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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诞稻草人     北颂txt下载     北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601章 谁比谁聪明?!

    王曾见曹玮表态,也就不再沉默,他开口道:“寇季向来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敢开口,那么魏王府在城外的别院中,就一定能查出一些东西。”

    吕夷简阴沉着脸,道:“官家明显不再过问此事,一应首尾都得我们解决。确认了魏王府一脉的罪证以后,即刻抓捕入狱。

    如何处置,等官家冷静下来以后,再做定夺。

    其党羽和从属,依照官家的判决,立斩决。”

    王曾等人闻言,齐齐点头。

    赵祯虽然已经开口判处了魏王府一脉,但王曾等人可没有权力处置皇族中人。

    商定好了魏王府一脉的事情以后,王曾再次开口,“谁去辽国驿馆,将慕崇父子带回来?为了他们父子,我们少了两位良相,还不惜和辽国开战,他们凭什么躲在辽国驿馆内躲清闲。

    该请他们父子出来,去菜市口走一趟了。”

    吕夷简皱眉道:“谁去?”

    曹玮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我带人去走一趟。”

    吕夷简眉头紧皱道:“以你的身份,带人去辽国驿馆,恐怕会生事端。”

    曹玮叹了一口气,有些幽怨的道:“都要掀起大战了,谁还会在乎多一些事端。”

    吕夷简被怼的有些说不出话。

    王曾在一旁开口道:“用八百里加急,将汴京城内的变数,传到辽国上京城内我们的驿馆,让我们的人即刻躲避,避免辽皇耶律隆绪在得知了此事以后,对我们的人出手。”

    众人齐齐点头。

    有道是领导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赵祯一张嘴,粗暴的将所有事情扔给了王曾等人,王曾等人为了落实赵祯话,自然得四处奔波。

    “寇季那小子,还真不让人省心。”

    王曾在离开皇宫的时候,埋怨了一句。

    其他人十分赞同的点点头。

    出了宫门,所有人分道扬镳。

    曹玮去了一趟枢密院,写了一份文书,加盖了印玺以后,调遣了三千兵马入了汴京城。

    他并没有去三衙,请遣将文书,而是自己带着三千兵马,一股脑的涌到了辽国驿馆前。

    三千兵马,将辽国驿馆,围困了一个水泄不通。

    辽人得到了风声,快速的冲出了驿馆大门,手持着兵刃,和大宋的兵马对持了起来。

    只是辽人在面对大宋兵马的时候,头皮有点发麻。

    大宋兵马明显没有跟他们肉搏的意思,所以临来的时候,皆携带者重型军械。

    床弩、连星箭、百虎齐奔、手弩等等,一个个战场上的大杀器,直愣愣的顶在辽人脑门前。

    饶是辽人勇武,见到这场面,也不得不头皮发麻。

    辽使一脸怒容的站在驿馆门前,盯着跨马而来的曹玮,怒吼道:“曹玮,你这是什么意思?”

    曹玮端坐在马背上,不重不轻的道:“没什么意思。”

    辽使瞪着眼,怒声道:“没什么意思,你带兵围困我辽国驿馆,就不怕我辽国铁骑南下吗?”

    曹玮冷哼一声,“辽国要有胆,只管南下就是。你们来一个,我斩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

    这话,曹玮很久以前,就像跟辽人说了。

    只是先帝在位的时候,一直以和为贵。

    对辽人能忍则忍,能让则让。

    但凡惹怒了辽人的,都会被先帝惩处。

    曹玮身为一个武将,身为一个能征善战的武将,面对此类的事情,总觉得十分憋屈。

    要知道,他可是经历过太宗朝的。

    太宗在位的时候,对辽人的态度可是十分强硬的。

    不仅暗中下手将辽国使节暗坑了几次,还胁迫着辽国使节,帮他送调戏萧太后的私信。

    虽说有些无耻,但是够硬气。

    曹玮喜欢这种硬气。

    如今大宋崛起,敢跟天下战,曹玮終于可以不惧辽人威胁,向辽人放狠话了。

    辽使见曹玮不受威胁,愤怒的道:“你这是在挑起宋辽两国的战端。”

    曹玮听到了辽使的话,冷哼道:“难道不是你们辽国先挑起战端的吗?”

    辽使破口大骂,“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

    曹玮冷笑道:“你们辽人,明知道慕崇父子,是祸乱我大宋的钦犯,还敢将其窝藏在辽国驿馆内,分明是不把我大宋放在眼里。

    在我大宋都城,你们尚且如此跋扈,若是出了我大宋都城,你们还不翻了天了?

    我大宋乃是礼仪之邦,一直待你辽人如贵客,可你辽人如此欺辱我大宋,真当我大宋无人吗?”

    “曹玮?!”

    辽使怒吼着要开口。

    曹玮却强硬的打断了辽使,“我懒得再跟你们废话,把路让开,让我进去将人带出来。如若不让,那我便带人杀进去。”

    辽使瞪圆了眼,咆哮道:“你敢?!”

    “哼!”

    曹玮冷哼一声,喝道:“弓箭手准备!”

    辽使见此,气的浑身哆嗦。

    “曹玮,你这是在挑起战端,挑起战端。我大辽铁骑,明日便会南下,将你们宋人杀一个干干净净。”

    曹玮根本没有搭理他,果断抬起了手。

    辽使见此惊恐的瞪大眼。

    眼见曹玮嘴唇微动,准备下达放箭的命令的时候。

    辽使屈服了。

    他愿意为曹玮只是在吓唬他,如今才发现,曹玮是真的敢让人放箭。

    辽使屈辱的哆嗦着,道:“让开路,让他们进去。”

    辽人齐齐屈辱的瞪着眼。

    他们心中十分不甘,但还是让开了一条路。

    曹玮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立马有将士披甲持刃,冲进了辽国驿馆。

    一个路经此地的书生,将这一幕一点不漏的看在了眼里。

    他猖狂的大笑着道:“壮哉吾宋,壮哉我曹将军……今日当痛饮,当大醉……”

    曹玮在辽国驿馆门口表现出的强硬,实在是太提气了。

    任何一个宋人看到这一幕,都不会无动于衷。

    辽国欺辱大宋多年。

    如今大宋挺起了腰板,扬眉吐气。

    怎不叫人为之心动,为之震撼。

    曹玮瞥了书生一眼,皱了皱眉,低声骂了一句,“滚蛋……”

    书生一愣,哈哈大笑,“将军让书生滚,书生该滚。”

    书生大笑着离开了。

    曹玮便没有再关注他。

    曹玮派出去的兵马,进了辽国驿馆内以后,没过多久,就押解着两个人,出现在了辽国驿馆。

    曹玮上下打量了一眼那两个喝的醉醺醺的人影,冷哼了一声。

    “将人押回刑部大牢,交给刑部定夺。”

    吩咐完了手下的将士,曹玮盯着辽使冷哼道:“你们辽人到我们汴京城做客,居然敢私藏我大宋的钦犯,简直是罪大恶极。

    念尔等身上背着使节的身份,我就给辽皇一个面子,不为难尔等。

    但此事,辽国必须给我大宋一个交代。

    不然,不死不休。”

    “走!”

    曹玮领着手下的兵马,在辽人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辽使气的浑身直哆嗦。

    自大辽称雄以来,辽国使节在外,何时受到过这种屈辱。

    更关键的是,那不要脸的曹玮,明明带人欺负了他们,居然还有脸问辽国要交代。

    “将军制怒!”

    一位文臣打扮的中年人人,在辽使身后低声劝诫。

    辽使猛然抽出了腰间的刀,劈向了中年人。

    中年人站在原地,一动也没有动,只是盯着辽使,平静的道:“将军别忘了陛下交代给我们的重任。”

    辽使手上的动作一顿,恶狠狠的道:“我自然知道,不需要你提醒我。”

    中年人淡淡的道:“我们的重任,如今已经完成了。”

    辽使眉头皱成了一团。

    中年人淡然笑道:“陛下让我们找一个合理的出兵借口,如今宋人主动送上了这个借口,我们的重任已经完成了。”

    顿了顿,中年人又补充了一句,“只是委屈了将军。”

    辽使皱着眉头细思了一下,脸上的怒意缓缓收敛。

    中年人笑道:“原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西夏人将慕家父子送过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西夏人不怀好意。

    原本我想拒绝,但是将军看人家献上的钱财丰厚的份上,答应了此事。

    我原以为将军鲁莽了,没想到将军居然料敌先机,早已看穿了此事。

    将军大概也是不愿意大费周折,去找宋人麻烦,去找掀起战端的借口,所以在西夏人送来慕家父子的时候,才答应了西夏人。

    想必将军早就看出了慕家父子的不凡,知道慕家父子能帮我们找一个合理的开战借口。

    将军睿智,我不得不服。”

    中年人讲明原委的同时,顺便拍了一下辽使的马屁。

    辽使被拍的有些飘飘然,心里的怒意尽去,他傲然的仰起头,“那是自然……本将军是陛下钦点的正使,自然远比其他人要聪明。

    本将军早就看穿了西夏人的奸计,所以将计就计。”

    中年人听到这话,笑道:“将军明见万里,果然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比的。”

    辽使瞥了中年人一眼,不咸不淡的道:“你们这些南面官,还算有点见识。”

    中年人笑道:“将军说笑了,比起北面官,我们仍有不如。”

    不等辽使继续开口,中年人又道:“虽说此次西夏人帮了我们一把,可西夏人暗中挑起我大辽和宋国的战事,恐怕另有图谋,将军不得不防。”

    辽使愣了一下,冷哼道:“小小西夏,也敢算计我大辽,迟早让他们好看。此事我会禀明给陛下,相信陛下不会放过西夏的。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跟宋国的战事。

    我们得尽快结束此次出使,回国去。

    我要亲自领兵,征讨宋国。

    我要在战场上,砍下曹玮的头颅,一血今日之耻。”

    中年人点点头,“年后不做停留,即刻返程?”

    辽使点点头。

    西夏算计宋辽,大宋惦记辽国,辽国又岂会坐以待毙呢?

    早在大宋占领河西,歼灭了西夏两支精锐兵马的消息传回了辽国以后。

    辽皇耶律隆绪,就动了跟大宋一战的心思。

    大宋兵马变强,并且开始攻城略地,对辽国而言,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普天之下,能威胁到辽国霸主地位的,唯有大宋。

    大宋越强,对辽国的威胁就越大。

    眼见大宋有崛起的姿态,辽皇耶律隆绪岂会坐以待毙?

    他要趁着大宋还没有彻底崛起之前,就掀起战端,将大宋拉入到战事当中,一举挫败大宋崛起的势头。

    借此维持辽国霸主国的地位。

    大宋还能等。

    可辽国却不能等。

    大宋多强一分,对辽国的威胁就强一分。

    辽皇耶律隆绪,绝不愿意看到大宋坐大。

    所以,在河西的战事传到了辽皇耶律隆绪耳中的时候,辽皇耶律隆绪果断的下定了决心,要趁着大宋彻底崛起之前,干翻大宋。

    若是能趁机长驱直入,那就更好了。

    所以,在派遣辽使前往大宋的时候,他就交给了辽使一个重要的任务。

    那就是想办法为宋辽两国大战,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之所以找借口,也是为了增添胜算。

    辽皇耶律隆绪无疑是了解宋人的。

    他知道宋人当中有一群主战派,也知道宋人当中有一群主和派。

    他也知道宋国的百姓,大部分人已经习惯了过安逸的生活,不喜欢战事。

    所以,宋辽两国的大战,一旦由宋国掀起。

    那宋国的那些主和派的官员,以及那些渴望继续过安逸生活的百姓,就会成为辽国天然的盟友。

    主和派的官员,会帮他在宋国的朝堂上给宋国制造麻烦。

    帮他约束宋国行军的进程,帮他约束宋国调兵遣将的时机。

    那些渴望过安逸生活的百姓,被征召入伍以后,遇到了大辽的强压,不会有死战之心,会拖累宋国兵马行军。

    总而言之,战事由宋国主动挑起,对大辽十分有利。

    至少能帮他增添两成胜算。

    若是那些主和派的官员给力一点,胜算可能会更多。

    只是一个借口,就能帮大辽谋取如此多的胜算,他何乐而不为?

    辽使在中年人的安抚下,熄了火气,忍气吞声的进了驿馆,紧闭着驿馆大门,不见任何人。

    辽国驿馆渐渐的归于了平静。

    可汴京城却因此,彻底轰动。

    前所未有的轰动。

第0602章 让人咬牙切齿的狠辣

    曹玮在辽国驿馆前表现出的霸道,经过目睹一切的书生的嘴传颂了出去。

    百姓们听完,为之一震,一个个争相传颂,传颂曹玮的英姿。

    被欺压了多少年了,終于直起腰杆子了,百姓们怎么能不激动。

    偶尔有一两个腐儒,摇头晃脑的说曹玮在招祸,贬低曹玮,瞬间就被百姓们的浪潮所淹没。

    曹玮一瞬间,成了汴京城内,除寇季外,第二个被百姓们追捧的人。

    一些青楼教坊内的女子,也借机出来刷存在感。

    数位花魁娘子扬言,曹玮若是敢来,她们可以陪曹玮战一个通宵,不收钱。

    总而言之,称颂曹将军的声音,在汴京城里此起彼伏。

    风声传到了青塘驿馆内。

    万先生提着一壶酒,找到了安子罗。

    安子罗见到了万先生,急忙道:“万先生,汴京城内的风声你可听到了?你怎么看?”

    万先生取了两个酒杯,给自己和安子罗各斟上了一杯酒。

    万先生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对着安子罗的酒杯碰了一下,不等安子罗有反应,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在安子罗茫然的眼神中,盯着安子罗道:“派人回一趟青塘,告诉赞普,准备准备,派遣一支万人的精兵,帮大宋作战。”

    安子罗惊愕的瞪起了眼,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

    “帮大宋对战大辽?!”

    万先生缓缓点头。

    安子罗皱起眉头,沉声道:“我青塘兵马虽多,但精兵却并不多。比起大宋、大辽,如同九牛一毛。一万精兵,扔到宋辽战场上,起不到什么关键性作用,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就会全军覆没。

    既然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我青塘为何还要下血本,帮助大宋?”

    万先生盯着安子罗质问道:“青塘可是大宋的盟国?”

    安子罗沉声道:“是……”

    万先生再问道:“青塘可跟大宋签订了盟约?”

    “是……”

    “青塘可惦记大宋的火炮和火枪?”

    “是……”

    “……”

    万先生一连三问,问完以后,盯着安子罗语重心长的道:“青塘既然寄人篱下,那就得摆出寄人篱下的姿态。

    大宋既然敢主动挑起跟辽国的战事,那就有信心有实力跟辽国一战。

    纵然不会赢,但也不一定会败的太惨。

    青塘派遣出去的兵马,只要不冒进,就绝对不会有太大损失。

    青塘若是出手帮忙,这份恩情大宋是不是得记下?

    青塘借着这份恩情,问大宋讨要火枪火炮,大宋给还是不给?

    若是再在战场上,帮大宋建立一些功业,那就是大宋最坚实的盟友,大宋有好东西,难道不想着你们?”

    安子罗听到这话,眉头皱成了一团。

    万先生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道:“你们以为,凭借两个女人,就真的能帮你们拿到火枪火炮?女人在大宋的地位始终不高,偶尔吹一些枕边风,还有用。

    但是涉及到了大事,根本影响不到半分。

    火枪和火炮,皆是出自于寇季之手,寇季严防死守着,只给他手下的人配备了一些。

    禁军上四军都没有配备上。

    大宋朝廷尚且不能从寇季手里抠出东西,你以为仅凭两个女人就能做到?

    公主年幼,大宋皇帝陛下对公主不可能产生多少情意。

    所以公主不可能影响到大宋皇帝陛下,也不可能帮你们拿到火枪和火炮。

    令妹在刘府虽然得宠。

    但她若是让刘亨向寇季讨要火枪和火炮的话,真的不伤情份吗?

    情份用一两次还行,可是能长久的用下去吗?

    刘亨和寇季那是赌的上性命的交情。

    在令妹和寇季之间做选择的话,你觉得他会选谁?”

    安子罗听到这话,脸色有些难看。

    青塘的公主,想要在大宋皇宫里有所作为,还得等到长大以后。

    现在太年幼,赵祯连她的寝宫都不会,根本指望不上。

    他的妹妹倒是能影响一下刘亨,但真要是为了火枪和火炮,伤到了情份,以后恐怕很难继续再跟刘亨和和睦睦的相处下去。

    纵然他拼上了他妹妹的以后,从刘亨手里弄到了一两支火枪和一两口火炮,对青塘而言,也没太大作用。

    因为东西到了青塘手里,青塘也未必能仿制出来。

    帮助青塘锻造重甲的大宋匠人们,已经到青塘许久了。

    可他们手上的活计,青塘的匠人们根本插不上手。

    青塘的匠人,甚至连人家手里的学徒都比不了。

    青塘的匠人们,想要学会大宋匠人们锻造盔甲的手艺,恐怕得到三五年以后,甚至更长。

    火枪和火炮是新兴的东西,工艺恐怕比锻造重甲更复杂。

    青塘仅凭一两支样品,根本仿制不出来。

    万先生见安子罗不说话,就继续开口道:“所以,青塘想要真正的得到火枪和火炮,只能从战场上去取。只要帮大宋一把,就能借此从大宋讨要火枪和火炮。

    哪怕大宋会拖延很久给你们,也比你们凭借两个女人去谋划,要容易很多。

    一旦火枪和火炮开始大规模的配备到大宋的军中。

    那么火枪和火炮就不可避免的要流出去。

    一旦开始外流,大宋还能对青塘吝啬?

    难道一个坚实的盟友,还要从奸商们手里,获得大宋军备的支持?

    到时候你们甚至能省去直接锻造的时间,直接配备上火枪和火炮。”

    安子罗脸色十分难看,他不得不承认,万先生所言,远比他和角厮罗的谋划,要强太多了。

    万先生所言,也比他和角厮罗的想法,要妥善。

    几率更大。

    可让一万青塘勇士,去帮大宋卖命,他舍不得。

    安子罗阴沉着脸,沉思了良久,对万先生道:“此事我做不了主,我需要去信给赞普,由赞普定夺。”

    万先生点点头,提醒道:“要快,一旦错过了此次机会,青塘想要从大宋拿到火枪和火炮,就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代价大到你们难以想象。”

    万先生也没有管安子罗有没有将自己的提醒听进去,自顾自的道:“大宋的文臣,一个个心黑如鬼。如果不以情意相胁,你们就会被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安子罗没有开口,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里,去给角厮罗写信。

    万先生一个人孤坐在桌前,自斟自饮。

    比起万先生。

    夏先生喝酒,就豪迈了许多。

    西夏驿馆内。

    夏先生在得知了曹玮率兵重围了辽国驿馆后,就提着酒坛子,畅快的痛饮,酒水顺着嘴角,侵湿了衣领,他也浑然味觉。

    “谋划已成,只等坐收渔利……”

    “大宋,终究是鲁莽了……若是再忍一忍,兴趣会真的崛起……”

    “不过,确实不能再忍了,再忍下去,就真的变成缩头乌龟了……”

    “刚露出的锋芒,就该锐气无比,就该一往无前……一旦停顿,就会锐气尽失……”

    “……”

    夏先生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自说自话。

    野利遇乞一脸喜色的找到了夏先生,见到夏先生在豪迈的痛饮,当即大笑道:“宋国和辽国皆中了我们的圈套,确实该高兴,值得痛饮。”

    “去取我酒来,我要陪夏先生痛饮!”

    野利遇乞对身后的亲随族兵吩咐。

    亲随族兵答应了一声,下去取酒。

    野利遇乞大笑着凑到了夏先生面前。

    夏先生放下了酒坛子,瞥了野利遇乞一眼,淡淡的问道:“你笑什么?”

    野利遇乞一愣,笑道:“宋国和辽国,皆中了我们的算计,正在按照我们的心思,掀起大战,难道我们不该高高兴吗?”

    夏先生冷哼了一声,“普天之下,谁都可以高兴,唯独西夏不能高兴。”

    野利遇乞皱起了眉头。

    夏先生提着酒坛子,闷了一口,撇撇嘴道:“你以为两个远比西夏强盛的霸主,是西夏能够轻易算计的?”

    野利遇乞盯着夏先生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先生不屑的道:“我们做事的时候,并没有遮遮掩掩,所以不论是大宋,还是辽国,皆知道此次宋辽战事,有我西夏一份算计。

    两国交手以后,不论胜负,在战事结束以后,都会教训西夏一二。

    若是两国平手,互相奈何不了对方,很有可能会和谈。

    两国和谈以后,西夏会死的更惨。

    他们很有可能会联手对付西夏。

    所以你高兴什么?”

    野利遇乞脸色有些难看。

    夏先生低哼了一声,道:“所以现在远不是西夏可以高兴的时候,西夏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野利遇乞皱着眉头道:“那我西夏现在该怎么做?”

    夏先生淡淡的道:“在宋辽大战开始之前,先派人去撩拨一下辽国。最好能战败,并且以臣服的姿态,让出一州之地。”

    野利遇乞瞪着眼睛,愤怒的盯着夏先生。

    他努力的克制着怒火,盯着夏先生质问,“为何?”

    夏先生冷哼道:“西夏不在北面让出一道口子,辽国如何攻破大宋的防线?大宋兵马在攻伐战事中表现的十分不堪,可是在防守战事中,却颇有建树。

    大宋东边关隘重重,有重甲和火器帮衬,领兵之人,必然有曹玮、李昭亮、杨文广等人。

    他们皆是战场上打出了名头的宿将,即便不能率军远征,也能固守城池关塞而不失。

    辽国想要攻破大宋的防线,很难很难。

    大宋钱粮众多,有足够的实力,跟辽国耗下去。

    辽国却没有多少钱粮,根本耗不过大宋。

    我们想要让这战事长久的打下去,就必须在北面开一道口子给辽国。

    让辽国可以两面夹击。

    唯有让辽国看到了攻入大宋的希望,辽国才能陪着大宋死磕下去。”

    野利遇乞皱着眉头道:“北边的折家,可不好对付。就算我们让出一道口子,辽人也很难攻破折家军的防守。”

    夏先生瞥了野利遇乞一眼,淡淡的道:“你可知折母病重,命不久矣?你可知折惟忠常年征战留下许多暗伤,如今有复发的痕迹?”

    野利遇乞惊愕的瞪大眼。

    如此消息,折家必然严防死守,夏先生居然知道?

