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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圣诞稻草人     北颂txt下载     北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300章 大宋科举弊端初现

    寇季此举的用意,慕崇三人几乎秒懂。

    此举是为了防止别人伪造,防止底下的人生了异心,跟别人里应外合坑害交子铺的利益。

    再往深的理解一下,也可以当成是一种御下的手段。

    地位高的人,远比地位低的人知道的多一些,这就巩固了地位高的人所处的地位。

    对于寇季的要求,慕崇三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没有异议。

    寇季收回了交子模板,放进了箱子里,锁好以后,收起了钥匙,提醒三人道:“新发行的交子,造价并不低,特别是印刷交子用到的彩墨,远比一般的墨价格要高。”

    孟惟仲、钱乐、慕崇三人闻言,咧嘴笑了。

    钱乐笑眯眯的试探道:“它们还能比黄金贵?”

    寇季摇头道:“那倒没有……”

    慕崇三人会心一笑。

    慕崇笑道:“一切全凭寇侍郎做主,在交子印刷上,我们三人没有任何异议。”

    商人固然重利,但同样也舍得下本钱。

    一张交子造价再高,也不可能超过一贯钱。

    而交子发行以后,最低的面值就是一贯钱。

    只要交子能够发行出去,对他们而言,就是赚到了。

    至于一两文,又或者十几文铜钱的交子发行问题,四个人谁也没有提及。

    在他们四个人眼里,一两文,又或者十几文的铜钱,还没有资格在交子铺里兑换。

    交子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服务的就是商人,就是豪门大户。

    交子还没有廉价到为一两文、十几文铜钱服务的份上。

    四个人坐在一起,又攀谈了一会儿。

    钱乐在攀谈中提到,在交子发行以后,收取的保管费定价问题。

    孟惟仲提到了交子发行以后,可以利用库房里存储的铜钱放贷牟利的问题。

    慕崇则提到了铜钱的运输和存储问题。

    寇季针对三人提出的问题一一作答。

    有寇季作答,很多问题就不需要三人继续费神去琢磨,他们完全可以根据从寇季口中得到的答案行事。

    一番攀谈过后,三人对寇季就只剩下了信服和敬畏。

    他们也明白了跟寇季合作,是一件最明智的选择。

    他们三人中,有人曾经也有过异心,想着万一跟寇季谈崩了,就自己做交子。

    经过跟寇季攀谈以后,他们再也没这种异心。

    随着他们跟寇季攀谈的越深,他们发现,寇季对交子的了解,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太多太多。

    若是他们自己做交子,跟寇季对垒,只会赔的连裤子都不剩。

    四人聊到了傍晚。

    孟惟仲热情的邀请寇季去汴京城里的一座暗娼馆里乐呵乐呵。

    寇季婉拒了他的邀请。

    在他们三人羡慕的眼神中,将存放交子模板的箱子递给了陆铭,钥匙也一并递给了陆铭。

    并且叮嘱陆铭,到了明日就开始带着府上派遣过来的人印刷,届时他会派人送来印刷所用的彩墨。

    陆铭小心翼翼的收下了箱子、钥匙,并且当场找了一根绳索,绑上了钥匙,挂在脖颈上。

    他郑重其事的对寇季承诺道:“钥匙在,人在。人要是没了,小人也会想方设法把钥匙送回到少爷手里。”

    寇季哭笑不得的拍着陆铭的肩膀道:“别那么傻,钥匙丢了,过来找我,我再做一版就行,没必要为此赌上性命。这东西对别人而言,价值连城,对你家少爷我而言,不值几个钱。”

    慕崇三人见此,一脸羡慕。

    他们突然间觉得,当寇季的仆人,似乎比当寇季的合作伙伴还要好。

    寇季叮嘱了一番陆铭,对着慕崇三人抱了抱拳,离开了交子铺。

    回到府上。

    刚走到正门口,就发现正门口堵满了读书人。

    他们一个个手里拿着一卷卷的文章、一锭锭金银,往寇府门子手里塞。

    寇府门子看着那一锭锭的金银,很眼热,但是一锭也不敢收。

    正门口堵满了人,寇季进不去,就只能通过寇府的暗门进入府内。

    一进府。

    寇季招来了府上的管事。

    “那些读书人聚在门口,在做什么?”

    管事恭谨的道:“回小少爷的话,那些读书人都是来投卷的。”

    “投卷?”

    寇季狐疑的道:“我祖父又不在府上,他们投卷有何用处?”

    管事的闻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狐疑的道:“小少爷,秋闱在即,您可是秋闱的副考之一。他们这个时候前来府上投卷,就是想让小少爷您看一看他们的文采,然后在秋闱科考阅卷的时候,提携他们一二,让他们在榜上留名。”

    顿了顿,管事又补充道:“往年老爷担任主考的时候,前来投卷的人更多。”

    经过管事提醒,寇季才猛然间想起,他还是此次汴京城秋闱科考的副考。

    “一心忙着处理交子铺的事情,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寇季跺了跺脚,感叹了一句。

    “交子铺?”

    管事神色古怪的道:“小少爷,您不是一直都待在府上陪着少夫人吗?”

    寇季瞪了管事一眼,喝斥道:“要你多嘴!派人去告诉夫人一声,就说我去李府商谈秋闱科考事宜,今夜就不回府了。”

    丢下这句话。

    寇季在管事愕然的目光中,从暗门处离开了寇府。

    为了避免被巡视街道的巡检司的人当成闯夜的人给拿下,寇季特地把腰牌挂在了驴耳朵上,晃晃悠悠的往李府走去。

    然而。

    他在去往李府的路上,撞上了七八波巡检司的人,愣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拿他。

    虽然夜色已经降临,可街道上的行人却不少。

    有喝大了提着酒壶当街纵情高歌的,也有大冷天光着膀子在街道上摔跤的,还有趴在地上一耸一耸的,说自己是树上的蠕虫的。

    形形色色的人皆有。

    巡检司的人似乎看不见这些人,他们只抓捕那些在街道上喝醉了酒闹事的。

    寇季喊住了一行巡街的巡检司军卒。

    巡检司的军卒挑着灯笼照了照寇季,照见了挂在驴耳朵上的腰牌以后,赶忙躬身施礼。

    “卑职等人见过上官。”

    他们其实并没有看清楚寇季腰牌上写着什么,只是隐约间看到了上面的纹饰,以及腰牌的样式,就知道是一个他们惹不起的人。

    至于腰牌的真伪,他们并没有怀疑。

    赶当街拦下他们,吆五喝六的找他们问话的,肯定不是假冒的官员。

    寇季等他们躬身施礼过后,疑问道:“今夜金吾不禁?”

    巡检司的军卒愣了愣,苦笑道:“上官恐怕很久没上街了吧?”

    寇季缓缓点头。

    巡检司的军卒对皇城方向拱了拱手,苦笑道:“先帝在位的时候,屡次宵禁,效果都不佳,总有勋贵领头犯夜,根本禁不住。

    也就是先帝卧病在榻的那一段日子,以及先帝驾崩以后这一段日子,在太师的严令下,我们巡检司的兄弟齐齐出动,勉强禁止了一段日子。

    前些日子,寇侍郎成婚的时候,官家当夜领头闯夜,宵禁又禁不住了。”

    寇季闻言,有些哭笑不得的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去办差吧。”

    巡检司的军卒们拱了拱手,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领头的巡检司的军卒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追上了骑着驴晃晃悠悠往前走的寇季。

    “上官打算去何出?”

    寇季拽了拽驴耳朵,让它停下,询问道:“你们要查问我?”

    巡检司的军卒陪着笑脸道:“小人不敢……只是小人刚才过来的时候,在前面不远处,撞上了一群读书人。他们似乎在庆祝什么,堵了街道。

    上官要是想从前面经过,只怕有些困难。”

    寇季皱眉道:“当街堵道,你们为何不驱赶他们?”

    巡检司的军卒苦笑道:“小人们不敢……”

    “有何不敢……”

    “小人们若是驱赶他们,伤到了他们其中一二,明日早朝,必定有御史弹劾小人等人虐待读书人,到时候不止是小人们要吃亏,小人们的上官也会被训斥。”

    “……”

    寇季冷哼了一声,“我大宋的官员尚且不敢挡道扰民,一群读书人算个什么东西。”

    “前面开道!”

    “上官……”

    “开道!”

    巡检司的军卒一脸苦涩的答应了一声,率众在前面开道。

    巡检司的军卒也只是好心的提醒寇季一声,想借此结一个善缘。

    却没料到,碰到了一个强硬的,想要去找那些读书人的麻烦。

    读书人好惹吗?

    说好惹也好惹,说不好惹也不好惹。

    这得分人。

    文官教训读书人,就跟教训孙子似的,想怎么教训怎么教训。

    但是他们这些当军卒的要是教训读书人,那就是在自找麻烦。

    先不说这些读书人身后有没有背景。

    光是御史们的弹劾,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有巡检司的军卒开道,寇季路上的行程就快了一些。

    没过多久,就到了那群读书人闹事的地方。

    七八个读书人喝的醉醺醺的,在街道正中铺了一块毯子,摇头晃脑的互相追捧。

    在他们坐着的毯子上,还有三四个女子伺候。

    寇季到了以后,并没有急着收拾他们,而是静静的坐在驴背上,聆听他们互相吹捧。

    他很想知道,这七八个读书人,到底有什么喜事,值得他们堵着大街庆祝。

    寇季细细的听了一会儿后,皱起了眉头。

    他们一行人之所以堵在大街上庆祝,那是因为他们今日上开封府知府的府邸上去投卷的时候,投了进去,还得了开封府知府的夸奖。

    还有人借着故旧的身份,去李府投卷,也投了进去,似乎还得到了什么必中的许诺。

    依照以往的惯例,他们秋闱考中,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尽数拿下,直接押往刑部。”

    寇季冷冷的吩咐。

    巡检司的军卒们有些为难。

    为首的巡检司军卒苦着脸道:“上官,小人刚才细细的听了一下,他们中间有几位可是官宦子弟,背景还不低啊。

    您就别为难小人了。”

    寇季摘下了驴耳上的腰牌,扔到了为首的巡检司军卒怀里,冷哼道:“抓人!谁要找麻烦,让他们直接来找我!”

    巡检司的军卒们在灯笼的照耀下,仔细查看了一下寇季的腰牌,看清楚了腰牌以后,一个个皆浑身一震。

    “寇……寇……寇侍郎?!”

    巡检司的军卒恭敬的把腰牌递给了寇季。

    然后一个个挺直了腰板,冲上去按倒了那几个读书人。

    伺候在他们左右的女子,吓的尖叫不止。

    那几个读书人被拿下以后,大声的叫嚣着。

    “我爹乃是江宁府少尹,谁敢拿我?!”

    “我祖父……”

    “我兄长……”

    “……”

    寇季冷冷的盯着他们,吩咐巡检司的军卒道:“记下他们所说的话,回头整理成文书,递到吏部。”

    丢下了这句话,寇季骑着驴,踩着他们铺在地上的毯子,缓缓而过。

    直到寇季离开,那几个叫嚣着的读书人,依然在叫嚣。

    为首的巡检司军卒在寇季走后,盯着那些还在叫嚣的读书人,低声骂了一句。

    “一群白痴……”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寇季骑着驴再次出现在了他面前。

    寇季重新把腰牌丢给了他,淡淡的吩咐道:“拿着我的腰牌,搜索整个汴京城,碰到这一类人,全给我抓了。”

    为首的巡检司军卒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恭敬的道:“喏……”

    寇季的话说的轻飘飘的,但为首的巡检司军卒心中却一片骇然。

    整个汴京城里,敢对读书人下狠手的,恐怕就只有这一位了。

    贵为大宋第一人的官家赵祯,想要这么干,也的问一问满朝文武答不答应。

    寇季骑着驴再次离开。

    为首的巡检司军卒带着手下的人手,开始满汴京城抓人。

    寇季到了李府的时候,明月已经高高的挂上了天边。

    但李府门口依然人声鼎沸。

    投卷的读书人似乎不知道疲倦,一个个堵在李府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走。

    寇季骑驴到了李府后门,见到了同样的景象。

    他摇了摇头,骑着驴准备回府。

    李府门口被堵成了这样,他想进去也不行。

    就在寇季骑着驴出了李府所在的巷子以后,一个幽幽的声音在巷子口不远的茶棚里响起。

    “小子,过来陪着老夫坐坐……”

    寇季先是一愣,骑着驴走过去,抬眼一瞧,略微一愣。

    “李爷爷,您大半夜的不回府,在这做什么?”

    李迪侧躺在茶棚里的一张躺椅上,幽幽的道:“你不是也没回府吗?”

第0301章 泄题

    “府门口堵满了投卷的人……”

    “老夫也是……”

    李迪、寇季相视一眼,皆露出了一脸苦笑。

    李迪侧着身,面对着寇季,笑道:“你大半夜的来找老夫,肯定有话要说,进来说话。”

    寇季跳下了驴背,把驴缰绳绑在了茶棚外的柱子上,进了茶棚。

    茶棚里有四张桌子,两个伙计,一张躺椅。

    伙计们放下了茶棚四周的草帘,借此抵御着外面的寒风。

    李迪躺在躺椅里,盖着一张毯子,面前放着一个火盆,一个红泥小火炉,火炉上烹着茶水。

    火盆里放着银霜炭,所以在燃烧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烟尘,放下四周的草帘以后,也感受不到烟熏火燎。

    寇季走进了茶棚,坐在了李迪面前,盯着火盆里燃烧的银霜炭,轻‘咦’了一声。

    李迪顺着寇季的目光瞥了火盆一眼,淡淡的道:“觉得一个小小的茶棚,烧不起银霜炭?”

    寇季笑道:“稍有些继续的百姓家里,也烧不起这东西。”

    李迪一脸赞同的道:“老夫也这么认为……”

    李迪侧头对一边正在准备茶水的伙计道:“阿四,你听见了吗?太师府的公子说了,你一个小小的茶棚,烧不起银霜炭。”

    被唤作阿四的伙计,是一个年进五旬的男子,看着像是一个老农,脸上的皮肤皱皱巴巴的,手上还有些许的裂纹,衣着倒是干净,笑起来看不见眼睛。

    他笑呵呵的提着一个茶壶,放到了寇季面前,躬身一礼,“见过寇侍郎……”

    寇季摆手道:“不必多礼……”

    阿四点了点头,又取了一个干净的茶杯放在寇季面前。

    然后对李迪笑道:“您上了年纪,受不了风,得烧一些炭,让您暖和暖和。再说了,您一年在茶棚里也待不了多久,烧点贵一点的银霜炭,不算什么。”

    李迪长叹了一声,“老夫在你这里呆一夜,你就得烧一夜的银霜炭,几个月的收益就没了。”

    阿四咧嘴一笑,“不碍事……”

    李迪又长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寇季目光在阿四和李迪身上盘桓了一二。

    李迪望着阿四忙碌的背影,苦笑着解释道:“老夫当年初入汴京城,撞见了快要饿死的阿四,带他到茶棚里吃了一顿饱饭。

    老夫本想收他当个随从,只是他吃完饭以后就不见了踪影。

    老夫原以为他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却没料到,过了没几个月以后,在老夫府外不远处,就多了一家茶棚。

    老夫这些年换了好几次府邸,阿四的茶棚就换了好几次地方。

    每次都开在老夫府邸不远处。

    老夫问过他几次,问他为何要把茶棚开在老夫府邸不远处。

    你知道这老小子说什么?”

    寇季缓缓摇头。

    李迪哭笑不得的道:“这老小子居然说,等老夫那天没有落脚的地方的时候,就可以在他的茶棚里落脚。老夫堂堂二品大员,就算是皇宫里,也有老夫落脚的地方,岂会在他这茶棚里逗留?”

    李迪像是在讲笑话。

    可寇季却没笑。

    因为他从中听到了浓浓的情意。

    李迪嘴上说不会在茶棚里逗留,可他如今身在茶棚之中。

    寇季看了正在忙碌的阿四一眼,感慨道:“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李迪笑骂道:“情义能当饭吃?老夫几次相邀,想让他到府上去做个管事,让他跟着老夫享享福,可他就是不愿意。

    非得守在这个破茶棚里,风吹日晒的卖茶。

    一年也没几个收益。

    碰到了老夫在茶棚里落脚,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几个月的收益也得搭进去。

    你说他图什么?”

    寇季端起桌上的茶杯,浅尝了一口,认真的道:“他不止有情义,也有自尊。”

    李迪又骂道:“自尊能当饭吃?”

    寇季瞥了瞥李府门口那些读书人,问道:“一个人要是没了自尊,就会跟他们一样。你希望看到阿四变成跟他们一样的人吗?”

    李迪恶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你当老夫不懂这些大道理。老夫就是看不惯他过的太苦,想让他过几天好日子。可是老夫怎么劝,他都不听。

    老夫就是气不过,才这般说他的。”

    阿四听到这话,回过身,乐呵呵的冲着李迪一笑。

    气的李迪瞪着眼又是一通乱骂。

    阿四端着一个火盆,放到了寇季脚下,火盆里烧着的依然是银霜炭。

    李迪见此,瞪起眼,骂骂咧咧的道:“他一个小伙子,守得住冻,干嘛给他点银霜炭。你知不知道,这一盆银霜炭烧完,你一个月的收益就没了。”

    阿四笑容灿烂的道:“不碍事……”

    李迪闻言,瞪着眼看向了寇季。

    寇季赶忙道:“我给钱……”

    李迪冷哼了一声,收起了瞪着寇季的目光。

    阿四低声笑道:“不用……”

    寇季笑道:“没关系……我有钱……”

    阿四有些为难,寇季又道:“你受过李爷爷的恩惠,可没受过我恩惠。喝了你的茶,烧了你的炭,就得给钱。”

    见阿四仍旧一脸为难,李迪哼哼道:“收下吧……又不是老夫给你钱,是客人给的钱,为什么不收?”

    阿四勉强的点了点头。

    寇季淡然一笑,取出了两片银叶子,放在了桌上。

    阿四见此,要开口说话。

    李迪冷哼了一声,他便把嘴里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阿四收起了银叶子,转身去忙碌。

    李迪盯着寇季询问道:“你小子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老夫府邸前做什么?”

    寇季淡然笑道:“我就是过来问一问李爷爷,秋闱科考是个什么章程,需要准备些什么。”

    李迪闻言,不屑的道:“老夫还以为你小子躲在温柔乡里,忙着跟向府的丫头缠绵,忘了正事了呢。”

    寇季干咳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迪瞥了他一眼,道:“秋闱科考,也不需要你做什么,该做的,老夫和开封府知府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静等科考的日子到来,你随同老夫一起去监考,一起去阅卷即可。”

    寇季缓缓点头,问道:“来的路上,我撞见了几个读书人……”

    寇季细细的把他碰到的那几个读书人的事情说了一下。

    李迪听着直皱眉头。

    “一群胡说八道的东西,老夫什么时候收过别人的投卷?老夫更不可能答应别人,会在阅卷的时候给谁放水。”

    寇季沉吟道:“我看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恐怕真有其事。如果您没收过别人的投卷,那您就查一查府上的人,看看府上有没有人收了别人的投卷。”

    李迪脸色一沉,“老夫回头回府了,会细查一番。”

    寇季又问道:“往年的科举也是如此吗?”

    李迪咬着牙,点了点头。

    寇季皱眉道:“投卷有用的话,还要科举干嘛?”

    李迪沉声道:“老夫也知道这个弊端。老夫决心在此次秋闱科考中,整治这个弊端。”

    顿了顿,李迪看向寇季,又道:“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那么有一件事,老夫就不瞒着你了。”

    寇季见李迪神色有些凝重,疑问道:“何事?”

    李迪阴沉着脸道:“老夫近日在汴京城里发现,有人倒卖秋闱科考的试题。”

    寇季眉头一挑,“真题还是假题?”

    李迪咬牙道:“真题!”

    寇季一脸愕然,“他们哪来的真题?”

    寇季瞥向李迪,皱眉道:“今年秋闱科考的试题,是由您、我祖父、王公,三人一同出的。出完了题以后,就封存在宫里,并没有拿出来,到了科考当日,才会被拿出来。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泄题呢?”

    李迪紧盯着寇季,沉声道:“往年也是如此,往年也泄题。”

    寇季一愣,沉声道:“您是说,宫里有人泄题?”

    李迪缓缓点头。

    寇季不解的道:“既然知道宫里有人泄题,为何不阻止?”

    李迪叹了一口气,道:“谁泄的题,查不出来。”

    寇季皱眉道:“只要是案子,就没有查不出来的道理。”

    李迪质问道:“谁去查?泄题的必然是宫里的宦官和宫娥,他们皆由内侍省掌管。查处他们的事情,也由内侍省负责。你觉得那些得了好处的宦官头子们,能查出自己庇护的人吗?”

    寇季果断道:“换题!”

    李迪讥笑道:“你祖父试过,可刚换了题,立马就被泄露了。为此,你祖父杖毙了三十六位宦官,可事后依旧有人泄题。”

    寇季咬牙道:“他们都该死。”

    李迪长叹了一声,“该不该死老夫不知道。老夫只知道,泄题的问题不解决,一旦开考,老夫一辈子的清名可就毁了。”

    李迪瞥着寇季,叹气道:“你以为老夫待在这里,是为了躲避那些往老夫府上投卷的人吗?不是!老夫是在为泄题的事情发愁。”

    寇季思量了一下,提议道:“那就当场出题!当场出题,总不会有人泄题吧?”

    李迪苦笑道:“法子倒是好法子。”

    李迪看向寇季,叹气道:“不瞒你说,这是老夫和你祖父商议过后,迫不得已才会用的法子。”

    寇季疑问道:“有难处?”

    李迪点头道:“老夫阻止了宫里泄题,可谁来阻止老夫泄题呢?”

    寇季皱眉道:“李爷爷您为人刚正,还不至于做如此下作的事情。”

    李迪苦笑着摇头道:“你相信老夫,可那些落榜的学子会相信老夫吗?”

    不等寇季开口作答,李迪就叹气道:“他们只会觉得,老夫会偷偷泄题给那些被老夫取中的学子。”

    “朝廷还会怕了他们……”

    “朝廷不怕,老夫其实也不怕,但以后再任的主考,会怕啊。”

    “……”

    寇季咬着牙,低头思量了一会儿,仰起头,道:“那就由我来出题。”

    李迪听闻此言,先是打量了寇季一二,随后询问道:“你是打算出一套刁钻的题,为难那些学子?”

    说完这话,李迪紧接着摇摇头道:“天下能人志士辈出,你出的题纵然再刁钻,只要传出去,必然有人能解答出来。”

    寇季冷冷的一笑,“那就出一套谁也答不上来的题目。”

    李迪愕然道:“有这种题?”

