,对夏竦这个声音尖细的宋人,更加鄙夷。
夏竦似乎已经习惯了李元昊对他的不敬,在李元昊开口以后,他淡淡的道:“夏安的谋划并没有错……”
李元昊闻言,怒气一瞬间就冲上了脑门。
刚准备破口大骂,就听夏竦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在河西的所作所为,也没有错。”
李元昊听到这话,冲上了脑门的怒火又被压了下去。
河西战败,那是李元昊一生的耻辱。
河西战败,不仅葬送了西夏积攒了多年,打算用来横扫四方的铁鹞子,也葬送了数万西夏精锐兵马。
现如今,西夏境内的不少部族头人,已经开始怀疑李元昊是不是有领兵的才能,已经开始怀疑李元昊是不是真的拥有继承大统的资格。
李德明并非他一个儿子,他也并不是党项之主唯一的继承人。
在西夏境内的各部族头人对他充满怀疑的时候,他的那些兄弟也坐不住了,一个个纷纷开始窥视他的太子之位。
他牢不可破的太子之位,已经开始有了一丝动摇。
也正是因为如此,有人一旦在他面前提起河西的战事,将责任怪到他头上,他就怒不可执。
如今夏竦在帮夏安说话的同时,也在帮他说话,他自然不好发作。
夏竦在镇住了李元昊以后,继续开口道:“太子殿下和夏安都没有错。错在宋国,错在寇季。若无寇季,我大夏在河西的战事,就不可能败。
若无寇季,夏安针对宋国的谋划也不可能出错。
寇季横空出世,手段层出不穷。
世人皆知,寇季不通兵事。
可寇季每次插手战事,都能左右战事的胜负。
就拿河西的战事说,若非寇季带着重甲骑,以及火枪和火炮出现在河西。
我大夏如今已经将整个河西,收入到了囊中。
得胜川,寇季以万人,击溃了黄头回纥十五万精兵,凭借的就是手里的火器之利。
阳关,寇季以火器击溃了我大夏近千重甲骑,改变了河西战事的结果。
屈野川,寇季又以火器,以寡敌众,击溃了辽人十万精兵。
可以说,有寇季的地方,就有火器。
有火器出现在战场上,就能左右战事的结果。
火器又是寇季造出来的,所以所有的问题,都在寇季身上。”
李德明拧着眉头,盯着夏竦,默不作声,李元昊则开口喊道:“先生,你也别卖关子,你到底有什么谋划,尽管说出来。”
夏竦冷冷的道:“既然问题在寇季身上,那我们就除掉寇季。”
李元昊闻言,嘲讽的笑道:“寇季躲在数万兵马之中,除非我们召集一切兵马,将寇季连同他手下的兵马团团围住,不然不可能除掉寇季。”
“不妥不妥……”
夏先生,也就是夏安,再次开口。
夏安沉声道:“我们不能大张旗鼓的除掉寇季。寇季更不能死在我们手里。寇季一旦死在了我们手里,寇准那个老倌八成得疯。赵祯那个小皇帝,估计也不会轻易的放过我大夏。
宋国是在跟辽国开战不假。
可宋国仍有余力,召集数十万大军,功讨我大夏。
寇准和赵祯那个雄安皇帝若是发了狠,召集大宋境内一切可以调动的兵力,向我大夏压过来,那我们大夏难以抵挡。”
大宋有多少兵马?