    要知道,汴京城内杨府的那位,如今每日吃得饱睡得香,丝毫不知道折母病重的消息。

    那可是她的亲弟媳,二人私底下交情甚好,她若知道了弟媳病重的消息,怎么可能安安稳稳的坐着。

    夏先生根本不理会野利遇乞的惊恐,继续说道:“折惟忠是一个十分守孝道的人。每次征战回府,都要亲自侍奉到其母身边。

    折母若死,折惟忠必定悲痛欲绝。

    若是趁机掀起战事,引折惟忠操劳奔波。

    心病身病一起爆发,折惟忠必死无疑。

    折惟忠一死,折家再无扛鼎之人。

    折惟忠死后,折家向大宋朝廷报丧,也得一些时日。

    大宋朝廷做出反应,也得一些时日。

    辽国若是能抓住机会,挥兵而下,必定能攻破大宋北疆的防线。

    到那个时候,宋辽的战事就有的打了。

    我西夏只需坐在一旁捡便宜即可。

    无论是宋辽两国的战马、军备、逃卒,皆可以捡。

    等到西夏有足够力量的时候,疆土也可以捡。”

    野利遇乞深深的看了夏先生一眼,暗道一声。

    好狠!

    夏先生借人家母子之情做谋,狠到了极致。

    夏先生似乎通过了野利遇乞的眼神看出了野利遇乞的心思,他笑着道:“是不是觉得我很狠?”

    野利遇乞咬了咬牙,点点头。

    夏先生失笑道:“西夏要什么,没有什么。若是还不够狠,凭什么在宋辽两国之间立足?我若不狠,你西夏凭什么崛起?”

    夏先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盯着野利遇乞道:“我还不够狠……若是大宋文臣算计西夏,他们只会比我更狠、更毒。”

    野利遇乞咬了咬牙,十分不适的道:“若是阴谋诡计有用的话,大宋早就称霸天下了。何至于到现在被辽人欺辱。”

    夏先生冷笑了一声,道:“那是因为大宋文臣一半的心思,都用在了自己人身上。用到你们身上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他们若是团结一心,将所有心思用在西夏身上,西夏早就化作了劫灰。”

第0603章 你大爷已经抵达战场

    野利遇乞不屑的哼了一声,显然是不信夏先生的话。

    夏先生也没多做解释。

    夏先生提着酒坛,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房里,提笔挥毫,写了一份十分张狂的信,派人送回了西夏。

    曹玮在辽国驿馆的举动,引起了各方关注,各方震动。

    寇府别院也陷入到了极大的震动中。

    向嫣愣愣的看着宫里来的人,将寇季的官服、官帽拿走。

    又愣愣的看着宫里来的人,将寇府别院门楣上的雍国公府四个字刮去。

    直到宫里的宫娥,要伸手从她手里抢走寇天赐的时候,她才缓缓回神。

    “不许动我儿子!”

    向嫣惊叫了一声,护着怀里的寇天赐,后退了数步,警惕的盯着那个宫里来的老宫娥。

    老宫娥也没有生抢,只是苦着脸看着向嫣,道:“寇夫人,奴婢也是奉了皇命行事,您莫要为难奴婢。”

    “官家要抢我儿子?!”

    向嫣惊愕的瞪大眼,立马看向了在一旁风轻云淡的站着的寇季,“相公,你做了什么?官家为何要将你罢官去职,还要抢我们儿子?”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我的事回头再跟你说,先将儿子给她,她只是个奴婢,没必要让她夹在我和官家之间受气。”

    向嫣出奇的没有听从寇季的吩咐,而是十分固执的道:“不行……”

    护犊子心切的向嫣,也不管寇季和赵祯二人之间有何猫腻,她不愿意将儿子交给赵祯。

    寇季哭笑不得的凑上前,趴在向嫣耳边低语了一句。

    向嫣听完寇季的话,愣了一会儿,犹豫了许久以后,才将儿子不舍的交给了那个老宫娥。

    老宫娥抱着寇天赐,就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稀世珍品,小心翼翼的。

    寇季在老宫娥抱上了寇天赐以后,就淡淡的道:“行了,你回去吧。”

    老宫娥赶忙答应了一声,领着数十宫娥,护卫着寇天赐离开了寇府。

    向嫣在老宫娥走后,就急忙追问寇季,“相公,你到底怎么得罪了官家,官家将你罢官去职还不解恨,还要抢咱们儿子。”

    寇季苦笑了一声道:“此事回头再说,我先托人把咱儿子要回来。”

    说完这话,不等向嫣继续开口,寇季回身对不远处的寇府仆人吩咐道:“去一趟学馆,告诉老太爷,就说他曾孙子被官家抢走了。

    我是讨不回来,只能请他出面了。

    他要是讨不回来,那就只能等我再生一个了。”

    寇府仆人得到了寇季的吩咐,立马出了寇府别院,一路往文昌学馆内奔去。

    到了文昌学馆内,寇准的屋舍。

    寇准正坐在屋舍内,批阅文昌学馆学子们的文章,听到寇季派人过来,有要事禀报,便放下了手里的文章,吩咐寇忠将人引进了屋舍。

    寇府仆人见到了寇准,语速极快的道:“老太爷,官家差人到府上抢走了天赐少爷。”

    寇准眼珠子一下子瞪的愣圆,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寇府仆人赶忙道:“回老太爷的话,官家差人到府上抢走了天赐少爷。”

    “嘭!”

    寇准拍桌而起,须发皆张,他也不问明原由,怒气冲冲的就冲出了屋舍。

    寇府仆人见此,愣愣的站在原地。

    他还从没见过寇准发这么大的火。

    寇忠从软榻上捡起了寇准的鞋,一边往外跑,一边呼喊,“老太爷,您的鞋……”

    寇准在屋舍外,囫囵的穿上了皮靴,迈着极快的步子,怒气冲冲的下了山,也没有回寇府别院,一路直奔汴京城而去。

    冲到了皇城前,人还没上金水桥,就先冲着金水桥上的禁军将士们怒吼。

    “开门!”

    禁军将士们一瞧是寇准,也是吓了一跳,领兵的将军,一边吩咐人开门,一边派人去给赵祯传话。

    寇准人踏进宫门的时候,他要入宫的消息,就已经快要送到赵祯面前。

    延福宫内。

    赵祯怀抱着寇天赐,瞧着寇天赐一脸呆萌的盯着他,一颗心也跟着化了。

    对寇季生出的怒气,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赵祯刮了刮寇天赐的鼻子,不满的道:“朕待你爹如兄弟,你爹说离朕而去,就离朕而去,一点儿也不拖沓,真没良心。

    你以后可得给朕乖乖的,朕绝对不会亏待你。

    你若是学你爹一样没良心,朕就……朕就……”

    赵祯嘟囔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狠话,最后只能故作凶恶的吓唬道:“朕就天天打你板子,看你怕不怕。”

    刚入延福宫的曹皇后,听到了赵祯这话,心里也是哀叹了一声。

    但她脸上笑意却不减,她笑眯眯的走到了赵祯面前,宠溺的瞧了瞧赵祯怀里的寇天赐一眼,然后对赵祯道:“听说官家十分霸道的将天赐儿抢回来了?”

    赵祯冷哼一声,道:“寇季不让朕痛快,朕也不会让他痛快。他一日不向朕认错,就一日别想要回儿子。”

    曹皇后哭笑不得的道:“官家在抢天赐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寇公知道了此事以后,会如何?”

    赵祯脸上的神情一僵,略显尴尬的道:“朕只顾着惩处寇季,倒是将寇公给忘了。”

    曹皇后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寇公已经入宫了。”

    赵祯惊愕道:“这么快?!”

    赵祯愣愣的低头看了一眼在他怀里眨巴着眼睛一脸呆萌的寇天赐,低声道:“朕才抱上他……”

    话音落地,不等曹皇后开口,赵祯果断将怀里的寇天赐塞给了曹皇后。

    “你帮朕应付寇公,朕躲一躲。”

    曹皇后一脸愕然的看着赵祯。

    赵祯解释了一句,“你是女流,又是晚辈,寇公不会为难你。”

    说完这话,赵祯在曹皇后愕然的眼神中,匆匆离开了延福宫。

    赵祯之所急着逃离延福宫,那是因为他惹不起寇准。

    以寇准的身份、资历、年龄,他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偏偏寇准能骂他。

    血气涌上了脑袋的寇准,战斗力有多强,赵祯是清楚的。

    他祖父的起居注上有写。

    ……

    端拱二年,夏,六月初三。

    准谏言,帝不从。

    准再谏,帝斥之。

    准三谏,帝怒,拂袖而去。

    准从,拽常服一角,帝归座。

    ……

    他祖父在寇准谏言的时候,跑都跑不了。

    他就更别提了。

    寇准逮住了他,一定会拽着他,将他骂一个狗血淋头。

    惹不起就只能躲。

    曹皇后在赵祯走后,孤零零的抱着寇天赐,站在延福宫内。

    没过多久以后,寇准就出现在了延福宫。

    见延福宫内只有曹皇后,没有赵祯,寇准略微愣了一下。

    瞧见了曹皇后怀里的寇天赐以后,目光变得有些温和。

    寇准对曹皇后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道:“臣寇准见过皇后……”

    曹皇后笑着对寇准还礼道:“寇公有礼。”

    寇准收回了手,走上前,从曹皇后手里抱过了寇天赐,曹皇后愣是没敢拦。

    寇准抱着寇天赐,逗弄了几下后,看着曹皇后道:“官家……”

    曹皇后不等寇准说一句完整的话,就赶忙道:“官家许久不见天赐儿了,有些想念,所以派人将天赐儿接进宫里看看。”

    寇准撇撇嘴道:“官家喜欢臣的曾孙,臣自然高兴。只是臣如今年迈,就指着这个小家伙过活了。若是哪天睁开眼,发现这小家伙没了,那臣说不定当场就吓的死过去。”

    曹皇后苦笑了一声,道:“寇公说笑了,本宫相信,寇公一定会长命百岁。”

    寇准也没有在意曹皇后的话,继续说道:“人老了,难免就想起一些旧事,臣近些日子时常梦见太宗皇帝,想必是太宗皇帝想臣了。

    太宗皇帝的陵寝太远,臣腿脚不灵便,怕是去不了了。

    臣准备去太庙里,跟太宗皇帝的灵位,说说话。

    臣身为人臣,站着有些不合适,就只能跪着。”

    曹皇后闻言,一脸苦涩。

    寇准若是去太庙跪着了,那赵祯就得带着满朝文武去太庙请罪了。

    曹皇后低声道:“寇公言重了……”

    寇准撇着嘴道:“臣老了……”

    曹皇后不等寇准继续说下去,就果断道:“寇公有话可以直言,此处又没有外人。”

    寇准闻言,也不再继续长吁短叹,他淡淡的道:“文昌学馆缺一座藏。”

    曹皇后急忙点头道:“文昌学馆为我大宋培育良才,皇家自然得帮文昌学馆建一座藏。”

    寇准点点头道:“瑞圣园北、五丈河南,那一片地方不错。”

    曹皇后苦着脸道:“本宫回头就派人将契书给您送过去。”

    上千亩地,皆是一等一的良田,是皇家在汴京城外少有的良田之一。

    寇准继续道:“建藏,得花不少钱,臣可不敢花国库的钱,容易遭人话柄。”

    曹皇后的脸色更苦,“寇公只管召集匠人、订购材料就是了,一应花费,由内库出。”

    寇准满意的点点头,抱着寇天赐,离开了延福宫。

    寇准走后,曹皇后长出了一口气。

    寇准只是索要了一座藏,并没有借机发威,不然曹皇后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曹皇后在寇准走后,就找到了赵祯。

    赵祯见到了曹皇后,心有余悸的道:“寇准走了?”

    曹皇后点点头。

    赵祯略微有些意外的道:“这么容易?”

    曹皇后苦笑道:“兴趣是看到臣妾是一个女流,不愿意为难臣妾吧。若是官家在,那就不一定了。”

    赵祯郑重的点头。

    曹皇后劝诫道:“官家以后要和寇季斗气,还是另想一些别的法子好,千万不要再拿强抢天赐儿了。刚才若不是臣妾拦着,寇公就要去太庙归太宗了。”

    赵祯心头一跳,嘴角抽搐着。

    老寇准还真够狠的,找不到他,就去太庙找他祖宗……

    赵祯脸色有些难看的摆摆手,“朕知道寇天赐是寇准的心头肉,以后不会动了。”

    曹皇后松了一口气,道:“臣妾答应了寇公,帮文昌学馆建一座藏。占的是瑞圣园外的皇庄,用的是内库的钱财。”

    赵祯没有细问,大气的挥手道:“只要他不找朕的麻烦,給他。”

    赵祯之所以如此大气。

    无他。

    有钱。

    内库如今有多少钱,赵祯没算过。

    但赵祯知道,内库已经扩建了四次了。

    一字交子铺的分红、锻纲作坊分红、朝廷每年税收分红、还有个番属送过来的厚礼,足以将内库撑破。

    朝廷罢黜了一些虚衔,每年要少下发无数的赏赐。

    为赵祯节省了一大笔。

    回赠给各番属的回礼,被他锐减了一次又一次。

    国库里稍微抠出来一点,就足够了,根本不需要内库帮衬。

    这还不算朱能和李昭亮二人献上来的河西金银矿,以及陈琳那个老倌暗中派人在邕州等地山林里发掘出的金银珠宝。

    寇季说过的每一句话,赵祯都放在了心上。

    陈琳亦是如此。

    寇季曾经跟陈琳讲过,邕州等地的山林里,金银珠宝无数。

    陈琳就暗中派人去查探过。

    查探属实以后,就派遣死士,秘密押送罪囚过去开采。

    如今,大理、交趾献上的象牙一类的珍宝,赵祯已经不将他们当成宝贝存着了。

    而是十分大方的拿出去赏赐有功之臣。

    可以说,赵祯现在很富、很有钱。

    寇准敲诈去的那些,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赵祯根本不在意。

    ……

    寇准离了宫,抱着寇天赐回到了寇府。

    将寇天赐交给了向嫣,然后将寇季叫到了书房。

    书房里。

    寇准黑着脸坐着,寇季在一旁站着。

    “出席了?堂堂国公,连儿子也护不住,你当个狗屁国公。”

    寇季笑嘻嘻的道:“所以我的国公被削了。”

    寇准一愣,沉吟道:“你好不容易得来的国公,官家就这么轻易的给你削了,你心里没怨气?”

    寇季笑着摇摇头。

    寇准见此,咧开嘴笑了,“你小子能这么想就好。咱们文臣,有一点比武臣好。那就是咱们倒下了,很容易再次站起来。

    可武臣倒了,若是没有天大的机遇,恐怕一辈子也站不起来。

    你们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老夫也略有耳闻。

    张知白敢跟高处恭死磕,就是因为这一点。”

第0604章 会遭雷劈的寇天赐

    “张知白虽然乞骸骨,已经被准奏,离开了朝堂。但是他在民间的名望,将会不断拔高。再回朝,他便是参知政事。

    而高处恭倒下了,余生别想再站起来。”

    寇准十分肯定的说着。

    寇季身为文臣中的一员,自然明白寇准的话没错。

    张知白名望越大,起复的可能性就越大,加上他和王曾、吕夷简二人关系不错,又给赵祯留下了一个好印象,起复那是迟早的事情。

    而高处恭不同,先不说他已经恶了朝野上下,仅凭他年事已高,他想再起复就很难。

    他已经不能上阵撕杀了,不可能再借着军功起复。

    高家送进宫的姑娘,在宫里虽然有地位,但是赵祯很少宠幸她,如今高处恭又恶了赵祯,赵祯就更不可能宠幸高家的姑娘。

    高处恭想借孙女起复也不可能。

    高家两代以内的仕途,已经被王曾和吕夷简联手下了限制,赵祯也默认了此事。

    高处恭想借着儿孙的功劳起复也不可能。

    可以说,高处恭已经彻底凉凉。

    而张知白虽退,却变的更值钱。

    寇准盯着寇季笑道:“你远比高处恭和张知白还年轻,名头比他们二人又大,所以你的仕途,并没有因此终结,很有可能才刚刚开始。”

    寇准生怕寇季因为罢官去职的事情,黯然伤神,所以出声开导寇季。

    寇季明白寇准的心思,笑着道:“我也是一时间头脑发热,但我想得开。祖父不必为我担忧。”

    寇准闻言,哈哈大笑道:“要老夫说,你此次头脑一热,热的恰到好处。罢官去职,对别人那是坏事,对你却是天大的好事。

    你官爵尽去,功高震主,封无可封的可能性,就降到了最低。

    你以后再次入朝,尽可以大展拳脚。”

    说到此处,寇准略微有些遗憾的道:“老夫当年随先帝北征归来,若是能学一学你,脑袋热一热,也不至于被奸人所害。”

    寇准看向寇季,又笑了,“其实老夫该谢谢那些奸人,若不是他们,老夫也不会离开朝堂。老夫若是不离开朝堂,也不会心灰意冷,动了收子的念头。

    若没有收子的念头,也不会碰到你这个好孙儿,更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寇季听完了寇准一席话,略微愣了一下。

    他脑袋一热,倒不是为了韬光养晦,也不是为了躲避功高盖主、封无可封的灾难。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曹玮这种名将,若是不能在战场上,以最华丽的姿态谢幕,反而病危在床榻上,将会成为曹玮毕生的遗憾,也会成为大宋的遗憾,史书的遗憾。

    所以他在听到了曹玮讲述身子骨大不如前的时候,才会热血冲头,选择跟高处恭、魏王府一脉硬磕。

    不过寇季没有跟寇准多解释,只是顺着寇准的心思,迎合着寇准的想法。

    祖孙二人聊的畅快。

    汴京城内的波涛汹涌,却更加猛烈。

    曹玮在辽国驿馆门口闹了一场,点燃了一把火,不等这把火蔓延到整个汴京城的时候。

    魏王府又升起了另一团火。

    陈琳、李昭亮二人,带着人在魏王府一脉的别院里,搜寻了许久。

    最终搜到了一间庞大的密室,密室里堆满了破破烂烂的盔甲,足足万余件。

    王曾、吕夷简二人,亲自赶到了魏王府一脉的别院内,查看了那些盔甲,然后立刻派人,尽数捉拿了魏王府一脉。

    他们不仅派人捉拿了汴京城内的魏王府一脉,远在房陵的魏王府一脉的人,也派人去抓了。

    万余件破破烂烂的盔甲,从魏王府一脉别院内搬出来以后,就变成了万余件经过翻新的盔甲。

    陈琳、李昭亮二人,带着万余件盔甲招摇过市,被汴京城的百姓们全看到了。

    魏王府一脉意图谋反的消息,一瞬间传遍了汴京城。

    魏王府一脉被捉拿的时候,百姓们争相围观,拍手叫好。

    要知道,八王叛乱、楚王火烧皇宫的时候,朝廷派人去查抄他们两位的府邸,百姓们也没有拍手叫好。

    八王虽然不堪,但是他苦心经营了名声数十年,所以在民间的名声不错。

    楚王不经常出现在人前,楚王府的人在他约束下也十分低调,所以楚王府的人,没干过多少祸国殃民的事情,所以楚王在民间的名声也还凑活。

    魏王府一脉被查抄,百姓们拍手叫好,足可见,魏王府一脉进入到汴京城以后,短短数月,干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所以魏王府一脉被查抄,那是顺应了民意。

    没有人去深究,魏王府一脉别院里的那些盔甲的真正出处,也没有人去深究那些盔甲为何突然被翻新了一下。

    即便一些好事者想去刨根问底,也没有机会。

    因为汴京城内魏王府一脉的人,还没有被抓完,就相继传出,高处恭被罢官去职、张知白被罢官去职、寇季被罢官去职的消息。

    三位掌控着实权的重臣,其中有一位还是正当红的人物,一起被罢黜,彻底引动了汴京城。

    汴京城内外的人,彻底惊了。

    他们奔走着去打听三位实权重臣被罢黜的内幕,哪有心思去管魏王府一脉死活。

    比起从天而降的魏王府一脉,百姓们更关注三位离他们很近的实权重臣。

    资事堂内发生过的事情,不可避免的被传扬了出来。

    传言十分真实,几乎将资事堂内发生过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还原了出来。

    于是乎。

    高家、魏王府一脉的名声,变得臭不可闻。

    寇季、张知白二人的名声,直线攀升。

    百姓们直言,二人是不畏强权,为百姓谋福的好官。

    为了百姓们,赌上仕途,可以说是百年难遇的好官。

    一些性子刚烈的,觉得朝廷处事不公,甚至还冒死跑到了皇宫门口去,准备敲登闻鼓,帮寇季和张知白叫屈。

    短短三天。

    帮寇季和张知白二人叫屈的百姓,抓了足足百人。

    有人或许觉得不可思议。

    但在大宋朝这确实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大宋朝历任官家,对百姓们都十分优厚。

    想扩建皇宫,怕损毁百姓们的屋舍,引起民怨,果断放弃。

    夏天热了,怕百姓们中暑,不仅发汤剂,偶尔还发冰块。

    冬天冷了,怕百姓们冻着,就给百姓们送炭薪。

    怕擅杀百姓,所以针对每一个死刑犯,都要经过数次核查,确认真的没有疏漏以后,才会开刀问斩。

    遇到有大赦天下的机会,还会延缓刑期。

    汴京城诸多当官的,诸多豪门,百姓们都怕,唯独不怕官上官、豪上豪的皇家。

    ……

    寇季坐在火盆前,盯着坐在身旁案几上的寇天赐,十分认真的道:“叫爹……”

    寇天赐一岁了,已经能含糊不清的发出单音了。

    在向嫣的教导下,寇天赐已经能含糊不清的喊出‘爷’、‘娘’之类的字眼。

    寇准是华州人,在华州当地,单字‘爷’便是祖父的意思。

    寇准在听到了寇天赐会喊‘爷’了以后,激动的不行,也不在乎乱了辈分,拉着寇天赐,让寇天赐喊了许久。

    直到寇天赐喊哭了,才翘着胡须,志得意满的离开了寇府别院。

    临走的时候还埋怨,已经打了皇家一次秋风了,不好打了,不然一定要带着寇天赐进宫去打一下秋风,讨一些赏赐。

    府上能算得上是寇天赐长辈的人,寇天赐都能喊。

    唯独不会喊‘爹’。

    寇季瞧着志得意满的寇准、向嫣,嫉妒坏了。

    他果断从向嫣手里抢夺了寇天赐的拥有权,拉着寇天赐,非要教导寇天赐学会喊他爹不可。

    然而,寇天赐大概是跟他八字不合。

    他教导了一天,也没有动静。

    甚至还占了他一次便宜。

    “叫爹……”

    “……”

    “跟着我学,爹……”

    “……”

    “爹……”

    “哎~”

    寇季惊愕的瞪起眼。

    刚进门的刘亨,也惊愕的瞪起眼。

    唯有寇天赐一个人,一脸茫然的左顾右盼着,浑然不知道他自己刚干了一件会被天打雷劈的事情。

    刘亨略微震惊过后,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四哥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寇季老脸一黑。

    刘亨低声嘀咕了一句,“老子把儿子叫爹,儿子还应了,我也是第一次见……”

    寇季脸色更黑,语气沉重的道:“我只是在教我儿子喊爹。”

    刘亨略微愣了一下,刚准备开口。

    就听寇季果断道:“你不去抓那些跟魏王府有勾连的官员,跑到我寇府做什么?”