    寇季缓缓起身,拱手道:“李爷爷只管静候佳音即可。”

    拱手过后,寇季就往外走。

    李迪猛然起身,大声道:“你可别胡闹,朝廷科举的目的是为了取士,为了选官,你出的题目要是跟官场无关,不仅满朝文武会弹劾你,士林里的读书人也会骂你。

    你的名声可就毁掉了。”

    寇季不屑的摆摆手,“我管他们去死……”

    寇季骑上了驴,往寇府走去。

    徒留下了李迪一人站在茶棚门口,望着寇季的背影长吁短叹。

    寇季回到了府上,见卧房里的灯亮着。

    一个人影在灯前晃动,就知道向嫣还在忙。

    他没有去打扰向嫣,闷头扎进了书房。

    他在书房一待,就是两日。

    两日后。

    寇季拿着一叠卷子,还有交子铺的三成份子,入宫了。

    入宫以后。

    在御花园里,找到了正在对着池塘练拳的赵祯。

    “臣寇季,参见官家。”

    寇季到了赵祯身边不远处,停下身,拱手施礼。

    赵祯收起了拳头,从陈琳手里夺过了汗巾,擦了擦汗,小跑到了寇季面前。

    他上下打量了寇季一眼,笑道:“朕听说,成了婚的男人,会变得与众不同,可朕在你身上,并没有发现什么与众不同啊。”

    寇季看着赵祯,淡淡的道:“等你成婚以后,你就知道了。”

    赵祯对寇季认真的道:“太妃说,各地已经在选采女了,明年的这个时候,朕就能成婚了。”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那臣在这里提前恭喜官家了。”

    赵祯皱起眉头,疑问道:“你似乎不太高兴?”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臣能高兴吗?”

    赵祯狐疑道:“有事?”

    寇季对着远处的陈琳抱了抱拳,“宫里的公公们了不起,频频泄露秋闱科考的题目,害的臣不能在府上陪着夫人,整日里在为秋闱科考的题目忙碌。”

    陈琳听到这话,脸色一黑。

    赵祯茫然道:“太师不是杖毙了那些泄题的宦官了吗?”

第0302章 丧心病狂的试题

    寇季感慨道:“没啥用啊!依旧有人泄题啊。”

    赵祯有些傻眼。

    寇季继续说道:“臣以前以为,朝堂上的官员们良莠不齐,是因为官场**侵蚀的缘故。如今看来,根子在科举上。

    我大宋开科取士多年,怕是有八成的官员,就是靠着舞弊考中的进士。

    难怪他们在进入官场以后,会频频贪污,频频行贿。

    原来是在科举的时候,就学会了此道。”

    赵祯小脸有些黑。

    寇季又道:“臣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很赚钱的买卖。若是陈公公能提点一二,让臣去贩卖那些试题,臣一定能卖出大价钱。”

    赵祯听到这话,小脸更黑了。

    陈琳则急眼了。

    他迈着步子,跑上前,恼怒的道:“寇侍郎,你可别胡说八道。咱家可从没泄露过试题。”

    赵祯愤怒的道:“难怪寇季会查出这么多贪官,难怪天下间的贪官屡禁不止。都是这帮该死的奴婢不守规矩,竟敢在科举上做手脚。

    陈琳,给朕查,查清楚此事。

    朕想看看,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让他们敢如此肆意妄为。”

    陈琳听到这话,神色缓和了几分。

    很明显,赵祯没有听了寇季的谗言,误会他也是一个坏人。

    陈琳恶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躬身对赵祯道:“奴婢这就去查……”

    寇季目送陈琳走后,往前走了几步,凑到了赵祯面前,故意把手里的试题往显眼的地方晃了晃。

    此举立马引起了赵祯的注意。

    赵祯盯着寇季手里的试题,询问道:“这是你为秋闱科考出的试题?”

    寇季缓缓点头。

    赵祯板着脸道:“你将这试题交给朕,朕亲自护着,看谁敢打它们的主意。”

    寇季见赵祯上钩了,低声笑道:“那倒不用。官家每日里要跟太师学习理政,哪有那么多时间看着这套试题。”

    赵祯迟疑的道:“可是这套试题放进了卷房以后,万一那些奴婢又不守规矩了,偷偷泄露出去怎么办?”

    寇季淡然笑道:“泄露了臣也不怕。”

    赵祯先是一愣,然后盯着寇季手上的试卷,疑问道:“这套试题有文章?”

    寇季双手捧起试卷,送到了赵祯面前,笑道:“请官家御览。”

    赵祯拿起了试题,翻开瞅了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仔细又瞧了一眼,然后瞪大了眼睛。

    赵祯捏着手里的试题,惊叫道:“这是试题?”

    寇季假装疑惑的道:“有问题?”

    赵祯指着试题上面的一道题,惊愕道:“问:沧州有三十六万七千八百二十四人,每日诞生一百三十二人,死去一百五十六人,失踪十一人……十年后,朝廷在沧州征发徭役,征发多少人?”

    寇季盯着赵祯,淡然道:“有问题?”

    赵祯犹豫再三,道:“朕感觉有问题,可又说不上哪儿有问题。”

    寇季道:“那就是没问题。”

    赵祯缓缓点头,看向寇季,问道:“那十年后,朝廷在沧州征发徭役,到底要征发多少人?”

    寇季摊开双手道:“我怎么知道。”

    赵祯瞪大眼,“那你还出题?你出的题,你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如何让学子作答。”

    寇季理直气壮的道:“我有答案啊。”

    赵祯认真的盯着寇季,问道:“那你告诉朕,答案是什么?”

    寇季淡淡的道:“看官家心情……”

    赵祯一脸懵逼。

    寇季解释道:“十年之后,官家已经亲政,需要从沧州征发徭役,征发多少人,可不就是看官家心情吗?官家若是心情好,少征发一点人数,官家若是心情不好,那就多征发一点人数。”

    解释过后,寇季对赵祯挤眉弄眼的道:“官家,臣解释的可对?”

    赵祯瞥了寇季一眼,哭笑不得的道:“对是对,可你这试题要是拿出去了,容易被人骂。不仅满朝文武会弹劾你,就连天底下的读书人也会唾骂你。”

    寇季淡然的道:“臣也知道有这个结果,所以打算找一个个子高的,帮臣挡下这个麻烦。”

    “个子高的?”

    赵祯疑惑的问道:“谁?”

    寇季瞥了瞥赵祯,没说话。

    赵祯愣了愣,瞪大眼道:“朕就是那个个子高的?”

    寇季果断点头道:“官家可是苍穹之下第一人,当然是全大宋个子最高的那个。”

    赵祯左右瞧了一眼,见没有人注意,就啐了一口唾沫,翻着白眼道:“你当朕还是当初那个九岁的孩童,任你欺骗啊?

    朕才不会答应你这么愚蠢的要求,出去找骂。”

    寇季板起脸,一脸认真的道:“臣老实忠诚,可从没有欺骗过官家。”

    赵祯哼哼道:“朕认识的人里面,数你最坏。”

    寇季闻言,脸色一黑。

    赵祯见寇季脸色难看,又赶忙改口道:“但朕就喜欢你坏。你若不坏,也斗不过那些贪官污吏。你坏的真实,坏的洒脱,不像是朝堂上那些臣子,一个个明面上装腔作势的,骨子里却坏透了,背地里竟干一些男盗女娼的事情。”

    寇季瞪着赵祯,“你在骂我?”

    赵祯认真严肃的道:“朕绝对没有骂你,朕是在骂朝堂上的那些臣子。”

    寇季也懒得继续跟赵祯计较,他开口道:“官家就不想要干吏良臣?”

    赵祯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道:“想……”

    寇季继续问道:“官家就不想要政治清明?”

    “也想。”

    “臣尽心竭力的肃清科举弊端,为的是谁?”

    “朕!”

    “臣不辞辛劳的来回奔波,为的是谁?”

    “也是朕!”

    “……”

    “那这坏事官家你干不干?”

    寇季最后一问,问的特别真诚。

    赵祯苦着小脸道:“朕干……”

    寇季赞叹道:“官家果然是好官家……”

    寇季话还没说完,赵祯就打断了寇季的话,丧气的道:“你别拍朕的马匹,朕要是被人骂的时候,你得替朕挡着。”

    顿了顿,赵祯苦着脸道:“而且朕心里委屈……明明是你想的坏主意,却要朕帮你顶替骂名。”

    寇季认真的道:“臣也是为了官家,为了江山社稷。”

    赵祯叹气道:“朕知道你是为了朕,为了江山社稷,可朕心里还是觉得委屈。”

    “要不?挑一个脑袋大脖子粗的顶替骂名?”

    “谁?”

    “王钦若如何?”

    “王爱卿称病不出多日,往他头上栽赃,旁人不会信。”

    “陈琳如何?”

    “那还是朕来吧。”

    “……”

    寇季意外的挑起眉头。

    赵祯喃喃的解释道:“这骂名可不轻,朕担着,顶多挨几句骂而已。若是推到了陈琳头上,满朝文武非逼死他不可。”

    寇季感叹道:“官家仁厚啊。”

    赵祯脸上笑容灿烂,却没有说话。

    寇季假装沉吟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道:“官家缺钱吗?”

    赵祯侧头盯着寇季,看了许久以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朕该缺吗?”

    寇季听到这话,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他发现他跟赵祯谈论这个问题,似乎有点白痴。

    赵祯如今虽然在慢慢学习理政,慢慢接手朝廷的大权。

    可国库依旧在寇准和三司手里掌管着,内库在刘娥手里掌管着,他根本接触不到钱财。

    他平日里不缺吃不缺穿,也没有花钱的地方,钱对他而言,其实并不重要,所以他没在意过。

    寇季沉思了一下,笑道:“臣知道官家帮臣顶替骂名,心里有些委屈,所以臣还打算给官家一个赚钱的机会呢。不过看官家的意思,似乎不缺钱,那臣就不说了。”

    赵祯先是一愣,随后追问道:“什么赚钱的机会?朕也能赚钱?”

    虽说赵祯并不在意钱财,但是并不代表他不知道钱财的重要性。

    寇季故意吊赵祯的胃口,淡淡的道:“官家又不缺钱,问这作甚?”

    赵祯立马板起脸,认真的道:“朕缺。”

    寇季提议道:“那臣给官家说说?”

    赵祯一个劲点头。

    寇季说道:“臣在汴京城里,发现了一种名叫交子的东西,这东西很赚钱。臣在其中参了一脚,分了四成份子。臣留下一份,另外三份送给官家。”

    寇季并没有给赵祯讲解交子的用处,以及交子如何盈利。

    目前交子还在草创阶段,知道交子能盈利的人不多。

    寇季若是给赵祯详细的讲解了交子的用处,以及交子的盈利方式,难保赵祯不会说出去,然后被别人惦记上。

    比如某个躲在寝宫里等待时机的女人。

    她若是背地里捣鬼,给交子铺找麻烦,对交子铺的发展绝对没有好处。

    至于交子会不会被她夺去,寇季倒不担心。

    他一手策划的东西,留下的暗手无数,又岂是别人能够轻易夺走的。

    赵祯微微一愣,皱眉道:“你的东西,朕怎么能拿呢?”

    寇季淡然笑道:“官家帮臣顶替了骂名,这是臣的谢礼。”

    赵祯依旧皱着眉。

    他一脸真诚的看着寇季,说道:“可朕不想占你便宜。”

    寇季认真的道:“臣还指望官家题一个招牌呢。难道官家觉得自己的字,不值三成份子?”

    赵祯愣了愣,眉头皱的更紧,他低声道:“太师说,朕的御笔不可以轻许。”

    寇季笑道:“这就是官家御笔的价值。有官家御笔在,占三成份子足以。官家若是觉得不妥,臣可以不告诉别人,那是官家的御笔。”

    赵祯犹豫再三,点头道:“那朕答应你。”

    顿了顿,他又道:“但是朕不想占你太多便宜,所以那三成份子,咱们对半分如何?”

    寇季沉吟了一会儿,笑道:“那就一人两成,如何?”

    赵祯满意的笑道:“好!你我兄弟,一人两成。”

    寇季猛然上前,捂住了赵祯的嘴,提醒道:“这话你可别乱说。”

    赵祯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放肆!”

    陈琳这个死太监不知道何时回来了,见到了寇季捂着赵祯的嘴,大喝一声,快速的跑了过来。

    寇季赶忙松开了赵祯,退到了一边。

    陈琳恼怒的盯着寇季,怒吼道:“寇季!你大胆!”

    赵祯拽了拽陈琳的衣袖,低声笑道:“陈伴伴不必动怒,寇季在跟朕闹着玩。”

    陈琳瞪着眼,喝斥道:“闹着玩也不该对官家动手动脚,这是在犯上。”

    赵祯小脸一耷拉,不满的道:“你是在说朕不对?”

    陈琳赶忙躬下腰身,道:“奴婢不敢。”

    赵祯满意的点了点头,对陈琳道:“那你就别再骂寇季了,朕就他这么一个朋友。”

    “奴婢遵旨。”

    陈琳弓着腰答应了一声,抬起头的时候恶狠狠的瞪了寇季一眼。

    寇季见此,拱了拱手,道:“臣先告退……”

    赵祯道:“朕答应你的御笔还没给你呢。”

    陈琳狐疑的在寇季身上打量了一番,眼中充满了警惕。

    赵祯背负双手,道:“你跟朕偏殿,朕写好以后,你带出去,就不用再多跑一趟了。”

    寇季在陈琳防贼一般的目光中,跟着赵祯到了一座偏殿。

    偏殿里并没有其他人。

    似乎是陈琳特地为赵祯清理出来的独处的地方。

    赵祯走到了殿内的案几前,让陈琳帮他研墨,他提笔思考了一下,写下了一个字。

    赵!

    然后抬头询问寇季,“如何?”

    寇季果断摇头,“不合适……不合适……”

    赵祯又先后提笔写下了‘天家’、‘天子’等一类的词汇。

    寇季连连摇头。

    真要把赵祯写的这些字拿出去做招牌,不用多说,别人也知道这是御笔。

    寇季要敢说这些不是御笔,交子铺第二天就会被查封。

    陈琳看着寇季的目光里已经充满了寒光。

    寇季被顶的头皮有些发麻。

    他眼看着赵祯又写下了一个‘皇’字,赶忙开口道:“官家,不如写个一字如何?”

    赵祯闻言一愣,旋即笑道:“一字……这个好,这个好。”

    赵祯当即提笔写下了‘一字’两个字。

    寇季原本想提醒一下赵祯,但他看到了陈琳眼中的寒光已经不加以掩饰了,就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默认了‘一字’这两个字做招牌。

    拿上了这两个字以后,寇季拱手告退。

    陈琳阴测测的道:“咱家送一送寇侍郎……”

    寇季心里清楚,想要哄骗赵祯,就必须过陈琳这个忠仆这一关。

    他也没急着离开,而是等陈琳走到他身前的时候,一起出了偏殿。

第0303章 陈琳的盘问

    路上。

    陈琳苍老的手不停的从寇季肩膀上拂过,似乎要随时捏断他的脖子。

    他声音低沉沙哑的像是个鬼魅,在寇季耳边阴测测的道:“寇季,你越发放肆了……”

    寇季像是没有看见陈琳的手从他肩膀上拂过,他怀揣着赵祯题的字,一边迈步前行,一边淡然的道:“我做的一切,都是经过官家准许的。”

    陈琳眯起眼,冷声道:“你犯上的罪过,官家已经赦免,可你欺君的罪过,官家却没有赦免。”

    寇季脚下一顿,侧头看向陈琳,认真的问道:“我何时欺君?”

    陈琳迈着小碎步,走到了寇季面前,一脸阴冷的道:“你先是蒙骗官家,建立了天子亲军,现在又打算借着官家的名头敛财。

    又是兵马,又是钱粮……

    分明是图谋不轨。

    你借着官家的手,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不是欺君,又是什么?”

    寇季盯着面前的陈琳,皱眉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官家。”

    “为了官家?”

    陈琳冷笑道:“你若真是为了官家,那就应该什么都别做。”

    寇季盯着陈琳,什么话也没说。

    陈琳继续说道:“你祖父如今权侵朝野,想要效仿曹孟德的话,轻而易举。”

    寇季沉声道:“我祖父对官家忠心耿耿。”

    陈琳冷笑道:“咱家知道你祖父对官家忠心耿耿。

    可他手里的权力已经到达了顶峰。

    再往前半步,就会威胁到官家。

    你又是聚兵,又是敛财的,就是在推着你祖父走剩下的半步路。”

    寇季瞪着陈琳,冷哼道:“我跟官家也是情同手足。”

    陈琳不屑的道:“太祖和太宗还是亲兄弟呢……”

    寇季瞪了陈琳一眼,沉声道:“我和我祖父皆无反心,你凭什么说我在推着我祖父走剩下的半步路?”

    陈琳阴恻恻的道:“权力和实力,到达的一定的顶峰,即使你不愿意坐上高位,一些不安分的人,也会推着你往前走。”

    陈琳这话说的十分生硬,寇季听着特别刺耳,可他不得不承认,陈琳说的是实话。

    寇季沉吟了一会儿道:“保州的情况,你了解。

    保州的那些将士们若是不能成为天子亲军,他们有什么下场,你应该了解。”

    陈琳不紧不慢的道:“咱家自然了解,所以你在保州建立天子亲军的事情,咱家并没有多言。

    可你如今要借着官家的名头牟利,咱家就不得不拦着。”

    寇季沉声道:“我并没有借着官家的名头牟利。

    之所以需要官家亲笔御书,是为了明正言顺的送钱给官家。”

    陈琳根本不信寇季这话,他讥讽的道:“你会那么好心?”

    寇季质问道:“交子你可知道?”

    陈琳先是一愣,微微挑起眉头,道:“蜀中的交子?”

    寇季缓缓点头。

    陈琳若有所思的道:“交子出现的时候,咱家的人就注意到了。

    慕家等几大商家贪得无厌,借交子惹出了祸端的时候,咱家就有心将此事透露给内庭,打算让内庭插手。

    只是还没等到咱家派人向内庭透露。

    你寇府的人手就到了川府。

    咱家就让手下的人静观其变。”

    顿了顿,陈琳语气幽幽的道:“咱家听手下的人说,你借着川府的交子危机,赚了不下千万贯钱。

    捞钱的手段堪称天下第一。”

    陈琳目光落在寇季脸上,淡淡的道:“咱家也不瞒你,咱家之所以觉得你寇府会图谋不轨,就是因为这一千万贯钱财。

    一千万贯钱财,足以让你收买数十万将士!”

    寇季皱眉道:“我无论捞多少钱财,那是我的本事。

    我没偷没抢,也没贪污,捞的每一分,都是干干净净的。

    别说是一千万贯,就算是一万万贯,我拿的也是理直气壮。

    我跟你提到交子,跟我捞钱没关系。”

    陈琳缓缓睁大眼,阴阳怪气的道:“一万万贯,寇侍郎好大的口气!”

    寇季恼怒的道:“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陈琳讥笑道:“行,咱家给你时间,让你把话说完。”

    寇季见陈琳一脸讥笑,他就知道,无论他说出怎样的话,陈琳都会带着一种审视的心态去评判。

    但是寇季并没有在乎。

    他腹中早就腹稿,他相信自己的腹稿能够征服陈琳。

    寇季抿着嘴道:“交子你知道,蜀中交子铺你也了解过,那你就应该知道,交子到底有多赚钱。”

    陈琳扯着嘴角嘲笑道:“交子能赚钱?咱家怎么看到,开交子铺的几大商家不仅没赚到钱,还赔进去不少钱。甚至有人因此家破人亡。”

    听到陈琳这句话,寇季微微一愣,有些哭笑不得。

    他以为陈琳很了解交子,却没料到,陈琳了解的只是一些皮毛。

    眼见陈琳一脸嘲笑,他忍不住开口讥讽道:“几大商家没赚到钱,甚至有人因此家破人亡,那是因为有我出手的缘故。

    我若不出手,你细想想,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陈琳细思了一下寇季的话,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寇季继续说道:“我若不出手,那几大商家肯定稳赚不赔。最终受苦的只有那些百姓,家破人亡的也是那些百姓。”

    陈琳脸色有些难看的道:“太师等人不会坐视不理,不会任由百姓吃苦的。”

    寇季学着陈琳刚才的模样,讥笑了一声,却没说话。

    陈琳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又不是什么性子执拗的人,也不是一个爱钻牛角尖的人。

    单从蜀中交子铺的挤兑潮发生后,百姓掀翻了川府府衙,朝廷却没有得到消息,就不难看出,蜀中交子铺里的几大商家,已经买通了当地官府。

    朝廷纵然派人去查,也查不出多少东西。

    最终出钱收拾残局的只能是朝廷,背黑锅的只能是那个逃到了辽国的周家。

    其他几大商家根本伤不到分毫。

    陈琳黑着脸道:“查处贪污,那是刑部的职责,跟咱家无关。”

    寇季淡然笑道:“我也没让你去查处贪污,也没有跟你聊贪污这个话头。我自始至终都在说交子。”

    陈琳咬牙道:“就算交子赚钱又如何?蜀中交子铺已经关门了。川府的百姓也不再信任交子。”

    寇季依旧一脸淡然,“蜀中交子铺关门,是我授意的。他们此前做的交子,错误太多,贪心不足,才会引起挤兑潮。

    经过我重新制定了规矩,以后不会再出现这些麻烦。

    不仅不会出现麻烦,交子还会越做越大。

    目前,川府、江宁府、汴京城,已经分别设立了交子铺。

    只能官家的招牌挂上以后,就能借此开张。

    届时将会有大批的金银铜钱,存储到交子铺当中。”

    陈琳听到此处,依旧不以为然。

    寇季笑眯眯的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只需要半个月,三家交子铺里的存钱,就会超过国库。”

    寇季可不是在说大话。

    他之所以敢放话说,半个月时间,交子铺的存钱就能超过国库。

    并不是因为三家交子铺的存钱,会在半个月之内达到一个恐怖的数字。

    而是因为国库空虚了多年,也就近一两年,裁撤了提刑司,裁撤了三边厢军一半将士以后,才留下了一点盈余。

    目前,国库里的存钱不到两百万贯。

    原本应该有更多的,但是朝廷为了安抚那些被裁撤的厢军将士们,花出去了一些。

    但,即便如此,陈琳一瞬间也瞪大两眼。

    要知道,朝廷盐场每个月的盈利,也不过是一百万贯而已。

    小小的三家交子铺,短短半个月,能吸纳朝廷盐场的两倍多盈利,他怎么能不吃惊。

    寇季对陈琳的这个反应很满意,他嘴角翘起,笑容灿烂的继续道:“我打算在三年之内,将交子铺铺设到朝廷辖下的十七个路。”

    大宋朝廷原设有十五个路,在寇准提议下,增添了东平路和西平路以后,就变成了十七个路。

    寇季盯着陈琳,再次丢下一个更大的重磅炸弹,“一旦交子铺铺设到十七个路,交子铺每年的存钱,可以跟朝廷得税收持平。”

    陈琳一瞬间瞳孔缩成了一个圆点,嘴皮子哆嗦着,低吼道:“不可能……”

    寇季淡然笑道:“没什么不可能……交子的出现,就是为了给大宗的买卖交易提供方便。届时,大规模的买卖交易,乃至于街道上超过一贯钱的买卖交易,都会用交子交易。

    他们要用我的交子,自然而然就得把相应的铜钱,储存到交子铺。

    到时候交子铺的存钱会与日俱增。

    跟朝廷税收持平,轻轻松松。”

    陈琳听到这话,浑身都在哆嗦。

    寇季笑眯眯的问道:“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民间百姓手里的钱财,没有朝廷的税收多吧?”

