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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诞稻草人     北颂txt下载     北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30章 粮食!(今晚一更,有些私事要处理……)

    “三日之后,自有结果……”

    寇季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并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曹佾、刘亨不明究竟,想追问到底,寇季却没搭理他们,钻进了被窝里睡下。

    曹佾、刘亨二人见此,对视了一眼,怀着满心的疑问,各自爬上了床榻。

    翌日。

    起床以后,寇季先行一步去找匠人们商量营造屋顶的事情。

    曹佾、刘亨二人,则率领着刑部、皇城司人手,开始协助陈敬、王田升等人管束流民。

    流民以万人为单位,被划分成了数股,又在此基础上,细分成了以千人为单位的数十个小股。

    每一股流民,在乡老、族老、衙役们带领下,分别占据在一块地方。

    一部分人继续做工,一部分人协助衙役们一起安置流民。

    诚如曹佾、刘亨所言,寇季处理流民中的打架闹事的事迹传出去以后,流民中打架闹事的人就多了起来。

    一天时间。

    曹佾、刘亨二人抓住了一百多闹事的流民。

    依照寇季制定的管理条令,统统关押了起来。

    关押闹事的流民的屋舍,是寇季让人加紧营造出来的。

    屋舍不仅没有窗户,甚至连一个像样屋顶也没有。

    屋舍的墙壁是由一根根的木头,扎进了土里,连成一排,做成的。

    屋顶也是如此。

    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墙壁两面用泥浆抹得光光滑滑的。

    样子很齐整。

    若不是曹佾拦着,刘亨都想进去试试。

    “没有经过晾晒的屋舍,里面很潮湿,你以后不想坐在寇公车上度日的话,就别进去。”

    曹佾慎重的提醒。

    刘亨幻想了一下自己坐寇公车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那我还是不进去了……”

    刘亨不打算进去,但那些闹事的流民,似乎很喜欢这些四方屋。

    他们被抓到了四方屋前的时候,一个个兴高采烈的,像是得了什么天大的奖励似的。

    不需要人驱赶,不需要人押解,他们会主动走进四方屋,躺在屋内那光溜溜的床板上,笑呵呵的让衙役们帮他们锁好门。

    闹事的流民交给了刘亨、曹佾处理以后,寇季就再也没关注过此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连三日。

    寇季收留的流民已经突破了五万之数。

    朝廷送过来的粮食,慕崇三人送来的物资,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慕崇派人告诉寇季,第二批物资,晚上就能到汴京城北城门外。

    第三批,也就是数量最大的一批物资,明天早上就能送到汴京城北城门外。

    其实第二批物资和第三批物资,是同一批的物资。

    慕崇三人怕物资到的慢了,耽误了寇季安置流民,所以让其中一部分运输物资的船老大等人加快了速度。

    慕崇三人在物资运输上没有出茬子,甚至许多寇季没有吩咐的小细节,他们做的也妥妥当当。

    相比起来,朝廷的办事效率就有些差了。

    第二批的粮食,至今没有运送到寇季手里。

    寇季不得已,亲自赶到了南城门处去找李迪。

    寇季到达南城门,找到了李迪的时候,李迪在杀人。

    李迪亲自持剑,砍死了一个跪在地上满脸胡子的大汉。

    在他身旁不远处,齐刷刷跪着数十人。

    禁军将士们手里握着刀,站在这些人身后。

    手起刀落。

    一颗颗大好的头颅,滚落在地上。

    鲜血从脖颈上喷涌而出,溅了禁军将士们一身。

    一个穿戴着将校盔甲的人,噗通一声跪倒在李迪面前,大声哀嚎,“李相,您可要为卑职等人作主啊。”

    李迪提着滴血的长剑,怒吼道:“你也该死!”

    “李相饶……”

    “噗呲!”

    长剑捅穿了将校。

    将校的叫声戛然而止。

    李迪抽出了长剑,仍在了地上,对身边的官员喝斥道:“去捧日军传令,让他们调集两营兵马,即可出击,巡视整个开封府。”

    “内庭文书……”

    “内庭文书稍后再补!”

    “……”

    吩咐了随行的官员去传令,李迪擦拭了一下手上的鲜血,阴沉着脸,走到了寇季身前。

    他早就看到了寇季,只是刚才在忙,所以没有急着赶过来。

    李迪走到寇季身前,寇季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试探的问道:“出事了?”

    李迪咬了咬牙,不甘的道:“从常平仓运过来的第二批粮食……被抢了……”

    寇季愕然瞪大眼,难以置信的道:“押运粮草的,有督粮官、护粮校尉,有护粮的军卒,谁能从他们手里把粮抢走?”

    “一个号称赛孟尝的家伙……”

    李迪鄙夷的说。

    寇季愕然道:“还有这等人物?”

    李迪喝骂道:“狗屁人物……一个煽动流民借机闹事的贼头子罢了。”

    寇季追问道:“抓到了没?”

    李迪指了指不远处,那个被他一剑枭首的汉子,“刚被老夫砍了。”

    李迪看到那汉子的尸身,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咬牙切齿的道:“他带着流民,抢一些救命粮的话,老夫还能容他。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老夫派人去围剿他的时候,把那些粮草一把火少了。

    若不是老夫还要忙着安置流民,老夫一定将他千刀万剐。”

    寇季脸色一沉,追问道:“粮草全没了?”

    几万的流民聚集在汴京城北城门外。

    若是没了粮食,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情,谁也说不准。

    李迪阴沉着脸点点头,道:“第二批粮食全部付之一炬……老夫已经给内庭去了文书,内庭已经派人去催促第三批的粮食了。”

    寇季沉声道:“第三批的粮食什么时候到?”

    李迪低声道:“三日!”

    寇季瞪大眼,失声道:“三日?”

    李迪生硬的点点头。

    寇季咬牙道:“我那边的粮食只够吃到明日,最大的一批流民,后日就到。到时候,流民的数量会突破十万人。

    到时候,十万多没有吃喝的流民,会闹事的。”

    “老夫知道!老夫已经派人去城里筹措粮食了。”

    李迪沉声道。

    寇季皱眉道:“城里能筹措多少粮?城里要是能筹措出粮食,朝廷也不会从常平仓调粮。”

    李迪神色难看的道:“能筹一些,是一些……”

    李迪看向寇季,又道:“想方设法的熬过这三日。实在不行,你可以让那些商贾们出手帮忙,到时候朝廷自有封赏。”

    听到李迪这话,寇季的心思一下跌落到了谷底。

    李迪明显对筹措粮食没有把握,所以才会让寇季借助商贾的力量。

    李迪见寇季面色阴沉,咬牙道:“你先回去,安抚好流民。老夫想办法给你弄一批粮食。”

    寇季无奈的点点头,离开了汴京城南门。

    寇季一走,李迪吩咐身旁的长随,沉声吩咐道:“去把府上的粮食,全送到流民的营地里去。”

    李府长随哀声道:“老爷,府上的粮食早在前些日子就发给了流民了。如今府上已经没粮了。”

    李迪瞪起眼,“那就拿府上的钱财去买粮!”

    李府长随脸色苦着脸道:“自从寇相收拢了汴京城里所有粮商的粮食,分给了城里的百姓以后,那些粮商手里也没粮了。就算手里有粮,也囤积着不卖,准备借此牟利。

    夫人买不到粮食,就带着少爷们搬到了大相国寺去住了。

    借着施舍的香油钱,从大相国寺内换一口吃的。”

    李迪长叹了一声,道:“带人去寇府、王府、向府,借粮。特别是向府,向府有存粮的习惯,府上肯定有不少粮食。”

    李府长随答应了一声,赶回了汴京城。

    李迪盯着那些被斩首了的贼人,恶狠狠的道:“一群天杀的……若是因为你们,害死了百姓,老夫就把你们尸身扔出去让野狗吃了。”

    寇季皱着眉头回到了北城门处。

    刘亨、曹佾二人迎上前,问道:“粮食呢?”

    寇季瞥了他二人一眼,没有说话。

    刘亨、曹佾先是一愣。

    二人对视了一眼,纷纷向寇季拱手告此。

    通过寇季的神情,他们已经猜到了粮食恐怕出了岔子。

    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回到府里,拿出府里的粮食,帮助寇季。

    刘亨、曹佾二人走后。

    陈敬、王田升二人也找上了寇季。

    陈敬见到了寇季,高兴的道:“寇工部,第一批的屋舍已经营造成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寇季在他二人面前并没有露出破绽,笑吟吟的点点头,跟着二人去看第一批营造成了的屋舍。

    屋舍是寇季设计的,他看不看其实都一样,但是架不住陈敬、王田升二人热情的邀请。

    寇季就跟着他们到了屋舍处。

    为了今快的建成,今快的安置流民,所以屋舍采用的是土木营造的。

    夯土成墙,以木作顶,盖上一层干草,抹上一层碎草泥浆,再盖上了两层干草。

    原本在碎草泥浆上,应该盖上瓦片的。

    但是寇季一时半刻也弄不到那么多瓦片,所以就先用干草代替。

    饶是如此,流民们看着屋舍的目光也很热切。

    对他们而言,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是极好的。

    屋舍连成一行,像是营房一样。

    屋舍的门户是敞开的,方便于屋内通风,今快晾干。

    屋舍内宽越一涨五,长越三丈。

    屋舍内有一根十分惹眼的柱子。

    在柱子两侧,摆放着两排床榻。

    那齐刷刷的木制的架子床,看的寇季眼神有些迷离。

    陈敬等人看着那架子床,感慨道:“小老儿活了这么久了,还从没见到过上下两层都能睡人的床。原本,这一个屋内只能睡下十个人,有了这床,足足能安置二十人。

    有了这东西,咱们要少营造一倍的屋舍呢。”

    寇季听到了陈敬等人的夸赞,淡淡的道:“寻常的东西而已……工部衙门掌管朝廷营造,里面能人辈出。能做出这种东西,也在本官的意料之中。”

    工部衙门是什么情形,陈敬等人都清楚。

    听到寇季这话,他们纷纷开口赞叹道:“还是寇工部掌管有方。”

    寇季淡然一笑,没有多言。

    他陪着陈敬等人检查完了第一披营造完成的房屋以后。

    让陈敬等人看着安置流民进去入住。

    屋舍虽然潮湿,不适宜让人居住。

    但总比睡在荒郊野地里要强。

    那八千顶帐篷,可住不下五万流民。

    昨夜就有许多流民睡在干草堆里。

    安置流民入住的事情交给了陈敬等人以后,寇季又催促着匠人们,今快营造第二批、第三批的屋舍。

    事实上在第一批屋舍的墙壁完成以后。

    第二批、第三批屋舍的地基就已经打好了。

    等第一批屋舍落成以后,第二批、第三批屋舍的墙壁已经有了雏形。

    毕竟,两万多的青壮一起动手,营造的速度是很快的。

    催促完了匠人们以后。

    刘亨、曹佾等人押解着一批粮食到了流民安置的地方。

    曹佾惭愧的对寇季道:“粮食不多,这是我们二人能筹措出的极限了。如今汴京城里无人出售粮食,我们花钱也买不到粮食。”

    寇季点点头,道:“你们能把府上人的口粮拿出来救济流民,已经很不容易了。”

    寇季让人把粮食抬回了粮库。

    刘亨在粮食全部抬进了粮库里以后,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寇季道:“四哥,我们在筹粮的时候,看到李府的人也在筹粮。”

    寇季沉吟了一下。

    对刘亨、曹佾二人招招手,“附耳过来。”

    二人凑上前。

    寇季在他们二人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刘亨、曹佾二人愕然的瞪大眼。

    刘亨失声道:“还可以这样?”

    寇季苦笑道:“这是下下策……”

    刘亨、曹佾二人点点头。

    “我们这就去办。”

    说话间,二人拔腿离开了流民安置的地方,回到了汴京城内。

    翌日。

    刘亨、曹佾二人,陪着李府的管事,押送了一大批的粮食,入了流民安置的地方。

    流民们看到那么一大批的粮食运进了堆放粮食的地方。

    干活都觉得多了几分力气。

    他们中间有懂行的,盘算了一下。

    说那些粮食足够他们五万人吃半个月。

    这个消息如同一阵风一样,传到了每个流民耳中。

    每个流民脸上都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0331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流民们脸上笑容灿烂,干活更加卖力。

    可寇季、曹佾、刘亨三人却笑不出来。

    三个人躲在帐篷里,刘亨、曹佾皆一脸愁容。

    曹佾犹豫着问寇季,“四哥,你的法子能行吗?到了明日,朝廷的粮食若是还没有运到,那可就糟了。”

    帐篷外堆积如山的粮食里,有几成是粮,曹佾心知肚明。

    李迪派人搜空了寇府、王府、向府,筹措出的粮食,勉强够帐篷外的流民吃一餐而已。

    剩下的那些粮食袋子里,一粒粮食也没有。

    全是沙土!

    寇季在得知了李迪派人筹措粮食的时候,就让他和刘亨回到了汴京城内,拦住了往北城门外运粮的李府管事,雇佣了一大批的马车,装了一大堆的沙土,拉到北城门外糊弄流民。

    流民果然被这种法子给糊弄住了。

    可此举明显不是长久之计。

    到了今日傍晚,他们筹措出的那些粮食就会被吃完。

    到了明日,帐篷外堆积的粮食是沙土的事情就会被流民们发现。

    到时候流民们发现自己被骗了,会闹出多大的动静,谁也无法预料。

    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寇季一旦失信于流民,那么寇季此前做的种种,就会化为乌有。

    寇季拨动了一下面前的火盆,看向刘亨、曹佾问道:“你们有更好的法子?”

    刘亨、曹佾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他们若是有法子,也不会坐在这里,长吁短叹。

    同样的,寇季若是有法子,也不会出此下策。

    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先想办法稳住流民的人心,再徐徐图之。

    寇季若是现在就告诉那些流民们,安置流民的营地里已经没粮了,那么流民们一定会暴动。

    与其现在把真相告诉流民们,引发流民们暴动。

    还不如骗他们一晚上,争取一晚上的时间,说不定到了明日就会有转机。

    “我去南城门处看看……”

    刘亨突然起身,嘟囔了一句,黑着脸出了帐篷。

    流民们真要是暴动了,其实跟他没有多少瓜葛。

    他只是过来帮忙的,并没有接下安置流民的差事。

    他之所以如此担忧、如此烦躁,也是为了寇季。

    毕竟,寇季是安置流民的主要负责人,流民们若是暴动,无论是不是寇季的错,朝廷都必须处置寇季,给流民一个交代,借此安抚流民的人心。

    这是朝廷惯用的伎俩。

    曹佾也为寇季担忧,所以在刘亨走后,他咬咬牙道:“我回汴京城里再看看……跟我曹家交好的将门不少,我去找他们借一借粮食,兴许能借到一些。”

    说完这话,曹佾对寇季拱了拱手,离开了帐篷。

    曹佾、刘亨二人尽心竭力的帮助寇季,寇季心里并不平静。

    寇季在二人走后,将手里的火柴棍丢尽了火盆里,幽幽的道:“你二人尽心竭力的帮我,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寇季出了帐篷,唤来了寇府的长随,命他入汴京城,请来了慕崇、钱乐、孟惟仲三人。

    慕崇三人到了以后,寇季请他三人入了帐篷。

    坐定以后。

    钱乐捧着肚子,笑呵呵的道:“寇工部,您要的东西,我们三人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大部分的东西已经运到,就剩下了您临时追加的一成的东西,还在路上,三日之内,肯定能运到。”

    钱乐也是一个狐狸。

    他似乎猜到了寇季这个时候找他们三人过来没有好事,所以一开口就准备堵死寇季的话头。

    慕崇接过了钱乐的话,笑道:“寇工部,我们答应您的承诺已经兑现,不知道您答应我们的承诺,什么时候兑现?”

    孟惟仲附和的点点头。

    若是换作以往,他们三人肯定会问寇季还有什么吩咐。

    可现在,他们三人绝口不提继续帮寇季的事情。

    寇季从他三人的话中,听出了他三人的心思。

    寇季盯着他三人道:“李相派人在城里筹措粮食的事情,三位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不然三位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慕崇三人对视了一眼,干巴巴一笑。

    李迪在汴京城里筹粮,并没有掩饰。

    因为李迪知道,再怎么掩饰,也没用,有心人要注意的话,很容以发现他筹措粮食的事情。

    所以在李迪派人到寇府去借粮的时候,慕崇三人就知道了此事。

    也借着此事推测出了朝廷押运粮草的队伍出了岔子的事实。

    他们私底下商量过,觉得寇季此次安置流民的差事,可能要办砸。

    他们砸了那么多钱财,那么多的物资,很有可能也会随之付之东流。

    他们之所以还愿意把最后一成的物资交给寇季,也是有想法的。

    面对寇季的质问,慕崇笑眯眯的道:“知道一些……李相在汴京城里筹措粮食,并没有掩饰,所以汴京城里许多人都知道。”

    孟惟仲沉声道:“只是汴京城里的各大粮商,手里已经没有粮食卖给李相。就算有粮,也暗中囤积着,准备到了冬日,谋取暴利。

    所以李相并没有筹措到多少粮食。

    没有了粮食供应,寇工部这里恐怕要出现大麻烦。”

    钱乐指了指帐篷外,道:“若是寇工部愿意的话,外面的那些流民当中的青壮,我们可以想办法帮寇工部供养。”

    “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帮上寇工部的。”

    慕崇补充了一句。

    三人的话说的漂亮。

    但是寇季却听出了他们的心思。

    寇季挑着眉头,盯着他三人,沉声道:“你们要外面的四万青壮?”

    慕崇三人齐齐点头。

    寇季冷冷的道:“四万青壮,已经满足一个军的兵额需求了。”

    慕崇三人脸色一变。

    慕崇赶忙道:“寇工部,我们可没有其他心思。我们只是不想让我们前期投入的东西都打了水漂,所以才答应要了那些青壮。

    我们只是想借着帐篷外的那四万青壮,尽快建立几个大的锻铁作坊,锻造寇工部您所说的那种铁。

    如此一来,我们之前投入的那些东西,才算没有白费。”

    钱乐、孟惟仲二人齐齐点头。

    他们也是这个心思。

    寇季也猜到了三个人的心思,所以在听到了慕崇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止损。

    同时把到手的利益,尽可能的扩大化。

    这很符合他们商人的做派。

    只是寇季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建起锻铁作坊、纺织作坊。

    从一开始,他的目的都是安置好这些流民,借着这些流民的手,推广他手里的技艺,借此打响工部的名头,让工部从将作监、少府监抢回权力。

    “不行……”

    寇季果断的拒绝了慕崇的提议。

    慕崇三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慕崇咬着牙道:“寇工部,我们是生意人。我们之所以答应帮您安置流民,也是为了借助流民们赚钱。如今流民安置的问题出了岔子,明显要血本无归了。

    我们若是不想法子止损,之前投入进去的钱财,可就全打了水漂了。”

    钱乐点点头道:“您是朝中重臣,您要维护朝廷、维护百姓,我们三人无话可说。可我们既然投入了钱财,就不能眼看着血本无归。

    我们虽然是商人,但一样也是百姓,还是您的合作者,您也得维护维护我们。”

    寇季盯着三人,认真的道:“我现在需要供养那些流民一日的粮食,朝廷的粮食还有一日就到。只要度过这个难关,到时候十数万的流民,就会帮我们做工,帮我们赚钱。

    你们不能只盯着眼前的利益看,要看长远。

    是四万流民帮我们赚钱多,还是十数万流民帮我们赚钱多,你们心里很清楚。

    前期你们已经投入了那么多了,到现在,你们不应该半途而废。”

    寇季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很令人心动。

    但慕崇三人像是突然不喜欢钱了一样,对寇季画出的大饼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他们三人只是看着寇季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寇季眉头一皱,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他沉声道:“你们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慕崇三人犹豫再三,没有开口。

    有些话他们没办法说,说了就是坏了规矩,以后再想再做一些生意。

    寇季阴沉着脸,沉声逼问道:“告诉我!”

    慕崇率先起身,拱了拱手,没有说话,准备离去。

    钱乐亦是如此。

    孟惟仲起身以后,拱着手犹豫了许久,咬牙道:“您还是派人去查一查开封府的常平仓吧。”

    寇季徒然瞪大眼。

    慕崇、钱乐二人盯着孟惟仲摇了摇头。

    孟惟仲叹了一口气,对寇季拱手道:“还请寇工部帮我保密,别告诉外人,是我说出去的。”

    说完这话,孟惟仲冲寇季拱拱手,率先离开了帐篷。

    慕崇、钱乐二人也跟着离开了。

    寇季在他们走后,直愣愣的在原地站了许久。

    孟惟仲的话,被旁人听到了,或许还需要猜测一番,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可寇季几乎在孟惟仲说完话的一瞬间,就听懂了孟惟仲话里的意思。

    他猛然冲出了帐篷,抓住了一个寇府的侍卫,让侍卫骑着马,带他一路冲到了汴京城南城门处。

    “李相呢?!”

    寇季到了南城门处,大声的呐喊。

    李迪听到了寇季的呐喊声,心头一跳,他丢下了正在给流民分粥的勺子,迈开步子跑到了寇季身前。

    “出什么事了?灾民们发现没粮了?开始闹事了?”

    李迪盯着马背上的寇季焦急的问。

    寇季跳下了马背,冲到李迪身边,拽住李迪的胳膊,咬着牙,低声的问道:“李爷爷,你有没有派人去开封府的常平仓里看过?”

    李迪一开始不明白寇季问这话的意思,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脸愕然的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寇季左右瞥了一眼,见有人暗中注视着他和李迪,就拉着李迪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沉声道:“有人告诉我,开封府的常平仓里,可能没粮。”

    李迪苍老的手哆嗦了一下,惊愕的道:“怎么可能?如果开封府的常平仓里没有粮食,那么之前第一批粮食,是从哪儿来的?”

    寇季咬牙道:“也许开封府的常平仓里,只有第一批粮食呢?”

    李迪瞪大眼,看向寇季。

    寇季继续说道:“第一批粮食在朝廷催促下,倒是如时送达了。可是第二批粮食却在路上被人劫掠,并且焚烧一空。

    这里面难道就没有猫腻?