    寇季生怕刘亨再说出什么让他难堪的话,果断转移话题。

    刘亨听到寇季这话,脸色微微一苦,道:“你能不能派人跟我走一趟。”

    寇季狐疑的挑起了眉头。

    刘亨苦笑道:“为你和张公请命的人,已经超过了百人。他们如今待在牢里不肯走,也不吃不喝,再耗下去,恐怕会出人命的。”

    寇季一脸意外的道:“为我请命?”

    刘亨点头道:“你不出府门,自然不知道,你和张公在资事堂内的言行传出来以后,愿意为你们二人献出性命的义士有多少。”

    寇季更意外了,“我的名声已经大到有人肯为我赴死的地步上了?”

    刘亨撇撇嘴,没有说话。

    寇季疑问道:“人是你皇城司抓的?”

    刘亨苦着脸点点头,“刑部怕背骂名、开封府也是如此、巡检司的人更是装聋作哑。只能由我们皇城司抓了。反正我们皇城司干的就是遭人恨的勾当。”

    寇季缓缓点头,“他们既然无罪,教导一番,放了就是。”

    “问题是他们待在我皇城司的牢房里不肯走,也不吃不喝。我总不可能像是对待其他人那样,将他们都砍了吧?”

    刘亨脸色更苦,“我真要是将他们都砍了,汴京城内一定民怨沸腾,到时候官家少不了要拿我平息百姓们的怒火。”

    寇季思量了一下,沉吟道:“我让府上的管事陪你走一趟,再带一些吃食,去犒劳一下他们。”

    刘亨果断点头。

    寇季吩咐了一下仆人,让仆人去给厨房传话,让厨房准备吃食。

    仆人下去以后。

    刘亨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有一件事我有些不明白,四哥能不能帮我解惑?”

    寇季略微一愣,问道:“何事?”

    刘亨问道:“魏王府一脉的那些盔甲,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此事已经成为了朝堂上的一个热议,只是至今仍旧没人给出明确的答复。

    似乎除了四哥外,没人知道此事。”

    寇季沉吟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刘亨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朝堂上是怎么议论的?”

    刘亨坦言道:“有人说那些盔甲早早就在那座别院里,也有人说是你栽赃的,还有人说是陈琳和李昭亮搜查的时候带进去的……

    更有人说,那是魏王府一脉早就准备好用来谋反用的盔甲。

    目前只有四种说法,但最后一种说法,许多人都不信。”

    寇季缓缓点头,瞥着刘亨道:“你想知道?”

    刘亨点点头。

    寇季继续道:“此事目前为止,只有四个人知道,你确定你想知道?”

    刘亨闻言一愣,果断摇头。

    寇季口中提到四个人,那么是谁,刘亨大致能推断一二。

    首当其冲的是陈琳。

    汴京城内有人藏了数量过万的盔甲,陈琳手下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论消息灵通,没几个人能比得上陈琳。

    陈琳既然知道,那么作为他主人的赵祯,必然也知道。

    寇季明显也知道。

    剩下的一个人,身份必然十分重要。

    只有四个人知道的秘密,在大宋朝,那就是真正的秘密。

    既然是真正的秘密,那刘亨觉得自己还是不知道为好。

    刘亨不再好奇,也就没有再追问此事。

    他陪着寇季闲聊了一会儿,等到寇府别院的厨娘将吃食做好以后,刘亨带着寇府管事,带着吃食,离开了寇府。

    刘亨走后。

    寇季从寇天赐脖子上取下了一块玉佩,随手把玩着,嘀咕道:“不过是一群孤魂野鬼的残甲而已,百官们还真能猜,闲得慌……”

    魏王府一脉别院里的那些盔甲,源于寇天赐脖颈上的这一块玉佩。

    赵祯赐下的玉佩。

第0605章 被孤立了?!

    玉佩代表的是一支残军,具体的寇准没有多说。

    寇准只是告诉寇季,当初太祖皇帝赵匡胤陈桥兵变的时候,率军攻入到了汴京城内,遇到了顽抗。

    太祖皇帝赵匡胤有兵力拿下他们,但念其忠勇派人去招降,承诺放过所以顽抗的将士们的性命。

    领兵的将军,不愿意看到手下的将士们被尽数坑杀,就被迫答应了太祖皇帝赵匡胤的招降。

    但他们背叛了旧主,已经背上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名声。

    他们没有接受太祖皇帝赵匡胤赏赐的高官厚爵,而是默默的消失在了人前,成为了一支暗中守卫汴京城的兵马。

    太祖在位时候,偶尔会用他们。

    太宗登基以后,没有动用过他们,也停发了他们的粮饷,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真宗登基以后,当他们不存在。

    赵祯大致也是将他们当成了已经融入到汴京城里的平民百姓,所以才大方的将玉牌赏赐给了寇天赐。

    魏王府一脉别院里的兵甲,便是他们的。

    赵祯将一座藏有兵甲的别院,赐给了魏王府一脉,可以说是恶意满满。

    可以说从魏王府一脉进京的时候,赵祯就率先给魏王府一脉埋了个雷。

    雷是赵祯埋下的,大概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寇季只是将赵祯埋下的雷引爆了而已。

    对于寇季会知道魏王府一脉的别院里藏有盔甲,赵祯是不会生出什么怀疑的。

    因为朝堂上知道那座别院里藏有盔甲的,只有赵祯、陈琳、寇准三人。

    赵祯、陈琳二人知道,那是因为传承的缘故。

    寇准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停发那支残军粮饷的旨意,是寇准私底下代替太宗去宣读的。

    寇季能知道此事,必然是寇准告诉他的。

    寇准当初之所以告诉寇季此事,也是怕寇季在此事上栽跟头,所以在寇季班师回朝以后,就特地给寇季交代了一番。

    ……

    刘亨从寇府带走了寇府管事,安抚了一下那些为寇季请命的百姓们以后,百姓们終于离开了皇城司的牢房,各自回家。

    因为寇季、张知白二人引起的骚动,也彻底被平息了下去。

    但,朝堂上一连串的变故,着实把满朝文武吓了个不轻。

    魏王府一脉被尽数捉拿以后,一部分颇有身份的人被赐死,另一部分当即被发配往沙门岛。

    官家似乎很不待见他们,连年节都不让他们在汴京城里过。

    魏王府一脉倒了。

    枢密使高处恭倒了。

    吏部尚书寇季倒了。

    礼部尚书张知白倒了。

    数十官员因为作乱罪被抄家灭族。

    张士逊、刘升等官员,皆被发配到了苦寒之地去做官。

    屹立在垂拱殿内的官员,一下子去了五分之一。

    满朝文武能不怕吗?

    他们如今见了赵祯,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一样,要多恭谨有多恭谨。

    赵祯下的决断,除了御史台和内廷以外,其他各部的官员,就没有开口反驳的。

    若是王曾、吕夷简二人,偶尔跟赵祯持相左的意见,朝堂恐怕就成了赵祯的一言堂。

    俗话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赵祯布的局,出现了漏洞,被人搅乱。

    但赵祯的目的,却达到了。

    他在这一次动荡中,肃清了朝堂上那些他看不顺眼的官员。

    更重要的是,至今为止,也没有几个人发现赵祯才是幕后黑手,更没有几个人知道,赵祯谋划一切的根本目的,是为了肃清朝堂。

    所有人都以为,赵祯是为了一字交子铺的份子大动干戈,却没几个人知道,赵祯根本的目的。

    朝廷略微变得有些纯粹了一点后,运转的速度变得特别快。

    临近年关。

    朝廷各部都要总结一年的得失,呈报到内廷,供赵祯、王曾、吕夷简三人阅览。

    以往的时候,年终总结工作,足足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完成。

    今年却用了短短半个月。

    年终总结审阅过后,朝廷发放了一批十分寒酸的年终奖,然后朝野上下开始进入到了年假当中。

    除了曹玮在封衙以后,带着一家老小出了汴京城,回真定府祭祖外,汴京城的年节,跟往年并没有太大区别。

    如果非说有。

    那么区别就在寇府。

    依照惯例,除夕夜宫廷夜宴前夕,赵祯都会派人邀请满朝文武,以及其家眷到宫里,一起乐呵。

    宫里的宦官,策马从寇府别院门口穿行而过,马蹄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去文昌学馆的,应该是请祖父的。”

    向嫣坐在寇季身边,看着寇季拽着寇天赐的耳朵,有些心疼的说。

    寇季拽了拽寇天赐的耳朵,淡淡的道:“我知道……”

    向嫣很想从寇季手里将寇天赐夺过来,但看到寇天赐十分享受寇季拽耳朵的方式,就强压下了抢人的冲动,道:“往年官家到了这个时候,第一个请的是你。”

    寇季瞥了向嫣一眼,不咸不淡的道:“官家如今长大了,也知道什么叫长幼有序了。先请祖父,那不是应该的吗?”

    向嫣沉吟道:“你被官家罢官去职了,身上无官无爵,官家今年会不会不请你?”

    寇季不屑的道:“谁稀罕……”

    “嗯……”

    寇天赐皱了皱鼻子,呲牙咧嘴的伸长了手,问向嫣要抱抱。

    寇季捏疼寇天赐了。

    向嫣见儿子呲牙咧嘴的,果断从寇季手里抢过了儿子,心情的给儿子吹了吹耳朵。

    寇天赐怕痒,所以一个劲的用手捂着耳朵,咯咯咯直笑。

    向嫣瞥了寇季一眼,道:“你要是真不稀罕,也不会捏疼儿子。”

    寇季脸不红、心不跳的道:“一场什么新意也没有的饮宴而已,我有什么可稀罕的?我只是怕这饮宴少了我,就少了几分色彩。

    须知,今年我大宋最光彩夺目的人,是我,寇季。”

    向嫣抿了抿嘴,却没有反驳。

    今年寇季率人收复了河西,确实是今年大宋第一功臣。

    三公一侯十二伯,以寇季为尊。

    风头一时无两。

    皇宫里的除夕夜宴,若是少了寇季,必然会少几分颜色。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再次在寇府外响起。

    从寇府别院门口穿行而过,往文昌学馆而去。

    寇季和向嫣闻声,皆是一愣。

    思量了许久以后,向嫣开口,“官家是派人去请那些归隐的老臣,还是请那些名宿大儒?”

    寇季沉吟道:“既然开了头,那就得都请,请一半留一半,另外一半心里能不生出怨气?他们的门生故旧,还不替他们抱怨?”

    向嫣恍然点头。

    诚如寇季所言,

    随后马蹄声连绵不断,向嫣细数了一下,送请帖的人数和文昌学馆内的归隐老臣、名宿大儒们数目相当。

    寇季和向嫣二人在后院的院子里一直坐到傍晚,也没有听到有人敲响寇府别院的门。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官家还真是小气,今年除夕夜宴居然不请我。”

    寇季看向向嫣,道:“你跟着我,要受委屈了。”

    有资格参加除夕夜宴,有资格出现在宫里的除夕夜宴上,那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也是一种彰显皇恩的表现。

    被请到了,自然是圣眷正浓。

    没被请到的,那就应该洗洗睡了,顺便在睡前想一想,有没有办法能将自己外调,尽快的离开官家眼皮子底下,免得官家看你心烦,找个由头弄死你。

    贵妇人们中间,难免就此事嚼舌根子。

    有人或许会借此事,数落别人。

    寇季没被邀请,知道的人知道寇季和官家在斗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寇季圣眷衰竭,碰到了向嫣难免出声奚落一二。

    寇季说的受委屈,便是此事。

    向嫣听到此话,笑着道:“妾身怎么会委屈呢?妾身不仅不委屈,还觉得有些开心。往年我们都在宫里,跟所以人一起守岁,总是少了几分家的味道。

    如今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守在一起守岁,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呢。

    等除夕当日,妾身遣散了仆人,就亲自下厨,为相公做一桌酒菜。

    我们一家三口,守在一起,好好的过一个年。”

    寇季哈哈大笑,“这话若是让祖父听到了,恐怕要对你吹胡子瞪眼了。”

    向嫣笑嘻嘻的道:“祖父乃是大人物,岂会跟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寇季脸上的笑意更浓。

    “哒哒哒……”

    马蹄声再次响起。

    停在了寇府门口。

    没过多久以后,寇府别院的门子,领着一个宦官,到了后院。

    宦官见到了寇季和向嫣以后,拱手一礼,却没有言语。

    反而一脸遣卑的冲着向嫣怀里的寇天赐,施礼道:“赐少爷,官家请您除夕夜,到宫里饮宴。”

    寇天赐乃是赵祯的干儿子,玉蝶上记有姓名的。

    但他终究非皇子,也没有爵位。

    所以宦官称呼他一声‘少爷’。

    寇天赐倒是有官职,可宦官称呼寇天赐官职却不合适。

    因为寇天赐是赵祯的干儿子,而宦官是赵祯的家仆。

    宦官说完话,从袖口取出了一份烫金请帖,送到了寇天赐面前。

    向嫣脸色十分怪异的帮寇天赐从宦官手里拿过了请帖。

    宦官告罪一声,离开了别院的后院。

    向嫣拿着请帖,愣愣的看向了寇季。

    沉默了许久以后,向嫣有些担忧的呼喊了寇季一声。

    “相公……”

    赵祯一份请帖,将他们一家三口过团圆年的希望给破灭了。

    寇天赐年幼,不可能一个人进宫。

    向嫣得跟着去。

    除夕夜晚。

    寇府内。

    就剩下了寇季一个孤家寡人。

    被冷落不可怕。

    被孤立才是最可怕的。

    向嫣刚才还敢跟寇季开玩笑,现在却一句玩笑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担心寇季的心情。

    寇季见向嫣一脸担忧的,就咧嘴笑道:“我以为官家长大了,想不到官家如此幼稚。如此幼稚的手段,我岂会上当。

    你只管带儿子去就是了。

    记得多弄些赏赐。

    桌上只要出现金银玉石盘子,想拿就拿。

    皇家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你相公我当年,拿了皇家足足一车的金银玉盘呢。

    赚了足足百万贯。”

    寇季表现的十分洒脱,向嫣却依旧担忧,“相公,你一个人在家……”

    寇季笑着道:“一个人过年又不是第一次。去年在西域,我就是一个人过的年。”

    向嫣迟疑道:“可那个时候是在西域,如今却是在家里。而且去年在西域,也有刘亨等人陪你过年。”

    寇季失笑道:“除夕年年有,不差这一年。我又不是小孩子,还会担心没人给我霜糖吃,没人给我新衣穿不成?”

    “要不……妾身还是不去了……”

    向嫣犹豫再三,开口道。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官家明着送的是请帖,暗中却下达的是旨意。你看看那些拿到请帖的,谁敢不去?如今官家威望正高,这个时候跟官家唱反调,不好。

    再说了,你不去,儿子进了宫也没人照顾。”

    “皇后和那些宫娥……”

    向嫣话说了一半,寇季就皱起了眉头,“官家和皇后可信,他们身边的人也可信,可其他的宦官、宫娥,那就不好说了。除夕夜宴,人多眼杂,伺候满朝文武、各番属使节的宦官和宫娥多如牛毛,若是有人生出了坏心思,趁机接近儿子,那儿子可就危险了。”

    顿了顿,寇季幽幽的道:“宫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人心最复杂的地方,里面怀着什么心思的人都有。谁好谁坏,很难一时半刻的分清楚。

    所以你必须守在儿子身边。

    要知道,张氏一尸两命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查清楚呢。”

    “那你之前还将儿子交给官家?”

    向嫣疑问。

    寇季笑道:“非重大场合,自然不怕,人没那么多,心思自然也没那么复杂。官家身边的人,还有皇后身边的人,皆是他们二人精挑细选过的。特别是皇后身边的人,皆是从小陪伴她一起长大的。一家三四代人的性命,皆在曹家手里捏着,没人敢乱来。

    所以儿子私底下入宫,见官家或者皇后,不用担心。”

    向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寇季陪着向嫣,又说了会儿话,夫妻二人说说笑笑的,十分和睦。

第0606章 寇季差点没被吓死

    眨眼间,便到了除夕。

    向嫣一大早起床以后,就将寇天赐塞到了寇季的怀里,然后忙忙碌碌的做起了事。

    犒劳仆人,分发喜钱,打发仆人还乡,准备初一初二出门拜访用的礼品。

    向嫣从早上,忙到了中午,才歇下。

    稍稍的吃了一些饭食以后,又开始忙碌。

    她带着厨娘,亲自下厨,帮寇季准备除夕晚上的吃食。

    虽然只有寇季一个人在府上守岁,可寇季也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简单的吃一两个菜就行。

    七碟子八碗,三盆一斗十二勺。

    碟子里的是冷盘、干果,碗里是炖菜,盆盛着熊掌、鲜汤,一斗混着熟油闷的米饭,十二个大勺炒出了足足数十道菜,凑足了八十一道。

    向嫣一直忙活到了傍晚,才将所有的菜准备完毕。

    寇准在向嫣做好了菜以后,跟寇忠二人出现在了寇府别院。

    一家人陪着寇季简单的吃了一点,说了会话。

    寇准、向嫣、寇天赐换上了服袍,前往了宫里。

    临走的时候,向嫣有些不舍的看了看寇季。

    寇准则十分鄙夷的道:“都是他自找的,你不用可怜他。”

    寇季只是低头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寇准如今在人前,待住了机会就数落他,他已经习惯了。

    大部分长辈皆是如此,在看到了后辈有了成就以后,就喜欢在人前数落一二,目的是怕晚辈尾巴翘的太高,骄傲自满。

    此举有好有坏,适人而定。

    寇季两世为人,两世的年龄加起来,仅比寇准小那么七八岁而已。

    他的心智已经十分成熟。

    无论是寇准夸赞他,还是数落他,他都没有太多感觉。

    寇季目送着寇准三人离开了府里。

    他独自一人回到了府里的饭厅,对桌上那些丰盛的饭菜,没有多看一眼,只是取了两壶酒,抱着到了后院的亭子里。

    寇季在亭子里,铺了一张厚厚的毯子,点燃了一盆霜炭,放下了亭子四面的竹帘,侧躺在毯子上,自斟自饮。

    没过多久,就有些微醺。

    酒不醉人人自醉。

    别看寇季嘻嘻哈哈的,他心里其实并不平静。

    别人被孤立,那是孤家寡人。

    而他,是孤魂野鬼。

    当孤魂野鬼的感觉,并不好受。

    “呼……”

    寇季吐了一口气,去取在火盆边上热着的酒壶,却摸了个空。

    略微一愣后,寇季失声笑了,“我并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梁上君子陪着我……”

    寇季嗅着酒味看向了凉亭的一角,低声笑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凉亭内,那个昏暗的角落里,并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寇季也就不再多问。

    起身去饭厅,拿了两壶酒,两碟冷盘,回到了凉亭内。

    寇季将一壶酒、一碟子冷盘,放在了凉亭正中的桌上,自己拿着另一壶酒、一碟子冷盘,重新回到了毯子上坐下,自斟自饮。

    喝了两口酒,汴京城内的炮仗声,就此起彼伏的响起。

    “爆竹声声辞旧岁……贺岁盈盈满乾坤……”

    寇季低声一笑,端起酒杯再饮一杯。

    急促的挠门声,在爆竹声稍歇的时候响起,寇季略微一愣,沉吟道:“有客到?”

    寇季起身,走到了凉亭不远处的侧门,打开了门户,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不等寇季邀请,就蛮横的爬进了后院。

    大的进了后院,直奔后院里栽种的竹林。

    小的跟随着大的身影,爬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身爬到了寇季面前,扬起了脑袋对着寇季。

    若不是那黑黑的眼眶里,有点点星芒闪烁,寇季都不知道小家伙看着他。

    寇季随手抱起了小家伙,让小家伙面对着自己,笑着道:“你再长一些日子,我可就抱不动你了。”

    小家伙十分不客气的伸出爪子,抓住了寇季的胳膊,用大脑袋在寇季衣服上蹭了蹭。

    寇季抱着小家伙,到了凉亭里,将小家伙放在了凉亭里的毯子上。

    他也有许久没有见小家伙了。

    小家伙是猛兽,平日里洗漱完了,很快就将自己弄的脏兮兮的,所以向嫣不许它再出现在后院。

    一怕小家伙突然被刺激,暴起伤人,伤到寇天赐。

    二怕小家伙脏兮兮的,寇天赐以后跟着有样学样。

    寇季也不确认这小家伙到底会不会伤人,所以只能将它们母子搬出了后院,安置在了后院边上的小竹园里。

    然而,不知道是小家伙跟人待久了喜欢人气,还是觉得后院的竹子比小竹园里的竹子可口,经常跟它母亲二人,溜过来祸祸后院的竹林。

    今夜除夕。

    寇季也懒得去管,任由小家伙的母亲去祸祸。

    小家伙熟悉寇季身上的味道,所以安安稳稳的在寇季身边待了许久。

    直到腹中饥饿难耐的时候,才跟它的母亲一起去祸祸竹林。

    寇季一边饮酒,一边笑嘻嘻的看着母子二兽,在哪儿祸祸小竹林。

    “四哥倒是好雅兴啊……”

    一声浓浓的叹息,在寇季的背后响起,寇季身躯略微一震,却没有起身,而是回过头,瞧着那说话的人影。

    “你不在宫里待着,跑到我府上作甚?”

    那人影带着仆从,迈步到了寇季的身边,叹息了一声,道:“朕又怎么可能真的让你沦为孤家寡人。”

    赵祯一身便服,入了凉亭,十分洒脱的坐在了寇季对面。

    跟随在赵祯身后的陈琳,有心提醒赵祯地上凉,但却没有开口。

    赵祯坐定以后,对陈琳等人吩咐道:“东西放下,人退出去。”

    陈琳带着宫娥们,重新布置了一下凉亭。

    放下了许多吃食、杯盏以后,往后院外走去。

    陈琳走了两步,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人,突然凑到了陈琳身旁,低语了一句。

    陈琳脚下一顿,重新回到了凉亭旁。

    赵祯见此,略微有些疑惑的道:“有事?”

    陈琳苦笑了一声,没有开口,只是往凉亭内一角瞥了一眼。

    赵祯略微愣了一下。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他不会伤害官家。”

    陈琳站在那儿,没有搭理寇季,只是盯着赵祯默不作声。

    赵祯大致猜到了凉亭一角有人,也大致猜到了是谁。

    赵祯对陈琳道:“四哥既然说他不会伤害朕,那就不会伤害朕。”

    陈琳犹豫了一下,最终在赵祯不满的冷哼声中,离开了凉亭。

    陈琳走后,凉亭内就剩下了赵祯、寇季,以及那个永远也不愿意出现在人前的人。

    寇季盯着赵祯,目光有些复杂的道:“你跑到我府上作甚?”

    赵祯淡然笑道:“陪你一起守岁。”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先是将我家里人全部召进宫,又跑到这里来陪我守岁,图啥?”

