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5章 再坑耶律吴哥(卖萌打滚求月票!双倍月票即将开启!)
在寇季眼里,这是一个很儿戏的名字,但在辽国,这是一个很正经的名字。
比如,辽皇耶律隆绪的长女,叫做耶律燕哥,四女叫崔八、五女叫陶哥、七女叫九哥、九女叫八哥、十女叫十哥。
后面还有泰哥、赛哥、兴哥等。
放到大宋,皇室要是这么给女儿起名字,会被笑掉大牙。
可在辽国,这却是常态。
随着跟大宋结亲的公主定下,寇季帮顺圣元妃萧耨斤准备的凤冠也做好了。
当寇季把顺圣元妃萧耨斤的凤冠送到了她住处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她。
听她大帐外的侍女称,顺圣元妃萧耨斤去找辽后萧菩萨哥礼佛去了。
听侍女话里的意思,近些日子,顺圣元妃萧耨斤时不时就去找辽后萧菩萨哥。
寇季送完了凤冠,回到了自己帐篷里以后,感慨道:“看来顺圣元妃萧耨斤已经把辽后萧菩萨哥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一刻也不想让她多活啊。”
至于顺圣元妃萧耨斤会如何利用铅汞等物,弄死辽后萧菩萨哥,寇季就不想知道了。
方法他已经隐晦的告诉顺圣元妃萧耨斤了,至于她会如何操作,那就不是寇季能干预的了。
寇季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个已经被他坑成庶民的耶律吴哥。
这货脑袋不够机灵,刚好被他利用。
寇季让阿古捏帮他打探了一下耶律吴哥的行踪。
发现这货还在养马。
唯一的不同就是,耶律吴哥以前养马的时候,佩刀戴甲,身边还有侍卫跟随。
如今的他,身上什么都没有,身边也没有人跟随。
只有一身破布麻衣穿着,手里只有一根套马杆。
在他看到了寇季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犹如一头发怒的猛虎,怒吼着向寇季扑了过来。
“寇季,我要杀了你!”
跟随在寇季身后的侍卫还没有出手,阿古捏就挡在了寇季身前,挡住了耶律吴哥。
他抬手擒住了耶律吴哥,沉声提醒道:“吴哥,寇季是陛下的客人,你不得无礼。”
耶律吴哥被阿古捏擒着,还不放弃对着寇季张牙舞爪,“是他,是他害的我一个尊贵的皇子,变成了现在这副摸样。”
阿古捏皱眉道:“处置你的是陛下,跟寇季无关。”
耶律吴哥怒吼道:“可陷害我的是他,他若是没有陷害我,我怎么可能被父皇处置。”
阿古捏冷声道:“寇季有没有陷害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当日陛下处置你的时候,若不是寇季求情,你早就变成了一个死人。
我辽人向来重义,有仇必报,有恩必还。
寇季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就不应该这么对他。”
耶律吴哥愤怒的道:“那你要我怎么对他?对他笑脸相迎?我做不到,我只想宰了他。”
阿古捏拽着耶律吴哥,沉声道:“吴哥,你冷静一下,你想让陛下杀了你吗?”
阿古捏这话提醒了耶律吴哥。
他已经是一个庶民了。
再犯错,就唯有一死。
耶律吴哥咬着牙,怒声道:“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寇季低声笑道:“那我明日再来。”
丢下这话,寇季扭头就走。
第二日。
同一时间,寇季果然又出现在了耶律吴哥面前。
听了耶律吴哥一腔怒吼以后,再次扭头就走。
如此往复了四日。
第五日的时候。
耶律吴哥已经不骂寇季了,再寇季出现以后,他冷冷的盯着寇季,质问道:“你又想坑我?”
耶律吴哥指着自己破烂的衣服,咬牙道:“我已经被你坑成了庶民,你还想怎样?难道你非要我的性命不可?”
寇季笑眯眯的道:“我记得,你可是三番两次的说过,必取我的性命。可我现在活的比你滋润。”
耶律吴哥银牙咬的咯嘣作响,他想砍死寇季。
他目光在寇季身边盘桓了一二,声音低沉的质问道:“阿古捏呢?”
寇季摇头道:“今日我没叫他。”
耶律吴哥眼中凶光尽显。
寇季淡然一笑,“我劝你放弃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我要是死在了你们辽国营地里,到时候,陪葬的可就不止你一人。”
耶律吴哥听到这话,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你滚吧……”
耶律吴哥瓮声瓮气的说。
寇季笑道:“你我的恩怨,终究需要解决。我不想带着一腔恩怨,回到大宋。你也不愿意怀着一腔恩怨,苟活下去。”
耶律吴哥仰起头,盯着寇季,质问道:“你想怎样?”
寇季笑容灿烂的道:“找个时间,我们打一场,解决了这桩恩怨。”
耶律吴哥目光在寇季身上盘桓了一二,讥讽道:“就你?跟我动手?你是在找死。”
寇季低声笑道:“是不是在找死,那得打过才知道。兴许是我弄死你,也说不定呢。”
耶律吴哥眼中闪过一道恼怒,转瞬即逝。
他想到了弄死寇季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所以就放弃了放狠话。
因为他知道,他放出了狠话,却没弄死寇季的话,又会成为一个寇季嘲讽他的话柄。
耶律吴哥目光阴测测的盯着寇季道:“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杀你……”
寇季坦然道:“所以我给你一个杀我的机会。”
耶律吴哥眉头一挑,意外道:“杀你的机会?”
寇季点头道:“我观察过营地,外营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树林,树木被各部族的勇士们砍光了,但仍有不少小树存留。
后日晚上三更,等所有人都睡下了以后,我们就在那里决一生死。
我要是弄死了你,把你尸体推进树林里,把罪责推给外面的各部族勇士。
你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
耶律吴哥眼珠子一转一转的。
他不得不承认,寇季的说法,让他动心了。
杀了寇季,把杀死寇季的罪责推给外面各部族勇士,无疑是一种最妥当的脱罪方式。
那些各部族的勇士之所以被皮室军的将士们阻隔在外营,就是因为辽皇耶律隆绪信不过他们。
害怕他们中间有人行刺。
历年来,在辽国压迫下,选择行刺的各部族勇士,多不胜数。
那些藏在山水间的野蛮人,总觉得能通过这种方式,能够快速的解决他们部族被压迫的问题。
寇季见耶律吴哥心动了,就没有继续再劝说。
他丢下了一句,“后天晚上,三更见。”
然后离开了此地。
耶律吴哥坐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他在考虑寇季这话的真实性,已经可行性。
寇季回到了帐篷里以后,换了一身穿戴,又去了另一个地方。
等他从那个地方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出去过。
一直等到了第三日的夜晚,他才悄无声息的钻出了帐篷。
不过他并没有赶去跟耶律吴哥约定的小树林。
而是伸了个懒腰,去了向敏中的帐篷。
帐篷里。
向敏中盘点大宋送过来的聘礼。
见到了寇季,向敏中疑问道:“最近你总是神出鬼没的,在谋划什么?”
寇季摊开手,道:“什么也没谋划。”
向敏中翻了个白眼,丢下了手里的账册,不屑道:“老夫信你有鬼……”
不等寇季开口,向敏中指着丢下的账册,吩咐道:“帮老夫清点一下朝廷送来的珍珠,够不够数。”
寇季捡起了账册,随手翻看了两眼,淡淡的道:“没必要清点,或许用不上。”
向敏中刚捧起水壶,喝了一口,听到寇季这话,恼怒的道:“怎么会用不上,双方国书已经递交,钦天监已经合过八字,说辽国公主耶律十五哥有旺君之相。”
寇季狐疑道:“我怎么觉得钦天监在胡说八道。”
向敏中撇嘴道:“那是因为朝廷有人想借此换取我朝跟辽国多年和平。”
寇季皱眉道:“我祖父,还是太后?”
向敏中叹气道:“你祖父肯定不会。”
寇季缓缓点头,“那这婚事就成不了。”
向敏中意外的看向寇季,询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顿了顿,向敏中狐疑的盯着寇季,疑问道:“从你进来的时候,处处透露着不看好这桩婚事的语气。你是不是做了什么破坏这桩婚事的事情?”
寇季闭口不言。
向敏中摸着胡须,瞧着寇季,狐疑道:“按理说,这桩婚事成了,咱们大宋也不吃亏。你为何会有破坏这桩婚事的心思?”
