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8章 破铜台
狄青等人只恨胯下的马匹不够强,身上的盔甲不够强,不然他们可以一往无前的冲破铜台关,一路冲到辽国的上京城去。
狄青率领着虎字军冲出的小道,就碰见了辽国巡逻的辽兵。
辽国巡逻的辽兵,听到了斥候回报,说是有敌人,想着过来清扫一二。
可是看到了狄青等人全员阵容以后,吓的立马掉头就跑。
狄青率领的虎字军军阵后面是什么兵马,辽兵没有细看,只是前军的铁骑,就足以吓的他们狼狈逃窜。
重甲骑!
骑兵冲阵的大杀器,重甲骑!
在没有提前做足准备的情况下,辽国的游骑对上重甲骑,正面抗衡,那跟找死没区别。
即便马背上坐着的是他们看不起的宋人。
辽兵撞见了狄青一行,想要逃跑。
但狄青却没有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虎字军虽然没有配备火枪,但是却配备着手弩。
狄青等人追击在辽兵背后,抽出了手弩,对着他们就是一通猛射。
跑的快的,自然逃过了一命,跑得慢的,皆成了箭下亡魂。
有些没被射死的,跌落下马背,就被后方冲上来的铁蹄生生给踩死。
数百斤重的重量,一下一下从他们身上碾过。
到最后,他们就变成了一堆碎肉。
狄青估计,两柱香就能冲到铜台关下,可事实上最后却只用了一柱半香时间。
速度之所以比狄青预估的快,也是因为在他们冲锋的路上碰见了辽兵的缘故。
虎字军不愧虎字之名,见到了辽兵,就像是饿虎见到了羊。
他们奋力的催动着胯下的战马往前冲,只为能冲到辽兵的身前,给他们一刀。
一刀便足以夺去辽兵的性命。
他们手里的刀很锋利,能轻易的划破辽兵的皮甲,砍在他们的血肉之躯上。
辽兵们不是被当场砍死,就是在被砍以后,得不到救助,失血过多而亡。
狄青等人冲到铜台关下的时候,铜台关的守将才慌慌张张的出现在了关城上。
“宋军?!”
“宋军怎么会出现在铜台关?!”
铜台关守将难以置信的看着狄青率领的虎字军。
自从宋国太宗皇帝赵光义三次北伐失败以后,宋军的踪迹,就彻底从大辽消失了。
宋军数十年没敢踏入到辽地一步。
一旦有宋军涉足辽地,不需要大辽做什么,宋国的皇帝就会派人斩下那些宋军的脑袋,送到大辽,平息大辽的怒火。
铜台关守将,早已忘记了宋军侵入到辽地的模样。
或许不只有他。
大部分的辽人都已经忘记了宋军侵入到辽地的模样。
毕竟,宋国向大辽呲牙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数十年了。
数十年的光阴,足以让很多人忘记很多事情。
在他们眼里,宋国就是一头被他们关在猪圈里的大肥猪,肚子饿了,就能过去切一块烤着吃。
他们从没想过,他们养的猪,长出獠牙,反噬他们。
铜台关守将见到了狄青率领的虎字军,先是难以置信,随后是一脸怒火,不等怒火宣泄,心里有升起了一阵恐慌。
“快!”
“快御敌!”
“快!”
铜台关守将惊慌失措的在关城上大声的怒吼。
铜台关内的守军,慌慌张张的拿着兵刃、穿戴着盔甲,出来御敌。
一时间零星的箭雨落下。
狄青等人冲到了城头下,分派出了二十骑冲了出去,顶着城头上落下的零星的箭矢,借着长梯渡过了壕沟,砍断了吊桥上的铁索。
铁索被砍断以后,吊桥轰隆一声砸在了地上。
“砰砰砰……”
紧跟上来的弩弓兵,架着床弩就是一通猛射。
一根根弩枪,狠狠的扎进了城墙内。
跳荡兵沿着吊桥冲了过去,攀着弩枪,往城头上爬。
“快!快将他们杀下去!”
铜台关守将慌张的大喊。
辽兵们持着刀弓,在奋力的射杀。
然而,宋军中的跳荡兵,犹如潮水一般往上涌。
辽兵没有滚木、礌石、金汁等杀伤力巨大的武器相助,根本就杀不过来。
“嘭!”
就在铜台关上的辽兵们奋力抵抗攀援在城墙上的跳荡兵的时候。
虎字军辅兵们,已经推着攻城凿穿过了吊桥。
巨大的圆木在将士们推动下,狠狠的撞在铜台关的大门上。
一下又一下,在大门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洞。
铜台关守将感觉到那一下下的猛砸,砸在了他的心上,他慌张的厉害,立马又加派了人手去守城门。
只是他加派人手的命令还没传达下去。
跳荡兵就已经跳上了城头。
双方对垒,从弓箭往来,变成了近身肉搏。
肉搏撕杀在城头上的每一处展开。
有跳荡兵冲到了铜台关守将眼皮子底下,铜台关守将不得不亲自出手,跟跳荡兵肉搏。
肉搏撕杀十分的惨烈。
为了便于登城,跳荡兵们身上穿戴的皆是轻甲,唯一能依仗的防护工具,就是手里的一面小圆盾。
双方你来我往,杀的血水喷涌。
“嘭!”
一声明显别于其他的碰撞声响起。
正在撕杀的铜台关守将浑身一震。
“城门破了?!”
“城门破了!”
铜台关守将在愕然自语。
城头下的虎字军辅兵将士在奋力的嘶吼。
双方说的皆是一句话,但心思却截然不同。
城门被砸破了以后,虎字军的辅兵将士蛮横的推着攻城凿,蛮横了冲了进去。
城门口面的辽兵,根本没办法撕杀,只能被攻城凿逼得连连后退。
狄青在城门攻破的一瞬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高举起了长枪,率领着铁骑冲了进去。
“杀进去!不留俘虏!”
狄青率领着铁骑,一窝蜂的冲进了铜台关。
之所以不留俘虏,不是狄青嗜杀,而是他此行主在偷袭,所以带的粮草不多。
在曹玮率领的大军没有拿下涿州全境的时候,他粮草补充起来十分困难。
他养不起那么多俘虏。
铁骑冲进了铜台关的时候,此战已经结束。
狄青率领着铁骑,从关城门口,冲到了另一道门口,关内的辽兵,已经被杀的七七八八。
一些辽兵在铜台关被攻破的时候,就骑着马从后门逃了。
辽人已经习惯了不计较一城一地得失的思想,所以他们绝对不会死守一座关城。
事不可为,他们就一定会果断撤离。
关城内的辽兵在狄青冲进关城以后,逃了一半。
城头上的那些辽兵却没办法逃。
彭越沿着关城内的阶梯攀上了城头,一刀砍下了那个铜台关守将的脑袋以后,此战便结束了。
城头上剩余的辽兵,纷纷请降。
狄青吩咐彭越带着他们下了城头,一口气全杀了。
随后,狄青快速派人打扫了战场,又重新将铜台关的防御,部署了一遍。
铜台关易主,城头上的守军变成了虎字军将士。
城头上挂起了赵祯钦赐的虎字大旗,以及狄青的狄字大旗。
彭越在战后,十分激动的找到了狄青,振奋的道:“将军,我们胜了,我们拿下了铜台关。”
狄青年龄虽幼,但却没有因为破了铜台关,表现出什么激动的神色,他对彭越道:“我们以有心算无心,昼伏夜出,又得到了贵人相助,打了铜台关一个措手不及,拿下铜台关,是必然的,所以没什么好激动的。
若是我们没有得到贵人相助,没有悄无声息的向铜台关摸近二十多里地,想要拿下铜台关,就不会那么容易。
此战真要论功,也是那位老丈居首功,而不是我们。”
彭越听到狄青这话,心中的激动少了许多,他沉声道:“将军说的对,我们能拿下铜台关,那位老丈居功甚伟。
卑职已经派人去请他了,他稍后就到关城内。”
狄青点点头,吩咐道:“等老丈进了关城,你看着安排老丈住下,你询问一番老丈,看老丈是否还有其他家人,若是有,你派人去接到铜台关内住下。
老丈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难保会被别人发觉。
如今我们还没有拿下涿州全境,老丈的家人还在辽人治下生活。
辽人若是知道了老丈帮了我们,一定会出手对付他的家人。
所以我们要抢先一步,将老丈的家人接过来。”
彭越郑重的点头。
狄青继续道:“我们破铜台关,并不是真正的恶战。真正的恶战还在后面。曹帅率领了中军一日不到,我们就随时有可能遭到辽人的反扑。
甚至有可能会遭受到两面重围,数万兵马攻打的场面。
所以你在安置好了老丈以后,立马派人加固铜台关的城墙,准备滚木、礌石等物。
百虎齐奔、床弩等军械,也依照我的吩咐,架在城头上。”
“卑职明白……”
“去做吧。”
彭越离开以后,狄青取了一张纸,提笔挥毫,将铜台关告破的消息,写在了上面,然后派人用快马,将消息传给曹玮。
一天一夜后。
曹玮拿到了狄青送来的捷报。
“哈哈哈……首战告捷,狄青拿下了铜台关,为我大军铺平了扫清涿州的道路。”
曹玮拿着狄青送过来的捷报,大声笑道。
首战告捷,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曹玮在笑过以后,立马传令,“传令下去,大军兵分三路,从左中右出击,荡平涿州内的一切城池。拿下涿州以后,在铜台关汇合。”
吕夷简在曹玮传达完了军令以后,对曹玮笑道:“只要狄青能在我们赶到铜台关之前,守住铜台关不失,涿州就是我大宋的疆土了。”
曹玮笑道:“这就是率先发动进攻的优势,辽皇耶律隆绪率领的大军,估计才到幽州城,我们就已经将涿州收入到了囊中。”
吕夷简点点头,感慨道:“昔年辽人南侵,攻破了我大宋两州之地,我们才反应过来。”
曹玮听到这话,冷哼了一声,道:“这得怪那些守军无能,也得怪那些知州们无知。辽人大举南下,他们还以为辽人是南下打草谷,劫掠一阵就会退走,所以在辽军出现在边陲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上报朝廷,这才让朝廷错过了许多机会。”
吕夷简吧嗒着嘴道:“昔年辽人用在我们身上的一套,如今被我们用在了他们身上,这也算是一种报应吧。”
曹玮听到这话,没有言语,他不相信报应这回事。
吕夷简见曹玮不言语,就开口道:“曹帅要警醒麾下的将士,不能生出骄傲自满之心。”
曹玮郑重的点头,“我明白。”
吕夷简为何会说出这话,曹玮心里清楚。
根源在太宗皇帝赵光义身上。
太宗皇帝赵光义三次征讨辽国,三次进入到燕云,每一次都能攻破燕云数州之地。
但,每一次都站不稳脚。
只要辽人抓住机会,一举击溃大宋的中军,大宋就不得不退出燕云,将之前得到的数州之地还回去。
辽人舍弃数州之地,诱敌深入三次。
太宗皇帝赵光义,三次栽进了同一个坑里。
如此惨痛的教训,自然值得曹玮等人引以为戒,避免犯下同样的错误。
……
曹玮得到铜台关告破的消息以后,足足过了两日辽皇耶律隆绪才得到了铜台关被破的消息。
辽皇耶律隆绪刚带着兵马抵达了幽州城,就听到了铜台关被破的消息,一时间脸色阴沉的可怕。
行宫里。
辽皇耶律隆绪高坐在龙椅上,一脸阴沉的盯着跪伏在大殿正中的人影。
“铜台关破了?”
那人影是铜台关内逃出来一个领兵的牙将,听到了辽皇耶律隆绪问话,哆哆嗦嗦的道:“破……破了……”
辽皇耶律隆绪目光一凌,冷声道:“那你为何还活着?”
牙将一愣,赶忙道:“陛下,我辽人从不计较……”
不等他的话说完,辽皇耶律隆绪冷冷的哼了一声。
行宫内当即就有一位将军站了出来,一刀砍死了他。
辽皇耶律隆绪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牙将气绝身亡以后,冷冷的对行宫内的文武道:“我辽人是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可铜台关是普通的城和地吗?
失了铜台关,我们就等于失去了先机。
失了铜台关,我们就等于失去了整个涿州。
我大辽有几个铜台关可以拱手让出去的?
又有几个涿州可失的?
若是我大辽境内的关城守将,见到了宋人,皆将关城拱手相让,那我大辽还如何立足?”
辽皇耶律隆绪目视了一番群臣,又冷冷的道:“丢了铜台关,将整个涿州拱手让人,还好意思舔着脸到朕面前,说什么我辽人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那是朕才有资格说的话,你们没有。”
第0619章 夺回铜台关?!
行宫里的辽国文武,静静的听着辽皇耶律隆绪大发雄威。
辽皇耶律隆绪训斥了一番文武大臣以后,脸色阴沉着道:“我大辽要征讨宋国,还没下手,宋国倒率先动了手,来势汹汹,颇有一番不破燕云誓不还的架势。
赵祯并非赵光义,也非赵恒。
他身上既没有其祖的愚蠢,也没有其父的懦弱。
登基不过数年,就在西域拿下了一片偌大的疆土。
其雄心壮志,人人皆知。
宋国抢先我大辽一步发动了攻势,想必是早有对我大辽开战的意思。
既然宋国早有对我大辽开战的意思,又率先发动了攻势,那就说明宋国准备的很周全。
我大辽或许要迎来最艰难的一战。”
大辽同知枢密院迷离己听到了辽皇耶律隆绪的话,奏道:“陛下,宋人懦弱,又岂是我大辽铁骑的对手。昔年宋人来犯,宋国王设计,三败宋人,使得宋人不敢北侵一步。
如今战事再起,我们可以用宋国王的计策,诱敌深入,聚而歼之。”
大辽同知枢密院迷离己口中的宋国王,便是辽国已故南院大王耶律休哥。
因为承天太后活着的时候,嘉善耶律休哥的功劳,诏令入朝免拜、不用称名。
所以迷离己只能称呼其爵位,却不能直呼其名。
辽皇耶律隆绪听完了迷离己的话,皱着眉头道:“朕刚刚说过,赵祯并非赵光义,他从不插手麾下兵马的调度,也没有用御令干涉兵马作战。
曹玮也非其父曹彬,会由着宋皇的性子胡来。
所以宋国王的故智,不可取。
宋国发兵三十万,兵分两路,一路赶往了雁门关,一路正在攻打涿州。
宋国派往雁门关的兵马,只有十万之数,明显没有长驱直入的打算。
我们想借着宋国王的故智,诱敌深入,分头歼灭敌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若是朕猜测的不错的话,我们即便是打开了大定府一线的门户,任由敌人进来,敌人也不会冒进一步。
所以雁门关一线的战事,只能硬碰硬的打,容不下太多阴谋诡计。
幽州和涿州的战事,也是如此。
曹玮率领着二十万大军,却没有大兵压境,直捣幽州,反而派遣狄青率领一部分兵马,突袭了铜台关,自己在背后慢慢的清理涿州,可见其打定了主意要稳扎稳打。”
说到此处,辽皇耶律隆绪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道:“我大辽不怕宋国长驱直入,就怕宋国跟我们稳扎稳打,一直耗下去。
我大辽虽然疆土辽阔,兵多将广,但仍旧不如宋国富裕。
宋国有足够的钱财耗下去,可我们没有。
宋国既然决定了稳扎稳打,那我大辽就不能再守株待兔,必须主动出击。”
辽皇耶律隆绪缓缓板起脸,沉声道:“传令给赶往大定府的耶律野和徒鲁骨,告诉他们不用待在大定府了,让他们火速赶往雁门关,强攻雁门关。
迷离己,你带三万人马,轻车简从,即刻南下,夺回铜台关。
务必赶在曹玮扫清涿州之前,拿回铜台关。
唯有拿回了铜台关,我们才能占据一线先机,进可攻退可守。”
迷离己听到辽皇耶律隆绪的话,有些错愕,“陛下,您让臣去攻打铜台关?”
迷离己在大辽好歹也是一方重臣,他去对阵狄青,是不是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意思。
辽皇耶律隆绪听出了迷离己话中的深意,他皱着眉头道:“你别小逊了狄青,他能得赵祯、寇季、曹玮三人看重,就足以说明他是一个在战事方面很有天赋的人。”
迷离己心中仍然有些不快。
能不能在战场上称雄,那都是拿战绩说话的,而不是被谁看重。
被人看重就可以在战场上称雄的话,那还要战绩干嘛?
迷离己虽然心中不快,但没敢说出来。
辽皇耶律隆绪明显心意已决,他可不敢触辽皇耶律隆绪的眉头。
诚如辽皇耶律隆绪所言,如今大辽兵多将广,他不愿意去,自然有人愿意去。
恶了辽皇耶律隆绪,他这个大辽的重臣,很有可能就会在一夜之间,变回从前。
大辽能征善战者颇多,能出任大辽同知枢密使的人更多。
辽皇耶律隆绪下了决定,便有人迅速的将他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迷离己也离开了行宫,去点齐自己的兵马,往铜台关赶去。
辽皇耶律隆绪派遣迷离己攻打铜台关的消息,曹玮和吕夷简二人,三日后才知道。
经过了三日的攻伐,曹玮率领的大宋兵马,已经拿下了半个涿州。
铜台关被破,涿州境内的辽兵就犹如孤军,他们碰到了大宋兵马以后,根本不会恋战,能退则退,能跑则跑。
在他们心里,保存实力,远比跟大宋兵马死磕要重要。
曹玮带人攻破了涿州的范阳县以后,就一直滞留在范阳县内。
范阳县县衙。
曹玮听完了探子回报的消息以后,眉头略微一皱,他侧头对坐在一边的吕夷简道:“辽皇耶律隆绪应该看出了我们不会冒进,所以放弃了诱敌深入的想法,选择跟我们硬碰硬。
他派遣辽国大将迷离己率领三万兵马强攻铜台关,就是铁证。
若是辽皇耶律隆绪有意引我们入局的话,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分派兵马出来。”
吕夷简沉吟道:“你担心狄青应付不了迷离己率领的三万兵马?”
曹玮缓缓摇头道:“狄青手握重甲骑,又有朝廷配备的不少强悍的军械,应付迷离己三万兵马,应该不成问题。
我担心的是逃走的永泰军会汇聚一处,帮着迷离己一起对付狄青。
永泰军是辽国设在涿州的的镇军,常年在涿州游荡,对涿州的地形远比我们熟悉。
我大军进入到了涿州以后,永泰军看到了我们,能跑就跑,能避就避,一直在涿州境内的各地流窜。
我担心他们就是在等机会攻打铜台关。
狄青若是只对付迷离己的三万兵马的话,还好说,若是再加上永泰军,那就不好说了。
到时候腹背受敌,能不能撑住,很难说。”
吕夷简听完了曹玮的分析,皱起了眉头,疑问道:“你准备如何应对?”
曹玮沉声道:“我准备派遣一支万人的兵马,赶去铜台关帮助狄青。同时下令全军,尽快的收复涿州。只要我二十万大军到了铜台关,辽皇耶律隆绪就算是亲率大军前来攻讨,也只能惨败而归。”
进攻方面,曹玮不敢打保证,但是在防守上面,曹玮信心十足。
吕夷简缓缓点头道:“我会吩咐下面的官员,让他们尽快恢复涿州的吏治,尽量不给你们制造麻烦。”
曹玮点点头,派人去传令。
只是曹玮派遣出去的一万人马还没有抵达铜台关。
迷离己率领的三万辽骑就冲到了铜台关下。
迷离己有些拿大,冲到了铜台关下以后,也没有歇息,立马就对铜台关发起了猛攻。
狄青早就防备着有人来攻,所以守城的东西准备的十分周全。
滚木、礌石、金汁等等一应俱全。
百虎齐奔、床弩等重型军械,也齐齐架在城头上。
迷离己率领着辽兵刚出现在城墙下,狄青就下令一起招呼上。
在重型军械的帮助下,狄青率领的虎字军,硬生生的将敌人压在了城墙外数十丈外。
辽兵攻城的势头很猛,可却接近不了铜台关的城墙。
双方持续鏖战了三场。
迷离己不得不鸣金收兵。
小逊狄青所付出的代价,迷离己感受到了。
三轮强攻,一千多辽兵倒在了铜台关下。
城头上的宋军只不过伤了百人,死了数十人而已。
那死去的数十人,还是军中的神射手建立的功绩。
“铜台关是一个难啃的骨头……”
迷离己鸣金收兵以后,坐在军帐里,声音沉重的对属下的将领们说着。
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一位大胡子将领瓮声瓮气的道:“据属下所知,敌人手里还有重甲骑,其实力不弱于宋国王当年创立的铁林军。
我们率兵强攻三次,连敌人手里的重甲骑都没逼出来。
敌人仅凭着弓弩等军械,就压得我们难以寸进。
我们想要从正面进攻,拿下铜台关,恐怕很难。
必须另想他发。”
迷离己沉着脸道:“我知道敌人手里有重甲骑,所以临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对付敌人重甲的办法。只要敌人的重甲敢出城,我一定会给他们一个惨痛的教训。”
大胡子将领皱着眉头道:“即便是我们能给敌人一个惨痛的教训,我们付出的代价恐怕也不会太小。而且敌人明显打算死守,我们就算准备再多手段也是无用。”
迷离己侧头询问帐中的随从,“探子绕过了铜台关,进了涿州,可探明涿州境内的永泰军情况?”
随从赶忙道:“探子已经查明了永泰军的情况,但是还没有跟永泰军节度使见面。永泰军节度使是个聪明人,他在得知了宋军拿下了铜台关以后,就下领永泰军全军,碰到了宋军中军,能跑就跑,根本没有跟宋军中军正面一战,所以永泰军的兵力并没有削弱。”
迷离己眯了眯眼,低声道:“他倒是聪明,知道敌人不可力敌,所以选择了保存实力。可惜他是个汉人,不然我可以将其引为心腹,提拔一二。”
迷离己帐下有一位汉人为将,他听到了迷离己的话,皱着眉头道:“将军,如今朝廷委任官员,不分辽汉。”
迷离己听到此话,冷笑道:“等什么时候朝廷没了北面官和南面官的说法,你再跟我说这句话。若不是陛下非要留你在我帐下,我岂会用你。”
将领闻言,沉声道:“将军说这话,就不怕朝堂上的南面官敌视你吗?”