    赵祯叹息了一声,道:“朕只是想让四哥尝一尝同样的感觉。”

    寇季略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赵祯唏嘘道:“朕和四哥相交不易,朕也就你这么一个兄弟、朋友。你在朝堂上,还能有个人跟朕推心置腹的说说真心话。

    你若不在朝堂上,朕就是一个孤家寡人。

    朕就是想让你尝一尝,做孤家寡人的滋味。

    朕就是想让你知道知道,你离开了朝堂,朕心里有多难受。”

    赵祯盯着寇季,声音沉重的道:“孤家寡人,太孤单,朕不喜欢。”

    赵祯的话,寇季能够理解,甚至远比赵祯理解的更深。

    在寇天赐没有出生前,他就是一个在大宋朝晃荡的孤魂野鬼,心里有多孤单,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别看他整日里嘻嘻哈哈的,其实魂无处安放,心一直定不下来。

    直到寇天赐出生以后,他的魂才有了安放的地方,心也随着定了下来。

    寇季略微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暂时离开了朝堂,又没有离开汴京城。再说了,我冲冠一怒,也是为了你的江山社稷。”

    赵祯看着寇季,十分认真的道:“朕的江山社稷,不需要你来付出代价。真要付出代价的时候,朕一点儿也不会犹豫。

    魏王府一脉罢了,杀他们只需要一个由头而已。

    朕不缺杀人的由头,所以你也不应该以仕途为注。”

    寇季撇撇嘴道:“我不是怕你下不了狠手吗?”

    赵祯眯了眯眼,道:“朕的亲叔伯死在朕的面前,朕都没有太多伤感。一帮子堂叔堂侄而已,朕杀起来绝不手软。

    他们若是一心为大宋谋福,朕或许还能对他们宽容一二。

    可他们根本就是我大宋的祸害。

    从入汴京城至今,欺男霸女,强占别人钱财的事情,做了数百起。

    每天一睁眼,不是在祸害我大宋的百姓,就是在去祸害百姓的路上。

    朕留他们何用?

    给皇家抹黑?”

    说到此处,赵祯略微有些愤怒,“朝野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都在为我大宋崛起出力,为我赵氏江山谋福。偏偏我赵氏之人,不仅不出力,反而还在后面为祸。

    朕凭什么留着他们享富贵?

    贪婪的武勋们尚且知道,在贪财之余,为我大宋增砖添瓦。

    偏偏皇室中人,只贪财,不增砖添瓦。

    自家的基业,自己都不出力,朕还留着他们干嘛?

    留着过年吗?

    李迪清理朝堂的时候,刻意避开了皇室中人,这让朕看到了皇室中人有多贪婪,有多跋扈。

    朕既然看清楚了他们的丑恶嘴脸,自然不会对他们客气。”

    顿了顿,赵祯咬牙切齿的道:“更关键的是,他们和张氏的死有关。朕岂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寇季略微疑惑的看着赵祯道:“查清楚了?”

    赵祯摇头,“没有……但张氏才死,就有人提议让他们入京,其中若是没有猫腻,那就怪了。”

    寇季缓缓点头,“此事只是猜测,不要说出去,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赵祯翻了个白眼,“朕又不蠢。”

    寇季吧嗒着嘴,吃着赵祯送来的吃食,道:“你将满朝文武,各番属使节,皆请进了宫里,你却扔下他们逃了,就不怕事后有人弹劾吗?”

    除夕夜宴,是一场盛宴。

    即便是有些荒唐的真宗赵恒,在除夕夜宴的时候也不敢缺席。

    赵祯却丢下了所有人,偷偷溜出了宫,背后引起的影响有多大,可想而知。

    赵祯淡淡的道:“该赏的朕赏过了,该赐的朕也赐过了。朕留在宫里,无非是陪着一张笑脸,看他们喝酒嬉戏而已。

    除夕年年有,也不差这一年。

    满朝文武要弹劾?”

    赵祯冷笑了一声,不屑的道:“他们敢吗?”

    寇季听到赵祯这话,感慨道:“官家如今,君威日重啊。可即便如此,朝堂上仍有畏惧你的人存在。”

    赵祯撇撇嘴道:“王曾和吕夷简要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朕从小到大,听过的劝诫、谏言,多不胜数,也不差这一次。

    朕偶尔荒唐一把,他们应该感觉到高兴才对。

    朕要是一直板着脸,你看满朝文武,谁还能笑出声。”

    寇季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赵祯瞥着寇季道:“行了,朝堂上的事情暂且不说。今夜只有你我两个孤家寡人在,我们应当好好的痛饮,好好的长谈。”

    寇季大摇起头,“你是孤家寡人没错,我可当不起孤家寡人四个字,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

    赵祯也没有细究下去的意思,摆摆手道:“反正我们两个就是两个可怜人,应该抱在一起抱团取暖才对。其他的不去说他。”

    “喝酒喝酒……”

    赵祯少有的洒脱,拽着寇季一起吃喝。

    渐渐的,两个人喝的有些微醺。

    坐在凉亭里胡说八道。

    赵祯的酒品不好,大概也是平生第一次喝醉,喝醉了那是什么都敢说。

    他一个劲的拉着寇季,非要把皇位让给寇季。

    说他心肠太软,不适合做皇帝。

    说他害怕孤单,不想做皇帝。

    说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老农,每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去想那些勾心斗角的烦心事。

    寇季虽然也喝的有些微醺,但稍微有点理智,躺在毯子上装死装了大半宿,愣是没敢回话。

    得亏他是赵祯。

    他若是朱元璋的话,寇季觉得,自己应该趁着他酒醒之前,用腰带将自己掉在房梁上,兴许他酒醒以后,看自己如此识趣,会放自己家人一马。

第0607章 马上要复官了?!

    赵祯闹腾了大半夜,四更天的时候,赵祯彻底醉倒了。

    陈琳小心翼翼的进入到了后院,就看到了凉亭里,寇季和赵祯二人横躺在地上,在酣睡,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二人身边爬来爬去,爬累了,就吧唧一声坐在二人身边。

    小的似乎觉得地上坐着不舒服,就爬上了寇季的胸膛,顺着寇季的身躯,爬到了赵祯身上,来回爬来爬去。

    陈琳吓的心脏差点跳了出来,他迈着小碎步,无声的冲了过去。

    “唰~”

    雪亮的刀光在月光照耀下,一闪而过,冰冷的刀尖悬在了陈琳喉头。

    陈琳脚步硬生生的止住,略微吞了一口唾沫,沉声道:“咱家不会伤害它们……”

    刀光一敛。

    哑虎静静的站在凉亭边上。

    陈琳看了看在赵祯身上乐此不疲的来回爬的小家伙,嘴角抽搐了一下,对哑虎道:“但咱家也不允许它们接近官家,它们是猛兽!”

    哑虎站在原地,愣愣的呆了许久,才回过头看向了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大的身影似乎从哑虎身上感受到了一点儿危险的气息,所以人立而起,冲着哑虎嘶吼了一声。

    哑虎歪了歪脑袋。

    大的身影立马爬到了地上,晃着肥硕的大屁股,圆溜溜的滚出了凉亭。

    小的身影坐在寇季胸膛上,呆呆的坐了一会儿,也晃着屁股离开了。

    哑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凉亭。

    陈琳快步进入到了凉亭,将赵祯从地上扶起来,小声的呼喊着后院外的宫娥、宦官们进来。

    宦官、宫娥们,用厚厚的毯子裹着赵祯,抬着赵祯离开了寇府。

    除夕夜,赵祯可以任性一下。

    可初一的祭祖大典,赵祯却不能任性。

    陈琳等人抬着赵祯回宫,就是为了准备祭祖大典的。

    赵祯,以及陈琳等人离开以后,寇季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的坐起身,搓了搓有些被冻僵了的手,低声嘟囔了一句。

    “太可怕了……”

    得亏他听到了赵祯的语言不对,就果断躺在地上装死。

    他若是不装死的话,天知道喝醉了的赵祯会拉着他干出什么事情。

    若是胡闹一夜,酒醒以后,龙袍穿在他身上,那乐子可就大了。

    寇季起身,出了后院,招呼了仆人收拾了凉亭里的残羹剩饭以后,独自回到了房里睡下。

    在睡之前,寇季暗中叮嘱自己,以后再也不能跟赵祯喝酒了。

    如果要跟赵祯喝酒,一定要拉上其他人。

    最好拉上几个仇人。

    “貌似……现在的朝堂上,我已经没几个仇人了……”

    寇季嘟囔了一声,合衣睡下。

    半梦半醒中,感觉到胸膛沉沉的。

    寇季下意识的以为,是那个黑白相间的小家伙坐在他胸膛上,然后毫不客气的挥了挥手。

    然后。

    然后他就睡不下去了。

    一只苍老的手,拽着他的耳朵,将他从床榻间提了起来。

    寇季疼的睁开眼,就看到了一个须发皆张的发怒的脸孔。

    “祖父?!”

    寇准拽着他的耳朵,黑着脸没有说话。

    寇季眨巴了一下眼,用眼角的余光左右瞟了一眼,就看到在他床榻的一角,寇天赐可怜巴巴的坐在那儿,委屈的憋着嘴。

    他大致明白了寇准为何如此愤怒。

    刚才坐在他胸膛上的,应该不是什么熊猫,而是他儿子。

    他随手一扒拉,将儿子扒拉到了一边,惹怒了寇准。

    寇季果断认错道:“无心的……无心的……”

    寇准冷哼了一声,放开了寇季的耳朵。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抱起了在床角一脸委屈的寇天赐,对寇季道:“你吩咐府上的厨娘,多准备一些酒肉,午后老夫要在别院里宴客。”

    文昌学馆内的名宿大儒多是背井离乡的人,寇准在别院里设宴招待,也是为了让他们高兴高兴,帮他们发泄一下思乡的心情。

    “此事一直都是嫣儿在操持……”

    寇季疑惑的道。

    寇准哼哼道:“嫣儿一会儿要抱着老夫的重孙儿去参加祭典。”

    寇季翻了个白眼。

    合着没工作,在府里就没人权啊?

    寇季心里埋怨了一声,嘴上应承了一句。

    府上人丁本就稀少,逢年过节的时候,人手格外紧张。

    当家的人亲自上阵,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寇准、寇天赐、向嫣在府上没待多久,换上了祭礼用的服饰以后,就赶往了汴京城内的太庙。

    按理说,向嫣一个女子,是没资格进太庙的。

    但考虑到寇天赐无法自己去参加祭典,向嫣跟着去,也没人会刻意的去挑刺。

    向嫣又不是白身。

    虽说寇季被罢官去职,向嫣被罢了诰命夫人的头衔。

    但母凭子贵,向嫣没了丈夫帮她得来的诰命,却有儿子帮她得来的诰命。

    细细算起来。

    府上如今就寇季一个白身。

    太庙的前殿,向嫣借着寇天赐的关系能进去,但是中殿和后殿,她进不去,到时候就要让寇准抱着寇天赐进去。

    寇准三人离府以后。

    寇季就化身成了一个大管事,开始领着仆人们筹备寇准待客所需的一切。

    祭礼大典。

    从早晨一直持续到了中午。

    祭礼大典结束以后,寇准领着一帮子人出现在了寇府。

    多是一些年过五旬的人,皆带着学生随行。

    那些年过五旬的客人们,寇季认识。

    那些学生们,寇季却一个也不认识。

    寇季熟悉的文彦博、韩琦等一众妖孽,如今已经被送到了河西去学习政务。

    留下的只是一些资质一般的学生。

    寇季不认识他们,也就懒得跟他们凑在一起去聊天。

    他在年过五旬的客人们入府的时候,出去拜见了一下,然后就躲在后院里躲清闲。

    躲了没多久,几个恶客就霸道的闯进了门。

    寇府刚举办起的宴会,因为恶客们临门,只能搬去文昌学馆。

    能让寇准等人避开的恶客,朝野上下也就那么一位。

    官家赵祯!

    赵祯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曹皇后、王曾、吕夷简等人。

    曹皇后到了寇府别院以后,就跟向嫣二人,去了后院里的阁楼。

    赵祯、王曾、吕夷简等人则跟寇季一起,在后院的凉亭里落座。

    坐定以后。

    寇季挑着眉头道:“官家,你怎么又来了?”

    此话一出。

    赵祯脸色一黑。

    王曾、吕夷简二人,脸色更黑。

    寇季这话,让他们二人想起了昨夜,赵祯丢下了满朝文武、各番属使节,溜出宫的事情。

    赵祯任性了一下,可把他们两个给坑惨了。

    作为宴会的主家公,半路跑了。

    两个大管事,就得左右奔走,跟所有人攀谈,务必做到跟所有人说上话,免得让人家感觉到被冷落了。

    王曾、吕夷简二人,昨夜嘴皮子就没停过,到现在喉咙还是哑的。

    赵祯黑着脸对寇季道:“朕就不能来吗?”

    寇季干笑了一声道:“能来能来……”

    寇季瞥了一眼赵祯,又看了看王曾和吕夷简二人,沉吟道:“官家和两位相爷一起入府,可是有正事要谈?”

    赵祯点点头,正在酝酿、在措辞。

    吕夷简却抢先一步道:“我朝提出的盟约,各番属已经答应了。各番属回奏的国书,已经到了路上。除了遥远的倭国和交趾外,其他各番属的国书,半个月后就到汴京城。

    官家和我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主持半个月以后的正式的盟约签订。”

    寇季略微愣了一下,狐疑的道:“我一个白身,能主持各国盟约的签订?”

    吕夷简瞪了寇季一眼,淡淡的道:“朝廷先给你一个礼宾院干办的身份,半个月以后,迁升你为礼宾院院正。”

    寇季沉吟道:“会不会升的有点快,高府的人和魏王府一脉被发配的人知道了,会不会被气吐血?”

    吕夷简、王曾二人,皆翻了个白眼,瞪了寇季一眼。

    得了便宜还卖乖……

    若不是官家不顾满朝文武,总往你这里跑,你以为我们愿意给你升官啊?

    若不是朝廷现在急需能用之人,急需能镇得住场子的人,你以为你能复官?

    我们巴不得你多坐几年冷板凳,好好的杀一杀你身上的傲气。

    “我们说的是正事,不得胡言乱语。”

    王曾阴沉着脸,提醒了一句。

    寇季咧嘴笑道:“开衙以后,我就去礼宾院办差。”

    朝廷最早复工的衙门,也在初八以后。

    似礼宾院这种衙门,到了十五以后才会复工。

    十五以后,寇季就是礼宾院院正了。

    王曾、吕夷简懒得跟寇季计较这个。

    吕夷简说道:“另外一件事,就是对辽国用兵的事情。曹玮在辽国驿馆内耍了一次威风,算是彻底得罪了辽国。辽使在昨夜参加了除夕夜宴以后,今早就离开了汴京城。

    等汴京城内的消息,传到了辽国以后,以辽皇耶律隆绪的秉性,一定会挥兵南下。

    辽军抵达我大宋的边陲,应该在开春的时候。

    年前,官家、曹玮、我、王曾四人商议了一番,已经派遣曹玮以回乡祭祖为由,率先一步赶往了北方的边陲。

    北方的禁军兵马,皆归曹玮节制。

    虎字军也包含在其中。

    你身为虎字军的统制,回头去信一封,给狄青,让他听从曹玮的调遣。”

    寇季听到这话以后,正色道:“我一会儿就写信让人送出去。”

    吕夷简继续道:“此次和辽国大战,我大宋准备动用的兵马有三十万。三十万兵马,皆归曹玮调遣,朝廷不会参与兵马的调度。

    为仿以外,我会在元宵过后,赶往北方坐镇。

    朝堂上的事情就由王曾帮着官家决断。”

    动用三十万兵马,确实是大手笔,又是曹玮全权指挥,吕夷简过去坐镇,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吕夷简给他说这个干嘛?

    吕夷简很快的解开了寇季心中的疑惑。

    吕夷简盯着寇季,郑重的道:“此次是我大宋和辽国开战,是檀渊之后,第一次。我们做了那么多准备,绝对不能败。

    最坏的结果就是双方平局罢手,取消我大宋对辽国纳贡的盟约。

    这是我们唯一能接受的最坏的结果。

    再坏,我们接受不了。

    所以,你手里那些能在战场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的火器,必须交给朝廷使用。”

    吕夷简的话,寇季能理解。

    大宋好不容易挺起了腰杆子,跟辽国叫板。

    若是胜了,自然皆大欢喜。

    可若是败了,刚挺起的腰杆子,可能会再次弯下去。

    赵祯、李迪、王曾、吕夷简、寇季等人,花了数年,做了那么多努力,就白费了。

    以后再想主动掀起和辽国的大战,恐怕就很难了。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火器可以交给朝廷使用,但必须交给信得过的人使用。火器的营造,目前已经陷入到了一个瓶颈,在没有突破瓶颈前,火器很难大批量的制造。

    所以我手里现在有的火器,就十分的珍贵。

    少一个,都是重大的损失。”

    吕夷简正色道:“此事老夫会亲自监督,少一件,我听你发落。”

    寇季摇摇头,道:“那倒也不至于,那东西有炸膛的危险。炸膛你们可能不太懂。总之那东西用久了,又或者是在制作的时候出现了偏差,就会有炸开的危险。

    所以在战场上出现损毁是必然的。

    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记录,务必保证损毁了也有残骸存在。

    务必保证,那些东西一直握在我们的人手里。”

    吕夷简郑重的点头。

    吕夷简也是个狠人,巡视天下期间,没少杀人。

    他对寇季做出了承诺,那么就一定会紧紧的盯着的。

    寇季相信,现在的大宋朝,可没几个人敢在这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寇季在吕夷简点头后,开口道:“稍后我就派人将东西送过去。”

    吕夷简见寇季答应以后,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官家和我二人,至今也没有想出头绪。你素来聪慧,你帮着想想。”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西夏挑起我大宋和辽国战端的目的?”

    吕夷简点头道:“此次我大宋得罪辽国,就是因为西夏从中插手的缘故。西夏若是不从中插手,我们也不需要在没做好准备前,就跟辽国掀起大战。

    西夏敢从中插手,有可能在插手之前,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西夏挑起我大宋和辽国之间的战事,为了什么?”

第0608章 西夏到底在谋划什么?

    寇季皱眉思量了一下,道:“西夏所求的,无外乎变强。西夏先后被我朝两次重创,已经伤及到了根本。如今的西夏比青塘还不如,夹在大宋和辽国之间,十分危险。

    无论是我大宋,还是辽国,皆有实力能将西夏一举歼灭。

    西夏挑起我大宋和辽国的战事,就是在玩火。

    无论我大宋和辽国最后谁胜谁败了,事后都会好好教训教训西夏。

    西夏敢冒着得罪我大宋和辽国的风险,从中挑拨,所图的恐怕不小。”

    赵祯、王曾、吕夷简三人齐齐点头,他们的想法跟寇季的想法差不多。

    寇季继续思量道:“我大宋一旦和辽国掀起战端,那么打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留给西夏从中牟利的时间并不多。

    西夏想要借着我大宋和辽国的战事崛起,要么就是想办法延长我大宋和辽国征战的时间,要么就是找一些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快速崛起的东西。”

    说到此处,寇季大概猜到了西夏想要什么了。

    寇季看向了赵祯、王曾、吕夷简三人,幽幽的道:“西夏惦记上了我们的火器。”

    西夏算是第三个见识到火器威力的,也是遭受过火器沉重打击的。

    目前为止,见识过火器威力的三个势力中,黄头回纥已经被覆灭。

    青塘惦记着火器,根本挪不开眼,那么西夏必然也惦记上了火器。

    也唯有火器,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让西夏兵马的战斗力,快速的提升。

    赵祯、王曾、吕夷简三人虽然没见识过火器的厉害,但通过火器打出来的战绩,多多少少也能推断出一二。

    西夏如今打不过辽国,也打不过大宋。

    想要借着攻城略地、掠夺人口变强,基本上不可能。

    西夏想要崛起,只能另辟蹊径。

    火器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听寇季一分析,赵祯、王曾、吕夷简三人,大致也明白了西夏是惦记上了火器。

    王曾皱着眉头道:“火器在我们手里,数量又不多。我们必然严防死守,绝对不可能让火器泄露出去。西夏从哪儿弄到火器去?”

    火器如今十分稀少,又被大宋当成宝贝一样藏着掖着,西夏想谋取,还真的不太容易。

    吕夷简沉吟道:“我们若是败给了辽国,辽国必然会借机讨要火器。西夏会不会在辽国潜藏了探子,能轻易的从辽国得到火器。”

    王曾迟疑道:“也有可能想从战场上掠夺,辽国对我大宋而言,是强敌。我大宋面对辽国这个强敌,不可能藏着掖着,火器必然会出现在战场上。

    西夏人常年以劫掠为生,这十分符合他们的秉性。”

    一直没说话的赵祯,突然摇头道:“我大宋和辽国的战事,会在雁门关和幽州一线展开,又没有挨着西夏,西夏如何插手?

    他们能绕过东平路一线的长城,出现在雁门关后?

    还是能绕过外云州,出现在辽人身后?

    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是在取死。

    我大宋和辽国开战,别人插手捡便宜,岂能容忍?

    到时候朕只要遣使走一趟辽国,流露出联手覆灭西夏的意思,辽皇耶律隆绪一定会答应。”

    两虎相争,岂是一个小老鼠能插手的。

    老虎发了怒,很容易联手先拍死小老鼠。

    吕夷简思量道:“西夏既然没办法从战场上掠夺火器,那就只能通过辽国。他们可以帮着辽国打败我大宋,然后借着辽国,谋取火器。”

    此话一出,四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西夏对如今的大宋而言,已经够不成心腹大患。

    只是西夏在大宋面对辽国这个强敌的时候,在一边蹦跶,还真是够恶心人的。

    “要不……顺手将西夏灭了?”

    寇季有些跃跃欲试的提议。

    赵祯有些意动,可王曾和吕夷简二人却齐齐摇头。

    王曾沉声道:“如今朝堂上能主导一方的大将并不多。曹玮、李昭亮、杨文广三人,要去北面对付辽国。朱能在河西立足未稳,不能擅动。

    朝中剩下的能领兵征讨西夏的,就只剩下了高处恭。

    高处恭,现在朝廷可不敢用。”

    寇季沉吟道:“种世衡和折惟忠呢?”

    王曾、吕夷简二人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赵祯叹了一口气,也没有说话。

    寇季狐疑的看着他们三人。

    许久以后,王曾叹了一口气道:“朝廷没办法将重兵放在他们二人手里。”

    寇季略微一愣,大概明白了原由,没有继续再追问下去。

    折家世代忠勇没错,可折家一直居住在府州。

    朝廷在汴京城给折家准备了宅子,折家也没有迁移过来。

    折家在府州的名头很大,折家军在西北的威望也很高。

    若是将数量庞大的禁军交到折家手里。

    赵祯晚上会睡不着。

    王曾、吕夷简晚上也会睡不着。

    朝廷防备武臣,可不是拿忠勇不忠勇辨别的。

    折家忠勇,不代表折家没危险。

    太宗在位的时候,党项举族投了大宋,党项之主李继捧,以及党项的大部分勋贵皆迁移到了汴京城,李继迁尚且能在银、夏等地举族叛乱。

    更何况是族人没有迁移到汴京城的折家。

    种家也差不多。

    种世衡在清涧城落脚以后,种家发展的趋势,跟折家的差不多。

    朝廷不敢将数量庞大的禁军交到折家手里,自然也不敢交到种家手里。

    寇季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略带遗憾的道:“可惜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西夏那个臭虫在一旁跳来跳去……”

    王曾沉声道:“现在没办法对西夏出手,就先忍忍,等我们打完了辽国,腾出手,再好好教训西夏。现在我们要想的是,西夏会用怎样的方式,帮助辽国取胜?”