    之前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

    可是听人说开封府常平仓没粮以后,我就察觉到了不对。

    那个叫赛伯当的贼人,既然是灾民,那他就应该知道粮食的可贵之处。

    百姓们最知道粮食的可贵,他们就算舍了性命,也不会舍弃粮食。

    他若是灾民,就不可能轻易的烧毁粮食。

    他若是灾民,就不可能在您斩杀他的时候,连冤也不喊。”

    寇季的话越说,声音越沉重。

    李迪越听,心越惊。

    他嘴皮子哆嗦着,胡须抖动着,颤声道:“这……这不可能吧……”

    他嘴上说着不可能,心里却已经相信了寇季的话。

    寇季阴沉着脸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李迪脸色有些泛白,“第三批粮食就在路上,老夫这就派人去查探。”

    李迪颤抖着找到了禁军将士,挑选了一些他提携过的、帮衬过的、信得过的禁军将士,沿着运输粮草的官道,去迎接第三批的粮食。

    人派出去以后。

    李迪找到了寇季,带着寇季上了南城门的城门楼子。

    到了城门楼子里,李迪紧追着寇季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寇季咬牙道:“有人隐晦的告诉我,开封府的常平仓里没粮。”

    “谁?!”

    李迪急切的道:“告诉老夫,是谁,老夫要亲自找他问清楚。”

    寇季摇头道:“我答应了他,不能将他的身份告诉别人。”

    李迪捶胸顿足的道:“事关十数万灾民的生死,你还要固守这种承诺?”

    寇季咬着牙没说话。

    李迪恼怒的骂了几声,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盯着寇季问道:“是那些商人对不对?历来官商勾结,倒卖常平仓粮食的事情屡见不鲜。

    他们一定倒卖过常平仓里的粮食,所以才知道这些的,对不对?”

    李迪的话,跟寇季的猜测大致相同。

    但是寇季仍旧没有开口。

    他若是说出了孟惟仲的名字,孟惟仲以后不仅做不了粮食买卖了,恐怕性命也会受到威胁。

    毕竟,倒卖常平仓的粮食,本就是违法的行为。

    此事明显要闹大,到时候朝廷动刀子杀人的时候,可不会讲任何情面。

    孟惟仲冒着杀头的风险,肯把这件事告诉他,那是恩情。

    他不能恩将仇报。

第0332章 心如刀割的李迪

    寇季没有开口,但李迪通过寇季的态度已经明白,他的猜测恐怕是对的。

    李迪眼珠子有些发红,“这些贪官、奸商,都该死。”

    他费尽心力,想帮着流民们活下来,可这些贪官、奸商,却毁了他所有的心思,他已经怒到了极致,恨不得提起剑,去杀人。

    寇季沉声道:“当务之急,不是追究贪官污吏和奸商。而是尽快查清楚此事,然后想出应对的办法。”

    顿了顿,寇季咬牙提醒道:“明日,人数最多的五万流民,可就要到了。”

    提到了流民,李迪清醒了不少,最大的一批流民明日到。

    若是处理不好,那可是会死很多人的。

    “你就守在这里等消息,老夫这就去找你祖父和王曾协商。”

    李迪丢下了这句话,匆匆下了城门楼子,往皇宫走去。

    寇季一个人守在城门楼子上。

    一直守到了夜半。

    前去接应第三批粮草的禁军将士,派遣了一个斥候,骑着快马到了汴京城南城门处。

    斥候神色很凝重,到了南城门口以后,见李迪不在,就站在城门口等李迪,任谁上去问话,也不答话。

    寇季得到了消息以后,匆匆从城门楼子上下来,找到了那位斥候。

    斥候见到了寇季,躬身一礼,“小人见过寇工部。”

    寇季见斥候脸色不好看,就知道情况不妙。

    但是他并没有追着斥候发问,而是带着斥候上了成墙,到了城门楼子里,屏退了所有人以后,才开口发问。

    “情况不妙?”

    寇季发问。

    斥候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寇季见此,心情一下跌落到了谷底。

    他追着斥候道:“仔细说说!”

    斥候犹豫了一下,道:“我家校尉深知事关重大,特地提醒小人,只能将实情向李相表明,不能告诉其他人。”

    斥候躬身一礼,道:“军令如山,还请寇工部不要为难小人。”

    寇季长叹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追着斥候发问,而是让人速速入宫,去禀告李迪。

    李迪在得到了消息以后,匆匆赶到了南城门处。

    到了城门楼子里以后,李迪见到了斥候,直接开口问道:“情形如何?”

    斥候对李迪拱手道:“回李相的话,小人等人奉命去接应第三批粮草,在管道上撞见了押送粮草的队伍。也撞见了一群流民在抢劫粮草。

    小人等人击溃的流民。

    可督粮官却突然放火烧了粮草。

    小人等人冒死抢出了一车粮草,发现粮车上装着的都是干草,没有一粒粮食。

    那些流民,还有押送粮草的军卒,小人等人一并拿下了。”

    李迪、寇季二人听到这话,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心中仅有的一点儿希望,随着斥候的话,被冲的烟消云散。

    李迪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话,“有没有审问?”

    斥候点点头,“经过我营校尉审问,发现那些流民和督粮官是一伙的。他们奉命在粮车押往汴京城的路途上,配合在一起,烧毁粮草。”

    “奉了谁的命?!”

    “我营校尉并没有盘问出来。”

    “那就让他们把恶首押解到汴京城,老夫要亲自盘问。”

    “其他人呢?”

    “一并坑杀!一个不留!”

    李迪对这些助纣为虐的人,一点儿好感也没有。

    直接下达了杀人的命令。

    斥候抱了抱拳,就退出了城门楼子,去传李迪的命令。

    寇季盯着浑身颤抖的李迪,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李迪痛苦的闭上双眼,喃喃道:“调遣天武、捧日两军入城……”

    寇季听到这一句话,愕然的瞪大眼,一脸难以置信。

    内庭决议调动天武、捧日两军入城,要做什么?

    要配合龙神二卫军,防守汴京城。

    防止城外的流民化身为暴民,冲击汴京城。

    寇季握着拳头,质问道:“朝廷要放弃这些流民?”

    李迪颤声道:“朝廷没有放弃……”

    寇季质问道:“朝廷若是没有放弃这些流民,为何要调动天武、捧日两军入城?”

    朝廷既然调动了天武、捧日两军入城,那就说明他们没有放流民入汴京城的打算。

    流民聚拢在城外,没有粮食吃,必然会化成暴民。

    到时候暴民冲击汴京城,天武、捧日两军只能痛下杀手。

    杀一批流民,震慑住其他流民。

    然后在流民们哀声遍野的时候,从其他地方在调集粮食过来,安抚流民。

    用流民的性命,弥补朝廷的过错。

    用流民的性命,为朝廷赈灾争取时间。

    这大概就是朝廷的想法。

    可明明是朝廷的错,为何要让流民承担犯错的代价?

    慈不掌权这四个字,当真如此血淋淋?

    李迪在寇季的质问下,嘴皮子哆嗦着道:“旁人怎么想的,老夫不知道,但老夫从没有放弃那些流民的想法。”

    寇季咬牙道:“那就应该放流民入汴京城,让他们在汴京城里想方设法的找吃的去。我相信,汴京城里有足够的粮食供养他们。

    仅仅我寇府、你李府、王府、向府、曹府、刘府,几座府邸内的存量,就可以供养数万流民吃一日。

    那么其他豪门大户手里的存粮,一定够那些流民们吃到其他常平仓的粮食送到的时候。”

    李迪痛苦的道:“汴京城不容有失,若是发生了动乱,或者产生了瘟疫,那么整个大宋就乱了。”

    寇季盯着李迪,质问道:“李爷爷您说过,不能把跟咱们一样的人,当成畜生。可朝廷现在这么做,就是把人视为畜生。

    当初您也说过,我若草菅人命一人,你就要锤爆我的脑袋。

    可朝廷现在的做法,比草菅人命还可恶。”

    寇季的话,就像是一根根钉子,刺穿了李迪的心脏。

    李迪心中感觉到十分的痛苦,十分的煎熬。

    一边是他守护了半辈子的朝廷,一边是他护佑了半辈子的百姓。

    两边他都放不下,两边他都在乎。

    可当双方碰撞到一起的时候,身为参知政事的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无论他站到那一方,对他而言,都是一个痛苦的选择。

    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朝廷一方。

    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流民们若是涌进汴京城,缺衣少食的他们,一定会搅乱汴京城。

    汴京城若是乱了,各地方一些野心勃勃的人,必然借机生乱,整个中原大地,将会狼烟四起。

    到时候,会死很多人。

    多到他不敢细细去算。

    当他和寇准、王曾三人做出了这个决议的时候,三个人都瘫坐在了资事堂内的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他们三个内心也不平静,但凡还有其他选择,他们都不会这么做。

    可他们没有其他选择。

    可为了大宋江山社稷,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他们也曾考虑过,寇季刚才说过的提议。

    可经过他们仔细商量,发现,他们若是强行从那些豪门大户手中取粮的话,不等流民们搅乱汴京城,那些豪门大户会率先搅乱汴京城。

    从豪门大户手中取粮的法子,明显不可取。

    李迪双眼含泪,对寇季道:“你若是觉得不平,等事了以后,就拿老夫的性命去还那些流民一个公道。”

    寇季盯着李迪看了许久,长叹了一声。

    他刚才一时气急,才说出了那番扎心的话。

    如今细细一想,觉得自己说的好没道理。

    李迪是参知政事,是朝中重臣,以江山社稷为重,并没有错。

    事情到了这一步。

    两害面前,李迪择轻而取,是最正确的选择。

    李迪做出了这种决定,心里怕是也在滴血。

    他已经努力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不是李迪想看到的。

    寇季心里想了许多为李迪、为寇准、为王曾开脱的话,也想了许多为自己开脱的话。

    可是他的心里依旧不能平静。

    一想到那些流民们马上要因为朝廷的过错葬身在屠刀下,他心里就有一股怒火在燃烧。

    他不是什么圣人,没想过要拯救天下人于水火。

    他只是记住了李迪在城门洞子里告诉他的那句话。

    那句‘人非畜生’之言。

    “您还是留着性命吧。留着性命宰杀那些倒卖常平仓的粮食,引发了这桩祸端的畜生们吧。”

    寇季幽幽的说了一句。

    这句话说完以后。

    二人待在城门楼子里,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到了三更天的时候。

    刘亨跨马冲到了城门楼子下,气喘吁吁的冲上了城门楼子,见到寇季的第一句话,石破天惊。

    “四哥,不好了,灾民们发现了咱们用沙土冒充粮食的事情了,如今正在聚众闹事。”

    寇季、李迪,听到这句话,皆是一惊。

    寇季追问道:“怎么回事?”

    刘亨抹去了头上的汗迹,沉声道:“傍晚的时候,有几个人混在流民当中,散布谣言。说朝廷用来赈灾的第二批粮草被贼人烧毁一空。

    说咱们堆放粮食的地方,根本不是粮食,而是沙土。

    在我、曹佾、陈敬、王田升等人的安抚下,他们并没有听信谣言。

    可半夜的时候,有人偷偷摸到了堆放粮食的地方,偷了一袋装着沙土的粮包,绑在马尾上,又在马尾上放了一串炮仗,然后点燃了炮仗,让马在流民们居住的帐篷外狂奔。

    几乎所有的流民都被吵醒了,几乎所有的流民都知道了粮包里的不是粮食,是沙土。”

    寇季、李迪对视了一眼,几乎不约而同的猜到,有人暗中出手在挑事。

    李迪阴沉着脸,差点没把牙齿咬碎,他语气中充满杀意的道:“散布谣言的人抓到了没有?”

    刘亨神色黯然的摇摇头,“都是死士,在我带人抓到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咬舌自尽了,一个活口也没有。”

    李迪咬着牙,冷声道:“只要是人为的,总有蛛丝马迹可寻。老夫这就去文书给刑部,让刑部的人过来查,只要查到背后挑事的人,老夫一定要扒了他们的皮。”

    寇季没有言语,对李迪拱了拱手,带着刘亨离开了城门楼子。

    背后挑事的人是谁,寇季大概已经猜到了一点点。

    毕竟,汴京城,乃至整个大宋,能养得起死士,敢养死士的人,不多。

    但此事他并不急着去处理。

    他要先去安抚那些流民。

    寇季赶到汴京城北门口的时候,流民们正在跟衙役们对持。

    数万流民拥挤到了一处,气势十足。

    衙役们被逼退到了堆放粮食的地方。

    处在势弱的一方。

    装着沙土的粮包,已经被流民们撕的粉碎,沙土散落一地。

    若不是陈敬、王田升等人极力的约束,恐怕衙役们也会被流民们撕的粉碎。

    寇季到了以后,阴沉着脸,喝斥道:“都干什么?造反吗?”

    陈敬、王田升等人,见到了寇季,像是见到了救星。

    陈敬对流民们喊道:“寇工部到了,寇工部到了。寇工部自会给你们一个说法,你们千万别做傻事。”

    寇季走到了流民和衙役们对持的地方,皱眉质问流民道:“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要一个说法!”

    “明明没粮了,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

    “没粮食吃了,我们怎么过冬?怎么活下去?”

    “……”

    流民们当中,一些胆硬的,梗着脖子对寇季喊着。

    寇季冷哼一声,质问道:“从本官接手你们至今,你们谁饿着了?”

    流民们闻言,有些语塞。

    他们沉默了片刻,对寇季喊道:“可这里明明已经没粮了,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对对对!为什么要骗我们?”

    “……”

    “朝廷分明是不想管我们,让我们自生自灭。”

    “对对对,朝廷要是想管我们,就应该让我们入汴京城,而不是把我们挡在城外。”

    “……”

    寇季瞪着流民们,冷声道:“谁告诉你们没粮了?叫出来让本官看看。”

    不等流民们开口,寇季又道:“有没有粮本官还不知道?需要你们提醒?需要你们闹事?”

    流民们听到这话,群情激扬,就要开口。

    寇季抢先一步又道:“本官好不容易托人弄了一批沙土,堆放在此处,准备营造一所能让你们以后有一口饭吃的作坊。

    却被你们给搅乱了。

    你们谁给本官一个说法?”

第0333章 垂死挣扎?

    流民们听到这话,有些懵。

    一个个面面相觑的互相看了一眼。

    寇季讲的话根本站不住脚,但是硬生生的用自己官位带来的威慑力,吓唬住了流民们。

    有些胆小的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躲在了其他人身后,生怕寇季抓住他,问他要说法。

    却有人不怕寇季,直面寇季,破口喊道:“你用沙土伪装成粮食,蒙骗我们,如今被当场拆穿,还敢胡说,地上的沙土就是证据,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

    喊话的人声音很大,流民们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带头声讨寇季,流民们纷纷景从。

    在流民们激烈的声讨声中,寇季面色冷峻的踏前一步,喝道:“肃静!”

    刘亨、曹佾二人十分配合的举着火把,站在了寇季左右两侧,照亮了寇季的身躯,让寇季更具威慑力。

    在寇季冷冷的注视下,流民们争吵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不少。

    倒不是寇季的威慑力再次的吓唬住了流民,而是陈敬、王田升等人纷纷出声,喝斥了流民们一番,流民们才渐渐静了下来。

    寇季等到流民们静下来以后,背负双手,缓缓开口,“本官自问,自接手诸位以来,从没有做过对不起诸位的事情,诸位为何要针对本官,陷本官于不义?”

    “草民等人并没有针对寇工部,草民等人只是想找寇工部讨一个说法。”

    站在流民们前头的一个身形魁梧的黑髭大汉,声若洪钟的说着。

    寇季目光落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二,冷冷的道:“出来说话!”

    黑髭大汉宛若熊罴,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了寇季面前,他一双铜铃大的眼,盯着寇季,不偏不倚,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寇季瞧着黑髭大汉迈开的步子,眼中闪过了一道异色。

    黑髭大汉行走的时候,两腿微开,腿内侧向外,有点罗圈腿的意思。

    他的罗圈腿,跟天生的罗圈腿差别很大,明显是后天养成的。

    寇季目前为止,只在一种人身上见到过这种走路的姿势,那就是常年趴在马背上的辽国骑兵。

    “你是何人?”

    寇季盯着黑髭大汉质问。

    黑髭大汉抱拳道:“草民彭越!”

    寇季再问,“何时入伍,任何职,又是何时卸甲?”

    黑髭大汉听到这话,神色有些黯然。

    往日种种,他不愿意多提,可寇季问起他又不得不答。

    黑髭大汉沉吟再三,声音低沉的道:“咸平元年入伍,任静塞军右翼营第四军使,大中祥符三年卸甲归田。”

    听到这个回答,寇季有些意外。

    静塞军算得上是大宋诸多兵马的精锐之一。

    始建于太宗赵光义在位的时候。

    太宗赵光义在位的时候于太平兴国四年,北伐辽国,在高梁河跟辽军展开了惨烈的厮杀,他亲临战场督战,被辽国南院大王耶律休哥率领的铁林军,打的狼狈逃窜。

    不仅屁股上挨了一箭,因为坐着驴车逃跑,还落了一个驴车皇帝的名声。

    为了一雪前耻,挽回名声,为了击溃辽国精锐骑兵铁林军。

    太宗赵光义用北伐得来的马匹,亲自督建了一支重甲骑兵,全员三千人,一人五马,将士们均是塞北易州人,能开两百斤的硬弓,剽悍异常。

    这支重甲骑兵,就是静塞军。

    太宗端拱元年,宋辽两国在唐河一带开战,静塞军作为先锋,出现在宋辽战场上。

    唐河一战,一举击溃了辽国最引以为傲的铁林军阵型,一路追击辽军至曹河,斩首五千,缴获马匹上万,一战成名。

    静塞军也借此被晋升为大宋禁军之一。

    此后的岁月里,先后出击,皆有斩获。

    直至澶渊之战。

    静塞军军头(军都指挥使)因多次出征,人困马乏,不肯再次出阵,被监军所斩,静塞军将士们群龙无首,拖着疲惫的身躯,在监军催促下踏上战场,被辽军打了个半残。

    最后变得岌岌无名。

    眼前这位名叫彭越的大汉,说是大中祥符年间卸甲的,那么他离开行伍的原因,必然跟澶渊之战多多少少有些关联。

    不然以他静塞军军使的身份,不可能沦落成为一个平民。

    宋军军制,步军都一级的官员,称之为都头;马军都一级的官员,称之为军使。

    都头和军使平级,辖下率领一百军卒。

    彭越这个类似都头的军使的身份,可不是《水浒传》中武松那个都头能比的。

    武松那个县衙里任命的都头,只能算是一个大吏。

    彭越的军使身份,却是实实在在的军官。

    一官一吏,有明显的不同。

    而且依照大宋军中的惯例,但凡担任禁军军使的军官,前面都会加一个散阶官职。

    比如从九品的陪戎校尉,又或者正九品的仁勇校尉。

    以静塞军的特殊性,彭越卸甲的之前,军使职称前面,应该加的是正九品的仁勇校尉。

    但,无论之前彭越是什么身份,寇季现在都不太关心。

    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流民闹事的问题。

    寇季盯着彭越,质问道:“你要本官给你一个怎样的交代?”

    彭越仰着头,不卑不亢的道:“不是给草民一个交代,而是给所有的灾民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寇季冷声质问。

    彭越沉声道:“朝廷发给我们的粮食去哪儿了?为何你要用沙土,冒充粮食,哄骗我们?”

    寇季冷笑道:“朝廷发给你们的粮食,自然是在汴京城里的粮库。该给你们的时候,自然会运出来。本官从没有用什么沙土,冒充过粮食。

    本官运送那些沙土过来的时候,可曾告知你们,那是粮食?”

    彭越微微握了握拳头,咬牙道:“不曾……”

    寇季高声质问道:“那你说说,本官何时哄骗过你们?”

    彭越仰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寇季,质问道:“既然不是粮食,为何你要把它们跟粮食堆放在一起?”

    寇季瞥了彭越一眼,冷笑道:“本官准备的东西,自有用处,需要跟你们多解释。”

    彭越脸颊涨得通红,吹胡子瞪眼的道:“朝廷发给我们的东西,我们为何不能过问?”

    寇季听到这话,盯着彭越,冷冷的道:“朝廷发给你们的东西?你也算是在朝中任过职的,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朝廷除了粮食以外,还会帮你们准备屋舍,准备床榻,准备草药吧?”

    彭越闻言一愣,皱起了眉头,疑惑的盯着寇季,“难道不是……”

    寇季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刘亨在一旁冷冷的道:“是我四哥怕你们冻死、病死,所以主动接下了安置你们的差事,自己筹措钱财,购买了草药、木料,为你们搭建屋舍的。”

    曹佾冷笑着补充道:“朝廷到了明年春日,就会断了你们的粮草。我四哥之所以弄这些沙土过来,也是为了帮你们营造一座谋生的作坊,好让你们到了明年春日以后,还能自己赚一口饭吃。

    你们不仅不领我四哥的情,还扬了这些沙土。

    我倒是想看看,没了我四哥帮你们营造谋生的作坊,到了明年春日以后,你们吃什么。”

    刘亨、曹佾二人,顺着寇季的话,一唱一和的讥讽着彭越。

    彭越一张脸,涨得通红,配上他那一脸的黑髭,活像是一个红脸夜叉。

    彭越在朝中担任过官职,他深知朝廷的做事风格。

    朝廷历年赈灾,要么是给一口粮食,让灾民们自生自灭,要么把灾民划入到厢军中,让灾民勉强吃一口皇粮。

    帮灾民们营造屋舍的事情,朝廷基本没做过。

    此番他随着流民队伍到了汴京城,见到了朝廷派遣官员在帮他们营造屋舍,还以为是在天子脚下,朝廷顾及颜面,转性了。

    如今听寇季三人一说,他才明白过来。

    不是朝廷转性了,而是他们碰上了一个真正怜悯他们的官员。

    彭越有些羞愧的抬不起头,他垂着头,掩着面,对寇季拱手道:“是草民错怪了寇工部,寇工部要打要罚,尽管施为,草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听到了彭越说出了服软的话,寇季脸上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他盯着彭越道:“本官之所以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受了灾的百姓,能够活下来。救你们一命,已经耗费了本官许多钱财,本官又岂会再伤害你们。”

    彭越抱着拳,对寇季深深一礼。

    寇季仰起头,看着其他的流民道:“你们这几日耗费的药材的价值,远比粮食要贵。本官供养的起你们喝药预病,怎么可能供养不起你们吃粮?

    给你们的粮食,就在汴京城里的粮库里堆放着。

    眼下已经到了深夜,汴京城四门早已落锁,不可能把狼草运出来。

    到了明日一早,粮食就会从汴京城里运出来,绝对不会少你们一口口粮。

    也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饿着。”

    寇季说服了彭越这个领头的人,又拿出了药材说事,流民们勉强信了寇季三分。

    再加上陈敬、王田升等人频频帮着寇季说话,流民们的情绪也就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了。

    寇季盯着流民们,又道:“尔等还不速速回去歇息。明日有大批跟你们一样的灾民赶过来,还需要尔等帮忙安置。

    若是因为尔等的过错,导致了安置灾民出了岔子,就别怪本官不讲情面。”

    “散了!”