迷离己冷哼道:“陛下任用的南面官倒是不少,可是真正掌权的,一直是我北面官。”
将领咬了咬牙,没有再多言。
辽人之中,有亲近汉人的,自然也有厌恶汉人的。
亲近汉人的,是为了用汉人做事。
厌恶汉人的,是觉得汉人出仕,侵占了他们辽人的利益。
大辽朝堂上那些厌恶汉人的大辽贵族,从不掩饰他们对汉人的厌恶。
在他们眼里,宋国朝堂上的那些懦弱之辈,都比南面官强。
人家懦弱,但好歹有骨气。
南面官就是一群没骨气的东西,真要有骨气,岂会为辽人所用?
迷离己训斥了将领一番后,不再跟他说话,迷离己沉声吩咐随从,道:“让探子尽快跟永泰军节度使见面,告诉永泰军节度使,配合我们,两面夹击,强攻铜台关。”
说到此处,迷离己瞥了一眼那位南面官出身的将领,不咸不淡的道:“告诉永泰军节度使,别给我放水。我知道他手里有不少从宋国得来的军械,都给我用上。”
那位南面官出身的将领闻言,咬着牙道:“我等虽然是汉人,但也是辽臣。既然是辽臣,自然会为陛下出死力。”
迷离己闻言,冷笑道:“你若有胆,下一次强攻铜台关,你为先锋!”
南面官出身的将领几乎毫不犹豫的道:“末将一定不辱使命,一定会斩下狄青的人头,献给陛下。”
“很好……”
迷离己冷笑着夸赞了一声。
此后一日。
迷离己率军守在铜台关外,并没有再对铜台关发动强攻。
铜台关内。
狄青等了许久也等不到迷离己来攻,就意识到了不对。
狄青大马金刀的坐在城门楼子里,对手下的偏将们道:“辽将率军来攻,草草打了三场,便没有了动静。应该是在等待永泰军从我们背后发起进攻。
辽将想给我们来一个两面夹击。
所以我们也必须分兵两处应对。
一旦分兵,守城兵力恐怕就要减半。
到时候仅凭着军械,恐怕很难压住辽兵的强攻,少不了要肉搏一场。”
迷离己的心思,并不是十分难猜。
辽国失了铜台关,失去了先机。
想要夺回铜台关,抢占先机,速度就一定要快。
因为多耽误一天,拿下铜台关的几率就少一分。
一旦曹玮收复了涿州全境,率领着大军赶到铜台关,那即便是辽皇耶律隆绪率领着数十万兵马亲至,也只能盯着铜台关长吁短叹。
所以,狄青一行耗得起,而迷离己一行却耗不起。
迷离己明知时间的重要,却在铜台关外耗着,其目的不言而喻。
第0620章 铜台关血战
迷离己等的援军是谁,也不难猜。
辽皇耶律隆绪若是愿意给他更多兵马的话,他早就带过来了,不需要在此等候。
所以他能等待的援军只有一支,那就是在涿州境内避而不战、四处逃窜永泰军。
狄青猜到了迷离己的目的以后,就果断的做出了分兵的决定。
彭越在听到了狄青的话以后,沉声喝道:“辽兵有援兵又如何,我们甲坚兵利,他们来再多也不怕。不过是给我们送功勋而已。”
狄青摇摇头,道:“我奉劝诸位千万别这么想,辽兵强攻铜台关,我们自然不怕。就怕他们跟我们打消耗战。
我们的箭矢和滚木总有用尽的时候。
我们的兵马人数,也只有一万。
关城外的辽兵,还有两万多人。
永泰军恐怕还有三四万人在。
辽兵若是跟我们耗着打,我们的兵力一旦损失过重,他们就有机会攻破铜台关。
所以,接下来的战事,诸位一定要主意。
保护好手下的将士,能不伤就不伤,能不死就不死。”
彭越皱眉道:“卑职可以率领铁骑去冲阵。”
狄青依旧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彭越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话。
狄青乃是军中主脑,他下了命令,彭越不能质疑。
一天时间,一晃而过。
铜台关内的虎字军,刚刚在关城两侧站稳脚。
在关城南面,就有一支四万人的兵马,驱赶着一群壮丁,向铜台关黑压压的逼了过来。
守在城头上的彭越见此,眼睛瞪的愣圆。
“速速去请将军过来!”
彭越盯着城外逼过来的兵马,咬着牙吩咐亲兵。
亲兵得到了彭越的命令,快速的赶到另一侧城头,请了狄青过来。
狄青到了以后,看到了关城外的情景,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以百姓为盾,来耗费我们的箭矢。”
彭越沉重的点点头。
狄青深吸了一口气,脸颊气的有些发红,他沉声道:“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永泰军节度使,是一个汉人。”
彭越咬牙道:“不错……”
狄青恼怒的道:“既然是汉人,为何会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用我汉家儿郎的尸骨,铺平他在辽国的仕途,他怎么敢?他怎么能?
他不怕九泉之下的祖宗蒙羞,他不怕天打雷劈吗?”
彭越愤怒的道:“这种畜牲,为了讨辽人欢心,那会在乎我汉家儿郎的死活。”
狄青奋力的握紧了拳头,道:“辽皇耶律隆绪登基以后,为了怕辽地的汉人敌视,尚且不敢用汉家儿郎做盾,还明令禁止了辽国北面官用汉家儿郎做盾的事情。
辽人放了辽地的汉家儿郎一马,却没料到辽地的汉家儿郎会死在自己人手里。”
彭越怒火冲天的道:“我若撞上了这厮,一定会活劈了他。”
狄青跟他有同样的心思,却没有说出来,反而对彭越吩咐道:“你去北面守着,南面交给我。”
彭越有些不愿意的道:“我想活劈了这厮。”
狄青皱眉道:“听命令!”
彭越不甘的嘶吼了一声,闷着头去了关城的北面。
狄青之所以支开彭越,就是怕彭越心软,不肯对那些百姓们下手,中了敌人的奸计。
狄青在敌人临近以后,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面色冷峻的道:“冲他们喊话,让他们速速退去。再敢向铜台关靠近一步,格杀勿论。”
虎字军将士们闻言,齐齐冲着城头下被永泰军驱赶在前的百姓们喊话。
百姓们听到了虎字军的喊话,有些骚动,但很快被镇压了下去。
百姓们被驱赶着,一步一步的向铜台关靠近。
狄青见此,眉头皱成了一团,低声嘟囔了一句,“别怨我……”
嘟囔过后,狄青声音冷冽的下令。
“杀!”
狄青怜悯百姓是一回事,守住铜台关又是另外一回事。
铜台关若是被破,不仅他们得遭受重创,大宋兵马北进的势头,也会被制约。
虎字军将士们听到了狄青的命令,有些犹豫。
杀敌人,他们绝对不会犹豫,无论敌人是自己人,还是外人,只要敌人手里握着刀剑,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下杀手。
可杀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却狠不下那个心。
他们成军虽然已经有数年了,但是还从没有经历过杀百姓这种事情。
狄青见此,也没有喝斥虎字军将士,他上前从一个虎字军将士手里抢过了弓箭,弯弓搭箭,对着城下的百姓,就是一箭。
一箭射出,那人当场毙命。
城头上的虎字军心头齐齐一震。
城头下的百姓们脚下微微一顿。
狄青放下了弓箭,冷声道:“这是命令!”
虎字军将士们见此,不再犹豫,纷纷抄起了武器,开始杀人。
箭矢如雨。
城下的百姓们瞬间谎成了一团。
哀求声、哭嚎声、喝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虎字军将士们似乎也被感染了,脸上泪水直流,有将士甚至哭出了声。
痛哭着杀人,可以说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
狄青默默的带上了面具,不让人看到他眼眶已经变得通红。
带上了面具以后,狄青冲着百姓们后方的永泰军怒吼,“成义,你以义字为名,却不行仁义之事,将手足兄弟,当成草芥牺牲,你就是一个畜牲!”
成义便是永泰军节度使的性命。
狄青怒极嘶吼,传遍了整个战场。
端坐在马背上了成义,听到了狄青的喝骂,大声笑道:“狄青,你就是个伪君子。人是你杀的,与我何干?你要是真的怜悯百姓,就应该打开关门,放百姓进去。
只要你打开关门,他们就能活命。
可你紧闭着关门,还下令手下的将士射杀他们。
你根本就不在乎他们的性命,还好意思声讨我?”
让人心痛的是,百姓们信了成义的话,觉得狄青是个伪君子,见死不救,纷纷破口大骂狄青。
狄青心如刀绞,气的浑身颤抖。
但他仍有理智,没有被气昏头。
百姓们在永泰军的逼迫下,倒在了铜台关下。
成义见火候差不多了,就吩咐着身后的兵马,开始对铜台关发起了进攻。
成义手下的兵马对铜台关发起了进攻,远比辽兵发起的进攻更有效。
他麾下的兵马不止会军阵之道,还拿着不少大宋禁军才有的军械。
仗着军阵和军械,永泰军向铜台关逼进的速度,远比辽兵要快。
不需要狄青去吩咐,早已心碎的虎字军,对着永泰军就是一番猛烈的攻击。
他们弯弓搭箭、扣动百虎齐奔和床弩的机括,似乎都用上了全身力气。
他们恨不得跑下城头去,亲手将手里的箭矢,插进永泰军的胸膛里。
就在铜台关南面战事打响的时候,铜台关北面的辽兵,也对铜台关发起了进攻。
两面的势头都很凶猛。
但铜台关南面的永泰军,进军更顺利。
因为他们借着百姓,消耗了不少虎字军的箭矢,所以在他们攻城的时候,落到他们头上的箭矢就少了许多。
虎字军拼死,在铜台关鏖战。
敌人的进攻就如同潮水一般往铜台关上涌。
狄青最担心的场面还是发生了。
敌人仗着兵力多的优势,不断的向铜台关发起进攻,不断的在消耗铜台关上虎字军的兵力。
虎字军虽然有重甲保护,但是敌人的投石机、床弩、强弩等,一样能对他们造成伤害。
一些躲在军中的神射手,更是能隔着老远,就能将虎字军将士一击毙命。
虎字军将士们杀的敌人自然不少。
但敌人的数量是他们数倍。
纵然是二换一,或者三换一,换到最后,也是敌人取胜。
更重要的是,敌人人数众多,可以轮番更替,而虎字军却只能一直对敌。
铜台关上的鏖战,一打就是一天。
虎字军将士们累的疲惫不堪,一些人已经举不起了大石,拉不开了弓箭。
傍晚的时候。
永泰军在进攻铜台关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虎字军将士们的抵抗力度小了许多。
永泰军节度使成义意识到机会来了,他机会没有任何犹豫,将所有的永泰军全部派遣上了战场。
疲惫的虎字军将士,挡不住汹涌而来的永泰军。
铜台关关城上出现了缺口。
永泰军猛攻了一天,終于杀上了城头。
狄青手握重枪,亲自下场,向缺口处杀了过去。
他仗着重枪的犀利,以及一群齐心协力的将士们配合,成攻的逼退了永泰军。
永泰军被逼退以后,并没有放弃进攻。
城头上的虎字军已经露出了疲惫的状态,对他们而言就是难得的机会。
他们在铜台关上可以撕开一次口子,就能撕开无数次。
永泰军再次攻上了城头,在城头上撕开了三道口子。
狄青率领着虎字军将士,拼命撕杀了半个时辰,才将永泰军杀退。
永泰军被杀退以后,狄青麾下的部将,浑身浴血的出现在了狄青面前。
“将军,让末将带人出去冲杀一阵!不然兄弟们扛不住了!”
部将要带人去冲杀,所要带的,自然是重甲骑。
也唯有重甲骑出去冲杀,才能逼退敌人,重创敌人。
狄青紧皱着眉头道:“城门已经被我派人用巨木堵死了,现在你带人出去冲杀,就要搬开城门口的巨木。巨木一去,城门就有被撞破的可能。
我们不能确保一击击溃敌人,就不能冒然出击。
必须等!”
部将咬着牙道:“等?等到什么时候?一天时间,我们死了一千多兄弟,两千多兄弟负伤。如今兄弟们已经疲惫不堪,再等下去,兄弟们只会死伤更多。”
狄青也咬紧了牙关,沉声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算是时候?”
部将追问。
狄青沉声道:“再抵抗敌人两拨。”
然而。
没等到抵抗永泰军两拨。
永泰军再次杀上城头的时候,足足在城头上撕开了六道口子。
几乎有不下于城头上虎字军将士数量的永泰军,涌上了城头。
铜台关已经处在了被攻破的边缘。
部将一边杀敌,一边追着狄青询问是否率军冲锋。
狄青浴血而战,紧咬着牙关不放。
关城外。
成义看着越来越多的永泰军涌上了城头,咧嘴大笑道:“铜台关已破,尔等就等着跟我一起去见陛下领赏吧。”
“哈哈哈……”
成义畅快的大笑。
笑声还没有落地。
一声炸响在他背后响起。
成义愕然的止住的笑声,不等他回头,背后就响起了连绵不断的炸响声。
“曹玮杀过来了!”
“曹玮率领着二十万大军杀过来了!”
“……”
永泰军中有人惊恐的大声呐喊。
永泰军一瞬间乱成了一团。
成义回头看着背后出现的宋军,惊恐的瞪大眼,“怎么会这么快?他们明明还需要一天才能拿下涿州全境。”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二十万大军宋军出现在他们背后,足以将永泰军的所有人吓破胆。
城外的枪响。
城头上的狄青自然听的清清楚楚。
狄青在枪声响起的那一刻,浑身一震,大声的喊道:“时候到了!带人杀出去!”
距离狄青不远的部将,听到了狄青这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甩开了正在跟他缠斗的敌人。
他一跃从城墙上跳了下去,足足在地上砸出了两个深坑,却一点儿也没有在乎。
他在跳下了城头以后,一边努力的喘气,一边冲着早已严阵以待的重甲骑嘶吼。
“将军有令!杀出去!”
重甲骑是狄青依仗的一张王牌,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到战事中。
一直在城门口,等待冲锋。
部将的命令传达下去以后。
守在门口的虎字军辅兵们,立马驱赶着马匹,拉着堵在城门口的巨木离开了城门口,给虎字军重甲冲锋,腾开了道路。
城门轰然而开。
虎字军重甲汹涌澎湃的冲了出去。
一边是火枪攻伐,一边是重甲冲锋。
两面夹击。
永泰军顾了头,顾不了腚,慌乱成了一团。
不论是排队枪毙,还是铁蹄冲撞,都将永泰军杀的溃不成军。
重甲骑和火枪兵,永泰军见都没见过,只是听说过,所以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第0621章 力劈狗贼!
重甲骑冲出了铜台关,瞅准了永泰军的将旗,就疯狂的碾了过去。
溃军对重甲骑根本形不成任何威胁。
重甲骑冲进了溃军中,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仅仅两轮冲锋,永泰军中的一些人就被杀怕了,纷纷跪地请降。
若不是看在他们人多,跑了以后不好追的份上,重甲骑都有屠杀的趋势。
不为别的,就为倒在铜台关前的那些百姓。
成义见大势已去,赶忙带着一些人逃跑。
逃出去了不到数百丈,就被禁军将士们有火枪顶着回到了铜台关下。
成义逃跑的时候反抗的过于激烈,禁军将士在他的四肢上,皆开了一枪,将他打成了一个残废。
负隅顽抗的永泰军,见到了成义被擒,瞬间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一个个纷纷跪地请降。
铜台关南面的战事,就此了结。
狄青吩咐人收缴了俘虏们的兵刃,将俘虏们压进了城。
俘虏们被压进了城以后。
那些前来驰援的禁军将士才全部从暗处走了出来。
为了保持神秘感,为了给永泰军制造压力、制造恐慌,援军将领在抵达了铜台关以后,并没有让禁军将士们全部显现出身形,为的就是给永泰军造成一种曹玮率领大军而来的错觉。
俘虏们看到了禁军将士们的身影以后,一脸愕然。
禁军将士才一万人,他们若是跑的话,禁军将士根本拦不住。
然而。
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他们的兵刃已经被收缴。重甲骑虎视眈眈的站在他们身旁,禁军将士们一个个举着火枪对着他们,他们只要敢反抗,就会被全部杀死。
狄青下了城头,亲自盯着虎字军将士重新封上了关门以后,拽起了四肢被废的成义,领着禁军将士中那些没有拿着火枪的将士,登上了北面城头的城墙。
北面城墙上的战事也很惨烈,但远远没有南面城墙那么惨烈。
迷离己手里虽然也有重型军械,但远远没有成义用的那么纯熟。
迷离己更喜欢在野外征战,而非打攻坚战。
狄青带人登上了城头,有数千禁军将士的加入,城头上的虎字军将士们瞬间也松了一口气。
狄青提着成义扔到了彭越面前。
彭越见到了成义眼珠子都红了。
“是谁?”
彭越咬牙切齿的质问。
狄青冷声道:“永泰军节度使成义!”
彭越眼珠子一瞬间瞪大,盯着成义愤恨的喊道:“是你!”
成义似乎感受到了杀意,强忍着四肢的疼痛,惊叫道:“我在辽国掌兵,我知道辽国许多秘密,我能帮你们。放我一条生路。”
彭越愤怒的咆哮道:“放你一条生路?谁放那些百姓一条生路?那可是活生生的汉家儿郎,跟我们流着一样的血。”
成义见彭越沙溢凛然,语无伦次的道:“我也是汉家儿郎,我也是,我是被逼的。”
“呸!”
彭越一口浓痰吐在了成义脸上,破口大骂道:“你也配称汉家儿郎?!你就是个狗贼!挨劈的狗贼!”
彭越说话间,提起了手里的刀,一脸恨意的又道:“老子说活劈了你,就活劈了你,老子从不失言!”
“不……”
成义惊恐的瞪大眼,刚开口说出一个字,彭越的刀就落在了他身上。
“噗呲!”
彭越手上的力道可不轻,他以前是静塞军,后来又入了虎字军,一直都是重甲骑。
但凡重甲骑,力道都比一般人大。
彭越更胜之。
彭越一刀下去,劈的成义骨裂肉开。
虽然没有将其一刀两断,但也将其从中间劈开,仅有一些皮肉和骨头相连。
鲜血溅了彭越一脸,肠肚流了一地。
彭越舔了舔嘴角的血迹,一点儿也不解恨的骂道:“便宜你这个狗贼了!若不是老子恨急了你,一定得找个手艺好的,将你剐一个月不可。”
彭越骂完了成义,提着刀,对狄青一礼,“多谢将军全了卑职的心愿。”
狄青也想生劈了成义,但是他考虑到了彭越也恨着成义,所以把机会让给了彭越。
狄青等彭越施礼过后,对彭越道:“将狗贼的脑袋砍了,扔出去。让辽人看看,他们的援军头领已死。”
彭越答应了一声,挥刀砍下了成义的脑袋,奋力的扔出了城墙。
成义的脑袋飞出了城墙,砸在一个辽兵怀里,生生将辽兵砸倒下。
辽兵快速的爬起身,捧着脑袋辨认了许久,才认出那是成义。
当即,他快速的捧着成义的脑袋,脱离了攻城的队伍,找到了迷离己。
迷离己看到了成义的脑袋,破口大骂,“汉人就是靠不住,鸣金收兵。”
成义已死,他指望着两面夹击的愿望已经落空。
城头上宋军的抵抗势头不见,他已经失去了拿下铜台关的绝佳机会。
再打下去,也是徒劳。
迷离己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正在攻城的辽兵缓缓退去。
狄青、彭越等人见此,长出了一口气。
铜台关最危难的时候,算是度过去了。
度过了难关以后。
狄青下令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打扫战场,而是吩咐彭越去杀人。
“永泰军中,伍以上的将校,一体斩绝!”
对于狄青下达的这一道命令,彭越等人没有拒绝。
百姓们被逼惨死,成义是罪魁祸首,那些将校也逃脱不了罪责。
若不是永泰军中的兵卒皆是汉儿出身,狄青就算下令将他们诛绝了,也没有人会在意。
永泰军的将校一个个被拽出了俘虏营,拉到了关内的空地上,一体斩绝。
鲜血流淌了一地,也没有人怜悯。
俘虏营中的永泰军兵卒们有些异动,但很快被镇压了下去。
杀光了永泰军中的将校以后。
狄青才命人打扫战场,命人统计伤亡、统计战果。
伤亡统计出来以后,狄青看着头皮有些发麻。
足足有三千虎字军将士阵亡,其余的几乎个个带伤。
虎字军从成军以来,第一次碰上了这么大的伤亡。
伤亡很大,战果也很大。
辽兵被斩了近五千多。
永泰军被杀了近一万多人,俘虏了两万多人,还有一些人在禁军将士抵达了铜台关以后,就趁乱逃了。
他们是最先逃跑的一群人,狄青没办法派人去追,禁军将士们兵力有限,也不好去追。
铜台关的战事彻底落幕。
狄青带着虎字军歇下了。
一夜无话。
翌日。
清晨。
狄青起床以后,就开始巡视伤兵营、驱赶着俘虏加固城墙、掩埋死尸。
一直忙活到了傍晚。
曹玮率领着二十万大军,姗姗来迟。
曹玮从出保州的时候,就率领着二十万兵马,到了铜台关的时候,还是二十万。
期间收复涿州的战损,以及派遣出去的一万禁军将士,似乎没有离开一样。
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曹玮在收复涿州的过程中,一些仁人志士,自备兵甲,主动前来投军。
他们中间有绿林草莽,也有寻常的庄稼汉。
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心怀汉室的人。
曹玮本不想收他们,但架不住他们苦苦哀求,甚至还有以死相逼的。
最后只能收下他们,将他们编成了偏师,随大军而行。
曹玮赶到了铜台关,看到了关城内外的战痕,以及数量少了一大茬的虎字军,拍了拍前来迎接他的狄青,长叹一声道:“辛苦你了!”
狄青郑重的道:“不辛苦!”
吕夷简在曹玮说完话以后,板着脸对狄青道:“将功劳簿交出来,我要核查。”
狄青果断派人交出了功劳簿。
吕夷简仔细翻看了一会儿后,脸色缓和了不少,对狄青道:“你没有贪将士们的功劳,甚至还分润出去了不少功劳给将士们,很不错。
朝廷虽然没办法像是寇季一样,给将士们大发利市,但将士们概有的抚恤,以及赏赐,一文也不会少。
从上到下,我都派人盯着呢。
谁敢动将士们用命换的钱,我就敢跟他拼命。
所以你可以让将士们放宽心。”
狄青递上去了功劳簿上,没有记录他杀敌人数。
一些阵亡的将士脑袋上,反而多了许多杀敌人数。
最夸张的那个,足足杀了二十五个人。
吕夷简自然不信。
一场大战下来,能抢到五个人头的,那都是战场上一等一的悍卒。
杀敌过十的,基本上都是军中的先锋将校。
他们武艺高超,兵甲比别人好、马匹也比别人好,多杀一些寻常的敌人,很正常。
兵卒杀敌过十的,吕夷简见过的不多,超过十五的,吕夷简一个也没见过。
所以狄青递上去的功劳簿上面的猫腻,吕夷简一眼就看穿了。
但他没有怪罪狄青,甚至对狄青还有一些欣赏。
在军功上做手脚,在大宋朝那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吕夷简见过最夸张的是,一个将领,领兵出征,杀敌三千,其中将领名下,挂了足足两百多人头。
你若是天生神力,或者是霸王在世,杀出这种战绩,吕夷简没话说。
可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将领,混到五十,靠着裙带关系,才爬上的将军之位,杀两百多人?