    陈琳生硬的晃了晃脑袋。

    他当然不会有这个天真的想法。

    大宋自立国之初,一直到今日,每年发行的铜钱数额在三千万贯左右。

    几十年过去了,民间百姓持有的朝廷铸币作坊铸造的铜钱,已经超过了十万万贯钱。

    就这,民间对铜钱的需求依旧没有达到饱和。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铸造私钱的作坊存在,更不会出现铁钱的存在。

    由此可见,民间的铜钱存量十分的庞大。

    在陈琳震惊的神色中,寇季又继续说道:“民间大量的钱财,都掌控在富户和商人们手里。富户中,有九成,也在做生意。

    只要他们做生意,就离不开方便的交子。”

    寇季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了,陈琳几乎不需要多想,就明白了,一旦交子得到了百姓们的认可,百姓们几乎会毫不犹豫的将手里的钱,兑换成交子。

    交子铺的每年的存钱超过朝廷的税收,就不是一个设想,而是实打实会发生的事情。

    寇季见陈琳咬着牙,沉默不语,他就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似笑非笑的道:“若是能将交子铺铺设到大宋两百多州,那就更厉害了。”

    “不行!”

    陈琳脱口而出。

    寇季笑问道:“什么不行?”

    陈琳盯着寇季,认真的道:“交子不能掌握在你们手里。”

    寇季料到陈琳会这么说,他淡然笑道:“那你觉得掌握在谁手里比较合适?朝廷?我祖父?还是太后?”

    寇季打量了陈琳两眼,又道:“至于你嘛……没那个资格,也没那个本事。”

    陈琳咬牙道:“那就让朝廷掌管。”

    寇季失声笑道:“让朝廷掌管,然后沦为那帮贪官污吏们的敛财机器。最终引发挤兑潮,让商人富户们暴动,然后揭竿而起?”

    “严加看管……”

    “严加看管有用的话,吕夷简也不会清查出数以千计的贪官污吏。”

    寇季盯着陈琳,认真的道:“交子不比其他。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几千贯、上万贯,乃至数十万贯,都不难。可要想超过百万贯,那就很难。

    交子不同。

    一旦交子铺设到了各州。

    有管辖交子的官员想贪污,动一动手,就是几百万贯,乃至上千万贯。”

    陈琳咬着牙,神色黯然的垂下了脑袋。

    他并没有愚蠢的提议让寇准、刘娥掌管交子。

    寇准若是掌管了交子,那他距离赵祯的皇位,就不是半步之遥了。

    而是触手可及。

    刘娥若是掌管了交子,以她的野心,肯定会重新走到台前。

    到时候,寇准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

    赵祯会沦为她手里的傀儡。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不是陈琳愿意看到的。

    陈琳沉吟了良久,盯着寇季质问道:“官家在交子铺中,占几成份子?”

    寇季淡然道:“原本是三成,但是官家不愿意,所以变成了两成。”

    陈琳瞪起眼,“这么少?”

    他脸一黑,盯着寇季咬牙切齿的道:“你独占八成份子……想借此掌控天下钱财,你果然图谋不轨。”

    寇季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我只占了两成份子。”

    陈琳一愣,追问道:“剩下的六成呢?”

    寇季摊开双手道:“分给了慕家、钱家、孟家。”

    陈琳恼怒的道:“一群贱商,有什么资格在交子铺里占六成份子。咱家不允许!”

第0304章 又泄题了?

    寇季无奈的道:“你不允许有啥用?你是能出钱帮交子铺铺设到大宋全境,还是有影响力吸引那些商人们来存钱?”

    陈琳被寇季怼的有些说不出话。

    他瞪了寇季许久以后,气恼的道:“一旦交子铺铺设到了大宋全境,他们若是联起手,掌控了交子铺,掌控了天下所有的钱财,到时候谁还能制衡得了他们?

    他们若是想翻云覆雨,大宋还不得被他们闹翻天。”

    寇季像是看白痴一样的看着陈琳,道:“家畜养肥了,杀了就是了。难道你还担心家畜养肥了会顶翻畜圈?”

    陈琳闻言,一愣再愣,然后愕然的盯着寇季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他们?”

    寇季没好气的道:“换你,你敢留吗?”

    陈琳果断摇头。

    寇季道:“届时,从他们手里收回来的份子,还不是归了官家?官家一下子就拥有了八成份子,对交子铺就拥有了绝对的掌控权。

    我明明白白跟你说了,我做的一切是为了官家好,你还不信。

    总是像防贼似的防着我。”

    “我们二人都在为官家做事,都为官家好,本应该是天然的盟友。你不仅不相信我这个盟友,还屡屡给我找麻烦。

    你是觉得官家在皇位上坐的太舒服?

    想把官家折腾下去,换个人去坐那张龙椅?”

    陈琳阴沉着脸,咬牙道:“咱家绝对没有这个心思。咱家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官家的皇位。”

    陈琳盯着寇季道:“你也别在咱家面前混淆视听,慕家、孟家、钱家的份子收回来以后,也只有八成而已,你手里还有两成。

    似乎交子这种重要东西的掌控权,就应该全部掌握在官家手里。”

    寇季听到这话,脸色一变,“你这是打算把我用在慕、孟、钱三家身上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陈琳淡然道:“咱家没有这个心思,咱家只是觉得,交子这种东西,只能掌握在官家手里。”

    寇季沉声问道:“若是官家失去了约束,任意妄为呢?”

    陈琳理所当然的道:“官家要做什么,咱家不管。”

    “呵……”

    寇季讥讽的笑道:“你还真是一位忠仆。官家要做什么,你没资格。那我做什么,你又有什么资格管?我是官家的臣子,不是你陈琳的臣子。”

    陈琳脸色一冷,瞪起了寇季。

    寇季冷笑道:“剩下的两成份子,官家若是开口要,我寇季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立马会给他。但你陈琳却没有这个资格。

    交子所产生的厉害关系,我刚才已经给你讲的很清楚。

    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应该自己去做,而不是讨要我手里的份子。”

    陈琳咬了咬牙,没说话。

    交子真要是铺设到了每一个州,其规模将会超过朝廷任何一个衙门,远不是他能够掌控的。

    他自己有多少能力,他自己心知肚明。

    寇季见此,脸上的笑容更冷,“既然你没这个本事,那就应该让有本事的人去做。而且我恰恰就是那个有本事的人。

    我拿自己本事换来的两成份子,我拿的心安理得。

    就像是满朝文武拿自己的才华,换取朝廷的高额俸禄一样。

    难道朝廷会因为俸禄太多的问题,以及分润给官员们权力太多的问题,收回官员们的俸禄和权力,由官家一个人监管天下?”

    陈琳感觉到自己被寇季用语言羞辱了,但他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寇季不打算继续跟陈琳聊下去,他盯着陈琳,淡然的道:“让你的人手,慢慢渗透慕家、钱家、孟家,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陈琳冷哼道:“咱家为什么听你的?”

    寇季低声笑道:“你可以不听我的,等他们三家联起手翻云覆雨的时候,你也别埋怨我。”

    陈琳闻言,立马怂了,“咱家听你的就是了。”

    寇季又道:“别在背后搞小动作,也别把我告诉你的话告诉别人。若是交子铺出了意外,闹出了什么动静,那肯定是你泻露风声所致。

    到时候你要承担这个责任。”

    陈琳瞪起眼,“万一你在背后闹出了祸事,也要栽赃到咱家头上?”

    寇季缓缓点头,“那当然。”

    陈琳恼怒的道:“你在欺负咱家。”

    寇季不满的道:“是你先威胁我的,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陈琳愤愤不平的道:“咱家岂会任由你坑害?”

    寇季乐了,“你若不知道交子的事情,你还有资格说这句话。如今你知道了交子的重要性,你就没资格说这句话了。

    目前知道交子内情的,大多都是跟交子有利益瓜葛的人。

    只有你没有。

    所以你泄露秘密的嫌疑最大。”

    陈琳愤恨的盯着寇季。

    寇季却像是没看到陈琳的眼神一样,背负双手,离开了皇宫。

    徒留下陈琳一个人留在原地,捶胸顿足。

    他想收拾寇季,却没想到,不仅没收拾了寇季,反倒被寇季收拾了一顿。

    他可以肯定,寇季绝对没有跟赵祯讲过交子的利害关系。

    不然赵祯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把亲笔御书给他。

    然而,寇季现在不跟赵祯讲述其中的利害关系,难保他以后不会讲。

    万一到时候交子铺出现个什么意外,寇季一股脑的全部推到他头上,拿他岂不是要被赵祯疏远?

    当然了,他也可以先寇季一步,把交子的厉害关系告诉赵祯。

    但他却不敢这么做。

    他和寇季的担忧是一样的,害怕赵祯受不住秘密,然后把此事说出去。

    然后寇准、刘娥很有可能会插手交子铺的事情。

    无论是寇准、还是刘娥,他们任何一个人掌握交子铺,都不是陈琳愿意看到的。

    至于寇季会不会把交子铺交给寇准,又或者把交子的重要性告诉寇准,陈琳倒没有多少担心。

    因为从目前寇准、寇季二人的表现来看,寇季似乎并没有把交子的重要性告诉寇准,也没有告诉寇准的打算。

    寇季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陈琳并不清楚。

    但是他可以肯定,寇季现在没有把交子的重要性告诉寇准,那么以后他也不会告诉寇准。

    对于寇季的性子,陈琳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

    寇季出了宫,回到了府上以后,差人把赵祯赐下的御笔,送到了汴京城里的交子铺去,交给了慕崇三人。

    然后他窝在了府上再也没出去。

    此前寇季在街上撞上的那几个读书人的背景,吏部已经查清楚了,连带那些读书人背后父兄们的履历,是否贪污,也查得一清二楚。

    吏部属官在查清楚了这件事以后,就把文书送到了寇府上。

    寇季只是翻看了两眼,就没有继续再看下去了兴趣了。

    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是有一定道理的。

    那几个读书人在汴京城里嚣张跋扈,他们背后的父兄,也不是啥好货色。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干过一些坏事。

    除了江宁府少尹需要内庭裁定外,剩下的那些人,寇季一并甩给了刑部,让曹佾督管着革职查办。

    至于那些被巡检司抓到的得意忘形的读书人,寇季也给与了一定的惩治。

    取消了其参加此次秋闱科考的资格,发回原籍,三年内不许参加科举。

    此事传出去以后,汴京城里的读书人闹腾了一阵子。

    他们之所以闹腾,并不是为那些人鸣不平。

    而是互相奔走着为寇季扬名。

    直言寇季不畏权贵,铁面无私。

    直言此次开封府秋闱科考,一定是历年来最公正的一次。

    他们之所以为寇季扬名,明眼人都看得出其中的缘由。

    依照历年科举场上不成文的规矩,这些官宦子弟们参加科举,朝廷多多少少都会分出一些录取的名额,给这一类人。

    寇季惩治了这些人,他们原本占据的名额,也有腾出来了。

    开封府内读书人考中秋闱的机率,也就大大增加了。

    对于读书人们帮自己奔走扬名的事情,寇季一点儿回应也没有。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出的那份试题拿出来以后,这些帮他扬名的人,立马会转身骂他。

    所以他没必要理会这些即将变成他敌人的人。

    时间一晃。

    秋闱科考的日子到了。

    寇季三更天就被丫鬟春儿叫醒,穿戴上了官服以后,赶往了开封府。

    秋闱科考的地点,就在开封府旁边的贡院内。

    寇季要先到开封府点卯,然后会同开封府知府、李迪二人,一起前往贡院。

    寇季到了开封府以后,李迪已经到了,坐在开封府大堂内。

    开封府知府赔坐在一边,正在跟李迪说话。

    开封府知府,是一个四旬上下的中年人,瘦瘦高高的,留着山羊胡须,穿戴着一身大红色的官府,颇具威势,但在李迪面前,他明显威风不起来,跟李迪说话的时候总是垂着脑袋。

    此人名叫薛田,河中河东人。

    师从种世衡的那个大儒叔父种放,以龙图阁待制权知开封府。

    此人并不是吕夷简的继任者,他担任开封府知府,也没有多少日子。

    此前吕夷简迁居三司使以后,开封府知府由右谏议大夫李谘担任。

    李谘在开封府任职没多久,吕夷简就辞退了三司使的职位,出去代天巡守了。

    李谘又借此迁任到了三司,担任了三司使。

    李谘调离开封府以后,开封府知府一职,让内庭三宰踌躇了好一段日子。

    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找来找去,最终选定了薛田。

    依照薛田的履历,其实他担任开封府知府,有些镇不住场子。

    但内庭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就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擢升了他权知开封府。

    寇季对薛田此人的印象并不深,此人在为官期间,并没有多少太大的作为,所以在史书上只有寥寥数笔。

    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政绩,跟寇季有一些渊源,所以寇季倒是关注了他一下。

    寇季和薛田的渊源,就是寇季近些日子正在忙碌的交子。

    史料上记载。

    交子在发行之初,并没有多少人在意它。

    由于蜀中商人操纵不利,导致交子泛滥、贬值,遭百姓拒用后,遂停止流通。

    眼看着交子就要消声灭迹,是薛田奏请朝廷,建立交子务,由朝廷发行交子的。

    若是没有寇季的出现,薛田会在两年后,向朝廷请立交子务,并且一力促成交子的发行。

    如今寇季出现了,重新盘活了交子,算是抢了薛田一桩功劳。

    寇季抢了人家功劳,撞上了人家本人,自然得关注一二。

    就在寇季打量薛田的时候,薛田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寇季。

    “寇侍郎到了?”

    薛田热情的招呼了一声。

    李迪也注意到了寇季,他看着寇季,前所未有的叹息了一声。

    寇季知道李迪为何会叹息,却没说话。

    只是笑呵呵的凑上前,拱手道:“见过李尚书,见过薛知府……”

    薛田笑道:“不必多礼,快快请坐。来人,奉茶!”

    寇季也没有可以,走上前坐在二人身旁。

    薛田为何会对他如此热情,他也知道一二。

    跟他祖父寇准的权势无关,而是因为他岳祖父向敏中的缘故。

    薛田当年取中了进士以后,一直担任的都是一些微末小官。

    是向敏中向朝廷举荐了薛田,薛田才能平步青云,坐到开封府知府的位置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薛田对寇季这个向府的女婿,有着天生的好感。

    开封府的衙役们端上了茶水。

    寇季浅尝了一口,还没放下茶碗,就听李迪长叹一声道:“你小子也太狠了吧?”

    寇季疑惑道:“我怎么了?”

    李迪瞪眼道:“你出的试题……你出的试题……也太丧心病狂了。”

    李迪衡量了许久,给出了一个‘丧心病狂’的评价。

    寇季挑着眉头道:“泄露出来了?”

    李迪摇头叹气道:“官家对那套试题严防死守,倒是没有泄露出来。只是老夫近几日给官家教授学问的时候,总是被官家拦住,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老夫若是猜的没错,那些问题肯定是你出的试题。

    官家偷偷瞧了,找不到答案,所以才问老夫的。”

第0305章 黄金榜上

    寇季一脸遗憾的道:“官家也真是的,守的那么死做什么,应当泄露出来,让参加科考的学子们都熟悉熟悉。”

    李迪噌一声站起身,用一种‘你信不信老夫锤死你’的眼神,瞪着寇季。

    他怒喝道:“试题不泄露,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听你的意思,恨不得试题泄露出去呢?”

    寇季见李迪生怒,赶忙起身,赔罪道:“小子也就随口一说,李尚书不必动怒。”

    薛田打圆场道:“有话坐下慢慢说,不必动怒,不必动怒……”

    李迪瞪着寇季哼哼了一声,坐下身,没好气的道:“你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

    寇季跟着坐下身,干巴巴一笑,道:“李尚书想必已经从官家口中得知了试题的内容。李尚书觉得,那些试题泄不泄露,有区别吗?”

    经过寇季提醒,李迪又想起了那些试题,顿时气咻咻的道:“你小子也太胡来了。朝廷论才大典,岂能儿戏。你出的那些试题,有几个人能答得上来的?”

    寇季摊开手笑道:“我可是遵照李尚书您的吩咐,题题都跟朝廷挂钩,跟学问挂钩。如果他们答不上来,那只能说明他们学问不够。”

    李迪咬牙切齿的道:“若是老夫也答不对呢?难道你要说老夫的学问不够?”

    寇季果断摇头,“李尚书学问高深,小子可望而不可即。当世能比得上李尚书的,没有几人。”

    李迪被寇季的话给气笑了,他脸上带着笑容,声音却异常冷冽的问道:“那你倒是说说,老夫的学问跟你祖父比起来,谁更高一筹?”

    寇季一愣,低声笑道:“各有千秋……”

    李迪再问,“那黄河决堤,老夫和你祖父一起掉进了水里,你先救谁?”

    寇季脸上的神情有点僵硬。

    若是寇准问他这个问题,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我肯定会先冲李迪扔两块石头,不让他呼救声打扰到我救祖父。

    可这问题是李迪问出来了,寇季就有点难回答了。

    说救李迪吧,李迪一定会说他不守孝道,为人虚伪。

    说救寇准吧,李迪一定会惦记上他,说不定以后还会给他穿小鞋。

    李迪盯着寇季冷冷的笑道:“答不上来了吧?”

    寇季尴尬的笑了笑。

    李迪拍着桌子恼怒道:“你自己都没办法答这种题,你为何会在试题中问学子们,官家和他们的父亲一起掉到了河里,他们会先救谁?”

    寇季干巴巴笑道:“自古忠孝难两全,那些学子以后走上了官场,难免要面对忠孝抉择的问题。小子出这一道题,也是提前考验他们一下而已。”

    李迪冷哼道:“你的初心是好的,可是这种问题能有答案吗?救谁才是对的?救官家,就会失去孝道;救父亲,就会失去忠义。

    你告诉老夫,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寇季沉吟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李迪的问题,而是询问道:“李尚书可知道赵苞弃母的故事?”

    “赵苞弃母?”

    听到这四个字,李迪脸色一变,他盯着寇季道:“赵苞乃是东汉年间,辽西太守。他任职辽西期间,遇到了鲜卑人入侵,鲜卑人擒获了他的妻儿老母,以此相要,让他投降。

    赵苞为全忠义,率军出击,击溃鲜卑人。

    但是他的妻儿老夫,却因此被鲜卑人杀死……”

    说到这里,李迪已经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寇季出的这道试题的答案,也猜到了寇季出这道题的用意。

    寇季接过李迪的话头说道:“汉帝念他忠勇,遣使吊唁其母,封他为侯。赵苞安葬了他的母亲、妻儿以后,吐血而亡。”

    李迪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薛田感慨道:“寇侍郎所出的题目,初次听闻有些荒诞离奇,细细品味以后,才能明白其中蕴含的深意。”

    薛田对寇季拱手道:“佩服佩服……”

    寇季摆手道:“不敢不敢,班门弄斧而已。”

    李迪冷哼了一声,瞪了寇季一眼。

    他准备开口询问其他题目,却见守在大堂外的衙役进入到了大堂内,禀告道:“府尊,两位上差,时辰已至四更,该去贡院了。”

    李迪板着脸问道:“贡院的一切可准备妥当?”

    薛田拱手道:“各考号已经清扫完毕,发放了蜡烛等物,一应清水、吃食,也准备妥当。贡院外的把守,也已经全部布置妥当。”

    李迪点点头,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沉声道:“去贡院……”

    寇季、薛田二人,跟随在李迪身后,出了开封府,往贡院走去。

    路上,薛田似乎有话要问寇季,但碍于李迪全程严肃,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也不好开口。

    三人在衙役们护卫下,到了贡院。

    贡院门口早已围满了前来科考的学子。

    除此之外,还有把守贡院的将士们,以及查验夹带衙役若干。

    李迪三人走上了贡院台阶。

    李迪掐着时辰,等时辰到了以后,宣了一声‘开门’。

    贡院们被打开以后,由李迪、薛田、寇季各自派遣了一人进去,巡视了一圈,确认了贡院并没有异常以后。

    三人进了贡院大门。

    查验夹带的衙役们,也跟着进了贡院。

    贡院里分别有贡庙、鼓厅、号厅、后堂。

    李迪先行一步,入了贡庙,为儒家先贤们摆上了贡品。

    寇季、薛田二人留在了鼓厅,随同衙役们一起查验夹带。

    待李迪依照时辰摆好了贡品以后,派人到鼓厅传话。

    当即,薛田下令,擂鼓,放学子们入贡院。

    学子们排成了两行,提着食盒,背着书箱,进入到了贡院的鼓厅。

    由于科举连考三日,加上又是锁院制。

    所以学子们考试,几乎都是封闭式的考试。

    期间不能进,也不能出。

    贡院里准备的吃食、清水等,口感都不怎么好,所以学子们会自带吃食。

    此外,贡院里也会提供笔墨,供给学子取用,但是质地也不怎么好,往往熬不过三日使用,所以学子们都自备了笔墨砚。

    至于纸张,由贡院里统一发放,倒是不需要特殊准备。

    学子们进了鼓厅以后,衙役们开始翻看他们的书箱、食盒、搜身。

    这些事情不需要寇季去做,他只需要和薛田一起盯着就行。

    经过寇季观察,他发现,那些衙役们在翻看学子们东西的时候,态度很古怪。

    他们对有些学子很宽容,草草了扫了一眼,就让他们过去,对有些学子却很苛刻,不仅掰开了人家准备的炊饼查验,还让人家脱了外衣,严加盘查。

    寇季仅仅思量了一瞬,就明白了这些衙役为何对待学子们态度有所差别。

    无非就是收了钱的优待,没收钱的苛刻对待而已。

    影视剧中那些当场塞银子塞钱的场面,寇季可没有看见。

    在上官监督下,在其他官员面前,还能收黑钱?