    寇季摆了摆手。

    彭越率先拱了拱手,退回了流民队伍里,然后往自己的帐篷里走去。

    其他流民见此,也三三两两的往自己帐篷里走去。

    寇季见到流民们散了以后,长出了一口气。

    他真怕流民们会突然暴动,把事情闹的一发不可收拾。

    在他身边的刘亨、曹佾二人,也齐齐的松了一口气。

    他们跟寇季有同样的担忧。

    陈敬、王田升等人安抚好了流民以后,走到了寇季身前。

    陈敬忐忑的看向寇季,询问道:“寇工部,朝廷给我们的粮食,真的在汴京城里的粮库里?”

    寇季盯着他,疑问道:“本官骗过你?”

    陈敬干巴巴一笑,“那倒没有……”

    王田升盯着寇季,认真的道:“寇工部,若是粮食的问题出了什么岔子,您得尽早的通知学生等人,也好让学生等人有个准备。”

    寇季淡然的道:“粮食没有任何问题。你们不会真的相信了那些谣言了吧?”

    陈敬、王田升二人,对视了一眼,齐齐摇头。

    他们之所以找上寇季,就是想从寇季嘴里探听一些准确的消息。

    只是寇季一点儿风声也没有透露。

    他们也没有瞧出什么破绽,就选择相信了寇季的话。

    二人对寇季拱了拱手,各自返回了各自的帐篷。

    寇季在所有流民走光了以后,让衙役们收拾了一下那些被撕烂的粮包,他带着刘亨、曹佾二人回到了帐篷里。

    一进帐篷。

    寇季对刘亨、曹佾二人道:“你们二人现在去南城门,从南城门处回汴京城去。”

    刘亨、曹佾二人盯着寇季,齐齐摇头。

    寇季这个时候让他们离开,存的什么心思,他们二人心里清楚。

    寇季虽然阻止了流民们闹事,骗过了流民们,但是问题根本没有解决。

    明日开火的时候。

    寇季若是拿不出粮食,那么那些流民就不会再相信寇季任何一句话。

    到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的一拥而上,撕碎北城门处所有官员、衙役们泄愤。

    他们不会在乎寇季背后还有一个当宰相的祖父,也不会在乎寇季跟官家赵祯交情深厚。

    因为在他们眼里,没了粮食,就等于没了命。

    既然命都要没了,那还在乎其他的做什么。

    寇季之所以让刘亨、曹佾二人先行一步,回到汴京城去,就是为了防止刘亨、曹佾二人被流民们乱拳打死。

    刘亨坚定的盯着寇季,道:“四哥,你不走,我也不会走。”

    曹佾点头道:“我也是如此。”

    寇季叹息了一声,沉声道:“我的话,流民们中间有人信了,可有人肯定不信。此刻暗处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着我呢。

    我如果离开,他们一起冲出来,阻止我。

    你们不同,不用跟着我冒险。”

第0334章 及时雨

    刘亨咧嘴一笑,道:“说起来,四哥你的武艺,还没我强呢。你都不怕那些流民,我怎么会怕他们。”

    曹佾赞同的点头道:“真要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二人也可以带着手下的衙役、侍卫们,杀出一条血路,带你出去。”

    寇季见刘亨、曹佾二人主意已定,也没有再说什么。

    三个人坐在帐篷里的床榻上,静静的等待天明。

    其实,寇季在南城门处的时候,听到了北城门处的流民开始闹事的时候,就应该果断的带着刘亨、曹佾二人入城。

    如此一来,流民们固然会失控。

    但他们三人的性命却能保全。

    如今坐在这里等着危险临身,纯粹是一种愚蠢的做法。

    可寇季明知道是愚蠢的做法,还是这么做了。

    他大概是不甘心看到这些流民们冲击到城墙下,被城墙上的禁军将士们射死。

    所以不等到最后一刻,他不想放弃流民们。

    对于自己的生死安危,寇季到没有多担忧。

    他有哑虎防身,生命攸关的时候,他可以让哑虎带着他离开。

    哑虎一个人,肯定打不过数万流民,但是他可以带着寇季藏起来,让所有人都找不到。

    这也是哑虎的一项本事。

    就算哑虎靠不住,他还可以遁入身后不远处的瑞圣园内藏身求活。

    如今多了刘亨、曹佾,哑虎自然不能依靠了,但他仍旧能带着刘亨、曹佾二人,借着瑞圣园避祸。

    三个人一直坐到了四更天。

    刘亨一个人摸出了帐篷,找皇城司的人取了三柄长刀,拿了进来。

    他取了一块青石,沾上水,在哪儿磨刀。

    虽然三柄长刀早已磨过了,但他仍旧觉得,还需要磨一磨,才能变得更快。

    寇季心有计较,却并没有阻止刘亨的行为。

    一直到了天麻麻亮的时候。

    寇季长叹一声,道:“天武、捧日两军,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入城了吧?如今应该已经在汴京城的城墙上开始架设弓弩、石等物。”

    刘亨嗯了一声,把磨好的长刀递给了寇季一柄。

    寇季拿过了长刀,试了试长刀的锋利程度,对刘亨、曹佾道:“其实你们二人无需如此,你们现在还有离开的机会,你们可以借着去押运粮草的名义,光明正大的离开这里。”

    曹佾在一旁掂量着刘亨递过来的长刀,轻声笑道:“我们兄弟,不应该说这么生分的话。”

    寇季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见劝谏无果,寇季就不再劝谏。

    他走到帐篷门口,用长刀掀开了帐篷门帘的一角,往外瞧去。

    外面,有数道身影,躲在暗处,盯着他的帐篷。

    ……

    南城门处。

    城门楼子前。

    李迪攀着垛口,望着外面黑压压的流民身影,痛苦的闭上眼睛。

    那些流民怀揣着对生的渴望,日以继夜的赶路,赶到了汴京城,只是想讨一口救命的粮食,但李迪却给不了他们。

    流民们越聚越多,越聚越多。

    逐渐的在城墙下聚拢成了一片。

    他们比第一批流民还凄惨,第一批流民中,尚有人有独轮车、扁担、箩筐、锅碗瓢盆等物,他们除了一身御寒了衣物外,什么都没有。

    他们中间,男子居多,老人次之,剩下的就是半大的男孩,半大的女孩子极少极少。

    他们扬起了脏兮兮的脸颊,用仅剩下的一点儿力气,冲着城墙上呐喊。

    祈求李迪能够开门,放他们入汴京城,讨一口粮食吃。

    李迪却只能痛苦的看着。

    流民们开始只是哀求。

    见哀求无动于衷以后,就开始破口大骂,骂寇准、骂李迪、骂朝堂上的衮衮诸公。

    凡是流民们能记得住姓名的朝中之人,他们都骂了一遍。

    甚至还有人夹杂在人群中骂赵祯。

    城墙上的禁军将士们听到了有人辱骂赵祯,一个个面色冷峻的准备用弓弩射死这些口不择言的家伙。

    却被李迪给拦下了。

    李迪并没有做多余的解释,只是吩咐了禁军将士们,在流民们没有选择冲击汴京城之前,禁军将士不得率先动手。

    城下的流民见谩骂无果,一些心存死志的老人们被簇拥到了前面。

    李迪看到那些老人们的时候,像是被人一把捏住了心脏一样难受。

    他不再沉默,他盯着城下的那些老人们喝斥道:“退下去!”

    老人们并没有在李迪的喝斥下退下去。

    而是盯着城墙上的李迪,哀声道:“朝廷若是嫌我们这些老家伙们多余,我们可以自我了断,只求朝廷能给娃娃们施舍一口粮食吃。

    他们年轻力壮,朝廷还能用上。

    就当是养了一群牲口。”

    老人们的话说的卑微。

    可对李迪而言,却字字诛心。

    李迪老脸涨得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为官数十年,听过许许多多讥讽人的话,也听过无数的谩骂。

    但没有任何一句,能比老人们说出的这些话更有力,更诛心。

    老人们说完话以后,在城墙下把脑袋磕的砰砰响。

    磕完了头,他们毅然决然的冲向了城墙。

    “不要啊!”

    李迪大声的呐喊,却没能阻止一人。

    他们用尽了浑身力气撞在了城墙上。

    然后一个个犹如无根的杂草,软软的跌倒在地上。

    李迪双眼充血,眼泪止不住的滚落,张大着嘴,却喊不出一声。

    一些禁军将士见到这一幕,暗中垂泪。

    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人看到这一幕不垂泪的。

    纵然是见惯了杀场的禁军将士们。

    李迪仰着头,不敢再看城下一眼,他生怕自己心软,开口放流民们入城。

    他的心,早已随着那些老人的死,碎成了一片片。

    流民们用尽了手段,也没有叫开城门。

    他们最终只能选用最激烈的手段。

    想方设法的攀上城墙,想方设法的破开城门。

    在他们眼里,这是为了求活。

    在城墙上的禁军将士们眼里,这叫攻城。

    捧日军右厢右十将对仰着头的李迪道:“李相,流民们攻城了……”

    李迪眼中含着泪道:“他们手里有没有攻城的器械,根本爬不上城头,也破不开汴京城的门户,如何算得上攻城?

    让将士们驱散他们即可。”

    捧日军右厢右十将咬着牙答应了一声,开始吩咐禁军将士们,准备动手。

    “轰隆隆……轰隆隆……”

    就在禁军将士们弯弓搭箭,准备射杀几个流民,震慑住其他流民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

    马蹄声很响,似乎有不少的马匹在同时奔跑。

    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目光吸引了过去。

    流民们放弃了攻城,恐慌的聚拢成了一团。

    有人甚至开始狼狈的往别处逃去。

    马蹄声临近的时候。

    人们借着刚刚大亮的天光,看到了一支队伍,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那是一个车队,绵延了五里多地的车队。

    车队里的人有数千。

    其中一千人骑着马,挥舞着手里的刀,围着车队在奔跑。

    另外两千多人,手里提着刀,守卫在车队两侧。

    还有一千人,负责赶车。

    仔细观看的话,会看到赶车的这一千人身上,穿着禁军军卒的服饰。

    “粮食?!”

    李迪盯着车队里车马上的大麻包,惊声喊道。

    无论麻包里装着的是不是粮食,他都认为那是粮食。

    “快放响箭问问,他们是什么人?”

    李迪催促着捧日军右厢右十将。

    捧日军右厢右十将立马让人放了响箭。

    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城墙下的流民,也觉得那些车马上装着的都是粮食,所以他们盯着车队的目光十分炽热。

    有人不顾一切的冲向了车队。

    车队里的骑着马,挥动着刀的汉子们立马勒马停下。

    “列阵!”

    车队中有人高喊了一声。

    骑马的汉子立马组成了一个冲锋的阵型。

    守卫在车队两侧的汉子们,紧握着刀,护在车队两侧。

    跨马站在最前列的汉子,高声喝道:“退回去,否则格杀勿论。”

    然而,饿极了的流民们那会听他的。

    他们不管不顾的冲向车队。

    跨马站在最前列的汉子目光一冷,要下令格杀。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用刀背,打晕即可,别给恩公惹麻烦。”

    跨马站在最前列的汉子愣了愣,点点头,吩咐道:“换刀背……”

    马背上的汉子,齐齐换了刀背,对着冲上前的流民,一通乱砍。

    冲向车队的流民们纷纷被砍落在地,一个个抱着胳膊、肩膀,在地上哀嚎着。

    有流民被刀背砍伤了,流出了鲜血,但是没有生命危险。

    一千骑马的汉子,面对上万流民冲击,没有后退一步。

    不仅如此,还前冲了几十丈。

    若不是李迪及时派人禁军将士出城,阻止了双方的话,恐怕一千骑马的汉子,能杀穿流民们的队伍。

    一个禁军将校在禁军将士们隔开了流民和骑马的汉子以后,盯着车队喝道:“你们车上装着的可是粮食?”

    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了禁军将校面前,淡然笑道:“是粮食!”

    禁军将校浑身一震,派人快速的把这个消息传给了李迪。

    李迪得到了消息,立刻带着人下了城墙,出了汴京城,他一边派人安抚流民们,告诉流民们,朝廷给他们救命的粮到了,一边疾跑到了车队前。

    冲到了车队前,李迪大声质问道:“你们车上装着的可是粮食?”

    站在车队前方的老头,笑道:“是粮食……”

    李迪老泪纵横道:“太好了……有了你们这些粮食,这些灾民们可就有救了。”

    “速速把粮食押运入库!”

    李迪对老头吩咐道。

    老头摇头道:“我们的粮食不能给你。”

    李迪闻言一愣,恼怒的道:“老夫乃是参知政事李迪!”

    老头愣了愣,对李迪拱手一礼,依旧摇头道:“我们的粮食不能给你。”

    李迪怒吼道:“老夫现在要征用你们的粮食,你们敢不从?”

    老头没有说话,但他身后的那些骑马的汉子,以及护卫在粮车两旁的汉子,给了李迪一个回答。

    他们护持在车队两侧,做出了一个拼命的架势。

    李迪见此,咬牙道:“朝廷会依照市价的两倍补偿你们。”

    老头依旧摇头,对李迪认真的道:“这些粮食,我们原打算运到汴京城贩卖的,不过在路上听到了恩公有难,所以我们打算把这些粮食送到恩公手里。

    除了恩公,这些粮食我们不会给任何人。”

    李迪破口骂道:“难道十数万人的性命,不及你恩公重要?”

    老头坚定的摇头,“不及!”

    李迪差点没被老头给气死。

    他咬着牙,当即就要下令给禁军将士们抢粮。

    有天武军将校认出了老头,赶忙跑到李迪身旁道:“李相,他们应该是保州的人。”

    “保州?”

    李迪一愣。

    将校点头道:“我发现其中有几个眼熟的,是保塞军的将士。”

    “保塞军?”

    李迪目光落在了老头身上,质问道:“你们的恩公是何人?”

    老头也没有隐瞒,开口道:“小寇公寇季……”

    李迪一瞬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想生气,生不出气。

    想笑,又笑不出来。

    他神情复杂的吩咐身边的随从道:“去北城门处,召寇季过来。”

    随从答应了一声,跨马冲去北城门处。

    没过多久以后,随从一个人跨马由冲了回来。

    他苦着脸道:“寇工部现在来不了……他已经被灾民们给围了。”

    李迪听到着有些发愣。

    老头听到这话却急了,他对身后骑马的汉子们喊道:“巡马卫,速速去保护恩公。”

    汉子们齐齐答应了一声,策马冲向了北城门处。

    老头带着其他人,驱赶着车队就往北城门处奔去。

    李迪想拦,抬了抬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老头等人送来的粮食数量不小,足够北城门外的流民,以及南城门外刚涌来的流民,吃数日了。

    粮食运送到北城门处,他再从北城门处拉过来,只是多费了一番工夫而已。

    但他若是敢强行挽留车队的话,看老头的架势,估计会跟他拼命。

    老头赶走了赶车的禁军将士,让自己的人赶着车,快速的往北城门处赶去。

第0335章 伤恩公者,皆是我等之敌

    临走的时候,老头犹豫了好一会儿,丢下了两架粮车给李迪。

    叮嘱李迪,吃完了粮食以后,记得把车马、粮袋,给他送到寇府去。

    李迪盯着那剩下的孤零零的两架粮车,不知道说啥好。

    我,李迪,大宋朝四大执掌者之一,被人施舍了……

    在李迪眼里,老头丢下粮车的时候,犹犹豫豫的举止,像极了汴京城里街头上那些富户们施舍乞丐的时候的神情。

    李迪自我挖苦了几句,走到了粮车前,拆开了一个粮袋,往里一瞧,一大袋子的菽。

    也就是豆子。

    李迪赶紧让人把车上的粮袋搬下来,拿到城墙下,重新搭设粥棚,做成吃食分给流民们。

    流民们也知道车队运送来的粮食,是给他们吃的,虽然已经拉到了别处去了,但肯定有他们的份儿。

    他们也不喊了,也不闹了,一个个在官员们的安抚下,守在了城墙下,等着官员给他们分粮吃。

    有了保州送来的这批粮食,这一次的粮食危机算是渡过去了。

    朝廷从其他地方调集粮草的文书,早在昨夜就发出去了,三日之后,各处的粮食都会汇聚到汴京城。

    流民们的温饱问题,将会彻底被解决。

    李迪看着守在两架粮车四周,不肯走的流民,再看了看那些撞死在了城墙上的老人们,心里五味杂陈。

    若是粮食能早到一天……

    不!

    早到几个时辰,那就不会有人因为粮食而死。

    但他却没有埋怨老头等人。

    不仅不能埋怨,还要为这群人请功。

    人家不欠朝廷什么,也没答应帮朝廷做什么事情。

    人家能千里迢迢把粮食运送到汴京城,纯粹是为了维护他们跟寇季的情谊。

    人家若是不送,也没有任何问题。

    李迪让人卸下了粮车上的粮食以后,回身看着那些被老头驱赶出运粮队伍里的禁军将士们。

    “老夫让你们去查探押运粮草的事宜,怎么会被人拿下,当成仆人使唤?”

    李迪盯着只剩下了皮甲的禁军将士们质问。

    禁军将士们苦着脸道:“回李相的话,卑职等人奉命去查探押运粮草的事宜,在押送贼人们回京的时候,撞上了他们。

    卑职等人知道汴京城缺粮给灾民,见他们押送着大批的粮食,就动了心思。”

    李迪撇撇嘴道:“没打过人家?被人家抓了?”

    禁军将士们惭愧的低下头。

    他们战斗力不俗,只是老头等人战斗力也不弱,人数还比他们多。

    老头等人马军步军配合,硬生生把他们这群禁军中的马军轻骑给生擒了。

    他们虽然输了,但是输的心服口服,所以他们没有开口辩解。

    老头等人平均年龄,在三旬左右,皆是在边陲磨炼了多年的百战老卒,打败他们这些入伍不过三五载的,大战没有经历过三五场的人,在情理之中。

    李迪见他们没有辩解,微微一愣,猜测到了他们的心思,他出声道:“败了就败了……你们也是为了帮流民抢粮才败的,情有可原。

    老夫会告知你们军中的监军,让他们免去你们的罪责。”

    禁军将士们闻言,感激的看着李迪,齐齐点头。

    见李迪拔腿要走,他们中间有人开口,道:“李相……”

    李迪脚下一顿,疑问道:“怎么……还想让老夫帮你们请功不成?”

    禁军将士赶忙摇头,道:“卑职等人可没这个心思,卑职等人是想让李相跟寇工部说说,让那些人还了卑职等人的兵器、马匹……”

    李迪回过头,质问道:“人家打了胜仗的缴获,凭什么还给你们?”

    禁军将士等人脸色有些难看。

    兵刃丢了,他们到不怕。

    马匹才是重中之重。

    朝廷拥有的马匹,仅有十万之数,能被挑出来当成战马乘骑的,仅有六万左右。

    而朝廷拥有的马军,却多达三十万之多。

    也就是说,五个骑兵,才能配备上一匹马。

    所以马匹异常珍贵,比他们都珍贵。

    这也是为何寇季当初从辽国弄到马的时候,那么多人冒着被杀的风险、冒着得罪寇准的风险,也要从寇季手里夺走马匹的原因。

    些许的军卒,名为骑兵,有可能一辈子也骑不上马。

    他们丢了兵刃,只需要回到军械库重新领取足以,可他们要是丢了马,就得赔偿等价的钱财,又或者被重责。

    李迪知道马匹的重要性,他见禁军将士们脸色难看,就知道他们害怕被重责。

    他叹了一口气,道:“马匹的事情,老夫帮你们扛下了。”

    禁军将士们闻言,如释重负。

    李迪不再搭理他们,他留下了一些官员们梳理流民,带上了一些官员赶往了汴京城的北城门处。

    汴京城,北城门处。

    天亮以后,没有看到灶头上有炊烟升起,也没有见到汴京城内有粮食运出来,流民们就把寇季的帐篷给围了。

    彭越提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搞到的短刀,领着流民,眼睛通红的盯着寇季。

    彭越把寇季当成了一个善人,当成了一个信人,选择相信了寇季,可寇季却欺骗了他。

    这让他感到十分的愤怒。

    刘亨、曹佾二人,提着刀,一左一右挡在寇季身前。

    双方从天亮以后,就这么对持着,什么话也没说。

    就在彭越准备领着流民们撕碎寇季的时候,李府的随从及时赶到,说有粮食运到了,李迪召寇季过去。

    寇季要随着李府的随从过去,却被彭越带着流民给拦下。

    他们觉得,寇季欺骗了他们一次,肯定会欺骗他们第二次。

    李迪召寇季过去,很有可能是帮着寇季脱身的计策。

    寇季只能打法李府的随从回去告诉李迪,自己被困了,无法回去。

    李府的随从们走后,彭越带着流民们,默默无声的一步步逼近寇季。

    当他们逼到了寇季身前三丈的时候。

    一支千人数目的队伍,挥舞着刀,冲远处奔来。

    他们冲到了北城门处以后,见到流民们围着寇季,没有任何犹豫,选择了冲锋。

    若不是领头的汉子极力的约束手下的人马,不允许他们杀人,他们肯定会一路冲杀进去。

    因为在他们心里,寇季的性命,远比任何人的都重要。

    别说是一群流民了,就算是辽国的精骑,他们也会义无反顾的杀过去。

    他们冲进了流民群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冲到了寇季身前,把寇季护在身后。

    在他们策马反身面对流民的时候,刀柄婉转,刀刃对上了流民。

    他们没有喊出任何威胁的话,但是他们用行动告诉了所有的流民,再敢冒犯寇季,他们一定不会客气。

    他们虽然没有披甲,但是他们身上流露出的彪悍的气息,就让流民们感觉到不好惹。

    流民们人数虽然比他们多,但是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心里只有畏惧。

    能提起胆气,跟他们一拼的,没有几个人。

    他们震慑了流民以后,坐在马背上,齐齐向寇季施礼,“小人等人见过恩公,小人等人正在御敌,不能全礼,请恩公恕罪。”

    寇季见到他们的时候,一脸意外,他在中间瞧见了一些有点印象的身影,愕然的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为首的汉子咧嘴笑道:“等一会儿陈马头到了,您问他。”

    寇季意外的道:“还有其他人?”