你嗑五石散了?
将领们往自己名下划拉人头的事情,吕夷简见过不少。
将领们给自己部下划拉人头的,吕夷简见的却不多。
虽说人头不能决定一位将领能不能升迁。
但是有夸张的战绩在,很容易被人记住,朝廷一旦要用人,很容易想起你。
而且将领们也好面子,自己把自己吹的强一点,出去跟人说话的时候也能大点声。
大宋的监军制度虽然很严密,但是在军功方面,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将领们占手下便宜的事情屡见不鲜。
当然了,更重要的还是利益。
一个小小的兵卒,就算杀再多人,也引不起朝廷的注意,拿不到多少赏钱。
但是一个将领,杀的人多了,那就能引起朝廷的注意。
朝廷纵然知道其中有猫腻,也会赏赐下一大笔钱。
说谎的人见多了,突然碰到了一个诚实的,并且体恤下属的,吕夷简自然欣赏。
狄青听到了吕夷简的话,心头一跳,硬着头皮道:“末将并非有意这么做,有些将士是家中独子,他们去了,一家老小以后的日子……”
吕夷简不等狄青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你不用向我解释,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要你上报的战功,跟你实际的战功能对的上就行,其他的我不管。”
狄青郑重的向吕夷简施礼,“多谢吕公体恤。”
曹玮在一旁笑着道:“你吕夷简也有徇私的时候?”
吕夷简在巡视天下的时候,杀的人头滚滚,给人留下了一个铁面无私的形象,跟曹玮到了保州以后,做事也是一丝不苟。
曹玮还以为吕夷简已经变成了一个刚直不阿的人。
要知道,吕夷简以前可是依附过刘娥的。
他若真是刚直不阿的人,就不会依附刘娥。
吕夷简听到了曹玮的话,淡淡的道:“对那些为我大宋抛头颅洒热血的人,我吕夷简自然要袒护一二。谁若是不服,弹劾我去好了,我不在乎。”
曹玮闻言,有些哭笑不得。
谁会为了这点小事,去弹劾当朝宰执?
真要是有人这么干,那就是蠢到家了。
奏疏递上去,不等吕夷简的门生故旧反击,他们上头的主官会先骂他们一个狗血淋头。
“入关!”
曹玮吩咐了一声,大军入了关城。
铜台关并不大,所以不能容下二十万兵马屯驻。
所以曹玮只领了一部分人进了关城,另一部分屯驻在关城外。
入了关城歇下以后。
曹玮、吕夷简、狄青等人聚在了一起。
吕夷简处理了琐事以后,询问曹玮道:“曹帅接下来准备怎么打?”
“打?!”
曹玮一笑,道:“不打!等!”
吕夷简微微一愣,疑问道:“等?等什么?等到什么时候?”
曹玮笑道:“我们已经抢占了先机,已经拿下了一州之地。辽人失了一州之地,自然比我们更急。依照辽皇耶律隆绪的秉性,绝对坐不住。
所以我们现在出关,很有可能会跟辽皇耶律隆绪的大军在野外撞上。
跟辽皇耶律隆绪的大军在野外作战,对我们并没有多少益处。
所以我们得等。”
吕夷简沉声道:“那若是辽皇耶律隆绪沉得住气呢?”
曹玮笑道:“等杨文广和李昭亮拿下了朔、寰二州的时候,辽皇耶律隆绪就算再沉得住气,也得动一动。”
吕夷简一愣,愕然道:“你怎么能料定杨文广和李昭亮能击溃辽兵,拿下朔、寰二州?”
第0622章 你是寇季的私生子?!
曹玮笑容有些耐人寻味的感叹道:“杨文广在保州多年,积攒了不少家底,此前前往西域,也没有动用分毫。如今对上了辽人,他自然不能藏着掖着了。”
“家底?!”
吕夷简一脸疑惑,杨文广能有什么家底,手里的兵马、粮饷、军备,皆是朝廷提供的,他还能将朝廷提供的东西玩出花不成?
曹玮见吕夷简一脸疑惑,只是低声笑了笑,却没有多做解释。
吕夷简瞬间有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狄青是个厚道人,见吕夷简坐卧不宁,就猜到了吕夷简迫切的想知道杨文广的家底是什么。
杨文广的家底,又不是什么秘密,他也不需要替杨文广掩饰。
吕夷简在军功上帮了他一把,他投桃报李,自然也应当帮吕夷简解惑。
“吕公,杨文广手里的兵马、军备、粮饷,皆是朝廷提供的。所以在朝廷提供的东西上,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跟其他兵马都差不多。
曹帅所说的家底,应该是杨文广私底下从我兄长手里弄到的东西。”
狄青小声的解释了一句。
吕夷简略微愣了一下。
“兄长……”
吕夷简看着狄青道:“你是说寇季?”
寇季如今的官爵那是十分尴尬,今天降、明天升的,变化很快。
狄青在旁人面前,可以称呼寇季一声雍国公,可在吕夷简和曹玮面前,却不能称呼寇季为雍国公。
一则,二人身上的爵位,比寇季没被罢官去职之前要高一等;二则,寇季的爵位被罢,称为雍国公不太合适。
狄青不知道寇季近期的官爵有没有变动,所以只能用私底下的称呼相称。
汴京城里的人,皆知道狄青是寇季的义弟,所以狄青提到了兄长,吕夷简自然而然的就认为是寇季。
狄青听到了吕夷简的问话,缓缓点头。
曹玮瞥了狄青一眼,知道他没办法继续卖关子了,就对吕夷简坦言道:“杨文广是寇季一手推举的,寇季似乎十分看好杨文广,所以私底下帮衬一下杨文广,也在情理之中。
杨文广此前坐镇保塞军,跟虎字军毗邻而居,虎字军能拿到的一些军备,杨文广多多少少也能拿到一些。
杨文广西域一行,又从寇季手里拿到了不少好东西,所以杨文广如今的家底,十分丰厚。”
吕夷简听到此话,若有所思,他迟疑着道:“杨文广手里难道有火枪和火炮?”
寇季素来大方,可在火枪和火炮的问题上,一直抠抠搜搜的,朝廷此次出兵,赵祯、吕夷简、王曾三人推心置腹的跟寇季说了许多好话,才将寇季在西域战事中用过的火枪和火炮借调了出来。
若是杨文广手里有火枪和火炮,那吕夷简就有必要好好的写一封长信给赵祯和王曾,让他二人好好的压榨一番寇季不可。
吕夷简不要面子的啊?
为了从寇季手里借调出火枪和火炮,他可是请动了赵祯和王曾,拉着寇季说了一大堆的好话。
若是杨文广轻易的拿到了火枪和火炮,那吕夷简觉得,他和赵祯、王曾三人的脸,会被打的啪啪响。
曹玮在吕夷简问及火枪和火炮的时候,大致就猜到了吕夷简的心思,他低声笑道:“寇季那小子,将火枪和火炮守的很严实,目前除了我们手里的这一批以外,并没有其他的流露在外。
寇季虽然十分看重杨文广,但也没有将其送给杨文广。
我说的家底,是指百虎齐奔。”
吕夷简略微愣了一下,撇撇嘴道:“百虎齐奔有什么稀奇的,如今各军中皆有配备。”
狄青率领着人马在汴京城平叛的时候,展露过百虎齐奔。
满朝文武见识过百虎齐奔威力以后,就对百虎齐奔十分上心。
寇季也答应了给大宋所有的禁军配备。
经过了一年多时间,已经有不少禁军都配备上了百虎齐奔。
各军中也相应的建立了一支百虎营。
所以吕夷简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稀奇的。
曹玮瞥了吕夷简一眼,幽幽的道:“杨文广军中,有一万架百虎齐奔……”
吕夷简一瞬间惊了。
“一万架?”
目前各禁军中,配备百虎齐奔最多的是龙神二卫,龙神二卫两支禁军中的百虎齐奔的数量,也不过数千架而已,杨文广率领的保塞军,居然有一万架?
一万架百虎齐奔一起堆到城头上,一起齐射,那场面,吕夷简大概能想象过来。
一轮齐射,箭头所指的地方,瞬间变成了箭林。
再强横的敌人,也能给你射成筛子。
只要杨文广带的箭矢足够,辽兵大概连雁门关的城头也摸不到。
吕夷简惊愕之余,盯着曹玮问道:“据我所知,百虎齐奔的箭矢,造价可不低,杨文广就算有一万架百虎齐奔,恐怕也未必能发挥出所有百虎齐奔的力量。”
曹玮淡然笑道:“杨文广带了多少箭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多花点钱,少死几个将士,就很值。”
曹玮盯着吕夷简笑道:“我大宋如今不缺钱,不是吗?”
吕夷简脸色有些发苦的道:“那也经不住这么造啊。一轮齐射,我几年的俸禄就没了。”
曹玮斜眼盯着吕夷简,打趣道:“那你的俸禄还挺高……”
吕夷简没好气的道:“我就算在朝堂上领俸禄领一百年,也不敌你曹家的九牛一毛。”
曹玮干巴巴一笑,没有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曹家的家底经不起挖,越挖越让人觉得心惊。
曹家人富贵了几十年,在朝堂上屹立了几十年,积攒的家底有多丰厚,曹玮心知肚明。
曹玮转移话题道:“听说火枪和火炮的造价更高,消耗更大。”
吕夷简幽幽的道:“天下间,但凡是知道火枪和火炮的人,谁不知道它们的造价高、消耗大。但有几个人能放弃它们的?
青塘、西夏,比我大宋穷了不止百倍,他们都盯着火枪和火炮挪不开眼,我大宋岂能因为吝啬钱财,就放弃火枪和火炮。”
曹玮意外的道:“你说话比以前大气了许多啊?”
吕夷简淡然一笑,没有说话。
他之所以变得如此大气,那是因为他带人帮着赵祯清理过一字交子铺的账目。
一字交子铺存储的钱财,庞大的让人难以想象。
庞大到吕夷简不敢往出说的地步。
吕夷简虽然不懂金融,但却也知道,从一字交子铺调出一笔钱财,暂时用作国事,还是可以的。
有一字交子铺的钱财兜底,朝廷可以大方。
赵祯为了一字交子铺大动干戈,吕夷简以前还觉得有些夸张,等他知道了一字交子铺存储的钱财以后,才明白,赵祯为一字交子铺大动干戈,一点儿也不夸张。
若是由他主导的话,他会被赵祯做的更狠,更夸张。
那么多钱财,是谁都能轻易掌控的吗?
即便是赵祯亲自握着一字交子铺的所有份子,吕夷简都觉得危险。
若不是赵祯如今年轻力盛,并且没有表现出昏庸的架势的话,吕夷简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率领着满朝文武,奏请赵祯将一字交子铺交给朝廷掌管。
吕夷简并没有将一字交子铺的实情告诉曹玮,二人关于钱财的话题,自然聊不下去。
闲聊了几句后,曹玮下达了几道军令,众人便散去了。
此后几日。
曹玮率领的大军,屯驻在铜台关内,一动不动。
迷离己在曹玮率领大军赶到铜台关的时候,就果断率军撤离了铜台关外。
迷离己率军撤回了幽州城,将铜台关的消息告诉给了辽皇耶律隆绪的时候,辽皇耶律隆绪暴跳如雷。
辽皇耶律隆绪指着迷离己的鼻子,大骂了迷离己许久。
不过过了半日,态度就有所缓和。
辽皇耶律隆绪的态度为何有所缓和,没几个人知道,只知道大辽探马,将一则消息递给了辽皇耶律隆绪。
消息内容,辽皇耶律隆绪并没有告知给所有人。
只是传令给所有人,让所有人在幽州城等着,等着曹玮主动进攻,不得擅动。
大辽文武大臣,对此充满了疑惑,但是没人敢去问。
辽皇耶律隆绪行事,那是真霸道,不似赵祯那种霸道中还留有余地。
辽皇耶律隆绪要在大辽斩杀谁,说斩就斩,不像是赵祯,还有诸多顾虑。
曹玮在铜台关内等了几日,也没有等到辽皇耶律隆绪率领大军来攻,便派人赶到了雁门关,去查看雁门关的战事。
曹玮派去的人还没有赶到雁门关,雁门关前的战事,就已经打响了。
大辽副点检耶律野,西北路十二班军、奚王府舍利军统领徒鲁骨,兵马都部署黄翩,以及其中副手达骨只,都监赫石,五人,率领着十万兵马,到了雁门关下。
辽人十万铁蹄南下。
雁门关内外的将士,紧张的不行。
唯有李昭亮一人一点儿也不紧张,甚至神情还有些怪异。
一排足有上万的百虎齐奔,架在城墙上,混合着弓弩、床弩、重弩,从雁门关关城上左右铺开,一直蔓延到了城墙两端的三关寨。
场面十分壮观。
李昭亮瞧着有些发愣,盯着站在雁门关城门楼子前,紧张的擦着汗的杨文广,一脸愕然的道:“寇季给了你一万架百虎齐奔?”
杨文广微微摇头,道:“寇贤弟给了一些,另一些是我换的。”
李昭亮愣愣的问道:“拿什么换的?”
杨文广干巴巴笑道:“在黄头回纥缴获的战利品。”
李昭亮喃喃道:“不太够吧?”
黄头回纥富庶的地方,大多在南境,南境被青塘人给占了,所以青塘拿走了黄头回纥大量的财富。
杨文广等人在黄头回纥境内攻城略地,如入无人之境,打下了半个黄头回纥的疆土,但并没有缴获到多少钱财。
杨文广和张元共分以后,再依照功劳,赏赐将士们一些,分到他手里的,其实没有多少。
那点钱财还不够购买百虎齐奔的。
更别说堆放在百虎齐奔后拿成箱的箭矢。
杨文广面对李昭亮的质疑,只能干笑着说出了实话,“帮着元山部攻打黄头回纥,是寇贤弟自己的主意,朝廷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我率军在黄头回纥境内征战,也算是功勋卓著,但朝廷并没有因此大力奖赏我。
只是酌情奖赏了我麾下的将士。
寇贤弟知道我们吃了亏,就相应的补偿了我们一二。
我手里的钱财虽然不多,但是刨去了人工费用以后,大致能买得起这么多百虎齐奔。
至于这些箭矢,都是寇贤弟半卖半送的给我的。”
李昭亮愣愣的盯着杨文广,“百虎齐奔你就掏了一个材料钱?箭矢干脆是白捡的?就寇季那个貔貅性子,你居然能从他手里占这么大便宜?
你是寇季的私生子?”
杨文广听到李昭亮这话,脸色有些发黑,“李将军,先父的亡魂还在此地,你莫要胡说。”
李昭亮撇撇嘴,低声道:“寇季对你这么好,完全没有道理啊。”
李昭亮瞥着杨文广道:“你又没有吹捧过他,也没有帮他谋取过什么好处,他居然对你如此大方?他是觉得你忠厚老实,还是就欣赏你这种不喜欢吹捧他的性子?”
杨文广听李昭亮这么一说,也有些茫然。
他也有点搞不清楚,寇季为何会对他十分优厚。
汴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寇季是那种雁过拔毛的性子。
跟朝廷交割军械,也要将账算的明明白白,一文钱的便宜都不让朝廷占。
跟李昭亮、曹佾、朱能等人做生意,那也要将账算的明明白白的。
不仅不让李昭亮、曹佾、朱能等人占到他便宜,反而还从他们身上占到了不少便宜。
比如李昭亮的部曲,在西凉城外发现的金矿。
寇季啥也没干,愣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从李昭亮手里讨走了几成的份子。
可以说,寇季在钱财问题上,就是属貔貅的,只吃不拉。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对杨文广却出奇的大方。
在西域做生意,想着杨文广,生拉硬拽的将杨文广拉进了他们几家在西域的生意,让杨文广跟着分了一杯羹。
河西分地,杨文广人还在黄头回纥,寇季就先将杨文广的那一份留了出来。
购买军械,别人都是人工费、材料费、运输费等加在一起算,杨文广只需要出里面最少的那一份材料费就行。
第0623章 敌人毛都没摸到,人就没了?!
寇季对杨文广优厚的让李昭亮觉得难以置信。
李昭亮心里暗自揣测,寇季是不是有受虐的性子,喜欢被人冷着脸对待,喜欢被人怼,不喜欢被人拍马屁?
李昭亮瞥了瞥杨文广穿戴的那一身盔甲,又看了看杨文广手下将校穿戴的盔甲,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因为杨文广身上穿戴的盔甲和他手下将校穿戴的盔甲,皆是只有虎字军才能配备的上好的盔甲。
目前为止,除了虎字军以外,也只有保塞军有,禁军上四军都没有配备上。
李昭亮心里在瞎猜,杨文广也被糊弄的有些怀疑。
但事情的真相跟李昭亮猜测的那可是天差地别。
寇季之所以给杨文广的保塞军配备盔甲,那是杨文广死皮赖脸求的。
寇季看他是一个老实人,也没有在钱财上面为难他。
杨文广打仗是一把好手,可对敛财之道,那是一窍不通。
也不太懂得一些利益交换的手段。
他想要一样东西,除了明面上讨要以外,根本不会多想其他办法。
不像是李昭亮、曹佾等人,懂得利益置换,用利益换取他们想要的东西。
寇季也不希望看到杨文广变得跟李昭亮等人一样,事事以利益说话,所以对他十分大方。
寇季在河西生拉硬拽的拉着杨文广参与他们的生意,纯粹是杨文广老实的让他有些看不下去。
李昭亮和朱能二人在战事结束以后,就开始想收益,开始将自己手里的利益最大化,杨文广在战后,像是个憨憨一样,什么也不会多想,静等着朝廷的下一步指示。
寇季若是不拉他一把,他走一趟西域,估计只能得一些朝廷的赏赐,其他什么也得不到。
至于杨文广从寇季手里廉价的拿到了百虎齐奔和箭矢,那并不是寇季照顾杨文广,纯粹是一个意外。
寇季已经将百虎齐奔的制造方法,扔到了工部,以后百虎齐奔就会由工部制造。
汴京城外的器械作坊,以后会专攻火器。
杨文广只是在寇季有心清理库存的时候,恰好撞上了门,寇季急着腾空仓库,所以就将百虎齐奔和箭矢廉价的卖给了杨文广。
在满朝文武眼里,百虎齐奔是寇季费心研究出的大杀器。
目前军中正在逐渐的配备。
满朝文武将百虎齐奔当成宝贝,可对寇季而言,那就是一堆堆放在仓库里占地方的东西,有价值,但还不足以让寇季特别重视它。
无论是流星箭,还是百虎齐奔,都是寇季推出来的过度品。
如今火器已经拿出来了,过度品自然应该被淘汰了。
当然了,寇季眼里的淘汰品,在满朝文武眼里,仍然是十分珍贵的大杀器。
只不过,李昭亮和杨文广二人,似乎将巧合,当成了特殊照顾。
李昭亮十分羡慕的瞅了瞅保塞军将士们掌控着的百虎齐奔,感叹了一句,“我这个主将,似乎已经在战场上失去了作用?”
杨文广干巴巴笑道:“我先率众打一场,若是不敌的话,你再率军补上?”
李昭亮沉吟了一下,点点头,“我让将士们在关城内准备着,一旦你不敌,我立马让手下的将士们补上。”
杨文广略微有些振奋的点点头。
他祖父杨业,在降了大宋以后,成名之战,就是在雁门关打的。
他们祖孙二人虽然未曾谋面,但能在同一战场上,对战同一方的敌人,也是一件值得缅怀的事情。
若是他能跟他祖父一样,在雁门关建功立业,打一场大胜仗,那他也算对得起他祖父在天之灵了。
他日到了古北口,见到了他祖父的骸骨,他也能理直气壮的跟他祖父说一声。
祖父,孙儿没有辱没您的名头。
杨文广心里感慨万千的时候,城外的辽兵已经逼近了雁门关。
大辽副点检耶律野,率领着徒鲁骨等人,领着十万兵马,到了雁门关外。
耶律野是一个身形十分魁梧的中年人,大辽皇室宗亲,着一身大氅,顶着一顶狐狸皮毛做的帽子,跨坐在一匹红棕马上。
徒鲁骨的体型,比耶律野还要魁梧三分,满脸大胡子,一身独具大辽特色的裘皮,手握着一柄大刀,坐在一匹枣红马上。
耶律野盯着不远处肃杀气息浓郁的雁门关,对身旁的徒鲁骨吩咐道:“徒鲁骨,你先率三万兵马,前去佯攻一场,好让我们看清敌人的虚实。”
徒鲁骨闻言,朗声道:“何必佯攻?区区雁门关,我可以一鼓而下。”
耶律野皱了皱眉头,喝斥道:“雁门关内的守将,倒是不足为惧。可雁门关内的援军,却不可小逊。援军主将李昭亮,乃是沙场上的宿将,此人虽然没有建立过什么大的功勋,但实力却不可小逊。
宋国征讨西夏、征讨西域,皆用此人为将,而且两战皆胜,足可见此人有过人之处。
援军先锋杨文广,虽然涉足战事不久,但也是名门之后,近些年涉足战事以后,展露头角,打了不少胜仗,也不能轻视。”
“杨文广?杨业之孙?杨业死于我辽人之手,杨业之孙也会死于我辽人之手!”
徒鲁骨大大咧咧的说。
耶律野瞥了徒鲁骨一眼,淡淡的道:“杨业乃是绝食而死,并非死在我辽人之手的。杨业若是死在我辽人手里,承天太后和宋国王,也不会命人将杨业供在古北口。”
徒鲁骨抿了抿嘴,没有再多言。
耶律野点了三万舍利军给徒鲁骨,命令徒鲁骨率领着三万舍利军佯攻雁门关。
徒鲁骨领着兵马,直逼雁门关而去。
雁门关上。
杨文广瞧着辽兵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紧张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迹。
按理说杨文广大大小小的战事也经历了一些,不应该如此紧张才对,可他还是紧张了。
之所以会紧张,大概跟雁门关有关。
雁门关是他祖父建功立业的地方,他若是败在此处,那丢的不仅仅是他的脸,还有他祖父的脸。
辽兵逼进了百虎齐奔的射程。
杨文广吞了一口口水。
一万多辽兵逼进了百虎齐奔的射程以后,杨文广果断下令。
“放!”