    纯粹是把人脑子当成猪脑子愚弄。

    那些行贿的学子,想必在秋闱开考之前,就已经走通了门路,把钱送到了衙役们手里了。

    所以根本不会出现当场送钱的场面。

    寇季上前去训斥了衙役们几句,衙役们的态度好了许多。

    见有些学子脱去了外衣以后,冻的发抖,寇季又让人在鼓厅里点燃了几个火盆。

    经过一番查验,查出了十几位夹带小抄的学子。

    薛田当场把他们逐出了贡院,登记了他们的姓名、籍贯,他们此生再也无法参加科举。

    当然了。

    夹带小抄的人,绝对不知有这十几位学子。

    学子们作弊的手段固然够多,但是在寇季眼中却无所遁形。

    寇季发现了足足三十多位夹带小抄的学子。

    只是一些学子做的隐蔽,一些学子塞了钱,所以才能蒙混过关。

    寇季也没有为难他们。

    犯不着因为他们一次犯错,就毁掉他们一声的前程。

    而且寇季对自己出的试题有绝对的信心。

    他料定了学子们夹带的小抄,根本用不上。

    至于被查出来的那十几位学子,纯粹是蠢到无药可救,寇季懒得搭理他们。

    小抄能被人轻易翻出来,能不蠢吗?

    还有人没等查验的衙役凑到他跟前,就自己先漏了怯,谁也护不了他们。

    当寇季、薛田,领着查验过的学子,拿上了号牌,准备入贡庙祭拜的时候,有一位学子,姗姗来迟。

    “稍等……稍等……”

    这位学子三旬左右,留着三撇胡须,身形略显消瘦。

    他闯进了鼓厅以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

    一些学子见了他,竟然躬身施礼。

    这让寇季有些意外。

    看起来这位学子在其他学子心目中,有着不小的地位。

    薛田见到此人,长叹了一声,“你跑来秋闱考场做什么?”

    学子躬身道:“自然是为了应试。”

    薛田感叹道:“你考多少次也不会中。而且你早年中过秋闱科考,就没必要再参加秋闱了。”

    学子不卑不亢的道:“我想从头再来,而且我相信,当今官家跟先帝不同。”

    寇季目光在学子和薛田中间盘桓了一二,问道:“认识?”

    薛田瞥了学子一眼,苦笑道:“天下谁人不识他啊!”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结合二人之间的对话,寇季大致推测出了此人的身份。

    寇季盯着学子,打量了一番,笑道:“柳三变?!”

    柳永对寇季躬身一礼,道:“学生已经更名为柳永,寇侍郎称呼学生柳永即可。”

    (特地科普一下柳永的生平,免得有人误会,柳永这个时候还没出生。柳永,原名柳三变,约公元984年生人,大中祥符二年参加科举,被赵恒厌弃,大中祥符八年,天禧二年,又参加了两次科举,先后落榜。如今算是柳永第四次参加科举。)

    寇季盯着柳永,笑眯眯的道:“缘何改名?柳三变不是挺好的吗?”

    柳永闻言,神情有些尴尬。

    寇季这话有些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也不想改名。

    他也想以柳三变的名字,取中进士,然后跟他的兄长柳三复一起,扬名立万。

    可自从赵恒给了他‘属辞浮糜’的评语以后,柳三变的名字就臭了。

    只要朝廷开科取士,主考官碰到柳三变三个字,一准罢落。

    甭管他文章写的再好,也没有用。

    一连三次科举不中,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

    此番之所以改了名字,也是想借此向朝廷释放一个信号。

    告诉朝廷他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也希望朝廷能给他一个机会。

    寇季见柳永不答,又问道:“你在风月场上的名头似乎很大?”

    柳永略显倨傲的仰起头。

    在这一点上,他有绝对的自信。

    在汴京城的风月场上,他称第二,没人能称第一。

    那些王孙公子们,纵然背后权势滔天,也盖不过他在风月场上的风头。

    寇季见柳永有些倨傲,就淡然笑道:“本官很讨厌以风月为名的读书人。”

    柳永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

    寇季又道:“不久之前,本官让人抓了一批学子,其中就不乏在风月场上放肆的。”

    柳永脸一瞬间就黑了。

    寇季继续说道:“本官也不喜欢那些凄凄切切的诗词,总觉得与国无用。”

    柳永脸色更黑了。

    他觉得,他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名字也白改了。

    有先帝评价在前,副考官言语中处处透着不喜欢的意思,他肯定又要落榜了。

    他有点想骂人,有点想当场作词一首,骂寇季一个体无完肤。

    不管后果如何,先骂了再说。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当年先帝罢落他以后,他悲愤之余就作了一声《鹤冲天黄金榜上》,埋怨先帝不识人才。

    寇季又如何?

    还能比先帝厉害?

    他连先帝都敢埋怨,如何不敢埋怨寇季?

    寇季似乎看出了柳永的心思,他似笑非笑的道:“本官劝你,还是不要开口为好。你若是在做出一首《鹤冲天黄金榜上》,那你柳永的名字,就算是白改了。”

    柳永听到了寇季的话,愣了愣。

    他觉得寇季说的有理,但他心头这一口恶气却咽不下去。

    到底是骂还是不骂?

    让他有点踌躇。

    骂了,仕途就没了。

    不骂,心里又不痛快。

    柳永思索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寇季明显不想取他,他的仕途已经没了。

    那还需要顾及什么?

第0306章 来自于李老倌的算计

    柳永仰起头,直起身,准备慷慨激扬的作诗。

    寇季却抢先一步说道:“不过你要参加科考,本官不会拦着。你没有恶迹,亦无夹带作弊,本官没理由拦着你。

    但你想要被取中,就得拿出一些真本事来。

    你若是没有真本事,只知道无病呻吟的话,那本官一样会罢黜你。

    并且会褫夺你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

    柳永难以置信的盯着寇季,硬生生的把已经到了嘴边的骂人的诗词吞了回去。

    “你敢取中……学生?”

    柳永盯着寇季愣愣的发问。

    不只是柳永,鼓厅内的学子们,也一起盯着寇季,一个个皆是一脸难以置信。

    薛田也有些愕然的盯着寇季。

    先帝已经给了柳永‘属辞浮糜’的评价,谁取中柳永,就是跟先帝对着干。

    除非官家赵祯开恩,不然谁取中柳永,谁就得遭弹劾。

    而且这种弹劾,一弹劾一个准。

    就算没错。

    朝廷为了维护先帝的威严,也会说你有错。

    寇季在众人注视下,淡淡的道:“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柳永有心改过,甚至为此不惜改了名字,足见他的诚心。

    他一片报国之心,日月可鉴。

    既然如此,朝廷为何不能给柳永一个机会?

    纵然先帝复生,也会给柳永一个机会。”

    寇季不着痕迹的抬高了先帝,顺手把这个麻烦丢到了先帝头上。

    先帝已经入土了,难道有人还能把先帝挖出来,问一问他的意思?

    寇季把一顶高帽子扣到了先帝头上,谁也没办法说他给先帝扣上的这顶高帽子不好看。

    学子们被唬的一愣一愣的。

    薛田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寇季一席话,不仅把柳永拔出了泥坑,他自己也没惹上麻烦,不可谓不高明。

    薛田心里感叹了一声。

    能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的人,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柳永听到了寇季的话,激动的不能自持。

    他又不傻,自然能听出寇季话里帮他的意思。

    他颤抖的走到了寇季身前,对寇季深深一礼。

    寇季对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淡淡的道:“你不必谢我。机会是先帝给你的,你要谢,也该谢先帝。”

    柳永闻言,对着皇宫又是深深一礼。

    寇季盯着柳永,又道:“先帝给了你机会,你就应当拿出真才实学回报先帝才行。若是你没有真才实学,那就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柳永直起身,倨傲的道:“定然不会让先帝失望。”

    对自己的才华,柳永拥有绝对的信心。

    寇季缓缓点头,不在多言。

    寇季对薛田点了点头,二人引领着一众学子们穿过了鼓厅,到了贡庙。

    由于柳永比较年长,在士林里名声又高,所以学子们自动让出了首位,让柳永站在前面。

    李迪在贡庙前的台阶上站着,看到了柳永以后,也是微微一愣。

    柳永在汴京城里名气很大,有人还曾经托关系,向他推举过柳永,所以他认识柳永。

    柳永的才华他认可,但是柳永的处事方式,他却不怎么喜欢。

    先帝在位的时候,评价过的人多了,有好也有坏,但是没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牢骚。

    不是因为他们没怨言,而是他们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说。

    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先帝坏话,那就是陷先帝于不义。

    朝野上下皆是先帝的臣民,视先帝为君、为父。

    谁会喜欢一个陷君父于不义的家伙?

    柳永参加科举,一连三次不中,有先帝的原因,也有他自己的原因。

    若不是他不计后果的发牢骚,恶心到了满朝文武,说不定早中了。

    就算没有被取中,说不定也会被朝廷补录为进士,出仕为官。

    毕竟,朝廷有明文规定,参加春闱科考,三次不中者,朝廷可以补录其为进士,出仕为官。

    李迪虽然不喜欢柳永,但也没当场表露出来。

    他等到了学子们到齐了以后,领着学子们祭拜了儒家先贤们。

    然后让衙役们带着他们,进入到了号厅,让他们按照自己的号牌,进入到了座号上。

    考场里的座号,像是由一个廊道,隔出了一间间小房子。

    座号宽约五尺,深六尺。

    里面放置着坐凳、简陋的书桌,在其后方,摆放着一个光秃秃的床板。

    学子们坐定以后,李迪提着一卷圣旨,阴阳顿挫的念了一番。

    圣旨的内容多是劝诫、勉励学子们的话。

    念完了圣旨以后,李迪又训诫了学子们几句,告诫了学子们考场的规矩。

    然后,他宣了一声‘锁院’。

    整个贡院被守卫的将士们封锁,三天之内,不能进,也不能出。

    随后,衙役们提着篮子,开始给学子们发放蜡烛、清水等物。

    一应物品发放完毕以后。

    李迪当着所有人面,拆开了存放试题的箱子,然后开始发放试题。

    试题自然是由衙役们去发放。

    李迪、寇季、薛田三人,进入到了号厅里的一间厅堂内坐下。

    他们三人要在贡院内待三天三夜,自然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盯着学子。

    事实上盯着学子的事情,也不需要他们三人负责,自有衙役们会盯梢。

    他们只需要一个时辰,去号厅内巡视一圈即可。

    李迪在厅堂内坐定以后,衙役们奉上了茶水,他端着茶碗,侧躺在座椅上,盯着寇季,哼哼的问道:“你小子说说,你出的试题发下去以后,有多少学子会骂娘?”

    寇季坐在李迪身旁,笑道:“大概……全部吧。”

    李迪瞪眼道:“马上就要被人骂了,你还好意思笑?”

    寇季淡然道:“我又不会被骂……”

    李迪狐疑的道:“什么意思?”

    寇季盯着他,笑道:“您还没看过试题吧?”

    李迪一愣,他感觉到了可能有什么不对,放下了手里的茶碗,招呼了一个衙役过来。

    “去拿一套试题过来给老夫看。”

    衙役答应了一声,出了厅堂。

    没过多久以后,拿了一套试题出现在李迪面前。

    李迪抬眼往试题上瞥了一眼,脸色一黑,瞪着寇季,低喝道:“你让官家帮你顶替骂名?”

    寇季摊开手,推诿道:“我可没有让官家帮我顶替骂名,是官家自愿的。官家知道科举泄题严重,所以就想挂上自己的名头,看看谁敢泄题。”

    “呸!老夫信你有鬼。”

    李迪不顾形象的啐了一口,低声骂了一句。

    薛田坐在一旁并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羡慕却难以掩饰。

    在他看来,不论是官家帮寇季顶替骂名,还是官家自愿挂上了自己的名头,都是一种恩宠的表现。

    官家明显在有意的维护寇季。

    寇季明显简在帝心。

    只要不出意外,寇季以后必定能成为朝堂上的一位巨擎。

    他就不同了。

    虽说他如今也算得上是朝中重臣,但一直处在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尴尬境地。

    内庭三宰不在意他,官家也不在意他。

    他这个开封府知府,也是捡便宜捡到的。

    一旦朝廷有了更合适的人选,他一定会被调离开封府,去一些清水衙门里任职,又或者被外派到地方去。

    然而,他的心情却没人在意。

    李迪一门心思的在审阅试题。

    寇季在暗中观察李迪的脸色。

    他见李迪脸色越来越黑,就感觉到了不妙,想逃离厅堂。

    他站起身,拱了拱手道:“我去巡视一番。”

    说完这话,掉头就往外走。

    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李迪咬牙切齿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给老夫回来!”

    寇季脸上浮起一丝苦笑,他料到了李迪看完试题以后,不会放过他。

    回过身,他脸上的苦笑变成了灿烂的笑容。

    “李尚书有何吩咐?”

    李迪黑着脸,扬着手里的试题,质问道:“这是你出的试题?”

    寇季干笑道:“有什么不对吗?”

    李迪咬牙道:“老夫原以为,你出的试题,只有那么两三道丧心病狂的,没想到一道比一道丧心病狂。”

    “嘭!”

    李迪把手里的试题拍在了桌上,恼怒的道:“你告诉老夫,这些试题,你自己都能答对吗?”

    寇季认真的道:“小子自己出的试题,小子自己当然能全部答对。”

    李迪把试题拿起,甩给了寇季,喊道:“那你就给老夫答一答看看。每答一道,还要给老夫写出相应的道理不可。

    不然,老夫决不饶你。”

    寇季苦笑道:“李尚书,我已经是朝廷命官了,又是此次秋闱科考的副考,怎么能因私废公的去做题呢?”

    李迪瞪起眼,冷声质问道:“那你做还是不做?”

    寇季从李迪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危险的信号,他哭笑不得的道:“做……”

    “来人呐!护送寇侍郎下去,盯着寇侍郎做题。”

    李迪吩咐了一声,让人带着寇季下去做题。

    寇季无奈的拿着试题,离开了厅堂。

    李迪脸上的怒意瞬间消失全无。

    薛田起身,沉吟道:“李公,寇季好歹是此次秋闱的副考之一,您让他下去做题,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迪瞥了薛田一眼,没好气的道:“你看过试题吗?”

    薛田一愣,缓缓摇头道:“下官倒是没看过试题,但听李公您的语气,哪些试题恐怕不好答。”

    李迪哼了一声,“那你去看看试题,再来跟老夫说话。”

    薛田苦笑着点点头,让人去取了一份试题,他仔细审阅了一番。

    然后一脸愕然的看向了李迪。

    李迪问道:“能答对几道?”

    薛田神色尴尬的道:“十之一二……”

    李迪挑起眉头,“嗯?”

    薛田犹豫了一下,苦笑道:“百之二三。”

    他之所以撒谎,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

    寇季出的试题,已经脱离了丧心病狂的范畴,更像是逼着人在刀尖上跳舞,能把人给逼死。

    那些离奇古怪的试题,别说是答了,光是看一遍,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

    薛田粗略的扫了一眼,他觉得自己做不对几道。

    但是为了不让李迪觉得自己学问浅薄、见识太少,所以他吹了个牛。

    只是没想到被李迪一眼给识破了。

    李迪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你也不必觉得难为情,老夫能答对的,也只有百之二三。”

    听到李迪这话,薛田一瞬间感觉舒服多了。

    李迪继续说道:“老夫之所以逼着那个臭小子去做题,也是为了我们之后阅卷考虑。你们二人身为考官,若是在阅卷的时候,连试题的答案都不知道,会闹出很多笑话的。

    传出去了以后,你我二人的名声可就毁了。”

    薛田闻言,肃然起敬的道:“李公真是深谋远虑!”

    李迪破口骂道:“深谋远虑个屁,你我二人这次要跟着那个臭小子一起挨骂了。”

    薛田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此次秋闱的试题传出去以后,挨骂是不可避免的。

    官家赵祯虽然顶替了出题的骂名,但是不代表他们三位考官不会挨骂。

    相反,他们会承担所有的骂名。

    因为读书人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骂赵祯,所以只能把怒气撒在他们三人身上。

    李迪越想越气,他愤愤不平的道:“那个臭小子要是老夫的崽,老夫一定把他吊起来打。”

    薛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继续苦笑。

    号厅里。

    寇季刚出了厅堂,就听到了一阵怨声载道。

    学子们明显已经拿到了试题,并且审阅了一番,所以他们才会出声抱怨。

    他们的感官跟李迪、薛田二人的感官相同。

    在看完的试题以后,一阵头疼。

    若不是试卷上有‘朕亲拟’三个字在,估计他们已经开口骂娘了。

    他们突然间觉得,十年寒窗苦读,都白读了。

    虽说所有的试题跟他们所学的文章都息息相关,可却没有一道题能用圣人文章直接作答的。

    其中很多问题,在他们眼里,属于无解的题。

    有人已经放弃了,折断了笔,揉了纸张,砸了砚台,躺在座号里,坐等秋闱科考结束。

    有人不死心,提起笔开始作答。

    可是提起了笔以后,犹豫了良久,也落不下一笔。

    最终只能丧气的扔了笔,咸鱼一样的瘫倒在了座号里。

    也有人提起笔在硬写,虽然不知道自己答的对不对,但他决定将试卷写满。

第0307章 逼疯了一个……

    寇季扫了诸位学子一眼,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他们。

    然后在衙役们带领下,到了一个空号内坐下,开始做题。

    只是他坐定以后,提起了笔,突然意识到了不对。

    “我是不是被李老倌算计了?”

    寇季捏着笔,暗自思量。

    李迪戏演的不错,可目的性太强,导致寇季一瞬间就看穿了他的意图。

    猜到了李迪让他做题的意图,他摇头笑了笑,开始提笔答题。

    试题是他出的,他心里自然有答案,所以在提起笔以后,根本不需要多想,直接作答即可。

    他不仅写下了答案,还写下了相应的理由。

    这些试题早在他心里过了无数遍,为了迎合李迪当初提出的两个条件,他在出题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答案,并且也想好了相应的理由。

    所以他下笔不需要多思,奋笔疾书即可。

    饶是如此,寇季在座号里也待了一日。

    由此可见,古代科举的题量非常庞大。

    夜幕降临的时候。

    寇季拿着做好的试卷,进了厅堂。

    厅堂里只有李迪一人。

    薛田出去巡视了。

    李迪看着寇季的目光及其不善。

    寇季不明白,他又有什么做的不对,让李迪感觉到不舒服了。

    他拿着试卷,放在了李迪面前。

    李迪看也没看试卷,一脸阴沉的盯着寇季。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的从口中蹦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你知不知道,老夫巡视考场,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都是什么?”

    听到这话,寇季就猜到了李迪看着他目光不善的缘故。

    寇季干笑道:“学子们答不上题?其实小子出的题,也没有那么难。”

    李迪瞪起眼,有种把寇季按在地上抽的冲动。

    寇季赶忙道:“小子也是看到李爷爷您为了科举试题为泄露的事情发愁,所以才冒险出题的。再说了,小子完全是按照李爷爷您的吩咐出题的。

    学子们答不上来,只能说明他们学问不够,跟小子没多大关系。”

    李迪咬牙道:“老夫当时也是猪油蒙了心,居然相信了你,让你出题。你说的不错,这件事老夫也有责任,老夫认下了。

    出了贡院以后,士林里的读书人要打要骂,老夫也认下了。”

    寇季听到这话,挑起眉头,试探的问道:“没几个人答对试题?”

    “没几个人?”

    李迪怒极反笑道:“老夫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愁云惨淡。有三百多人放弃了科考,躺在座号里静等秋闱结束,准备打算参加下一次秋闱科考。

    有两百多人在瞎写。

    剩下的学子皆答了一两道题,其余卷面上一片空白。

    老夫看的心惊胆战,老夫真怕这一届秋闱科考,一个人也取不中。”

    寇季将信将疑的道:“没那么严重吧?”

    李迪摊开手,寇季赶忙拿起了试卷,放在李迪手里。

    李迪握着试卷道:“你自己去座号里巡视一圈就清楚了。”

    寇季点了点头,出了厅堂,去巡视座号。

    在厅堂门口撞见了薛田归来。

    薛田吩咐了一声门口的衙役,让他们下去点燃了贡院的灯火,然后看了看寇季,长吁短叹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回到了厅堂里。

    寇季狐疑的瞥了他两眼,开始巡视座号。

    诚如李迪所言,座号里的学子们一片愁容。

    已经放弃了此次秋闱科考的学子也多不胜数。

    提笔瞎写一通的学子也不少。

    答不出题,愁的捶胸顿足的人也不少。

    但也有一些学子,在静思寇季出的试题,偶尔会提笔在稿纸上写下自己思考以后的感悟。

    寇季看到这里,满意的点点头,回到了厅堂。

    李迪似乎刚跟薛田攀谈完了考场里的惨剧,二人神情都不太好,见到寇季进门以后。

    李迪放下了手里的试题,问道:“看的如何?”

    寇季笑道:“我觉得很不错啊。”

    李迪老脸一耷拉,道:“你在跟老夫说反话。”

    “没有啊!”

    寇季随口说了一句。

    李迪有些懊恼的道:“看到了考场上的惨剧,这种话你好意思说出口?”

    寇季淡然笑道:“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迪动了真怒,想要发火。

    他觉得寇季有点把朝廷的论才大典,当成了一种儿戏。

    薛田见此,赶忙起身,挡在了李迪身前,劝解道:“李尚书消消气,消消气,寇侍郎或许有什么别的缘由,才会有如此反应,不如问清楚以后再说。”

    李迪咬牙切齿道:“那老夫倒是想要听听,寇侍郎有什么高见。”

    寇季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盯着李迪认真的道:“您二位见学子中,十人有九人就答不对试题,就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坏事。

    可在小子眼里,这反而是天大的好事。”

    李迪听到这话,差点被气笑了。

    “好事?你倒是给老夫说说,这算什么好事?”

    寇季点点头,继续道:“李爷爷您只看到了眼前,却没看到以后。座号里的学子,一旦被我三人取中,即便是参加春闱不中,只要熬过三次春闱,也能出仕为官。

    以后即便不能主政地方,也会执掌一方民政。

    李爷爷您看到了座号里的学子们,答不上小子出的试题,觉得小子有错,扰乱了朝廷论才大典,因此心生恼怒。

    可小子看到了那些学子们答不上小子的试题,非但没有心生愧疚,反而暗自庆幸。

    小子为何会庆幸?

    因为小子帮朝廷、百姓筛选出了一批不作为的官员。”

    寇季摊开手,又道:“小子不过是在出题的时候,出的刁钻了一些,但却没有脱离圣人教化的范畴。虽说有些难度,但只要静下心,细细沉思,也会答对其中了一部分题。

    可学子们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放弃答题。

    比起他们出仕以后要面对的困难,小子出的试题又算得了什么?