    为首的汉子点点头。

    没过多久,老头带着运送粮食的车队,匆匆赶到了北城门处。

    队伍到了流民们身边的时候,老头都没搭理流民,横冲直撞的往前走。

    流民们下意识的就给他们让开了道路。

    老头等人就像是一群漫步在羊群中的狼,对周遭的绵羊不屑一顾。

    老头眼里只有寇季。

    老头到了寇季身前不远的地方以后,跳下了马车,快步跑到寇季面前,拱手道:“小老儿见过恩公。”

    老头全无面对李迪时候的高冷,面对寇季的时候,神情十分热切。

    寇季见到了老头背后那长长的运送粮食的队伍,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快步迎上前,托起了老头的双手,急忙问道:“你们怎么来了?还带了这么多粮食?”

    老头局促的搓了搓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道:“五月收了麦子以后,小老儿等人又在地里种上了菽。老天爷赏脸,今年菽也获得了大丰收。

    大家手里的菽多的吃不完,就想着拿它们换一点钱财。

    陈恩公留在保州的人得知了此事以后,就告知给了陈恩公。

    陈恩公来信告诉小老儿,让小老儿等人把菽运到汴京城里来发卖,他会帮着我们发卖,不仅不会让我们吃亏,还会让我们的菽卖出高价。

    小老儿原本打算托转运司把粮食运过来的,只是转运司要的运粮价钱太高。

    小老儿思来想去,还不如自己送过来。

    反正马上到了冬日了,小老儿等人都闲着。

    小老儿等人押送着粮食出了保州以后,就听到了汴京城发了大洪水的消息。

    怕您因为洪水断了粮,就日夜赶路,把粮食赶紧运过来。

    到了开封府地界的时候,撞上了一群禁军,想抢粮。

    小老儿带人拿下了他们,从他们口中得知,您接手了赈灾的事宜,并且手里已经没粮了。

    小老儿等人就连夜赶路,给您把粮食运过来,解您燃眉之急。”

    寇季拉着他的手,感动的道:“何止是解了我燃眉之急,还活了无数人性命。”

    老头低声一笑,“能帮上恩公就好。”

    在老头等人心里,能帮上寇季,他们就满足了。

    寇季对他们有活命之恩,他们自然当涌泉相报。

    至于活了多少人性命,他们根本不在乎。

    寇季高兴,他们就高兴,就这么简单。

    寇季点点头,吩咐身旁的刘亨道:“速速带人去卸粮,然后开火造饭。”

    刘亨答应了一声,带着衙役们等人开始去卸粮食。

    刘亨带着人卸粮的时候,还特地让人揭开了粮袋,让流民们看到了里面的粮食。

    那一袋袋的粮食敞开,摆在流民们眼前,流民们自然能够看到。

    一些流民悄无声息的托离了围困寇季的队伍。

    有人带头,就有人敬从。

    一会儿时间,流民们已经离开了大半。

    老头笑呵呵的陪着寇季说着话,突然有人走到他身边,扯了扯袖子,他愣了愣。

    “怎么了?”

    那个汉子指了指手里握着刀的彭越。

    老头目光落在了彭越身上,看到了彭越魁梧的身躯以后,心中赞叹了一声。

    目光落在了彭越手里的短刀上以后,脸色一下冷了。

    寇季注意到了老头的神色,并没有说什么。

    老头目光从彭越身上抽回,脸上重新浮起了一丝笑意,对寇季道:“恩公,小老儿若是打了人,您可别怪罪小老儿。”

    寇季失声一笑,摇了摇头,“不会……”

    老头点点头,笑道:“那就好。”

    他对寇季拱了拱手,回过身,目光重新落在了彭越身上。

    他微微弯曲的腰板瞬间挺直,苍老的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只有一脸的冰冷。

    面对寇季的时候,他像是一个田间的老农,可面对彭越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对敌的悍卒。

    老头迈着稳健的步子,走到了彭越身前。

    那些跟随老头而来的汉子们,把彭越团团围住。

    而那些跟随着彭越闹事的流民,却在这一刻,躲的他远远的。

    老头盯着彭越,质问道:“你拿着短刀,要伤谁性命?”

    彭越咬着牙,没有说话。

    老头冷冷的喝道:“我保州军民没有死绝之前,无人能伤恩公。任何胆敢伤害恩公的人,都是我保州军民的死敌。”

    “啪!”

    老头一个巴掌狠狠的抽在了彭越脸上,彭越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淹没在了他胡须当中。

    但他没有还手,不是他没能力还手,而是他不能还手。

    “啪!”

    老头又是一个巴掌。

    一连三个巴掌,抽在了彭越脸上,彭越的脸缓缓肿胀了起来,手里的短刀也跌落在了地上。

    老头冷哼一声道:“念你没有伤到恩公,给你三个巴掌,算是教训。如何处置你,那得恩公说了算。”

第0336章 一言堂

    老头没有杀死彭越的心思,所以抽了他三个巴掌,提醒他服软。

    彭越明白老头的心思,所以至始至终都没有还手。

    他若还手,又或者一直不肯丢下刀,老头一定会下令周遭的汉子,乱刀把他砍成肉泥。

    老头之所以没杀他,不是因为老头不想杀,而是因为寇季没有开口。

    依照朝廷的律法,彭越带头威胁朝廷命官,寇季有权任意处置他。

    寇季在流民们散去的时候,没有开口让人杀了他,就说明寇季有留他一命的心思。

    老头正是看出了寇季这个心思,所以才没让人当场砍死彭越。

    老头打完了彭越,回身对寇季道:“恩公,如何处置此人?”

    寇季目光在彭越身上盘桓了一二,吩咐道:“交给曹佾,拉到一边的屋舍内先关几天。”

    老头认识曹佾,所以在曹佾上前带人押走彭越的时候,老头并没有言语。

    他重新回到了寇季面前,脸上重新浮现出笑意,陪着寇季说话。

    给寇季讲解保州近小半年的变化。

    李迪很早就到了汴京城的北城门处,看着保州的汉子们如此维护寇季,他牙齿快酸掉了。

    他外任多年,造福过成百上千万百姓。

    万民伞也收了几个。

    可他从没有遇到过老头等人这种百姓。

    寇季只出了汴京城一次,就撞上了这么好的百姓。

    李迪怎么可能不酸?

    世间之人,把知恩图报四个字挂在嘴边的,不知凡几。

    可真正的知恩之人,却少之又少。

    绝大多数人,在受人恩惠以后,道一声谢,就不再把恩情记在心中。

    更有甚者,受了恩惠,还会在背后骂娘,怨你不公,怨你有钱怎么不多给他一点,诸如此类。

    李迪一直等到寇季和老头聊的差不多的时候,才带着人走上前。

    “寇季!”

    “李相!”

    寇季对李迪施礼过后,又为李迪和老头互相介绍了一下。

    李迪其实很欣赏老头在他面前高冷,在寇季面前和蔼的脾气,但老头似乎不愿意跟他深交,只是在寇季介绍过了以后,对李迪施了一礼,并没有跟李迪深谈了意思。

    李迪也就没有凑上去自讨没趣。

    倒不是说李迪折身犯贱,而是有情有义的人,远比珍宝要珍贵,也比珍宝要稀少。

    寇季在互相介绍过他们以后,盯着李迪疑问道:“李相,您来这里做什么?”

    李迪翻了个白眼,道:“分一些粮食,过去救济灾民。”

    李迪提到了粮食,寇季就有话说了。

    寇季认真的道:“李相,这些粮食,也是保州的百姓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他们不仅把粮食运到了汴京城,还帮朝廷解了围。

    朝廷可不能白拿了他们的粮食。”

    李迪老脸一黑,很想啐寇季一脸。

    老头把粮食从南城门处运送到北城门处的时候,决口没提价钱的事情,大有白送的架势。

    寇季现在说这话,明显是他的心思,而不是老头等人的心思。

    李迪心里虽然不爽,但是并没有反驳寇季的话。

    诚如寇季所言,老头等人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朝廷拿了他们的粮,给钱是应该的。

    不仅要给钱,还要给他们请功。

    “老夫已经吩咐户部的官员开始点算这些粮食了,等点算清楚以后,朝廷会依照市价,结清粮款。”

    寇季试探的问道:“汴京城里如今的市价?”

    李迪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言,算是默认了寇季的说法。

    寇季会心一笑,老头等人念及情谊,能把粮食快速的运到汴京城,他自然不能让老头等人吃亏。

    寇季小声的跟老头讲了一下如今汴京城里的粮价。

    老头先是一惊,然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意。

    全无面对李迪的高冷,也无面对彭越的狠辣,更像是一个寻常的老农。

    寇季让老头率领着人,先去歇下,然后他找到正在看着禁军将士搬粮的李迪,疑问道:“最大的一批灾民到了?为何你不在直接把他们带过来,在这里吃粮,反而要拿回去?”

    李迪哼哼了一声,没有解释。

    他之所以要让所有的流民到达了汴京城以后,在南城门处过一遍,就是为了剔出其中一些奸诈狡猾的阴险之人,以及一些趁着灾情犯事的恶人们。

    然后才会把人送到寇季手里。

    寇季安置的这些流民,之所以没闹出什么大乱子,就是因为李迪在给他送过来之前,就已经暗中做了筛选。

    那些犯过事的,直接被李迪带到没人的地方砍了。

    那些刺头儿,直接被李迪派人送往边陲,去充军了。

    李迪不让寇季杀人,除了怕寇季乱来,草菅人命以外,也有回护寇季的意思。

    他不想让寇季杀伐过甚,沾染上恶名。

    这些事他都是背后做的,所以并没有告诉寇季,也不打算告诉寇季。

    就算以后寇季从旁人嘴里知道了,他也不会承认。

    李迪明面上对寇季约束极严,但暗中却没少护持寇季。

    寇季见李迪不肯说,也没有继续追问,等到分完了粮食以后,寇季就让人把其他粮食放入到了一个已经晾干了的大屋舍内。

    汴京城外的事情,自然瞒不过汴京城里的人。

    从天武、捧日两军入城以后,汴京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出了大事。

    大致也猜到了朝廷调遣天武、捧日两军入城,是为了防止流民暴动。

    有人为此暗自担忧,有人对此漠不关心,还有人暗中在窃喜。

    只是流民们最终没能像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闹起来。

    谁也没料到,一个没人注意的小小的保州,居然能在关键时候,运送一批粮草到了汴京城,为朝廷、为寇季、为李迪等人解了围。

    赵祯胸脯挺的高高的迈步进了垂拱殿,似乎保州军民帮汴京城解围,是他的功劳一样。

    坐到了龙椅上,在满朝文武还没有开口之前,赵祯就傲然的道:“此次保州军民的义举,当重重赏赐。朕欲免除保州军民三年粮税,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满朝文武闻言,齐齐点头。

    保州军民的义举,如今已经传的街知巷闻。

    朝廷赏赐他们,那是应该的。

    赵祯只是免了一些粮税,又没有大肆的册封官员,满朝文武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况且,在寇准、李迪、王曾三人冷冷的注视下,他们说不出任何大煞风景的话。

    此次朝廷赈灾,先后暴露出了许多问题。

    三司等衙门督管不力、官商勾结倒卖常平仓粮食、官兵勾结企图掩饰贪官污吏的恶行等等等等。

    寇准、李迪、王曾三人心中的怒火早已压制不住,举起刀子杀人,是必然的。

    没人拦得住,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上去触他们三人的眉头。

    赵祯可不在乎满朝文武的想法,他见满朝文武答应了他的提议,就满意的点点头,让中书舍人开始草拟圣旨。

    在他眼里,保州那是他和寇季二人的自留地。

    保州军民也是他二人的私产。

    保州军民争光,就是他自己在争光。

    他自然要帮保州军民争取一些好处。

    赵祯决定了赏赐保州军民的事情以后,就不再开口。

    寇准大马金刀的坐在座椅上,冷冷的道:“从即日起,常平仓交由户部管辖。各地常平仓,由各地户曹会同各地屯军,一起看管。

    户部官员,从即日起,开始清查天下所有的常平仓。

    但凡发现倒卖常平仓粮食,又或者以次充好者,涉案人一体斩决,不论身份。”

    常平仓原是三司在管辖,如今寇准一开口,就从三司划拨走一块肉,三司使李谘心肝疼的在颤抖。

    李谘出班道:“太师,此举不合朝廷规制。开封府常平仓出错,三司却有失察之错,三司任凭查处,但分割三司管辖常平仓的权力,尤为不妥。”

    寇准冷冷的盯着李谘,道:“你以为,三司仅仅是一个失察之罪吗?你以为老夫是在廷议此事吗?”

    寇准话音落地。

    王曾、李迪同时开口。

    “老夫赞成太师的决议!”

    “老夫也赞成!”

    三人目光齐齐的盯着李谘。

    他们用他们的态度告诉李谘,常平仓交给户部管辖,是内庭决议,而不是廷议。

    你李谘想议论也行,但内庭的决议不会更改。

    内庭做出了决议,各衙门就必须实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李谘瞪起眼,就要争辩。

    王钦若轻声咳嗽了一声。

    李谘咬了咬牙,退回了班列。

    寇准三人明显把内庭变成了一言堂,独断朝纲,谁也阻挡不了。

    现在跟他们硬碰硬,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寇准在李谘退回了班列以后,继续说道:“三司屯田的职权,从即日起,归工部掌管。都水监,从即日起,并入工部辖下水部。”

    寇准一言褫夺了三司对屯田事务的管辖权,同时裁撤了都水监衙门,把都水监的人赶到了工部内。

    李迪、王曾二人在寇准话音落地以后,果断附议,没有给任何官员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随着屯田、都水的职权归于了工部,工部的权力一瞬间大涨,完善了一半的职权。

    自此以后,工部再也不是清水衙门了。

    年迈的工部侍郎,听到这番话,激动的嘴皮子直哆嗦,差点没激动的当场晕过去。

    朝堂上的其他文武官员,却一点儿也不激动,甚至还在频频皱眉。

    寇准三人却没有在意他们的心情。

    寇准继续说道:“着刑部,即日起,彻查常平仓粮草案。涉案官员,轻则罢官去职,发配沙门岛,重则斩首弃市。”

    王曾对寇准拱了拱手,踏前了几步,站在了满朝文武面前。

    朝堂上的所有人,从他身上都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

    寇准刚才说的可是常平仓粮草案,而不是开封府常平仓粮草案。

    也就是说,全大宋的常平仓,只要有倒卖粮草的嫌疑,皆在刑部清查之列。

    吕夷简的廉政风暴还没有结束,王曾就已经高高的举起屠刀。

    等他二人清查完了全大宋以后,大宋境内,恐怕就没有多少冗官冗员。

    大宋的官员数目将会达到立国以来,最少的数目上。

    对此,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人在想,朝廷一口气清查了这么多官员以后,一定会空出很多的官位,让他们谋划。

    忧愁的人在想,如何才能逃开这一场杀劫。

    散朝以后。

    王曾到了刑部衙门,令人去汴京城外,召回了刑部的衙役,以及曹佾,开始展开行动。

    同时他还以参知政事的身份,去令给刘美,命令刘美带着皇城司的人,协助调查。

    刘亨和刘亨带领的皇城司的人,也被召回。

    如今流民安置的问题,已经安稳,寇季身边又有从保州过来的人马护持,刘亨、曹佾二人也就不再担心寇季。

    在接到了召回的文书以后,二人没有犹豫,离开了北城们处。

    寇季送走了他们二人,巡视了一圈正在做工的流民,叮嘱了陈敬等人以及保州过来的巡马卫,安置好新来的流民,然后钻进了帐篷,跟老头去聊天。

    寇季离开了保州大半年了,保州如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刨去保州军民们种粮丰收的问题不谈。

    自杨文广精简了保塞军人数以后,从保塞军退出来的老卒们,就随同老卒,以及一些自愿退出保塞军的青壮,建立了两支巡马卫,帮寇季养马。

    在他们的精心照料下,马群中有近一千三百匹母马,成功的怀上了小马崽。

    到了明年,这些母马就会产崽。

    马群的数量也会突破到六千多匹。

    老头激动的告诉寇季,“恩公,不出三年,不出三年,咱们的马群就能超过一万之数。若是再能弄一些良马过来,咱们的马群会变得更加壮大。

    小老儿仔细算过咱们的草场,咱们的草场可以供养下三万马匹。”

    寇季点头思量道:“我会想办法帮你们再弄一些马匹。务必在三年之内,让草场的马群超过三万之数。”

    老头笑容灿烂的道:“咱们的马群突破三万的时候,虎军的那些娃娃们估计也就磨练出来了。到时候他们翻身上马,一定会成为不输给辽人的骑兵。”

第0337章 寇季写给狄青的两个字(五更!两万字!搞定!)

    自从静塞军蒙尘以后,骑兵似乎变成了宋军永远的痛。

    宋军骑兵们的水准,赶上了辽人骑兵们的水准,似乎在所有宋军老卒们眼里,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寇季对老头道:“我们不止要赶上辽人骑兵们,还要超越他们。”

    老头听到了寇季这话,想到了虎字军娃娃们穿戴着的那种厚重的盔甲,就惊讶的道:“恩公难道打算重现静塞军?”

    寇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

    老头听不懂寇季话里的意思,他皱着眉头,沉声提醒道:“恩公,咱们的兵刃、盔甲,倒是能赶上静塞军的水准,甚至还有些超过静塞军。

    可咱们的马匹,却不够。

    依照静塞军的标准,重甲骑,需一人五匹马,而且还是五匹上好的良马。

    咱们的虎军有一万人,一万人每人配五匹马,那就是五万匹马。

    想要挑选出五万匹上好的良马,咱们至少得养十万以上的马群才行。”

    寇季笑道:“马匹的问题你不用担心,三年之内我会弄到足够的马匹。况且我也没想着把虎字军所有将士都打造成重甲骑。”

    老头狐疑的看向寇季,疑问道:“那您打算……”

    他话还没有说完,寇季就笑眯眯的道:“容我先卖个关子,等到我营造的锻铁作坊成了以后,锻造出新铁以后,我就告诉你。”

    老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略显不好意思的问道:“得多久?”

    不等寇季开口,老头补充了一句,“小老儿怕时间太久,看不到虎军的娃娃们战场上扬威的那一日。”

    寇季指了指帐篷外的流民们,道:“外面那些灾民,就是帮助咱们锻铁的人,你觉得有多久。”

    老头有些失神的看向帐篷外。

    帐篷外的流民,已经突破了十万之巨。

    其中青壮多达六万左右。

    六万多人锻铁,那场面,老头不敢想象。

    出一批一万多人铸造盔甲、兵器的铁料,用不了多久。

    老头盯着帐篷外的流民看了许久,嘿嘿嘿笑道:“咱们的粮食,没白给他们吃。”

    寇季哭笑不得的摇摇头,询问老头道:“杨文广把保塞军打造的如何?”

    老头回过头,笑道:“练的倒是有模有样的,新卒比较多,也没有出去练练手,不知道有多少本事。不知道在看到辽人的骑兵以后,会不会被吓的尿裤子。”

    其实杨文广在保塞军推行了精兵以后,保塞军将士们的个人势力,以及军阵能力,提升了一大截。

    几乎可以跟寻常的禁军相媲美。

    只是杨文广军中招纳的新兵比较多,且大多新兵都没有经历过战事,所以老头才如此说。

    在老头这种百战老卒眼里,没上过战场,经历过厮杀的军卒,算不上合格的军卒,就算练的再好,也是一个个绣花枕头。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能经得起这种大恐怖考验的军卒,哪怕其身体素质一般,那也是一个合格的军卒。

    老头品评了一下杨文广麾下的兵马,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对寇季道:“最近他好像惦记上了咱们虎军的盔甲了,整日里在锻造盔甲的作坊里痴缠,想让咱们的匠人,帮他手下的将士,打造一批一模一样的盔甲。”

    老头似乎觉得杨文广的举动很好笑,说到这里的时候,还失声笑了笑。

    虎字军的盔甲、兵刃,那都是寇季亲手设计的,比现在大宋、西夏、辽国等诸国中的任何一套盔甲都超前。

    防御力比步人甲弱了一些,但重量却比步人甲要轻了一倍多。

    如此好东西,落入到了杨文广的眼中,他怎么能不惦记。

    只是他也只能惦记惦记而已。

    保塞军是厢军所属,朝廷配发的兵刃、粮草,都极其有限。

    他想要给保塞军的将士们配备上虎字军的盔甲、兵刃,根本不可能。

    除非他掏空杨府,自掏腰包。

    那也不一定能让保塞军全军装备上虎字军用的盔甲和兵刃。

    虎字军就不同,唯一的一支天子亲军,地位远比禁军要高一线。

    赵祯对于自己的这一支天子亲军,可是格外上心。

    只要能帮虎字军争取到了好处,他都努力的争取。

    寇准、王曾、李迪三人也没有在这件事上为难他,只当他是花了点小钱,去买一段成长的经历。

    所以虎字军如今的待遇,在赵祯屡屡争取下,隐隐有追上禁军上四军的架势。

    从军饷、粮草,到打造兵器、盔甲用的铁料,虎字军就没缺过。

    就这,陈琳还时不时的会送一些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羊、猪等物,给虎字军的将士们改善伙食。

    当然了,陈琳借此往虎字军里安插了一些探子的事情,寇季也清楚。

    但他并没有过问。

    陈琳往虎字军中安插探子,主要是为了防止寇季借用虎字军作乱。

    寇季了解他的心思,所以就任由那些陈琳派来的探子安插在虎字军中。

    所以,虎字军的待遇,远远不是保塞军一支厢军能比的。

    杨文广就是在眼馋那些盔甲、兵刃,也只能干看着。

    这大概也是老头嘲笑杨文广的原因。

    老头嘲笑杨文广,倒不是看不上杨文广。

    他是看不上保塞军。

    毕竟保塞军中大部分的将士没有经过战场磨练。

    其实老头也有点看不上虎字军,因为虎字军一样没有经历战场的磨练。

    老头之所以向着虎字军,那是因为虎字军中的许多将士,都是他们这些人的子孙。

    他唯一看好的,是虎字军的以后。

    寇季思量了一会儿后,对老头道:“你回去以后,告诉匠人们,让他们依照虎字军盔甲、兵刃的样式,打造一套颜色不一样的军备,送给杨文广。

    仅限都头一级以上的军官,才可以配备。

    所耗费的钱财,算在虎字军头上。”

    老头听到寇季这话,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虎字军的训练,他能插手,那是因为他有资格。

    可虎字军的其他事情,他却不会插手。

    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懂得恪守本分。

    询问完了杨文广的近况,寇季又把话题扯到了虎字军的统领狄青的身上。

    提到了狄青,老头的神色中多了一丝玩味,他对寇季笑道:“狄青娶亲了,恩公你知道吗?”