早已准备好的保塞军,齐齐点燃了百虎齐奔。
“噗噗噗噗……”
百虎齐奔被点燃以后,快速的往外吞着箭矢。
箭矢犹如流星一般射了出去。
一瞬间。
箭矢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雨幕。
眨眼间,倾盆而下。
百虎齐奔之所以被称之为百虎齐奔,那是因为一口气能射出百道箭矢。
事实上在百虎齐奔之前,还有五虎出穴箭、火龙箭、群鹰逐兔箭、长蛇破阵箭、一窝蜂箭等版本。
百虎齐奔属于终极版。
寇季在制作百虎齐奔的时候,果断的省略了前面的进阶版,一口气拿出了终极版。
一架百虎齐奔,可以喷出去一百支箭,一万驾,那就是一百万支。
一百万支箭矢落下,瞬间将雁门关前变成了一片箭林。
一万多冲入到了百虎齐奔射程里的辽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怪叫,就被射成了筛子。
在箭矢落下以后。
雁门关内外,不论是辽人还是宋人,皆为之一静,齐齐的瞪大眼。
擂鼓的鼓手,看到了这一幕,再也挥动不了鼓槌了。
正在前冲的辽兵,看到了这一幕,齐齐刹住了脚。
雁门关内外,一时间变得静的出奇。
雁门关关城上。
李昭亮站在杨文广身边,眼睛瞪的大大的,强吞了一口唾沫。
良久之后,他喃喃的道:“我总算明白了,寇季进入沙州城以后,李元昊为何只率兵冲杀了一次,就果断退走了。
他若是不退,那他的部下,还不得被寇季给杀绝了。”
李昭亮在西域作战的时候,率军赶到沙州城的时候,李元昊已经率领着西夏兵马退走了,所以他并没有看到沙州城墙上,朱能丧心病狂的下令百万箭矢齐射的场面,不知道那场面有多骇人。
杨文广当时在率众攻打沙州城内城,所以也没有亲眼目睹,只是听人给他描述过。
如今亲眼见证到了这骇人的一幕,二人才明白,这场面到底有多吓人。
杨文广听到了李昭亮的话,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沙州城一战,是朱能做的主,箭矢是朱能吩咐射的,跟寇贤弟无关。”
李昭亮闻言,暴跳如雷的道:“现在是解释这些的时候吗?!”
杨文广在李昭亮怒吼声中,缓缓回神,他侧头看着李昭亮疑问道:“那现在该做什么?”
李昭亮愣了一下,望着城外的那箭林,以及齐刷刷躺在箭林下的辽兵尸骸,嘟囔了一句,“我怎么知道……”
无论是他,还是杨文广,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一幕,有点无从适应,无从应对。
李昭亮和杨文广二人在思量下一步该如何的时候。
雁门关外的耶律野涨红了脸,拳头在一瞬间握起,身躯有些哆嗦。
大辽兵马都都监赫石强忍着心头的惊恐,上前一步,走到了耶律野身边,低声问道:“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噗!”
耶律野张口喷出了一口逆血,晕倒在了地上。
“将军?!”
“将军?”
“……”
跟随在耶律野身边的人,瞬间扑到了耶律野面前,抱起了耶律野,一个劲的呼喊。
然而,耶律野已经彻底了晕死了过去。
耶律野打了这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
仗才开始打,敌人的毛都还没摸到,一万多兵马,就没了?!
一万多兵马,就没了!
那可是一万多大辽勇士,不是一万多头羊。
从大辽建立至今,还从没有出现过这种一眨眼,一万多人就没了的战事。
耶律野就算是心脏再大,此刻也崩溃了。
“怎么办?”
赫石带着人扶起了耶律野以后,慌忙的问身边的兵马都部署黄翩。
黄翩目光有些失神的道:“还能怎么办,先鸣金收兵……”
眨眼间,一万多大辽勇士没了。
谁还敢冲上去再战?
没看到剩下的大辽勇士们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吗?
“鸣金收兵!”
赫石果断的采纳了黄翩的建议,吩咐人鸣金收兵。
正在战场上的辽兵,听到了鸣金的声音以后,玩命似的往回跑,生怕城头上的宋军,再给他们来一轮。
雁门关城头上。
杨文广看到了辽兵跑了,立马询问李昭亮要不要乘胜追击。
李昭亮思量了一会儿后,摇摇头道:“先让他们帮我们扬扬名。”
此次攻打雁门关的辽兵,虽然被吓破了胆子,但耶律野赶赴大定府一线战场上的时候,又不是只带了这些兵马。
耶律野此次攻打雁门关,只带了一支屯驻在朔州的镇军,还有辽国的精锐兵马舍利军。
其麾下的西北路十二班军,以及大定府、寰州等地的镇军,并没有调动。
冒然出击的话,不一定会占到什么便宜。
还不如先让舍利军和朔州的镇军逃回去,先将他们在雁门关的遭遇传播出去。
将他们所感受到的恐惧,分享给其他的兵马。
只要耶律野此番率领的所有兵马都感受到了恐惧,那么辽兵的士气就会大降,到时候再攻伐朔、寰等地,一定会十分轻松。
李昭亮否决了乘胜追击的想法,杨文广没有再开口。
二人看着辽兵跑远了以后。
李昭亮不咸不淡的对杨文广道:“你派人去打扫战场,我回去写军奏。”
杨文广缓缓点头。
李昭亮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顿,对杨文广道:“回头多生几个儿子,走寇季的门路,送他们去文昌学馆读书。”
杨文广一脸愕然。
李昭亮却没有多解释,背负着双手,骂骂咧咧的走了。
“等我回朝以后,就让我儿子去考进士,谁敢拦着我儿子,我就买一万架百虎齐奔射给他们看。”
杨文广听到了李昭亮这话,略微愣了一下,思量了一会儿,大概猜到了李昭亮为何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他瞧了瞧雁门关外的战场,再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盔甲、手里的兵刃,生出了同样的心思。
苦练一身武艺,有啥用?
挡得住百虎齐奔一轮齐射吗?
第0624章 各方反应
如果百虎齐奔不算啥,那火枪和火炮呢?
当火枪和火炮推广到了全军以后,敌人在百不外,就被歼灭了,个人勇武,还有用武之地吗?
杨文广脑子有些懵懵的下令让保塞军的将士们去打扫战场。
保塞军的将士们自然没有杨文广和李昭亮二人想的那么多。
他们只知道,打了胜仗,就有赏钱拿。
他们在得到了杨文广的命令以后,欢呼雀跃的奔出去打扫战场。
数日之后。
雁门关的战事奏报,就送到了曹玮的案头上。
曹玮盯着案头上已经拆开的奏报,看了许久,也没有说话。
吕夷简在一旁,一脸疑惑的道:“李昭亮和杨文广在雁门关打了胜仗,你居然不高兴?”
曹玮缓缓的收回了目光,瞥了吕夷简一眼,不咸不淡的道:“我为什么要高兴?”
吕夷简一愣再愣,一脸疑惑不解的盯着曹玮。
曹玮幽幽的长叹了一声,“一万架百虎齐奔齐射,一万辽军随之覆灭。战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吕夷简愕然道:“这难道不好吗?我们一个人也没有死伤。”
曹玮淡淡的道:“好是好,但我们以后何去何从?”
吕夷简愣了。
曹玮继续说道:“我辈武人,习练一辈子武艺,就是为了在战场上跟敌人撕杀,马革裹尸。可百虎齐奔一出,敌人已经倒在了百步以外。
火枪和火炮的威能更强。
等到寇季造出了更多火枪和火炮以后,一定会配备到全军中。
到时候,我们这些凭借着武艺吃饭的人,何去何从?”
吕夷简又愣了。
他一直关注着雁门关战事胜败,却没有关注雁门关战事背后所引发的一系列的印象。
百虎齐奔做到了不伤一兵一卒,就歼敌于百步之外。
武人的勇武,一下子在战场上失去了作用。
火枪和火炮比百虎齐奔更强,火枪和火炮一旦装备到了全军中以后,战场对武人的依赖,恐怕会降到极低。
那朝廷对武人,甚至是武人背后的将门的依赖,也会随之降到极低的位置。
一旦朝廷用不到将门了,那将门也就没有多少存在的必要了。
什么与国同休一类的鬼话,别人信,曹玮肯定不信。
皇室真要是有心让所有的将门与国同休的话,符家也不会覆灭,高家也不会被打压的只剩下了小猫三两只。
曹玮明显是通过了雁门关的战事,想到了将门的以后,心中生出了不好的感觉。
吕夷简沉吟了许久,开导道:“百虎齐奔虽然在战场上显威,但终究有其不利的一面。百虎齐奔十分笨重,可不适合用于追逐战中。
所以你不必过多的担忧。”
曹玮盯着吕夷简道:“那火枪呢?”
火枪可是十分轻巧,甚至比一般的手弩还轻,还便于携带。
吕夷简沉吟了一下,干笑道:“火枪和火炮数量不多,听说制作起来也不容易。寇季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它们大量制造出来。”
曹玮盯着吕夷简,质问道:“你信吗?”
吕夷简抿了抿嘴,有些说不出话。
当初寇季拿出百虎齐奔的时候,满朝文武也觉得寇季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它们大批量制造出来。
然后,不到一年,寇季已经给各军中供应上了百虎齐奔。
火枪和火炮现在数量是少。
可谁也不能保证,寇季会不会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拿出大批量的火枪和火炮给全军装备上。
只要事情跟寇季牵扯上,就不能以常理度之。
寇季总是一个手段层出不穷的人。
总是能人所不能,想人所不敢想。
吕夷简沉默了许久,见曹玮也不说话,心中生出了一些担忧。
曹玮可是此次战事的主帅,他若是心态出现了变化,可是会影响战事变化的。
“此次战事……”
吕夷简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
曹玮不等吕夷简把话说完,就果断开口道:“此次战事了结以后,我要去文昌学馆。我曹家子弟以后参加科考,你们不得阻拦。”
吕夷简紧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将门子弟不得参加朝廷的科考,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
曹玮沉声道:“所以我将门,要为了这道规矩去死吗?”
吕夷简闻言,眉头皱的更紧。
吕夷简沉吟了许久以后,开口道:“此事我会奏明官家,具体的由官家定夺。”
曹玮缓缓摇头,“官家那边,我自然会去说项,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们的态度。”
吕夷简有些犹豫,许久以后叹息道:“曹家子弟可以下科场,但是曹家子弟一旦下了科场,军中的曹家子弟,就不得超过五人。
曹家子弟出了汴京城,文武不能委派到一个地方为官。”
曹玮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我曹家可以答应。”
吕夷简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开口。
曹玮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明明打了一场胜仗,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一日,可现在谁也开心不起来。
吕夷简沉默了许久以后,询问曹玮道:“你为何要去文昌学馆?”
曹玮瞥了吕夷简一眼道:“以后的战场,需要的是智将、儒将,而不是以个人勇武称雄之辈。我去文昌学馆,自然是为了帮我大宋培养智将和儒将。
寇公有意在文昌学馆内开武科,此前一直邀我前去坐镇,我都没答应。
如今,可以答应了。”
吕夷简觉得,曹玮要去文昌学馆的目的,恐怕不仅仅是如此。
曹玮大概是觉得以后将门子弟无法再像是以前一样,有巨大的影响力了,所以就想通过门生,来弥补这一点。
吕夷简看穿了曹玮的心思,却没有戳破。
因为曹玮是目前朝堂上仅剩的唯一一位名将。
朝廷想要培养智将、儒将,离不开曹玮。
吕夷简深知兵事的重要,所以绝对不可能看着朝廷将培养将领的事情,交给文臣去做,不让武臣参与。
那样培育出的将领,先天不足,上了战场很容易出问题。
朝廷如今好不容易有崛起的势头,自然不能自断筋脉。
吕夷简觉得曹玮远比其他的将门之主要聪明。
若是其他的将门之主知道了雁门关一战,感觉到了恐慌,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制约百虎齐奔、火枪、火炮等利器出现在军中。
为此纵兵作乱,恐怕也在所不惜。
但曹玮没有。
曹玮在感受到了恐慌以后,率先想到的不是反抗,而是融合,融入进去,将劣势变成大优势。
他先是通过让曹家子弟下科场,确保了曹家以后在朝堂上的地位。
然后再入文昌学馆,帮朝廷培养智将、儒将,借此稳固曹家的地位。
一旦寇季大批量的制造出了火枪和火炮,并且将其配备到了全军中。
智将和儒将就变得至关重要。
若是曹玮将朝廷最初的一批智将和儒将,变成自己的学生。
那以后再衍生出的智将和儒将,就是曹玮的徒子徒孙。
曹玮的徒子徒孙,还能欺负曹家去不成?
想欺师灭祖?
但凡在朝堂上为官的人,欺师灭祖都没什么好下场。
欺师灭祖的人,既不孝,又没有底线,谁敢用你?
吕夷简觉得曹玮聪明,有人却比曹玮更聪明。
比如某不可明言的讲武堂山长赵祯,以及某不可明言的讲武堂副山长寇季。
曹玮现在才开始想以后培育智将和儒将的问题。
赵祯和寇季二人已经开始大批量的培育基层军官了。
那些基层军官,都是赵祯精挑细选的。
以后出一两个将领,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那些基层军官们,以及以后的将领们,忠于山长,那是应该的。
忠于副山长,也是应该的。
原因很简单。
讲武堂内那几个本领最高超的教头,脑门上都刻着一个寇字。
他们张嘴寇府,闭嘴少爷。
在他们嘴里,少爷绝对是天底下最聪明的那个。
没有之一。
如果有,陈教头一定会一枪崩了他。
在他们嘴里,寇府绝对是天底下所有人都想去的圣地。
寇府里有万人崇拜的圣贤,有天下第一聪明人,有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有天底下最稀奇古怪的东西。
最吸引那些基层军官们的,主要是后两项。
被基层军官们称之为马倌那位教头,每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我情愿在寇府里扫马粪,也不想过来教你们这帮子棒槌。
讲武堂内唯一一位不说寇府好话的,就是那位姓高的总教头。
只不过那个姓高的总教头,走哪儿,背后都跟着一个冷冰冰的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所以没人敢亲近他。
……
雁门关一战,在大宋掀起的波澜,辽皇耶律隆绪不知道。
辽皇耶律隆绪只知道,耶律野率领十万大军攻讨雁门关,壕沟还没跨过去,就死了一万多人,最终气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
辽皇耶律隆绪坐在行宫内的宝座上,脸色阴沉的盯着跪在脚下的黄翩,声音沉重的道:“将雁门关前发生的一切,一点不漏的给朕说一遍。”
黄翩跪服在地上,细细的将雁门关外发生的一切,向辽皇耶律隆绪讲了一遍。
行宫内的大辽文武们听完了黄翩的讲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个面露惊色。
唯有辽皇耶律隆绪阴沉着脸,冷哼道:“朕听说,百虎齐奔是寇季造出来的?”
“回陛下,百虎齐奔确实是寇季所造。”
有文臣赶忙回了一句。
辽皇耶律隆绪微怒道:“朕当初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如今杀也不迟……”
有武臣低声说了一句。
辽皇耶律隆绪瞪起眼,喝斥道:“怎么杀?你去杀吗?”
寇季若是在辽国,辽皇耶律隆绪自然能随意揉捏他。
可寇季人在汴京城。
辽皇耶律隆绪根本拿捏不了寇季,若是派人去刺杀的话,九成九成功不了。
以寇季如今的身份地位,身边必然有绝顶高手跟着。
只怕他派去的刺客还没露头,就被人摘下了脑袋,挂在旗杆上了。
再说了,辽皇耶律隆绪向来不喜欢刺杀这种肮脏之道。
但凡是掌大权的上位者,没有一个喜欢刺杀之道的。
他们不喜欢刺杀别人的原因是,不想被别人刺杀。
“武的不行,试试文的也不错。”
大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俭,低声说了一句。
辽皇耶律隆绪微微一愣,疑问道:“如何用文的?”
张俭不咸不淡的道:“将寇季强闯皇女的帐篷,导致皇女无法跟宋国皇帝赵祯和亲的消息散出去。”
张俭的话刚说完,大辽吏部尚书杨又玄摇头晃脑的道:“不妥不妥……据臣所知,寇季和宋皇亲如兄弟,同榻而眠。
宋皇此人又不好色,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跟寇季出现隔阂。
此事若是传出去,说不定宋人会反咬一口,说我大辽皇女不知羞耻,强闯了寇季的帐篷。
如此一来,反倒落了我大辽的面子,让天下人以为我大辽的女子,不知廉耻。”
辽皇耶律隆绪听完了杨又玄的话,沉声道:“此计不妥……”
张俭闻言,瞥了杨又玄一眼,冷哼了一声。
杨又玄一脸淡然,像是看不到他一样。
张俭提出的计策被否决了,大辽的文武大臣也没人有什么好建议。
辽皇耶律隆绪皱着眉头沉声道:“寇季的事情回头再议,眼下战事要紧。”
辽皇耶律隆绪目光落在了依旧跪在地上的黄翩身上,沉声道:“回去告诉耶律野,让他放弃朔、寰二州,放宋军进来。”
大辽文武听到这话,齐齐皱起了眉头。
但没有人开口。
黄翩苦着脸道:“陛下,耶律点检至今仍在昏迷当中。”
辽皇耶律隆绪张了张嘴,想骂一句废物,但终究还是没有骂出声。
再废物,那也是皇室宗亲。
骂他废物,皇室的名声也得跟着受牵连。
“脱古思,你去一趟!”
脱古思,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他还有一个名字叫萧惠。
此人乃是大辽的名将,国舅爷。
现任大辽西北路招讨使,爵封魏国公,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也是一位名流青史的人物。
不过他之所以能名流青史,跟战功却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之所以能青史留名,是因为他的姐姐和女儿的缘故。
他的姐姐是顺圣元妃萧耨斤,女儿是辽国历史上那位十分有名的诗人皇后萧观音。
只不过他的女儿萧观音如今还没有出生,需要到十几年以后。
第0625章 折母西去
辽国为了一直确保耶律氏和萧氏两族的地位,两族一直通婚。
耶律氏为帝王,萧氏为后。
根据史料记载,萧惠的姐姐萧耨斤,嫁给了辽圣宗耶律隆绪,诞下了辽兴宗耶律宗真,从关系上论,萧惠是辽兴宗耶律宗真的舅舅。
然后,辽兴宗耶律宗真取了萧耨斤另一个弟弟萧孝穆的女儿萧挞里,也就是他表妹,诞下了辽道宗耶律洪基。
辽道宗耶律洪基又娶了萧惠的小女儿萧观音。
两族的关系,可以说是十分混乱。
当然了,现在的萧惠,还不知道自己会老来的女,还是位才女,他现在一门心思的扑在战事上。
听到了辽皇耶律隆绪点他为将,萧惠果断出班道:“陛下,日前您不是才说过,此次大战,不适合用诱敌深入的法子吗?
为何又要诱雁门关一线的宋军,进入到大辽?”
辽皇耶律隆绪沉声道:“敌人有利器在手,不可力敌。但放任着不管,必成大患。所以不如诱敌深入,将他们牵制在我大辽境内。
如此,我们才能腾出手,做更多的事情。”
萧惠沉吟道:“可曹玮守在铜台关内,闭门不出。雁门关一线的敌人又不可力敌,那我大辽如何能够取胜?”
辽皇耶律隆绪淡淡的道:“取胜的关键,不在燕云境内。”
萧惠疑惑的道:“那在何处?”
辽皇耶律隆绪淡然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辽皇耶律隆绪不肯说,萧惠自然不敢追着逼问,当即退回了班列。
辽皇耶律隆绪宣布散了以后。
萧惠出了行宫,带了一些人马,带着黄翩离开了幽州城。
……
一晃便是半个月过去了。
曹玮在铜台关内闭关不出,辽皇耶律隆绪在幽州城内也闭门不出。
涿州、幽州就像是没有大军屯驻一样,风平浪静的。
倒是雁门关和大定府一线的战事,打的如火如荼。
李昭亮在杨文广击溃了耶律野率领的十万大军以后,并没有下令追击。
而是选择放那些兵马回去,将他们感受到的恐慌,传递给其他人。
李昭亮此举的成果是十分喜人的。
那些撤退回去的兵马,将他们在雁门关前遇道的一幕讲述给了其他人以后,果然让辽军中出现了恐慌。
辽军都知道李昭亮和杨文广手里有神兵利器,杀伤力十分惊人。
偏偏,这等强敌,要跟他们作战,他们心里直打鼓,士气十分低迷。
李昭亮瞅准了机会,和杨文广一起,兵分两路,突袭了朔州,攻克了整个朔州。
等萧惠赶到大定府的时候,朔州已经充满了宋字大旗。
李昭亮和杨文广攻克了朔州,倒是省去了萧惠再演一出诈败的戏。
可人还没到,朔州就被攻克了,他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他有心跟李昭亮和杨文广正面打一场,但考虑到辽皇耶律隆绪诱敌深入的命令,他只能按兵不动。
一晃,又过了半个月。
萧惠在寰州诈败,丢了寰州。
李昭亮和杨文广再次攻克一州。
大宋拿下了燕云十六州三州之地。
此事传回了汴京城以后,朝野内外,一片喜庆。
朝堂上有些人见曹玮一个月没动,便起了让曹玮动一动的心思。
毕竟,李昭亮和杨文广率领的偏师,拿下了两州之地,你曹玮率领的中军,却只占领了一州之地,明显有些不合适。
只不过朝堂上的那些人递上去了奏本,就被赵祯叫进宫里好好的质问了一番。
……
你懂兵事?
不懂!
不懂你瞎嚷嚷什么?再瞎嚷嚷,发配!
你懂兵事?
懂!
那你去军中走一趟,看看曹玮为何不动。
可给钦差仪仗?
给了你钦差仪仗,你是压得住曹玮,还是压得住吕夷简?