    一点点小小的压力,就让他们乱了方寸。

    若是让他们出仕,让他们理政地方,碰到了乡绅恶吏的刁难、为难,他们的方寸只会更乱。”

    李迪听到此处,脸上的怒意消散了许多,但是脸色仍旧不好看。

    寇季对李迪、薛田二人拱了拱手,接着道:“二位也是从地方官,一步一步的升任的汴京城的。对于地方上那些乡绅、恶吏们的了解,比小子多很多。

    二位心里很清楚,地方上的那些乡绅、恶吏,在为难他们的时候,只会比小子做的更狠、更毒。

    小子只是给了他们一点点压力,他们就自暴自弃。

    若是以后到了地方,被乡绅、恶吏为难。

    他们只会变成一个个不作为的官员,任由地方的乡绅、恶吏,欺压百姓。

    二位为官多年,应该清楚,地方上的官员们不作为,远比贪污受贿更可怕。”

    薛田有点被寇季说服了,他赞同的点点头。

    见李迪瞪眼看向了自己,薛田顿住了脑袋。

    寇季沉吟了片刻,又道:“二位应该也知道,小子在吏部查验过各地呈报上来的各地官员的政绩、风评。据小子统筹,各地不作为的官员,远比贪官污吏要多。”

    薛田有些不敢相信。

    但李迪却知道寇季说的话是真的。

    他出任过参知政事,马上又要出任参知政事,一直待在朝廷的中枢,了解的东西远比薛田多。

    他不用细思,就知道寇季的话有道理。

    因为他外任经验丰富,知道地方上的那些乡绅、恶吏都是什么德行。

    但他仍旧不愿意给寇季一个笑脸。

    因为他觉得,即便寇季说的有理,他的做法仍然有些胡闹。

    寇季见李迪依旧阴沉着脸,就知道他的话还不足以折服李迪,他又继续开口道:“小子大致观察了座号里的学子,并不是所有的学子都自暴自弃。

    其中一些学子,纵然答不对题,但依然没有放弃,在提笔答题。

    这一类的学子若是到了地方,纵然乡绅、恶吏刁难,也不会甘于平凡,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做点什么。

    或许他们干不出什么成绩,但他们绝不会轻言放弃,总会为百姓、为朝廷,做出一些功绩。

    还有一些学子,在拿到题以后,仔细审阅,细细分析,从容作答。

    他们或许答不对所有的题,但是他们肯定会答对其中的一部分。

    这一类的学子若是到了地方,面对乡绅、恶吏的刁难,一定会细细分析,从中找出破局的关键,借此在地方掌控权柄,为百姓们做事,为朝廷做事。

    三类学子对比一下,高下立判。”

    薛田意外道:“寇侍郎是在借此考验学子们的心性?”

    寇季缓缓摇头,笑道:“一开始出题的时候,我并没有这个想法。我也是在刚刚巡视考场的时候才发现,这种方式,也是考验学子心性的一种方式。”

    薛田若有所思的点头。

    他已经被寇季的说法所折服,并且打算在此次秋闱科考结束以后,将寇季这种考验学子心性的做法,整理成奏疏,递到内庭。

    李迪却只是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寇季见此,微微一笑,他知道李迪也被自己说服了,只是他老人家还在端架子,不愿意轻易给寇季服软。

    若是他轻易给寇季服软了,那他的面子往哪放?

    他刚才那番火,不是白发了?

    李迪需要一个走下来的台阶。

    寇季对李迪低声笑道:“当然了,李爷爷教训的也对。小子这么做,确实有些胡闹了。”

    李迪听到这话,冷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还知道轻重。你借着秋闱科考,考验学子们心性的想法不错,可你的做法却不对。

    你若真要考验学子们心性,就应当奏明朝廷,大大方方的考验,而不是在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

    不仅惹人生厌,还容易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

    薛田闻言,微微有些发愣。

    寇季刚才不是说,他是巡视考场的时候,才发现这种方式能考验学子们心性吗?

    怎么到了李迪嘴里,成了寇季早有这个心思?

    薛田目光狐疑的在二人身上盘桓了一二。

    略微思量了以后,发现了一老一少在互相给对方搭台阶,在说场面话,顿时他没有兴趣关注二人谈话了。

    “我去巡视一下座号的学子们,看看是不是真如寇侍郎所言……”

    薛田丢下这句话,出了厅堂。

    寇季对李迪躬身一礼,道:“多谢李爷爷教会。”

    李迪气消了,哼哼了两声道:“老夫也去巡视一下……”

    说完这话,李迪也出了厅堂。

    徒留下寇季一人在厅堂里哭笑不得的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

    二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回来以后,坐在了厅堂里再也没说一句话。

    李迪不再埋怨寇季,薛田独坐在厅堂里的一角,若有所思。

    他们二人在座号里巡视了一圈,对应着寇季的话,观察了一些学子们的情况,发现真的如同寇季所言的那般。

    二人回到了厅堂里以后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们默认了寇季的说法。

    一晃。

    到了第二日。

    寇季刚从后堂的卧房里起身,就听到了衙役们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出了卧房,拽住了一个跑往李迪房间里的衙役,疑问道:“发生了何事?”

    衙役急忙道:“座号里有学子疯了……”

    寇季一脸愕然的愣在了原地。

    衙役对寇季拱了拱手,去通知李迪。

    没过多久,李迪就出现在了寇季房门前,他瞪了寇季一眼,没好气道:“有学子被你的考题逼疯了!”

    寇季干巴巴道:“跟小子无关,纯粹是他们心性不过关。”

    李迪冷哼道:“老夫知道……老夫也知道这一类人难堪大任。但老夫就是看你不爽,想埋怨你,你有意见?”

    寇季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不跟老夫去号厅看看?”

    丢下这话,李迪就往座号走去。

    寇季跟在李迪的身后,赶往了号厅。

    到了号厅以后。

    就看到四五个衙役,约束着一个正在大喊大叫,张牙舞爪的学子。

    薛田焦急的在原地捶胸顿足。

    见到了李迪以后,他急匆匆跑上前,“李公,有人疯了,如何是好?”

    一些学子们也暗中关注着此地,见到了薛田在跟李迪说话,他们就竖起了耳朵,想听听李迪会如何作答。

    毕竟,他们每一个人,对手里拿到的试题,都有怨言。

第0308章 碰瓷?

    “心性不如人,却强行解题,自不量力。疯了也是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关。”

    李迪冷冷的说了一句。

    “左右,拿下他,押到鼓厅看押,待到秋闱科考结束以后,送往开封府看管。”

    李迪吩咐了一声,不再搭理考场中疯了的学子。

    衙役们上前,拿着疯了的学子到了鼓厅看押,回头会送往开封府,至于他们到了开封府以后,会如何被处置,李迪没有多言。

    开封府知府薛田会妥善处理。

    那些偷听李迪说话的学子们,一脸愕然。

    他们细思了一下李迪的话,才发觉。

    貌似这一次的秋闱科考,不仅在考验他们学问,还在考验他们心性。

    一些认真作答的学子们,以及写满了试题的学子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那些提早放弃了的学子们,一脸懊悔。

    试题虽然难,可那是针对所有人的,而不是针对一两个人。

    能全部答对的人,必然少之又少。

    而秋闱科考录取的名额却有一定的限制。

    能答对全部考题的人,显然占不了全部名额。

    那么心性的考验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剩下的那些名额,必然分配给那些心性不错的学子。

    此后两天两夜。

    李迪、寇季、薛田三人,三班倒,开始巡视考场。

    其间又有三位学子被逼疯。

    两日后。

    学子们纷纷交卷。

    李迪三人点起了学子们的考卷以后,开了贡院门户,放了学子们离开贡院。

    随着学子们离开贡院,此次秋闱科考的变态试题,也相继传遍了汴京城。

    汴京城一瞬间轰动了。

    数百位学子齐齐放弃科考,四位学子被逼疯。

    如此变态的试题,自然要一睹为快。

    然而,汴京城里的轰动,跟贡院里的李迪三人无关。

    在学子们离开了贡院以后,贡院的门户再次被封锁。

    李迪、寇季、薛田三人,在贡院里的后堂内开始阅卷。

    宋初期,投献、请托成风,为了避免这个弊端,先帝在位的时候采用了糊名制。

    虽说至今朝堂上依旧有一些官员不赞成糊名制,但自从先帝采用了糊名制以后,一直保留至今。

    所以当卷子落在寇季手里的时候,就变成了一边厚、一边薄。

    厚的一边,有糊名封条。

    当然了,糊名不糊名,其实寇季并不在意。

    反正他也没接到别人投献、请托。

    阅卷的方式其实没有寇季想的那么简单,反而十分复杂。

    首先是初次筛选。

    罢落那些不堪入目的卷子。

    审阅的官员不止是寇季一人,还有不少开封府的属官。

    每罢落,或者取中一张卷子,都要在上面给出评判,并且用印。

    由于寇季出的题目比较难,又有很多学子自愿放弃了科考,所以初次筛选的过程非常快。

    初选过后,又进行了第二轮筛选。

    第二轮筛选就远比第一轮筛选要严格。

    共有十位官员筛选。

    超过七位官员决定罢落的卷子,才能被罢落。

    当然了,这是正常程序。

    由于寇季出的试题不正常,所以正常程序也没办法适用。

    阅卷的卷房变成了寇季的一言堂。

    经过层层筛选,最终选出了三百份的卷子,由寇季、李迪、薛田三人,再次审阅。

    寇季早就看过了无数遍的卷子,所以他审阅的速度特别快,他审阅完了以后,还帮着李迪、薛田二人审阅。

    审阅到了最后,取中了一百三十二份卷子,也就是取中了一百三十二学子。

    其中,全部答对了试题的学子,没有一人。

    其中答对试题最多的是四十六道。

    答对试题最少的是一道也没有。

    说起来这位一道题也没答对的学子,也是一个奇葩。

    他瞅准了试题中的一道题,写了足足六篇文章,其余的试题全都没做。

    而他答出的这道题,跟寇季心里的答案相差甚远。

    但是这位学子愣是用六篇文章,把寇季给说服了。

    寇季果断取中了他,在寇季看来,这是一个人才。

    阅卷阅到最后,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分歧。

    那是在拆开了糊名以后,发现了柳永名字以后,产生的分歧。

    关于取中柳永的问题,寇季和李迪产生了一点儿分歧。

    李迪觉得柳永人品有问题。

    寇季则觉得柳永知错能改,应该给一个机会。

    最终经过一论辩驳,在薛田偏帮下,寇季取胜。

    李迪捏着鼻子取中了柳永,并把柳永从名列前茅,放到了榜尾。

    随后命人誊抄了取中的学子的籍贯、姓名,撰写成榜文,张贴了出去。

    秋闱科考,正式告一段落。

    但寇季出题掀起了风浪,并没有结束。

    就在寇季三人准备离开贡院的时候,一个衙役小跑着到了后堂,禀告道:“三位上差,有学子聚集了一批士林的宿老,在门外等着你们三位。

    准备找你们三位讨一个说法。”

    李迪闻言,瞥向寇季,道:“你惹出的麻烦,你去解决。”

    寇季笑道:“这个容易……”

    寇季对衙役招了招手。

    衙役凑到了寇季身前。

    寇季吩咐道:“你去找几个机灵点的,脸生的衙役,扮作读书人,混在人群中。然后再召集门外的衙役们随时待命。

    一旦我们三人出现在了贡院外,你就让那几个假扮读书人的衙役,簇拥着其他的读书人来袭击我们三人。

    届时,你立马带衙役抓人,一股脑儿送到刑部大牢里去。

    先饿他们三天,不论谁出面,都不能放他们出来。

    三天后,再放那些宿老出来。

    至于那些读书人,我会收拾他们。”

    衙役一脸愕然。

    李迪、薛田嘴角抽搐了一下,并没有多言。

    寇季盯着正在发愣的衙役道:“还不快去?”

    衙役赶忙点点头,离开了后堂。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以后,衙役派人进门通知了一声。

    寇季三人缓缓出了贡院。

    一出贡院,就看到了数以千计的人聚拢在贡院门外。

    其中大部分是读书人,还有一小部分是前来看热闹的。

    为首的是几个年龄很大,在文坛上颇有名望的宿老。

    寇季三人一露面,群情激扬。

    但是没人开口辱骂秋闱科考试题丧心病狂,也没有人辱骂出题人。

    因为在试卷上明确标注了,是官家赵祯亲自出的题。

    大庭广众之下辱骂赵祯,那可是不小的罪过。

    所以读书人们见到了寇季三人,只是质问三人此次秋闱科考的公平、公正问题。

    扬言三人在此次秋闱科考中做了手脚。

    几个读书人扶着士林的几位宿老,骂骂咧咧的上前。

    只是还没有走到贡院门口,人群中就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然后有人推着前面的读书人,一起涌向了贡院门口的寇季三人。

    一个年近八旬的士林宿老,被推搡着扑在了寇季身前。

    他脚下有些踉跄,似乎随时都要栽倒。

    他伸出了苍老的手,想搭在寇季身上借力,手刚碰到寇季,寇季脑袋一歪,栽倒在了地上。

    “大胆!竟敢袭击朝廷命官?”

    李迪怒喝了一声。

    早已等候在贡院两侧的开封府衙役们尽数涌出,把在场的读书人全数拿下。

    “老夫没碰他!老夫真的没碰!”

    那位年近八旬的士林宿老,手脚哆嗦着在喊。

    只是没人搭理他。

    衙役们只是抓住了读书人,以及其他几位年龄偏低的宿老,往刑部大牢而去。

    之所以没人抓那位年近八旬的士林宿老,是因为没办法抓。

    老家伙已经活到了人瑞的年纪,受朝廷律法保护。

    别说是打了朝廷命官,就算是当街抢了谁家的大姑娘、小媳妇。

    开封府的衙役也不敢伤人分毫。

    那位年近八旬的士林宿老,最终在两位开封府衙役的搀扶下,去了刑部大牢。

    一场针对寇季三人的闹事风波,还没有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等读书人走光了以后,李迪瞥了一眼还躺在地上装晕的寇季,无奈的道:“人头走了……起来吧。”

    寇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迪皱了皱眉,对薛田吩咐道:“你派遣两个人,送寇侍郎回府。老夫要入宫向内庭禀告此次科考的成果。”

    薛田拱手答应了一声。

    李迪一走,薛田就派人抬着寇季,送回了寇府。

    刚进了寇府大门,寇季就苏醒了。

    打发了开封府衙役以后,寇季背负双手往府内走去。

    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在贡院里忙了五天时间,他有些疲惫了。

    秋闱取中的榜文已经贴出。

    明日要举行鹿鸣宴,寇季需要到场,跟秋闱取中的学子们一起庆祝。

    鹿鸣宴的时间有些长,他若是不养足了精神,可就没办法应付那些学子。

    只是等寇季刚走过了影壁以后,闻讯而来的向嫣就急匆匆的凑上前,沉声道:“您不在府上的这几日,府上发生了一点麻烦事。”

    寇季见向嫣皱着眉头,就觉得事情可能不小,所以他认真的问道:“何事?”

    向嫣压低了声音,道:“印刷交子的彩墨丢了……”

    寇季一脸愕然。

    他沉吟了片刻,疑问道:“丢了多少?”

    向嫣沉声道:“一共丢了三次,丢了四桶。”

    印刷交子的彩墨是寇季特地研制的,凝固以后,会影响印刷效果,所以在配制的时候,一直保持着胶糊状,只能用桶装。

    虽说向嫣并不了解交子,可寇季躲在工坊里,为交子忙碌了好几日的事情,她却知道。

    她觉得交子在寇季心里很重要,所以在发生了这种事以后,她需要第一时间告诉寇季。

    寇季略微思量了一下,对向嫣笑道:“丢了一些彩墨而已,不碍事……此事你不必多管了。”

    向嫣一听这话,有些不乐意了,“妾身怎么能不管呢?你把府上的事情交给了妾身掌管,如今出了贼偷,妾身自然要追究到底。

    若是查不出贼偷来,妾身如何在府上服众?”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偷墨的那人,或许没有坏心思。他偷墨怕是为了别的事情,不会对府上造成任何损害,你就别追着不放了。”

    “妾身怎么能……”

    向嫣闻言,立马张口强辩,只是话说了一半,她意识到了不对,盯着寇季追问道:“你已经知道了是谁偷的墨?”

    寇季淡然笑道:“**不离十……”

    向嫣愤愤不平的道:“那你快点告诉妾身,妾身要教训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贼偷。”

    寇季叹气道:“此事我回头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就不必深究了。在贡院里忙碌了多日,我也累了,需要休息。”

    向嫣闻言,哼哼道:“那妾身就等你的交代。”

    说完这话,她回过身,去寇府的库房了。

    寇季盯着向嫣离去的背影,哭笑不得。

    他原以为向嫣嫁到寇府以后,会成为一个体贴入微的娇妻。

    却没料到,向嫣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管家婆。

    说起来向嫣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跟她自己没有太大关系。

    主要责任还在寇季、寇准二人身上。

    他二人皆是朝廷命官,手里掌握着大权,公务十分繁忙。

    所以府上的事情,几乎一股脑的都推给了向嫣。

    向嫣作为府上唯一的女主人,自然得挑起大梁,搭理家业。

    对于搭理家业,向嫣并不陌生。

    她在向府的时候,可不止是读了一些圣人文章。

    女红、女训、相夫教子之道、商贾之道,她皆有涉猎。

    而且这些东西不是向嫣一个人在学,几乎汴京城里大户人家的姑娘,都要学。

    也唯有学会这些东西的姑娘,才算得上是合格的大家闺秀。

    可惜这些大家闺秀们到了成婚年龄以后,大多都送进了宫里,被某只猪糟蹋了。

    不然,大宋女子的地位,能在她们的推动下,拔高几分。

    向嫣走后,寇季晃着头,回到了四君园,洗漱了一番后,睡下了。

    至于偷墨贼,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眉目,不过他并不着急去抓住这个贼。

    寇季一觉睡了三个时辰。

    起床以后,已经到了晌午。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穿戴了一身便装,吃了点东西。

    他背负着双手,晃晃悠悠的到了府上匠人们所在的院子。

第0309章 巨匠诞生

    院子里。

    匠人们有些心绪不宁的在做工。

    锻铁的炉子裂了一道缝隙,若不是寇季及时提醒,恐怕已经伤到了人。

    匠人头目见到寇季到了以后,赶忙迎了上来,苦着脸对寇季道:“小少爷,小人没管理好匠人们,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小人有错。

    小人已经着手在调查了,查到以后,一定给府上一个交代。”

    寇季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脸上的神情格外难看,略微思量了一下,“夫人为难你们了?”

    匠人头目哀声道:“夫人来了两次,没查出贼偷,训斥了小人两次,给了小人三天期限,让小人查出此事。”

    寇季抬手想去拍他的肩头,只是伸出手以后,觉得有些不妥。

    匠人头目胡须一大把了,跟他爹年龄一般,他拍人家肩头不合适。

    讪讪的收回手,寇季笑道:“不必在意,此事不需要再查了。”

    匠人头目怯弱的道:“可夫人那边……”

    寇季淡然笑道:“夫人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你们不需要再担心。”

    顿了顿,寇季又道:“说起来,我们府上的作坊,做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如今又在炼钢,府上院子这点地方,明显不够用。

    过几日,你去找寇忠,跟他一起去看看寇府名下的院子、庄子、别院。

    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把府上的作坊搬过去。

    若是寇府名下的院子、庄子里面没有合适的,就去看看别的地方。

    有合适的,就让寇忠盘下来,起一个作坊。”

    匠人头目先是一愣,躬身对寇季一礼,道:“多谢小少爷信任。”

    寇季点点头,吩咐他去告诉那些匠人们,已经没事了,让他们认真做工。

    刚才一进院子,寇季就感觉到了匠人们情绪不对。

    他略微思量了一下,就思量出了问题所在。

    所以他赶忙提出了解决的办法。

    寇府的匠人,皆是大匠,手艺高绝。

    只要是有手艺的,并且手艺高超的人,多少有些傲气。

    院子里出了贼偷,他们心里也不高兴。

    想让匠人头目抓出贼偷,铲除这种败类。

    可向嫣再三喝斥,让他们心里感觉到了不舒服。

    向嫣并没有刻意的针对谁,可在匠人们觉得,向嫣是把他们全部当成了贼偷看了。

    所以心里生出了怨气。

    这股怨气不散,这些匠人们迟早会脱离寇府。

    寇季刚教会了这些匠人们一些东西,还指望着他们能派上大用处呢,怎么可能让他们脱离寇府。

    所以他赶忙出声,安抚了匠人们,并且提出了把作坊搬出府的建议,以此平复匠人们心里的怨气。

    眼看着匠人们眼中重新焕发出了神采,开始认真做工了,寇季长出了一口气。

    他又叮嘱了匠人头目几句,然后在院子里晃荡了起来。

    晃荡了许久以后,一头扎进了毕所在的作坊里。

    一进作坊,就见到了毕坐在一张桌前,在认真的雕刻东西。

    走过去一瞧,就看到了毕正在一块胶泥上,雕刻文字。

    在他身旁不远处,堆放着一堆胶泥印,每个胶泥印上面,都篆刻着一个字。

    这些胶泥印已经经过了烧纸,看起来**的。

    看到此处,寇季就推测到,在他的提醒下,毕的活字印刷术,快要创造出来了。

    只是比起胶泥印,另一个东西才是最耗费时间,最关键的东西。

    毕之所以耗费了数十年,才创出了活字印刷术,大部分时间就是耗费在这个最关键的东西上。

    “咳~”

    寇季轻咳了一声。

    毕手一哆嗦,手里的胶泥印刻坏了。

    “小……小少爷……您怎么来了?”

    毕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丝憨厚的笑容。

    寇季目光在毕手里的胶泥印上打量了一下,赔罪道:“我嗓子不舒服,咳嗽了一声,却坏了你一方印,我想你陪罪。”

    毕赶忙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胶泥印不值几个钱,坏了小人再刻。”

    寇季笑着点点头,“不值钱就好……”

    寇季陪着毕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

    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你的印刷术,进展不小吧?”

    毕浑身一僵,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他直愣愣的盯着寇季看了许久。

    眼见寇季脸上的笑容充满了戏谑,顿时心头一跳,膝盖一软。

    寇季见此,吓了一跳,他赶忙扶住了毕。

    毕明显是要给他行大礼,要认罪伏法。

    但寇季哪里受得起他的大礼。

    虽说毕没有多少地位,可人家对华夏的贡献,非常高。

    或许有人觉得,以寇季今时今日的地位,生受了毕的大礼也没什么。

    可寇季也是有出身的人。

    一个正经八百的手艺人。

    碰见了手艺人的前辈,如何能受人家大礼?

    “小少爷……”

    毕被寇季扶着,哀声呼喊了一声。

    “小人……小人对不起您……”

    寇季长叹了一声,扶着他坐下,“你不必多说……你的做法我能理解。换做是我,我也一定会效仿你的做法,甚至比你做的更过分。”

    毕眼眶有些发红,低声道:“小人……小人也是一时猪油蒙了心……可小人实在是按耐不住……眼看着必胜的心愿很快就能达成,小人就一刻也等不了。”

    寇季道:“能理解……”

    顿了顿,寇季又道:“你的做法我能理解,但是你却破坏了规矩。尔等在府上供事,府上对尔等也不曾有怠慢。

    尔等需要什么,应该对府上直言。

    府上也不会吝啬。

    你需要墨,需要不一样的墨,大可以跟我直言。

    我跟你共同研究都行。

    但是你背地里偷窃,那就是不对。”

    毕仰起头,红着眼,盯着寇季,询问道:“小少爷,打算如何处置小人?”