    吕夷简沉吟道:“西夏有可能会派兵滋扰我大宋其他的地方,迫施我们分心。”

    王曾一个劲的摇头,“可能性不太大,西夏刚跟我大宋签订了盟约,他们若是派兵侵犯我大宋,就是违背了盟约。

    我大宋有权,依照盟约,联合其他各番属,一起讨伐西夏。

    西夏只要不蠢,绝不会做引起众怒的事情。

    须知,盟约约束下的青塘,有不输给西夏的实力。

    盟约约束下的元山部,能为我大宋出死力。”

    “那……西夏会用怎样的方式,帮助辽国?”

    赵祯皱着眉头疑问。

    “驱赶其他部族侵入我大宋,又或者挑唆其他势力跟我大宋为敌?”

    “应该不会……跟我大宋相邻,又跟西夏相邻的势力中,只有辽国和西川回鹘。辽国已经跟我们开战,西川回鹘疲于应对强敌,根本腾不出手,不然他们也不会坐视沙州回鹘覆灭。”

    “……”

    君臣四人猜测了许久,也没有猜测出头绪。

    他们根本不知道折家老母亲已经病重,生命岌岌可危,也不知道折惟忠有病在身。

    不然他们一定会推断出西夏的全部谋划。

    “既然猜不出,那我们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西夏的谋划迟早会暴露出来,我们到时候见招拆招就行。”

    吕夷简略微有些遗憾的说。

    王曾叹了一口气道:“就怕我们到时候见招拆招,没那么容易啊。”

    吕夷简瞥了寇季一眼,道:“实在不行,就只能让你小子领兵上了。”

    寇季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西夏的谋划暴露出来,大宋朝若是真的没办法见招拆招的话,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上了。

    虽然现在他们猜测不到西夏的谋划是什么,但大致能推断出,跟兵事有关。

    君臣四人商量过后,在寇府内简单的吃了一些吃食,就各自离开。

    赵祯、王曾二人回宫去准备兵马调度的事宜。

    吕夷简则去召见六部主事,商量战时的粮草调度的问题,以及兵马过关的问题。

    所以人都在为此后对付辽国的战事忙碌。

    寇季自然也没有闲着。

    他次日便被赵祯召入了宫。

    二人在宫里密谈了一会儿。

    他跟赵祯暗中商量过的一些事情,也逐渐的提上来日程。

    敌人在想方设法的变强,大宋自然也不能一直固步自封。

    他开始为火枪和火炮以后的量产,以及火枪和火炮以后装备到全军的问题忙碌。

    火炮和火枪的量产,以及配备到全军中,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

    那就是大宋的将士,必须懂得如何应用火枪和火炮作战才行。

    所以,将火枪和火炮量产,以及将火枪和火炮配备到全军,有一个先觉条件必须准备。

    那就是培育能用火枪和火炮作战的将官。

    依照大宋的武勋们的作战方式,两百五十人的部曲,就能帮着领兵大将,如臂使指的指挥一厢,两万五千人的兵马作战。

    寇季只需要依照这个模式,将将官当成部曲培育就行。

    两百五十人,可以教会两万五千的兵马使用火枪和火炮,并且应用火枪和火炮作战。

    两千五百人,就能教会二十五万人。

    就能领着二十五万兵马,应用火枪和火炮作战。

    所以,暂定的第一批培训的将官人数,不能少于两千五百人。

    寇季经过了仔细思量以后,最终将人数定为了三千人。

    多出的五百人,是用来淘汰用的。

    若是培训多少人,就结业多少人,那怎么能显现出会用火枪和火炮的将官们的珍贵。

    若是培训多少人,就结业多少人,那谁还会珍惜培训的机会。

    有竞争,才会有压力,有压力,才会有动力。

    寇季在敲定了人数,写明了具体章程以后,就带着东西进了宫。

    此事寇季之前跟赵祯二人商议过,所以赵祯在看到了寇季递上来的东西以后,果断就给批复了。

    钱财由内库出。

    军备由寇季出。

    场地由武德司找。

    人选由赵祯亲自挑选。

    在请人担任将官们兵法谋略先生的时候,寇季和赵祯二人陷入到了窘境。

    有资格、有能力教导将官们的,都不在汴京城内。

    在汴京城内的,都没资格和能力教导他们。

    指望三衙里那些教头们,寇季和赵祯可以洗洗睡了。

    那些个教头们武艺都不弱。

    但在兵法谋略一道上,皆有缺点。

    会兵马谋略的,没上过战场。

    上过战场的,不会兵法谋略。

    既上过战场,又会兵法谋略的人,根本不会出现在三衙。

    虽说新培训出的将官们,要用新武器作战,作战的方式也跟以前的不同。

    但如何行军、如何布局、如何把控战机、如何应付战场上的突变,都是要学习的。

    作战的方式改变了,不代表原有的兵法谋略就无用了。

    相反,老祖宗留下的兵法谋略,到什么时候,都大有用处。

    只不过要随着作战方式的改变,做出改变而已。

    “只能找武勋了?”

    寇季和赵祯在最初选人的时候,都刻意的避开了武勋。

    他们心里都不愿意让将官们身上打上武勋的烙印。

    可如今手里没有合适的人选,他们又不得不考虑武勋。

    “找武勋,找谁?汴京城里朕能看得过眼的,只有高处恭。可朕敢用高处恭吗?朕能用高处恭吗?朕若是想用高处恭的话,之前也不会对付他。

    再说了,朕若是想让武勋们插手此事的话,也不会跟你偷偷摸摸的做这事。”

    赵祯十分无奈的叹息道。

    寇季坐在赵祯身边,皱着眉头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赵祯又叹了一口气后,目光落在了寇季身上,“四哥不会兵法谋略吗?”

    寇季回神,果断摇头。

    他又不是神,不可能什么都懂。

    他之所以什么都懂一点,不是因为他全知全能,而是因为他比赵祯、王曾等人获得的知识多而已。

    “要不……四哥你去学,三年五载的朕等得起,大宋也等得起。”

    赵祯提议道。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学了……学不会……”

    但凡男儿,都有上马管军、下马治民的豪情。

    寇季也不例外。

    他西域一行,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所以私底下也翻看过几本兵书。

    但兵法貌似跟他无缘。

    他能看进去,也能看懂,但就是不会。

    套用兵书里的兵法谋略,他倒是能做到。

    但却无法融会贯通。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照本宣科的用书上的兵法谋略,只会死的更快。

第0610章 不知死活

    寇季坐在雅间里,尝了尝樊楼的炒菜,樊楼里的炒菜味道虽然不差,但比起寇府的炒菜,仍旧差了一些。

    寇季勉为其难的吃了一些。

    寇季在雅间里坐了没多久,高处恭如同一个老农一样,双手捅进了袖口里,弯着腰进了雅间。

    寇季上下打量了一眼高处恭,发现高处恭身上没有平日里的那股子贵气和傲气,有的只是一股韶华已逝的迟暮气息。

    高处恭不等寇季邀请,就自顾自的坐到了寇季对面,抄起了桌上的筷子,也不嫌弃寇季吃过的那些剩饭剩菜,用筷子夹起来就吃。

    寇季瞧着高处恭狼吞虎咽的模样,略微叹了一口气,他提起酒壶,为高处恭斟上了一杯酒,道:“你这又是何必呢?”

    高处恭头也不抬的含糊道:“高家今非昔比,樊楼已经不是我高家的人能涉足的地方了。有人请我到樊楼吃喝,我自然得多吃一点。”

    寇季放下了酒壶,坐的端端正正的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高家可没有瘦死。官家和内廷的两位相爷,虽然罢黜了你的官爵,但并没有抄没高家的钱财。

    高家在汴京城内外经营了几十年,积攒的家财巨万,岂是区区樊楼能够比的。

    你若是愿意,在樊楼周边建几座比樊楼更大、更高的酒楼都行。”

    “咣当……”

    高处恭扔下了筷子,抬头看着寇季,淡淡的道:“起几座比樊楼还高的酒楼?再高就要高过皇宫了。我高家可经不起官家和内廷的两个黑心贼再次折腾了。”

    寇季有些意外的道:“你不怨?”

    高处恭不咸不淡的道:“有什么好怨的?怪只怪我高处恭没有眼色,怨不得旁人。我若是稍微有点眼色,就不该去沾染一字交子铺的份子。

    学一学你寇家和曹家多好。

    慕、钱、孟三家倒了,看似官家得了最大的好处。

    可实际上你寇家和曹家也跟着吃的肚满肠肥。

    曹家吃下了慕、钱、孟三家在汴京城里的田产和房产,还有锻钢作坊的份子。

    你寇家吃了慕、钱、孟三家的布匹生意,吃了他们三家遗留下的无数绣楼、无数桑田。

    你寇家和曹家,在此次变动中,收获的钱财,数以千万计。

    我若是尽早的看清形势,学着你们做事,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

    寇季失笑道:“你終于想明白了?”

    高处恭撇撇嘴,“想明白了有什么用,我高家还能回到从前吗?”

    寇季笑道:“那可说不定。”

    高处恭打了个哈哈,淡淡的道:“还是不回去的好。经此一役,我算是看明白了。权再高、钱再多,也经不住有些人的一句话。

    你三四代人拼命积攒的东西,别人一句话就能剥夺。

    那还积攒东西干嘛?

    现在的高家就挺好,有钱、有权。

    但钱不够多、权不够大。

    也不会遭人惦记。

    只要自己不瞎折腾,平平安安的富贵下去还是很容易的。”

    寇季盯着高处恭,幽幽的道:“你已经猜出了我的来意,所以提前开口,将我要说的话,堵回我的腹中?”

    高处恭闻言,脸上終于有了一点不一样的情绪。

    他脸上浮起了一丝讥讽的笑意,道:“我高家已经失势,你这个官家身边的红人,找上了我高家,所谓何事,不是显而易见吗?”

    寇季点点头,问道:“所以……你打算拒绝?”

    高处恭咬起了牙,沉声喝道:“你们够威风,将朝堂上跟你们作对的人,处理了一个干净。现在无人可用了,又想起了我们这些被你们处理出朝堂的人。

    但我们凭什么要为你们所用?

    你们想用就用,想丢就丢。

    我们是什么,夜壶吗?”

    寇季失笑道:“看来你心里还是有些怨气的?”

    高处恭也不装了,他咬牙切齿的道:“一字交子铺的份子,天大的富贵,你们说拿走就拿走。我身上的官爵,你们说罢黜就罢黜。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无论是一字交子铺的份子,还是我身上的官爵,都不是我高家白得来的。

    为了一字交子铺的份子,我高家在朝堂上的人,损失了近六成。

    为了我身上的官爵,我高家三代,死了近十六位儿郎。

    其中有两个还是我儿子,我亲手送他们上的战场,又亲手迎回了他们的尸骸。”

    寇季微微皱起了眉头。

    高处恭盯着寇季,低声吼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装可怜。而是为了告诉你们,我高家得到的每一份东西,里面都包含着我高家儿郎的血肉。

    我高家儿郎用血肉搏回来的东西,你们凭什么不付出任何代价,就全部拿走。”

    寇季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盯着高处恭沉声道:“有国才有家。在你眼里,只有家,没有国。国若不安,国若不宁,纵然你家财万贯又能如何?

    你也是亲眼见识过乱世的人,应该明白,若是没有安定的国朝,纵然你权力再大,钱财再多,也只不过是水上的浮萍。

    终有一日,会家破人亡。

    曹帅覆灭南唐的时候,你也曾在其帐前担任传令官。

    南唐的那些文武大臣、富商大贾,在金陵被攻破以后,是什么下场,你应该看的清清楚楚。”

    高处恭阴沉着脸,脸色十分难看。

    寇季继续道:“眼下我大宋虽无内敌,却有外患。而且还是十分强大的外患。外患不除,你凭什么享富贵?你不思帮我大宋清除外患,一心只想趴在我大宋身上喝血,你还有理了?

    若有一日,大宋被你们这些人喝空了血,敌人铁蹄南下的时候,你们拿什么去抗衡?

    你们从大宋身上喝的血,最后还不是成为了敌人的资粮?”

    高处恭咬着牙道:“若真有那么一日,我高家的人,自然会领兵出征,击溃外敌。”

    寇季讥笑道:“自欺欺人有意思?自高帅故去以后,你高家何人能统帅三军?朝廷虽然数次让你统帅三军,可你自己有几斤几两,你心里很清楚。

    依你的才能,统领一军,就已经撑死了。

    昔年太祖立国的时候,帐下将帅之才无数,随便拎出去一个人,就能扛起一面大旗。

    可他们故去以后,作为后辈的你们呢?

    几十家,数百人,也只不过出了一个李霸图一个曹宝臣而已。

    其他人,不是整日里欺男霸女,就是想尽办法捞钱。

    指望你们去抵御强敌,还不如指望文官的的膝盖会弯的快一点。

    敌人说不定会看在我们恭顺的份上,让我们多活几年。”

    寇季此话,让高处恭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高处恭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开口怒吼道:“是朝廷防备着我们武人,是朝廷不用我们武人。”

    寇季冷笑了一声道:“朝廷防备着武人,是防备着武人作乱,不是防备着你们建功立业。朝廷若是真的一点儿机会也没有给你们,李继隆和曹玮又是如何起来的?

    折家数代战死在沙场上,难道是不存在的?

    归根结底,是你们无能,不是朝廷不用你们。

    须知,各地的兵马总管,都是从你们各家走出来的。”

    高处恭听到这话,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寇季冷哼着继续道:“你们早已不是朝廷能够信赖的国之柱石,你们已经变成了朝廷的毒瘤,只知道从朝廷身上喝血的毒瘤。

    你们的存在不仅对朝廷没有半点好处,反而还是朝廷的大祸害。

    朝廷若是不清楚你们,你们迟早将朝廷的兵马腐蚀干净,迟早将朝廷的血喝干。

    你们既然对朝廷无用,朝廷凭什么还养着你们?

    养着你们祸国吗?”

    高处恭气的浑身哆嗦,“太祖皇帝承诺我们……要我们与国同休……”

    寇季冷笑道:“所以你们就尽情的祸国,准备跟大宋一起覆灭吗?”

    高处恭愤怒的盯着寇季。

    寇季面色冷峻的道:“朝廷动手收拾你们,那是你们活该,是你们贪得无厌。朝廷用你们,那是给你们机会。

    别给脸不要脸,总觉得朝廷欠你们的。

    江山是你们祖宗共同帮赵氏打下来的不假。

    可享福的不只有赵氏,也有你们。

    维护江山社稷安定,为江山谋福,也不止是赵氏的责任,也是你们的责任。

    只想享福,不想作为。

    哪有这种好事?

    赵氏皇族尚且不能安安稳稳的躲在宫里享富贵,你们凭什么想安安稳稳的躲在汴京城里享富贵。”

    说到此处,寇季也顾不得高处恭的脸面,破口大骂道:“与国同休?你们也配!你们吃喝玩乐用的,皆是民脂民膏,你们有没有问一问天下的百姓,愿不愿意让你们与国同休。”

    “够了!”

    高处恭恼羞成怒,拍桌而起,大声喝斥。

    寇季讥笑道:“怎么……这就恼了?更难听的话我还没说出来呢。”

    高处恭浑身哆嗦着,想要抽身离去。

    寇季见火候差不多了,便从袖子里拿出了赵祯的手谕,仍在高处恭面前,冷声道:“官家仁厚,愿意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还给出了优厚的条件,你自己把握。”

    高处恭凶狠的瞪了寇季一眼,快速的从桌上拿起了手谕,一目十行的阅读了一番,然后垂下手,盯着寇季,不屑的道:“说了那么多,还不是想用我?既然想用我,那就将我高家的东西还回来。”

    寇季一愣,盯着高处恭看了许久,然后走到了高处恭身边,伸手将赵祯的手谕从高处恭手里抽出来。

    “高处恭,你还真是不知死活。”

    寇季收其了手谕,盯着高处恭道:“早知道你这么不知死活,我就应该阻止官家给你机会。”

    高处恭冷哼了一声,咬着牙,仰着头,没有说话。

    寇季质问道:“此前出兵西域,朝廷要用你,你就要挟了一番朝廷。朝廷迫不得已,只能派遣我和李昭亮领兵出征。

    如今朝廷又要用你,你依旧要挟朝廷。

    你真当朝廷非你不可?

    又或者说,你觉得朝廷真的那么好要挟?

    你三番五次的要挟朝廷,谁能容下你?

    历朝历代以来,要挟君王的,谁有好下场?

    高家有功于大宋不假,但不代表大宋所有人,都要顺着高家的心思做事。

    你们终究姓高,不姓赵。”

    寇季说完这话,便不再搭理高处恭,背负双手往外走去。

    走到了雅间门口,寇季脚下一顿,背对着高处恭道:“你如此要挟朝廷,满朝文武,谁会帮你?李家和曹家已经离你而去,你还不知惊醒。

    三天之后,你若不死,那就帮高家满门准备好棺材。”

    寇季讥笑道:“与国同休?符家也是与国同休,现在符家在哪儿?”

    寇季摇着头,离开了雅间,独留下了高处恭一个人留在里面。

    机会,他已经给高处恭了。

    高处恭若是执迷不悟的话,那高家真的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寇季出了樊楼,一路溜达着又进了皇宫。

    见到赵祯以后,不等赵祯开口,寇季就将赵祯亲手书写的那一份手谕,放在了赵祯面前。

    赵祯脸色十分难看的道:“高处恭没答应?”

    寇季淡淡的道:“答应倒是答应了,但是官家你开出的条件,高处恭不接受。”

    赵祯皱着眉头道:“他要什么?”

    寇季坦言道:“一字交子铺的份子……以及他的官爵……”

    “放肆!”

    赵祯怒不可执的咆哮了一声。

    赵祯指着殿外,愤怒的喊道:“他高处恭还是真的臣子吗?跟朕讲条件,要挟朕?他比朕更像是一个皇帝!”

    寇季劝诫道:“官家息怒,臣给了高处恭三天时间,让他想清楚。”

    赵祯恼怒的道:“朕一天也不想给。三番五次的要挟朕,当朕是泥捏的?”

    “官家……”

    “陈琳?!”

    寇季有心劝诫两句,赵祯却置之不理,开始大声的呼喊陈琳。

    陈琳在赵祯的呼喊声中,小跑着进入到了殿内。

    赵祯见到了陈琳,恼怒的道:“你死哪儿去了,怎么才出现?”

    陈琳见赵祯在气头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开口道:“奴婢有罪,请官家责罚。”

第0611章 鸡蛋碰石头?!

    “朕回头再收拾你。”

    赵祯冷哼了一声,吩咐道:“派人将王曾、吕夷简二人唤入朝,再派人去召中书舍人进殿。”

    陈琳答应了一声,立马离开了殿内,去吩咐小黄门传令。

    寇季在陈琳走后,急忙凑到了赵祯身边,疑问道:“官家召王曾、吕夷简等人入朝,欲意何为?”

    赵祯脸色冰冷的道:“朕就是想让王曾和吕夷简帮朕问一问,高家的人还是不是朕的臣子,还是不是我大宋的属民。”

    寇季见赵祯主意已定,苦笑了一声,没有再多言。

    赵祯如今长大了,已经有了自己的主意,他一旦有了主意,就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

    寇季和赵祯君臣二人在殿里等了没多久。

    王曾、吕夷简二人,一起入了宫,出现在了殿内。

    施礼过后。

    王曾疑问道:“官家急匆匆召见老臣,所为何事?”

    赵祯端坐在座椅上,声音沉重的道:“朕有心饶恕高处恭,想用高处恭,可高处恭又要挟朕了。此前出兵西域,他要挟了朕一次。

    眼下便是第二次。

    若是我大宋的臣子,人人效仿,那朕还当什么皇帝。”

    王曾、吕夷简二人闻言,脸色皆微微一便。

    胁迫君王,那可是大逆不道的。

    即便是一片公心,也会遭人话柄,更何况是一片私心呢。

    王曾和吕夷简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向赵祯奏请。

    “官家打算如何处置高处恭?”

    “朕便坐在这殿内,一道道下旨,一个个的罢黜高家所有人的官爵。高处恭什么时候服软,朕什么时候留守。”

    赵祯掷地有声的说。

    王曾和吕夷简对视了一眼,吕夷简沉吟道:“官家,眼下大战在即,如此张扬的处置高家,老臣怕军中的那些将士们人心浮动。”

    赵祯皱了皱眉头。

    吕夷简赶忙又道:“官家不妨在罢黜高家的同时,擢升一些领兵出征的将校,将高家子弟的官爵,许给那些将校。

    老臣回头会派人将此时传扬出去。

    告诉民间的百姓,官家之所以罢黜高家子弟的官爵,是因为高家不愿意为朝廷出力。

    但凡为朝廷出力的人,官家绝不会苛待。

    如此,朝野上下都不会因为官家罢黜高家子弟官爵的事情产生浮动。”

    赵祯思量了一下,觉得吕夷简说的有理,就点头道:“那就依爱卿所言。”

    吕夷简替赵祯查漏补缺,补足了赵祯的缺陷,赵祯可以放心大胆的对高家下手。

    至于其他武勋在见到了赵祯对高处恭下狠手的时候,会不会寒心,赵祯、吕夷简、王曾、寇季,皆不用担心。

    高处恭两次要挟君王,赵祯若是忍下去了,那才是不正常。

    赵祯忍不住出手,才符合他们对君王的认知。

    武勋们虽然跋扈,但终究是人臣,他们深刻的明白,什么叫做为臣之道。

    高处恭的做法,已经超出了为人臣的本分。

    赵祯处置他,那是他活该。

    四个人在殿内等了一会儿,中书舍人就到了。

    中书舍人一到,赵祯就开始下令让中书舍人拟旨。

    赵祯口述,王曾和吕夷简二人在一旁查漏补缺,中书舍人提笔草拟。

    陈琳帮赵祯准备好了印泥,静等着赵祯给圣旨上加盖玉玺。

    唯有寇季闲在一边。

    三道圣旨,转眼间拟定好。

    赵祯加盖了玉玺以后,派遣宦官送去了高府。

    过了一个时辰。

    赵祯再次开口,拟定了六道圣旨,派遣宦官送去了高府。

    又过了一个时辰。

    赵祯开口,拟定了十二道圣旨,还没等他派宦官送出去,就见一个宦官匆匆的跑进了殿内。

    “启禀官家,高处恭自缢身亡,临死之前,写了一封奏表,恳请官家垂怜。”

    说话间。

    宦官递上了高处恭的奏表。

    王曾、吕夷简二人闻言,一脸惊愕。

    曾经在朝堂上威风凛凛的高处恭,就这么死了?