“你背着老夫和王曾,向辽皇和辽后献上宝刀、凤冠,是不是有什么谋划?”
“你一门心思的想破坏这桩婚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
向敏中絮絮叨叨说了许久,也思考了许久。
他说话的声音猛然一顿,难以置信的盯着寇季,质问道:“你之所以破坏这桩婚事,是因为这件婚事如果成了,你会有麻烦缠身?”
“老夫近些日子在辽营里听到一则谣言,说辽皇举办放偷日的前一夜,有女人钻进了你的帐篷。”
“难道……”
向敏中一脸愕然的盯着寇季。
他已经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寇季叹了一口,无奈的道:“您是知道的,小子那晚什么也没做。不然也不可能困到跟你抢床去睡。”
向敏中咬着牙道:“老夫知道你什么都没做。可这事老夫信,王曾信,我大宋朝的满朝文武却不会信,我大宋的百姓也不会相信。
你曾经用谣言算计过别人,你应该清楚。
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了,所有人只会往坏的一方面想。
你再辩解也是无用。”
向敏中一跺脚,叹气道:“你说说你,跟谁睡不好,非要跟她睡。”
寇季辩解道:“我没跟她睡……”
向敏中瞪起眼,“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寇季闭上了嘴。
向敏中埋怨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啊!”
寇季道:“我也是被辽皇算计了。他以岁币赎买我,只是阳谋,他背地里还给我留了一手。他本来是想打算借此逼迫我投靠辽国的。
但他逼迫我不成,就准备用这一手弄死我。”
向敏中咬牙道:“辽皇真是阴险……”
向敏中瞪着寇季提醒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以后再碰到了这种事情,你一定要小心点。”
向敏中提醒完了寇季以后,沉吟了一下,迈步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现在这里待着,老夫去找王曾商量一二。看看有没有办法把你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寇季倒是没有反对,任由向敏中去找来了王曾。
向敏中当着寇季的面,把寇季惹上了麻烦跟王曾分说了一遍。
王曾听了直皱眉头。
不等王曾开口喝斥他,寇季就开口道:“我已经想出了解决此事的办法,不过需要二位配合。一旦事成,不仅能成功的摆脱我身上的麻烦,还能借此敲诈辽国一笔。”
向敏中瞪起眼,喝斥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寇季没有细说,只是简单的道:“二位静等佳音即可。”
王曾阴沉着脸道:“那就等等看。”
王曾盯着寇季,认真的道:“一旦你的谋划不成,那老夫就会禀明辽皇,说耶律十五跟官家虽然八字相合,但是跟太后八字犯冲,让他另择公主。”
寇季意外道:“还可以这样?”
向敏中骂道:“还不是为了你的狗命着想。老夫二人这么说,可是要担上天大的干系的。一旦事发,虽无性命之忧,可仕途就完了。
老夫年龄大了,早就到了乞骸骨的时间了。
可王曾年龄还小。”
王曾摆手道:“不碍事,不过是在家蛰居几年,几年过后,老夫也会再次起复的。”
寇季对着向敏中、王曾二人,深深一礼。
两个老倌为了他的狗命,不惜赌上仕途,算得上是不惜一切代价在护他。
这种厚爱,寇季怎能不谢。
寇季施礼过后,认真的道:“您二位不必如此。那一夜,耶律十五冲进我的大帐,没人瞧见。所以辽皇随时可以把那一夜的事情套用在另一个公主身上。
所以,一个耶律十五的去留,并不足以解决我身上的麻烦。
此事我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还请您二位不必挂怀。
您二位只需要陪着小子一起静等佳音即可。
到时候少不了您二位咆哮朝堂,找辽皇要一个说法。”
第0256章 简单而有效的办法
向敏中、王曾二人,对寇季的话将信将疑。
他们二人已经有了决定,无论寇季的谋划成与不成,他们都会想办法取消这一桩两国联姻,借此维护寇季的狗命。
二人虽非寇季的血亲,但早已将寇季当成了一个亲近的晚辈,寇季有了危难,他们二人少不了要维护一二。
三人在向敏中的营帐里待到了半夜三更。
营地里静悄悄的,针落可闻。
比起后世,昼夜不停的机械轰鸣声,古代的夜晚,静的出奇。
仿佛天地间的声音,一瞬间消失一空。
那种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的夜晚,让人的思绪也跟着平静了下来,随后沉浸在甜甜的睡梦中。
渐渐的……
鸟的啼鸣、野兽的低吼、风吹着树叶的啦啦声音响起……
它们打破了寂静的夜,却给寂静的夜晚增添上了不一样的色彩。
寇季很喜欢这种夜晚,向敏中也喜欢,王曾也喜欢。
王曾很想即兴赋诗一首,但见到了寇季、向敏中在闭眼聆听鸟兽的啼鸣,在听风吹树叶的轻响,他果断闭上了嘴,陪着二人一起聆听万物的声音。
“轰隆~”
一声如同炸裂的闷响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寇季猛然睁开眼,对着同样睁开眼的向敏中、王曾二人道:“走……”
向敏中、王曾同时对视了一眼,盯着寇季,缓缓摇了摇头。
王曾开口道:“辽皇还没有出动,我们不宜出动。”
向敏中借机提醒道:“不论做任何大事,都不能慌,也不能急,越慌越急,越容易出错。”
寇季闻言,思量了一下,觉得向敏中、王曾说的有理,缓缓点了点头。
他们只是外使,不是辽臣,在辽皇耶律隆绪没有出动之前,他们先一步赶到事发地,很容易被辽皇耶律隆绪看出破绽。
三人在营帐里待了没多久,听到了侍卫禀告,说辽皇耶律隆绪率领着一队皮室军,出了内营以后。
三人一同出了营地。
守候在营地门口的侍卫们快速的出现在了三人身前,护在了三人四周。
他们手里的刀枪已经出鞘,警惕的盯着四周。
向敏中抬了抬手,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瞧了一眼,对侍卫们吩咐道:“不必惊慌,随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向敏中、寇季、王曾三人,在侍卫们护持下,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营地内的辽人,以及个小部族的头人们已经被经醒,他们一个个挑着火把,也出现在了营帐外。
眼见着向敏中、寇季三人往外营走去,他们思量了一下,也穿戴整齐,往营地外跑去。
向敏中三人到了外营以后,见到了皮室军的将士,集体出动,把住在外营的各小部族的勇士、姑娘们赶到了一处。
各小部族勇士们,对于辽国这种不讲理的做法,充满了怨恨。
但面对数量庞大的皮室军将士,他们敢怒不敢言。
皮室军将士,把各小部族的勇士们赶到了营地外一片小树林出,才缓缓停下。
在小树林前,堆放着许多的大树根。
这些大树根,都是各小部族的勇士们,在帮辽皇、辽国贵族、以及辽军们搭建营地的时候遗留下来的。
他们在砍树的时候,之所以会砍树掘根,就是为了避免树桩子留在地上,成为骑兵纵横的阻碍。
在其中一堆大树根下,躺着两道人影。
在他们周遭,撒乱的丢着一些金银细软。
其中一道人影是跟寇季越好在小树林外决一死战的耶律吴哥。
另一道人影,就是那个半夜钻进了寇季帐篷里的耶律十五。
他们身上的衣服有些散乱。
耶律吴哥的裹挡布拉扯了足足一丈长,随意的丢在地上。
耶律十五下半身的衣物不见了踪影。
细细观察以后,才能看到,她的衣物被压在一块大树根下。
“情况不太妙……”
向敏中目睹了耶律吴哥和耶律十五的状况以后,低声说了一句。
他说的情况不太妙,指的不是二人衣衫褴褛的问题。
而是耶律吴哥的惨状。
耶律吴哥不止没了裹挡布挡身,在他身上还压着一块巨大的大树根。
树根的根须,刺破了他的胸膛、肚皮,深深的扎进了他的肉里。
鲜血从他胸膛、肚皮上的伤口里流淌出来,侵湿了他身下的草地。
不需要去查探,就能断定,耶律吴哥已经死透了。
如果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活下来,那就不是奇迹,而是神迹。
耶律十五身上倒是没有多少致命伤,只是额头上有一处树根划出来的血痕。
她应该没死,但是陷入到了昏迷当中。
辽皇耶律隆绪跨在马背上,盯着眼前的场景,面色阴沉的能滴出血。
“啪~”
辽皇耶律隆绪甩了一下马鞭,胯下的马儿缓缓走动了起来。
辽皇耶律隆绪拽着马缰绳,让马儿在那些被围困的各小部族勇士们身边缓缓踏过。
他盯着各小部族的勇士,冷声质问,“谁干的?”