数十万禁军,数十万厢军。
团练、乡兵、藩兵,并不在大宋军籍之列。
大多有地方衙门统领,属于民籍。
但是有需要的时候,他们也能被临时抽调,充入军中。
单单是跟西夏接壤的大宋兵马,就多达数十万。
河西有五万满编的镇西军。
永宁军路,有五万满编的永宁军。
清涧城有人数一直控制在三万上下的种家军。
清涧城背后,分别还有满编的三支禁军,镇戈、兴国、镇国,三军。
此外,还有寇季新编排的满编的橫山军、镇北军、宁边军,三支兵马。
这还不算各城的守军,以及镇守在长城上的守军。
可以说,大宋在西北抵御西夏人的兵马看起来没多少,可是细细挖掘的话,你会发现,多的吓死人。
寇准和赵祯二人若是发了彪,上疏的这些兵马,一定会出现在征讨西夏的战场上。
寇准和赵祯二人中间任何一个人若是亲临战场,现在坐守在汴京城内的上下虎翼军、龙神二卫、天武军,五支兵马中,一定会有三支,被调遣到征讨西夏的战场上。
汴京城南北两侧的数支厢军,也会毫不犹豫的调动到征讨西夏的战场上。
别觉得大宋调遣了三十万兵马去了燕云之地,就觉得大宋无兵可用。
大宋兵马多的吓人。
若不是寇准主政期间,精简了其中一大批,大宋朝廷能调动的兵马更多。
大宋每逢战事,就调动捧日军、天武军出动,不是因为大宋各地没有兵马调动。
而是因为中军需要一支强有力的精锐禁军坐镇。
大宋之所以不经常兴重兵征讨四方,不是因为没有兵马,而是因为调动重兵,需要的粮草太多,需要的军饷也太多。
漫长的辎重线,会拖垮大宋的财政。
所以大宋才不经常兴重兵。
但西夏真要是明目张胆的将寇季给宰了,天知道发了疯的寇准和赵祯会不会不惜一切代价跟西夏死磕。
大宋领兵的名将是不多。
但是真要死磕到底,无论是人力、物力、财力,西夏都磕不下去。
死磕到最后,西夏会被战争耗死。
大宋虽然也不太好受。
但西夏绝对会死在大宋前面。
当然了,西夏可能会死,大宋不一定会死。
因为今时今日的大宋,已经不比以前。
今时今日的大宋,有一个一字交子铺。
在百姓们眼里,在商人们眼里,那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存钱的地方。
可在夏竦等政客眼里,那就是朝廷的另一个国库。
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向大宋朝廷提供一大笔钱作为资助,资助大宋干一切想干的事情。
所以,明目张胆的弄死寇季,那就是在取死。
赵祯疯了会做什么,夏安不知道。
但是寇准疯了,会做什么,夏安却清清楚楚。
寇准敢拽着赵恒上战场,他就敢拿刀架在赵祯的脖子上,逼着赵祯一起上战场。
李元昊阴沉着脸,“宋国若敢来犯,我们就跟他们战一场。昔年宋国的赵光义,三次征讨辽国,每次动用的都是重兵,还不是被辽人打的丢盔弃甲。”
夏竦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夏安则开口道:“赵光义三次在辽国损兵折将,不是因为宋军不够厉害。而是因为赵光义自己无能。赵光义忌惮手下的武将,怕他们拥兵自重,所以从不将兵权交给手下的武将。他选择令从中御,坐在汴京城内,通过监军,亲自指挥作战。
太子殿下年龄不大,可从小经历过的战事却不少。
太子殿下应该明白,坐在兴庆府,指挥河西边陲的西夏兵马作战,有多愚蠢。”
李元昊听到这话,咬牙道:“那就是在找死……”
他虽然不愿意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可是他不得不实话实说。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
坐在兴庆府内,指挥在河西边陲的西夏兵马作战,那就是在找死。
从兴庆府到河西边陲,有千里之遥。
一道命令下发下去,再传回来反馈,八百里加急的话,也需要数日之功。
数日时间,已经足以让敌人抓住破绽,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夏安继续说道:“高怀德、曹彬、潘美等人,那一个不是盖世名将。他们皆有灭国之功,他们每一个人,领一支重兵,都能对一个国朝形成威胁。他们皆出现在过燕云十六州的战场上。
难道太子殿下以为,他们灭掉的那些国朝的文臣、谋士、武将,加起来,也比不上耶律休哥和萧太后吗?
难道太子殿下以为,他们几个人加起来,真的比不上耶律休哥和萧太后吗?”
高怀德、曹彬、潘美等人,皆是开国大将,皆有灭国之功在身。
他们的才能,已经得到了验证。
他们有领兵的手段,也有领兵的头脑。
他们并非打不过辽人,也并非比不上耶律休哥和萧太后。
他们之所以吃了败仗,那是因为到了燕云战场上,他们做不了主。
他们拥有通天的本领,却没办法施展,怎么可能不吃败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