    有点不太真实。

    王曾、吕夷简二人心中充满了疑惑。

    赵祯、寇季二人却稳坐钓鱼台。

    赵祯拿过了宦官递上的奏表,大致的扫了一眼,冷笑道:“现在知道跟朕服软了?晚了!朕的怒火是那么容易平息的?”

    王曾、吕夷简二人闻言,对视了一眼,浓浓的叹息了一声。

    身为人臣,跟君王斗,能有好下场?

    若是高处恭是一位封疆,手握兵权,又或者是一位权臣,那倒是又资格跟君王斗一斗。

    可你高处恭有什么资格?

    你那些父兄叔伯,有灭国之功在身,也不敢跟君王叫板,你算个老几?

    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分不清楚自己的分量,搞不清楚朝廷如今的状况,活该去死。

    “将这十二道旨意也发出去。”

    赵祯放下了高处恭递上来的奏表,指了指摆在面前的圣旨。

    王曾、吕夷简二人见此,急忙道:“官家,高处恭既然已经认错,是不是放高家一马?”

    这十二道旨意发出去,高家就真的残了。

    高家好歹是功勋之后。

    处置的重了,很容易落下不仁的名声。

    赵祯面对王曾和吕夷简二人的劝诫,淡淡的道:“朕心里有数。”

    王曾和吕夷简二人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十二道旨意发出去以后,高家能在台面上立足的人,皆沦为的平民。

    但凡关注此事的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八个字,深入人心。

    汴京城内所有人皆意识到,大宋出了一位前所未有的霸道君王。

    王曾和吕夷简二人,在赵祯将十二道旨意发出去以后,也没有在宫里停留,相继离开了皇宫。

    二人走后,赵祯收起了冷冰冰的面孔,对身旁的寇季道:“四哥,朕感觉到,王曾和吕夷简二人,似乎对朕有些疏离之意。

    是好是坏?”

    寇季坦言道:“官家过于霸道,他们自然不敢亲近官家。”

    赵祯略微一愣,叹了一口气,“朕终究还是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寇季淡然笑道:“臣还在呢。”

    赵祯失笑道:“也对。那你就代朕去见见那个已死之人。问一问他,还敢不敢要挟朕。”

    寇季点点头,退出了殿内。

    出了宫门,兜兜转转又到了樊楼。

    樊楼的掌柜引领着寇季到了之前他坐的那个雅间。

    进了雅间,就看到了已经自缢身亡的高处恭,脸色铁青的坐在里面。

    寇季进了雅间以后,高处恭盯着寇季一言不发。

    寇季十分好奇的道:“你是怎么脱身的?”

    高处恭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不用你管……”

    寇季笑着点点头道:“我不管,但你最好收拾干净首尾,若是有人知道你没死,那你可就要背上欺君之罪。”

    高处恭愤怒的攥紧了拳头,盯着寇季喊道:“寇季,我高家对大宋有功!”

    寇季似笑非笑的盯着高处恭道:“你还想要挟官家?”

    高处恭愤恨的瞪了寇季一眼,却没敢开口说话。

    寇季摇了摇头,叹气道:“你说你是何必呢。早早答应了官家的条件的话,也不会出现这么大的波澜。明明可以三代平安,非要折腾的家宅不宁。

    不收拾你一顿,你根本看不清楚自己的分量。

    总以为自己拳头够大,臂膀够硬。

    总以为自己能跟所有人扳手腕。

    你所依仗的其他武勋们,在你们高家遭难的时候,谁开口帮你说话了?

    我在宫里,可一个也没瞧见。

    你要挟官家,就是失去了为人臣的本分。

    没人会蠢到帮助一个失去了本分的人。”

    高处恭如同看着仇人一样,看着寇季。

    寇季淡然笑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处置你高家的,又不是我。”

    高处恭咬牙切齿的道:“你跟官家是一丘之貉。”

    寇季眉头一挑,道:“你在诽谤官家?”

    高处恭屈辱的辩解道:“我没有……”

    挨了一顿毒打以后,高处恭終于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

    寇季点点头,对高处恭的态度很满意。

    寇季对高处恭道:“你就在此地待着,一会儿有人会带你厉害。去哪儿,做什么,你不需要多问。”

    寇季说完这话,转身准备离开。

    高处恭猛然起身,直直的盯着寇季道:“我明明已经服软了,为何官家还要下发那十二道旨意,将我高家在朝堂上的人赶尽?”

    寇季愣了一下,坦言道:“官家的原话是,他的怒火没有那么容易平息。”

    高处恭一瞬间握起拳头,须发皆张,有暴起的趋势。

    寇季眯了眯眼,淡淡的道:“好好帮朝廷做事,等你快要老死的时候,我会送你们高家一桩不输给现在的富贵。”

    高处恭盯着寇季不屑道:“就凭你?”

    寇季淡然笑道:“朝堂上新增的一后一王三公一侯十二伯,皆是我捧出来的。你说我有没有资格送你高家一桩富贵?”

    一后,指的是皇后曹氏。

    一王,指的是青塘王角厮罗。

    三公,指的是曹玘、朱能、李昭亮三位近些年获封的国公。

    一侯,指的是杨文广。

    十二伯,指的是在河西战场上建功立业,受封为伯爵的十二人。

    以上十八人受封,背后皆有寇季的影子存在。

    高处恭闻言,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身上的怒意渐渐消退。

    寇季没有再打理他,迈步离开了樊楼。

    此后几日。

    寇季一直忙着在整理兵书、刊印兵书、准备军备。

    准备好东西以后,就会派人运出汴京城。

    宫里的人会在汴京城外取走寇季送的东西。

    兵书和军备准备好以后,寇季又跟赵祯一起,开始挑选培育将官的先生人选。

    兵法谋略,仅由高处恭一个人传授,当然不够。

    除了高处恭以外,还得多准备一些人手。

    此外还有传授火枪和火炮用法的人。

    寇府有两人成功入选。

    一个是寇府的部曲陈大头,他因为枪法够准,所以被征调到培训将官的地方,担任射击教头。

    为了方便他育人,赵祯还特地赐给了他一个校尉的身份。

    另一个是寇府的仆人寇成。

    寇成是寇府少有的懂兵书的人,跟随寇季去过西域战场,指挥过寇府的仆人用火炮作战。

    算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见识过火炮作战,并且会指挥火炮作战的人。

    为了不给寇季丢人,他可没少背地里研究如何将火炮应用道战事当中,如何合理的利用地形,发会火炮的最大优势。

    总之,此人算是一个经过自己不断的摸索,摸索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战术的人。

    也算是一个人才。

    为了大宋的以后,寇季忍痛割爱,将他献给了赵祯。

    但这厮执拗的很,死活不去教人。

    说什么火炮是寇府的东西,只能被寇府的人掌握,别人不配。

    居然还隐晦的指责寇季是个败家仔,把好东西都不求名利的献出去了。

    他看着心疼。

    寇季将他吊起来打了一顿后,他乖乖的领受了赵祯任命的校尉之职,跟陈大头一起,拐骗了寇府的其他几个部曲,一起进入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一切准备就绪以后。

    就剩下了挑选将官们。

    寇季没有插手此事,不是寇季不愿意插手,也不是赵祯信不过寇季,而是正月十五到了。

    新任礼宾院院正寇季,该去鸿胪寺上差了。

    鸿胪寺辖下有礼宾院、怀远驿、都亭驿、在京寺务司、传法院、僧录司、同文馆。

    鸿胪寺不仅管束外交的事情,还管理天下的僧侣。

    一大早。

    寇季穿戴整齐以后,就赶往了礼宾院。

    别人新官上任,那是赶着去拜见上官。

    寇季上任不同。

    他一到鸿胪寺,鸿胪寺大小官员,都赶过来拜见他。

    一些官爵比他高的人,也陪着笑脸,站在他面前说话。

    礼宾院班房内。

    寇季瞧着鸿胪寺卿、少卿二人,略微有些错愕的道:“您二位可是我的上官,率先向我施礼,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鸿胪寺少卿,一个四旬左右的中年人,一身儒雅气息,笑起来很和善。

    他听到了寇季的话,十分果断的摇头道:“寇院正说笑了,你我同殿为臣,自然要和睦相处。谁向谁施礼,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官家已经将签署各国盟约的差事交给了你,命令我等全力配合。

    我等自然要以你马首是瞻。”

第0613章 打不赢就去死!

    “此战许胜不许败……”

    “许胜不许败……”

    赵祯四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道。

    吕夷简拱手,冲着赵祯、王曾、寇季三人抱了抱拳。

    余下的话,不需要多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四人商量完了政事,没继续凑在一起,而是分开落座。

    满朝文武见此,才聚到了四人身前。

    有人提议吟诗作赋,赵祯应允了。

    每到元宵,满朝文武总要吟诗作赋,展露自己的才华。

    赵祯会酌情迁升一二,为元宵佳节增添一些喜气。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寇季的才学有限,所以没有凑过去。

    一些想拉着寇季一起出风头的人,刚凑到寇季身前,就被寇季用目光逼退。

    一帮子整日里醉心学问的人,开口吟诗作赋,自然是佳作连连。

    赵祯听着连连叫好。

    并且跟王曾一起,品评了一二。

    经过了一轮筛选,筛选出了三篇佳作。

    赵祯依照惯例,给那三个做出了佳作的官员,升了官。

    “你习惯?”

    吕夷简不知道何时凑到了寇季身旁,坐在寇季边上,抄起了筷子吃了一口菜,笑眯眯的问寇季。

    寇季给吕夷简斟了一杯酒,笑道:“我才学有限,就不过去丢人现眼了。”

    吕夷简摇了摇头,道:“诗词终究是小道,以诗词论学问,不可取。你寇季的学问,不在诗词上,而在其他上。”

    寇季失笑道:“吕相在夸我?”

    吕夷简笑着点点头道:“不错……”

    “为何?”

    寇季疑问。

    吕夷简淡淡的笑道:“明日离京,我希望你再送我一程。”

    寇季有些意外。

    吕夷简笑道:“你准备的东西,最合我的心意。”

    寇季失笑道:“老地方?”

    吕夷简点点头,“老地方……”

    二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许久以后,吕夷简盯着繁华的汴京城,感慨道:“今夜汴京城热闹非凡,又有几个人知道,为了维持这热闹的场面,我大宋要牺牲多少将士。”

    寇季笑着道:“这就是我们的存在的价值。我们将敌人消灭在国门之外,汴京城内的百姓才能安安稳稳的热闹下去。”

    吕夷简赞同的点头。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赵祯那边举办的短暂的诗会已经接近了尾声。

    诗会结束以后,赵祯吩咐了陈琳一声。

    陈琳命人敲响了鼓声。

    皇城外的百姓们,开始三五成群的往皇城根下汇聚。

    百姓们到了以后,并没有乱糟糟的挤成一团,而是在巡检司人手的约束下,站在距离皇城根外一丈处。

    一些被特地挑选出的老翁,齐齐向赵祯施礼道贺。

    赵祯派人给他们送上了一份薄礼以后,巡检司的人手,离开了皇城根下。

    然后百姓们汹涌的冲到了皇城根下。

    “赏!”

    赵祯宣了一声以后。

    陈琳命人端着一个盘子出现在了赵祯面前。

    赵祯抓起了盘子里盛放的金叶子,撒了出去。

    百姓们争相抢夺。

    随后,曹皇后吩咐人将城门楼子里的大箱子搬了出来,在百姓们欢呼声中,疯狂的往皇城下撒钱。

    那些随着满朝文武而来的贵妇人们,一个个也打开了她们随身携带的钱箱,往下撒钱。

    一时间。

    钱如雨下。

    哗啦啦的声音连绵不绝。

    百姓们在欢呼。

    贵妇们也在欢呼。

    这是一场贵妇人们和百姓们一起的盛会。

    跟满朝文武其实没多大关系。

    一直到深夜。

    撒钱的盛会才渐渐停下。

    赵祯带着曹皇后,离开了皇城头上。

    满朝文武带着自己的家眷,也有序的离开了皇宫。

    彻夜狂欢的汴京城百姓,并没有因为皇宫前的撒钱盛会落幕,陷入到沉寂中。

    他们好不容易可以狂欢一场,自然要闹腾一夜。

    寇季可没那个闲心跟他们闹腾。

    他带着妻儿离开了汴京城,回到了别院里歇下。

    刚迈步进了后院,就看到了寇忠站在后院的月亮门下等他。

    寇季对向嫣道:“你先带儿子回屋休息。”

    向嫣答应了一声,抱着寇天赐进入到了后院。

    寇季跟着寇忠,到了寇准的书房。

    一进书房,就看到了寇准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房里。

    寇季躬身一礼,疑问道:“祖父为何深夜不睡,特意回府?”

    寇准不咸不淡的道:“文昌学馆内有几个学生,需要你安排一下。”

    寇季眉头一挑,疑惑道:“走后门入仕?”

    寇准摇头道:“不出仕,只是让他们历练一番。”

    寇季缓缓点头,不是走后门入仕,那就好说。

    寇准没有去追寻寇季的心思,他见寇季点头以后,就开口道:“你要跟各番属签订盟约,手里应该缺使唤的人,学馆里有几个擅长跟人打交道的,并且精通番邦语言的,老夫将他们送到你身边,让他们跟着你学一学,如何跟番属大交道。

    学馆里还有几个有心从戎的,让他们跟着吕夷简去历练一二。”

    寇季愕然道:“文昌学馆还教授兵法谋略?”

    寇准板起了脸,哼声道:“文昌学馆,不仅教授兵法谋略,还传授武艺。只是武勋们不肯到我们文昌学馆内高就,所以我们培育出的人,有些差强人意。

    所以需要送出去好好历练历练。”

    寇季狐疑道:“我记得文昌学馆内教授武学,但是没有武科。”

    寇准不咸不淡的道:“文昌学馆在老夫的管理下,包罗万象,应有尽有,有杂科、医科,自然也该有武科。只是老夫手里没有合适的人手,所以一直办不起武科。”

    寇季不得不承认,寇准的野心真大。

    居然打算将文昌学馆办成一个涉猎颇多的大学堂。

    其中所需的钱财,暂且不论。

    光是各行各业的顶尖人才,就要花费很久很久时间搜寻。

    寇季沉吟道:“祖父就不怕杂而不纯吗?”

    寇准十分蛮横的道:“老夫管它纯不纯,老夫只在乎文昌学馆内出来的学生,对大宋、对朝廷有没有用。”

    寇季愕然道:“学馆内的那些名宿大儒们能答应?”

    将一个以获取仕途为目标的学馆,办成了一个包揽百业的学馆,那些整日里以圣贤书为伴的名宿大儒,肯定不会答应。

    他们教授的学生,那都是要考进士的。

    而不是学成以后,出去行医问诊、又或者上阵杀敌。

    寇准不屑的道:“文昌学馆,从上到下都是老夫的,一切自然是老夫说了算。他们答不答应,跟老夫有什么关系?

    不喜欢在文昌学馆内待着,可以走。

    老夫又没拦着他们。”

    寇季一脸惊愕,“那些素来清高的名宿大儒,能容忍您如此蛮横?”

    寇准撇撇嘴,“真要是清高的名宿大儒,就不会到汴京城来。但凡能到汴京城来的,大多都想追求名利。普天之下,唯有我文昌学馆的学生,入学以后可以到朝中的各个衙门去学习。

    学生们只要不蠢,以后走上仕途,那是必然的。

    那些名宿大儒们,求的就是门下的学生皆可以入仕途,求的就是门下的学生能够出将入相。

    老夫如今把机会摆到了他们眼前。

    老夫就是赶他们走,他们也不会走。”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总不可能所有的名宿大儒,都能容忍您如此蛮横吧?”

    寇准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的道:“老夫发给他们的丰厚的月例,是白给的?拿了老夫的钱,还不想受老夫的气,想得美。”

    寇季感叹道:“祖父可是将名利二字,用到了极致了啊。”

    寇准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寇季对寇准笑道:“祖父拜托的事情,我应下了。祖父差人回一趟学馆,让那些学生现在就过来。”

    寇准略微一愣,愕然道:“这么急?”

    寇季笑道:“吕夷简恐怕已经开始打点行囊了。”

    寇准皱眉道:“对辽国的战事,很着急?”

    寇季摇摇头道:“辽国乃是强敌,我们要跟辽国对阵,总是要早做准备。早准备一刻,我们就多一点胜算。”

    寇准听到这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这话倒是没错。当年先帝若是肯听老夫的,早一点下定决心跟辽国一战,我大宋也不至于被人逼到纳贡的份上。

    先帝派遣曹利用去跟辽人和谈,张口就是三百万贯岁币。

    老夫差点没被气死。

    要不是曹利用临走的时候,老夫拉着曹利用威胁了一番,说不定我大宋真的要给辽国上贡三百万岁币。”

    寇准盯着寇季絮絮叨叨的道:“老夫告诉曹利用,超过三十万贯岁币,就别回来。曹利用果然将岁币压到了三十万贯以下。

    你也应该告诉吕夷简,打败了就别回来。”

    寇季失笑道:“领兵的可是曹玮。”

    寇准瞪着寇季道:“朝堂上能打的武将不多,能统领大军的就更少。曹玮若是死了,谁还能统领三军,继续跟辽国斗下去?

    朱能、李昭亮,还是杨文广?

    朱能当个先锋将军还行,统领三军,那就是在害人。

    李昭亮打打顺风仗还行,打逆风仗,肯定一败涂地。

    至于杨文广,还是个嫩芽儿,别说统领三军了,能不能震慑住三军,都是一个问题。

    所以真要吃了败仗,曹玮可以保一保。

    至于吕夷简,死就死了。

    朝廷又不缺能主政的人。

    李迪在河西闲着呢。

    张知白在府上更是闲得发慌。

    还有老夫,还有文昌学馆内一帮子离开了中枢的老臣。”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吕夷简若是听到了你这话,估计会埋怨你的。”

    寇准撇撇嘴道:“埋怨就埋怨,他还能吃了老夫不成?他若惹的老夫不高兴,老夫就去朝堂上坐着,看是他施政,还是老夫施政。”

    寇季苦着脸道:“祖父您这就有点不讲理了。”

    寇准嚷嚷道:“老夫跟人讲了大半辈子的道理,就是为了今日不讲理。如果老夫今日还跟人讲理,那岂不是白活了?”

    寇季对寇准抱拳道:“祖父的威武。”

    寇准不以为然的道:“等你到了老夫这个年纪,老夫这个地位,你也可以不讲理。”

    寇季笑着道:“祖父的威武,我学不来。”

    寇准摆摆手,道:“行了,老夫不跟你多说了,老夫这就回去让那些小家伙们过来。”

    寇季略微一愣,“此事还需要祖父您亲自跑一趟?”

    寇准不咸不淡的道:“老夫在学馆中下了禁令,到了晚上,必须锁院。看不到老夫这张脸,守门的那两个倔驴不开门。”

    “祖父为何要锁院?”

    “老夫若是不锁院,那些小家伙们,还不全跑到勾栏院去?学生就是学生,应该好好读书,整日里带着一身脂粉气,像什么东西。”

    寇准背负着双手,絮絮叨叨的离开了寇府别院。

    寇准离开后没多久,寇忠就带着七八个学生到了寇府别院。

    学生们见到了寇季很激动,像是看到了偶像一般。

    寇季吩咐人准备了一些吃食、热水,让他们洗漱了一番,吃了一点东西,陪着他们聊了一会儿。

    天麻麻亮的时候。

    寇季就带着他们离开了寇府别院。

    进了汴京城,走街串巷的敲开了一些商铺的门户,要了一些吃食,赶到了曹门。

    出了曹门,行了数里,出现在一座矮山前,山腰上有座凉亭。

    吕夷简已经先一步到了凉亭内,身边还跟着李昭亮和杨文广。

    李昭亮和杨文广各带的数百部曲,停留在山脚下。

    寇季攀上了山腰,进入到了凉亭内,将手里提着的吃食放下。

    四个人坐定以后。

    寇季笑着将寇准昨夜说过的话,去头掐尾的复述了一便。

    李昭亮和杨文广听完以后,一脸愕然。

    吕夷简则神色平淡的道:“寇公说的在理,此次北征,若是败了,我大宋恐怕就要丧失北征的权力数十年。我吕夷简身为督战官,自然得以死谢罪。”

    寇季苦笑道:“我祖父就是随便说说,吕相不必放在心上。”

    吕夷简摇摇头道:“我该放在心上,唯有如此,我才能拼尽一切,力保我大宋北征不败。”

    李昭亮和杨文广对视了一眼,郑重的道:“我等自然会奋勇杀敌,不会辜负汴京城内所有人的期望。”

第0614章 忽悠安子罗

    “我等诸位凯旋而归!”

    寇季郑重的向吕夷简三人抱拳道。

    “若不胜,便马革裹尸回!”

    杨文广一脸认真的沉声道。

    李昭亮和吕夷简二人愣了一下,齐齐点头。

    此战对大宋而言,是至关重要的一战。

    若胜,大宋将一跃成为新的霸主国;若败,大宋很有可能会被一夜打回原形。

    寇季陪着三人简单的吃过了一点东西以后,送三人北去。

    临别之际,寇季将寇准交给他的学生,委托给了吕夷简。

    吕夷简见是寇准欣赏的学生,也就没有拒绝,带着他们一起前往了北方。

    送走了吕夷简一行以后。

    寇季带着剩下的人回到了汴京城内,一路赶到了都亭驿。

    今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所以都亭驿布置的十分华丽,都亭驿内外把守的也十分严密。

    寇季带着人到了都亭驿前,亮了腰牌,守卫的禁军将士便放他进去。

    进了都亭驿,就看到鸿胪寺的官员,已经全倒了。

    鸿胪寺的官员见到了寇季,一个个急忙上前施礼。

    寇季一一还礼。

    随后在鸿胪寺的官员陪伴下,寇季检查了一下一会儿要用的东西。

    确认了没有疏漏以后。

    寇季就领着鸿胪寺的官员,坐在都亭驿内,等着各番属使节到来。

    诸邦结盟,如此大事,各番属使节自然不敢迟到。

    鸿胪寺官员派人传达给各番属使节的时间到了以后,各番属使节,皆到了都亭驿。

    然后就是一番寒暄。

    再然后就是铺开了那足足有数丈长的盟约正本,开始签字盖章。

    该谈的,早就谈完了。

    今日算是走一个正式的过场,所以没太多复杂的事情和意外。

    大家依次在盟约正本上签字盖章就行。

    盟约正本不止一份,而是有许多份。

    有多少邦国结盟,就有多少盟约正本。

    除了大宋那一份属于宗主国的盟约正本,需要在事后派遣使臣拿着赶往各番属加盖国玺外,其他的加盖上外使印玺,就可以了。

    在事后,会分发给诸邦。

    签字盖章,持续了整整一个早上。

    一直到了午时,才全部签字盖章完成。

    寇季在盟约签字盖章以后,拿着所有的盟约,领着所有的番属使节,入宫去赴宴。

    说是去赴宴,其实也是去谈正事的。

    盟约中提到的双方罢黜刀兵,开放互市,都需要细细的详谈。

    寇季带人入了宫,赵祯早已率领着文武百官,在延福宫内等候。

    所有人施礼落座以后,文武百官们就开始拉着各番属使节,开始谈边陲休兵,以及开放互市的事情。

    薅羊毛要趁早。

    能付帮助大宋在双边贸易上,争取来更大的利益,就要趁早。

    早一日开放双边贸易,大宋就能早一日获利。

    寇季则负责和青塘、元山,谈双边贸易的问题。

    元山部那边没什么可谈的,寇季说什么他们做什么。

    寇季主要需要攻克的就是青塘。

    为了方便寇季攻克青塘,赵祯特地吩咐人将寇季的座位,安放在了安子罗边上。

    然而,寇季对安子罗开口以后,谈的却不是双边贸易的事情,而是兵事。

    “安兄,你可曾见过一支重甲骑……”

    寇季开口询问。

    安子罗对‘重甲骑’三个字十分的在意,所以在寇季提到了重甲骑的时候,他认真的盯着寇季道:“寇贤弟说的是那一支重甲骑?”