各小部族的勇士们,有人在辽皇耶律隆绪的质问下,一个劲的往后缩,有人则一脸愤恨的盯着辽皇耶律隆绪。
“交出凶手,朕绕你们不死!”
女真部小头人盯着辽皇耶律隆绪,咬牙道:“陛下要杀就杀,何必用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
“住口!”
女真部头人见儿子出言挑衅辽皇耶律隆绪,赶忙喝斥了他一句,然后谦卑的跪到在辽皇耶律隆绪面前请罪,“陛下,小儿不知礼数,冒犯了您,还请您恕罪。”
女真部头人回身看了一眼耶律吴哥、耶律十五,低声道:“还请陛下明察,皇子和公主会变成现在这样,恐怕跟我女真部无关。”
“分明就是他二人苟欢野合,还准备借机私奔,却没料到撞倒了树桩,变成了现在这样,辽皇为何要怪罪我等?”
有脾气直的小部族的勇士,大声的喊出了这番话。
一瞬间,辽皇耶律隆绪的脸色阴沉到了顶点,他盯着那小部族的勇士问道:“你是何人?”
“勃尔部勃颜吉……”
小部族勇士**的在自报家门。
然而,话还没说完,辽皇耶律隆绪就冷声道:“斩!”
当即,有皮室军的将士出列,一刀砍下了小部族勇士的脑袋。
各小部族的勇士们盯着辽皇耶律隆绪,差点没把银牙咬碎。
但面对辽皇耶律隆绪强势的镇压,他们只能闭口不言。
“辽皇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在辽皇耶律隆绪强势镇压下,还敢触辽皇耶律隆绪眉头的,只有大宋使节。
王曾在万众瞩目下,出现在人前,冷声笑道:“兄妹苟合,天理难容。他二人能有今日的下场,纯属咎由自取。
似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辽皇居然要把她嫁给我大宋官家。
辽皇此举,是在欺我大宋官家,欺我大宋数万万臣民。”
王曾话音落地,向敏中缓缓出列,冷声道:“辽皇,我们需要一个交代,我大宋需要一个交代。”
辽皇耶律隆绪咬牙道:“此事尚未查明,未必就不是你宋人捣的鬼。”
王曾不卑不亢的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辽皇尽管查验就是了。但您需要给我大宋的交代却不能少。”
向敏中瞧着耶律吴哥、耶律十五,晃着头道:“贵国皇子、公主居然是这般模样,依老夫的意思,两国和亲的事情,就此作罢。
我大宋皇宫乃是干净的地方,可容不下兄妹苟合之人。”
辽皇耶律隆绪被向敏中、王曾二人气的七窍生烟,他恼怒道:“若是朕查出来此事是你们宋人捣的鬼,朕一定要了你们的脑袋。”
王曾瞥了一眼辽皇耶律隆绪,冷笑道:“若是辽皇不给我大宋一个交代,那咱们就兵戎相见。”
丢下这句话,王曾甩了甩袖子,回身见寇季还愣在原地,就大声的喝斥道:“看什么看,兄妹苟合有什么看的。
本来睡的好好的,平白无故的被惊醒,看了这么一桩恶心人的事情。
污了眼。
扶老夫回去洗洗眼。”
辽皇耶律隆绪被王曾、向敏中二人的话气的浑身发抖,却又不能下令杀了这两个老倌,只能对着身边的人训斥道:“给朕查!给朕查的一清二楚!朕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朕要把他扒皮抽筋!”
向敏中三人却没打理辽皇耶律隆绪的愤怒。
他们三人甩了甩袖子,一同离开了此地。
路上的时候。
寇季对王曾赞叹道:“没想到您骂人的时候,如此阴损。”
王曾瞪了寇季一眼,没有说话。
回到了向敏中的帐篷以后。
王曾才开口道:“没留下什么首尾吧?”
他的脸上毫无刚才的冷峻,有的只是一脸的焦急。
寇季低声道:“原本有些麻烦,小子也想到了应付的对策,只是没料到耶律吴哥已经死了。他死了,小子什么首尾都没有了。”
王曾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并没有多少缓和,他盯着寇季,认真的道:“你是怎么把耶律吴哥和耶律十五凑在一起的?”
向敏中沉声道:“适才老夫观察了一下,耶律吴哥已经死了,可耶律十五上有气息。”
向敏中盯着寇季道:“耶律吴哥若是没死,辽皇纵然要查验此事,也不会一查到底。可是耶律吴哥一死,辽皇必然将此事清查到底。
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很有可能都会被辽皇抓住,所以你要仔细想想,到底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留下,别被辽皇抽丝剥茧的挖到你头上。”
寇季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谋划,道:“二位放心,除了我约见耶律吴哥有迹可循外,并没有其他手脚留下。
如今耶律吴哥已死,就没人知道我约过他去外营。”
向敏中、王曾二人对视了一眼,缓缓点头。
向敏中疑惑道:“耶律十五不是你约的?”
寇季咧嘴一笑,摇了摇头。
耶律十五,还真不是他约的。
他只是背地里让张元盯着耶律十五,发现了每过三日,耶律十五都会去外营的小树林旁,跟自己的亲生父母相会,顺着这个时间,设了一个局而已。
耶律十五马上要远嫁到大宋,也许终生都不能再跟亲生父母相见了。
所以她借着还能跟亲生父母相见的时候,偷偷会面,这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没料到,她探亲的举动,会被寇季发现,反而利用这一点,算计了她。
这也是他为何在约耶律吴哥去外营决生死的时候,不提今日、不提明日,反而一定要约到后日的原因。
王曾略微思量了一下,疑问道:“那你又是如何将他二人摆在一起的?”
寇季低声笑道:“每过三日,耶律十五都会支开身边的人,在傍晚的时分,偷偷离开内营,然后在入夜以后悄悄回到营地里。
我只不过是让人在她回程的路上偷袭了她。
然后将她在两更天的时候,拖到小树林旁边,再扯乱她的衣服。
耶律吴哥三更天到了以后,见到了衣服撒乱的耶律十五,必然紧张的上前观看。
等他一颗心都放在了耶律十五身上的时候,再找人从旁偷袭他。
然后再把他二人摆在一起。”
向敏中皱眉道:“即便如此,仍有破绽,你如何保证你的人会在辽皇到达之前离开呢?”
寇季低声一笑,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葫芦,葫芦口被封着上面有半截引信,引信缠绕在一节线香上。
“就凭这么……”
寇季拿着手里的葫芦,低声笑道:“这东西没多大威力,但是刚好能帮助我的人脱身。它在点燃以后,一刻钟以后才会炸裂。这一刻中,就是我的人脱身的时候。”
王曾微微一愣,迟疑道:“火药?”
寇季点头道:“不太多的火药,还夹杂了一些其他东西。炸裂以后,味道不会太大,葫芦也会被烧成灰烬。风一吹,几乎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向敏中晃荡着脑袋,沉声道:“仍旧会留下痕迹。”
寇季笑道:“没有痕迹……因为我的人够聪明,他选择了堆放大树根的地方点燃这东西,大树根被震的滚落下来的时候,基本上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旁人只会以为是大树根堆放的不够牢固,滑落所致,绝对不会查到一点儿人为的痕迹。”
第0257章 马惹的祸端?
“耶律十五可没死,她要是告诉辽皇耶律隆绪,自己是被人偷袭了呢?”