    很奇怪。

    寇季出声安抚毕的时候,毕似乎充满了愧疚,心里难受的不行,差点哭出声。

    可寇季一训斥他,他反倒放松了不少。

    寇季思量道:“你先告诉我,你的印刷术做到了什么地步?”

    毕迟疑了一下,道:“小人也不知道是成了还是没成。小人此前经过了小少爷提点以后,回来就做出了胶泥印。

    尝试了一下,效过远比原有的印刷术好。

    只是墨不合适,容易化开,糊成一团。

    小人一连研究了好多墨,都会化开。

    就在小人一筹莫展的时候。

    小人想到了小少爷您当初印刷交子用的墨。

    当时小少爷似乎也是用胶泥印的方式印刷,做出了交子,墨却没有化开。

    所以小人就想拿一点墨试试。

    原本是想找小少爷开口讨要的,只是小少爷一直不曾回府,所以小人才铤而走险。

    用了小少爷的墨以后,印刷出的文字,果然没有化开。

    只是仍旧有些瑕疵,所以小人不知道算不算成了。”

    寇季询问道:“有没有印刷出的成品,让我瞧瞧。”

    毕点点头,从桌下一个箱子里,取出了两张纸,递给了寇季。

    寇季拿过来一瞧,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可以说毕的活字印刷术已经成功了。

    只是有一些排版问题。

    他似乎被原有的雕版印刷术的思维束缚着,对于活字印刷术的排版,也有些偏向雕版印刷术。

    活字印刷术用的是活字,雕版印刷术却是一整版。

    用同样的印刷方式的话,自然会出问题。

    前者没有边边角角的约束,容易散开,字跟字之间的间距较大。

    印刷出来像是一朵字花,不像是一篇文章。

    毕见寇季拿着印刷出的文章不说话,有些担忧的道:“小少爷,是不是……是不是……没成?”

    寇季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文章,笑道:“成了!只是有些小问题,你没有处理到位。所以才会出现这种错误。”

    寇季指着文章里分散的字,道:“你只想着用胶泥印去印刷,却没想过严苛的固定胶泥印。这才导致了印出来的文章比较松散。”

    毕微微一愣。

    寇季继续道:“若是你在做胶泥印的时候,就把胶泥印做成一样大的样子,然后再做一个板,上面分开格子,把胶泥印严丝合缝的摆进去,你再看它,还会不会松散?

    若是你能把板上的格子一道印刷上去,是不是显得更加美观?”

    寇季所指出的只是一些小问题。

    毕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没有琢磨出来。

    如今经过寇季一提醒,立马意识到了不对。

    他猛然起身,急匆匆的道:“小人这就去试试……”

    寇季愕然的看着毕风风火火的跑出了作坊。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身上还背着一个贼偷的身份,一门心思的只想弄出活字印刷术。

    寇季见此,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这似乎是每一个专心研究东西的人的通病。

    在他们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的时候,纵然天塌下来了,他们也不在乎。

    毕在匠人们所在的院子里急躁的东奔西跑,一个时辰以后,他要的东西就打造好了。

    他又拉上了几个匠人帮忙。

    然后在所有匠人们惊愕的眼神中,搬出了他偷来的墨汁,开始印刷。

    眼看着毕一个贼偷在专心致志的搞印刷,被偷了的苦主寇季笑吟吟的在一旁看着,匠人们顿时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弯。

    等他们脑袋转过弯的时候,目光齐齐的落在了毕身上,眼中多了一丝埋怨。

    他们埋怨毕偷了东西,让他们被向嫣训斥。

    但却没有人冲上前,阻止毕捣鼓印刷。

    因为他们都是匠人,多少经历过毕这种不顾一切研究东西的状态。

    他们知道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所以不会打扰毕。

    毕已经被他们打上了坏人的烙印。

    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坏了毕的好事。

    一项新的手艺的诞生,对每一个手艺人而言,意味着什么,他们每个人都很清楚。

    在众人注视下,毕小心翼翼的挑选出了大小一致的胶泥印放进了板格里。

    涂上了墨汁。

    一张雪白的纸张盖在了上面。

    用一根类似于棒槌的东西滚过以后,一篇文章印刷好了。

    当毕举起了手里那张印刷好的文章以后,老泪不自觉的流淌了出来。

    二十年了。

    从他发现了雕版印刷术的弊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了。

    他用了二十年,研究出了一套比雕版印刷术更先进的印刷术。

    “我成功了!呜呜呜呜!我成功了!”

    毕捧着手里的文章,涕泪横流的喊着。

    一位年迈的大匠,看到了这一幕,一脸羡慕。

    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跟在他身边的徒弟有些不解的问他,“师傅,偷东西的就是那个毕,他害的您憋屈了这么多日。如今他当众暴露出了自己的罪行,您为何不骂他?”

    大匠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徒弟,很想说一句‘你还太年轻’。

    不过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考虑到徒弟还有一个身份,是自己的侄子,他觉得有必要提点一二,就开口感叹道:“骂不了了。你入行浅,眼皮子也浅,很多东西,老夫不讲的通透一些,你恐怕不能理解。

    就毕刚才弄出的那东西,一旦出世,必定会成为造福天下的东西。

    而用到它最多的就是读书人。

    读书人受了他的恩惠,必然称呼他一声毕师。

    纵然不会称呼他为毕师,也会对他尊敬有加。

    以后还会为他著书立说。

    他也注定会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人物。

    似这类人物,偷一点墨算什么?

    他就算偷金偷银,读书人们也会替他分说。

    因为比起他的罪过,他的功劳更大。

    大到足以掩饰他所有的罪过。”

    徒弟不解的道:“读书人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大匠翻了个白眼,道:“他创出了这么了不得的东西,以后在匠人行当,名头也不会低。今日我骂了他,以后用他手艺讨饭吃的人,还不在背地里编排我?”

    徒弟一脸愕然。

    大匠顿了顿,感慨道:“以后他或许能如同祖师鲁班一样,被匠人们尊称一声祖师……”

    就在大匠准备离开的时候,毕所在的地方,传出了一阵惊呼。

    大匠循声望去,就看到了毕手里捏着文章,非要给寇季叩头。

    寇季执意不肯受。

    二人正在僵持。

    寇季拖着毕。

    毕紧握着寇季的臂膀,激动的道:“小人能造出这东西,全是小少爷您的功劳。若不是您提醒小人用胶泥做印,刻单字使用,小人也想不到这个岔。

    若不是您研制出的墨,小人的印刷术恐怕这辈子也完不成。

    小少爷您全了小人的心愿,理当受小人一拜。”

    围观的匠人们听完这话,一个个愣了。

    他们原以为,见证了一个巨匠诞生,却没料到,在这个巨匠背后,还站着另外一个更加高大的人。

    这个人,曾经为他们提供了很多工匠手艺。

    被他们视为工匠手艺的源泉。

    如今,他捧出了一个巨匠。

    那以后岂不是会捧出更多?

    一瞬间,匠人们看寇季的目光,充满了热切。

第0310章 金明池

    寇季感受到了匠人们热切的目光,便知道了匠人们都存的什么心思。

    他手里倒是有不少能捧出巨匠的手艺,但是却暂时没打算传给这些人。

    言辞犀利的拒绝了毕给自己施礼以后,寇季对那些围着他不肯走的匠人们道:“我手里倒是还有一些手艺,但这些手艺都需要钢材支撑,你们炼不好钢材,就别想窥探我的手艺。

    都滚蛋!”

    寇季顺口给了匠人们一句许诺,骂骂咧咧的打发他们离开。

    匠人们并没有因为他的谩骂生恼,反而一个个喜滋滋的回去炼制钢材了。

    寇季叮嘱匠人头目,单独给毕准备出一座小院,让毕继续精研印刷术。

    匠人头目满口答应了一声。

    寇季迈步离开了匠人们所在的院子,刚出了院子的月亮门,撞上了急匆匆赶过来的向嫣。

    向嫣提着裙角,盯着寇季,急忙问道:“偷窃彩墨的人抓住了?”

    寇季缓缓点头。

    向嫣满脸煞气的道:“那个不知死活的仆人干的?妾身要好好教一教他规矩。”

    向嫣话音落地,她的丫鬟春儿,从背后拿出了一根藤条,用力的晃荡了一下。

    寇季拦下了准备闯进匠人们所在的院子的向嫣,劝解道:“打不得了……”

    向嫣愕然的质问寇季,“为何就打不得?妾身这个当主母的还不能教训府上的仆人了?”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你这个当主母的自然能教训府上的仆人,只是毕如今,已经算不上府上的仆人了。”

    “脱籍了?”

    向嫣愣愣的问了一句。

    不等寇季回答,她愤愤不平的道:“就算脱籍了又如何,我寇府岂是谁想欺就能欺负的?”

    寇季摇头笑道:“不是脱籍了。而是毕已经升任为我寇府的门客了。”

    向嫣眉头一拧,疑问道:“门客那是秦汉时期的东西,现在哪有门客这一说。就算你要在府上开一个特例,恢复秦汉时期的旧制,也不该晋升一个贼偷。”

    寇季认真的道:“什么贼偷不贼偷的,以后休要再提。以后你不仅不能提他是个贼偷,还得帮他扬名。”

    向嫣一愣,思量了一下,愕然道:“他干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

    “他成神了……”

    “神?”

    “匠神!”

    寇季掷地有声的说了两个字,随手从袖口取出了毕印刷出的那篇文章,递给了向嫣。

    向嫣拿过了文章,一脸疑惑。

    扫了一眼文章,印刷的方式有些与众不同,但她并没有在意,而是仔细观看了一下文章。

    然后仰起头,一脸茫然的问道:“这只是一篇寻常读书人作的寻常文章而已,论文采,比妾身还差三分,有什么特别的?”

    寇季脸色微微一黑,沉声提醒道:“看印刷……”

    向嫣一愣,赶忙低头继续观看。

    一看之下,立马就看出了不同。

    “这……不是寻常的雕版印刷术?”

    寇季张了张嘴,不知道如何跟向嫣解释。

    沉吟了一下后,让开了匠人们所在的院子里的月亮门,道:“你自己进去看,但别伤着毕。”

    向嫣瞪着眼道:“他要真的对府上有贡献,妾身自然不会伤到他。可他要是对府上没什么大贡献,妾身是一定会追究他偷窃之罪的。”

    寇季没有言语。

    向嫣狐疑的带着春儿进了匠人们所在的院子。

    寇季背负双手,回到了四君园。

    入了书房,寇季从向嫣带过来的藏书中,取了一本有关于诗词解析一类的书籍,翻开阅读。

    明日他要参加金明池的鹿鸣宴。

    依照以往的情形,秋闱取中的学子们到了鹿鸣宴上,少不了要作诗装逼。

    他需要学习一下诗词解析一类的知识。

    避免鹿鸣宴上,学子们找他评价诗词的时候,他说的不对,让人笑话。

    寇季手里拿着书籍翻了没两页,向嫣如同一阵风一样冲进了书房。

    她见到了寇季,惊叫道:“相公,府上出圣人了。”

    寇季放下了手里的书籍,哭笑不得的道:“什么圣人,净胡说八道。”

    向嫣急忙走到寇季面前,惊声道:“妾身可没胡说,毕用活字做印刷术,比原有的雕版印刷术,要好一大截。这要是传出去了,天下间的读书人,还不得把毕当圣人看待。

    匠人们很有可能会把毕当成祖师爷供奉。

    这样的人物,出自于咱们寇府,咱们寇府也要跟着沾光了。”

    寇季听到向嫣这话,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依照史料记载,毕创出了活字印刷术以后,并没有立马名声大噪,什么朝野上下都没有人在乎他。

    也是等他死了以后,读书人们认识到了活字印刷术的好处,这才开始为他扬名的。

    也就是说,活字印刷术若是传扬不开,毕不会名声大噪,寇府更不可能跟着沾光。

    寇季之所以帮毕吹嘘,帮毕拔高地位,也是看在他创出了活字印刷术的份上,并没有想着跟他沾光。

    如今向嫣一提,寇季倒是生出了一些心思。

    帮毕扬名,让天下人快速的认识到活字印刷术,不仅毕得了好处,寇府也会跟着得好处。

    有了这个心思,寇季就笑着对向嫣道:“既然夫人如此推崇毕,觉得咱们寇府能跟着毕沾光,那你就帮毕扬扬名如何?”

    向嫣听到寇季这话,立马明白了寇季的心思。

    她也知道,一个人本事再大,手艺再高,也没什么用。

    需要有人吹捧,才会身价百倍。

    向嫣思量了一下,提议道:“妾身在城外的别院里,开一个诗会?”

    寇季缓缓摇头,“寇府在城外倒是有几处别院,可大多已经年久失修,用不成了。”

    向嫣又思量了一下,道:“那妾身给几个闺中密友说说,让她们在参加诗会的时候,帮毕扬名?”

    寇季依旧摇头。

    向嫣叹气道:“那怎么办?”

    寇季沉吟了一二,有了对策。

    他询问道:“你派人去一趟万象楼,让张成帮忙扑卖毕创出了印刷术,低价标一万万钱。”

    向嫣愕然的瞪大眼,惊叫道:“一万万钱,谁会买?根本卖不出去。”

    寇季笑道:“我也知道它卖不出去,我就是想借此把毕创出的印刷术的名头打出去。”

    向嫣眨了眨眼,思考了一下寇季这么做的用意。

    片刻以后,她眼睛亮晶晶的道:“妾身明白相公的用意了。以万象楼如今的地位、信誉,他们扑卖一个一万万贯钱的东西出去,自然引得汴京城内所有人的关注。

    有人自然按耐不住,会深挖毕创出的印刷术。

    妾身到时候派人去散布一些印刷术印刷出来的东西,然后再透漏一些印刷术的好处。

    毕一定会名声大噪。”

    寇季笑着点点头,“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我的用意,那你就去照做吧。”

    向嫣灿烂的一笑,转身就要离开书房,去为活字印刷术造势。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似是想起了什么,脚下一顿,回身询问道:“相公,毕说了,他能创出印刷术,相公你功不可没,想请你给印刷术起个名字。”

    寇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活字印刷术……”

    向嫣微微一愣,回忆了一下毕印刷的过程,笑道:“倒也贴切。”

    打发了向嫣以后,寇季就一个人在书坊里看书。

    向嫣出了寇季的书房,立马派人去万象楼给张成传话。

    傍晚的时候。

    当汴京城里的百姓们忙着议论开封府贡院门口发生的事情的时候。

    万象楼就传出,有人要扑卖一个价值一万万贯钱的手艺的消息。

    一瞬间。

    汴京城又轰动了。

    价值一万万贯钱的手艺?

    那是啥手艺?

    官家宝玺,恐怕也不值这么多钱吧?

    一些有身份背景的商人们,当即就涌进了万象楼去打探消息。

    只是万象楼上到掌柜,下到伙计,没有一个人肯透漏消息的。

    商人们急的抓耳挠腮的,不肯离开万象楼。

    百姓们得不到消息,心里也痒痒的睡不着。

    于是乎,就有人开始造谣。

    有人说万象楼放出的是假消息。

    也有人说,万象楼里那价值一万万贯钱的手艺,是昔日鲁班祖师创出的飞鸟术。

    众说纷纭,讨论了一夜。

    翌日。

    寇季起床以后,穿戴上了官服,赶往了金明池。

    鹿鸣宴是从傍晚开始,到深夜结束。

    但是寇季必须提早赶到金明池去作准备。

    他作为三位考官中资历最浅的一位,这种费力的事情,自然得他来作。

    寇季到了金明池的时候,宫里派遣而来的宦官、宫娥,早已在金明池门口等候。

    领头的却不是宦官,而是曾经跟寇季有一面之缘的御前带刀侍卫蔡菜。

    这厮在赵恒驾崩的时候,混了一些功劳,如今已经迁任为御前带刀侍卫副统领。

    “寇侍郎……”

    “蔡统领……”

    二人互相施礼过后。

    蔡菜领着寇季,以及那些宦官、宫娥,入了金明池。

    之所以由蔡菜带领着他们进入金明池,而不是让宦官带领着他们进入金明池,原因就在金明池。

    金明池算得上是大宋最特殊的一个地方。

    它既是官家与民同乐的场所,也是一处军事重地。

    在金明池内,驻扎着大宋最精锐的水军数万,每日里乘着大船在水上演练。

    但凡官家在金明池饮宴,与民同乐。

    金明池内的水军都会操练一二,让百姓们见识见识。

    它是一座游乐场,也是一座军营。

    两种搭配不到一起的作用,愣是在它身上完美的融合。

    蔡菜领着寇季一行到了金明池门口,出具了官家赵祯的圣旨以后,金明池门口的守卫,打开了门户。

    八位宦官留在了金明池门口的两侧,陪着金明池门口的守卫一起守门。

    傍晚的时候,今科秋闱取中的学子,要入金明池,他们得留下核对学子们的身份,放学子们进去,避免学子们被守卫刁难。

    金明池内的将士们早就得到了通知,知道今晚金明池内有鹿鸣宴,所以他们已经停止了操练,大船挪移到了另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只有一座庞大的龙舟,漂浮在水面上。

    那是官家才能乘坐的御龙舟。

    除此之外,金明池上一个人也看不见。

    只有那碧绿的池面,伴着冷风在轻轻的波动。

    寇季一行入了金明池,有金甲将士,引领着他们,踏上了一条贯穿了一半金明池的廊道。

    在金明池正中的位置,有一片的宫落群。

    鹿鸣宴就在其中的承恩殿内举行。

    之所以叫承恩殿,取的是承蒙皇恩之意。

    一行人到了承恩殿。

    蔡菜带着寇季到殿内的一处休息的地方休息,然后他带领着宦官、宫娥们开始布置殿内。

    那些宦官、宫娥们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所以根本不需要寇季监督提点。

    他们会自顾自的做好自己的差事。

    毕竟,鹿鸣宴若是出了差错,寇季不会受到任何责罚,而他们这些负责布置承恩殿的宦官、宫娥们会承担所有的罪责。

    寇季见无事可做,就躲在了大殿内的一角休息。

    顺手还抢了几盘宫里御厨做出来的吃食。

    提着餐盒的宦官,对此不敢怒、也不敢言。

    寇季在承恩殿内咸鱼了大半日。

    宦官、宫娥们已经布置好了承恩殿。

    桌椅、吃食、酒水、器具,摆放的整整齐齐。

    摆放好以后,宦官、宫娥们退出了承恩殿,在另一座偏殿内等候差遣。

    临走的时候,一个年龄颇大的宦官,还凑到了寇季身边,苦着脸道:“寇侍郎,这一次你可别把宫里的盘子、筷子带回府了。

    不然奴婢回到了宫里,没办法跟宫里交代。”

    寇季听到这话不乐意了,瞪着眼道:“我不是那种人!”

    老宦官也没敢犟嘴,只是对寇季拱了拱手,做出了一副恳求的姿态。

    寇季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不会拿那些东西。但是别人拿了,那我可就不管了。”

    老宦官闻言,赶忙道:“只要您不动手,旁人肯定不会动。”

    寇季瞪了老宦官一眼。

    老宦官知道他的话寇季不愿意听,没敢多说。

    退出了承恩殿。

第0311章 活字印刷术的威力

    时间一晃。

    到了傍晚。

    李迪、薛田二人带着仆人到了金明池。

    二人并没有在承恩殿里落脚。

    而是在承恩殿旁边的宫殿里落脚。

    他们先是派人去了宦官们待着的偏殿,差遣了几个宦官,去承恩殿里候着。

    然后又派人把寇季招到了他们所在的宫殿里。

    他们这么做有什么用意,寇季大概也能猜测到。

    对那些学子们而言,他们都是大人物,是师傅级别的存在,自然不能早学子们一步路面。

    他们要等所有学子们露面以后,才会赶去承恩殿。

    寇季跟着李府的仆人到了承恩殿旁边的承明殿。

    李迪、薛田二人,正依着殿内的栏杆,在观察徐徐进入金明池内的学子们。

    寇季到了以后,给二人拱手施礼。

    薛田笑眯眯的还礼,李迪只是冷哼了一声。

    寇季走上前和二人并肩而立,李迪没好气的开口道:“你又想搞什么?”

    寇季被问的摸不着头脑。

    薛田笑着解释道:“刚才我跟李公在讨论万象楼扑卖一万万贯钱手艺的事情。”

    寇季恍然。

    李迪是在询问他,想借着印刷术搞什么事情。

    万象楼的跟脚,汴京城里的人几乎都清楚。

    能指示万象楼,违背常理做事的,只有寇季。

    虽说刘亨也是万象楼的东家之一,可万象楼真正拿事的是寇季。

    明白了李迪的心思,寇季淡然笑道:“小子府上有一位大匠,创出了一种能够造福天下的印刷术。只是他没什么名气,小子怕明珠蒙尘,所以才出此下策。”

    李迪、薛田闻言,一脸震惊。

    李迪愕然的道:“印刷术?印刷术能价值一万万贯钱?”

    寇季沉吟道:“它价值几何,其实小子也不知道。但小子知道,那是能造福天下的东西。”

    李迪、薛田对视了一眼。

    李迪追问道:“怎么个造福法?”

    寇季笑道:“能提升印刷的速度、质量,还能减少印刷时出现的错误。”

    李迪惊愕的扑上前,抓住寇季胳膊,急忙问道:“能提升多少速度?”

    寇季粗略的估计了一下,道:“少量印刷的话,倒是没有多少……若是大量印刷的话,能提升十倍往上。”

    李迪抓住寇季胳膊的手用力了几分,寇季疼的呲牙咧嘴。

    薛田在一旁喃喃自语道:“那可真的不得了了。”

    李迪紧握着寇季的胳膊,在寇季呲牙咧嘴的神情中,掷地有声的道:“真要是有这种手艺,确实能造福天下人。”

    寇季点点头,瞥了一眼李迪的双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李迪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赶忙收回手。

    “可有印刷出的文章,拿给老夫瞧瞧。”

    寇季点点头,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印刷出来的文章,递给了李迪。

    李迪拿着文章,仔细观看了一下,吧嗒着嘴感叹道:“印刷出来的东西,确实比原有的雕版印刷术要清晰。也没有什么错别字,就是这文章……不堪入目。”

    也不知道毕用的谁的文章,居然接连遭到了向嫣、李迪两人嫌弃。

    寇季失笑道:“这只是随手拿来验证印刷术的文章,算不得什么好东西。赶明,我让人取几本李爷爷您的诗集,印刷十几万册。

    回头给您送到府上去。”

    李迪徒然瞪大眼,他强忍着心惊,沉声道:“十几万册……需要多久?”