    寇季沉声道:“一支不能言语的重甲骑……”

    “奴隶骑?!”

    安子罗神情略显沉重的疑问。

    马木留克,又被译作奴隶的意思。

    安子罗说的奴隶骑,指的就是马木留克。

    寇季假装一脸意外的道:“安兄知道?”

    安子罗苦笑了一声,道:“我青塘和喀喇汗王朝相接壤,自然知道喀喇汗王朝王帐下的精锐铁骑。”

    寇季略微一愣,道:“听安兄的意思,似乎遭遇过?”

    安子罗点点头道:“曾经有一支百人的奴隶骑出现在我青塘边陲,我青塘派遣了一千多位勇士,前去追击,被斩杀在了路上,无一生还。”

    寇季略作惊讶道:“这么厉害?”

    安子罗十分认真的道:“不错,很厉害。即便是元山部新建的重甲,还有大宋的虎字军,对上了相同数量的奴隶骑,也会落败。”

    寇季沉吟道:“我可听元山部的人说,元山部剿灭了一支奴隶骑。”

    安子罗叹息道:“此事我也知道……元山部是剿灭了一支奴隶骑不假,可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寇季故作深沉的道:“他们如此厉害,会不会成为我大宋,还有青塘的威胁?”

    安子罗眉头皱成了一团。

    喀喇汗王朝的人,对疆土的贪婪没有止境。

    大宋还好,目前为止遭遇不到他们。

    因为中间有青塘和西川回鹘挡着。

    可青塘不同,青塘紧挨着喀喇汗王朝。

    如今喀喇汗王朝的注意力,都放在西川回鹘身上,没有闲暇对付青塘。

    但一旦西川回鹘不敌,又或者说喀喇汗王朝啃不下西川回鹘这个硬骨头,很有可能就将战火蔓延到青塘。

    喀喇汗王朝是一个强大的王朝。

    强大到什么地步。

    强大到可以兴兵百万。

    在青塘周遭的列国之中,有实力,有资格兴兵百万的,只有喀喇汗王朝和大宋,以及辽国。

    大宋还好,从没有兴兵百万,发动一场战事。

    因为大宋兴兵百万,背后所需要的辎重供给,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很有可能会拖垮整个大宋的财政。

    喀喇汗王朝就不同,那是马背上建立的国邦,也一直在马背上讨生活。

    就食于敌,是他们的作战方式。

    所以他们不需要带太多辎重,就敢兴兵百万。

    喀喇汗王朝的兵马若是攻入到了青塘,青塘将会陷入到永无休止的战争中。

    安子罗自信,现在的青塘在喀喇汗王朝的攻伐下能撑住,但是撑多久,他却不敢断言。

    寇季见安子罗皱着眉头,陷入到了沉思中,就猜到了安子罗在担忧。

    寇季开口道:“我听说元山部的元山,在见识了那些奴隶骑兵强横以后,决定驰援西川回鹘,帮他们一起对付喀喇汗王朝。

    我猜元山的意思应该是,将喀喇汗王朝的脚步,拴在西川回鹘身上,让他们无力攻打元山部。

    借此拜托喀喇汗王朝对元山部的威胁。”

    安子罗缓缓回身,略微有些意外的道:“元山部要出兵帮助西川回鹘?”

    寇季点点头道:“元山似乎有这个意思。”

    安子罗沉吟道:“将喀喇汗王朝的脚步,拴在西川回鹘身上,倒是一个好想法。可喀喇汗王朝势大,帮着西川回鹘对付喀喇汗王朝,恐怕要损伤不少将士的性命。”

    寇季坚定的道:“我跟元山打过交道,知道元山不是一个喜欢吃亏的人。他既然敢这么做,就一定不会亏本。

    要知道,我当初进入到西域,谁也不能确定我能不能在西域站稳脚,也没有人看好我是否能在西域有所作为。

    可元山果断找上我,说要帮我大宋一起对付西夏。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大宋在元山部的帮助下,击溃了黄头回纥大军,覆灭了黄头回纥,也打败了在西域强横一时的西夏。

    我大宋得了河西,元山部跟你们青塘,共分了黄头回纥的疆土。

    元山部能从寄居在旦山城内的马贼,摇身一变,变成西域一霸,凭借的就是元山。

    元山能借着我大宋的手,将一城变成数州,就能借着西川回鹘的手,将元山部发展的更加壮大。”

    元山部的崛起,在西域,堪称是一个奇迹。

    若是一个纯粹的部族,突然在西域崛起,安子罗不会有任何意外。

    因为西域的许多部族,都曾经辉煌过,也曾经崛起过。

    部族中的族人,对部族十分忠诚。

    只要人数达到一定的数目,他们就能在西域崛起。

    但是元山部不同。

    元山部是一个从马贼中突然冒出来的部族,部族的族众,对元山部根本没有多少忠诚可言。

    他们能崛起,完全是赌大运赌的。

    他们在寇季入了西域以后,就将宝押在了寇季身上,然后一心一意的帮着寇季做事。

    最后,寇季投桃报李,帮他们拿下了一半黄头回纥的疆土。

    由此可见,元山此人的眼力十分准,能够在大战兴起之前,就嗅出谁胜谁败。

    然后孤注一掷的押宝,借此谋取十分丰厚的利益。

    元山不像是一个部族之主,更像是一个赌徒。

    一个嗅觉十分敏锐,唯利是图的赌徒。

    诚如寇季所言,这一类人绝对不会干那些无利可图的事情。

    他派兵驰援西川回鹘,必然是有利可图。

    暗地里的利益,安子罗暂时猜不到。

    但是明面上的利益,安子罗却知道。

    金银珠宝。

    元山只要派兵去一趟西川回鹘,西川回鹘作为回报,就一定会给元山部不少金银珠宝。

    金银珠宝,对西川回鹘而言,其实没多大用处,所以西川回鹘的首领一定不会吝啬。

    为何?

    因为货币进入到西域已经有数百年了,西域人还是喜欢以物易物。

    在许多西域人眼里,牛羊马,才是他们的货币。

    买卖交易,通常都是以牛、羊、马计算。

    钱财,即便是他们有,也不会用。

    所以西域的贵族在赏赐西域百姓的时候,经常用牛、马、羊。而不是金银珠宝。

    即便是已经习惯了用货币的辽人,在赏赐的时候,也喜欢赏赐牛、羊、马。

    也正是因为如此,大量的金银珠宝,都落到了西域贵族手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季才能在西域搜刮那么多金银珠宝。

    可以说,西域人对金银珠宝看的并没有宋人那么重。

    他们可以为了一头牛、一匹马、一只羊拼命,但绝不会为了一根银饼拼命。

    所以,元山派人驰援西川回鹘,得到大量金银珠宝的回报,那是必然的。

    以前,大宋的触角没有伸到西域,所以西域人手里的金银珠宝大多都是玩物。

    如今大宋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西域,那么西域人手里的金银珠宝,就是购买力强大的货币。

    元山部、青塘,马上要跟大宋展开大宗贸易往来了,货币就显得更加重要了。

    只要青塘拥有足够的金银珠宝,他们可以从大宋买到他们一切想要的东西。

    其中包括火枪和火炮。

    只要大宋敢将火枪和火炮配备下去,青塘就一定能买到。

    安子罗想通了其中的关节,盯着寇季道:“大宋准备在沙州和元山部接壤的地方,建立互市?”

    寇季笑道:“青塘、元山部,皆为我大宋的番属,我大宋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安子罗略微感叹了一声,道:“元山部勇士用命拼回来的钱财,最后恐怕都要流到大宋了。”

    寇季失笑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元山部若是用钱财跟我大宋交易的话,我大宋自然得付出等价的货物才行。

    钱财虽然到了我大宋手里,但是货物却到了元山部。

    各取所需罢了。

    元山部若是觉得不公,完全可以不买我大宋的货物,可以去找那些西域的游商。”

    寇季顿了顿,盯着安子罗道:“但是……恕我直言,那些游商心有多黑,你心里比我更清楚。一个耐用的瓦罐,在我大宋不过十几文钱。拿到了西域,就能换取一只羊。

    如此买卖,在西域比比皆是。

    跟我大宋做买卖,我大宋一定能确保价格公道。

    跟那些游商做买卖,你们只会被剥削的一干二净。”

    寇季撇撇嘴,盯着一言不发的安子罗,“难道你们情愿当冤大头?”

    安子罗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摇摇头。

    西域人明明是最不喜欢当冤大头的人,可他们背着冤大头的身份,背了几百年。

    寇季对安子罗道:“买卖的事情,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等边市开通以后,你们就能感受到便利了。所以现在我说多少也没有用。

    我们继续聊一聊喀喇汗王朝。

    我准备去信给河西的朱能,让他挑选一支数千人的精兵,去驰援西川回鹘。”

    安子罗意外的道:“大宋要插手喀喇汗王朝和西川回鹘的战事?”

第0615章 狼烟起!

    寇季摇了摇头,坦然道:“我只是派人去赚钱的。西川回鹘给钱,我们帮他们打仗,就当是雇佣吧。”

    安子罗一脸愕然的盯着寇季。

    雇佣……兵?!

    寇季怎么想的?

    兵马不都是各自为各自的势力而战吗?

    什么时候能花钱雇去帮别人打仗了?

    那他们若是战死在了沙场上,还有什么意义?

    为了钱?

    那太廉价了吧?

    安子罗陷入到了短暂的迷茫当中。

    寇季冲着安子罗挑了挑眉头,低声道:“你青塘要不要一起?西川回鹘的钱财,元山部赚的,我们也能赚的。

    元山是个好人,送了我们一挑财路。

    等我大宋在西川回鹘获利以后,我一定亲自去信感谢他一番。”

    安子罗心里有些意动,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道:“此事我做不了主,我需要回去禀明我族赞普。”

    寇季淡然笑了笑,没有说话。

    因为他知道,安子罗上钩了。

    安子罗没有一口回绝,那就说明青塘出兵帮助西川回鹘抵御喀喇汗王朝的可能性极大。

    青塘境内不服角厮罗管束的人很多。

    以利诱之,让他们出去送死,轻轻松松。

    角厮罗只要不蠢,一定会借此铲除异己。

    安子罗不知道寇季的心思,他十分疑惑的盯着寇季道:“你到底是大宋的官员,还是一个商人?”

    寇季淡然笑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天下间的一切,皆可以看成是生意。所以官员和商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合格的官员,就一定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安子罗紧皱着眉头,觉得寇季的话是谬论,“那君王和臣子呢?”

    寇季盯着安子罗笑道:“君王若是不给臣子发俸禄,你看看有几个臣子为他卖命的。”

    安子罗惊愕的瞪大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仁义忠勇,在寇季这番话下,变得一文不值。

    安子罗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寇季知道自己的话对安子罗造成的冲击很大,所以就没有继续聊下去。

    他陪着安子罗将互市的地点定下以后,就不再跟安子罗攀谈。

    朝堂上的文武,陪着番属使节,谈了许久,才谈妥了互市的问题。

    成果是十分喜人的。

    互市的地方,全在大宋。

    互市由大宋朝廷派人管理。

    以后在互市问题上,大宋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满朝文武在各番属使节离开以后,开始快速的挑选人手。

    互市敲定了,那就得尽快的筹备起来。

    互市早一天建立起来,朝廷早一天获利,他们也能跟着占不少便宜。

    寇季没有参与后续的事情,而是晃晃悠悠的回了府。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内。

    寇季都没怎么出门,整日里往来于器械锻造作坊和寇府别院。

    赵祯大概知道寇季在做什么,所以也没有召寇季入宫觐见,只是偶尔会悄悄出宫,去找寇季攀谈一二。

    互市、将官培训、以及寇季正在攻克的火炮和火枪量产的技术,赵祯都不太懂,所以需要时常请教寇季。

    朝中能问策的人倒是不少。

    但是能在这三件事上给赵祯一条合理建议的人,却不多。

    互市,大宋的官员们并不陌生。

    但目前为止朝廷最大的互市,是宋辽互市。

    辽国掌控着互市,不让大宋插手,大宋只有被压榨的份儿。

    宋西夏、宋青塘,也经常有贸易往来,但大多都是非官方的,官方的很少。

    朝廷马上要开放数十座互市,必须要有相对完整的管理办法,满朝文武给出的建议不少,其中有一部分不太靠谱,还有一部分夹带着私货。

    赵祯不愿意听取他们的意见,所以经常找寇季取经。

    将官培训方面。

    寇季和赵祯二人皆属于摸着石头过河,所以遇道的一些问题,经常需要二人坐在一起探讨一番,才能有决定。

    至于寇季现在正在攻克的火炮和火枪的量产问题,赵祯其实插不上手,也插不上嘴,他更多的是提供钱财,提供一些寇季找不到的材料,已经询问进度。

    在所有的制造作坊内,寇季都是绝对的霸主,绝对的王者。

    他在作坊内做事,根本不需要别人去质疑,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讲述他做每一件事的目的。

    寇季一入作坊,作坊内的龙蛇虎豹,都得趴着,静静的聆听寇季的吩咐。

    即便是一些已经凭借着技艺晋升为大匠或者神匠的匠人,在寇季面前也得规规矩矩的听吩咐。

    此事跟身份无关,跟地位也无关。

    纯粹是寇季的手艺,远超过他们所有人。

    他们在百姓们眼里是神匠,在寇季眼里,有可能只是一个刚入门的学徒。

    ……

    时间一晃,就到了二月。

    春风拂过汴京城,给汴京城妆点了不少新绿。

    微风吹弯了河边的杨柳,也吹弯了保州城外的野草。

    野草被微风压弯了腰,便开始向四周野蛮的生长,逐渐的给空旷的大地上填满了绿色。

    保州城关城内。

    曹玮一身戎装,高居在城主府内的大堂上。

    吕夷简一身简单的长衫,坐在曹玮身侧。

    李昭亮、杨文广、狄青三人,分别坐在两侧,皆一身盔甲。

    曹玮目光肃穆的扫过了李昭亮、杨文广、狄青三人,声音沉重的道:“据斥候回报,辽皇耶律隆绪率四十万大军,南下而来。

    过了长城,兵分两路,一路过儒州等地,赶往大定,一路由他亲自率领,往幽州而来。

    赶往大定的辽军,一定是奔着雁门关去的。

    往幽州而来的兵马,一定是奔着保州城来的。

    辽皇耶律隆绪兵分两路,我们也得兵分两路。

    李昭亮、杨文广。”

    李昭亮和杨文广起身,齐齐抱拳道:“末将在!”

    曹玮沉声道:“命你二人,率十万兵马,赶往雁门关遇敌。李昭亮为帅,杨文广为先锋。”

    “喏!”

    李昭亮和杨文广再次抱拳。

    曹玮继续道:“敌人来势汹汹,但我们也不弱。若有机会逼退敌人,兵出雁门,一定不要错过。出了雁门关,只取朔寰二州,不得贪功冒进。

    拿下了朔寰二州以后,是否继续进军,我会派人向你们传令。”

    “喏!”

    曹玮郑重的道:“我会率领二十万兵马,主动出击,攻入涿州,杀向幽州,去会一会辽皇耶律隆绪。狄青率虎字军,听我调遣。”

    狄青起身道:“喏!”

    杨文广听到了曹玮要攻打幽州,略微有些意动。

    曹玮见此,对杨文广道:“我若率军攻到幽州城下,我会派遣狄青率军去帮李昭亮,调你回来到我麾下听用。”

    杨文广一脸感激的道:“多谢曹帅。”

    杨文广听到了幽州,有些意动,并不是他对幽州有什么想法。而是他祖父杨业的骸骨,被辽人供奉在幽州城外的古北口。

    杨文广有心亲自拿回他祖父的骸骨。

    曹玮知道此事,所以在杨文广意动的时候,告诉杨文广,他会在攻打幽州城的时候,调遣杨文广到幽州城战场。

    吕夷简在曹玮说完话以后,皱着眉头问道:“曹枢密,辽国兵马远比我们多,我们主动出击,会不会不太好?”

    辽皇耶律隆绪率领了足足四十万兵马南下,远比大宋的兵马多出了十万。

    那可是十万辽国精骑,战斗力非同一般。

    多出的十万兵马,对大宋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曹玮听到了吕夷简的话,沉声道:“此次战事,是我大宋主动掀起的,而非辽国。我们若是被动防守,只会让士气低迷。

    唯有主动进攻,打出去,才能让军中的将士们士气高涨。

    收复燕云,不只是我们的心愿,也是所有国人的心愿。

    怀揣着收复燕云的心愿,他们踏上了战场,一定会死战。

    更重要的是,该让将士们出去看看,看看那些被我们遗落在辽邦的人,生活过的有多凄惨。

    是我们无能,才让他们在辽人治下,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

    等到将士们看到了他们的惨剧后,一定会激发斗志。”

    曹玮盯着吕夷简声音略显沉重的道:“昔年太宗皇帝三征辽国,耗尽了大宋钱财,也葬送了数十万将士,为何军中上下没人有怨言?

    就是因为军中的那些将士们,见过生活在辽人治下的汉人,生活的有多么悲惨。

    为救他们脱离苦海,将士们纵死,也无悔。

    我大宋沉寂多年,多年没有去燕云十六州看看,军中一些将士,早已忘了身居辽地的汉人遭受的欺压。

    让将士们出去看看,他们一定会为身居在辽地的汉人舍生忘死。”

    曹玮缓缓起身,无比坚定的道:“此战,我大宋只能胜不能败,所以我们只能进,不能退。我们就算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退。

    我大宋三十万儿郎,心怀死志,辽人只要杀不光我们,就该将燕云十六州还给我们。”

    “只进!不退!”

    “只进!不退!”

    “只进!不退!”

    李昭亮、杨文广、狄青三人,一脸郑重的沉声喊道。

    曹玮朗声道:“我若身死,城头上挂着的那一面曹字大旗,便是我的裹尸布。”

    曹玮的声音很大,大到传出了城主府正堂。

    守在城主府正堂外的将士们,听的清清楚楚。

    他们遥望着保州城城头上的曹字大旗,一脸振奋。

    吕夷简听到曹玮这话,缓缓起身,正色道:“那我便提着刀,站在你们身后。你们若退,我斩你们;我若退,天人共诛。你们若死,我绝不独活。

    我吕夷简虽为文人,也能为国抛头颅,洒热血,也能为国,马革裹尸。”

    “好!”

    曹玮高声喊道。

    城主府堂内堂外,皆一脸振奋。

    曹玮吩咐道:“李昭亮、杨文广,速速领兵出击!”

    李昭亮、杨文广抱拳领命,毅然决然的离开了城主府正堂。

    曹玮在李昭亮和杨文广离开以后,看向狄青道:“狄青,本帅命你,率领虎字军,出瓦乔,破铜台。为后面的大军,破开涿州的门户。”

    “喏!”

    狄青抱拳,退出了城主府正堂,直奔保州城外的虎字军大营而去。

    曹玮在狄青走后,吩咐手下的兵马,拔营行军。

    狄青回到了虎字军大营以后,点齐了虎字军的人马,一人双马,带着重甲,拖着百虎齐奔等利器,往军营外走去。

    出了辕门,便看到了一位女子,孤零零的站在哪儿。

    狄青勒马,吩咐后面的将士们止步,他跳下了马背,快步走到了女子身前。

    “你怎么来了?”

    狄青走到了女子身前,十分关切的询问。

    曹二姐低声笑道:“相公要出征,我自然要来送相公一程。原本还想着陪相公一起出征的,可我这肚子,它不争气。”

    说话间,曹二姐略微挺了挺微微隆起的肚皮。

    狄青脸色微微一板,“胡说,你的肚子,是最争气的。”

    曹二姐笑道:“你就别安慰我了,我可比你大,安慰人的话比你知道的多。”

    狄青撇撇嘴道:“大又如何,再大,我也是你相公。”

    曹二姐被逗笑了。

    曹二姐笑了许久,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一些,对狄青道:“自虎字军成军以来,你大大小小的战事,也经历了十数。

    可一直没有一个名头。

    别人提到你狄青,只知道你是官家看重的人,是雍国公提拔的人,是我四叔教出来的人。

    却没人提及你在战场上建立的功勋。

    别人都觉得你是走了狗屎运,遇到了这么多贵人。

    但我却知道,我相公,能征善战,不弱于人。

    此战愿你凯旋而归,愿你名扬天下。”

    狄青抿着嘴,郑重的点点头。

    曹二姐的话,算是说到狄青心坎上了。

    他需要证明自己,不是走了狗屎运,遇到了那么多贵人。

    而是因为寇季慧眼识珠,找到了他这一颗还没有长成的明珠。

    曹二姐取出了一根腰带,绑在了狄青的腰上,“为你束甲……”

    腰带绑结实以后,狄青冲着曹二姐灿烂的一笑,回过身,翻身上了马。

    等狄青带着虎字军的将士们扬长而去以后,曹二姐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喃喃的将她刚才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也愿为你卸甲……”

    束甲、卸甲,有始有终,里面饱含了一位妻子对丈夫浓浓的期盼。

第0616章 我不死,你心难安

    狄青率领着虎字军出了保州,一路奔涿州而去。

    抵达了涿州边陲,在涿州边陲,撞上了一支在民田里肆虐的辽兵。

    斥候将此事告诉给狄青的时候,狄青脸色阴沉的可怕。

    作为一个在边陲出生的人,狄青深知辽兵到了春秋两季,是如何欺压百姓的。

    春来的时候,他们会在北地马踏庄稼,以此为乐。

    秋来的时候,他们会结伴成群,南下烧杀抢掠。

    边陲的百姓们对辽兵恨到了骨子里,却无可奈何。

    辽兵之所以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在边陲之地欺压百姓,那是因为辽国保护百姓的律法,并不包含边陲的百姓。

    边陲的百姓之所以遭难,那也是太宗皇帝赵光义的错。

    太宗皇帝赵光义三征辽国,北地百姓们纷纷倒戈,帮着大宋的天兵对付辽人,有钱的出钱,有粮的出粮,有人的出人,可以说是倾尽一切,在帮太宗皇帝赵光义打仗。

    然而,北地的百姓们倾尽所有,也没能换回燕云归宋。

    大宋兵马吃了败仗,离开了燕云,北地的百姓却没办法跟着一起离开。

    他们留在北地,就成了辽人们欺负和欺压的对象,也成了辽人们报复的对象。

    一些人不堪屈辱,投了辽人,迁移到了其他地方。

    一些人忍辱负重,仍旧留在北地边陲。

    他们为何忍辱负重留在北地,众所皆知。

    “将军,下令吧,让兄弟们去宰了那些狗东西。”

    虎字军的偏将听到了斥候回报,眼睛略微有些发红的主动请缨。

    狄青端坐在马背上,沉声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斥候回禀道:“百人……”

    狄青皱着眉头,紧握起了拳头,对虎字军偏将道:“我比你更恨他们,但是我们有重任在身。我汉家儿郎在北地遭受屈辱,那是因为燕云未复。

    我们此去,便是为了复燕云。

    燕云不复,我们救得了他们一时,却救不了他们一世。”

    虎字军的偏将胸膛里憋着一股怒火,没有再开口。

    狄青阴沉着脸,低声下令,“绕过去,走另一条路。”

    虎字军上下,听从了狄青的命令,绕开了辽兵肆虐的地方,直奔铜台关而去。

    一路马不停蹄的奔出去了百里,期间撞上了数支巡逻的辽兵。

    数量超过百人,他们选择主动绕道。

    数量低于百人,他们就会一拥而上,将辽兵斩于马下。

    一行人一路掩饰着自己的行踪,悄悄的摸进了涿州,临近了铜台关。

    在距离铜台关三十里的路程的时候,狄青一行果断勒马止步。

    铜台关是辽国的军事要塞,要塞内外,屯驻的兵马数量不少。

    依照辽人的习惯,他们会派遣重兵在要塞外巡逻,斥候的触角可以延伸到三十里地左右。

    狄青一行主在偷袭,而不是硬碰硬的正面作战,所以必须在三十里的地方止步,避免被辽兵的斥候发现。

    狄青一行找了个山窝钻了进去。

    狄青和几位虎字军的将领,坐在山窝内的一块巨石上,商量下一步偷袭的谋划。

    一位虎字军军头,沉声道:“我们的盔甲、军械,都过于沉重,一旦进入到铜台关三十里范围内,辽国的斥候一定会发现我们。

    等我们冲到铜台关的时候,辽兵一定会在铜台关上等着我们。

    我们要拿下铜台关,一定会付出很多将士的性命。”

    另一位虎字军军头皱着眉头嚷嚷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只要我们能拿下铜台关,死多少人都值得。”

    最先开口的虎字军军头喝斥道:“胡说八道,我们是偷袭,不是正面进攻,我们已经突进到了涿州境内没被人发现,我们就占据了一定的优势。

    既然有优势,我们就该想办法将优势发挥到最大。

    我们如果要跟铜台关内的守军正面一战,那我们还突进涿州干嘛?”