王曾质问。
寇季沉吟了一下,幽幽的道:“她是个聪明人,所以她什么也不会说。”
向敏中听懂了寇季话里的意思,低声道:“她确实什么也不会说,因为她去外营,目的是为了私会自己的父母。她父母也牵扯在这件事当中。
她不说,或许不会死。
可她要是说了,他们一家有可能都会死。”
王曾撇撇嘴,盯着寇季道:“你小子厉害啊。人心被你利用透了。老夫虽然不喜欢你这种做法,但你能借此保住性命,老夫也为你高兴。”
寇季腼腆的笑道:“小子可没您说的那么阴险。”
向敏中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道:“你的人也处理了吧。他活着,你就仍有破绽。”
寇季脸上的笑容有点僵。
他身边能用的人不多,好不容易培养出了一个用着顺手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杀了。
王曾了解清楚了寇季的手段以后,知道了寇季没有惹上麻烦,就甩了甩袖子,离开了帐篷。
向敏中也把寇季轰出了帐篷。
寇季耸了耸肩膀,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内。
他安心的躺在了床榻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翌日。
清醒以后,寇季得到消息,耶律十五也醒了。
诚如寇季所料,耶律十五醒了以后,什么也没说。
因为她……失忆了。
寇季不知道她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总之她失忆了。
她不会给寇季带来任何麻烦。
寇季也再也没见过她。
辽皇耶律隆绪疯狂的追查事情的真相,他查到了寇季曾经去见过耶律吴哥,却没查到寇季去见过耶律十五。
他可以生拉硬拽的把耶律吴哥去外营的事情跟寇季扯上关系,却无法把耶律十五去外营的事情跟寇季扯上关系。
更没有办法把耶律吴哥和耶律十五在外营发生的丑事,跟寇季扯上关系。
事情查到了最后,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在王曾、向敏中二人的逼迫下,为了给大宋一个交代,辽皇耶律隆绪把这件事推到了勃尔部族头上。
寇季得知了此事以后,差点没惊掉下巴。
王曾、向敏中二人回到了帐篷里以后,差点没笑掉大牙。
但他们只是偷着乐。
王曾、向敏中二人,去信大宋朝廷,将耶律吴哥、耶律十五兄妹苟合的事情,告诉了大宋朝廷上的衮衮诸公。
得到的回应是一致的。
取消和亲。
随着大宋在西夏战场上扬威,大宋的腰杆子渐渐也直了起来,说话也硬气了三分。
大宋要取消和亲,辽皇耶律隆绪自知理亏,并没有强硬的继续坚持和亲。
经过双方磋商,辽皇耶律隆绪答应了取消岁贡里的所有绢,以作赔礼。
寇季原本想借此取消所有的岁贡,但王曾、向敏中没有答应,大宋的满朝文武也没有答应。
寇准更是悄悄的让人送信给寇季,告诉他,现在大宋国内因为裁撤厢军的问题,乱糟糟的,不宜跟辽国闹的太僵。
寇季只能被迫放弃了取消所有岁贡的打算。
谈判过后,双方重新订立了盟约。
四月中旬。
寇季一行踏上了返程。
在阿古捏跨马把寇季一行从到了幽州外五里以后,他给了寇季一个真挚的拥抱,然后带着皮室军的将士,返回了幽州城。
阿古捏对寇季的感情是真挚的,他却不知道寇季差点坑了他。
事实上寇季最初选择的跟耶律十五苟合的人,是他,而不是耶律吴哥。
只是跟阿古捏相交久了,被这个汉子真挚的感情打动了,这才放弃了坑他,转头去选择坑了耶律吴哥。
王曾提着马车的帘子,见到了寇季盯着阿古捏的背影久久不肯收回目光,就开口询问道:“最初你选中的是他吧?”
寇季收回了目光,果断摇头道:“怎么可能,我绝不会坑害一个把我当朋友看待的人。”
王曾不屑的撇了撇嘴,放下了马车上的帘子,不再搭理寇季。
前军的侍卫在这个时候过来请示,是否要按照原路返回。
寇季却开口拒绝了这个提议,选择先去铜台关。
之所以选择去辽国的一个军事关塞,那是因为辽国顺圣元妃萧耨斤答应给寇季的四千匹良马,就在铜台关。
为何顺圣元妃萧耨斤答应给寇季的良马从两千匹变成四千匹,只有寇季跟她心里清楚。
辽后萧菩萨哥病倒了,在寇季离开幽州城的前一天病倒了。
这也是辽皇耶律隆绪没有再为难寇季,痛快的放寇季离开辽国的原因。
辽皇耶律隆绪后宫嫔妃众多,但是最爱的是辽后萧菩萨哥。
比起萧菩萨哥的安危,寇季不算什么。
这同样也是顺圣元妃萧耨斤痛快的把赐给寇季的良马提升到了四千匹的原因。
之所以要寇季亲自去铜台关取马,那是因为顺圣元妃萧耨斤赏赐寇季马匹,那是偷偷的给。
她不是辽国的皇帝,无法光明正大的把四千匹良马给寇季。
铜台关的守将是顺圣元妃萧耨斤的族弟,在看到了顺圣元妃萧耨斤的手书以后,并没有为难寇季,从马圈里牵出来四千匹马匹,交给了寇季。
寇季也没有挑选,赶着马匹出了铜台关。
顺圣元妃萧耨斤的族弟也没有给他挑选的机会。
随说这四千匹马匹,跟阿古捏亲手挑出来的良马,有千差万别,但能被辽国选进军中的马匹,那也是一匹匹好马。
更重要的是,四千匹马匹,都是从马圈里直接提出来给寇季的,并没有阉割。
也就是说,直接给了寇季四千匹马种。
王曾、向敏中看着寇季驱赶着四千匹的马匹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怎么弄到的?”
王曾盯着寇季身后奔腾的马群,激动的问道。
寇季淡然道:“别人给的。”
“怎么没人这么大方的给老夫马呢?”
向敏中撇着嘴下了马车,一个一个的查验了马匹,然后激动的喊道:“没有阉割过的!”
寇季不屑的道:“阉割过的我也不要。”
王曾几乎没有犹豫的喊道:“献给朝廷,老夫保你一个四品官位。”
寇季果断摇头道:“献给朝廷还是算了,这是别人送给我的私礼,又不是送给朝廷的。我要留着自己玩。”
王曾怒吼道:“留在你手里,只会糟蹋了这些马。”
寇季认真的道:“交给朝廷,才会糟蹋了这些马。”
王曾恼怒道:“你是朝廷的臣子,怎么可能信不过朝廷。”
寇季沉声道:“信得过朝廷的人多了,每年给朝廷献马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可现在,马呢?”
寇季感觉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了,调整了一下语气,低声道:“您也是坐过相位的人,您应该知道,这些马落在了朝廷手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它们立马会被那些武勋、马官,以各种理由瓜分掉。
最后不是折辱在那些武勋家里的纨绔子弟手里,就是糟蹋在那些马官手里。
它们唯有留在我手里,数量才会越变越多。
也唯有我,才能保住它们,才能让它们长长久久的繁衍下去。”
就在这时,向敏中已经查验过了马匹,凑了过来,他认真的道:“寇小子说的有理,我大宋朝廷可不止军政糜烂,马政同样糜烂。这些马匹只有留在寇小子手里,才会繁衍壮大。”
王曾听到向敏中这话,皱着眉头,不再让寇季献马。
但他却不看好寇季能留下这些马。
“老夫就怕你留不下这些马。”
王曾盯着拿欢腾的马群,沉声道:“满朝文武要是知道了你手里有这一批良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从你手里拿走它们。”
王曾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所有人……”
寇季咧嘴笑道:“那就得看看,他们有没有本事能从二十万兵马手里,抢走这些良马。”
王曾、向敏中闻言一愣。
王曾沉吟道:“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那老夫就不再多言。”
寇季灿烂的一笑。
王曾、向敏中二人,对视了一眼,叹了一口气,上了马车。
一行人继续踏上了归程。
只是他们的队伍变得庞大了不少。
因为多了四千匹良马。
当然了,寇季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在出辽土之前,把他写好的寇公车的做法,派人送去给了那些向他求寇公车做法的老者。
出了辽国境内,进入瓦桥关的时候,瓦桥关的将士看到了四千匹良马出现,都惊了。
若不是看到了队伍前方的大宋旗帜,他们还以为是辽人打过来了呢。
随着寇季带着良马进入到了瓦桥关,寇季从辽国弄到了五千匹良马的消息,也如同一阵风一样吹了出去。
一些马官,得到了消息以后,立马派人八百里加急给朝廷,要求在瓦桥关,共分这批良马。
寇季并不知道这个消息,他入了瓦桥关以后,一直在接受刘亨的吹捧。
这厮自从跟着曹玮在战场上混了一圈以后,少了一些跳脱,多了一些沉稳。
见到了寇季以后,先给了寇季一个大大的熊抱,随后一个劲的夸寇季什么智勇双全、临危不乱之类的话。
他虽然夸着寇季,可他的目光却从没有离开马圈。
瓦桥关内的马圈内,不止圈养着寇季带回来的四千匹马匹,还有寇季早先送回来的一千匹良马。
一共五千匹的好马,看的所有人都眼热。
耳听刘亨越吹越过分,寇季没好气的质问他,“你是不是惦记上了我的马?”