    寇季给了李迪一个不太确定的答案,“新作坊还在筹建当中,新作坊筹建好了,半个月之内就能印刷完。”

    李迪听到这话,暗中倒吸了一口冷气。

    依照原有的印刷术,印刷十几万册李迪的诗集,需要大半年时间,光是前后需要用到的刻板,就需要一个月时间。

    毕竟,一块雕版还不足以印刷完十几万册中的一页。

    中途需要更换好几次雕版,而且还会因此出现错漏。

    更重要的是,印刷成本相当高昂。

    “需要多少钱财?”

    李迪有些激动的追问。

    寇季盘算了一下,道:“那要看李爷爷您要用什么纸张,一页一面,还是一页两面,具体有多少页。”

    李迪挑眉道:“寻常的纸张,一页两面,一百页。”

    寇季核算了一下成本,道:“十六个大钱……”

    李迪听到这个数字,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依照他刚才说的页数,以及印刷用的纸张,用雕版印刷术印刷的话,成本在六十个铜钱左右。

    这也是为何很多贫寒人家的学子在读书的时候,选择抄书,而不是买书的缘故。

    印刷成本太高,远比雇人手抄要高。

    若是真如寇季所言,印刷成本可以降低三四倍左右,那印刷就比手抄更实惠。

    听寇季刚才话里的意思,新的印刷术似乎还能降低印刷中出现的错误。

    李迪深吸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仆人招招手,道:“速速回府,去取老夫的手书的诗集,送到寇府,再送三千贯钱过去。”

    寇季有些发愣。

    李迪大气的道:“多出来的,是老夫赏给你们府上匠人的。老夫是第一个享用印刷术便利的人,自然得给他们一些好处。”

    寇季哭笑不得摇摇头。

    他略微思量了一下,笑道:“李爷爷若是能送四千贯钱到府上,小子能让府上的匠人把您的手书的诗集,原模原样的印刷出来。”

    李迪立马明白了寇季话里的意思。

    寇季说的是字体。

    他立马对仆人补充道:“多送一千贯钱到寇府。”

    李府的仆人闻言,缓缓点头。

    李迪又补充了一句,“回府以后,让府上的管事放出风声去,就说老夫有意购买那一万万贯钱的手艺。”

    寇季愕然道:“您有这么多钱?”

    李迪淡然道:“没有……”

    “那您?”

    寇季狐疑。

    李迪翻了个白眼道:“你不是也没打算卖出那手艺吗?”

    寇季哑然失笑。

    李迪也跟着笑了。

    笑容里充满了爽朗。

    他是刚正不假,但并不代表他无欲无求。

    他也喜欢著书立说,也喜欢把自己的诗词歌赋、文章,传达给天下所有人看。

    寇季沉吟了一会儿,笑道:“李爷爷这是打算让活字印刷术,借着您的名头,再上一层楼?”

    李迪咧嘴笑道:“还是你小子聪明。”

    寇季哭笑不得。

    活字印刷术确实是大杀器。

    前几日对他还喊打喊杀的李迪,知道了活字印刷术的好处以后,立马开始对他笑脸相迎。

    “寇侍郎……”

    薛田笑眯眯的凑到寇季身前。

    寇季好笑道:“你也要印?”

    薛田重重点头。

    “印多少?”

    “三千?”

    “太少,一万册起印。”

    “那就一万册。”

    “……”

    三人就印刷的问题,聊了一会儿。

    李迪突然间停止了说话,皱起了眉头。

    寇季顺着李迪的目光望了过去,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廊道上,柳永春风得意的迈着轻快的步子往承恩殿走去。

    李迪盯着柳永,对寇季道:“你惹了一个麻烦。”

    寇季低声笑道:“我觉得他挺好。”

    李迪叹气道:“据老夫所知,朝堂上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秋闱试题是你所出,并且打算弹劾你。他们给你罗列了不少的罪责,其中有一条,就跟柳永有关。

    不取柳永,是先帝的主意。

    如今你取中柳永,就是违背先帝的意思。

    他们一定会拿这一条,大做文章。”

    寇季轻笑道:“大不了我把朝堂上有名望的重臣的文章、诗集,挨个印一遍。”

    李迪听到这话,微微一愣。

    随后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先印老夫的……”

    “明白。”

    “……”

    秋闱取中的学子们到齐了以后,伺候在承恩殿内的宦官,找到了李迪三人,禀报了一声。

    三人整理了一下衣冠,进入到了承恩殿。

    一百三十二位被取中的学子,见到了他三人到了以后,齐齐起身施礼。

    李迪摆了摆手,让众人坐下。

    坐定以后,李迪说了几句场面话。

    薛田、寇季也开口说了几句场面话。

    然后在学子们的恭维声中,鹿鸣宴开席了。

    宫里派遣来的舞姬在承恩殿内歌舞了几曲。

    由柳永开头,学子们纷纷做起了诗词。

    李迪、薛田二人纷纷给出了点评。

    除了点评他们的诗词以外,还指点了一下他们的学问。

    一些学问高深的,李迪提议让他们参加明年的春闱。

    一些学问不够的学子,李迪让他们去游历一下天下,多涨涨见识、学问,再参加春闱。

    席间,也有不少学子端着酒杯,频频到李迪三人面前敬酒。

    柳永端着一杯酒,走到了寇季面前。

    躬身一礼。

    “学生柳永,多谢寇侍郎提携之恩。学生敬寇侍郎一杯。”

    寇季端起酒杯,跟柳永遥遥一碰,一饮而尽。

    柳永亦是如此。

    喝完了酒,柳永扔下了酒杯,朗声道:“柳永愿作词一曲,赞寇侍郎。”

    听到他这话,学子们纷纷叫好。

    寇季捂着脸不想说话。

    李迪、薛田二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柳永开始作词,每做一句,学子们叫好一声。

    他的诗词无可挑剔。

    寇季却听的想骂人。

    这个棒槌,分不清主次啊。

    论地位,李迪、薛田二人,远比他高。

    柳永就算要称颂,也应该称颂李迪、薛田二人。

    称颂完了他二人以后,再称颂寇季。

    这才是最合理的做法。

    可他独独称颂寇季,却把李迪、薛田二人给得罪了。

    李迪盯着意气风发的在作词的柳永,对寇季淡淡的道:“这就是你取中的人。”

    寇季尴尬的道:“虽说处事有些不堪,但好歹文采过人。”

    李迪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淡然道:“你若不担任春闱考官,他一辈子也不可能中进士。满朝文武,没人会喜欢他。”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我记得他还有个兄长,叫柳三复。听说文采不错,取中了进士。若是他的兄长能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他未必没有机会。”

    李迪嘲讽的呵了一声,“龙生九子的故事你有没有听说过?”

    寇季点点头。

    李迪继续说道:“柳永文采风流不假,可他的兄长却不堪入目。他的兄长勉强取中了进士,却官运不通,几年选不上官。

    得知了丁谓那厮喜欢踢蹴鞠以后,就跑到了丁府去踢蹴鞠,借此攀上了丁谓,谋了个一官半职。

    如今丁谓倒台,他的兄长这辈子也不可能再会汴京城为官。”

    寇季有些意外的道:“柳三复是丁谓的党羽?”

    李迪缓缓点头。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鹿鸣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散开。

    有李迪在一旁帮忙,寇季倒没有被那些学子们为难道。

    散席以后,学子们三五成群的相继离场。

    寇季也跟着离开了金明池。

    承恩殿内的那些残羹剩饭,自有宫里的宦官、宫娥收拾。

    出了金明池,就看到了一群莺莺燕燕,围着刚从金明池出来的柳永不肯离开。

    其中为首的,是一个长相秀丽,身穿一身桃色襦裙的女子,年龄也不小。

    至少在风尘女子中,算是年龄偏大的一位。

    她跟柳永关系似乎不一般。

    寇季猜测,她大概就是柳永的那位情人虫娘。

    对于柳永被围绕在花丛见,寇季没有多少感触。

    一些庸脂俗粉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真要想看美女,明年赵祯选妃的时候,他可以看个够。

    届时,全大宋所有漂亮的女子,都会被送进宫。

    那才是真正的美女云集,远比这些庸脂俗粉强多了。

    寇季骑着驴,回到了府上。

    向嫣就急匆匆的赶到了门口,迎了他入府,并且热切的帮他宽衣、脱靴。

    寇季有些茫然,不明白向嫣为何如此热情。

    直到向嫣说出自己目的的时候,寇季才明白向嫣为何如此热情。

    “相公,你说,府上该给毕多少月钱合适?”

    向嫣笑眯眯的询问寇季。

    寇季愣了愣,笑道:“打算留下毕做门客?”

    向嫣笑道:“毕是相公你提携的人,妾身哪敢赶走他。”

    寇季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她,道:“你分明是看中了毕创出的活字印刷术能帮府上牟利。”

    向嫣娇笑道:“妾身的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相公。今日傍晚的时候,李府派人送来了四千贯钱,说是给李公印书用,还说要印十一万册。

    妾身吓了一跳,以为李公要坑咱们钱财,帮他印书。

    后来妾身跟毕盘算了一下,发现帮李公印刷十一万册书,只需要用三千贯。

    府上不仅不用往进贴钱,还能盈利一千贯。”

第0312章 被赵祯教训了……

    “有盈利就好……”

    寇季笑着随口说了一句。

    向嫣笑的像是偷鸡贼一样的道:“可不止是有盈利,而是能赚大钱。妾身打算将城外的两个临近的别院打通,在里面建造一个印刷作坊,专门负责印书用。”

    寇季意外的道:“府上的钱财清点完了?”

    向嫣摇头道:“还没有……”

    寇季狐疑的道:“那你搞印刷作坊做什么?”

    向嫣笑眯眯的道:“当然是印书了……你不知道,妾身今日跟毕盘算了李公印刷所需要的费用以后,就想到了我祖父。

    妾身派人去了向府,告诉我祖父,说我寇府愿意帮我祖父印十万册的诗集、文章,只要五千贯钱。

    我祖父立马就派人把钱财送了过来。

    他以为占了咱们寇府的便宜,却不知道是咱们寇府在他身上占了便宜。”

    寇季嘴角抽搐的道:“这么对岳祖父他老人家,真的好吗?”

    向嫣满不在乎的道:“咱们做的是买卖,赚钱是应该的。”

    说完这话,向嫣又喜不自胜的道:“汴京城里要印书的人不少,明日里妾身派人挨个去问问,多招揽一些生意。咱们寇府又有一大笔收入进账。”

    寇季听到这里,也不知道说啥好。

    交子铺那个敛财机器马上就要开张了,到时候钱财会如同流水一样的滚进寇家。

    那寻常的一两千贯,还算是钱吗?

    寇季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

    难得向嫣对赚钱的事情这么上心,他也就任由向嫣随便去折腾。

    夫妻二人在房里聊了一会儿,就睡下了。

    翌日。

    起床以后。

    向嫣忙着去忽悠人了。

    寇季穿戴整齐,洗漱了一番后,出了门。

    刚出了门,就听到有人在议论昨晚柳永作出的赞颂他的诗词。

    当然了,议论万象楼扑卖消息的人更多。

    但这都不在寇季的关注之内。

    他坐上了轿子,入了宫。

    寇准在宫里待了好几日了,期间并没有回府,他作为寇准的乖孙儿,得去看看。

    入了宫。

    在资事堂内找到了正在批阅奏折的寇准。

    寇准的精神头不错,看得出在宫里的小日子过的挺滋润。

    一见到寇季,寇准就皱眉道:“你小子又给老夫惹麻烦了……”

    寇准随手拿起了一本奏折,丢在了寇季脚下,“弹劾你的……”

    随后又指着桌上的其他奏折,黑着脸道:“也是弹劾你的。”

    寇季捡起了地上的奏折,走到了寇准身边,干笑道:“我也没做什么,他们为何要弹劾我?”

    寇准冷哼道:“你出的那些类似于儿戏的题目,哄骗着官家,用来考校天下学子,不弹劾你,弹劾谁?”

    寇季笑道:“我也是看您几位为泄题的事情烦恼,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道:“让你出手帮忙,可不是让你出手添乱。过几日大朝会,朝中一半的文臣都会弹劾你,到时候,老夫看你怎么办。”

    寇季摊开手道:“出题的人是官家,又不是我……”

    寇准没好气的骂道:“你当满朝文武都眼瞎?”

    寇季干巴巴笑道:“就算他们要弹劾我,祖父您也会护着我的,对不对?”

    “哼!”

    寇准冷哼了一声,却没有言语。

    他算是默认了寇季的说法。

    寇季笑道:“有您护着,我还怕什么。”

    寇准瞪眼道:“老夫能护住你一时,还能护住你一辈子?”

    寇季干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寇准明显不能护住他一辈子。

    就在祖孙二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

    赵祯匆匆走进了资事堂,一见到寇季,就叫道:“寇季,听说你手里掌握着一种价值一万万贯钱的手艺?听说是先秦时期,鲁班做出来的木鸟术?

    能不能做一个出来,让朕试试。”

    “木鸟术?”

    寇季一脸愕然。

    他盯着赵祯疑问道:“谁告诉你的,万象楼扑卖的是木鸟术?”

    赵祯认真的道:“汴京城的人都在传。”

    寇季摇头道:“万象楼扑卖的根本不是什么木鸟术,而是一种印刷术。”

    赵祯一愣,“印刷术?”

    寇准皱眉道:“既然是印刷术,如何能值一万万贯钱。”

    寇季解释道:“原有的雕版印刷术自然不值这个价,可府上新创出的印刷术,却值这个价钱。”

    赵祯听到了万象楼扑卖的不是什么木鸟术,顿时有些失望。

    “价值一万万贯钱的印刷术,谁买得起?”

    赵祯随口说了一句,拔腿就往外走。

    寇季赶忙开口道:“印刷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不能仅仅用金钱衡量。”

    赵祯不以为意的道:“你还能把印刷术玩出花不成?”

    寇准在一旁赞同的点头。

    寇季淡然一笑,给赵祯、寇准二人讲解了一番活字印刷术。

    二人听完以后,略微有些吃惊。

    寇准在哪里不知道在沉思什么,赵祯皱眉道:“纵然比原有的印刷术好,也不可能值一万万贯钱。”

    寇准摇头道:“它的作用在社稷,一旦这种印刷术传出去,印刷书本的成本将会变得很低。到那个时候,印书的人自然会变得很多。

    当大量的书本充斥整个大宋的时候,读书人也会相对的多起来。

    到时候朝廷能够选用的人才,也将会大幅度提升。

    它的价值不应该用金钱衡量。”

    寇准看向寇季,疑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寇准不认为寇季会真的把活字印刷术卖出去,他也不相信有人能够拿出一万万贯钱财,来购买活字印刷术。

    所以他料定了寇季此举必有深意。

    寇季笑道:“我会把活字印刷术献给朝廷,由朝廷推广出去。不过,朝廷也必须给出相应的赏赐才行。”

    寇准缓缓点头道:“既然是功在社稷的功劳,当然需要赏赐。以往宫里的大匠研究出了有利于社稷的手艺,宫里会赏赐十万钱,加官一级。”

    寇季摇头道:“太少……”

    寇准缓缓皱起眉头。

    寇季说道:“朝廷这种方式的赏赐,弊大于利。赏赐太少,容易让匠人们心生不满,从而打击匠人们创出新手艺的激情。

    匠人们若是没了激情,如何创造出更多有利于江山社稷的手艺?”

    寇准盯着寇季道:“若是给了匠人厚赐,民间许多百姓会纷纷入匠籍,一些读书的苗子,也会转道去学匠术。

    这对朝廷而言,并不是好事。”

    寇季认真的道:“若是没有足够的手艺做支撑,朝廷就不会变强。”

    寇准张口要辩驳,寇季却抢先一步道:“我大宋之所以在辽国连番攻打下,依旧屹立至今,靠的是匠人们创出的步人甲、各型弓弩。”

    寇准瞪眼道:“那是满朝文武的功劳。”

    寇季失笑道:“算功劳吗?被人打也是一种功劳的话,那么我情愿不要这种功劳。满朝文武在战争中或许有功劳,但是将士们、以及那些坚硬的盔甲、锋利的兵器,却是根基。

    根基不稳,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谈。”

    “你……”

    寇准有些恼怒。

    寇季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除了兵甲,还有各地的堤坝、道路等,也需要一定的手艺做支撑。汴京城紧邻黄河,黄河年年泛滥,水小时,会淹没开封周遭的村庄,水大的时候,甚至连汴京城也得遭殃。

    而朝廷每年都会拨付一部分的钱粮,构建黄河堤坝。

    可朝廷年年构建,黄河堤坝却年年崩塌。

    朝廷在黄河上花费的钱财,数以千万计算,可至今没有成效。

    其根本愿意,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手艺做支撑,构建的堤坝根本挡不住黄河的洪流冲击。”

    寇准沉声道:“黄河泛滥,由来已久,此前历朝历代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如何解决?”

    寇季失笑道:“前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们也解决不了?隋以前,谁人想过建立大运河,沟通南北?秦昭王以前,谁想过在川府建立都江堰?”

    寇准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倒不是说他在有意跟寇季对着干。

    而是他的思想,跟天下读书人的思想一样。

    天底下的读书人都觉得,除了他们以外,其他行业的人都不太重要。

    匠人们在他们眼里更像是工具,想用能用的时候,拿过来用一用,不想用的时候,就丢到一边。

    他们不明白匠人们的重要性,也不明白匠人们对社会的贡献。

    或许只有等到某些技艺失传以后,他们想起来要用的时候,才会重视一下匠人。

    寇准皱眉询问寇季,“你想让朝廷如何赏赐匠人?”

    寇季道:“但凡能创出与国有用的手艺的匠人,都应该获得跟进士一样的待遇,赏钱应该给十万贯。”

    “噌!”

    寇准猛然起身,盯着寇季道:“你疯了?”

    赵祯也在一旁愣愣的盯着寇季,他觉得寇季也有些疯狂。

    匠人而已,他们再厉害,又怎么能跟进士相提并论?

    寇季认真的道:“我没疯!在你们眼里,读书人重要。可在我眼里,高明的匠人远比读书人要重要。天下匠人数十万计,可真正能创出与国有用的手艺的匠人,少之又少。

    天下读书人数以十万计,能考中进士的人,却多达数万。

    相比较而言,那个更珍贵?”

    赵祯、寇准皆沉默不语。

    但是寇季的话,他们却不怎么赞成。

    虽说按照寇季的说法对比下来,高明的匠人确实珍贵一些。

    可匠人和读书人是两个阶级的人。

    士农工商,四个阶级从产生的那一刻起,就有着严苛的等级制度。

    历朝历代也严苛的遵循着这个等级制度,不是谁想打破,就能打破的。

    寇季的做法,就是在打破这种等级制度。

    居于四个等级首位的士人阶级,是不会允许其他三个等级的人跟他们平起平坐的。

    而掌控着天下绝大多数话语权的,就是士人阶级。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道:“你先回府歇着,此事容后再议。”

    寇季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寇准却不想在搭理他。

    赵祯见此,拉着寇季出了资事堂。

    “寇季,你在跟天下间的读书人为敌!”

    赵祯拉着寇季到了皇宫里的一座偏殿内,认真的说道。

    寇季愣了愣,道:“我没想那么多。”

    赵祯道:“朕知道你想让我大宋多出好多的好东西,朕也知道你这么做是为了大宋的江山社稷。可这些好东西要是需要拿你的性命来换的话,朕情愿不要。”

    寇季一脸意外的看向赵祯,“官家知道的还挺多?”

    赵祯小脸一黑,喃喃道:“其实朕也是一知半解。这些话是李爱卿私底下告诉朕的。他告诉朕,你在万象楼里扑卖一万万贯钱的手艺,是为了大宋好。可你却在为自己招祸。”

    寇季失笑道:“从我入仕起,没少给读书人添堵,也没见谁能把我怎么样。”

    赵祯认真的道:“千万不要小逊天下间的读书人。他们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可怕。”

    寇季再次意外的看向赵祯。

    赵祯干巴巴的道:“这是父皇曾经告诉朕的。”

    寇季笑道:“我这是被官家教训了?”

    赵祯噗呲一笑,道:“朕也没想着教训你,朕就是不想看到你惹上麻烦。”

    寇季躬身一礼,道:“臣受教了。”

    赵祯乐呵呵的笑道:“那就好……”

    顿了顿,赵祯又道:“朕近些日在资事堂的时候,看到了许多朝臣弹劾你。朕会帮你说话的。”

    寇季点点头道:“多谢官家。”

    寇季陪着赵祯说了会儿话,离开了皇宫。

    回府的路上,他暗自沉思着。

    他只是想帮毕讨一个体面的身份,讨一个高一点的待遇而已。

    却没料到,居然牵扯出了阶级问题。

    这个问题有点太大,大到他目前还没有能力解决。

    回到了府上,待了几日。

    大朝会到了。

    寇季穿戴整齐以后,入宫去参加大朝会。

    在入宫的路上,寇季听到了许多要弹劾他的风声,但是他都没有在意。

    嘴在百官们身上,他又不能堵上百官们的嘴,不让人家说话。

    寇准虽然权倾朝野,但是他却没有称霸的野心,朝臣们偶尔弹劾他,又或者弹劾寇季,只要不是太过分,他一般都不会怪罪。

    久而久之,百官们也就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

第0313章 以仕途换仕途

    百官们入了垂拱殿。

    上朝的时辰一到,陈琳宣了一声‘上朝’。

    百官们纷纷躬身,恭迎赵祯、寇准二人。

    待到二人坐定以后,百官们开始施礼。

    在赵祯一句‘平身’中,百官们直起身站定。

    陈琳又宣了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百官们开始奏事。

    并没有人开口弹劾寇季。

    大朝会也就大朝会的规矩,最先奏请的,必须是朝野上下最近要的事情,弹劾人的事情,必须挪到最后。

    若是有人在奏请紧要事情之前,出声弹劾人,寇准一定会让殿前卫把人架出去。

    甭管他有理没理,不守规矩就是大错,罢官去职是难免的。

    而且还是没人敢帮忙求情的人。

    大朝会开始后。

    首先开口的是向敏中的四子向传师,他代替向敏中,递上了请求乞骸骨的奏本。

    之所以是向敏中的四子向传师递上奏请,而不是向敏中的长子向传正。

    那是因为向传正没有资格进垂拱殿。

    向家五子当中,有资格进垂拱殿的,只有向敏中的四子向传师和五子向传范。

    向传师递上了奏本,赵祯当庭驳回。

    向传师再三奏请,甚至当庭痛哭流涕,乞求朝廷能准许向敏中颐养天年。

    赵祯才依依不舍的准许的向敏中辞仕。

    并且当庭取了向敏中参知政事的职位,加封其为太尉。

    同时升迁了向家五子,以及向敏中女婿皇甫泌的官职。

    此外,还萌补了向敏中的两个孙儿入仕。

    而作为向敏中的孙女婿,寇季也进了一级。

    晋升为从四品权吏曹侍郎。

    虽说官位上升了,但是寇季的职权其实没有多大变动。

    依旧是吏部第二人。

    寇季升官的途径,原本被寇准、李迪、王曾等人压着,怕他升的太快,到了升无可升的地步。

    可如今向敏中以他的仕途,换取亲眷的仕途,他们压也压不住。

    只能任由寇季升官。

    通过这一系列的晋升,不难看出,向敏中在朝期间,他的儿子们没有晋升,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他的原因。

    向敏中也看出了这个原因,所以才会屡屡请辞。

    赵祯施恩过后,向传师、向传范、寇季三人,代表向府内其他被晋升的人,一起谢过了赵祯隆恩。

    随后,便是参知政事人选的议论。

    由于向敏中在辞仕的时候,推举了李迪出任参知政事。

    所以不需要庭推,朝廷直接采纳了他的推举,任命李迪再次出任参知政事。

    李迪迁任为参知政事,同时仍旧兼任户部尚书。

    在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前,他会稳稳当当的坐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

    若是以前,李迪能兼任户部尚书,兼任到他不愿意再领户部的时候。

    因为以前户部没有权力。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户部在提刑司被罢黜的时候,多多少少抢到了一些权力。

    如今户部也算是有权力的衙门,必然会被很多人盯上。

    相信不久以后,就会有人奏请让李迪让出户部的位置,让其他人上位。

    李迪担任参知政事的事情议论过后。

    朝廷就广南西路和广南东路的厢军裁撤问题,又讨论了一会儿。

    由于朝廷现后裁撤了北疆、东疆的厢军,边陲厢军裁撤已经成了定局,所以在东南边疆厢军被裁撤的时候,武勋们虽然在挣扎,但没有表现出那么强烈的抵抗**。

    不久以后裁撤西疆厢军的时候,估计武勋们也不会有太大反抗。

    看他们的架势,只要不动禁军、以及边疆以外其他地方的厢军的话,他们不打算在激烈反抗了。

    朝廷设立在边疆的厢军,其实没有多大油水可捞。

    毕竟常年都会有战事发生,边陲的文官们也死死的盯着,偶尔也捞油水,所以他们在边疆的厢军身上,捞不到太多东西。

    舍弃边疆的厢军的油水,对他们而言,虽然痛苦了一些,但并没有伤筋动骨。

    在裁撤东南边陲的厢军问题讨论完了以后。

    有礼部侍郎出班,奏道:“臣弹劾吏部侍郎寇季,滥用职权,以权谋私,愚弄世人等八条罪状。”

    寇准端坐在御阶上,不咸不淡的问道:“可有凭证?”