    “娶亲了?”

    寇季有些愕然。

    老头点点头,笑眯眯的道:“几个月前,虎军军营外来了一位女巾帼,指名道姓的找狄青。在营外跟狄青酣战了一场,狄青惜败,被滴溜回了营地内。

    后来这位女巾帼,就在虎军中担任了一个校尉。

    两个月前,这位女巾帼去了一趟汾州,把狄青的父母,还有兄嫂接到了保州。

    每日操练结束以后,就去服侍狄青父母。

    狄青父母深感到她的孝顺,作主当狄青把她娶进了门。”

    曹家二姐,一个豪门出身的大家闺秀,能作到这个份上,对狄青,肯定是真爱。

    寇季试探的问道:“那女子比狄青大了一轮,狄青父母能同意?”

    “嘿……”

    老头笑了一声,道:“狄青父母可稀罕那位女巾帼了。逢人就喜滋滋的说,狄青能娶到如此贤妻,是祖宗修来的福分。

    再说了,女儿家大一轮,也不是什么大事。

    年龄大的会疼人。

    那些个豪门大户中,经常在府上的公子们年幼的时候,就给他们找一房年长的妻室,照顾他们。”

    老头这话,寇季到没有反驳。

    豪门大户中,若是老来得子,又或者仅有一子,必然会在其年幼的时候,为其娶一房贤妻。

    其一是为了防止老两口突然死了以后,孩子没人照顾。

    其二是为了防止他们老两口死后,没人操持家业,让家业落败,让孩子受苦。

    所以老妻少父的事情,在古代很寻常。

    听到狄青父母非但没有讨厌曹家二姐,还十分喜欢曹家二姐,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继续问道:“那狄青可喜欢曹家二姐?”

    老头听到这话,笑容更灿烂了,他嘿嘿笑道:“那女巾帼到了没几日,他就偷偷亲了人家,羞的人家姑娘躲在营房里一天都没出来。”

    寇季听到这话,嘴角抽搐了一下,继续问道:“还有呢?”

    老头笑道:“没过几日,就有人撞见他们牵着手在河边漫步。”

    听到老头这话,寇季长出了一口气,陪着老头一起开始嘲笑狄青,数落狄青。

    在他二人口中,狄青俨然成了一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其实寇季心里真怕狄青不喜欢曹家二姐。

    从当初寇季得知曹家二姐为了狄青,不惜逃出家门以后,寇季就知道,曹家二姐是喜欢狄青的。

    他当时也有些晕头,写了两个字,让人送给了狄青,想促成这一段姻缘。

    虽说对狄青有些残忍,但是一旦二人结缘,对狄青而言,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以后大不了帮狄青纳几方妾室,又或者从赵祯手里讨一封特旨,许狄青拥有平妻,以作补偿。

    顶着曹家女婿的身份,他就不是谁任意能够拿捏的。

    就不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下的心腹悍将,被人当着他的面斩杀,而无能为力。

    也不会被人欺辱的心怀怨气,嘴生毒疮,抑郁而终。

    寇季改变了狄青的命运,狄青会不会依旧如同史书上记载的那样,成为一代名将,他也说不准。

    但寇季觉得,他既然撞上了狄青,就不应该眼看着狄青重蹈覆辙。

    至少得让他这一生过好一点,别过的那么憋屈。

    只是寇季在派人送去了那两个字以后,就有些后悔。

    他觉得,若是狄青和曹家二姐,妾有情,郎无意,那就不妙了。

    若是撮合二人不成,反而让二人生了怨恨,平白的让狄青惹上一个麻烦。

    如今听到了狄青对曹家二姐也有意,寇季心里就放松多了。

    至少事情并没有往坏的一面发展,反而往好的一面一路狂奔。

    至于寇季写给狄青的那两个字,只有他和狄青二人知道。

    极其简单粗暴的两个字。

    亲她!

    狄青看到了那两个字以后,居然照做了。

    这也是为何寇季刚才听到狄青亲了曹家二姐以后,嘴角抽搐的原因。

    寇季陪着老头把保州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聊了一遍,知道了保州处处都在往好的一面发展的时候,也就放心了不少。

    二人聊到了傍晚。

    寇季和老头陪着流民们吃了一碗豆饭以后,寇季安排老头在了自己帐中。

    冬初的风格外寒冷。

    老头年龄大了,受不得冷风吹。

    整个流民安置的地方,只有寇季的帐篷是最暖和的,所以寇季把老头安排在了自己的帐篷中。

    他自己则带领着陈敬、王田升等人,又巡视了一圈流民们安置的地方。

    数万青壮一起动手,忙碌了多日,营造出了近四千多屋舍,每间屋舍内可以安置二十流民。

    四千多屋舍,足足能容纳八万多流民。

    加上寇季此前准备的帐篷,以及病人们占用的帐篷,勉强将所有的流民安置下了。

    随着最大的一群流民到了汴京城,流民的接纳、安置问题,已经到达了尾声。

    此后就算有流民过来,数量恐怕也不会太多。

    从洪水降临的那一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十日。

    后面的流民们不论数量多少,能走到汴京城的也绝不会太多。

    在他们之前的流民,以及把前往汴京城的路途上能吃的东西,吃了个干干净净。

    留给他们的只有光秃秃的树枝,以及一片片的黄土。

    他们大多数人,最终会倒在前往汴京城的路上。

    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能赶到汴京城的,只有极少的一部分人。

    所以,寇季在巡视完了屋舍以后,又划拨了一块地方,让流民们再起一千间屋舍,用来腾空那些帐篷,并没有让流民们营造更多的屋舍。

    新营造出的屋舍有些潮湿,但足以帮流民们抵御寒风。

    加上那墙内外,床上下,堆满的干草,足以让他们在屋内感觉到温怒,不至于被冻死。

    寇季巡视完了流民们居住的屋舍以后,回到了自己帐篷边上,就看到了三个人影,带着一帮子人,在他的帐篷外等候他。

第0338章 快给我!

    “寇工部……”

    慕崇三人主动迎上前,到了寇季面前,脸色有些不自然的开口。

    他们三人以为寇季此番安置流民,没了粮食,必然会出乱子,却没料到半路杀出了一个保州军民,送了一批粮食到了汴京城,帮寇季解了围。

    如今汴京城里的百姓,皆夸赞保州军民是有情有义之人,有人还打算去保州置办田庄,打算跟保州军民生活在一起。

    古往今来,锦上添花者,多不胜数,可雪中送炭的人,却少之又少。

    太祖赵匡胤千里送京娘,被引为一段佳话,吹了上千年,由此可见雪中送炭的有情有义之人到底有珍贵。

    似保州军民这种人数众多的有情有义之人,就更加稀少。

    慕崇三人在寇季最困难的时候,并没有选择帮助寇季,如今再次面对寇季,自然有些难堪。

    寇季打量了三人一眼,道:“找个地方坐下聊。”

    慕崇三人点头应了一声。

    寇季在营地里找了一个空置的帐篷,带着慕崇三人进去坐下。

    坐定以后,慕崇忐忑不安的向寇季赔罪,“寇工部,此前的事情……”

    他话说了一半,就被寇季打断。

    寇季摆手道:“此前一切的不愉快,都不要提了。我不会放在心上,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我有我的难处,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我能理解。

    况且,为了此次赈灾的事宜,你们也出了不少钱财,人力更是耗费了无数。

    关键时刻还提醒了我一声。

    细细算起来,你们不仅无过,反而有功。”

    寇季这话说的很真诚。

    慕崇三人听着寇季不像是在说假话,不安的心思缓和了不少。

    慕崇胖乎乎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道:“寇工部知道我们有难处就好。我们三人之所以连夜赶过来找寇工部,就是怕寇工部误会。”

    寇季盯着仍有些不安的三人,笑道:“没什么好误会的,你们终究是商人,不是官员。我不可能用官场上的那一套规矩约束你们。”

    慕崇三人听到这话,于放下了心。

    三人坐安稳了,钱乐笑问寇季,“那寇工部,锻铁作坊的事情,您看何时修建?”

    他们之所以在寇季面前表现的局促不安,其根本原因,就是怕寇季在锻铁作坊的事情上拖延时间,导致他们投入的钱财收不回来,又或者拖延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收回来。

    此次帮寇季赈灾的许多物资,其实是他们赊回来的。

    以他们在商贾中的地位,去那些草药产地、木料产地,赊一大批的物资回来,不成问题。

    但由于物资庞大的问题,他们赊账的期限也不会太长。

    所以他们要尽快让流民们开始帮他们创造收益,然后再拿流民们创造的收益,去还账。

    不然他们就要自掏腰包去还账。

    若是能用流民们锻造出的东西,去还账,那就更好了。

    这一进一出之间,看似没有多少钱财交易,但他们却稳稳的赚了。

    寇季盯着三人笑道:“灾民们三两日之内,就能安排妥当,等灾民们安排妥当以后,我们就可以开始营造作坊了。

    不过在营造锻铁作坊之前,我们得先营造起纺织作坊。”

    慕崇三人听到这话,齐齐点头。

    流民们数量庞大,但并不全是青壮男子,其中老弱妇孺占有很大的比例。

    锻铁作坊用了流民中的青壮男子做劳力,纺织作坊可以用流民中的妇人、女子做劳力。

    两种作坊一起建立,将会最大化的利用流民的力量,把利益扩充到最大。

    这个问题,不需要寇季给他们三人详细解释,他们三人也会明白。

    钱乐笑道:“我已经派人去了西域,相信明年开春的时候,棉花种子就能带回来。”

    寇季点点头,“棉花种植,还需要一些时间。这段时间,我们也不能让流民闲着。所以我们可以让流民中的妇人们,先用毛、麻纺织。”

    慕崇沉吟道:“毛纺、麻纺的布料,虽然比不上丝绸,但是民间的需求量却极大。”

    孟惟仲目光灼灼的道:“只要我们纺出的布料足够多,一定会大赚一笔。”

    布料在古代一直处在紧缺的状态,不然布匹也不会被引为钱财使用,所以不论是丝绸,还是麻布、毛布,一直都处在供不应求的状态上。

    他们手里的流民足够多,产出的布料,只要不是价格高的离谱,自然不愁卖,赚钱是必然的。

    寇季笑眯眯的盯着三人道:“要是多到卖不完呢?”

    慕崇三人闻言一愣,一脸愕然的看着寇季。

    他们觉得寇季在跟他们讲笑话。

    布料还有愁卖的时候?

    他们可一直在为布料供不应求的问题烦恼。

    寇季也没有卖关子,坦言道:“我府上的匠人们除了能锻造比镔铁还好的铁以外,还造出了一种能够提升布匹产量的纺车。”

    慕崇三人徒然瞪大眼。

    慕崇难以置信的问道:“什么样的纺车?”

    寇季淡然笑道:“三锭脚踏纺车……”

    慕崇三人一瞬间,惊了。

    寇季给刘亨、曹佾二人介绍说三锭脚踏纺车的时候,他二人并不懂。

    可慕崇三人却懂,他们三人的祖辈皆是以纺织起家的,他们对纺织很了解,算得上半个纺织专家。

    ‘三锭’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们远比刘亨、曹佾要清楚。

    慕崇缓缓起身,心里难以平静的哆嗦着问寇季,“真有这种纺车?”

    钱乐、孟惟仲二人紧张的盯着。

    他们生怕寇季在跟他们开玩笑。

    寇季笑道:“真有……不仅有,而且还能改成三锭水力纺车……”

    慕崇三人齐齐站起身,扑到了寇季面前。

    若不是寇季的身份所限,他们一定会冲到寇季面前,抓住寇季的领口,大声的冲他咆哮。

    快给我!

    三人的反应,皆在寇季预料之中。

    寇季嘴角翘起,笑容灿烂的道:“想要?”

    慕崇三人毫无大商的自尊,一点坚持也没有的齐齐点头。

    寇季摆手让他们坐下,笑道:“那我们就重新谈一谈纺织作坊的份子。”

    慕崇三人先是一愣。

    然后皆一脸苦笑。

    他们算是明白了。

    寇季还是那个脸厚心黑的人。

    刚才寇季大方的放过了他们,不是因为寇季心善。

    而是寇季在为敲诈他们做准备。

    偏偏他们还不能拒绝寇季的敲诈。

    三锭脚踏纺车、三锭水力纺车,对他们的吸引力很大。

    若是有了三锭脚踏纺车,那他们在蜀中的丝绸产量,就会直线上升,瞬间翻倍。

    同样的,赚取的钱财,也会直线上升,瞬间翻倍。

    寇季知道他们三人拒绝不了三锭脚踏纺车的诱惑,所以果断开出了条件。

    “纺织作坊里的纺车、织布机、毛、麻、棉、丝,都需要你们来出。纺织女工的工钱,也得你们来出。纺出来的布料,也得由你们贩卖。我只给你们五成份子。”

    慕崇三人听到寇季这个条件,一脸苦涩。

    什么都是他们出的,他们却只能占五成份子,他们怎么可能高兴。

    寇季盯着脸色发苦的三人,继续说道:“丝织作坊我不限制,但你们还得答应我,不会在外面建造绵、麻、毛纺作坊。”

    慕崇三人闻言,浑身一震。

    寇季这个条件,是堵死了他们撇开寇季单干的路子。

    若是换做旁人,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然后拿到了三锭脚踏纺车以后,果断撇开人家单干。

    可面对寇季,他们却不敢。

    以寇季的身份背景,他们要是违背了对寇季的承诺,寇季一定会让他们家破人亡。

    但是五成份子,实在太少。

    他们有点接受不了。

    寇季也没有急着催促三人,坐在哪儿静静的等待他们三人的答复。

    慕崇三人思考了良久,最终孟惟仲率先开口,果断的道:“我们出钱出物,五成份子虽然少了一些,但布料交给我们贩卖的话,仍旧可以盈不少利。

    仍旧有的赚。

    既然有得赚,为什么不答应?

    况且,寇工部也没有限制我们丝绸作坊。

    丝绸作坊对我们而言,才是大头。”

    慕崇、钱乐二人闻言,愣了愣,附和的点点头。

    孟惟仲说的有理。

    对他们而言,丝绸作坊才是最主要的。

    三锭脚踏车能让他们的丝绸产量以倍数增长,所收获的利益,自然也是以倍数增长。

    棉、毛、麻三种布料的纺织作坊,虽然被寇季占去了五成份子,但寇季并没有抽空所有的利润,反而还把售卖布料的权力给了他们,让他们通过贩卖布匹,获得最大的利润。

    他们出钱出物,仍旧有得赚。

    既然有得赚,就没啥好忧郁的。

    他们之所以不甘心,纯粹是贪心在作祟。

    但他们合作的对象是脸厚心黑的寇季,那么他们就有必要压一压自己的野心。

    慕崇三人看向寇季,沉重的道:“我们可以答应。”

    寇季料定了他们会答应,所以在他们答应以后,并没有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他笑着点点头道:“那你们就先去筹备毛、麻吧。

    顺便再准备一批的木料运送过来。

    我府上的匠人们已经阴干里第一批的木料,已经开始动手制造三锭脚踏纺车,还有织布机。

    等到你们的毛、麻运到了以后,就可以动手开始纺织。”

    慕崇三人既然答应了寇季,就没有再犹豫,他们齐齐点头,应下了此事。

    寇季在他们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开口道:“顺便从蜀中请几位纺织能手,过来教一教这里的女工。”

    慕崇三人闻言,也点头答应了。

    他们府上的女眷、丫鬟、女仆,皆是纺织能手,丝织作坊里还有不少手艺高超的女工,所以这对他们而言,不是难事。

    寇季送走了慕崇三人以后,回到了帐篷里,自嘲了一番。

    他终究还是有点小心眼,没有放过慕崇三人。

    稍稍的给了他们一些惩罚。

    虽说慕崇三人的做法,他能够理解。

    但能够理解,不代表他能够原谅。

    不代表他们能够放过他们。

    慕崇三人若是没有那个能力的话,寇季或许还不会惩罚他们。

    可慕崇三人明明有帮他筹措粮食的能力,却在关键时候因为钱财的原因,没有出手帮忙。

    那他就必须惩罚慕崇三人。

    寇季自嘲了一会儿,走到了床榻边上,合衣睡下。

    他已经两天一夜没睡了,确实有些疲惫。

    寇季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天亮以后。

    工部侍郎就急匆匆的从汴京城内赶到了寇季所在的帐篷里,把昨日朝堂上发生的一幕,告诉了寇季。

    他昨日忙着接手都水监的人手,没有抽出时间来给寇季这个工部的主官报信。

    如今接手完了都水监在汴京城里的人手,自然要过来给寇季这个工部主官说一声。

    寇季得知了寇准三人在朝堂上,一言独断了朝纲以后,着实愣了许久。

    他们料到,寇准三人怒了,居然如此刚硬。

    居然不跟朝臣们商量,开始独断朝纲。

    虽说他们三人的举动会得罪满朝文武,但寇季仍旧得说一声。

    霸气!

    大丈夫当如是。

    既然掌了权,就得霸道一些。

    总是瞻前顾后,总是忌惮这个、顾忌那个的,那还不如不掌权。

    随便去朝中的一个清水衙门当咸鱼算了。

    寇准三人表现的如此强硬,寇季自然不甘示弱。

    他吩咐工部侍郎,回到汴京城以后,即可准备,从三司拿回内庭独断给工部的屯田之权。

    工部侍郎听到了寇季的吩咐,有些为难,“上官,咱们去三司拿权,三司若是不给呢?”

    寇季瞪起眼,“内庭独断给我们工部的权力,三司有什么资格不给?”

    工部侍郎苦着脸道:“可三司使李谘要是闹起来,拒不交权,下官也不好强抢啊。”

    寇季没好气的道:“你好歹也是朝中的一位老臣,怎么能这么怂呢?不能强抢,你还不能赖着讨要啊?”

    工部侍郎愕然道:“怎么赖着讨要?”

    寇季白了他一眼,道:“以你的身板,去了三司,要是被人气到了,或者被人推了,那还不得倒地不起?”

第0339章 差点被遗忘了的小黑屋

    工部侍郎愕然的盯着寇季。

    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样。

    寇季却没搭理他的眼神,继续说道:“倒在地上以后,你立马派人放出风声去,就说三司拒不交出内庭划拨给我工部的权力,还动手打人。

    然后让人抬着你,到垂拱殿里去,找内庭讨一个说法。

    或者让人抬着你去李府,找李谘讨一个说法。

    不仅得要回屯田的权力,还得清查三司屯田的账目、田册。

    最后还得问李谘讨要几千贯的汤药费。

    却一样,你这病就不能好,就必须赖在李府门口不走。”

    工部侍郎愣愣的盯着寇季,许久以后,失声道:“您……您这不是让下官去耍泼皮吗?”

    寇季了他一眼,“耍泼皮怎么了?三司先给你耍泼皮的,你为何不能给他们耍泼皮?”

    “可是下官的名声……”

    “只要你帮工部讨要会权力,以后凡是在工部任职的官员,只会对你歌功颂德,不会毁坏你的名声。你的名声不仅不会差,反而会更上一层楼。

    说不准以后还会有人把你耍赖皮的举动,传颂为智斗奸臣之类的佳话。”

    “……”

    工部侍郎,被寇季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可他并不傻,并没有轻信寇季的话,反而一脸为难的道:“上官,要不还是您回去找三司讨要权力吧?您的面子比下官大多了。”

    寇季瞪起眼,喝斥道:“你一个工部侍郎,连讨要一点小权,都要让我这个上官出手,那工部要你这个侍郎作甚?”

    “可是……”

    “这是本官给你的命令!”

    “……”

    工部侍郎垂下了脑袋,丧气的答应了一声。

    他还想在朝堂上混,所以没办法违背寇季这个上官的命令。

    他离开了寇季的帐篷以后,站在帐篷外思量了许久。

    最终有了决定。

    他决定,若是他耍了赖皮以后,有损名声,他就把这件事推到寇季头上。

    若是真如寇季所言,被传颂为佳话,那他就果断的笑纳了。

    有了决定,工部侍郎就匆匆赶回了汴京城,照着寇季的吩咐做了。

    诚如他所料,他去三司讨要屯田权力的时候,三司根本没有交出权力的打算,各种推诿。

    然后,他被三司的人‘气’倒了。

    他倒下以后,立马有人出去散播谣言,说三司不肯交出内庭划拨给工部的屯田的权力。

    一瞬间,汴京城内议论纷纷。

    寇准三人大怒,召李谘入宫问话。

    李谘入宫以后,被寇准三人轮番一通臭骂。

    李谘回到了三司以后,把三司中那些惹过工部侍郎的官员们臭骂了一顿。

    然后,让人把屯田的一些文书、账册、田册,扔给了工部。

    但并没有交出屯田的主要权力。

    工部的衙役们收拢了那些文书、账册、田册以后,就开始依照寇季的吩咐开始清查。

    然后工部侍郎让人抬着他,到了李府门口堵住了李府大门。

    百姓们见此,纷纷围观。

    李府门口一瞬间变得人声鼎沸。

    李谘回到府的时候,见到了工部侍郎躺在自己的府邸门口,差点没被气死。

    李谘指着工部侍郎谩骂了一通,指责工部侍郎耍泼皮。

    工部侍郎却没搭理他,躺在李府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走。

    事情最终又闹到了内庭。

    寇准亲自出面,到了三司,督促着三司把屯田的权力交给了工部。

    然而。

    工部侍郎拿到了屯田的权力以后也不罢休。

    依旧躺在李府门口不肯走,并且理直气壮的告诉李谘,“谁知道你们三司有没有在屯田事务中贪赃枉法,万一你们三司贪赃枉法了,那我工部冒然接下了屯田的职权,岂不是要给你们三司背黑锅?”