刘亨嘿嘿笑道:“四哥不愧是四哥,一猜就猜中了我的心思。”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你的心思还用猜?全都摆在脸上了。”
刘亨搓了搓手,笑道:“四哥,我可是答应了我手下的兄弟,每人给他们弄一批好马的。”
寇季淡然笑道:“最先送回来的那批马,已经在营地里待了一个月了吧。为何不见你去牵?”
刘亨低声笑道:“那可是四哥你的东西,你吩咐,谁敢动?不瞒你说,最近一个月,没少有人惦记这批马。先后有七八波人,拿着各种手书,到瓦桥关里,要提走这些马,要不是我拦着,估计早就被牵走了。”
寇季闻言,微微眯起眼道:“有人想动我的马?”
刘亨认真的道:“不是有人,是所有人。”
寇季眉头一挑,冷冷的笑道:“我人还没回来,就惦记上了我的马,还真是给我面子。他们是觉得我这个五品官是个摆设?”
刘亨低声道:“敢动你的马的人,自然不在乎你的身份。”
寇季冷笑道:“那我倒是要看看,是那些牛鬼蛇神。”
寇季望着刘亨,道:“这批马,你也不要惦记。在它的数量没有超过三万之前,谁也别惦记。”
刘亨脸色一变,张了张嘴。
不等他开口,寇季继续道:“我知道了你答应了别人,不想失信于人,但想来你要的马不多,去我随行的队伍里挑。他们的马,在辽国都换过了,都是好马。回头记得补偿他们一些钱财。”
刘亨闻言,重新摆上了一副笑脸,“就知道四哥你不会忘了我。”
寇季拍着刘亨的肩头道:“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而是这个口子不能开。一旦开了这个口子,所有人都会找上我,跟我讨马。”
刘亨重重的点头,“我明白……”
“你去换马吧。我去洗漱一番。”
一路舟车劳顿,寇季也累了。
他需要好好洗漱一番,然后美美的睡一觉。
然而,等他刚让人准备好了洗澡水,张元匆匆来报,“小少爷,咱们的人跟瓦桥关的将士起了冲突!”
寇季皱着眉头,问道:“何事?”
张元道:“因为马!”
寇季微微眯起眼,冷哼道:“我知道有人要图谋我这批马,只是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话音落地,寇季重新穿戴整齐,往马圈赶去。
赶到马圈的时候,就看到了一群将士围着马圈,围着看守马圈的寇府侍卫。
其中有三个寇府侍卫已经被打倒在地。
寇季黑着脸上前,盯着所有人,沉声道:“谁在这里闹事?”
话音落地,从一群将士们当中,走出了一个三旬上下,一身绿袍的官员。
绿袍官员盯着寇季,淡淡的道:“我等并非在闹事,而是奉命来提马!”
寇季盯着他,冷声道:“奉命提马?奉谁的命,提的又是那个马?”
绿袍官员淡然道:“奉的是瀛州兵马都部署令,提的是圈养在我瀛州禁军治下关塞里的马!”
第0258章 老倌的霸道,老卒的热情
“四哥,四哥,四哥……”
就在寇季质问绿袍官员的时候,刘亨闻讯赶了过来。
他走近以后,驱赶着那些瓦桥关的将士,:“滚开,滚开,都滚开……”
瓦桥关的将士似乎认识刘亨,所以在刘亨驱赶下,让出一条路。
刘亨迈步走到寇季近前,先是抬眼打量了一眼那个绿袍官员,眉头压了压,对寇季低声道:“四哥,刘家的人,背后之人应该是瀛州兵马都部署刘……”
刘亨的话还没有说完,寇季抬手制止了他。
寇季盯着绿袍官员,冷冷的道:“我不管你背后是什么人,更不管你有什么背景,也暂且不论你欺到我头上,要明抢我马匹的罪过,单单是你见了我这个上官,不仅不施礼,还以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就能治你一个藐视上官之罪。”
“张元?”
“小人在!”
“藐视上官,当如何处置。”
“轻则杖五,罚俸三月;重则杖二十,罚俸一年。”
寇季眼中闪过一道冷光,喝道:“那还等什么,给我压下去,杖二十,再论其他罪过。”
寇府侍卫本就对绿袍官员心里有气,听到寇季这话,顿时齐齐扑上前。
绿袍官员见寇府侍卫扑上前,赶忙后退了一步,躲在了瓦桥关将士身后,须发皆张,怒目道:“你敢!”
随着他喝声落下。
瓦桥关的将士们上前了一步,护卫在了他身前。
寇季见那些将士们涌上前,冷哼一声,骂道:“尔等是想犯上作乱?”
瓦桥关的将士们闻言,迟疑了一下,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退了几步。
“哼!”
绿袍官员冷哼了一声。
瓦桥关将士们浑身一颤,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
寇季见此,脸色一冷,踏前一步,冷笑道:“看来你们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你们要是真有胆,就尽管拿着你们手里的刀枪往我身上戳。
这人,我今天是非打不可,谁也护不住。”
寇季驱使着寇府侍卫上前,瓦桥关将士们硬着头皮挡在了寇府侍卫们面前,不让他们前进一步。
寇季冷哼道:“刘亨,拿他过来。”
刘亨咬着牙,冲进了瓦桥关将士们中间,淌开了一条道路,拧着绿袍官员的胳膊,将他扭送到了寇季面前。
瓦桥关的将士们不知为何,只阻拦寇府的侍卫,却没有阻拦刘亨。
刘亨扭送着绿袍官员到了寇季面前,寇季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在他充满了愤怒的眼神中,冷冷的吩咐寇府的侍卫,“给我重重的打!”
寇府侍卫们扑上前,从刘亨手里接过了绿袍官员,押在地上,随后便有人抄起了水火棍,准备行刑。
“寇季,我奉的可是我们都部署的令,你敢打我,那就是得罪我们都部署。”
绿袍官员被押在地上,脸贴着地,冲着寇季愤怒的咆哮。
寇季不屑道:“既然知道我的名字,那就知道我是什么人,知道我是什么人,就应该知道我的行事风格。别说你背后站着的只是一位都部署,就算你背后站着的是殿前司的殿帅,我也照打不误。”
“不仅要打,还要打死!”
“动手!”
绿袍官员听到了寇季要下杀手,于慌了。
他急声喊道:“寇季,你无权处置我,就算我犯了错,那也得教给刑部、大理寺处置,你这是滥用私刑。”
寇季一愣,讥笑道:“我以为你很了解我,没想到你对我只是一知半解。”
说完这话,寇季不再多言。
寇府侍卫抄起了水水火棍开始动手。
绿袍官员见寇季非要弄死他不可,赶忙又喊道:“你们还在等什么?看着本官被人打死吗?本官若是被人打死,你们也不会好过。”
他这话是在跟瓦桥关的将士们说。
瓦桥关的将士们听到他的话,一脸为难。
一个统兵将校出列,对寇季拱手道:“寇侍郎,还请您网开一面,莫要让卑职等人为难。”
寇季冷笑道:“现在知道说软话了,刚才打我的人,围困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说软话。”
“卑职等人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就可以肆意妄为了?你们的职责是保家守国,而不是替某些人担当鹰犬。若不是看在尔等平日里抵御辽国有功的份上,你们也难逃责罚。”
“……”
寇季训斥着统兵将校,见寇府侍卫们迟迟没有动手,开口喝斥道:“还等什么?打人都不会吗?要不要我教一教你们。”
“啪!”
寇府侍卫听到这话,心里也不再迟疑,抄起了水火棍就甩在了绿袍官员身上。
仅仅一棍,打的绿袍官员犹如蛤蟆一样趴在地上大声哀嚎。
“啊……还不救我……再不救我……你们都得死……”
统兵将校见此,咬着牙,对寇季抱拳道:“寇侍郎,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恕卑职等人冒犯了。”
“动手!”
统兵将校抱拳施礼过后,后退了一步,对身后的将士们喝道。
“谁敢?!”
关键时刻,闻讯而来的王曾怒声咆哮。
王曾小跑着到了马圈前,盯着马圈前提着刀枪的瓦桥关将士,喝道:“尔等还真是狗胆包天,敢在关塞内私动刀兵,谁给尔等的权力?