    礼部侍郎,当即列举出了寇季以出格的试题扰乱秋闱科考、戏耍士林宿老等罪行。

    听完他的叙述,寇季就像是变成了一个罪大恶极的人一样。

    寇准听着毫无反应。

    赵祯却不乐意了,他站起身,掷地有声的道:“此次开封府秋闱科举试题,是朕出的,跟寇季无关。你口中寇季的罪行,皆绕着科举试题为由。

    你这那是在弹劾寇季,分明是借着弹劾寇季,在骂朕。”

    礼部侍郎躬身道:“臣不敢……但寇季扰乱秋闱科举,乃是事实。”

    赵祯沉声道:“你就是在指桑骂槐的弹劾朕。”

    礼部侍郎咬咬牙,道:“官家,开封府秋闱科考试题,究竟是谁所出,众所周知。臣知道官家对寇季亲厚,但官家也不应该替臣子顶过。”

    顿了顿,礼部侍郎拱手道:“臣再弹劾寇季陷害君王一条大罪。”

    赵祯不悦的道:“众所周知?朕倒是想问问,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赵祯话音落地,一些品阶不高的官员,以及一些门生故旧在此次秋闱中落榜的官员们,纷纷出声弹劾寇季。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朝中数得着的重臣,没有一个出声帮腔。

    赵祯、寇准、王曾等人皆觉得意外。

    礼部侍郎频频瞥向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等重臣。

    可人家像是没看到他一样。

    这让他觉得很意外。

    明明前日的时候,这二人在私底下聚会的时候,还对寇季喊打喊杀的,怎么突然之间就不说话了?

    没有重臣开口,一众品阶不高的官员喊了半天,也没有用。

    先不说寇季那位当太师的祖父还没有开口,就官家赵祯,也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就在礼部侍郎等人急得抓耳挠腮的时候。

    李迪不着痕迹的瞥了寇季一眼。

    他以为寇季当初在金明池的时候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动作这么快,真的把朝堂上重臣们贿赂了一遍。

    别人是拿钱贿赂,他是上门送人情。

    钱,朝堂上的重臣不缺。

    但是帮他们著书立说的人情,他们却不得不欠。

    寇季算是抓到了满朝重臣的软肋了。

    李迪咳嗽了一声,道:“寇季,你真的打算把你府上匠人创出的那个与国有功的手艺发卖出去吗?”

    寇季缓缓出班,奏道:“臣愿献给朝廷。”

    礼部侍郎等人见此,愣了。

    明明在弹劾寇季,怎么变成了让寇季献宝了?

    然而,不等他们开口,李迪就率先开口道:“那你就给满朝文武们讲一讲,你府上匠人创出的那个价值一万万贯钱的手艺,究竟是什么。”

    寇季也没有隐瞒,当即把活字印刷术的讲了出来。

    他还细细的讲解了一下活字印刷术的便利。

    等寇季讲完了活字印刷术以后,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知道活字印刷术的,并且得了活字印刷术便宜的,在暗自窃喜。

    不知道活字印刷术的,在暗中心惊。

    礼部侍郎等人听完寇季的描述,皆一脸苦涩。

    他们知道,今日弹劾寇季的事情,看不到成功的希望了。

    只要寇季献出活字印刷术,并且让它推行到全大宋,到时候全大宋的读书人,都会受他恩惠。

    受了人家恩惠,还说人家坏话?

    如此忘恩负义之举,除了一些喜欢钻营的人外,大部分人都不会做。

    礼部侍郎等人也知道了,礼部尚书、国子监祭酒等重臣,为何不开口。

    他们要么是知道活字印刷术的内情,要么就是受了活字印刷术的恩惠。

    最终礼部侍郎被以诽谤上官为由,罚俸三个月。

    寇季刚才刚升了一级,比他大了一级。

    他弹劾寇季不成,自然得受到惩罚。

    他不是御史言官,没有闻风奏事的资格。

    若换做以前,他弹劾人不成,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可是自从寇季入朝以后,就带坏了这股风气。

    如今别说是寻常官员了,就算是御史言官,在没有一丁点凭证的情况下,恶意的弹劾他人,也会挨罚。

    礼部侍郎算是偷鸡不成,还蚀了把米。

    在礼部侍郎复杂的眼神中。

    寇季答应向朝廷献上了活字印刷术,并且会在明年开春的时候,将活字印刷术的一应手艺,传到将作监,再由将作监传给天下。

    之所以选择在明年开春的时候献上手艺,也是为了让寇府的印刷作坊借此印刷出朝堂上那些重臣的文章、书籍。

    现在立马把手艺献上去,那如何让朝中重臣感到优越感?

    没有优越感,他刚讨到的人情,岂不是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寇季献上了活字印刷术这种功在社稷的东西,朝廷也给与了一定的赏赐。

    赏赐了寇季一些钱财,加封保州刺史。

    刺史在大宋只是一个虚衔,从五品,对地方没有管辖权,也没有相应的衙门理政,更不需要对任何人负责。

    存粹就是找了一个由头,给寇季多发了一份俸禄。

    满朝文武中,顶着刺史头衔的人多不胜数。

    也没见谁盯着刺史的名头去治理地方。

    而活字印刷术的创造者毕,只得到了一个将作监甄官署令的职位,从八品,赏十万钱。

    在寇季强烈要求下,朝廷最终决定,在传播活字印刷术的时候,以毕氏活字印刷术为名,传播活字印刷术。

    寇季没能帮毕争取到进士一样的待遇,也没能帮毕争取到大量钱财的赏赐,他唯一能帮毕的就只剩下名望了。

    在朝廷赏赐了毕以后,按理说大朝会也该结束了。

    就在寇准准备宣布散朝的时候,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臣王钦若,有本要奏。”

    只见久不上朝的王钦若,老泪纵横的走出班列,哀嚎道:“臣恳请官家降罪……”

    一瞬间,满朝文武的胃口全部被他吊起来了。

    这老货久不上朝,也没有去衙门里办差,他能有什么罪过?

    寇季在刚才入垂拱殿的时候,看到了这老货。

    只是这老货装病装了快半年了,他也没在意这老货。

    如今这老货一开口,寇季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

    赵祯盯着王钦若,满脸疑惑的道:“爱卿卧病在家也有小半年了,朕没听说过爱卿有何错处啊?”

    王钦若大声的哭诉道:“今岁吏部核查朝野上下官员数万,升官者,不足百人啊。”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升官者不足百人?

    这还了得?

    除了寇准等人心里有数外,剩下的官员们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追问,“怎么会如此?”

    王钦若哀声道:“是我的过错,都怪我这身子骨不争气,一直卧病在家,所以才导致御下不严。恳请官家责罚。”

    王钦若这话听着像是在揽功,可实际上却暗有所指。

    百官们又不是傻子,自然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寇季身上。

    寇季在众目睽睽之下,干巴巴的笑道:“此事跟我没有关系……”

    “怎么会跟你无关?王尚书小半年都卧病在家,吏部上上下下,全部由你掌握。政绩、风评的核查,也是由你主持,出了差错,自然是你的过错。”

    有官员当场喝道。

    一些得了活字印刷术恩惠的重臣,在这个时候也皱眉道:“寇侍郎,你这么做就有些过分了。往小了说,你是在肆意妄为,往大了说,你是在祸乱朝纲。”

    寇季摊开手道:“此事真的与我无关。今年朝野上下之所以有百人升官,并不是我的错,而是诸位大人的错。”

    国子监祭酒听到这话,恼了,“朝野上下官员的政绩、风评核查,在你们吏部手里握着,又不是在我等手里握着。”

    寇季淡然道:“诸位可记得,此前官家就在这垂拱殿上,交给诸位的升迁名录?”

    百官们闻言一愣。

    寇季继续说道:“那些官员能否升官,全是由诸位一起裁定的。”

    “就算是我等一起裁定了一部分官员无法升官,那也不代表全部官员。”

    “对对对,我记得当初官家交给我们裁定的官员名单,不过千人而已。”

    “……”

第0314章 捧杀、危局、乱局

    “可那些官员,遍及我大宋各州府衙门。他们无法升官,他们下面各县官员纵然政绩卓著,也无法升官。他们的上官若是升了,他们也没人约束了。

    所以他们没办法升官,他们上下的官员也没办法升官。

    朝廷总不能让各州府转运使、安抚使等官员离任,然后派遣一群刚入仕途的进士们去接替他们的位置吧?”

    寇季一脸无奈的说。

    满朝文武瞬间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就算再蠢的人,也明白了,他们被寇季和赵祯联手给算计了。

    可明知道如此,他们却没办法弹劾寇季、赵祯。

    因为寇季和赵祯只是给他们指定了一块地方,给了他们锄头。

    坑是他们自己挖的。

    若是出言指责寇季、赵祯有错,那么他们也有错。

    更关键的是,寇季在算计他们的时候站在暗处,他们就算要指责寇季,也拿不出站得住的说法。

    赵祯倒是站在明处,但是他们指责赵祯,却没啥用。

    难道他们还能逼着赵祯退位不成?

    他们要是真敢这么干,寇准就能把他们的脑袋齐齐摘下来,挂到城门口。

    “寇侍郎……好手段……”

    满朝文武神色复杂的盯着寇季感叹。

    寇季一脸认真的道:“此事跟我无关。”

    满朝文武只是复杂的一笑,却没有多说话。

    三司使李谘在满朝文武神色复杂中,踏前一步,出了班列,朗声奏道:“臣李谘有本要奏。”

    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三司使李谘跑出来奏事,自然引起了满朝文武的注意。

    满朝文武都看向了他。

    赵祯板着脸问道:“爱卿要奏何事?”

    三司使李谘拱手道:“权吏曹侍郎寇季,入仕以来,前后立下无数功勋,只因为他年纪小,屡次立下功勋,都不得升迁,臣以为此举不妥。

    臣以为,以寇侍郎对朝廷的功劳,当升任为一部尚书。”

    此话一出,举朝震惊。

    寇季今年才多大,担任一部尚书?

    开玩笑的吧?

    寇准、王曾、李迪三人听到这话,齐齐皱起了眉头。

    满朝文武细思了一下,瞬间明白了李谘的用意。

    寇季有些愕然的盯着李谘。

    他跟李谘并没有交际,也没得罪过李谘,李谘为何要害他?

    没错,就是要害他。

    李谘看似在为寇季打抱不平,可实际上他是在暗害寇季。

    用的还是寇季曾经用过的手段。

    寇季曾经用过这手段,对付张伦。

    如今李谘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

    只不过寇季当时的目的是为了调离张伦,为了架空张伦。

    而李谘则是为了捧杀寇季。

    他清楚明白的知道,打压寇季是打压不下去的。

    因为朝廷的几位掌权者都不会答应。

    既然无法打压,那就干脆捧杀好了。

    只要把寇季的官职捧到了高处,捧到足够耀眼的地方。

    寇准一死,寇季的死期也会跟着降临。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没人会在意寇季是怎么升上去的。

    也没有人会计较寇季对朝廷有多少功劳。

    那些狠寇季不死的官员,只会向百姓们宣扬,寇季之所以升官这么快,全是因为他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祖父的缘故。

    到时候不仅寇季要死,寇准的名声也会被跟着搞臭。

    垂拱殿里,唯一欣喜的人,恐怕就是赵祯。

    他想给寇季升官想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如今李谘提出给寇季升官,暗合他的心意,他自然高兴。

    他刚要开口迎合李谘的话,就听寇准声音沉闷的道:“不允!”

    赵祯听出了寇准话里的不悦。

    他虽然没猜到李谘的用心,但是却从寇准的话里听出了不对味。

    似乎李谘奏请为寇季升官,有点不怀好意。

    他想到此处,便没有开口。

    王钦若踏前一步,朗声道:“臣也以为,以寇季对朝廷的功劳,当为一部尚书。”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有近六成的文官在一瞬间站了出来,奏请为寇季升官。

    他们这么做,是在迎合李谘。

    但他们的想法却跟李谘不同。

    李谘是为了捧杀寇季。

    百官们却是为了让寇季调离吏部。

    寇季在吏部待了小半年,愣是弄出了一个只有百人升官的佳绩。

    寇季若是在吏部待上一年,谁知道他会整出一个什么幺蛾子?

    寇准脸色阴沉的可怕。

    李迪、王曾二人脸色也不好看。

    百官们见到了寇准脸色阴沉,心里也在打鼓。

    他们害怕寇准发飙,拿几个人头出气。

    就在寇准准备开口质问百官的时候。

    高处恭突然出班,奏请道:“臣也以为,寇季可出任一部尚书。”

    随着高处恭开口,其他武勋也纷纷开口。

    到最后,赵元俨也很难得的出声道:“小王也以为,寇季当出任一部尚书。如今户部、刑部、工部,三部尚书,尚在空缺当中。

    让寇季试试也无妨。”

    赵元俨手里虽然看似没有实权,但他的地位和分量够足。

    他在暗中也拉拢了不少官员,随着他开口,一些官员也跟着开口。

    寇准要开口发怒。

    李迪抢先一步道:“尔等这是拿朝廷大事当儿戏吗?”

    李迪指着寇季道;“寇季才多大,出任一部尚书,这话亏你们说得出来。先不说寇季的功劳,单单是阅历,就不足以掌控一部。

    老夫给你们一个机会,收回你们这些愚蠢的话。

    不然,老夫一定会治你们一个妄言之罪。”

    李谘拱手一礼,义正言辞的道:“臣句句发自肺腑,何来妄言一说?”

    “臣等也是发自肺腑。”

    “……”

    寇准猛然起身,瞪大了眼睛。

    然而,不等他开口,寇季却抢先一步,上前道:“官家、太师,既然满朝文武盛情难却,那臣就受领了。”

    满朝文武闻言,一阵异动。

    寇准、李迪、王曾三人齐齐皱眉。

    寇准当庭喝斥道:“寇季,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寇季拱手一礼,“自然知道。”

    寇准恼怒的道:“知道还敢在此胡说八道。”

    寇季笑道:“下官没有胡说八道。满朝文武替下官求官,这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事情,下官为何不答应?”

    寇准听到这话,也顾不得满朝文武在策,他脸色阴沉的提醒道:“你可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寇季淡然笑道:“不仅知道,而且知道的很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下官才答应出任一部尚书。”

    寇季郑重的躬身一礼,道:“还请太师相信下官。”

    “信个屁!”

    寇准彻底恼了,也顾不得朝堂礼仪,破口大骂了一句。

    他盯着满朝文武,愤愤不平的道:“此事违背朝廷升迁的制度,老夫不允。尔等也休提此事。”

    “太师……”

    李谘开口要说话。

    寇准怒吼道:“谁再提,老夫就治他一个扰乱朝纲之罪!”

    以往寇准说出此话,满朝文武便不会再言语。

    可今日不同。

    当寇准喊出这话的时候。

    李谘抬头挺胸,直直走到了御阶之下,盯着寇准,掷地有声的道:“臣就事论事,绝没有扰乱朝纲之举。反倒是太师,多次阻挠寇侍郎进官,莫不是在背后谋划什么?”

    寇准瞪起眼,怒道:“老夫对官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反倒是你,老夫已经下了封口令,你却还在这里妄言。当老夫这个总摄国政是个摆设吗?”

    “殿前卫何在?”

    “在!”

    “叉出去!”

    “慢着!”

    就在殿前卫准备架着李谘离开的时候。

    王钦若走上前,朗声道:“太师若是因为他人直言劝诫,就治罪于人,那么请连同老夫,一起治罪。”

    赵元俨缓缓出列,道:“小王也以为,太师因为他人直言劝诫,就治罪于人,未免有些太过了。太师真要治罪,就连同小王一起治罪吧。”

    随着赵元俨开口,朝中有数十位官员跟着一起开口。

    寇准在这些人的逼迫下,气的直咬牙。

    但他却不再让人把李谘叉出去。

    李谘、王钦若,甚至一同开口的那数十位官员,在寇准眼里都不够看。

    寇准要是心黑一些,有无数的理由可以让他们变成佞臣、变成贪官污吏,把他们推到菜市口斩首。

    但是多了一个赵元俨,情况就有所不同了。

    在赵元佐不出的情况下,赵元俨隐隐以宗室之首在行事。

    他的态度,不仅仅是代表他,也代表赵氏宗亲。

    寇准现在的地位,让他没办法跟赵氏宗亲对着干。

    他若对赵氏宗亲下手,那一个图谋不轨的帽子就逃不掉了。

    他若有异心,现在就是最好的下手的良机。

    可他偏偏没有异心,不仅没有,而且对赵祯还忠心耿耿。

    既然忠心耿耿,他就没办法干出一些越线的时候。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位越高,越是不能越线。

    因为他一旦越线,就等于给了那些忠心耿耿的官员们一个信号。

    一个要篡位的信号。

    到时候不需要他做什么,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官员们,就会帮他把一切办的妥妥贴贴。

    比如那个守在皇宫门口,见谁都一副笑脸的朱能。

    他若是得到了寇准有篡位的心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领兵冲进赵祯、刘娥等人的寝宫,送他们一起去见先帝。

    然后恭恭敬敬的扶寇准上位。

    等寇准死了,他又会恭恭敬敬的送寇季上位。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越线的后果,所以他一直在遵循着一个臣子应该有的本分,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如今赵元俨逼得他不能进,也不能退,他心里很难受。

    若他不是总摄国政,他也就不需要这么难受了。

    似赵元俨这样的赵氏宗亲,他又不是没教训过。

    早在太宗年间,他就当街拦过皇子的马车,并且还扯着皇子去垂拱殿上找赵光义理论。

    最终的结果是,皇子挨了打,他却什么事情也没有。

    李迪似乎看出了寇准的为难,他上前一步,盯着赵元俨,喝斥道:“赵元俨,退回去。虽然你归为宗室的大宗正,但无实职,不得干涉朝政。”

    李迪也够霸道,上来就指着赵元俨的鼻子骂。

    赵元俨灿灿的笑道:“小王也没有干涉朝政,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王钦若在一旁阴阳怪气的笑道:“太师处事不公,放着寇侍郎这等良才不用,难道还不让满朝文武议一议?官家有错,我等尚且可以议论,太师为何就不行?

    难道太师已经凌驾于官家之上?”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脸色皆是一变。

    王钦若这话说的有些重,有种暗指寇准要篡位的意思。

    李迪一瞬间恼了。

    王曾也恼了。

    李迪抬手就是一个朝笏丢了过去。

    王钦若吓的慌忙躲闪,最后只砸到了王钦若脚下的地砖。

    王曾盯着王钦若怒吼道:“王钦若,你好歹是朝中重臣,怎么敢在垂拱殿上胡说八道?”

    王曾对寇准、赵祯抱了抱拳,又对王钦若怒吼道:“太师理政期间,勤勤恳恳,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里处理政务,从早晨忙到夜晚。

    处理完了政务,还得教授官家如何理政,往往一教就教到了深夜。

    每天忙碌到有家不能回,有儿孙在膝边,却无法享受天伦。”

    赵祯听到王曾的话,认真的点点头道:“朕可以做证。”

    王曾往前三步,逼近了王钦若,冷声道:“太师为国为民,如此操劳,岂是你能随口污蔑的。”

    王钦若见王曾上前,还以为王曾也要动手,吓的他后退了一步。

    见王曾没有动手的意思,他硬着头皮道:“谁都知道你和李迪跟太师私交甚密,现在帮太师说话……”

    “住口!”

    王曾咆哮一声,喝道:“再敢多说一句,老夫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死谏!”

    王钦若张了张嘴。

    王曾眯起了眼。

    王钦若见王曾不是在吓唬他,愣是吓的一句话也没敢再说。

    死谏是什么?

    死谏是开玩笑的吗?

    死谏是大宋朝最狠的谏言。

    二品以上的重臣以死为注,谏言官家。

    只要不是让当今官家退位,不直言取某个朝中重臣的性命,无论任何谏言,当今官家都必须采纳。

    王曾若是以死谏官家,将王钦若贬为庶民。

    王钦若就只能沦为庶民。

    以王曾在民间的威望,在王钦若被贬为庶民的第二日,民间的百姓就能活活的把他给打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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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颂介绍:
寇季魂穿北宋,成为了千古名相寇准的从孙,作为一个标准的官三代,他本该走马架鹰,过着最嚣张的纨绔生活。然而,当他拿着便宜父亲邀他入汴京享福的信入京以后,才发现……祖父寇准,貌似要凉!【书友群:一九五九九二九八一】北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