    李谘气的差点没叫人把工部侍郎给打死。

    李谘被工部侍郎耍赖皮,缠磨的焦头烂额。

    寇季却没有多关注此事。

    他已经打定了注意,只要工部侍郎能办好这桩差事,他就留下工部侍郎继续待在工部。

    工部侍郎若是办不好这桩差事,那他就让工部侍郎滚蛋。

    比起让工部侍郎去要权,他更关注的是流民们的安置问题。

    数量最大的一批流民到了以后,依旧有流民断断续续的到达汴京城。

    三天时间,寇季又收拢的两万多流民。

    流民安置之所的流民,突破到了十三万之数。

    寇季所安置的流民,跟朝廷探查到的流民数量,差距有点大。

    差了足足四五万之多。

    这四五万的流民,去了哪儿,没人告诉寇季。

    寇季也没有问。

    他只是从刘亨派出去的斥候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

    一些流民在前往汴京城的途中,为了一些粮食,就把子女,卖给了那些闻着血腥味扑上来的人贩子、老鸨子。

    还有一些流民倒在了前往汴京城的路上。

    还有一些流民在路上作乱,或者抢别人吃食的时候,被人活生生的打死。

    三天中的最后一天,李迪派人给寇季送来了一大批的粮食,并且告诉寇季,在大雪封路之前,相继还有粮食送到,一定会送够流民们过冬所需的粮食。

    从那一日以后,李迪派人送来安置的流民就少之又少。

    基本上没超过千人。

    有人告诉寇季,其实到南城门处的流民,仍有不少。

    但是李迪却并没有把人尽数送过来。

    李迪之所以这么做,寇季心中有所猜测,但却没有去问。

    一个人,在没有粮食可吃的情况下,根本熬不过几日。

    如果过了十几日,他还活着,那就有很大的问题。

    他或许吃过一些不该吃的东西。

    朝廷容不下这种人,寇季安置流民之所,也容不下这种人。

    在寇季的安排下,流民们最终营造出了足够他们居住的屋舍。

    看着所有流民都有房子可住,寇季站在帐篷前,心中有满满的成就感。

    活人无数的成就感,果然比任何成就,都让人感觉到畅快。

    就在寇季站在那一排排的屋舍前面心中自傲的时候,老头背负双手,弯着腰,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寇季身前。

    “恩公,过几日我们就要回去了。”

    老头笑呵呵的对寇季说。

    寇季愣了愣,疑问道:“为什么急着回去,这里又不缺你们吃的那一口粮食?”

    老头腼腆的笑道:“朝廷付的粮钱,小老儿已经拿到了。您这里也没有危险了,小老儿再待在汴京城,就没啥意思了。

    小老儿得赶紧把钱送回去,分给那些还在保州翘首以盼的娃儿们。”

    寇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官家知道了你们的义举,有给你这个领头人授官的意思,你不打算要?”

    老头思量了一下,摇摇头,“小老儿老了,又不认识几个字。当了官,什么也做不了。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干嘛要白拿朝廷的俸禄?

    与其待在汴京城里虚耗光阴,还不如回保州去,教训教训那些娃娃们,让他们以后上了战场以后,少死几个人。”

    说完这话,老头盯着寇季,继续说道:“小老儿还得回去盯着那些娃儿们,防着他们有了钱粮以后得意忘形,也得时时刻刻叮嘱他们,让他们记住,他们的好日子是谁给的。

    别忘恩负义……”

    听到老头这话,寇季突然觉得,保州军民能够重情重义,不是天生的。

    是有这些心中知道感恩的老头子们,在一旁不时的提醒,不时的言传身教。

    寇季长叹了一声,道:“既然你决议要回保州,我也不拦你。”

    其实寇季想留下老头在汴京城,帮他讨一场富贵。

    但老头明显没有享富贵的心思,他似乎只想守在保州,守在那些保州军民身边。

    老头见寇季答应了,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寇季强留下他。

    汴京城这地方虽然富贵繁华,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待在里面。

    至少老头就不愿意待在汴京城。

    “有一件事,小老儿想跟您商量一下……”

    老头局促不安的搓着手,似乎他要说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

    寇季痛快的道:“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都想办法帮你办。”

    老头搓搓手,局促的道:“其实也不是啥大事……小老儿就想着,等以后老的走不动路了,能不能在您和官家的生祠里,讨一个看门人的身份。”

    寇季愕然的看向老头。

    老头以为寇季有些不乐意,赶忙摆手道:“小老儿不是为了自己,小老儿就是想待在生祠里,时时刻刻提醒那些娃娃们,记得供奉,别让生祠里断了香火。”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既然开口了,那以后那生祠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老头闻言,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小老儿就不打扰恩公了。”

    老头对寇季拱拱手,迈步离开。

    寇季盯着老头的背影,幽幽的道:“等你以后死了,少不了要让你在生祠里享一份香火。”

    香火的问题,寇季其实并不在意。

    他只是觉得,保州军民若是时时供奉、香火不断的话,他跟赵祯二人死后,那一座生祠,有可能会升级成为一座庙宇。

    他和赵祯二人也会因此被封神,然后世世代代的传颂下去。

    似老头这等人,也应该世世代代被传颂下去。

    老头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回过身询问寇季,“恩公,您在瑞圣园旁边营造的那些屋舍是干什么用的?

    早上咱们的人去巡视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动静。

    若不是衙役们拦着,咱们的人就进去一探究竟了。”

    寇季闻言一愣,猛然跺卒道:“忙着为流民们的口粮担心,居然把这些家伙给忘了。”

    “快去找个人,给守在哪里的衙役们传令,让他们把里面的人放出来。”

    老头狐疑的道:“里面关着人?”

    “一些在我安置流民的时候,闹事的人。”

    寇季解释了一句。

    老头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他很自然的对一切给寇季添麻烦的人都没有好感。

    老头随手招来了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巡马卫汉子,让他去帮寇季传令。

    那汉子骑上马,冲到了瑞圣园边上。

    然后盯着瑞圣园边上的那些衙役们,打开了屋舍的门户。

    紧接着,就看到了一个个瞪着眼睛,双眼充血的人,一抽一抽的走了出来。

    这些人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折磨,眼中没有任何身材。

    宛如一群疯子,又像是一群行尸走肉。

    饶是那汉子见惯了死人,看到了这些人的时候,心里也抽搐了一下。

    毕竟,杀人不过头点地,没什么可怕的。

    可怕的是那些折磨人的法子。

    有一些折磨人的法子,可以说是惨无人道。

    那汉子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策马回去给寇季回信。

    再次见到寇季的时候,他表现的很沉默。

    寇季见到他的时候,赶忙开口问道:“放出来了?”

    汉子沉默着点点头。

    寇季继续追问,“可有死人?”

    汉子摇摇头。

    寇季松了一口气,若是因为他的疏忽,把人给关死了,那他可能会稍微内疚一下。

    毕竟那些人罪不致死。

    “他们的状况如何?”

    寇季继续询问。

    汉子嘴角抽出了一下,没有回答。

    寇季立马意识到,汉子怕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也没有追着刨根问底,而是快步赶到那些人身边去。

    寇季走后,汉子凑到老头身边,低声道:“陈马头,我刚才看到……”

    老头抬手,打断了汉子的话,背负双手,淡淡的道:“不必多言……恩公治理流民,用一些非常手段,也情有可原。

    毕竟,那些流民若是闹起来,会伤到很多人性命。

    恩公也是为了更多人的性命着想。”

    汉子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顺从的点点头。

    老头又吩咐道:“你看到的东西,别告诉给别人。”

    汉子有些发愣。

    老头却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他之所以不让汉子把这种事情外传,就是不想破坏寇季在保州军民心中完美的形象。

    他这么做,也不是单纯的在维护寇季。

    而是不想因为此事,让保州军民刚生出的凝聚心,散掉。

第0340章 劝诫不如生绑

    寇季赶到了瑞圣园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巡马卫的汉子看到的场面。

    他看到的是一群蓬头垢面的人在嚎啕大哭。

    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拽着那些脸色冷峻的衙役们,一个劲的在说话。

    虽然大部分说的都是废话,但是他们就是停不下来。

    衙役们虽然面色冷峻,但心里其实很震惊。

    只是把人关了几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这小房子的威力有点强大啊。

    衙役们是率先看到寇季的,他们看到了寇季以后,果断躬身施礼。

    那些从小房子里出来的流民,听到了‘寇工部’三个字,浑身哆嗦了一下,愣是不敢抬头去看寇季。

    一个个深深的垂着脑袋,浑身哆嗦着,乖巧的向寇季施礼。

    一瞬间,衙役们对小房子的作用,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打算回到了衙门里以后,就把这个方法,告诉那些跟他们交好的刑部衙役。

    寇季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流民们一眼,发现他们确实没有损伤,就对他们失去了兴趣。

    他对衙役们吩咐道:“带他们下去,分配给陈敬等人,让陈敬等人看着给他们安排一些活做。”

    顿了顿,寇季指着脸色苍白有些苍白,状态比其他流民要好一些的彭越道:“你留下。”

    彭越咬了咬牙,没说话,站在原地也没动。

    他是上过战场,见过大恐怖的,所以抗压能力,远比其他流民好,状态也比其他流民好。

    那些衙役们答应了一声,带着流民们离开。

    这些之前挑事、打架的时候还很叫嚣的流民,一个个温顺的像是绵羊一样,跟着衙役们离开。

    流民们离开以后,寇季踱步到了彭越面前,冷冷的问道:“知道本官为何没有杀你吗?”

    彭越缓缓仰起头,看着寇季,沉声道:“您想用草民。”

    寇季冷哼一声,“你倒是聪明,能猜到本官的心思。”

    彭越微微低下头,低声道:“您的心思很明显,不需要多猜。”

    他再复抬起头,盯着寇季,道:“您虽然骗的草民等人,但您是一位好官,草民可以供您驱使。但……”

    彭越说到这里,语气一顿,目光直直的盯着寇季,掷地有声的道:“但草民不会再涉足行伍。”

    寇季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

    他之所以留下了彭越的性命,就是因为彭越在静塞军待过,还领过兵,打算让他去虎字军指点。

    可彭越一张嘴,就堵死的他的意图。

    很明显,彭越猜到了寇季很有可能会让他涉足行伍的心思,所以提前拒绝了寇季。

    寇季面色一冷,“你就不怕本官再把你关起来,或者杀了你。”

    彭越认真的盯着寇季,缓缓摇头。

    他若怕死,也不会在流民安置之所无粮以后,拿着刀子去找寇季。

    寇季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在静塞军中经历了什么?”

    彭越面色挣扎了一下,咬牙道:“昔年澶渊之战,监军不顾我们兄弟反对,斩杀了我家军头,又用我家军头的脑袋,逼迫我们兄弟拖着疲惫的身躯,去跟辽人拼命。

    草民一千多兄弟惨死在了辽人刀下。

    那监军非但没有因此承担罪责,反而在澶渊之战后,步步高升。

    可怜我家军头,为大宋立功无数,说被斩就被斩,连一个诉说冤屈的地方也没有。

    眼看着那监军官越升越高,我家军头坟头上却荒草遍布,连一块碑都不敢立。

    草民就自请卸甲,退出了静塞军,不想再为朝廷卖命。”

    寇季听到这话,心中微微叹息了一下。

    忠勇坟头荒草堆,奸臣扶摇上青云。

    怎不叫人寒心?

    换做是他,他肯定扯旗反了。

    彭越只是退出了行伍,没有去提刀杀了那奸佞,就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寇季盯着彭越道:“那奸人是谁?本官很想瞧瞧他。”

    彭越沉声道:“那奸人已经死了……”

    寇季愣了愣,点点头,道:“那就好……不然本官难免要跟他做一场。”

    寇季盯着彭越,继续道:“虽然你不愿意去行伍中,但本官仍旧希望你们再次涉足行伍。本官可以保证,在新的军伍中,不会发生你提及过的这种事情。”

    彭越咬着牙,果断摇头。

    寇季盯着彭越道:“那个掌掴你的老者,你可还记得?”

    彭越点点头。

    寇季道:“本官让你去的军伍,就是他待着的军伍。他领的那些人手如何,相信你能看清楚。”

    听到寇季准备让他去老头所在的军伍,彭越有些发愣。

    他心思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

    他能为了自己的军头,一气之下舍去官爵俸禄,说明他心中也有情义。

    碰到老头那种重情重义的人,自然有种亲近的感觉。

    但他一想到自己的军头惨死的时候的情景,目光又变得无比的坚定。

    “恕难从命!”

    彭越对寇季拱了拱手,**的道。

    寇季见自己说什么彭越也听不进去,就叹了一口气道:“本官给你三天时间,你考虑清楚。三天以后,他们就要离开汴京城了。

    你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这辈子就只能浑浑噩噩的过活了。”

    丢下这句哈,寇季背负双手,离开了此地。

    他在扎营的地方巡视了一圈,见老头正在盘点朝廷给的粮款,就凑上前。

    “朝廷大方吧?”

    寇季笑眯眯的问。

    老头见到了寇季,先是放下了手里的铜钱,对寇季施礼,然后笑容灿烂的道:“大方……大方……小老儿没想到,咱们的粮食居然能卖出这么高的价钱。”

    朝廷可是以汴京城里的粮食的市价,收购的保州军民的粮食。

    汴京城里的粮食,在洪水泛滥以后,一路飞涨,涨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

    老头等人拿到的钱财,自然多。

    寇季笑道:“听说你不愿意当官以后,朝廷有多免除了保州军民半年的粮税。”

    老头咧着嘴,笑呵呵的点着头。

    朝廷先减免了他们三年的粮税,后又追加了半年。

    足足免去了他们三年半的粮税。

    三年半时间,不用纳粮,若是再不闹灾害的话,足以让保州的军民快速的富起来。

    寇季见老头笑容灿烂,就继续说道:“更大方的是,朝廷还送了一位重甲骑兵给你们。”

    老头先是一愣,随后徒然瞪起眼,有些难以置信的道:“真的?”

    大宋人口多达数千万,供养的兵马多达百万。

    但是重甲骑兵,却只有三千人。

    怎么能不珍贵?

    或许在朝廷眼里,重甲骑兵只是朝廷用过的一支兵马,但是在老头这种老卒眼里,重甲骑兵,那就是悍卒中的悍卒。

    寇季点头道:“还是一位经历过战事的重甲骑兵,据说在澶渊之战的时候,已经官职静塞军中的都头。”

    老头失声道:“在哪儿?”

    老头有些激动的道:“小老儿得去见见。”

    一个静塞军中的军官,还经历过大战,那更珍贵。

    寇季笑道:“就是你之前掌掴过的那位。”

    老头愕然的瞪大眼。

    寇季笑眯眯的道:“现在明白了我当初为何没让你杀他了吧?”

    老头重重的点头。

    寇季笑着又道:“只是人家似乎不愿意在涉足军伍,能不能把人带回去,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老头听到这话,目光滴溜溜在乱转。

    寇季背负双手离开了。

    该说的,他已经说完了,不需要再待下去了。

    他相信,以老头对虎字军那些将士们的重视,一定会想法设法的把彭越弄到保州去。

    毕竟,有这种悍卒中的悍卒教导,虎字军的将士们实力能提升一大截。

    上了战场以后,肯定能少死几个,多杀几个敌人。

    寇季给老头上了眼药以后,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细细的关注着这件事的动向。

    他打算看看老头会用什么办法把彭越弄到保州去。

    然而。

    他终究是小看了老头对虎字军将士们的重视。

    老头根本就没想办法。

    在得知了彭越是这等人才以后,当晚就领着数十人,冲到了彭越居住的屋舍内,把彭越给绑了。

    讲道理?

    若磨硬泡?

    老头想都没想过。

    左右先把人弄回去再说。

    就算要讲道理,那也得等彭越到了保州以后,再给他讲道理。

    到时候,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人手,给彭越讲道理。

    帮了彭越以后,害怕彭越跑了,老头就没多待。

    次日就跟寇季辞行了。

    带着一些干粮,赶着马车,用粮袋子装着彭越,匆匆出了汴京城。

    寇季望着老头等人远去的背影,会心一笑。

    彭越态度不论有多坚决,最终依旧得成为虎字军的人。

    送走了老头一行以后。

    寇季又开始为流民的事情操心。

    流民已经安置妥当了,那么就应该帮他们找些事情做。

    那些妇人们在捡光了汴京城四周的柴火以后,已经闲了好几日了。

    寇季先找来了陈敬、王田升等人。

    又找到了匠人们,带着他们到了一片空地上。

    规划起了纺织作坊的营造。

    纺织作坊可是要长久的用下去的,所以不能像是营造流民居住的屋舍一样,那么草草了事。

    需要深挖地基,以青石铺地、以青石垒墙、以糯米蜃灰浆粘合。

    蜃灰是一种类似于石灰的东西。

    性能远比石灰优越。

    寇季之所以采用蜃灰,而非水泥,倒不是说他不会烧水泥。

    而是因为水泥煅烧,需要时间,他也需要多次尝试以后,才能烧出合用的水泥。

    他等得起,可那些流民可等不起。

    所以他果断的采用糯米蜃灰浆。

    蜃灰,汴京城里有不少存量。

    可以随时取用。

    更重要的是,在黏合方面,糯米蜃灰浆比水泥其实要好一些。

    用它砌起的墙壁,可以屹立百年。

    若是在砌墙的时候,再加上铜汁浇灌,那可以保证建造出的墙壁,数百年不倒。

    只是蜃灰的造价比水泥高,所以没办法像是水泥那样,被广泛应用。

    寇季之所以在作坊里采用石墙,也是为了避免失火的时候被付之一炬。

    同时为了放火,寇季还在石墙四周,设计了几处环形水道。

    府上的匠人告诉寇季,一些大户人家,为了放火,会在一些容易失火的地方,营造水道。

    寇季果断的采纳了他的建议,给作坊四周加上了水道,用于防火。

    屋顶采取的仍旧是传统的人字形屋顶。

    以木、草、浆、瓦片,搭建。

    由于供给数万的妇人、女子做工用,所以需要建造的作坊,就需要准备上千间。

    工程量远比之前营造屋舍的时候要大。

    在督促着匠人们丈量了地方以后,寇季又让府上的一些匠人们带着流民们开始破土动工。

    除此之外,寇季让剩下的匠人们开始根据他所绘的图纸,开始制作三锭脚踏纺车和织布机。

    一切处理妥当以后,寇季把监督的工作交给了工部员外郎、工部主事,等属官住持。

    他在傍晚的时候进入到了汴京城内。

    寇季离家多日,虽然家就在身边,可他却没时间进家门。

    以前他看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这个典故的时候,总觉得描述的有些夸张。

    直到他真的把十数万流民的性命们扛上肩的时候,才明白。

    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并不夸张。

    因为比起他的私情而言,那些饱受水患之苦的百姓们更重要。

    寇季回到了府上

    向嫣赶忙把他迎进门,并且督促府上的丫鬟们,赶紧给寇季烧水,让寇季洗漱。

    同时又取出了几身干净的衣服,任由寇季挑选。

    寇季洗漱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干爽的衣服以后。

    刚出门,向嫣就凑上前,一边帮寇季整理衣冠,一边道:“祖父回府了,派人召你过去,到正堂里用膳。”

    寇季有些意外的道:“朝政如今是最繁忙的时候,祖父怎么有时间回府了?”

    向嫣俏皮的眨了眨眼,“妾身猜测,八成跟你有关。”

    寇季狐疑道:“我这几日又不在汴京城。”

    向嫣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捂着嘴偷笑了一声,却没有多解释。

第0341章 你要造反吗?

    寇季见向嫣笑容中似乎掩饰了什么,细思了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令人发笑的事情,所以就没有在意。

    寇季、向嫣夫妇,携手到了正堂。

    寇准早一步坐在了正堂正中。

    眼前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摆放着美味佳肴。

    面色阴沉着,一句话也没说。

    待到寇季迈步进了正堂以后,他开口质问道:“王云升近几日的所作所为,是你教的?”

    王云升,正是那位工部侍郎的名讳。

    此老非进士出身,乃是已故文正公李所荐。

    在李护持下,一路顺风顺水,混到了京官的位置上。

    李亡故后,被人挤去了工部衙门坐冷板凳,然后靠着熬资历,一路熬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上。

    此人对朝廷并没有什么大功,但也没什么大过。

    算是不作为的官员中的一员。

    若不是寇季迁任到了工部,又逼迫他出去做事,估计他能在工部咸鱼到卸任。

    面对寇准冷冷的质问,寇季挑起了眉毛,沉吟道:“我只是吩咐王云升去三司拿回内庭划给工部的屯田职权,并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啊?”

    寇准冷哼道:“他问李谘讨要五千贯的汤药费,是不是你教的?”

    寇季一脸愕然。

    他确实说过让王云升问李谘讨要五千贯的汤药费。

    只是他是戏言,大致就是向王云升表述一个意思,让王云升记得敲诈。

    寻常的汤药费,几贯、几十贯足以。

    王云升问李谘讨要几百贯的汤药费,也不是难事。

    但他没想到,王云升真的一字不漏的照着他的话办了,非要找李谘要上千贯的汤药费。

    王云升是脑袋不开窍?

    还是故意的?

    寇季揣测了一下,觉得王云升八成是故意的。

    他能混到工部侍郎的职位上,纵然无才无能,脑子也必然比一般人好使。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寇季话里的深意。

    他必然是故意这么做的。

    有可能是为了怕耍泼皮的事情玷污了他的名声,所以才这么做,想借此把耍泼皮的事情推到寇季头上。

    想通了其中关节,寇季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

    暗道王云升的鬼心眼不小。

    只是让王云升问李谘要汤药费的话是他说的,但他却不打算认下。

    王云升爱惜名声,难道他寇季就不爱惜名声了?

    他若是不爱惜名声,还能轮得到王云升去耍泼皮,轮得到王云升去赚那五千贯?

    有了主意,寇季对寇准拱手道:“回祖父,我从未教唆王云升问李谘讨要什么汤药费。”

    寇准冷声道:“那王云升和李谘今日闹到了资事堂的时候,在老夫盘问之下,为何说是你下的令?”