叫瀛州兵马都部署滚过来见老夫,一日之内赶不到瓦桥关,老夫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刑部的刀。
军中监兵事、判官、推官何在?
让他们滚过来见老夫,老夫要问一问他们,是如何监的兵事?”
王曾开口气势十足。
一众瓦桥关将士们被他吓的一愣一愣的。
随后他们的目光齐齐落在了被打的哇哇大叫的绿袍官员身上。
王曾见此,目光落在绿袍官员身上,“这厮就是军中的推官?”
瓦桥关将士们齐齐点头。
王曾啐了一口,“身为军中推官,不好好监察兵事,反而带头领兵闹事,实在是罪该万死。”
王曾气哼哼的左右瞥了一眼,瞅见了寇府侍卫腰间的佩刀,顿时走了过去,抢过了寇府侍卫腰间的佩刀,推开了正在杖责绿袍官员的寇府侍卫。
“噗呲!”
手起刀落,干净利落。
绿袍官员的脑袋,如同藤球一样顺着地滚了出去。
“当啷~”
王曾扔下刀,盯着马圈前瓦桥关将士,破口骂道:“滚!不然老夫连你们一起砍了。”
瓦桥关将士们闻言,纷纷逃离了马圈前。
不是他们不愿意在王曾手下救下那个绿袍官员,而是他们有心无力。
因为王曾过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而是带着随他一起出使辽国的侍卫们过来的。
真要跟这些穿戴着精良盔甲,手里撑着使臣仪仗的京中侍卫们对上,他们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不是因为他们打不过,而是因为人家的身份决定了他们不能对人家动手。
一旦动手,造反两个字就稳稳的扣在他们脑袋上了。
寇季眼见王曾干净利落的砍死了绿袍官员,略带嫌弃的道:“您怎么把他给砍了?小子还打算那他的命立威呢。”
王曾嫌弃的骂道:“立个屁威,芝麻绿豆大的官,杀了能吓唬住谁?你要真想立威,杀了瀛州兵马都部署,那才叫立威。”
话音落地。
不等寇季开口,王曾就不耐烦的道:“你小子既然不愿意将你的马献给朝廷,那就赶紧带着你的马滚去保州,留在这里,只会惹麻烦。”
寇季思量了一下,觉得王曾说的有理,就对王曾拱手道:“那小子就先行一步,到保州等您。”
王曾微不可查的哼哼了一声,甩着袖子离开了马圈前。
刘亨在王曾走后,凑到寇季身前,羡慕道:“老倌真威风……”
寇季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有朝一日,你也能像是他一样威风。”
刘亨搓着手,急忙问道:“什么时候,我有点等不及了。”
寇季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切干净了以后,入宫的时候……”
刘亨一脸愕然的愣在原地。
寇季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没有再搭理他,迈开步子回自己的房里洗漱。
寇季走了几个呼吸以后,刘亨才回过神,追着寇季的脚步大喊大叫道:“四哥,你这是想让我进宫当太监啊?那可不能。”
寇季回到了房里,刘亨紧跟着就闯了进来。
“四哥,你居然戏耍我。”
寇季一边吩咐人去烧热水,一边淡然道:“谁让咱俩感情深呢……”
刘亨歪着脑袋一想,咧嘴笑道:“也对……”
寇季吩咐道:“快去收拾东西,明日随我去保州。”
刘亨愕然道:“这么急?”
寇季点头道:“不急不行,在这瓦桥关里,小小的一个推官就敢跟我对着干,谁知道后面还会冒出什么其他人。
要是有一两个愣头青,被人蛊惑,伤到了你我,反倒不美。”
顿了顿,寇季目光幽幽的道:“到了保州,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动不了我。更别想动我的马……”
刘亨沉吟了一二,点头道:“那我这就回去准备东西。”
刘亨走后,伺候寇季的仆人们已经烧好了水,寇季并没有急着入水洗漱,而是询问张元,那几个被瓦桥关将士伤到的寇府侍卫是否安置妥当。
得到了张元肯定的答应以后,寇季才缓缓入水,洗漱了一番。
洗漱过后,寇季躺在床榻上美美的睡了一觉。
翌日。
起床以后。
寇季整理了行囊,带着寇府侍卫、刘亨一行,驱赶着五千匹的马,离开了瓦桥关。
一路往保州奔去。
在他们走后,先后有七八波人到了瓦桥关,手里拿着各种文书,说是来提马。
得知了寇季前往了保州以后,又策马追了上去。
寇季急行了一日,到了保州。
保州城的城墙被寇季毁了,如今正在重建。
围绕着保州城的,全是民夫。
寇季一行到了以后,就有民夫认出了他们。
随着寇季到了保州的消息传出去以后,其他修筑城墙的民夫也纷纷赶了过来。
他们赶到寇季身前,纷纷躬身施礼。
有人甚至要下跪,却被寇季拦下。
那个曾经跟寇季攀谈过的老卒,对寇季深深一礼,道:“小老儿代替保塞军所有将士,多谢寇公大恩。若非寇公给小人等衣食,小人等人恐怕也熬不过去岁的寒冬,小人等人的家眷们也不会活下去。”
老卒再次一礼,“小老儿代替保塞军将士们,再谢寇公大恩。若非寇公给小人等人的家眷谋下田产,指点小人等人的家眷谋生的手段,小人等人只怕现在还食不果腹。
虽说此事是陈公在张目,但小人等人都知道,此事是寇公背地里谋划的。”
寇季跳下了驴背,扶起老卒,苦笑道:“寇公二字我可当不起,家中还有祖父尚在,他老人家才是真的寇公,举国皆知的寇公。”
老卒闻言一愣,拱手道:“是小老儿孟浪了。那小人等人以后就称呼您为小寇公,您看如何?”
寇季摆手道:“不必如此,称呼我寇季即可。”
老卒晃荡着脑袋,认真的道:“那可不行,您对小人等人有大恩。小人等人必须将您的恩情告诉后辈子孙,让他们一代一代传扬下去。
小老儿托大,还能称呼您一声性命,可后辈子孙却没那么资格。”
顿了顿,老卒激动的道:“不瞒您说,小老儿过了半辈子颠沛流离的生活,过惯了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日子,还从没有想过,临老的时候,能看到田间地头麦浪滚滚,能看到池塘里鱼虾嬉戏,能看到猪羊遍地跑的生活。”
老卒垂着胸膛,含着泪道:“这都是您给的……”
“小老儿本以为您离开了保州,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却没想到,您还能再回保州。”
“……”
老卒说的情真意切,在他身后的数万民夫们同样情真意切。
他们看着寇季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和尊重。
寇季当官几载,总算是体会到了一点儿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感觉。
他心里默默了说了一句。
“我不求你们感激我,只求你们以后别骂我就行……”
第0259章 自留地
寇季要将马留在保州,保州以后注定要成为一个是非之地。
以后保州的军民,少不了要为了维护他的马,流血流泪。
老卒见寇季沉默不语,狐疑的问道:“您是觉得小人等人称您小寇公不妥……”
寇季缓缓回神,摇头笑道:“跟这么无关。我只是在想另外一件事。”
老卒愣愣的点头,疑问道:“您是否遇到了难处,需要小人等人帮忙?”
寇季笑道:“不算是难处……”
寇季指着身后的马群,低声笑道:“瞧见我身后的马群了吗?”
老卒一愣,咧嘴笑道:“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只是您没有提及,小老儿也不敢多问。”
老卒对寇季身后的马群也没有太在意。
以寇季的身份,能弄来这么一群马,并不稀奇。
寇季指着马道:“这些马,以后教给你们养,如何?”
老卒闻言一愣,在他身后的保州民夫们也是一愣。
老卒盯着那群马打量了一眼,咬牙道:“您要是让小人等人养它们,小人等人就养。”
寇季微微挑起眉头,低声笑道:“不怕那些马官们为难?不怕朝廷的马政约束?”