    二人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狄青沉声喝止道:“不必吵了。我们既然突入到了涿州境内没被人发现,就应该想办法攻其不备。沉重的盔甲和军备,确实会拖累我们行军的脚步。

    所以我决定,留下四千人带着盔甲和军备在后面缓行。

    剩下了六千人,随我着轻甲,一人双马,突袭过去。

    只要我们速度够快,那些发现我们的辽兵斥候,就没办法将我们已经进入到了涿州的消息传给铜台关。

    铜台关没有任何防备,我们拿下铜台关的机率就会大很多。”

    虎字军将领们听完了狄青的话,陷入到了沉默中。

    彭越皱着眉头道:“会不会太冒险了?我虎字军从成军到现在,每逢战事,都是借着兵甲之利取胜的。如今脱离了兵甲,我们手下的人还能发挥出几成的战斗力?”

    虎字军的将领们听到这话,纷纷点头。

    虎字军成军到现在,大大小小的战事经历了十数,从无败绩。

    一方面跟虎字军严苛的训练有关,另一方面就是仰仗着军备之利。

    虎字军的军备,可以说是天下最好的军备。

    军中的所有军备,全部是钢锻的,不仅坚韧,而且锋利。

    上了战场,敌人砍他们十数刀,也未必能砍伤他们。

    但是他们砍敌人一刀,就能对敌人造成重创。

    虎字军将士们已经习惯了浑身笼罩在钢铁内,勇猛的往前冲锋。

    将士们心里都清楚,只要他们笼罩在坚韧的钢铁内,敌人就很难伤到他们,他们却可以仗着锋利的长刀,肆意的收割敌人的性命。

    脱离了重甲,将士们有可能会心生惧意。

    将士们在冲锋的时候,有可能会下意识的无视那些砍过来的刀枪,射过来的箭矢。

    虎字军有可能会因此遭到重创。

    虎字军在作战的时候,伤亡很少。

    一旦出现大面积的伤亡,将士们的士气能不能稳住,谁也不敢保证。

    狄青听到了彭越的话,毫不犹豫的道:“我会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

    彭越听到这话,不再开口多言。

    狄青身先士卒,自然能够激励将士们的士气。

    狄青目光在虎字军偏将们身上盘桓了一二,继续道:“既然你们都没有异议,那就找我说的做。入夜以后,轻车简从,杀向铜台关,今夜务必拿下铜台关。”

    “喏……”

    “今夜要劳累一夜,吩咐下去,让将士们尽快休息。”

    “喏……”

    狄青拿定了主意,虎字军偏将们也不再争吵,一个个开始依照狄青的吩咐做事。

    狄青自己裹着一身大氅,依靠着巨石躺下,闭目养神。

    刚躺下没多久,彭越气势十足的冲到了狄青身边。

    狄青被惊醒了,睁开了眼,疑惑的看着彭越,“发生了何事?”

    彭越皱着眉头道:“斥候在距离此地不远处,撞上了一个羊倌。”

    狄青愣了愣,愕然道:“斥候被发现了?”

    彭越点点头。

    狄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脸色也略微有些难看的道:“带我去看看。”

    狄青等人暗中侵入到了涿州,在他们没有主动暴露以前,凡是见到过他们的人,都必须被处死。

    斥候没有将那个羊倌处死,彭越还特地跑过来找他,那就说明那个羊倌杀不得。

    狄青在彭越引领下,出了小山窝,就看到了一个年迈的老翁,局促不安的站在那儿,四个斥候将他围困在其中。

    在他们不远处,有七八只瘦的能看见骨头的羊,在低头吃着草。

    狄青踱步出现在老翁身旁,不等他开口,老翁略微有些迟疑的率先开口,“可是……可是我汉家天兵……”

    狄青略微愣了一下,对老翁拱手道:“狄青不才,正是汉儿。”

    老翁似乎松了一口气,笑着道:“那就是我汉家天兵。”

    狄青见此,皱眉道:“老丈在此地作何?”

    老翁赶忙道:“放羊……”

    狄青瞅了一眼那瘦骨嶙峋的羊,挑起了眉头,疑问道:“放羊?”

    老翁见狄青神情不对,大致猜到了狄青的心思,他略微有些尴尬的笑道:“小老儿可不是什么懒汉,小老儿放的羊,之所以一个个瘦的没了形,也是为了防着被辽人抢去。

    所以小老儿每天放羊的时候,既不让羊饿着,也不让它们吃饱。

    狄将军不知道,在辽地,但凡是长的胖的羊,那都会被辽人抢去宰了吃肉。

    想要保住自己的羊,那就的将它们饿着,不能让它们吃饱。

    辽人不喜欢啃骨头。”

    狄青了解边陲的情况,知道老翁将的有可能是实情。

    他排除了老翁是探子的身份。

    但老翁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若是将老翁放了,老翁将他们的踪迹传扬出去,很容易被辽人知道。

    狄青也下不了狠心,将老翁除之而后快。

    老翁人老成精,通过狄青的神情,大概猜测出了狄青的心思。

    狄青的名字,老翁听人讲过,听说是南地的一位少年将军。

    一位少年将军,自然不可能一个人出现在辽地。

    必然率领了一些兵马。

    少年将军率领着兵马,出现在辽地,还没被人发现,必然是要干大事。

    在大事没干成之前,他们的行踪可不能泄露。

    老翁不等狄青心中有决断,便主动开口,“狄将军此番入辽,所为何事?”

    狄青犹豫了一下,坦言道:“破铜台……”

    老翁如今在他的掌控之下,是杀是放,全凭他一心,他不怕老翁将自己的目的泄露出去。

    老翁闻言,略微一愣,许久之后回过了神,略微有些颤抖的道:“汉家天兵可是要攻辽?”

    狄青郑重的点头。

    “哈哈……哈哈哈……小寇公果然是个信人……他没有骗我们……他说我汉家天兵总有一日会攻进辽地,果然来了……”

    老翁咧嘴笑了。

    狄青迟疑道:“您认识雍国公?”

    老翁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小寇公出使辽国的时候,小老儿曾经带人去奚落过他们一番。只不过没有奚落到小寇公,反而受了小寇公的恩惠。

    小老儿家里的婆子,在炕上瘫睡了多年,多亏小寇公赐下了寇公车,小老儿才能在她临死之前,推着她出去看一看我汉家的大好河山。”

    寇季在辽国传授寇公车的事情,狄青倒是知道。

    只是狄青现在没心情跟老翁徐就,他略微有些迟疑的道:“老丈……”

    不等狄青把话说完,老翁就主动开口道:“狄将军不必多言,狄将军带着人要去干大事,不能被人发现。小老儿不长眼,撞上了你们,是小老儿的错。

    狄将军只管给小老儿一个痛快的,小老儿心中绝不会有半点怨言。

    只求将军在收复的燕云以后,派人回来给小老儿立一块碑,上面就写,汉家儿郎之墓。”

    狄青声音略显沉重的道:“老丈,狄青并无杀人之心。”

    老翁听到这话,板起脸,喝斥道:“糊涂!干大事之人,岂能妇人之仁?是破铜台,复燕云重要,还是小老儿这半截身子已经埋进了黄土的小命重要?

    我汉家儿郎被人奴役数十年,死了不知道多少。

    如今有机会救他们脱离苦海,岂能因为小老儿的性命给耽搁。

    死小老儿一个,换回数万万汉家儿郎的性命,小老儿这性命丢的值。

    如此划算的买卖,你怎么算不过来呢?

    就你还当将军呢。

    脑袋瓜子还没有小老儿聪明。”

    狄青声音更加沉重,道:“狄青已经相信了老丈是心向我汉室之人。断然不会伤了老丈的性命。”

    老翁听到这话,恼了,“胡闹,小老儿若是辽人的奸细呢?小老儿若是故意说那么多好话骗你呢?你小小年纪,就当上了将军,肯定是靠着裙带关系上去的。

    不然,不可能轻易的放过小老儿。

    若是一些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见到了小老儿撞破了他们的谋划,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砍了小老儿的脑袋。”

    狄青并没有被老翁的激将法激怒,而是皱眉道:“老丈为何一心寻死?”

    老翁见狄青看破了他的心思,只能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娃娃,小老儿不死,你们的心难安,又如何一心一意的去铜台关跟辽人血拼?”

第0617章 冲锋!

    老翁的话,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老翁撞破了狄青一行的行踪,狄青若是放任他而去,心里始终会有担忧。

    担忧老翁会将他们的消息,传给辽人。

    所以在作战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束手束脚,以防埋伏。

    狄青盯着老翁道:“老丈不必担忧,我已经决定了兵分两路,一路轻车简从,突袭铜台关,一路带着军备,扫清四野残留的辽兵。

    我不会放老丈离去,但也不会伤了老丈的性命。

    老丈就在此地待着,跟我麾下的兵马同吃同住同行,等我拿下了铜台关,再放任老丈离去。”

    老翁苦笑了一声,对狄青道:“你这娃娃,心太善了。小老儿虽然不知道兵法,但也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你如此行事,迟早会吃大亏的。

    小老儿跟着你们,终究是一个拖累。”

    老翁年迈,行动并不灵便,身在军中,必然要连累一两个将士照顾他。

    他在军中,对大军无益,反而有害。

    老翁就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在知道了狄青的目的以后,才一心求死。

    狄青摆摆手,“老丈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老翁又苦笑了一声,思量了一下,十分大方的对狄青道:“小老儿也不白吃你们军中的粮食,那些羊,你们拿去吃吧。”

    狄青一愣,点点头,“好,回头我让军中的文书将买羊的钱给您。”

    老翁一愣,认真的道:“羊是小老儿献给你们的。”

    狄青平静的道:“军中有军中的规矩,那老百姓的东西,就得给钱,而且必须在市价的基础上,上浮一成。”

    老翁惊愕的瞪大眼,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

    狄青一边领着老翁进山窝,一边解释道:“军中的新规矩,所有兵马必须遵从,朝中的几位相公一起定下的。

    违者立斩决,不看身份,不看功劳。”

    老翁喃喃自语道:“大宋朝廷中的几位相公,是个人物。”

    从老翁出生到现在,还没见过那支兵马拿百姓的东西主动给钱的。

    宋辽两国的兵马,拿百姓的东西,就跟拿自己家东西差不多。

    巧取豪夺,一点儿给钱的意思也没有。

    偶尔有一两个给钱的,也是事发以后,军中的将领派人补偿的。

    老翁还是第一次见到主动给钱的。

    狄青领着老翁进了山窝窝,老翁就看到了一片躺在青草上假寐的将士。

    场面十分壮观,看得老翁有些眯眼。

    两行清泪止不住的从老翁的眼眶里流淌了出来。

    狄青见此,一脸意外的道:“老丈为何落泪?”

    老翁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对狄青道:“都是好娃娃,你要好好带着他们。真要打不过,你就带着他们跑,千万别让他们落入到了辽人的埋伏中。”

    狄青一脸疑惑的看着老翁。

    老翁知道狄青心中有疑惑,就小声的道:“小老儿年轻的时候,被辽人征召入军,去陈家谷帮杨将军收过尸。

    数千将士,在陈家谷口,奋勇杀敌,无奈无援军相助,最终只能在辽人的重围下,力竭而亡。

    小老儿看过他们惨死的场面,至今想起,心里仍旧隐隐作痛。”

    狄青盯着老翁,平静的道:“老丈,纵然战败,我们也不会逃。”

    老翁愕然的瞪大眼。

    狄青郑重的道:“出兵之前,曹帅明言,此战,要么胜,要么三十万儿郎一起赴死。”

    老翁闻言,惊恐的喊道:“你口中的曹帅,可是昔日大宋枢密使曹彬的儿子曹玮?”

    狄青点头。

    老翁惊叫道:“拿三十万儿郎的性命血拼,他疯了?他爹都不敢这么干。”

    狄青沉声道:“这便是我大宋收复燕云的决心。”

    老翁惊的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愣愣的跟着狄青走到了巨石旁坐下。

    时间一晃便到了傍晚。

    狄青等人开始起身准备。

    老翁这个时候才回过神,略微拽了狄青一下,有些错愕的问道:“狄将军准备晚上行军?”

    狄青下达命令之余,对老翁点点头。

    老翁有些担忧的道:“你军中夜盲之人,如何在夜晚看得清路?”

    古人食物单一,缺乏很多营养,所以患有夜盲症的颇多。

    老翁见狄青等人准备夜间行军,自然有此担忧。

    狄青闻言,低声笑道:“老丈不必挂怀。雍国公曾言,军中将士之所以多患夜盲症,那是因为好吃的吃的太少。

    所以在我虎字军成军以后,他经常派人给我们送一些好吃的过来。

    如今,我军中将士,已经没有夜盲之人。”

    寇季估计是懒得跟狄青等人解释医理,也可能是怕他一个半吊子,说出的医理站不住脚,就干脆用一个蹩脚的借口,解释此事。

    狄青等人也没有深究,所以将寇季说过的蹩脚借口,说给了老翁听。

    老翁听完了狄青的话,将信将疑的道:“你军中的将士,真的没有夜盲症。”

    狄青点头,郑重的道:“只要月色能照射到的地方,我们都能看得见。”

    老翁听到这话,有些迟疑,许久以后,他有些犹豫不决的道:“你军中的将士不惧夜盲症,倒是可以尝试走一走小道,去铜台关。

    辽人很少涉足小道,所以你们顺着小道摸过去,辽人肯定不会发现。

    等你们穿过了小道,到了铜台关外五里处,辽人才有可能发现你们。”

    狄青听到这话,惊愕的瞪大眼,愣愣的站在原地站了许久。

    略微回神以后,差点没激动的跳起来。

    他声音颤抖的道:“老丈的意思是,你知道一条小道,可以瞒过辽人的耳目,让我们悄无声息的抵达铜台关外五里处?”

    老翁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说出的话对狄青十分有用,所以他很谨慎的道:“那条小道可不好走,有不少暗泽,稍有不慎就会陷进去。

    陷进去以后,九成九的都拉不上来。

    辽人喜欢策马狂奔,哪里又不适合跑马,所以辽人很少去哪里。”

    狄青强压着激动的心情,对向他走过来的彭越等人喊道:“告诉军中的将士们,不必兵分两路,今夜我们一起赶往铜台关。”

    彭越等人刚走到狄青身边,听到狄青这话,略微有些愣神。

    狄青声音略显颤抖的道:“老丈知道一条小道。”

    彭越等人二话不说,转过头就去传令。

    老翁见此,心里有些慌了,“你……你要走那一条小道?”

    狄青十分肯定的点头。

    老翁连连摆手,“那可不行,那可不行,若是娃娃们有人身陷到了泥潭里救不回来,小老儿会内疚一辈子。”

    狄青郑重的对老翁道:“为拿下铜台关,我们在所不惜。”

    老翁苦着脸道:“那你派遣两三个脚程快的,能快点认路的,跟小老儿先行一步,多走几个来回,先试试。”

    不等狄青开口,老翁就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你这娃娃真是单纯,也不怀疑小老儿是坏人。万一小老儿是辽人的密探呢?万一前头有辽军埋伏呢?

    小老儿先带人多走几趟,熟悉熟悉路,瞬间让你们的人也看看,有没有埋伏。

    如此才妥当。”

    老翁也是个热心人,替狄青想的十分周到。

    其实狄青也有心派人先跟老翁去探明情况。

    老翁自己主动提出来了,狄青的话自然就不用说出口。

    决定了抄小道以后,狄青也不含糊,立马从军中召来了十几个腿脚灵便的,跟着老翁率先启程。

    老翁执意让军中的将士将自己扶上马,然后带着斥候们先行一步。

    等狄青等人率领着兵马,运送着军备抵达到老翁所描述的那个小道旁边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老翁已经带着斥候,在小道最危险的几处地方,走了一个来回。

    小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前段。

    前段有几处险地,十分致命。

    人陷进去了,几乎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

    中段和后段的危险倒是不多。

    所以中段和后段,走起来并不困难。

    老翁在带着狄青一行进入小道的时候,就特地吩咐狄青,将一些马车的车筐拆除,拆下了木板,到了中段和后段危险处的时候,可以用木板扑上去,减少危险,省去一直摸索着前进所要耗费的时间。

    狄青等人率领着兵马踏入到了小道。

    老翁便游走在军中。

    每经过一处险地,老翁就站在险地旁边,提醒每一位过往的将士,前面哪里要主意。

    在老翁的热心帮助下,狄青率领的兵马,有惊无险的穿过了前段最危险的地方。

    后面的路,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走了。

    有老翁提前提醒,斥候们铺垫木板,大军一路快速的前行。

    路过路中段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微微发亮。

    走到后段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老翁说出了小道,就到了铜台关外五里处。

    可事实上狄青一行出现在铜台关外七里处的时候,就被巡逻的辽兵发现了。

    “将军!属下等人在前方撞上了辽兵斥候,被发现了。”

    军中斥候在被辽兵发现以后,第一时间跑到狄青身前汇报。

    老翁听到这话以后,面无血色,“怎么会呢?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提前撞上辽兵?”

    老翁以为误了狄青的大事,愧疚的对狄青道:“小老儿在这条道上走了十几年了,从没有见过辽人出现。”

    狄青朗声笑道:“七里地,够了。”

    狄青对老翁道:“老丈照顾好自己,我要带着将士们冲过去了。此战若胜,老丈当为首功。”

    老翁愣愣的盯着狄青,愕然道:“小老儿……没误事?”

    在这个年代,许多人都重承诺,一口唾沫一个钉。

    凡是承诺过的,哪怕是拼上了性命也要完成。

    凡是承诺过的,一分一毫也不能差。

    差了就是自己的错。

    哪怕他做的事情跟自己无关。

    淳朴的让人心疼。

    狄青见老翁愣愣的盯着他,就笑着摇了摇头。

    老翁心里松了一口气,但心里还在埋怨自己。

    狄青却已经无暇顾及老翁的心情。

    七里地。

    他率领着麾下的将士们冲锋,只需要两柱香时间。

    两柱香时间,辽人的斥候就算将消息传回铜台关,铜台关的人也反应不过来。

    当大宋兵马冲到了铜台关下的时候,铜台关内的辽兵才得到消息。

    滚木、礌石等重要的军械,根本来不及往城头上搬。

    狄青直挺挺的端坐在马背上,盖上了寇季送给他的那一张面具,提起了手里的长枪。

    枪头一挥,直指铜台关方向。

    “杀过去!破关!”

    狄青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虎字军的将士们手持兵刃,紧跟在狄青身后。

    马蹄声如雷,滚滚而去。

    老翁愣愣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将士从他身边冲锋而过。

    他站在原地,喃喃的道:“都是好儿郎,都别死,都活着回来,小老儿以后放羊,放大肥羊给你们吃,不要钱。”

    狄青等人冲出去的时候。

    昔日陈家谷口的一幕,又浮现在了老翁眼前。

    数千儿郎,倒在地上,力竭而亡,胸口被捅成了筛子,惨不忍睹。

    他们躺在地上,怎么叫了叫不醒。

    一个活人都没有。

    鲜血侵湿了黄土,黄土变成了一团团的血泥。

    他看着心如刀绞。

    他收敛的最小的尸骸,仅有十四岁。

    他之所以知道那个小家伙的年纪,是因为他在那个小家伙的怀里,发现了一份家书,一份绝命书,一份被鲜血侵染的看不清楚字的绝命书。

    那个小家伙连为何而战都不知道,只知道在战场上建立了功勋,能得一些赏钱,拿回去以后,能让他的娘亲和弟弟吃一回肉。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知道为何而战的小家伙,在跟辽人撕杀的时候,没退一步。

    刀伤、箭伤全在胸前,背后洁白如玉。

    那小家伙的家书,他一直收着,他希望有一日燕云归宋,他可以亲手将小家伙的家书,送到他的娘亲和弟弟手里。

    老翁的情绪,狄青自然顾及不到,虎字军的将士们也顾及不到。

    狄青率人发起了冲锋以后,就别无他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冲锋!

    冲锋!

    再冲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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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颂介绍:
寇季魂穿北宋,成为了千古名相寇准的从孙,作为一个标准的官三代,他本该走马架鹰,过着最嚣张的纨绔生活。然而,当他拿着便宜父亲邀他入汴京享福的信入京以后,才发现……祖父寇准,貌似要凉!【书友群:一九五九九二九八一】北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