……
赵祯一番连消带打,将朝堂上那些递奏本的人治的服服帖帖。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赵祯刚压下去的声音,再次浮起来了。
因为不论是曹玮,还是连战连捷的李昭亮和杨文广二人,皆停下了战事。
李昭亮和杨文广二人拿下了朔、寰二州以后,也止步不前。
近三十万大军,就在燕云之地,跟辽人耗着,不进不退,每日里耗费着大笔的钱粮,自然有人看不下去。
只不过朝堂上的那些小心思多的人,这一次学乖了。
并没有自己上奏,而是教唆着别人去上奏。
然后那些人皆被发配到了燕云之地的战场上。
那些被发配到烟云之地战场上的人,十分的委屈。
萧惠觉得自己更委屈。
他在完成了辽皇耶律隆绪交代的诱敌深入的命令以后,摩拳擦掌的准备给杨文广和李昭亮二人一个教训。
百虎齐奔固然犀利,却不足以横扫整个战场。
萧惠觉得正面去跟百虎齐奔碰撞,那是不明智的选择,只有莽夫才会干。
他准备派遣兵马,拖住杨文广和李昭亮二人手里握着百虎齐奔的兵马,然后不断的滋扰二人背后的辎重队伍。
借此拖垮杨文广和李昭亮二人的兵马。
只是萧惠一切都准备好了,李昭亮和杨文广二人却龟缩在寰州境内,不肯出去。
萧惠想的那些谋略,算是白想了。
辽皇耶律隆绪没有进一步的命令給他,他就只能陪着杨文广和李昭亮二人干耗着。
“不正常!”
“一点儿也不正常!”
铜台关内的关城上,曹玮皱着眉头,在城门楼子前踱步,嘴里不断的念叨着。
狄青同样皱着眉头,在他身边站着。
“曹帅……”
“嗯?!”
狄青刚刚张嘴,曹玮就拧起了眉头。
狄青苦笑了一声,低声道:“岳叔父,您说辽皇耶律隆绪的屁股为什么会这么稳?”
按理说,军中应该以官职相称,不应该论私情。
可曹玮强硬的要求狄青叫他岳叔父,狄青也只能听之任之。
曹玮之所以破天荒的认了狄青这个曹家女婿,并且强烈的要求狄青喊他岳叔父,那是跟他近几日的发现有关。
曹玮在生出了培养智将和儒将的心思以后,就有心从自己手下的人中间挑选一二。
然后,一帮子脑袋里全是肌肉疙瘩的家伙,请愿领着兵去正面冲击辽皇耶律隆绪的行营,也不愿意听曹玮将那些深奥一点的兵马谋略。
唯有狄青一人,喜欢听他讲的那些东西,更关键的是,狄青一点就透,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曹玮以前教导狄青,在武艺一道上,那是倾囊相授,在兵法谋略一道上,略有隐藏。
倒不是他有私心,而是他担心狄青年幼,学不了那么多东西。
毕竟,他教授狄青的时间并不算长,所以只能捡一些保命的东西先交给狄青。
所以他并没有发现狄青在兵法谋略一道上的慧根。
如今他有心思给狄青传授一些深奥一点的兵马谋略,才发现狄青在这方面的天赋。
如此有天赋的人,又是他的亲戚,跟寇季关系又好,以后只要不出岔子,很有可能就会成为大宋军方的领军人物。
那还不得好好亲近亲近?
他老了,已经感觉到力不从心了,自然要好好的为子孙后辈铺路。
曹玮听到了狄青的话,皱着眉头道:“按理说,朔州和寰州被攻破,辽皇耶律隆绪应该不会按兵不动的。可如今朔州和寰州被攻破了一个月了,辽皇耶律隆绪还没有动静,明显的有些不正常。”
狄青沉吟道:“辽皇耶律隆绪有其他阴谋?”
曹玮郑重的点点头,“那是必然的,不然辽皇耶律隆绪不可能如此安安稳稳的坐着。”
曹玮盯着狄青道:“辽皇耶律隆绪如此坐得住,那么他谋划的事情,很有可能能在一瞬间改变目前战场上的局势。”
狄青皱眉道:“反败为胜?”
曹玮缓缓点头。
狄青沉吟道:“辽国的兵马皆被我们挡在雄关和城池之外,他如何反败为胜?”
曹玮沉声道:“辽人最擅长反败为胜,此前我大宋三征辽国,辽国皆是反败为胜。所以辽皇耶律隆绪的阴谋,一定有翻盘的可能性?”
狄青疑问道:“以现在的局势,辽皇耶律隆绪如何翻盘?”
曹玮思量道:“无外乎两点,第一声东击西,第二从内部瓦解我们。从内部瓦解我们的可能性很小,官家和寇季如今全力支持我们征战,不可能中途改变。
他们二人不变,朝堂上的那些声音,就影响不到我们。
官家的性子我说不准,但是寇季的性子我却知道。
寇季对我大宋之外的邦国,向来强硬。
他是绝对不会看着我们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向人低头的。
所以他一定会一力支持我们打下去。
官家对寇季十分亲厚,此次我们征讨辽国所花费的大部分钱粮,皆是寇季得来的。
所以寇季若是一力支持我们的话,官家应该也不会摇摆。
所以从内部瓦解我们的这一条,可以排除。
剩下的就是声东击西。”
狄青略微消化了一下曹玮的话,疑问道:“辽皇耶律隆绪会如何声东击西?我大宋如今跟辽国接壤的地方,只有燕云。
燕云之地如今有我们等着他,他不可能在燕云之地谋划什么。”
曹玮缓缓点头,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如今我大宋跟辽国唯一接壤的地方,皆屯有重兵,辽皇耶律隆绪想在这方面做手脚很难。即便是做手脚成功了,也很难翻盘。
所以辽皇耶律隆绪绝对不可能在燕云之地谋划。
只能谋划其他地方。
目前我能想到的就是海上。
只是辽国的海船,比起我大宋,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大军踏船而来,恐怕不那么容易。
而且从海上过来的话,我们早就得到了消息。”
狄青思量了一下,疑问道:“辽国会不会从西夏借道?”
曹玮愣了一下,沉吟道:“此事我倒是也想过。可西夏借道给辽国的话,跟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以西夏如今的状况,严防死守着不让辽国入侵也就算了,还敢放辽兵入境,怕死的不够快?”
狄青沉吟道:“万一西夏人另有算盘呢?”
曹玮质问,“什么算盘?”
狄青沉声道:“什么算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此次我大宋和辽国能掀起战端,西夏可是从中出了一把力的。”
曹玮闻言,眉头一瞬间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思量了许久,脸色有些难看的道:“西夏是想让我大宋和辽国一直鏖战下去,好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可他凭什么认定放辽人过境以后,辽人就能侵入到我大宋呢?
府州的折家军,是吃素的?”
曹玮阴沉着脸思量了许久,踱步下了城墙,找到了吕夷简。
“吕相,折家近些日子,可有什么动静?”
吕夷简在听到了曹玮的话以后,愣了许久,狐疑道:“你怎么突然想到了折家?难道你想借着折家军谋划什么?”
曹玮沉声道:“我没有想着借折家军谋划什么,我倒是怕辽皇耶律隆绪借折家军谋划什么。”
吕夷简脸色一变,大惊失色道:“折家有变?!不可能!折家世代忠勇!”
曹玮脸色有些黑,“我没有怀疑折家的忠诚,我只是觉得,辽皇耶律隆绪反应有些不正常,所以推测到了他可能要对折家动手,就是不知道折家挺不挺得住。”
吕夷简心里松了一口气,瞪了曹玮一眼,不满的道:“折惟忠正值壮年,折家军能征善战,折家固守在府州等地,数十年没有疏漏。
辽皇耶律隆绪又不是没动过折家军,每次还不都是铩羽而归?”
曹玮神色凝重的道:“我们这种常年在沙场上奔波的人,绝对不能以常理度之。所以你有折家的消息,还是告诉我为好。若是没有,尽快派人回去查查。
我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吕夷简见曹玮神色凝重,不像是在开玩笑的,当即点头道:“我这就派人去查查。”
吕夷简派出去的人,刚出了涿州境内,就撞上了朝廷派来的人。
吕夷简派出去的人打听了一下,得知折母西去,折惟忠上书,要朝廷暂且去了他的官爵,他要为老母守孝三年。
吕夷简派出去的人打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差人回铜台关,将此事告诉给了吕夷简。
吕夷简将此事告诉给曹玮以后,曹玮面无血色。
第0626章 寒风乍起透骨寒
吕夷简见曹玮脸色十分难看,就沉声道:“我会上书给官家,请官家夺情。”
“不是夺情的事情。”
曹玮声音沉重的道:“折惟忠是纯孝之人,折母故去,他必然悲痛欲绝,能否一心抵御辽人,很难预料。”
曹玮看向了吕夷简,咬牙道:“辽人若是攻破了东平路,就有机会沿着黄河南下,一路杀到开封府。一旦辽人杀到了开封府,不仅能成功的翻盘,还能逼迫我大宋,签订城下之盟。
我大宋在燕云之地征战数月之功,也会烟消云散。”
吕夷简一脸惊愕的盯着曹玮,“辽人想沿着黄河南下,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曹玮摇摇头道:“东平路一线的边防,朝廷一直仰仗着折家。折家也不负朝廷厚望,坐镇东平路一线数十年,稳如泰山。西夏人和辽人数次攻伐,都没能攻破东平路一线的边防。
折家用数代人的牺牲,证明了他们的实力,朝廷也放心的将东平路一线的边防交给了折家。
也正是因为如此,开封府到东平路一线,并没有什么重兵镇守。
一旦折家守不住,辽人就可以长驱直入。”
吕夷简眉头一瞬间皱成了一团,低声道:“折惟忠素来忠勇,在兵事上从不敢有半点怠慢。折母故去,折惟忠固然悲痛欲绝,但一旦辽人南下,折惟忠一定会率领折家军奋勇抗敌的。”
吕夷简对折惟忠都有绝对的信心。
倒不是吕夷简盲目的相信人。
而是折惟忠用他的实力证明了他值得吕夷简信任。
折惟忠在镇守边陲期间,经历过数次西夏兵马和辽兵侵犯,皆被他打退了回去。
西夏兵马和辽兵也曾联手犯边,还是被折惟忠给打退了回去。
可以说,只要折惟忠出现在战场上,无论是西夏兵马入侵,还是辽兵入侵,都得被打回去。
吕夷简说这话,倒也没错。
曹玮阴沉着脸道:“辽皇耶律隆绪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他八成有办法对付折惟忠,又或者有办法牵制住折惟忠,在东平路开一道口子。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派人到东平路去一趟,亲自见一见折惟忠。
确保东平路一线的边陲不被攻破。”
曹玮看向吕夷简道:“你也应该向官家上书,请官家派遣一位重臣,去东平路坐镇。”
吕夷简听完了曹玮的分析,心里也打鼓。
诚如曹玮所言,辽皇耶律隆绪太坐得住了。
燕云十六州,丢了三州,辽皇耶律隆绪也没有率重兵来攻,完全不符合辽皇耶律隆绪的性子。
说辽皇耶律隆绪有阴谋、有依仗,那是必然的。
吕夷简沉声道:“我一会儿回房以后就去写。”
曹玮缓缓点头道:“顺便写一封信给王相,看看他能不能跟官家商量商量,让清涧城的种世衡动一动。”
吕夷简疑惑的道:“怎么又跟种世衡扯上关系了?”
曹玮咬牙切齿的道:“辽人若是能出现在我大宋境内,必然是西夏人从中捣鬼。我大宋两败西夏,西夏就应该收敛一二才对。
如今却从中作梗,给我大宋制造麻烦,那就应该好好教训教训。
我大宋和辽国的战事,岂是西夏能够插手的。”
吕夷简皱着眉头,沉吟不定的道:“一下子跟辽国和西夏同时开战,我大宋……”
曹玮不等吕夷简说完,就果断道:“我大宋有那个实力。此次我大宋和辽国的战事,对我大宋而言,至关重要。
打赢了,我大宋就会取代辽国,成为新的霸主。
打输了,我大宋以后休想抬起头。”
曹玮盯着吕夷简继续道:“你、李迪、王曾、寇季,还有官家,五个人谋划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让我大宋抬起头吗?
如果我大宋能在打败辽国的同时,还能教训一番西夏,那就能彻底抬起头。
这不正是你们想要的吗?
如今绝佳的机会就摆在你们眼前,难道你们会因为一些钱粮而退缩?
别人不知道朝廷有多少钱财,但我却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们此次征辽,只动用了国库里的钱财。
封桩库、官家的内库,皆没有动用。
我大宋有的是人,有的是兵,只要给足了粮饷,有的是人帮我大宋征战沙场。”
吕夷简听完了曹玮的话,一脸犹豫。
曹玮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你们想着徐徐图之。可现在情况有变,你们已经没有了徐徐图之的机会,所以只能殊死一搏。
打赢了,我大宋万邦来朝。
你吕夷简和王曾,也会成为名流青史的贤相。
打输了,我大宋将会一蹶不振,但也不是再无崛起的机会。
只要寇季还在朝堂上,我们就还有崛起的机会。
你们一直暗中在帮寇季铺平道路,让他安安稳稳的进入到内廷,不就是在为以后做准备吗?”
吕夷简咬了咬牙,还是没有开口。
曹玮眉头紧皱道:“打输了,挨骂的是我曹玮,挨骂的是我辈武人。别人只会说我辈武人无能,我曹玮无能,没能击溃强敌。
谁会说你们不是?
你还在犹豫什么?”
吕夷简瞪起眼,盯着曹玮道:“我吕夷简岂是那种让别人帮我承担骂名的人。真要是败了,是我吕夷简的责任,我绝对不会推脱。”
曹玮略微一愣,瞥着吕夷简道:“这么说……你答应了?”
吕夷简冷哼一声,“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能不答应吗?再说了,西夏身为我大宋的番属,插手我大宋和辽国的战事,确实该教训。
以前我大宋要借着西夏对付辽人,所以才对西夏处处忍让。
如今西夏非但没帮着我大宋对付辽人,反而携手辽人对付我大宋,那就留不得他。”
曹玮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吕夷简冷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回房去写奏疏了。
没过多久以后,吕夷简就写好了一封奏疏,一封长信,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了汴京城。
数日之后。
吕夷简的奏疏和长信送到了汴京城。
赵祯在拿到了吕夷简的奏疏以后,立马召集百官,开始商议吕夷简所奏的事情。
然而。
就在赵祯率领着百官们商议吕夷简所奏的事情的时候。
折家军坐镇的西北,已经出现了战事。
大辽燕王、北院枢密使、东京留守、兵马都总管、赐号佐国功臣的萧孝穆,汇同驸马都尉、殿前副点检萧匹敌,以及都监萧蒲奴,率领十五万大辽精兵,以及两支大辽镇军,出现在了西北边陲。
萧孝穆入了大辽占领的西夏的暖泉峰以后,就听说了折母故去,折惟忠患病在身的消息。
他一瞬间就生出了拖死折惟忠的想法。
这个想法从他的脑中滋生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
萧孝穆率军抵达浊轮寨以后,立马命令萧匹敌和萧蒲奴二人,率领五万大辽精兵,以及东胜州的金肃、河清二军,过大橫水,南下奇袭银州。
他自己率领十万大辽精兵,兵逼麟州。
银州和麟州虽然同在长城边上,中间却差着上千里的路程。
只要萧孝穆谋划得当,折惟忠得不断的在上千里的路程上不断的奔波。
萧孝穆在抵达了麟州边陲以后,查明了折惟忠人在府州,他果断下令麾下的兵马,对麟州发起了进攻。
一时间,麟州边陲狼烟四起。
麟州守军数量不多,不敌萧孝穆十万大军,不得不向保德的保德军求援。
保德军赶到了麟州以后,帮着麟州守军挡住了萧孝穆的十万大军。
但也仅仅是挡住。
麟州在萧孝穆猛烈的攻击下,依然岌岌可危。
保德军只是一支厢军,以前是定羌军,景德元年,改为保德军,隶属河东路管辖。
但往日的河东路,一直是折家军在扬威。
保德军只能跟在一旁敲敲边鼓,所以战斗力一般。
经过了寇准、李迪、王曾等人一轮精简过后,兵额也锐减了不少。
随意对上了十万辽国精锐,能勉强抵挡,已经算不错了。
麟州守将借助着保德军暂时守住了麟州以后,立马派人去府州请折惟忠。
府州。
折府。
灵堂。
折惟忠一身白衣,跪在灵堂上。
折惟忠仅有四旬,可看着更像是一个六旬的老人。
两鬓斑白,面如枯槁。
身上的病痛和丧母之痛不断的折磨着他,使得他痛不欲生。
望着亡母的灵位,亡母生前的音容笑貌,一一浮现在他眼前,他心里更痛苦。
他是家中幼子,最得父兄母亲宠爱。
宠爱他的人每去一个,他的心里就痛苦一分,如今最后一个人也走了,他心里自然更痛苦。
他的妻子折刘氏跪坐在他身后,一脸担忧的看着他,怀里抱着他最小的儿子折继世,三岁大的折继祖趴在她膝盖上呼呼大睡,六岁的折继闵苦着小脸跪在一旁,年长折继宣跪的倒是端端正正,若是他膝盖下没有垫着皮毛垫子的话,应该是个不错的孝子贤孙。
就在折惟忠领着妻儿为亡母守孝的时候,一个苍老的身影闯进了灵堂。
来人顾不得礼仪,进了灵堂以后,就沉声喊道:“将军,麟州有变,辽国燕王萧孝穆率十万辽军精锐,突然出现在了麟州外,猛攻麟州。
麟州守军不敌,求助于保德军。
保德军顶上去的以后,依旧不敌。
麟州岌岌可危。”
灵堂内的人闻言,神色不一。
折惟忠浑身一震,似乎从哀伤中清醒过来了,意识到了自己身上还背着责任。
他奏请丁忧的文书,已经递到了朝廷,朝廷还没有回复。
那他依然是大宋的官员,大宋的将军。
折惟忠浑身哆嗦着,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折母的灵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血迹。
折惟忠望着亡母的灵位,不甘的颤声道:“孩儿不孝,恐怕不能为您守灵了。您活着的时候,经常教导孩儿,一定要学习父兄们,一心为国,奋勇杀敌。
孩儿不敢遗忘。
如今敌人南下,边关岌岌可危,孩儿只能抛下您的亡魂,往边关走一遭。”
折刘氏听到了折惟忠的话,脸上的哀伤更浓。
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折惟忠身体,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折惟忠心里的哀伤。
以折惟忠如今这个状况,出门一趟,就是在赌命。
“惟忠……”
折刘氏担忧的轻呼了一声。
折惟忠浑身一震,回归头,看向了折刘氏,低声道:“你是我折家的人,你应该明白,国事比一切都重要。”
折惟忠口中的一切是什么,折刘氏自然清楚。
折刘氏眼含热泪,默默的低下头。
六岁的折继闵见母亲哭了,跟着也哭了。
三岁大的折继祖被惊醒,茫然四顾。
尚在襁褓中的折继世瞪着眼,不知道周遭的人为何哭。
年长的折继宣悍然起身,朗声道:“母亲不必担忧,区区辽人,我去一趟就能扫清他们,根本不需要父亲出马。”
折继宣虽然张狂,但也心细,知道折惟忠的身子骨有恙。
对他而言,这是一个难得的表现的机会,他自然不愿意错过。
若是能趁机打一场大胜仗,以后折惟忠去了,他便立马会成为折家的扛鼎之人,折家上上下下,都得听他的。
折继宣劝解完了折刘氏,对着折惟忠主动请缨,“父亲,此战你不必出马,让孩儿去足以。”
折惟忠阴沉着脸,盯着折继宣,喝道:“跪下!你祖母灵堂上,岂容你大呼小叫。”
折继宣不甘的跪倒在地上。
折惟忠冷声训斥道:“我还没死,折家还没到让一个不及弱冠的孩子上沙场的份上。”
长子折继宣是什么德行,折惟忠心里清楚。
张扬、跋扈、无才。
但折惟忠全当他是少不更事,等年长一些,就会懂得事理。
所以他没有开口去数落折继宣。
他不想打击折继宣的自信心。
辽国此番领兵的是何人?
辽国燕王萧孝穆,别以为萧孝穆背着一个国舅的身份,就觉得萧孝穆是凭借着裙带关系起来的。
萧孝穆能在辽国封王,那可不是单纯的裙带关系就可以的。
没有实打实的功劳,没有实打实的实力,想封王,根本不可能。
第0627章 阳谋难解,唯有一死
萧惠也是国舅,而且功勋卓著,扔在了大宋,那就是一等一的名将。
如此人物,在辽国都没有封王。
为何?
因为他不如萧孝穆。
别看萧孝穆明面上的功劳不如萧惠,可有一点,萧惠这辈子也比不上萧孝穆。
那就是萧孝穆从领兵到如今,没打过败仗。
而萧惠却打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如此人物,即便是折惟忠都要小心应对,又岂是折继宣能够轻易对付的?
折惟忠喝斥了折继宣以后,沉着脸出了灵堂。
一出灵堂,就撞上了一位老仆。
老仆一脸担忧的看着折惟忠,低声道:“少爷,您的身子骨抱恙,就别出去奔波了。小老儿带人去一趟麟州,您火速派人将麟州的战事报知给朝廷,等朝廷派人来主持大局。”
折惟忠瞧着满头白发的老仆,长叹一声,“安叔,您是我祖父的亲兵。陪着我祖父,陪着我大伯父,陪着我爹,陪着我几位兄长,鏖战了数十年。
如今好不容易能安享晚年了,我又岂能再将您推到战场上。”
老仆听到了这话,喃喃道:“老主人去了,两位少主人也去了,几位少爷死在了小老儿怀里,偏偏小老儿没死。有时候小老儿都在想,是不是小老儿命太硬,克死了老主人、少主人,几位少爷。”
折惟忠祖父占据府州的时候,如同一方诸侯。
他既没有称王也没有称帝,所以他手下的部曲,皆称呼他一声老主人,他的两个儿子,被称之为少主人。
府州归了大宋,折家归了大宋。
再叫主人,自然不合适。
所以他手下的部曲们,就称呼折惟忠一辈的人为少爷。
折惟忠听到了老仆的话,沉声道:“安叔,您可别胡说。我祖父,我大伯父,我爹,以及我的几位兄长,皆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这是我辈武人的宿命,跟您无关。”
老仆摇了摇头,“我们这些老家伙,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无数场,也活够了。少爷就给我们一个追随老主人而去的机会。”
折惟忠刚要开口拒绝,就看到了一个个头发花白的人,身披盔甲,手捧着头盔,出现在了他面前。
老仆回身看了看身后那些老兄弟,低声道:“他们中间,有跟过你祖父的,有跟过你大伯父的,有跟过你爹的,还有跟过你和你几位兄长的。
他们的心思和小老儿一样,都想在折家危难之际,为折家再出一把力。”
折惟忠有些动容,他咬着牙道:“我还活着,还轮不到你们上阵杀敌。”
老仆固执的摇摇头,“你身子骨如何,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清楚。几位小少爷还年幼,扛不起折家的大旗,你若是有恙,折家可就危险了。
我们这些老家伙早就该死了,什么时候去死都没差别。
但你不同。”
老仆话音落地,对折惟忠深深一礼,“还请少爷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个追随老主人而去的机会。”
“不幸!”