老卒盯着寇季,认真的道:“只要是您托付的事情,纵然是搭上性命,小人等人也不含糊。”
老卒话音落地,在他背后的保州民夫们一起点了点脑袋。
寇季咧嘴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或许会奇怪,我拥有这么大的一个马群,不领回汴京自己养,为何要托付给你们。
我可以告诉你,因为这群马,跟别的马不一样。”
老卒愣了愣神,目光在马群上面重新盘桓了一二,点头道:“刚才小老儿没仔细看,如今仔细一瞧,一匹匹都是好马。其中还有不少辽国的上等马。
确实跟别的马不同。
得小心伺候……”
寇季认真的道:“不是小心伺候,而是十二分小心的伺候……”
老卒仰着头,直愣愣的看向寇季。
他不明白寇季这句话的意思。
他倒没觉得寇季让他们养马,是在压榨他们,而是觉得寇季这话另有深意。
寇季看出了老卒的疑惑,沉声道:“都没阉过……”
老卒猛然瞪大了眼。
他难以置信的盯着寇季道:“您……您刚说什么?小老儿没听清楚。”
“没阉过……”
老卒直起了耳朵,把寇季的话听了个真切。
一瞬间。
他目光落在了那群马上面,像是在看稀世珍宝一样。
他嘴皮子哆嗦着道:“那可……那可都是宝贝啊……”
寇季点头道:“在许多人眼里,它们确实是宝贝。”
顿了顿,寇季认真道:“在把马托付给你们之前,我要提前跟你们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老卒望向寇季,质疑道:“难道这马不是您的?”
寇季摇头道:“马是我的马,但是有很多人惦记着它们。它们一旦留在保州,你保州必然会成为是非之地。到时候少不了有人来谋划这些马。
你若敢接,马我就留在保州。
你若不敢接,马我会带走。”
老卒闻言,郑重的看着寇季道:“您只管将马托付给小人等人。保州周遭的四支厢军,都受过您的恩惠。小老儿回头会派人去知会其他三支厢军,让他们护着您的马。
有人要抢您的马,得问一问我们二十万兄弟答不答应。”
顿了顿,老卒又道:“纵然我们二十万兄弟拦不住,我们背后还有近三十万的妇孺……”
寇季闻言,沉重的道:“你们既然愿意以所有人的性命护着我的马,那我就不怕告诉你们实话。我养马,不是为了我自己。
我养马,是为了不让辽国的铁蹄,再侵入我大宋的疆土。”
老卒咧嘴笑了,“小老儿猜到了,小老儿也是这个心思。”
二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有老卒这一番承诺,寇季也能放心的把马留在保州。
当然了,他也不单单是把马托付给了保州的军民。
寇季笑过之后道:“你们只管放心养马,马官、马政,我自会料理。不会让人插手你们养马。但你们一定要把马给我养好,让它们不断壮大,可别给我越养越少。”
寇季像是在说玩笑,但老卒却很认真的回答道:“没有了马官、马政的约束,小人等人必定会让马群越来越壮大。
军中不缺养马的人手,甚至还有几户,世世代代都是养马的。
只是朝廷总是派遣一些不懂养马的人过来指手画脚,最后硬生生把好马养成了劣马。”
老卒说的这是朝廷的弊政,也是大宋朝廷处理方式的通病。
“以后会变得……”
寇季随后说了一句,像是在敷衍,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老卒在民夫中挑选了一二,挑选了十几个娃娃,让他们帮着寇府的侍卫一起驱赶马匹入城。
寇季原以为,十几个娃娃会被马群奔跑的雄姿吓的落荒而逃。
却没料到,这十几个娃娃们骑术了的,人家纵使不用马鞍,也用拽着马儿的鬃毛,稳稳的落在马背上。
瞧着娃娃们骑在马背上灿烂的笑容,寇季心里有些羞臊。
娃娃们的笑容很单纯,像是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快活,但寇季总觉得他们是在嘲笑自己,嘲笑他这个朝廷的大官,不会骑马。
寇季踢了一脚胯下那匹不争气的驴子,让它努力追赶马儿的脚步。
驴子似乎存心跟他作对,走三步,停一步,然后对着路边的鲜草一顿狂啃。
寇季被迫跳下了驴背,陪着老卒步行入了保州。
再入保州,保州给了寇季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战时的保州,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战争堡垒,里面充斥着大量的兵马、军械、粮草,除此以外,没有其他杂人。
归于平静的保州,像是一个繁荣的集市,人来人往,车马横行,小商小贩多不胜数。
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战争。
保州的百姓并没有逃离此地,他们依然停留在这片土地上,让战后的保州变得繁华。
故土难离四个字,莫名其妙的就浮上了寇季心头。
纵然故土被伤的千疮百孔,生活在它上面的人们,也很难舍弃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比起往年,保州城的人多了不少……”
老卒不理解寇季的心情,他见寇季的目光一直在保州城百姓身上徘徊,就笑着解释道:“往年可没有这么多人……自从您让军中的妇孺们在家里养猪、养牛、养羊以后,保州城里的人就多了起来。”
老卒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但是寇季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军中的妇孺们都是吃过大苦的人,如今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养了牛羊家畜,自己肯定舍不得吃,所以会拿到集市上贩卖。
时间一久,自然会吸引很多商客过来做生意,保州城自然变得比以前繁华。
军中妇孺们的数量可不少,她们养牛羊,自然不可能一只一只的养,要养,那也是一群一群的养。
为了给她们凑出牛羊崽儿,寇季、陈琳二人都没少背地里往进贴钱。
但二人都没有动用公款,因为公款不允许他们这么做。
所以陈琳拿的是赵祯的私房钱,寇季拿的也是自己的私房钱。
赵祯和寇季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谈及此事,但是二人心照不宣的已经把保州,以及保州周遭四支厢军所属的地方,划为了自己的自留地。
这一块地方,是赵祯、寇季,共同的自留地,他们在里面做什么,不会让别人插手,也讨厌让别人插手。
因为这是他们共同的地盘,也是他们目前为止唯一能够掌控的地盘。
过了保州城,迎面就是一片片巨大的麦浪。
时间虽然没到五月,可一些迫不及待的麦子,已经开始悄悄的发黄。
一片绿、一片黄。
风一吹,绿黄翻滚,混在一起,形成了麦浪滚滚。
寇季盯着翻滚的麦浪,分外自豪。
老卒也自豪,老卒在看到了风吹麦浪的时候,激动的道:“这就是咱们的庄稼,官家念及我们守卫保州有功,免了五年的税赋。
田里产的麦子,都是咱们自己的。
您要是能在保州多待一些日子,就能吃上今年的新粮。”
见寇季沉默不语,老卒遗憾的道:“小老儿倒是忘了,您贵人事忙。”
“不过没关系,等新粮下来了,小老儿就差人给您送一些过去。”
老卒脸上笑容灿烂的道。
寇季会心一笑,“那我在汴京城里等你送新粮过来,到时候不仅我自己吃,我还请官家一块尝尝。”
老卒一愣,咧嘴笑道:“那咱们的粮,岂不成了贡粮了?”
寇季脸一沉,故作生气的道:“那可不行,朝廷拿贡粮不给钱。他们想要让他们花钱来买。”
老卒被寇季的话逗笑了。
二人说说笑笑的继续前行。
由于他们带着大批的马匹,所以不能距离麦田太近,怕约束不好马,糟蹋了粮食。
所以二人沿着大道的另一侧行走。
走了一段,撞上了两个光屁股的放羊娃。
老卒老脸一黑,“那个天杀的,不让娃娃穿裤子就跑出来了?”
一个娃娃,骑着一头老黄牛走了过来。
听到老卒的话,笑嘻嘻的道:“我爹说,寇公当时被了怕叔叔伯伯们冻死,连自己裤子都脱下来给了叔叔伯伯们。
我们这是在学寇公……”
寇季听到这话,哭笑不得。
老卒听到这话,老脸一红,这谣言其实是他传出去的,他主要是为了让后世子孙们记住寇季的好,所以才这么说的。
如今被娃娃们当着寇季的面说出此事,他有些羞怒。
他盯着娃娃们喝斥道:“胡说八道,还不回去穿裤子。”
“不穿不穿就不穿,我们要学寇公……”
“天这么冷,不穿裤子,小心冻坏了小雀雀……真要是冻坏的小雀雀,就让你们进宫去给陈公做伴……”
“那也不坏!我爹说了,陈公虽然没有小雀雀,但比朝堂上那些有小雀雀的男人。”
“……”
老卒说不过调皮的娃娃们,就恼怒的假装要打他们,吓唬着他们回家去穿裤子。
吓走了娃娃们。
老卒有些不好意思的凑到寇季身边,低声道:“让您看笑话了……”
寇季摇头笑道:“童言无忌嘛……”
顿了顿,寇季疑问道:“孩子们没衣服穿?”