    寇季假装一脸愕然,然后苦笑道:“我怎么会下如此昏庸的命令。想来是那王云升心里怨恨李谘手下的人辱骂了他,所以借故问李谘讨要巨额汤药费,又怕祖父您责骂他,故意将此事推脱到我头上。”

    然,寇准怎么可能听信寇季的鬼话。

    王云升要是有那个胆子在他面前信口胡诌,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坐在工部侍郎的位置上。

    寇准瞪着寇季,冷哼道:“那到了明日上朝的时候,老夫亲自盯着你们三方对质。”

    寇季听到这话,倒也没怂,反而试探的问道:“那李谘到底有没有给王云升汤药费。”

    寇准老脸一黑,哼哼道:“人终究是在三司晕倒的,不论是被气倒了,还是被打倒的,三司都有责任。李谘作为三司使,未能管束好下属,当然得赔账汤药费。

    不过也没有五千贯那么离谱。

    老夫作主,让李谘给了王云升一千贯汤药费。”

    寇季听到这话,缓缓点头。

    王云升碰瓷,得了汤药费,这在寇季的意料之中。

    毕竟这种事情,很难掰扯清楚。

    李谘又在理亏的一方,所以他赔偿汤药费是必然的。

    寇准心里却不痛快,晃着头,自语道:“有失体统,堂堂朝中重臣……”

    寇准实在找不出形容王云升碰瓷的话。

    显然,寇准觉得王云升的行为,有**份。

    若是王云升借故问李谘要一个交代的话,那倒是好听一点。

    可王云升直接开口问李谘要钱,显得有些下乘。

    毕竟,碰瓷要钱和栽赃陷害,是两个概念。

    前者是不要脸,后者是为了趁机打成某种目的。

    前者不堪入耳,后者却是一种智慧的表现。

    “嘭……”

    就在寇季暗中盘算,如何让王云升一个人认下此事的时候。

    寇准一拍桌子,气咻咻的道:“此风不可涨,若是以后汴京城里的老者们人人效仿,那岂不是乱了套了。明日老夫就下旨,申明此事。”

    寇季疑问道:“祖父打算如何申明此事?”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道:“自然是张榜告诉百姓,王云升之所以晕倒,乃是被三司衙役推搡所致,非……非……”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寇季赶忙补充道:“并不是在耍泼皮。”

    寇准闻言,点点头,掷地有声的道:“并非是在耍泼皮,趁机讹钱。”

    王云升要名声,朝廷也要名声。

    一个朝中重臣,耍泼皮,趁机讹钱,要是传扬出去,那百姓们还不把满朝文武当成偷鸡摸狗之辈?

    所以只能找个借口,把此事说合理一些。

    也不知道那个三司的衙役倒霉,要为了朝廷的颜面做出牺牲。

    听到寇准说出了这番话,寇季已经有了对付王云升的办法。

    也不怕明日到了朝堂上跟王云升、李谘二人对质。

    他领着向嫣坐下。

    一家三口开始用膳。

    寇准夹着一块腌菜,塞进了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感慨,“在宫里吃惯了山珍海味,吃惯了绿菜。如今再尝这腌菜,别有一番风味。”

    向嫣笑盈盈的道:“祖父喜欢,那就多吃点。孙媳让府上的厨房腌制了不少……”

    古人在过冬的时候,可没有绿菜享用。

    所以在过冬的时候,大多吃的都是腌菜。

    有夏日里腌的,也有秋日里腌的。

    冬日里唯一能吃绿菜的地方,大概只有皇宫。

    因为皇宫里有一座庞大的温室,里面栽种着各色蔬菜,专供赵祯、刘娥等人享用。

    偶尔也会分润一些给朝中一些重臣。

    但不会太多。

    在冬日里,能得到宫里赏赐绿菜,那是一种恩宠的象征。

    据说太宗在朝的时候,有两位官员职位相当,在过冬的时候,太宗赐给了其中一个官员绿菜,却没赐给另一个官员。

    另一个官员借此察觉出了太宗对他的不满,果断上书请辞,借此逃过了杀身之祸。

    依照太宗当时的心思,原本是打算给他罗织一些罪名,然后流放沙门岛,或者杀掉的。

    就是因为他足够聪明,从赐绿菜的关节中,察觉出了不对,所以才逃过了一劫,全身而退。

    当然了,这只是以讹传讹的说法。

    因为能混到吃上宫里绿菜的地步上,那都是朝中重臣。

    可寇季至今也不知道那个从太宗手里逃了一劫的官员的性命。

    寇季暗中猜想,大概是某人为了拔高宫里赏赐的绿菜的特殊含义,借此编出的故事。

    寇准吃腌菜吃的香甜,寇季却吃着如同嚼蜡。

    他在城外,陪着流民吃糠咽菜,吃了十数日。

    如今回到了府里,吃不上山珍海味,还要吃腌菜,他当然不满意。

    也就是桌上的一盘炒肉和一盘炖肉,勉强能满足他的胃口。

    不然他肯定会在陪着寇准吃过饭以后,回到园子里再吃一顿。

    同时,寇季觉得,他有必要写一封信给赵祯,让赵祯送一点绿菜给自己尝尝。

    吃过了饭,寇季准备回去给赵振写信,却被寇准留下了。

    寇准似乎有话要跟他说。

    向嫣识趣的告罪了一声,离开了正堂。

    寇准吩咐寇忠,清理了桌上的残羹剩饭,等到丫鬟奉上了香茶以后,寇准才缓缓开口,“此次安置流民的差事,你办的不错……”

    寇季坦言笑道:“其实我也是想借着流民之力,谋财牟利,所以才主动抢下了这个差事。”

    寇准闻言一愣,长叹一声,质问道:“老夫的俸禄不够你花吗?”

    不等寇季开口,寇准又道:“你是一个官,一个正四品的官,已经算是朝中重臣了,若是外放的话,足以担当一方封疆。

    你应该做的是为朝廷谋福,为百姓谋福。

    而不是整日里谋划那些钱财。

    更不是经营那些商贾之道。

    说到花钱,老夫从没见过你花钱。你不仅没花府上的钱,到了汴京城以后,还借着商贾之道,为府上敛财巨万。

    又在江陵食邑上,营造了铸钱作坊。

    可以说,纵然你以后什么都不做,你的钱财也会源源不断的滚滚而来。

    只要铸钱作坊存在,你的儿孙也会有源源不断的钱财花销。

    既然不愁钱花,也不缺钱花,那你为何还要一门心思的敛财?”

    寇准一席话说完,寇季要开口,却见寇准一脸凝重。

    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意识到寇准可能还有话说,就闭口不见。

    只见寇准神色凝重的盯着他,问出了一句足以石破天惊的话。

    “你告诉老夫,你敛那么多的钱财,又不花销,是单纯的喜欢钱财,还是想借着那些钱财……造反?”

    寇季愕然瞪大眼,一脸难以置信的道:“祖父,你怎么会有这种心思?”

    寇准盯着寇季,沉声道:“你的所作所为,都在往这个方向靠拢,老夫想不生出这种心思,都难。”

    寇季微微皱了皱眉头。

    难道寇准知道了交子铺的作用?

    陈琳告诉他的?

    应该不可能。

    陈琳若是把交子铺的作用告诉了寇准,寇准不可能任由交子铺掌管在他手里。

    那是因为什么,寇准才会生出这种心思。

    寇季盯着寇准,眼中充满了询问的意思。

    寇准长叹一声,道:“李迪告诉老夫,从保州过来的那些军民,对你言听计从。”

    寇季皱眉道:“我对保州军民有恩,在保州军民衣不裹身、食不果腹的时候,救过他们的性命。一应粮食、布料、田产,都是由朝廷划拨的。

    此事满朝文武都知道。

    我若有事需要保州军民去做,他们自然得帮我做。”

    寇准深深的看了寇季一眼,郑重的道:“可在他们眼里,你比朝廷重要,比官家的江山社稷重要。”

    寇季闻言,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寇准这句话里蕴含的是什么意思,寇季清清楚楚。

    保州军民对寇季言听计从,甚至只在乎寇季,不在乎朝廷。

    寇季若是想要做什么,只需要振臂一呼。

    一瞬间就有无数的死士,冲在他身前,为他冲锋陷阵,为他卖命。

    寇季盯着寇准,质问道:“仅此而已?仅仅是因为保州的军民,祖父就怀疑我有二心?”

    寇准摇头道:“当然不止这些……还有府上的钱财,江陵的铸钱作坊,蜀中的三大商贾。府上帐册上登记的钱财,已经超过了一千多万贯,远远超过了国库的存钱。

    可以装备起二三十万的猛士。

    江陵的铸钱作坊,正在不断的铸钱,大批量的铸钱,里面的存铜,足以购买下江陵一带四五成的粮食。

    此次赈灾,蜀中三大商贾,三日之内,就能把你所需要的东西,准时、足量的送到你手中。

    这些,难道不够吗?”

    顿了顿,寇准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保州一万装备精良的虎字军,三万新挑选出来的保塞军……”

    寇季神色凝重的看着寇准。

    寇季细细的把寇准的话串联了起来,发现他起兵的话,真的有点容易。

    保州有二三十万猛士供他驱使,府上的钱财可以让他装备起这二三十万的猛士。

    江陵的铸钱作坊,可以随时给他提供足够的粮草。

    慕崇三人,可以随时把他需要的物资,运送到他所需要的地方,速度还非常的迅速。

    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的财力做支撑。

    他可以领着着二三十万的猛士,把大宋捶打一遍,不需要担心粮草、不需要担心辎重。

    当然了,这只是理想化的状态。

    掀翻大宋真的容易的话,辽国、西夏,早就把大宋掀翻了。

第0342章 祖父,是您想造反吧?(五更!两万!)

    大大小小的造反,贯穿了整个有宋一朝,也没见谁造反推翻了大宋。

    所以说,在大宋造反,是十分困难的。

    寇季不认为他率领着二三十万猛士,就能掀翻大宋。

    远的不说,单单是汴京城中的禁军上四军,就不一定是保州的那二三十万猛士可以拿下的。

    更何况,大宋还有其他兵马。

    各支禁军、厢军、藩兵、乡兵,大大小小的兵马加起来,足有百万多人。

    还有数千万的百姓在大宋官员们制约下做后援。

    不是寇季率领二三十万猛士,就可以掀翻的。

    真要推翻大宋的话,效仿赵匡胤的做法,反而更容易一些。

    只是汴京城里可没有兵马供他调动。

    虽说那些武勋们在朝廷的制约下,对朝廷怨念深深,可他们依旧是朝廷最忠实的拥护者。

    因为他们享受着朝廷给予他们的足够的优待。

    若是让他们支持某一位皇子篡位的话,他们或许还有想法。

    但若是拉着他们一起造反的话,他们恐怕不会答应。

    朝廷给他们的优待,足够他们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犯不着再去拿命换一个同样的富贵,又或者比眼前的富贵高一点点的富贵。

    更何况,若是改朝换代以后,新朝的皇帝能不能像赵氏一样优待他们,很难说。

    所以寇季觉得,自己造反的没多少成功率。

    若是裂土封疆的话,倒是容易。

    他只需要带着兵马,在边陲上占据一块地方,干翻三五次朝廷的讨伐,就能舒舒服服的躺在边陲上当大王。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借着进贡的名义,从朝廷中大占便宜。

    寇季盯着寇准,突然自嘲了一声,然后道:“祖父在跟我讲笑话?保州能战之士,不足三十万。三十万兵马造反,能从保州打到汴京城吗?

    怕是连真定府都出不了。

    还有,天子亲军虽然由我节制,也没有监军,但官家已经在里面安插了不少亲信。

    就算我要起兵,他们也不会答应。

    而我在江陵食邑铸钱,也是为了用高超的技艺,铸造出精美、耐用、含铜量高的铜钱,借此梳理大宋各地那混乱不堪的铜钱。

    至于蜀中的三大商贾,他们跟我只是合作关系。

    我们可以一起牟利,但无法做到一起造反。

    况且,我们做的生意里,也有官家的份子。

    官家手里的份子最多,话语权最大。

    刨去了这些,我拿什么造反?

    仅凭府上的那点钱财?”

    寇季以后,他讲清楚了利害关系,寇准就会打消疑虑,却没料到寇准在听完了他的话以后,冷冷的说了一句。

    “旁人仅凭钱财造反,倒是不行。但你可以!”

    寇季听到这话,有些按耐不住了,想要激烈的反驳。

    却听寇准又道:“因为你有老夫这个祖父,而老夫距离帝位,只有半步之遥。内庭三席,老夫独占一席,其余两席,也是老夫的至交。

    朝堂上对老夫唯命是从的官员,有半数之多。

    老夫的亲信朱能,守卫着皇城。

    只要老夫一声令下,他能帮老夫做任何事情。”

    寇季听到此处,愕然瞪大眼。

    他很想大声的咆哮一句。

    想造反的是您吧?

    祖父!

    寇准继续说道:“你只需要花费一些钱财,买通剩下半数朝臣。即便不能全部买通,买通一些也好。然后再用钱财,贿赂宫中的宦官、宫娥,让他们毒害了官家。

    再买通拱卫在汴京城的禁军中的一部分将校。

    你就可以轻易的拿走帝位。

    你只需要在官家驾崩以后,连合百官,奏请老夫立你看中的皇子为官家。

    然后再由他,把皇位禅让给老夫。

    等到老夫上位,你就能皆朱能,以及禁军中将校们的手,快速铲除异己。

    等老夫死后,留给你的就是一个稳稳当当的江山社稷。”

    寇季听闻了这番话以后,脑中快速盘算了一下,发现寇准所说的话,可行性很高。

    远比他起兵造反要高。

    而且有八成的成功率。

    前提是寇准得配合。

    寇准说完了这番话以后,目光直直的盯着寇季,想看寇季有什么反应。

    寇季皱着眉头,一句话也没说。

    许久以后,仰起头,盯着寇准,坦诚的道:“祖父,当官家,没什么好的。旁人稀罕,我真的一点儿都不稀罕。

    况且,官家对我情深义重,我不想伤害他……”

    寇准听到寇季这话,长出了一口气。

    他盯着寇季,认真的道:“太宗、先帝,两位官家,对老夫皆有厚恩。先帝虽然数次贬了老夫,但是老夫在他心里的地位,一直没有动摇过。

    先帝能在临危之际,把官家托付给老夫,就是对老夫极大的认可和信任。

    老夫不能愧对太宗、先帝的厚恩,老夫也不能辜负先帝的认可和信任。

    所以老夫在心生了疑虑以后,才会找你问个清楚。

    若你真有谋朝篡位的想法,那老夫势必要大义灭亲。

    褫夺了你所有的官爵,把你送回华州,让人看着你,过完一辈子。”

    寇准能说出处置寇季的方法,寇季相信寇准这是真话。

    寇准没有说杀了他,这说明在寇准心里,他们的祖孙情分很重。

    寇准说完这番话,又复说道:“你说你一点儿也不喜欢皇位,老夫不信。但你说官家对你情深义重,你不愿意伤害他,这话老夫信。”

    寇准盯着寇季,郑重的道:“因为官家对你是真好,待你入兄。”

    寇季眉头一挑,暗自思量。

    寇准今日一反常态,非要把造反的话题拉出来说一说,敲打他一番,八成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刺激。

    而且还跟赵祯有关。

    寇准也没有让寇季思量很久,他长叹一声道:“官家对你安置流民很满意,知道你有大功,所以打算重重的赏赐你。

    原本是想擢升你为工部尚书,但是为老夫三人否决了。

    老夫三人倒不是想压着不给你升官。

    自从你主政工部以后,老夫三人就知道你升官,是压不住的。

    老夫三人之所以阻止你担任工部尚书,是因为工部并无多少实权。

    虽然从都水监、三司,抢回了一些权力,但仍旧是一个清水衙门。

    老夫三人是打算让你在管勾工部公事的职位上历练一下,多积攒一些政绩,补足你没有外任方面的短缺。

    然后在老夫卸任平章事的时候,借此擢升你为刑部尚书。

    主掌刑部大权。

    以你跟官家的情分,以后入内庭,是必然的。”

    寇季沉吟了一会儿,思考了寇准话里的意思。

    寇准的话很好理解,但是这中间却夹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比如寇季外任历练缺乏的问题。

    明面上看,寇季先擢升为工部尚书,再调任刑部尚书,没有多少问题。

    可实际上呢?

    一旦寇季升任为工部尚书,必然会成为满朝文武注视的存在,满朝文武会抓住寇季没有外任经历的事情,不断给他找茬。

    寇准若是卸任了总摄国政的职权。

    依照朝廷的惯例,寇准对朝廷贡献这么大,必然要加封他,升迁寇季、寇礼父子,彰显隆恩。

    寇季若是工部尚书,那他再往上升,就只能入内庭。

    问题是他年龄不够,资历又浅,纵然赵祯强行擢升他入内庭,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

    甘罗十二岁拜相的事情,发生在秦朝,却不会发生在大宋。

    所以到时候摆在寇季面前的就只剩下了三条路。

    一条辞官。

    一条外调。

    一条转文为武。

    可是无论那一条,都不是寇准想看到的。

    他如今和王曾、李迪三人狠下杀手,得罪的人不计其数。

    他若死了,李迪、王曾也死了,寇季外任在外,又或者缩在枢密院,那还不任人宰割?

    所以在他得知无法制约寇季升官的时候,就和王曾、李迪一起给寇季谋划了一条完整的路。

    让寇季在管勾工部主事的位置上,多磨一些资历、功劳。

    然后等他卸任,或者死了以后,借着朝廷的恩荣,把寇季迁任到刑部尚书的位置上。

    然后让寇季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磨练几年,混一混政绩、年龄。

    等到年龄足够的时候,再由王曾、李迪二人推举,引他入内庭。

    如此一来,也不需要担忧任何人挑他的资历和年龄的问题。

    等王曾、李迪二人死了以后。

    寇季就能一跃成为平章事,掌管大权的同时,也不用惧怕任何人,还能护佑李、寇、王三家。

    寇季猜透了寇准的心思,却没有讲话。

    因为寇准三人既然没能同意他迁任工部尚书,那么必然还有后话。

    不然寇准绝不可能说出那句,赵祯对他是真的好的话。

    寇准不知道寇季已经猜透了他的心思,他盯着寇季疑问道:“你可埋怨老夫阻止你升任工部尚书一职。”

    寇季摊开手,淡然笑道:“我现在手里的职权,跟工部尚书有区别吗?”

    寇季一句俏皮话,打消了祖孙二人之间的凝重的气氛。

    寇准失声笑道:“你能如此想,也不枉费老夫一片苦心。”

    寇季笑问道:“所以……官家后来跟你们闹了?”

    寇季也只是随口一说。

    毕竟以赵祯的身份,耍性子的话,有点不合适。

    却没料到,寇准苦着脸点了点头。

    “是啊!官家跟老夫三人闹了。他也没哭没喊,没撒泼打滚。只是老夫三人递到他面前的奏折,他一本也不看。

    不仅不看,还在老夫三人教导他理政的时候,对老夫三人不搭理。”

    顿了顿,寇准道:“老夫虽然没有教授过官家,但是官家也算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官家小时候性子随和,对老夫等人都是以礼相待。

    稍微大了些以后,性子变得仁和了许多,对老夫等人更是厚待有加。

    从没有在老夫三人面前是失礼,更没有在老夫等人面前使过性子。

    可为了你的事,他硬生生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跟老夫三人使性子,对着干。”

    寇季一脸狐疑的道:“官家年龄不小了吧……也懂事了……不应该吧……”

    寇准苦笑道:“正是因为他年龄不小了,懂事了,所以他跟老夫三人使性子,才是真性情。若是他年幼的时候,叫嚷着给你加官进爵,老夫只当他是胡闹。

    可他长大了以后,还是这般,这就说明他是真心待你。

    拿你当兄长看待。

    也正是因为如此,老夫在得知了保州军民对你言听计从以后,才会追问你是不是想造反。”

    寇准长叹一声道:“历朝历代以来,无情的帝王比比皆是,有情有义的帝王却少之又少。能以如此真情实意的对待一个臣子的帝王,更少。”

    寇准盯着寇季,道:“碰上这么一位帝王,就应该好好怜惜他,而不是伤害他。你若有二心,他一定会伤到肝肠寸断。

    你不想伤害他,老夫也不想让他受伤害。”

    寇准这话说的是情真意切。

    但寇季听得却嘴角抽搐。

    赵祯对他情深意切,他能感受到。

    只是寇准的描述、用词,搞得好像他跟赵祯有点什么似的。

    比如‘肝肠寸断’这个词……

    寇季心里在说小话,嘴上附和的说道:“我定然不会伤害到官家。”

    寇准点点头,道:“你若一生忠谨,官家一定会成为一位令人称颂的仁君。你若怀有二心,官家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无法预料。”

    寇准的话越说越认真,但寇季越听越觉得不对味。

    眼见寇准还要继续说下去,寇季果断打断了他的话,道:“祖父放心,我对皇位真的是半点兴趣都没有。我若对皇位有兴趣,也不会跟满朝文武去勾心斗角。

    只需要在之前周怀正叛乱的时候,让朱能去决了黄河河堤,跟随周怀正一起领兵入京即可。

    那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周怀正能领着五万兵马,杀到皇城下。

    再多朱能率领的十万兵马,足以攻破皇城。

    那个时候,您的权柄虽然没有如今的大,但一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您之前所说的那些,一样可以施为。

    那么绝佳的机会,我都没在乎。

    现在又岂会费尽心机去抢那个牢笼一样的皇位。”

第0343章 安兴(今晚一更,有点事处理一下)

    听完寇季的分说,寇准思量了一二。

    发现确如寇季所言,他若图谋皇位的话,周怀正叛乱的时候,是绝佳的机会。

    那个时候寇季可以借着清君侧的名义,清除所有能阻挡他道路的人。

    且不会留下任何话柄。

    那种绝佳的机会,寇季都没在意,那他现在必然也不会费心费力谋划。

    寇准瞥向寇季,沉吟道:“你真的对皇位没想法?”

    寇季果断摇头。

    寇准狐疑的道:“你怎么会对皇位没想法呢?”

    在寇准的认知里,但凡有资格能觊觎一下皇位的人,多多少少对皇位都有些想法。

    听寇季的意思,似乎从入汴京城开始,就没对皇位产生过任何想法。

    这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有些难以相信。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祖父当真觉得那位置是个好东西?”

    寇准听到这话,忍不住瞪了寇季一眼,他觉得寇季说了一句废话。

    那位置若不是好东西,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费尽心力去抢。

    寇季似乎看穿了寇准的心思,他淡淡的道:“至高无上的权力确实是好东西,但拿到它以后,举世皆疑。得防着妻室,得防着兄弟,防着子嗣,防着从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人。

    眼中无人可全信……

    彻彻底底的沦为一个孤家寡人……

    若是当昏君,子孙不成器的话,到手的江山社稷,恐怕要不了几代,就得败出去,还得被人诛杀殆尽。

    若是当明君,终生将会被锁在皇宫那座牢笼里,每日里忙碌于案牍之间,直至夜深人静也不得休息,到最后还得操劳致死。”

    寇季撇撇嘴道:“哪有当平章事来的痛快?高兴的时候理政,不高兴的时候在家养养病,没事还能出去散散心。

    只要控制好内庭,权柄还不输给官家。

    没事还更给官家找找岔,大庭广众之下指责他昏庸,他也不能打你,不能骂你,还得赐一些好东西给你,防止你被气着了。

    你若出了差错,他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你,还得维护你的颜面。

    碰到明君的时候,狠狠的挑他一些错处,他立马能把你引为忠臣良相。

    碰到昏君的时候,陪着他一起祸乱天下,他立马能把你引为宠臣。

    干了好事,功劳全算在自己头上。

    干了坏事,骂名全推到他头上。

    多爽?