折惟忠果断拒绝。
老仆当即就要开口辩驳。
折惟忠十分坚定的道:“这是军令!”
老仆张了张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那些个老者们,一个个垂下脑袋,捧着头盔消失在了折惟忠的视线内。
折惟忠盯着还没有离开的老仆,沉声道:“我会派人看着你们,不给你们乱来的机会的。”
老仆长叹一声,垂下了头,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折惟忠不再言语,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灵堂,到了存放武器、盔甲的地方,披上了战甲,拿起了兵刃,点了两百亲兵,跨马赶往了麟州。
折家军数量有限,皆把守着长城沿线的重要关隘,轻易不能擅动。
折惟忠有信心凭借着保德军,以及麟州守军,守住麟州,所以他并没有再调遣兵马。
折惟忠一路星夜兼程,赶到了麟州。
辽兵正在猛攻麟州。
折惟忠顾不得歇息,赶上了城头,重新将麟州境内的兵马编排了一下,一起派遣上了城墙,一起抵御辽人。
当折惟忠出现在战场上以后。
麟州外的萧孝穆就察觉到了。
萧孝穆跨坐在马背上,盯着麟州城上的攻防战事,幽幽的道:“同样的兵力,防守效过截然不同。以前只是勉勉强强能抵御住我大辽兵马,如今不仅能抵御住我大辽兵马,还能反击一二。
应该是折惟忠到了。”
萧孝穆思量了一二,对身边的亲卫吩咐道:“传令下去,猛攻麟州城,昼夜不停。两日之后,诈败退兵。”
亲卫快速的将萧孝穆的军令传到了军中。
萧孝穆手下的将领们得到了军令以后,全力攻打麟州城,到了傍晚,点燃了火把,照亮了夜空,继续攻打。
折惟忠手里的兵马有限,所以没办法出城反攻,只能见招拆招的抵御辽兵的攻势。
一战,便是两天两夜。
折惟忠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一直在城头上盯着。
萧孝穆一直掌控着火候,等到火候到了,果断下令撤军,带着大军离开了麟州境内。
麟州城头上。
折惟忠见辽兵退了,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暗自生疑。
萧孝穆作战,向来是不胜不退,此番撤的这么容易,折惟忠感觉到十分意外。
一个百战百胜的将军,率领着十万精兵,绕过了大半圈的路,赶到了麟州,猛攻了两天两夜,打不下麟州城,就毫不犹豫的退了?
那他图啥?
存粹是闲得慌,率领着兵马出来打着玩?
折惟忠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就在折惟忠心生疑虑,准备下城墙去好好的思量一番的时候,一骑快马,冲进了麟州城。
折惟忠得到了消息,快速的下了城墙。
马背上的将士见到了折惟忠,语速极快的道:“将军,辽国殿前副点检萧匹敌,前日晌午,率领五万辽国精兵,十万辽国镇军,出现在银州境外,强攻了银州一线的长城关塞。
如今银州关城上的诸位将军们在勉强迎敌,需要您过去主持大局。”
折惟忠听到了这个消息,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回过神以后,他痛苦的闭上眼,咬牙道:“辽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围绕在折惟忠身边的人,一脸愕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句话里的意思。
折惟忠缓缓睁开眼,沉声道:“速速派人回府上,召安叔等人赶往银州。派人将此地的战事,八百里加急报给朝廷。
回头我写一封私信,一同送往汴京城,送到我姑母手里。”
折惟忠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上了城墙,进入到了城门楼子里,提笔快速的写下了一封信,装在了信封里,交代了一下传信的将士,然后带着部曲,跨上马背,匆匆赶往了银州。
辽国燕王萧孝穆为何轻易退兵,他在谋划什么,折惟忠大概已经猜到了。
萧孝穆想要他的命。
萧孝穆大概已经知道了他身子骨抱恙,也知道了他母亲去世的消息,所以才会如此布局,拼命的折腾他,直至他丧命为止。
这是阳谋。
即便是折惟忠看穿了也无可奈何。
他是麟州到银州长城一线所有兵马的头。
辽人大举南侵,他若是不在,麟州到银州长城一线所有的兵马,就会手足无措。
他父兄皆亡,儿子又年幼,没人帮他分担压力,没人帮他坐镇两地。
所以他只能来回奔波。
他可以死,但疆土不能丢。
若是因为他没有及时出现在战场上,而导致了疆土沦丧,那他即便是苟活着,也会自责一辈子。
父兄两代人用鲜血铸就的英明,会在他手里毁于一旦。
所以他即便是知道了萧孝穆的谋划,也只能心甘情愿的往进钻。
在赶往银州的路上,数日没有休息的折惟忠,在快马上颠簸了许久,引动旧伤复发,晕厥了过去,跌落下了马背。
亲兵将他救起。
他拒绝了亲兵送他回府州的提议,跨上了马背赶到了银州。
他赶到了银州以后,银州的战事和麟州如出一辙。
萧匹敌率领着兵马,猛攻银州一线的长城。
昼夜不歇。
他指挥着银州的兵马,见招拆招,应对着萧匹敌。
当折府的老仆们应召赶到银州的时候,萧匹敌退了。
倒不是萧匹敌知道了折府的老仆们到了,而是他猛攻了银州一线的长城两日,时间到了。
折府的老仆们再次见到折惟忠的时候,吓了一跳。
那个被折惟忠称之为安叔的老仆,盯着双眼充血,发丝变白了许多的折惟忠,惊叫道:“少爷,您这是……”
折惟忠惨笑了一声,道:“我大概要死了……”
安叔惊恐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你可是折家的顶梁柱,你不能倒,你倒了,折家也就倒了。”
折惟忠咬着牙,强忍着旧伤带来的巨大的痛苦,对安叔郑重的道:“安叔,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敌人用的是阳谋,我根本没有破解的机会,只能顺着敌人的心思走。
敌人率领十五万精兵,两支镇军,分别攻打麟州和银州,就是要让我在麟州和银州中间疲于奔命。
敌人就是想借此耗死我。
眼下西北没有人能代替我的位置,所以我肯定会死。”
安叔眼中流出了两行清泪,慌张的摇头,“你不能死,不能死……咱们不打了,咱们回家,咱们回家。”
安叔上前,拉扯着折惟忠的衣服,就要带着折惟忠回府。
折惟忠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重重的喊道:“安叔,我不能回去。我若回去了,银州和麟州就有丢失的危险。
一旦麟州和银州中有一州丢失。
敌人很有可能就会长驱直入,兵临开封。
朝廷如今正在燕云之地跟辽国酣战。
若是辽兵兵临开封,那朝廷在燕云之地的谋划,就会功亏一篑。
所以,麟州和银州不能丢。
麟州和银州若丢了,我折家两代人铸就的英名,便会丧尽。
中原腹地内的无数百姓,会惨死在辽人刀下。
我大宋还要被辽人逼着,定下城下之盟。
到时候朝廷从燕云之地夺得的三州之地得还回去,说不定麟州、银州等地,还得被割出去。”
安叔流着泪,哀嚎道:“你父兄皆为大宋而死,还不够吗?还要搭上你的性命吗?你如若死了,折家就塌了,就没了。”
折惟忠颤声道:“折家可以没了,但银州和麟州不能丢。银州和麟州若是丢了,我折家就是大宋的罪人。”
安叔哀声质问道:“难道折家两代人的功劳,不能帮折家洗刷这份罪吗?”
折惟忠咬牙道:“安叔,折家不怕背罪,但折家怕愧对良心。”
“少爷……”
“安叔不必多言,我有几件事需要交代。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再过几个时辰,麟州那边战事再起的消息就会传过来。
我此去麟州,还能不能活着回到银州,我也不知道。
我若在麟州击退了辽兵,辽兵必然会在银州继续掀起战端。
我死可以,但是银州不能丢。
我现在能仰仗的人不多,所以只能请你们帮我守住银州。
你们驻守银州,代我施令,可以避而不战,也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死守。
总之银州不能丢。
我走的时候,会给你们留下一身盔甲。
辽兵若是来犯,你就找一个身形跟我相当的人,穿戴着我的盔甲,在城墙上走动。
此计或许能骗得了辽兵一时,但却不能一直骗下去。
所以你们要仔细盯着辽兵的动静,一旦察觉到了辽兵已经看破了我的计谋,那就能避战避战,避不了就不惜一切代价死守。”
“少爷……”
“还有,我已经去信给我姑母,将辽人的谋划写在了信中。我姑母一定会找官家,说明此事。官家一定会派遣人到银州主持大局。
在官家派来的人到之前,你们一定要守住银州。”
“少爷……”
“还有,我死以后,折家军可以交给宣儿,但宣儿性子不稳,所以你们要从旁辅佐。切记一定要盯着宣儿,等到宣儿弱冠以后,再上阵厮杀。”
“少爷!!”
安叔听着折惟忠的叮嘱,早已涕泪横流。
第0628章 将军虽死,余威犹在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一骑从麟州方向而来,冲进了城内。
折惟忠听到了那马蹄声,咧嘴笑了一声,“安叔,我去了……”
“将军,麟州告急!”
单骑入城以后,找到了折惟忠,大声喊道。
“呼!”
折惟忠脱下了盔甲,着一身长衫,跨上了马背,领着部曲,准备赶往麟州。
安叔望着折惟忠翻身上马,泣不成声。
跟随着安叔而来的那些老仆们,一个个咬着牙、红着眼,涕泪横流。
眼见折惟忠要策马离去。
安叔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冲着折惟忠的背影,大声喊道:“少爷,不给夫人留句话吗?”
马背上的折惟忠浑身一颤,他声音略微有些颤抖的道:“告诉她,我对不起她,跟着我,她受委屈了……”
话音落地。
折惟忠催动胯下的战马,赶往了麟州。
折惟忠从没有跟府上的部曲、老仆们说过话,但是今天破戒了。
他告诉安叔,他恐怕不能活着返回银州了。
事实上,他能不能活着抵达麟州,他自己都不知道。
出了银州十里,他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出了银州五十里,他嘴角的血迹如线。
出了银州百里,他吐出了一口逆血。
他就这么一路吐血,一路的生熬,熬到了麟州。
到了麟州的时候,他已经下不了马背了,面若白纸,气若游丝。
若不是他暗中用绳子将自己捆在马背上,恐怕早已跌下了马背。
部曲们含着泪,将他扶下了马,悄悄的帮他装点了一二,才带着他进去到了麟州城内,登上了麟州城的城墙。
他站在麟州城城墙上,只说了一句话。
“我在,麟州在!”
说完这话,便进了城门楼子,没有再出来,并且下令亲兵封锁了城门楼子,不许任何人进入,他要休息一会儿。
他让部曲传令,告诉麟州兵马,辽人也就那么回事,不经打,只要麟州兵马按照他之前的办法对付辽人,辽人必退。
在麟州兵马眼里,辽人十分可怕。
可在他眼里,辽人攻城,还没有他睡觉重要呢。
麟州的兵马听到了这些话,心里便有了底气。
他们知道折惟忠面对西夏人,面对辽人的时候没有败过。
有折惟忠在麟州,辽人必败。
所以他们就依照折惟忠之前在麟州抵御辽人的办法,开始跟辽人作战。
他们丝毫不知道。
折惟忠在进了城门楼子以后,坐在了城门楼子里的座椅上,遥望着府州的地方,呢喃的说了一句话,便气绝身亡。
“娘啊!孩儿不孝啊!”
他先是身患重病,又经历了母亲西去,内外的痛苦不断的折磨着他。
在赶往麟州、赶往银州的路上,一路奔波,没有停歇,又引发了旧伤。
三股毒火喷发,早已将他的生命力烧毁的干干净净。
他能挺到麟州城,已经算是奇迹了。
若是一般人,早在银州城里,就一命呜呼了。
部曲们知道折惟忠已经亡故,却不敢声张,心里悲痛欲绝,却不敢表露半分。
他们只能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躲在没人的地方,将汗巾塞进嘴里,紧咬着汗巾,涕泪横流。
他们不敢哭出声,生怕别人发觉。
他们就这么守着,一直守着。
守到辽人知道了折惟忠到了,退兵了,也没有离开。
麟州守将想要见折惟忠,他们也没有答应。
……
就在辽人退了以后。
遥远的汴京城内,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十分关注的事情。
久不出门的杨家老太君,乘车进了宫。
杨家老太君进宫没多久以后。
官家的大伴陈琳,匆匆离开了皇宫,分别去了参知政事王曾府上,以及城外的寇府别院。
陈琳从王府离开以后,王曾立马乘车进了宫。
陈琳到了寇府别院,却等了许久,才等到寇准从文昌学馆内出来。
寇准亲自去了一趟器械作坊,将躲在器械作坊内数月也没有路面的寇季给揪了出来。
寇准找到寇季的时候,寇季蓬头垢面的坐在器械作坊里盯着一个用水力催动钻子在发笑。
在他身后,跟着一群匠人,一个个盯着那钻子,两眼放光。
寇准虽然知道寇季是在做正事,可看到寇季那一副鬼样子,心里仍旧有气。
他冲上去,拽着寇季的耳朵,就将寇季往作坊外拽。
寇季疼的是呲牙咧嘴,却顾不得阻止寇准,反而冲着作坊里的匠人们大声喊道:“有了这东西,一天最不起码能钻十根,给我多弄几台,可劲儿钻,能钻多少钻多少。”
寇准听到寇季这话,脸黑的像是锅底,“你还有心思担心这些,辽人马上就要兵临开封府了。”
寇季挣脱了寇准的手,翻了个白眼道:“祖父,您讲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辽人就是插上翅膀,他也飞不到汴京城。”
以前大宋羸弱的时候,辽人尚且打不到汴京城。
如今大宋已经逐渐的变强了,辽人就更不可能打到汴京城。
辽人若是真的打到汴京城了,那寇季一定会点一个大炮仗,将汴京城的人全送上天。
因为这群人没救了,死了反而更有助于华夏发展。
寇准阴沉着脸,道:“折惟忠可能要死了……”
寇准虽然已经离开了中枢,但并不代表他就不关心朝堂上的政事了。
他甚至折惟忠死了,对大宋的影响有多大。
然而。
寇季听到了寇准这话,想都没想就开口道:“不可能!”
语气十分果断。
寇准冷着脸道:“你凭什么认为不可能?”
寇季张口就道:“那是因为……”
话说到了一半,寇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差点就张嘴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寇季之所以断定折惟忠不可能死,那是因为他熟知折惟忠的命运,知道折惟忠几年后才死。
寇准眯了眯眼,盯着寇季道:“折惟忠阳寿未尽吗?”
寇季干笑道:“什么阳不阳寿的,那是阎王管的事,我怎么知道……”
眼见寇准依然盯着自己,寇季赶忙掩饰道:“折惟忠无病无灾的,西夏又不敢对我大宋兴兵,折惟忠又不用去战场上拼命,怎么可能会死。”
寇准盯着寇季,愣愣的看了许久,突然开口道:“你有多久没有问过朝堂上的政事了,你还是朝廷命官吗?”
寇季一愣,干笑道:“确实许久没有问及过朝堂上的政事了,一门心思的都铺在钻枪管上。为了弄出那个水钻,我在器械作坊内待了大概有一个多月了吧。”
寇季在做东西的时候,十分的专注。
几乎可以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做东西。
他潜心研究东西,自然没那么多时间关注朝堂上的事情。
器械作坊内的那帮子匠人,也不会跟他聊到政事。
他们巴不得将寇季绑在器械作坊内,每天做新东西给他们看,每天带他们研究新技术,又怎么可能将寇季往朝堂上推。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埋怨道:“你一个多月没问及政事,你自然不知道边陲的兵事起了多大的变动。”
寇季愣了一下,盯着寇准疑问道:“曹玮兵败了?”
寇准气的瞪眼道:“你巴不得曹玮会兵败?”
寇季尴尬的道:“那倒没有,我只是觉得,曹玮若是没出问题的话,您应该不会跑到器械作坊来找我。”
寇准阴沉着脸,没好气的道:“曹玮在燕云的战事没有出问题,是折家守的地方出问题了。”
寇季一听这话,瞪起了眼睛,“西夏果然没安好心,他们挑起了我大宋和辽国的战事,果然是为了趁机占便宜。
应该派遣朱能,从西夏西南境出兵,派遣种世衡,兵出清涧城,狠狠的教训一番西夏。”
西夏前后经历了两次重创,已经失去了跟大宋叫板的资格。
大宋如今要打西夏,那是轻而易举。
虽然谈不上覆灭西夏,但是再从西夏身上割一块肉,还是能做到的。
寇准很想抽寇季一下,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出手,他瞪了寇季一眼道:“西夏人没有侵入我大宋,是辽国的国舅萧孝穆,率领着十数万大军,出现在了麟州、银州一线的边陲,掀起了战事。”
寇季略微一愣,皱起了眉头,“辽人怎么可能从西夏境内,出现在我大宋边陲。”
寇准沉声道:“此事已经查明了。西夏在我大宋和辽国掀起战端之前,就有摩擦。西夏兵马在辽国河清军和金肃军的攻伐下,丢失了毗邻我大宋银州和麟州一线的疆土。”
寇季一瞬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丢就丢,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摆明了是他们让出了道路,放辽人进来的。
目的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让我大宋败给辽国,又或者是想让我大宋和辽国一直打下去。”
寇季说到此处,十分愤怒的道:“西夏此心,当诛!朝廷刚刚跟各番属签订了盟约,西夏就在背后捣鬼。朝廷应该即刻诏令其他番属,将西夏违背盟约的事情说出去。
然后通过盟约,让各番属出兵,一起攻入到西夏,彻底覆灭了西夏。”
寇准沉声道:“收拾西夏的事情,回头再议。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银州和麟州一线的辽军。”
寇季收起了怒容,沉声道:“折惟忠兵败了?”
寇准闻言,也懒得再跟寇季玩问答游戏,他果断开口道:“折母亡故,折惟忠又患有重病。内外煎熬之际,辽人分别攻打银州和麟州,使得折惟忠在麟州和银州中间疲于奔命,你说折惟忠还能活吗?”
寇季愕然的瞪大了眼,惊声道:“好毒的计策!”
借着折惟忠母亲亡故,折惟忠悲痛欲绝之际,算计折惟忠,这计策不仅毒,还很下作。
让难以容忍。
寇季惊叫之余,思量了一下,很快便推测出了其中的门道,他咬牙切齿的道:“西夏人给辽人献的毒计!”
寇准阴沉着脸点点头。
寇季能推测到的,他自然也推测到。
西夏人在此次大宋和辽国的战事中,扮演着一个十分卑劣的角色。
在大宋和辽国决定掀起战端之前,双方虽然有这个心思,辽国也做出了一系列的谋划,但大宋并没有什么动作。
是西夏人的谋划,将大宋彻底的推到了战场上。
所以大宋主动挑起跟辽国的战事,并且下定决心跟辽国一战,完全是因为西夏人的缘故。
西夏人在推动了大宋和辽国的战事的时候,又十分巧合的丢掉了银州、麟州一线的疆土。
这里面要是没有猫腻,那就奇怪了。
辽国的河清军、金肃军,都不是什么强军。
跟大宋的厢军差不多。
坐镇地方,在精锐作战的时候,在旁边打打下手。
它们两军攻打了什么小部族,占领了什么小部族的牛羊、草场,寇季信。
可它们能攻入到西夏,并且从西夏手里拿走一部分富庶的疆土,寇季一点儿也不信。
虽说西夏在大宋的教训下,势力大损,但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两支打下手的军队,就能对付的。
就拿西夏之主李德明手里握着的定难军而言。
打河清、金肃这一类的打下手的军队,以一敌四,也不会落下风。
更别说西夏还有另一支强军,还有数支类似于河清、金肃两军的兵马。
所以,河清和金肃两军,能拿下西夏比较富庶的一部分疆土,肯定是西夏人主动让给他们的。
凭借他们自己的力量生抢,根本做不到。
西夏人主动挑起大宋和辽国的战事,又十分巧合的将银州、麟州一线的疆土让给了辽人。
那么折母亡故,恐怕也在他们的算计中。
折惟忠身体抱恙,他们肯定也知道。
辽人如今借着此事算计折惟忠,必然是西夏人从旁支的招。
对于西夏人使出如此恶毒的计策算计折惟忠,寇季心里十分愤怒。
西夏人若是让折惟忠死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寇季能接受。
毕竟,打仗没有不死人的。
在战场上被人算计,那也怪不了别人。
甚至西夏人或者辽人派人暗杀了折惟忠,寇季都能接受。
可那折惟忠的亡母算计,那就是寇季不能忍受的。
“折惟忠若死,西夏就该陪葬!”
第0629章 老太君请缨,寇季北上(今晚一更吧!)
“西夏的账以后再算,现在要做的是,商议一番,由谁去银州、麟州等地主持大局。”
寇准见寇季已经惦记上了西夏,就提醒寇季,眼下最紧要的事。
寇季神色凝重的点点头。
寇准继续说道:“官家派遣了陈琳请我们祖孙二人入宫,一同商议此事。”
赵祯派人请寇准入宫,说明此事十分严重,自然不能怠慢。
寇季低头瞧了一眼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苦笑了一声道:“祖父先随着陈琳进宫,我回别院去换一身衣服。”
寇准点点头,背负双手离开了器械作坊。
寇季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回到了器械作坊内,叮嘱了一番那些匠人们,才往府上的别院赶去。
寇季回到别院的时候,寇准已经和陈琳乘车离开了寇府别院。
寇季在向嫣的伺候下,洗漱了一番,穿戴上了官服,坐上了马车,进了汴京城。
一路赶到了东华门,亮出了腰牌,进了宫。
寇季在宦官的引领下,到了资事堂,赵祯、寇准、王曾等人已经开始商议起了派遣谁去银州、麟州坐镇的事情。
寇季迈步入门的时候,听到了有人提及到了自己的名字。
说话的是王曾。
王曾坐在寇准下首,对赵祯道:“老臣以为,事到如今,唯有让寇季往银州、麟州等地一行。”
寇准皱着眉头,沉声道:“银州、麟州等地,如今需要的是掌兵之人,而不是理政之人。寇季不通兵事,去了银州、麟州等地,面对萧孝穆率领的十数万大军,恐怕也无可奈何。”
王曾叹了一口气,对寇准道:“我也知道麟州、银州等地需要掌兵之人。可银州、麟州等地兵马,大多都是折家的旧部,还有折家军。
他们听命于折家多年,非折家之人,难以调遣他们。
如今折惟忠有性命之忧,难以掌兵。他的子嗣又过于年幼,也难以掌兵。
折家不可能交出折家军,朝廷纵然派去了掌兵之人,也很难调动他们。
所以掌兵之人,去了也是白去。
朝廷现在能做的就是派遣一位身份高、地位重的重臣,携天子剑,赶往银州、麟州等地,调遣距离银州、麟州等地相近的厢军、禁军,一起抵御辽人,将辽人挡在长城之外。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折家忠勇不假。
但折家也是朝廷的一根刺。
折家是朝廷诸多将门之中,唯一一个拥有着兵权的将门。
独立于府州,宛若藩镇。
折家军直属于折家,而非朝廷。
朝廷想要越过折家,调动折家军,根本不可能。
寇准沉吟道:“朝廷不是已经派遣了王云升赶往府州吊唁折老夫人吗?王云升此刻应该已经到了府州了吧。”
王曾缓缓摇头,“王云升此人,沉稳有余,锐气不足,也没有经历过兵事。他代表着朝廷去吊唁折老夫人,那还可以。可让他调遣银州、麟州等地的厢军、禁军去抵御辽人,肯定不行。
寇季则不同,他虽不通兵事,可西域一行,诸多手段齐出,帮我大宋谋得了千里沃土。
此去银州、麟州等地,必然也能将辽人抵挡在疆土之外。”
寇准不悦道:“我大宋能得到河西之地,并非寇季一人之功。”
王曾沉声道:“但寇季居功甚伟。”
寇准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王曾执意要让寇季去银州、麟州等地主持大局。
可寇准却不愿意。
为何?
因为寇季此前去西域,身边跟着李昭亮。
李昭亮率领着十万大军,足以帮着寇季皆觉大部分的麻烦。
到了西域,又有元山部忠勇来投,到了河西,又有朱能和杨文广帮忙。
手底下那是兵多将广,不愁没人用,不用为兵事去奔波。
去银州、麟州等地则不同。
一路上没有重兵随行。
到了银州、麟州等地,也无人可以。
折家军不可能听寇季的。
折家的人也不可能听寇季的。
朱能在河西,狄青、杨文广、李昭亮等人在燕云。
朝中倒是还有几个能打的将军,但他们冲锋陷阵还行,掌控全局就差了点。
担任先锋将军绰绰有余,掌控银州、麟州等地的大局,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朝廷调遣不出人手,配合寇季在银州、麟州等地抵御辽人。
寇准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以后,开口提醒道:“眼下银州、麟州等地最重要的是兵事,而非政事。”
王曾长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银州、麟州等地最重要的是兵事。
可朝廷如今没有合适的人手派遣到银州、麟州等地去掌兵,折家军和折家的旧部,也不可能听从外人的调遣。
他也只能赶鸭子上架,请寇季往银州、麟州等地一行。
寇季西域一行,巧施谋略,拿下了河西之地。
他希望寇季去了银州、麟州等地,也能巧施谋略。
他不指望寇季去了银州、麟州等地以后能开疆拓土,只希望寇季能挡住辽人,使得辽人不能南侵一步。
寇准和王曾二人的话,杨家老太君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中。
她听出了二人话里的关键。
朝廷现在无大将可以派遣,没人能去银州、麟州等地掌控兵事。
折家军不出,朝廷调遣了银州、麟州等地的厢军、禁军,也不一定能抵挡得住辽人。
“老身愿意往府州一行……”
杨家老太君沉吟了许久,缓缓出声。
寇准、王曾二人闻言,皆是一惊。
寇准沉声道:“老姐姐,您这身子骨,可经不起长途跋涉的颠簸啊。”
王曾赞同的点点头。
杨家老太君轻声道:“老身虽然年事已高,但身子骨还算硬朗。回一趟府州,不会有事的。老身此去府州,虽然不能帮着朝廷领兵征战,但喝令折家军上下,听从朝廷调令,还是能做到的。”
寇准和王曾二人对视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
寇准对杨家老太君长叹道:“老姐姐,是我等无能,没有处理好国事,害您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出远门一趟。”
杨家老太君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在她看来,这是一笔糊涂账。
很难说得清楚谁对谁错。
若折家没有坐镇府州,宛若藩镇,朝廷也不需要有如此多的顾虑,更不用担心折家所在的西北地,除了折家军以外,无强军可用。
折家所在的西北地,那是朝廷最重要的边陲,也是四战之地。
若是没有折家,朝廷一定会派遣大将、派遣强军坐镇折家所在的西北地。
所以朝廷如今在折家所在的西北地无强军可用,有朝廷的责任,也有折家的责任。
折家所在的西北地,虽然有折家军镇守,但朝廷不应该一直依赖着折家,放松对折家所在的西北地的兵马管束,导致今日折家所在的西北地,除了折家军以外,无强军可用。
折家包揽了折家所在的西北地的一切军务、兵事,全然没有想过折家群龙无首以后,折家所在的西北地会陷入到一个十分窘迫的地步。
所以折家和朝廷都有错。
但折家和朝廷也不是为了故意犯错。
折家身为朝廷唯一一个拥有兵权的将门,朝廷自然要借着西北兵事,不断的消磨折家的力量,不然折家坐大,朝廷可就危险了。
而折家之所以包揽了西北地的一切军务、兵事,全族扎根在府州,不愿意入京一步,也是为了自保。
太祖皇帝赵匡胤在位的时候,折家家主折御勋被封为永安军留后。
留后就是大宋承认的藩镇。
但凡归降了大宋,并且得到了大宋承认的藩镇,都会加一个留后的职位。
折御勋也就守着留后的职位,一心一意的帮大宋戍边,甚至还动过几次举族迁入到汴京城的心思。
只是他这种心思生出来没多久,就被新继任的太宗皇帝赵光义给扼杀了。
太宗皇帝赵光义登基当年,立马改任永安军留后折御勋,为永安军节度使。
太宗皇帝赵光义是什么心思,折御勋知道的清清楚楚。
太宗皇帝赵光义就是借着这种改任的方式,取消了折家藩镇的名头。
对此,折御勋倒也没有在意。
只是太宗皇帝赵光义登基不久以后,发生了一些事情,让他心生警兆,放弃了举族迁入到汴京城的心思。
南唐后主李煜、蜀国后主孟昶等归降了大宋的亡国之君,先后暴毙。
折御勋觉得,他若是举族迁入到汴京城的话,下场估计跟这些人差不多。
所以他果断熄灭了举族迁入到汴京城的心思,选择一直留在府州。
折家留在府州是为了自保。
大宋朝廷一直借着边关战事消磨折家的力量,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所以在这件事上,单纯的论谁对谁错,很难掰扯的清楚。
杨家老太君主动请缨,寇准、王曾二人仅仅推辞了一下,在杨家老太君执意请缨下,他们也没有再开口拒绝此事。
此事算是定下了。
有杨家老太君出面,折家军必然能够听从朝廷的命令,配合朝廷的兵马抵御辽人。
寇准叹了一口气,道:“那就让寇季去一趟银州和麟州吧。”
王曾赶忙道:“我这就让人去拟旨。”
资事堂门口。
寇季愣愣的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说是请他过来商量事情的,可他人还没到,就已经商量完了。
那还请他做什么?
寇季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了资事堂。
寇季进了资事堂,向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赵祯施礼过后,在最末尾的空位上坐下,也没有出声。
寇准和王曾都赞同他往银州、麟州等地一行,这事算是定下了,他反对也没用。
王曾派人草拟了圣旨,加盖了印玺以后,就送到了寇季手里。
他也没有命人宣读,直接让寇季自己翻看。
寇季翻看着圣旨,王曾在他身边叮嘱道:“老夫给了你最大的权力,西北所有的兵马,任你调遣;军中将领任命,由你作主;地方官员,任你调度;三品以下,可先斩后奏。
你在西北闹一个天翻地覆,老夫也不管。
老夫只求你能做好一件事,那就是守住国门,将辽人挡在我大宋疆土之外。
只要你在西北能挡得住辽人,曹玮等人就能在燕云之地,为我大宋开疆拓土。”
寇季听完了王曾的话,有些头疼。
王曾的话,让他觉得头疼。
王曾在圣旨上给他的头衔,也让他头疼。
头衔很多,有招讨使、安抚使、兵马总管、监兵事等多个职位。
寇季如今已经不是那个初入朝堂的懵懂少年了,他现在也明白了职位越多,责任越大的道理。
王曾给了他这么多头衔,等于是将西北的军政大事,全部交给他了。
让他处理西北的政务,他勉强可以应对,可是处理西北的兵事,他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王相,你也太看得起下官了吧?”
寇季揉了揉眉心,盯着王曾发问。
王曾知道寇季的心思,但他只是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
朝廷若是能抽得出合适的人手去西北,他也不至于强赶着让寇季去。
他也没有将西北的所有事情都压在寇季身上。
朝廷已经派遣了王云升先行一步,去了西北。
寇季到了西北,有王云升帮衬,压力会小很多。
“何时启程?”
寇季疑问。
事情到了这一步,寇季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去西北走一遭。
王曾、寇准二人没有开口,而是看向了杨家老太君。
杨家老太君哀声一叹,“明日便启程吧。”
早到一刻,就多一分希望。
若是他们赶到西北的时候,折惟忠还活着,说不定还能保全性命。
寇季缓缓点头。
几个人坐在一起,又商量了一些细节。
帮着寇季在三衙中挑选了几个冲锋陷阵的先锋将军,然后分别离开。
寇季准备离开的时候,被赵祯给留下了。
资事堂内只有寇季和赵祯两个人的时候,二人十分随意。
寇季盯着赵祯,沉声道:“折家……”
赵祯似乎猜到了寇季想问什么,沉声道:“折母有性命之忧的事情,朕知道。折惟忠身体抱恙,朕也知道。朕没料到敌人会用此事算计折惟忠,也没料到,西夏人居然有胆子放辽人过境。
也正是因为如此,朕没有重视折惟忠身体抱恙的事情。”
第0630章 鸡贼的角厮罗
赵祯这话,寇季听着有些无奈。
大宋朝的皇帝,以及大宋朝的文臣们,对待武臣,远远不止重文抑武那么简单。
他们不在乎武臣的身子骨,甚至有时候还会看着武臣去死。
他们一直秉持着只要用不死,就往死里用的理念。
曹玮便是一个例子。
曹玮戍边多年,积劳成疾,多此请求返京养病,朝廷都没有应允。
若不是寇季的出现,改变了曹玮的命运,曹玮最终会死在任上。
史书上记载,曹玮卒于天圣八年,而曹玮早在天生四年,就因病难以上阵,但在此期间,朝廷仍然派遣曹玮奔波各地,坐镇军中。
事实上大宋朝,死在任上的武臣,远不止曹玮一人。
折惟忠的父亲折御卿,在至道元年,为了抵御西夏人入侵,不得不带着儿子折惟昌,抱病出征,卒于军中。
折惟忠的父亲折御卿亡故以后,次子折惟昌知州事,在大中祥符年间,麟州告急,不得不抱病驰援,死在行军的途中。
杨文广,年七十五,奔波于定州边陲,病死于任上。
诸如折杨之流,死在行军途中,死在任上的武臣,不计其数。
所以折惟忠抱恙,继续领兵出征,在大宋朝不是什么新鲜事,没有人会特别在意。
朝廷不会因为你身体抱恙,就让你歇下。
赵祯得知折惟忠有性命之忧,脸上的自责和懊悔难以掩饰。
寇季沉声道:“折惟忠有性命之忧,并不是官家的错,而是贼人用心险恶,使了毒计。臣此去西北,若是能救折惟忠一命,自然义不容辞。若是来不及救他一命,臣定当会向贼人讨回这笔血债。”
赵祯缓缓点头,叹气道:“朕其实很想去西北看看,很想看看那些将士们为我大宋浴血奋战。可满朝文武不会让朕出去的。
朕连离开这座皇宫,都要得到满朝文武点头。
朕去不了西北,就有劳四哥帮朕跑一趟西北。
有些话,朕在人前没办法说,但是私底下却可以说给四哥听。”
寇季盯着赵祯,做出了聆听的姿态。
赵祯沉声道:“四哥此去西北,帮朕问一问折家,看折家愿不愿意搬到汴京城来。若是愿意,丹书铁卷,高官厚爵,一样也不会缺。
折家坐镇西北多年,为我大宋留的血已经够多了。
他们该迁入到汴京城,好好享一享清福。
朕不能保证他们是否可以与国同休,但朕可以保证,折家三代富贵不衰,子嗣昌隆。”
赵祯这算是许下了厚诺,真正的厚诺。
以他的地位,再大的承诺,他都可以许的出来。
但能不能兑现,却很难说。
但他给折家许下的承诺,明显是他能兑现的。
寇季对赵祯拱了拱手,郑重的道:“臣会将官家的话,带给折家。”
赵祯沉吟了一下,叹了口气,道:“若是折家不愿意,那就算了……折惟忠一旦故去,折家就剩下了一群孤儿寡母。
朕不愿意欺负一群孤儿寡母,也不愿意趁着折家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的时候,强逼折家。”
寇季愣了一下,沉声道:“折家若是不愿意举族迁入汴京城,那就让他们继续留在府州。不过,银州、麟州一线的长城边防,不能再由折家掌控了。
事关朝廷安危,不能由一家一室掌控。
折惟忠有性命之忧,折家无人能够接替他的位置,西北边防,便出现了漏洞。
此事发生一次,就足以让我们警醒。”
赵祯思量了一下道:“四哥此去西北,西北军政大权,皆有四哥掌管,四哥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了。朕不问过程,只要结果。”
寇季拱手道:“臣一定不辜负官家的厚望。”
赵祯似乎想起了什么,再次开口道:“还有一件事,朕需要告诉四哥。王云升在去西北前,朕曾经叮嘱过王云升,一旦折惟忠无力掌管西北的兵事,就让折惟忠的长子折继宣出任嗣州事,帮着折惟忠一起处理西北的兵事。”
寇季听到这话,脸色那是十分精彩。
寇季难以置信的盯着赵祯道:“官家在委任折继宣之前,可曾派人调查过他。”
赵祯盯着寇季道:“朕调查过他,知道他性子张扬、跋扈。可朕不委任他,又能委任谁呢?折家军又不可能听朝廷调遣。折惟忠四子当中,唯有他已经到了可以出仕的年龄。
朕不委任他,折惟忠不论是卧病在榻,还是有性命之忧,折家上下,折家军上下,都会陷入到无人管束的地步。
朕不指望他如同他祖父、父亲一样,能帮我大宋镇守一方。
朕只希望他的存在,可以约束折家上下,折家军上下。”
寇季沉声道:“就怕他不自量力,闯出什么祸端。”
赵祯叹了一口气,道:“闯祸就闯祸了。总比折家上下、折家军上下,无人管束,乱作一团的强。有人管束的折家、折家军,对朝廷而言,对西北而言,都是一大助力。
无人管束的折家、折家军,就是一盘散沙,就是一块任人宰割的香肉。
谁看见了,都想咬一口。
西北现在需要安定。
朕别无选择。”
赵祯这也算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明知道折继宣不堪,也要推着折继宣上位。
为的就是让折继宣约束住折家上下、折家军上下,使其不在关键的时候,为朝廷添乱。
寇季思量了一下,发现史书上,赵祯也是这么干的。
在折家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推着折继宣上位,维持西北的安定。
纵然折继宣在西北为祸,他也装作没看见。
等折继闵长成,可以担当大任以后,立马将折继宣撤职。
寇季突然发现,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
至少能在关键时候,帮忙争取时间。
寇季在了解了赵祯的心思以后,对赵祯道:“臣想向官家请调一人。”
赵祯闻言略微愣了一下,沉声道:“朕知道四哥想调遣谁,四哥只管陪着杨折氏北上。四哥想要的人,会在四哥抵达西北的时候,准时到达西北。”
寇季缓缓点头,对赵祯再次施礼,“那臣就先回去准备了。”
赵祯也没有挽留寇季,只是在寇季临走的时候,对寇季道:“朕就不送四哥了。等四哥北上的时候,朕会派遣刘亨,带着青塘的兵马,还有皇城司的人手随行。”
“青塘的兵马?”
寇季一脸愕然。
赵祯神色复杂的道:“青塘王角厮罗,知道我大宋要对付辽人,为表诚意,派遣了一万青塘兵马,赶到了我大宋。”
寇季沉吟道:“青塘王角厮罗派遣兵马前来帮我大宋,这是好事啊。瞧官家的意思,似乎还有些不领情。”
赵祯咬咬牙,有些无奈的道:“只有一万壮丁,剩下的什么都没有,你让朕如何领情?”
寇季一愣,略微瞪起了眼,“一万壮丁?!”
赵祯点头道:“一万没有兵刃、盔甲、马匹的壮丁。”
寇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啥。
青塘王角厮罗这事情办的有些不地道。
说是派遣兵马帮助大宋,可是只给人,不给兵刃和马匹。
那算是什么兵马?
给人看的?
不打算让大宋用?
赵祯见寇季说不出话,就继续说道:“青塘王角厮罗在信中言称,青塘身处贫寒之地,能勉强凑出一万多人来帮助我大宋已经算是费劲心思了。他们无力装备这一万人。”
角厮罗的鬼话,赵祯自然不信。
寇季也不信。
可人家能在大宋和辽国掀起战端的时候,摆明立场,坚决的站在大宋一边,并且还派遣了人手过来帮忙。
甭管人家说多少鬼话,人家的这份恩情,大宋得领。
就像是你的邻居,在你大宴宾客,缺少吃食的时候,给你送了一盘饺子过来,偏偏没有给筷子。
你是能埋怨人家多事,还是能埋怨人家没给你筷子,又或者你能让人家把饺子端回去?
你什么都不能做,只能人家的这种举动当成一份恩情,领受了。
寇季撇撇嘴道:“角厮罗的意思是,我们要用这一万多人,就得给他们配备上军备,若是不愿意用,就在一边扔着?”
赵祯缓缓点头,道:“左右不过是一些兵甲,我大宋有的是。只要他们能帮我大宋出一份力,让他们占一次便宜,又何妨?”
向来吝啬的赵祯,第一次表现的如此大方。
即便是属貔貅的寇季,也没有反驳赵祯的话。
人家把一万多人的性命交给了你,占你一点兵甲的便宜,你能埋怨人家什么?
一万多人的性命,比起那一点点的兵甲,要重要太多太多了。
寇季沉吟了一下,问道:“角厮罗不仅没有给那一万人兵甲,还没有派遣将领领兵?”
赵祯点头道:“不错……青塘将人交给我大宋的时候言称,我大宋地大物博,领兵之人多如牛毛,不缺那一个领兵之人。
朕听说刘亨曾经在青塘率领过青塘的兵马,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就让刘亨统领他们。”
寇季干巴巴的道:“刘亨以后恐怕难以得到官家信任了。”
赵祯苦笑一声,“朕知道四哥和刘亨关系匪浅,四哥不必为了刘亨向朕套话。朕不是小心眼的人,还不会因为刘亨在青塘领过兵,就疏离他。”
寇季干笑了一声,没有再多言,他拱了拱手,退出了皇宫。
一路乘着马车回到了府上,就开始招呼府上的人准备东西。
寇季向来不喜欢做没把握的事情,他既然答应了要去西北,那就要想办法将西北的事端全部平息下去,能准备的东西都得准备上,能带的人手也都得带上。
忙活了大半日,在府上数百人帮助下,在器械作坊、锻钢作坊上万人的帮助下,寇季准备了许多东西。
东西装车以后,车马数量远比之前寇季去西域的车马数量更多。
负责押送的人手,也远比之前去西域的要多。
寇府的人手不足,寇季就从锻钢作坊抽调了一批人手。
锻钢作坊的工人们,是寇季雇佣的。
他们皆以寇府的仆人自居,所以寇季抽调他们,他们没有任何怨言,甚至还争先恐后的抢着要去西北。
为何他们明知道去西北可能有性命之忧,还如此踊跃呢?
那是因为之前去西域的那些寇府的仆人,如今都发了。
别看他们如今还是寇府的仆人,在寇府上干着各种各样的脏活累活,可他们出了寇府,就是大地主、大富户。
最富的就是寇府的那个侍卫头子。
狗日的去了一趟西域,回来以后,置办了一千多亩地,七八家铺面,可把瑞安镇子上的人羡慕坏了。
如今瑞安镇上的人都知道,跟寇季出去一趟,回来就能变地主、变富户。
至于去了西北,有可能会死,他们一点儿也不在乎。
若是能用自己的死,为家人换取几百亩地,几家铺面,他们会毅然决然的去死。
在这个活着都要拼尽全力的年代,能用自己的死,为家人拼一个富贵,许多人都会毫不犹豫的献出自己的性命。
寇季准备好一切以后,就吩咐巡马卫首领,也就是他的侍卫头子,去管束车队。
他自己回到了别院里,进入到了卧房。
向嫣正抱着寇天赐,坐在房里,脸上略微带着点愁容。
见到寇季进了房门,向嫣语气轻柔的道:“相公又要出征?”
寇季一边往她身边踱步,一边笑道:“什么叫又要出征?我又不是武臣,不需要征战沙场,出征一类的词,用不到我身上。”
寇季走到了向嫣身边,从向嫣手里接过了寇天赐。
寇天赐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寇季,一脸呆呆的神情。
寇季捏了捏他的小脸,宠溺的道:“叫爹!”
“哎?!”
寇天赐蠕动着小嘴,喊了一声。
寇季一张脸瞬间就黑了。
向嫣被逗笑了,心中的担忧和哀伤也消散了不少。
“你倒是教了一个好儿子。”
向嫣笑吟吟的说了一句。
寇天赐这小子,还没到懂事的年纪,就已经学会了占便宜。
自从寇季第一次教他叫爹,他‘哎’了一声以后,往后每一次,寇季教他,他都不叫,反而还会答应一声。
第0631章 麟州告破
寇天赐似乎将这当成了一种十分有趣的父子游戏,每次寇季教他,他都会陪着寇季玩一番。
然后看着寇季黑着脸暴跳如雷,他就会咧开嘴,露出灿烂的笑容。
寇季假装恶狠狠的在寇天赐的脸蛋上咬了一下,然后喝道:“这儿子不能要了,送人吧。咱们回头再生一个。”
向嫣见此,低声笑道:“官家倒是挺喜欢咱儿子的,不如送给官家可好?”