    富贵、权柄一样不缺。

    碰到改朝换代,立马带着文武百官投诚,到了新朝,依旧官居高位。

    多爽?”

    “滚!”

    寇季一番话,听的寇准额头上青筋暴跳,指着门外就怒吼了一声。

    寇季撇撇嘴,往门外走去,嘴上还嘟囔道:“我有没说错什么,文臣们大部分都是这么干的……”

    寇准听到这话,气的破口大骂,“逆子,我辈文臣岂有你说的那般不堪?!”

    寇季脚下一顿,盯着寇准幽幽的道:“祖父,错辈分了……”

    寇准一跺脚,气咻咻的道:“老夫被你气糊涂了。”

    寇季一番话,着实把寇准恶心的够呛。

    若是寇季说的没理,他也不会在意。

    偏偏他听完了寇季的话以后,居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就恶心人了。

    照着寇季的说法,满朝文武都成了蝇营狗苟之辈了。

    而他自己恰恰是为首的那个,他怎么能不气。

    寇季摊开手,无辜的道:“祖父,孙儿也没说错什么啊,您何必生气呢?朝野上下,那些世代官宦的人家,就是这么来的。

    人家不光在咱们大宋活的滋润,在辽国活的一样滋润。”

    寇准气的七窍生烟,哆嗦着骂道:“滚!”

    寇季见此,不再言语,收回手,往门外走去。

    右脚刚迈出门外,就听到寇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给老夫滚回来!”

    寇季收回脚,回过身,一脸疑惑的看着寇准。

    寇准黑着脸道:“老夫被你气的,差点把正事都忘了。”

    寇季立马做出了一副聆听的姿态。

    寇准气哼哼的道:“官家一心要帮你加官进爵,老夫三人拗不过官家,最后商量了一下,取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赐你爵位,表彰你的功勋。”

    寇季站直了身体,愕然道:“官家要封我公爵?”

    难怪寇准回府以后,一个劲的说赵祯对他很好。

    原来赵祯要破例给他封爵。

    “呸!”

    寇准瞪着眼,啐了一口,鄙夷道:“你想得美!朝廷有明文规定,不入二品,不授公爵。”

    寇季干巴巴一笑,道:“其他的爵位,我不太适合吧。”

    寇准冷哼道:“原本是不合适……”

    寇季一脸疑惑。

    寇准哼哼道:“可你未有爵位,先有实邑。老夫等人可以借着把你实邑落在实处为名,赐你爵位。”

    寇季愣了愣,分析了一下,觉得寇准的说法倒是合理。

    寇准三人若是冒然给他封爵,必然会遭到满朝文武反对。

    可若借着实邑为名,给他封爵的话,满朝文武倒不会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虽说冒然给寇季封爵,有些不妥。

    但错却不在寇季,也不是寇准仗着身份帮寇季以权谋私。

    错在赵元佐。

    赵元佐一时任性,把自己的实邑划出了两百户给寇季。

    违背了朝廷做事的章程。

    毕竟,从有爵位的那一刻起,到如今,还没听说过谁能把自己的实邑私相授受的。

    当然了,也没有一位历任三位帝王,还能活着的先太子。

    赵元佐一个特殊身份的人,干出了一件特殊的事情。

    满朝文武想阻止,也没办法阻止。

    以他身份的特殊性,只要不是造反,无论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满朝文武都没办法处置他。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赐给了寇季实邑的事情,满朝文武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没看见。

    但这始终是一个刺,稳稳当当的扎在朝堂上,谁看了都觉得别扭。

    如今借着寇季刚刚立了功的机会,把这根刺给拔了,满朝文武自然乐见其成。

    虽说破例给寇季进爵,有些违背朝廷的做事章程。

    但只要赐予的爵位不够高,寇季的身份地位,其实没有多少变化。

    毕竟,不需要再赐予实邑。

    同时又能名正言顺的帮赵元佐擦干净屁股,还能借此抵消了寇季安置流民的功劳。

    一举三得。

    何乐而不为。

    寇季猜透了寇准三人借着实邑给自己封爵的心思,好笑的问道:“所以……您几位打算给我封一个什么爵位?”

    对于自己是封爵,还是加官,其实寇季不太在意。

    以他的年纪,朝廷不可能给他封赏太大的爵位。

    他封爵,无非是多了一份名头而已,没有太多实质性的作用。

    又不能世袭,也不能增添实邑。

    更没办法拿出去威慑别人。

    朝廷中,刨去武勋不算,光是文臣中的公爵,在朝的就有近十人,朝外的那些卸任在家的,那都不算。

    更别提那些武勋中的公侯世家。

    爵位对武勋而言,那是传家的富贵和根本。

    但对于文臣而言,只是一个荣誉。

    至于加官,他也没想过。

    他刚迁任到工部,才开始展开拳脚,还没大干一场呢。

    若是被调离了工部,那之前的一切岂不是白忙了?

    他又不缺升官的机会。

    他现在缺的是资历和实力。

    若是他有资历和实力,无论寇准还是赵祯,帮他升官就没有那么多顾虑。

    不用瞻前顾后。

    就像是盖房子一样,根基不稳。

    上面盖的墙壁、屋顶,再高再大,也经不起推敲。

    寇准不知道寇季心中所想,只当寇季迫切的想知道自己的爵位,就哼哼道:“安兴伯……”

    寇季愣了愣,若有所思的道:“伯爵?”

    寇准质疑道:“不满意?”

    寇季摆手道:“没什么不满意的。”

    安兴二字,倒是适合他一个文臣。

    若是忠勇、忠武之类的爵名,那他就该考虑转行入伍了。

    见寇季没什么不满,寇准继续道:“敕封你的诏书,不会在朝堂上宣读,过几日,会有宦官到府上宣旨。”

    寇季微微挑起眉。

    有些不是滋味。

    咋地?

    我这爵位是偷来的,见不得人啊?

    那还不如不封呢。

    寇准见寇季神色古怪,似是知道寇季心中所想,板起脸道:“主要是牵扯到了实邑的问题,事关楚王,不适合宣之于众。”

    寇季闻言,脸色更古怪了。

    寇季目光幽幽的看着寇准,狐疑道:“其实帮楚王掩饰过错,才是你们答应官家给我封爵的根本目的吧?”

    寇准板着的脸僵硬了几分,冷哼道:“老夫等人执掌朝政,自有考量,你一个小小的四品官,懂什么。”

    见寇准开始不讲理了,寇季也清楚的知道了,他的话八成是说中了。

    他感慨道:“拿一个破爵位,糊弄我安置流民的大功……”

    “滚!”

    寇季话还没说完,寇准一指门外,咆哮了一声。

    寇季见寇准恼羞成怒,果断跑出了正堂,连礼仪都忘了。

    寇准见寇季慌慌张张的跑了,又好气又好笑,坐在椅子上直哼哼。

    他知道寇季不怕他。

    刚才那慌张的神色,纯粹是做给他看的。

    “臭小子……”

    “老狐狸……”

    回四君园的路上,寇季撇撇嘴,低声说了一句。

    寇准、王曾、李迪等朝中的老倌们,做事就没有一个直来直去的。

    总是喜欢用各种手段,各种语言,拐弯抹角的达成他们的目的。

    若不是他足够聪明,能看出老倌们的心思,恐怕就要被老倌们玩的团团转。

    寇准今日见他,先是吓唬他,再谈情谊,最后才说出了朝廷册封他爵位的事情。

    为得就是在他为朝廷立了大功,朝廷只给他赏赐了一个空头爵位以后,让他心里别生出什么怨恨,从而踏上一条大逆不道的道路。

    老倌们做事,不是一举三得,而是一举四得。

    “明说不好吗?为何要拐弯抹角的?我又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

    寇季在迈步进入四君园的时候,又嘀咕了一句。

    回到了四君园里。

    寇季心情好了不少。

    他携手正在园子门口等自己的向嫣,回到了卧房里。

    一夜无话。

    翌日。

    三更天的时候。

    寇季在寇忠的呼唤声中,从床榻上爬起身。

    洗漱了一番后,寇季穿戴上了朝服,提着朝笏,出了房门。

    寇季的朝笏,是用一整块的玉石雕琢出来的,通体如同羊脂,光滑细腻。

    此物价值不菲,却并非寇府掏钱置办的。

    而是寇季迁任为管勾工部公事的时候,从向府顺来的。

    此前寇季成婚,向敏中把向府的地契交给了寇季,寇季没有收下。

    于是向敏中就有意把这一块价值不菲的朝笏送给他。

    让他拿着朝笏,能时时刻刻记住向敏中对他的情谊。

    以便于向府以后蒙难了,寇季好出手帮衬一二。

    所以在寇季去向府上请向敏中帮忙上书的时候,向敏中就将此物,放置在了桌上。

    也没说是要送给寇季的。

    但寇季通过向敏中的举动,猜出了向敏中的意图,所以临走的时候,顺走了朝笏。

    其实玉质的朝笏,也就向敏中再用。

    似寇准、王曾二人用的朝笏,皆是象牙所制。

    李迪用的朝笏,更是一整块的铁块。

    远比向敏中的朝笏更有风格。

    金玉之物,拿在手里太俗。

    还是象牙、铁块,拿在手里才更带劲。

    寇季赶到正堂的时候,寇准已经被宫里的人请走了。

    他就一个人坐上了轿子,晃晃悠悠的到了东华门。

    到了东华门口一瞧,一顶顶的轿子塞满了东华门前,轿子周遭,有挑灯笼的小厮,提着暖壶的仆人。

    就是没有一个官员。

    天寒地冻的,又是冷风正劲的时候,官员们都喜欢躲在轿子里,不肯出来。

    寇季却下了轿子,左右瞧了一会儿后,找到了王云升的轿子,走了过去。

    走到了轿前不远处,王府的老仆,辨出了寇季的身份,赶忙施礼,“小人见过寇工部……”

    轿子里的王云升听到了老仆施礼的声音,就知道寇季找过来了,赶忙出了轿子,施礼道:“下官见过上官……”

    “聊聊?”

    寇季笑眯眯的说。

    王云升一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二人共同坐进了王云升的轿子里,享受着轿子里暖炉散发出的温热。

    寇季脸一沉,哼哼道:“听说你告我刁状了?”

第0344章 收王云升入门

    王云升为官多年,算不上是个老狐狸,但是勉强也算是个老油条。

    面对寇季的质问,他倒是没有惧怕,而是脸色一苦,干巴巴道:“上官这话从何说起?下官是您辖下的属官,若是去告您的刁状,下官也逃不了责罚。

    下官怎么会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还得罪人的事呢。”

    寇季瞥了王云升一眼,冷哼道:“那我让你去问李谘讨要汤药费的事情,是谁说出去的?为何我祖父会知道。”

    王云升赶忙道:“那你可冤枉下官了,下官可没有告诉任何人,问李谘讨要汤药费的事情,是您授意的。”

    不等寇季开口,王云升又道:“下官猜测,八成是寇相觉得事有蹊跷,故意诈您。您没露出什么破绽吧?”

    寇季心知王云升在说谎,但是并没有拆穿他,反而低哼了一声道:“我倒是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是我祖父说了,今日上朝以后,要让我三人当堂对质。”

    王云升听到这话,略微一愣。

    他没料到寇准会抓住这么一点儿小事不放。

    他原想着糊弄一下寇季,顺手把这种耍泼皮坏名声的事情栽到寇季头上。

    如今寇准非要拉着他们三人当堂对质,那他就不好再糊弄寇季了。

    但他也不想背上耍泼皮的坏名声。

    他沉吟了一二,对寇季苦着脸道:“上官,下官可全是按照您的意思办的……”

    寇季闻言,微微眯起眼,道:“那你讨要来的汤药费,是不是也应当如数交给本官?”

    “这……”

    王云升有些为难。

    耍泼皮的坏名声他不想要,可是那一千贯的钱财,他却想要。

    自家人知道自己事。

    他是一个穷苦人出身,自从他攀上了李,被举荐入了仕途以后,乡下的那些亲戚,全都找上了他,要在他府上讨一个事情做,混一口饭吃。

    他在寇季面前面皮很厚,可在亲戚面前面皮却很薄。

    一来二去,府上就收留了不少亲戚。

    以前他在别的衙门的时候,多少能混一些油水,小日子过的还算滋润。

    可他被调任到了工部,坐了冷板凳以后,就没有多少油水可捞。

    大宋高薪养廉是不错,他的俸禄也不低。

    但是比起捞钱,俸禄其实不算什么。

    偏偏他非进士出身,坐的又是冷衙门,许多捞钱的门路,都没有他的份儿。

    他倒是想做生意牟利,可府上并没有做生意的人才。

    更重要的是,汴京城里的生意场,水很深。

    哪怕是一捧黄土,那都是有主的。

    只要是打开门做生意的,背后多多少少都有点背景。

    就像是之前被寇季搬到的东来典当行、紫气赌坊一样,背后站着的就是一个侍御史吴贤。

    还有张成之前租赁的铺面,背后都有吴贤的影子。

    寇季搬到吴贤,像是碾死了一只蚂蚁一样。

    那是因为寇季背景深厚。

    换做是他,却不行。

    人家吴贤是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

    他若跟吴贤对上,不论是不是他的错,朝堂上那些进士出身的重臣,都会偏向吴贤。

    他的那些俸禄,倒也能让府上的日子过的舒舒服服。

    只是多了两个败家的儿子以后,他的俸禄就显得不够用。

    他那两个儿子,读书不成器,偏偏学人做什么纨绔,整日里陪着一群勋贵子弟厮混。

    他那点俸禄,被败的七七八八。

    偏偏还打不得,骂不得。

    一打一骂,他的老母、妻室,皆护着那两个败家子。

    以前的时候,他家里在汴京城外购买的良田,每一岁还能给他贡献一些钱财。

    可汴京城外一场大水,把他家在城外的良田吞没,种田的佃户逃的逃,散的散。

    到了开春以后,他还得重新雇佣佃户,并且还得免一年的租子,安抚那些帮他种田的佃户。

    汴京城可不比其他地方,他若压榨佃户过甚,落一个不仁的名声,必然会被人弹劾。

    而汴京城里的粮价又借着洪水抬到了一个让人望而却步的地步。

    他那些俸禄,就不足以维持家里的开销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得知了内庭把都水、屯田二权划拨给了工部以后,就急急忙忙去找寇季将这两权,落到实处。

    也不会真的舍下面皮去找李谘闹。

    他着急忙慌的帮工部抢权,也是希望在工部有了权力以后,好捞一点油水,补贴家用。

    他倒是能凑出一千贯钱给寇季,但他却不愿意拿出来。

    但是给了寇季钱,明年开春以后,他就没钱去招揽、安置佃户。

    所以在寇季问他讨钱的时候,他心里有些慌张。

    寇季并不知道王云升的家事,见王云升一脸为难,以为王云升是属貔貅的,只吃不拉,便低声笑道:“不愿意把钱拿出来?”

    王云升干笑道:“下官确实被三司的人给气病了。那些钱刚好够下官喝药用。”

    王云升这是在耍赖。

    寇季听到他这话,又好气又好笑,“别给本官说那些有的没的。让你问李谘讨钱的主意,是本官出的。如今本官还得出面背下恶名。

    依照规矩,这钱就应当是本官拿。

    你出面闹了一场,也算是辛苦。

    拿个一两百贯的辛苦钱。”

    王云升见寇季不依不饶,就干脆摊开手,无奈的道:“那些钱,下官已经花了。”

    寇季闻言,眯起眼,“本官出的主意,本官背的恶名,本官还没有钱拿,不合规矩啊。”

    王云升苦着脸道:“下官也有难处。”

    寇季冷冷的道:“本官也不缺那点钱财,但是本官谋划了一场,总不能什么都不拿,还平白无故的担上恶名吧?

    本官就给你直说了。

    要么恶名你背,你拿走所有的钱。

    要么恶名本官背,钱归本官。”

    王云升一脸为难。

    寇季幽幽的道:“你一个非进士出身的官员,要名声做什么?你年龄不小了,你的仕途大致也就止步于此了,要名声何用?

    难道准备等了卸任以后,回到府上,等人请你去当先生吗?

    本官就不同,本官是明年春闱的副考之一。

    多少得维护点名声。”

    王云升听到寇季这话,浑身一震。

    他盯着寇季干笑道:“下官也得要名声啊!下官若是没有了名声,下官的官位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你忘了你上官是谁,又忘了你上官的祖父是谁?”

    王云升愕然的看向寇季。

    寇季看向王云升,皮笑肉不笑的道:“难道跟着我们祖孙,你还会愁没官做吗?”

    王云升瞪大眼,张大嘴,惊声道:“上官愿意视下官为心腹?”

    寇季淡然道:“你若有用,为何不能把你当作心腹?”

    王云升大喜过望。

    他果断的道:“下官一定不会让上官您沾染上任何的坏名声的。”

    他是一个靠人举荐才入了仕途的官员,他远比任何人都清楚,背后有一座靠山的重要性。

    所以在寇季抛出了橄榄枝以后,他想都没想,果断答应。

    寇季会心一笑,“一会儿上朝以后,怎么说,你清楚吧?”

    王云升果断点头,“此事跟您我没有关系,错在三司。”

    寇季哈哈一笑,点头道:“你很不错。”

    王云升拱手道:“多谢上官夸赞。”

    寇季又勉励了王云升几句,离开了王云升的轿子。

    王云升则在轿子里激动的不能自已。

    朝堂上想投到寇准、寇季祖孙门下的官员,不知凡几。

    只是寇准眼光颇高,除了他看重的一些官员,以及早年跟随他的一批心腹外,对其他的官员不假以颜色,所以很多官员即使拿着厚礼,去寇府投诚,寇准也不搭理。

    寇季比寇准还难伺候,从寇季入仕途以来,就没见过他收纳过任何投诚的人。

    更没见过让收过任何人的厚礼。

    所以那些想要投靠到寇府门下的官员,一直没有机会。

    如今寇季肯亲自收他入寇府的门墙,他怎么能不高兴。

    怎么能不激动。

    昔日他投到了李门下,在李的提携下,用了六年时间,从一个九品芝麻官,一路混到了户部员外郎的职位。

    那个时候,他升官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可自从李故去以后,他就被打入到了工部做冷板凳,一坐就是二十多年。

    期间也外任过,也内迁过。

    反反复复二十年,才升任到了工部侍郎的位置上。

    如今投到了寇府门下,他未必就不能触碰一下那个所有文官们最向往的位置。

    虽说以他的年纪,是不可能再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了。

    但是他若能在有生之年,在寇府的提携下,坐到一部尚书的位置上,那也足以名流青史,封妻荫子。

    哪怕他的两个儿子不成器,也能借着他的蒙荫,混一个不错的官职。

    毕竟,以他如今的官爵,他两个儿子出仕,最多就是一个从九品的官爵。

    可他若是混到了一部尚书的位置上,他两个儿子出仕,就能直接担任七品官。

    他若死了,朝廷肯定还会擢升他的两个儿子,彰显隆恩。

    寇季走后,王云升内心畅想了很多,哪怕是东华门上的鼓声响了,他也没有听见。

    若不是府上的老仆提醒,他差点错过了时辰。

    东华门上的鼓声响了以后,百官们下了轿子,匆匆进了东华门。

    一路疾走,进了垂拱殿才停下脚。

    垂拱殿里。

    地火龙熊熊燃烧着,凡是进入到了殿里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暖流迎面而来。

    一些穿戴的厚实的官员,在进了垂拱殿以后,还要脱去外面的大氅,交给宦官、宫娥们捧着。

    时辰到了以后。

    寇准引领着赵祯进入到了垂拱殿内。

    待到赵祯坐定以后,百官们躬身施礼。

    寇季在施礼的时候,扫视了一圈垂拱殿里的官员。

    发现他没有上朝的这几日,垂拱殿里相熟的面孔,少了不少。

    户部、刑部,仅有一个左侍郎在。

    其余的户部、刑部官员,一个也不在。

    除此以外,三司的三两个属官,也不见了踪影。

    李迪、王曾二人也没有上朝。

    寇季猜测,李迪、王曾二人,八成是去调查常平仓的事情了。

    两位参知政事一起动手。

    那些在常平仓里捣鬼的官员,怕是要被杀的人头滚滚了。

    时至今日,不论是寇准下令诛杀的,还是寇准、李迪、王曾三人假借赵祯之口诛杀的文官,多不胜数。

    刑不上大夫之类的话,早就成了一句空话。

    如今就算犯了罪,刑罚不能落到身上的,怕也只有朝廷二品,以及二品以上的大员。

    用刑不上二品,替代刑不上大夫,才算妥当。

    简单的施礼过后。

    满朝文武开始议事。

    有关于城外流民的安置问题,当寇季当堂做了一个汇报。

    寇季也早有准备,当堂做了一个汇报。

    赵祯当堂称赞了寇季,说了一句‘之后会论功行赏’,就此揭过了寇季安置流民的问题。

    流民安置问题揭过以后,又开始议论城外被洪水淹没的良田,以及开封府内遭遇了洪水的良田的丈量问题。

    每逢水患,重新丈量田产,是朝廷必须做的。

    目的是为了防止民间因为田产的问题起冲突。

    毕竟,对百姓而言,田产是一家人的生机所托,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

    民间的百姓,经常为了占地垄种植庄家,或者私自挪动地垄,侵占别人田产的问题,打的你死我活的。

    经过百官们的讨论,最终决定,将重新丈量田产的问题,交给了刚刚拿到了屯田权力的工部。

    寇季对此,并没有多少感触。

    王云升听到朝廷要把丈量田产的权力交给工部以后,差点没激动的当场叫出来。

    丈量田产,那可是一个很有油水的差事。

    讨论完了丈量田产的问题,又相继讨论了其他的问题。

    大事处理完了以后。

    寇准才把李谘、寇季、王云升三人拉出来对质。

    李谘当堂指责,王云升在三司耍泼皮,有损朝廷颜面,有损官威。

    寇季则一问三不知。

    得到了寇季承诺的王云升,一改之前被寇准盘问时候的说辞,一股脑把所有问题推到了三司头上。

    不论寇准问什么,李谘指责什么,他都一口咬定,是三司的人撞到了他,把他撞倒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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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颂介绍:
寇季魂穿北宋,成为了千古名相寇准的从孙,作为一个标准的官三代,他本该走马架鹰,过着最嚣张的纨绔生活。然而,当他拿着便宜父亲邀他入汴京享福的信入京以后,才发现……祖父寇准,貌似要凉!【书友群:一九五九九二九八一】北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