寇季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你就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送给了官家,那就要不回来了。”
向嫣笑道:“妾身自然知道相公是随便说说。妾身也知道相公舍不得将咱儿子送人。”
寇季气哼哼的道:“可这小东西,整天占我便宜,不收拾他一顿,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气。”
向嫣哭笑不得的道:“相公何必跟儿子制气呢。他现在还不懂事,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相公真要是想收拾他一顿出出气,那也得等他长大了以后再说。”
寇季故作凶狠的对着寇天赐威胁道:“你小子,现在占我便宜,我拿你无可奈何,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好好跟你清算清算不可。
到时候一天打你八回,让你知道知道,谁是儿子,谁是爹。”
向嫣从寇季手里抱过了寇天赐,宠溺的点了点头寇天赐的鼻尖,然后小声的对寇天赐道:“叫爹……”
“跌?!”
寇天赐懵懵懂懂的喊了一声。
寇季瞬间变得眉开眼笑。
向嫣见此,哭笑不得的橫了寇季一眼。
寇季笑眯眯的凑到了向嫣面前,坐在了向嫣身旁,低声给向嫣说了许多宽慰话。
寇季一直哄着向嫣和寇天赐睡下,自己也躺在一旁睡了。
翌日。
天蒙蒙亮。
寇季就醒了过来,亲了亲熟睡的儿子和妻子,穿戴整齐以后,悄没声息了出了房门。
一路到了偏厅,吩咐丫鬟准备了水,洗漱了一番后,才出了别院大门。
别院大门外,早已人满为患。
为首的有三人。
两个三旬上下的人,一个身穿青色文官服饰,一个身穿黑甲。
剩下的一人是已经长大成人的陆铭。
自从寇季将寇府的人从一字交子铺撤出来以后,陆铭就回到了寇府做事。
陆铭在万象典当行、一字交子铺历练的多年,如今已经变得人情练达了许多。
处理一些琐碎的事务,处理的十分到位。
寇季有意培养他接替寇忠在府上的位置。
寇忠如今跟着寇准,不再管理府上的大小事务,府上的大小事务都是向嫣在管。
向嫣没有生孩子之前,府上的事务倒是处理的妥帖,有了寇天赐以后,大部分心思就放在了寇天赐身上,一些琐碎的事情自然没办法及时处理。
所以寇季就有意培养一个人,帮着向嫣处理府上的事务。
陆铭也对得起寇季的信任和培养,无论是在万象典当行,还是一字交子铺,又或者寇府,做起事来都十分的妥帖。
寇季此去西北,需要人用,所以就打算带上陆铭。
两个三旬上下的人,见到了寇季,赶忙上前施礼。
“下官太常博士明镐,见过上官!”
“卑职左殿班直王凯,见过上官!”
“……”
寇季听到二人的名字,略微一愣。
明镐,也是位名留青史的人物,虽然没有韩琦、文彦博、范仲淹等人的名气大,但他对大宋的功劳,却不可忽视。
此人是大中祥符五年的进士,历任过许多重要的官职,最后更是迁升为参知政事。
文治武功方面颇有建树。
修筑过城堡、训练过厢军、整顿过军机、平定过叛乱。
此人可以说是一位难得的干吏。
由于此人没有韩琦、文彦博、范仲淹等人的名气大,所以寇季也没有刻意注意过他。
如今突然出现在寇季眼前,勾起了寇季脑中的一些记忆,让寇季记起了他。
王凯,也是一位名留青史的人物,名头很小,但对大宋的功劳却不小。
此人也算是一位将门子弟,其曾祖父是大宋的开国将领王全斌。
年少时,仗着家中富足,没少干混帐事。
但入仕以后,却一改常态,屡获战功。
史料上记载,此人任职清边军期间,李元昊率领数万人马围剿清边军,此人率领着两千人马,击溃了李元昊率领的数万人马,斩敌千余人。
跟西夏人鏖战九年,不落下风,还屡次让西夏人吃瘪。
是一位难得的将才。
史料上记载,此人并没有领过大军,也没有指挥过大的战事,所以是否有帅才,寇季并不知道。
说起来,此人跟寇府也有一段渊源。
此人能够出仕,全赖寇准推举。
寇季正愁没人用,朝廷就将他们二人派遣给了自己,寇季心中大喜。
寇季心中欢喜,脸上却没有表露,反而一脸疑惑的问道:“官家钦点的二位,随本官同行?”
明镐拱手道:“回上官,官家深知上官此去西北,手下无人可用,所以特地派遣下官前来相助。”
王凯跟着拱手道:“回上官,是寇公向官家推举的卑职。”
寇季闻言缓缓点头。
赵祯和寇准都知道他此去西北,无人可用,所以都想尽了办法,将他们还看得过眼的人,派遣给了他。
之所以说是看得过眼,而不是看重。
那是因为,在朝堂之上,但凡能被赵祯和寇准二人看重的,无一都成了朝中重臣。
而不是像他们两个现在这样,官职低微。
寇季深知这二人的才能,却没有表露出特别欣喜的神色,他对二人淡淡道:“既然是官家和我祖父钦点的人,那就跟着我一起去西北吧。”
二人闻言,齐齐拱手。
寇季吩咐陆铭去传令,让押送辎重的仆人们准备启程。
刚刚准备动身,就看到了七八个书生,背着行囊,从文昌学馆的方向而来。
他们到了寇府别院门口以后,不等寇季询问,就主动自我介绍。
“学生等人奉山长之令,随您往西北一行。”
书生们主动施礼道。
寇季缓缓点头,将他们派遣给了陆铭,让陆铭给他们安排了一些事情,让他们去做。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寇季带着人离开了寇府别院,抵达了瑞圣园边上的官道上。
等寇季一行到了官道上的时候,就看到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有身披着朝廷配发的盔甲的青塘人,也有不少宋人。
青塘人在刘亨引领下,独居在大道旁边。
宋人们则凑在一团,守在一辆马车边上。
他们无一例外,皆披甲持刃。
马车里坐着的是杨家老太君,马车外的披甲之人,有杨府的部曲,也有朝廷委派的三衙的先锋将军。
寇季领着人到了大道上,先到了杨家老太君的马车前,向杨家老太君施礼问安。
“老太君安好?”
马车里的杨家老太君掀开了马车车帘,对寇季道:“老身一切安好,寇小子不必挂怀。”
寇季见杨家老太君声音洪亮,身子骨没有什么病痛,便放下了心。
一位八旬的老妇人,要舟车劳顿的赶去西北,十分危险。
若是她身体有碍,那在路上颠簸一路,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杨家老太君若是在行军的途中出事,那寇季可就没有颜面再去见杨文广了。
寇季一行人在官道上等了许久,陈琳带着一帮子宦官,将天子剑和钦差仪仗,给寇季送了过来。
寇季拿到了天子剑、钦差仪仗,便下令启程。
此次离京,寇季十分低调,没有让任何人相送,自然也没有送行的场面。
寇季一行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汴京城。
一路北行,过关过寨。
行了数日。
到了晋州。
碰见了前往汴京城送急报的八百里加急。
寇季动用天子剑,拦下了八百里加急。
赵祯、王曾等人,已经将西北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他处理,所以这急报送到汴京城,还是被他拦下,效过都是一样的。
送到了汴京城,汴京城还得派人将消息再送过来,过于麻烦,还要耽误时间。
寇季拦下了急报,阅读了一番后,脸色十分难看。
急报上说,折惟忠死于麟州城内。
死后骨骸坐镇在麟州城城墙上多日,麟州城将士们都以为他还活着,所以拼命跟辽人撕杀,挡住了辽人两次进攻。
可纸包不住火。
折惟忠身死的事情,还是被辽人察觉了。
辽人发现,麟州城内的兵力,一直在削减,可麟州城内兵马抵御他们的布防,却一直没有变化。
辽人不惜一切代价,猛攻了一次麟州城。
麟州城兵力被消耗了不少,在辽人的猛攻下,变得岌岌可危。
麟州城守将不得不去请示折惟忠,折惟忠的亲兵拦在城门楼子前,不让他们进去。
麟州城守将为了保住麟州城,不得不率兵闯进了城门楼子,才发现了死在城门楼子里的折惟忠。
由于麟州城守将,是带着兵马冲进去的,所以消息根本控制不住。
折惟忠身死的消息,一瞬间便传到了麟州城的将士们耳中。
一时间。
麟州城内哭声一片。
辽人听到了哭声,就知道了他们的计谋已经得逞,折惟忠已死。
辽人疯狂的攻打麟州城。
辽人原以为麟州城的将士们,在得知了折惟忠死后,一定会失去斗志。
却没料到,折惟忠至死也要守住麟州城的决心,激起了将士们拼死的斗志。
将士们红着眼,不顾自身性命,跟辽人展开了血拼。
硬生生的用他们的人命,将辽人挡在了麟州城外。
辽人见此,暗中调回了攻打银州的五万精兵,再次猛攻麟州城。
麟州城兵力有限,纵然将士们拼命的撕杀,也没有挡得住辽人。
麟州告破。
麟州城守军、保德军,无一生还。
他们最终战到了一兵一卒不剩。
无人退、无人逃。
麟州城内,忠魂遍地,尸骸遍野。
但他们没有白死,他们用他们的身躯,拼死了四万辽军精锐。
要知道,在这个时期,战损达到万数以上,唯有那些数十万兵马作战的大战场,才会出现。
麟州守军和保德军,拼死了四万辽军精锐,他们经历的战事有多惨烈,可以想象。
麟州告破,大宋的门户算是被打开了。
辽人攻破了麟州以后,马不停蹄的横扫麟州附近的城池,如今正在攻打保德。
保德军虽然在麟州战场上全军赴死,但是保德军的死,激起了西北地各处厢军的斗志,清边军和火山军整合的清山军,在辽人攻破了麟州以后,放弃了他们固守的城池,赶到了保德驰援,跟辽人在保德酣战。
清山军并非禁军,军备极差,战斗力也低。
可他们仍旧将辽人抵挡在了保德之外。
只不过清山军兵力有限,恐怕抵御不了辽人多久。
寇季在看完了急报以后,深吸了一口气,立马召见了王凯。
王凯被唤入到了寇季所在的驿站厢房以后,心里十分疑惑。
不明白寇季为何突然召见他。
寇季见到了王凯,没有卖关子,而是开门见山的道:“王凯,麟州告破,辽人的兵马已经杀到了保德,保德军在麟州全军覆没,清山军赶到了保德,正在保德城跟辽人酣战。
只是清山军兵力有限,所以不可能抵御辽人很久。
而且辽人很有可能会在攻打保德的同时,分兵别处。
所以我命你拿着我的箭令,赶往佳县,调动屯驻在佳县的晋宁军北上,汇同清山军,一起抵挡辽人。
务必要将辽人挡在黄河以北。”
王凯听到了寇季的话,一脸惊愕,他嘴皮子有些哆嗦的道:“上……上官……您……您让卑职去调遣晋宁郡,率领晋宁军北上,抵御辽人?
不是去晋宁军传令?”
寇季盯着王凯,质问道:“有问题?”
王凯深吸了一口气,快速的道:“您若是让卑职去晋宁军传令,那就只是传令。您让卑职率领晋宁军北上,卑职就有权插手晋宁军的兵事。”
寇季沉声道:“我没有让你去插手晋宁军的兵事,我是让你直接接手晋宁军的指挥。”
王凯闻言,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
第0632章 眼泪早就流干了……
寇季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了,可是王凯却不敢相信,他颤抖着道:“真的吗?”
“真的……”
“真的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寇季见王凯还有开口的意思,就阴沉着脸道:“你去不去,不去我换别人了。”
王凯闻言,赶忙摇头。
王凯迫不及待的开口道:“卑职去,但是晋宁军有主将,官职比卑职高,卑职去接受晋宁军的指挥,会不会跟他产生冲突?”
寇季冷着脸道:“麟州告破,临近麟州的清山军,尚且知道为朝廷、为百姓效死力,可临近麟州的晋宁军,直到现在也没有动静。
单凭这一点,我就有权罢免了他。”
“可没有朝廷的调令……”
“什么都需要朝廷的调令?朝廷的调令若是能及时送到,辽人还能攻破麟州?无朝廷调令,擅自调动兵马离境,确实是大罪。但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就像是清山军主将,在朝廷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朝廷即便要降罪,也会酌情处置。
晋宁军主将死守着朝廷的规矩,无令不得擅自出击,这没做错。
可身为我大宋武臣,眼见国土沦丧,有能力挽救,却为了惜身,坐视辽人在我大宋疆土上肆虐,其罪一也。
但凡我大宋镇边武臣,皆有守土之责,他坐视边关沦丧,却没有挺身而出,其罪二也。
两罪并罚,我斩了他都不在话下,更何况是罢免他。”
寇季的语气十分的霸道。
王凯盯着寇季一个劲的发愣,汴京城里一直在盛传,寇季是一个十分霸道的人,特别是出了汴京城以后。
王凯不太相信,因为寇季在汴京城里很少霸道形事,看着不像是一个霸道的人。
可今日听到寇季这番话,王凯信了。
一军主将,五品官,寇季说罢免就罢免,眼睛都不眨一下。
寇季见王凯有些愣神,皱眉道:“你若如此瞻前顾后,那佳县你就别去了,我另派他人。”
王凯听到这话,顿时慌了。
他是有才之人,有抱负之人,迫切的需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迫切的需要一个机会恢复祖辈的荣光。
他少年时做事荒唐,那是因为他曾祖父去世的早,他祖父、他爹,皆没有什么大成就,所以到了他这一代,除了万贯家财以外,没什么仕途的余荫给他留下。
所以他纵然有才,也没办法出仕,因为没人推举他。
纵然有抱负,也没办法施展。
所以他整日里纵马狂奔,踩踏民田,结交狐朋狗友,酗酒为乐。
寇准在出镇永兴军的时候,见他不凡,又知道他祖上乃是大宋开国大将,所以就向朝廷推举了他。
他以为机会来了,当即改头换面,入了仕途以后,一直兢兢业业的做事。
可他在朝中任职多年,朝廷也没有用他。
他每日里一直都跟着其他将门的纨绔子弟,在朝廷为纨绔子弟们专门设立的三班奉职,混迹了几年以后,又被调到了朝廷为纨绔子弟特设的另一个左右殿直奉职。
他混迹了多年,終于明白了,朝廷压根就没有重用他的心思。
朝廷不过是看在他祖辈功勋的份上,给了他一个混吃等死的职位,让他混一个富贵而已。
转眼间,他便三十了。
他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却没料到,寇准再次推举了他。
让他跟着寇季北上。
他以为寇准让他跟着寇季,不过是保护寇季安全而已,却没料到,寇季一开口,就给了他一个机会。
一个他期盼已久的机会。
一个他从懂事起,就一直等待的机会。
王凯盯着寇季,掷地有声的道:“卑职此去,一定会接掌晋宁军的兵事,一定会带着晋宁军,将辽人挡在黄河以北。
若是卑职完不成上官交代的差事,卑职愿提头来见。
在卑职赶往佳县前,卑职想请上官给卑职一道箭令。”
寇季眯着眼,盯着王凯,一言不发。
王凯愣了愣,不知道寇季的心思,心里有些打鼓。
寇季突然开口,道:“好!很好,你有这种心思,我很欣慰。你要什么箭令?”
王凯长出了一口气,果断道:“请上官赐给卑职斩杀晋宁军主将的箭令,若卑职此去佳县,接掌晋宁军,晋宁军主将阻拦,卑职就斩了他。”
寇季二话没说,回身从背后的签筒里,抽出了一支金底红字的箭令,递给了王凯。
王凯见到此令,浑身一震。
王凯对寇季抱拳一礼,“卑职定不辜负上官所托。”
王凯也是果断人。
在确认了寇季确实没有跟他开玩笑以后,拿着箭令,离开了寇季所在的驿站厢房,点了几个随他一起出征的王府老卒,骑上马,毅然决然的率先赶往了佳县。
王凯拿着箭令,策马离去,自然引起了其他人注意。
刘亨在王凯走了以后,到了寇季的厢房内,见寇季一个人坐在厢房内长吁短叹,便开口问道:“可是西北的兵事出了大变故?”
寇季缓缓点头。
刘亨皱眉道:“西北兵事不容乐观?辽人已经攻进了我大宋?”
寇季再次点头。
刘亨眉头皱的更紧,“辽人长驱直入,已经拿下了数州之地?”
寇季这次没有点头,反而摇头,盯着刘亨道:“辽人虽然攻破了麟州,可被清山军挡在了保德。我派遣了王凯北上,接掌晋宁军的兵权,前去帮助清山军。
有晋宁军加入,虽然不能阻止辽人攻城略地,但至少能将辽人暂时挡在黄河以北。
一会儿我写几份手书,你派人赶往汾州、太原,调遣依附在我大宋麾下的那些小部族的兵马,一起北上抵御辽人。”
辽国、西夏境内,小部族无数。
西夏是党项人为尊,小部族的人在西夏饱受欺压。
辽国则是契丹八族为尊,其他的小部族,在辽国,也经常受欺负。
一些盘据在西夏、辽国、大宋三大势力边陲的小部族,饱受三方大战带来的折磨,所以经常有小部族带人投靠大宋。
几百帐几百帐的小部族人投靠大宋,时间一场,也就多了起来。
如今盘据在西北的小部族,已经多达万帐。
大宋朝廷允许他们保留了一定的战斗力,所以他们也有一定的兵马。
上万帐的小部族族人,勉强能凑出一万之数的兵马。
寇季的命令还调动不了折家军,所以他只能调动一切他能调动的兵力,北上抵御辽人。
刘亨听完了寇季的话,沉声道:“我一会儿就带青塘的兵马,先行一步,赶去黄河边上,帮忙抵御辽人。辽人虽然凶恶,但是我们先后调遣了这么多兵马赶到黄河边上跟他们鏖战,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过不了黄河。
所以你不必担心。”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西北的边事,虽然让我忧心,但还没到让我忧心忡忡的地步。我真正忧心的是,如何将折惟忠已经西去的消息,告诉杨家老太君。”
刘亨闻言,愕然的瞪大眼,“折惟忠死了?”
寇季点点头,道:“不然你以为辽人是如何攻破麟州的?辽人就是抓住了折惟忠身死,折家军群龙无首,暂时无人调动的时机,攻破了麟州城。
若是折惟忠不死,即便麟州城兵马不敌辽人,他也能暂时从其他地方,借调一部分的折家军,抵御辽人。”
刘亨长叹了一声。
折惟忠身死,清山军关键时候出来抵御住了辽人,给寇季争取了调兵遣将的时机。
虽然不能将辽人一举赶出大宋,但勉强抵御着辽人,不让辽人再度南侵。
西北兵事暂时得到了缓解。
所以西北的兵事,暂时不需要过度的担忧。
现在最需要担忧的是,杨家老太君能不能接受折惟忠身死的消息。
杨家老太君先后经历了兄弟、丈夫、儿子、侄子一个个离世,心早就碎成了八瓣。
折惟忠是她在世的最后一个侄子。
如今侄子亡故,她能不能接受,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能不能……先瞒着?”
刘亨迟疑了许久,开口问道。
寇季苦着脸道:“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恐怕已经在西北等地传开了。相信不久以后便会传到晋州。就算我们现在下令封锁消息,等到了府州,她一样会知道。
所以瞒是瞒不住的。”
刘亨犹豫道:“那你去说?”
寇季脸色更苦,“往一个心已经碎成了无数瓣的老人心上再插一刀,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啊。”
刘亨咬牙道:“你说过,此事是瞒不住的。于其等到她自己发现,不如我们先告诉她。此去府州的路还长,在这一路上,我们还能想办法安慰她。
总不能等她到了府州,见到了折惟忠的骨骸以后,再去安慰她吧?
到时候,再安慰,也没有用。”
“哎……”
寇季叹了一声,觉得刘亨说的有理,他缓缓起身道:“我去说……”
寇季拿起了房内桌上的急报,塞进了怀里,整理了一下衣冠,出了房门,往杨家老太君所在厢房走去。
走到了厢房门口,寇季陷入到了犹豫当中,有些不敢进去。
“进来吧……”
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厢房内传了出来。
寇季浑身一震,硬着头皮走进了厢房。
进入到了厢房内,寇季就看到杨家老太君孤零零的坐在炕上,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盔甲,在不断的擦拭。
那盔甲一看,就是大人做给小孩玩的玩物。
杨家老太君擦拭的十分认真。
杨家老太君见到了寇季进来了,笑了笑,一边擦拭着小小的盔甲,一边絮絮叨叨的道:“忠儿小时候,就嚷着要当跟他爹一样的大将军。到了府上,见昭儿有一身小小的盔甲,就吵着嚷着要。为了抢昭儿的盔甲,没少跟昭儿扭打。
重贵那个大老粗,只当忠儿是闹着玩的,根本没在意。
老身却知道,忠儿是真的想要一副盔甲。
老身就让府上的匠人打了一副,只是没来得及给忠儿穿上,忠儿就被昌儿接回了府中。
后来重贵归了宋,举家搬进了汴京城,两家相隔千里之遥,来往就少了。
忠儿要学艺,就更没时间到府上来了。
所以这副盔甲,就一直留在府上。”
寇季在杨家老太君张口说出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杨家老太君很有可能已经猜到了折惟忠身死的消息。
他不敢说话,轻轻的坐在了杨家老太君身旁,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讲话。
杨家老太君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她继续说道:“再次见到忠儿的时候,是他大伯父去世的时候……再见忠儿的时候,是重贵死去的时候……再见忠儿的时候,是他爹去世的时候……正儿……昌儿……信儿……昭儿……”
杨家老太君说到此处,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老身每次见他,都是在灵堂上。他们每个人死后,老身都会帮他们擦拭盔甲。
老身希望他们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去。
如今,是老身为忠儿擦拭盔甲的时候了。”
“老太君……”
寇季眼眶有些微红,低声喊了一句。
杨家老太君,侧头看了他一眼,低声笑道:“是不是想知道,老身是如何得知忠儿死去的?”
不等寇季回答,杨家老太君就说道:“御卿死去的时候,给老身的老母讲过一句话‘世受国恩,边寇未灭,御卿罪也。今临敌弃士卒自便不可,死于军中乃其分也。为白太夫人,无念我,忠孝岂两全’,同样的话,忠儿也在给老身的信中,提到过。”
寇季心中有些酸楚,低声道:“老太君若是心里觉得难受,就哭出来吧。”
杨家老太君摇摇头,“眼泪早就流干了,早就哭不出来了……”
寇季一瞬间就湿了眼眶。
杨家老太君盯着寇季,道:“傻孩子,别哭……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事,忠儿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武人生来就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还的。
死在战场上,那是死得其所。
死在家中,死在病榻上,那才该哭。”
“老太君……”
“行了,你小子别在老身这里哭哭啼啼的,老身看着难受。老身知道你小子是过来安慰老身的。但老身不需要安慰。
你也不要胡思乱想。
老身不会有事的。”
“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