老卒赶忙摇头,赌咒发誓的道:“有!一人还有两套呢。都是陈公给的。也不知道陈公从哪儿弄到的衣服,虽说有些破旧,但是缝缝补补还能穿,改一改刚好给娃娃们做衣裳。
陈公可是一件一件的盯着娃娃们的衣裳做好的。”
“陈琳……面冷心热啊!”
寇季随后感叹了一句。
就听有人淡然道:“老夫怎么觉得你这话听着不舒服呢。”
说曹操曹操到。
寇季跟老卒刚提到陈琳,陈琳就从一旁的杂草丛里走了出来。
寇季一脸愕然的道:“你怎么蹲草里了,还蹲这么隐蔽?”
陈琳拍了拍身上沾上的杂草,黑着脸道:“最近有几个黑心肠的到了保州,他们见保州的娃娃平日里在田间地头瞎跑,无人管束,就起了歹心。
老夫亲手捏死了八个,还有几个没找到,老夫跟着这些娃娃们,就是在等这些黑心肠的出现,然后一手一个,捏死他们。”
寇季幽幽的道:“那确实罪该万死。”
陈琳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寇季吧嗒着嘴道:“我还以为你只在乎官家,没想到你居然也在乎这些娃娃。”
陈琳冷哼道:“那一张张小脸,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太阳一样,让老夫觉得暖洋洋的,难道老夫就不能守一守他们的笑脸?”
寇季一愣,哭笑不得的道:“应该,应该……”
陈琳听到这话,脸上的神色才缓和了几分,他目光瞥向了寇季身后的马群,撇撇嘴道:“从辽国骗来的?”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叫骗?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带回来的。”
陈琳哼哼了两声,道:“瞧着它们蹄子、毛色、身形,都不错。都是好马……”
寇季意外的盯着陈琳,“你还懂马?”
陈琳不屑的道:“除了你,老夫都懂……”
第0260章 活着的奇迹
嗯?
陈琳,你这话很有歧意啊!
懂马就懂马,为何要说出这么一句恶心人的话。
不过他这话一出,倒是让寇季得重新审视他。
寇季原以为这个死太监只懂得一些武艺,懂得伺候人,懂得一些毒药。
如今听他话里的意思,他明显懂很多东西。
是一个身怀海量知识的宝藏太监。
有时间的时候,应该好好挖掘一下。
看看这个死太监都有那些本事。
寇季眼见陈琳的目光在马身上盘桓,他心生警惕。
寇季神色不善的盯着陈琳,低声道:“你也想贪我的马?”
陈琳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老夫要是需要马,有的是办法弄到,何许贪你的马?”
顿了顿,陈琳无奈的道:“这些年,老夫没少差遣人从外面弄马回来……可最后……”
寇季闻言,自嘲的笑了笑。
他现在有种见谁都是贼的感觉,总觉得谁都会贪图他的马。
却忘了陈琳手里掌管着东门药库、器械监两个部门,手里能人异士众多,想弄马,肯定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毕竟,在大宋周遭,不只有西夏、辽国有马。
青塘等地同样有马,而且还愿意跟大宋交好,同样能弄来马,虽说这些地方的马匹数量可能没有西夏、辽国的马的数量多。
但是要凑出五千匹马,还是轻而易举的。
陈琳这些年,明显给大宋弄过不少马,不过因为大宋马政的问题,他弄回来的马应该被糟蹋的差不多了。
寇季不想跟陈琳讨论马政的问题,因为他跟陈琳讨论再多,也没有多少意义。
寇季转移话题道:“我大宋和辽国战事已经结束很久了,两国已经和谈,为何你还待在保州?”
提到这个,陈琳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是因为你?官家来信给老夫,告诉老夫,你不回去,就不许老夫回去。老夫之所以留在保州遭罪,都是因为你。”
寇季闻言,挑起眉头道:“我怎么觉得你在保州活的很自在?”
陈琳翻了个白眼道:“懒得理你……等你处理好了这批马,尽快跟老夫回京。”
寇季点点头。
陈琳甩着袖子离开了草丛。
走了没两步,脚下一停,回头对寇季道:“你要的人,回头老夫让人给你送过去。”
寇季一愣,这才想起了陈琳曾经答应过他,要将鱼游送给他。
陈琳走后,老卒继续带着寇季上路,一路上为寇季讲解保州进一段日子的变化。
到了保州军营,才停下脚步。
曹玮、狄青、杨文广三人得知了寇季到了保州的消息,已经在军营门口等候着他。
虽说大宋和辽国停战许久,可和谈一日不成,他们就一日不能撤走,必须防备着辽国随时变卦。
如今和谈已成,他们也到了该班师回朝的时候了。
不过要等到王曾、向敏中到了以后,一起还朝。
按理说,以曹玮的身份是不适合出来迎接寇季的,但他还是来了。
寇季走到了营地门口以后。
对曹玮一礼,“小子寇季,见过曹伯伯。”
不等曹玮搭话,寇季认真的道:“曹伯伯也惦记小子的马?”
曹玮一愣,眯着眼打量着寇季,道:“你以为呢?”
寇季沉声道:“以曹伯伯的身份,亲自出来迎接小子,肯定是有所求。而小子身上唯一能值得曹伯伯图谋的,就是这群马。”
曹玮缓缓点头,叹气道:“明人不说暗话,我确实看上了你的马。不过看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将这批马献给朝廷,也不打算分了这批马。那我就没必要再开口了。
你小子想来有主见,你不愿意给,我要是强取了你的马,反倒不美。”
寇季点头道:“曹伯伯说的对,小子确实不打算把这批马分出去。”
曹玮叹声道:“你有什么心思,我大概能猜到几分。我必须提醒你一句,这批马从入了我大宋的那一刻起,就被很多人盯上了。
你要是把它们强留在手里,肯定会得罪很多人。”
寇季淡然笑道:“那就得看他们有没有一副好牙口。”
沉默了一路的刘亨,在这个时候忍不住了,开口哼哼道:“他们要马,只管去辽国取就是了。为何要找我四哥麻烦?
他们自己从辽国手里抢不到马,见我四哥从辽国弄来了马,就想占便宜,简直是无耻。”
这话算是把曹玮骂进去了,毕竟曹玮也有分马的心思。
曹玮恼怒的瞪了刘亨一眼。
刘亨打了个哈哈,果断闭上嘴。
他跟随过曹玮去过飞狐口,见过曹玮在战场上是如何铁血无情,见过曹玮杀人如麻的手段,所以多少为曹玮有些畏惧。
曹玮瞪过刘亨以后,对寇季道:“有些人在战场上没什么本事,但窝里横的本事却很强,你自己小心点。”
寇季点头道:“我会的……”
等二人说完了话,狄青、杨文广,纷纷上前向寇季施礼。
寇季询问了一下二人近日的动向,陪他们聊了一会后,跟着他们一起返回了营地。
五千匹马被驱赶到了军中的马圈。
等到老卒跟其他三支厢军的人商量过后,会在四支厢军的管辖地内,找一块适合马匹生存的地方,赶过去养起来。
所以军中的马圈,只是五千匹马暂居的地方。
寇季刚在营房里歇下,有人就找上了门。
他们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抬了一个人送到了寇季的营房里以后,就果断离开了。
望着躺在类似于担架的木板上的熟悉的面孔,寇季微微有些发愣。
寇季皱眉道:“难怪陈琳会这么痛快的把你送给我,你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了?”
木板上的鱼游裹在一卷又一卷的纱布里,像是一个蚕蛹。
在他身上有浓重的药味、以及腐肉味。
鱼游气息虚弱的道:“走了一趟西夏,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西夏?”
寇季一愣,追问道:“你去西夏刺杀李昭亮了?”
鱼游眨巴了一下眼,算是点头了。
寇季撇嘴道:“去布满的将士的军营里刺杀人,你也是……”
“上命难违……”
“……”
寇季叹了一口气。
鱼游盯着寇季,淡然笑道:“是不是看我这副鬼样子,后悔了?”
寇季坦白道:“有点……我要的是一个能帮我的帮手……”
鱼游没有说话,只是咧嘴笑了笑,笑容里有些凄凉。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叹气道:“换不了了……从你从器械监要走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换不了了……”
鱼游看向寇季,低声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器械监里的大夫说我活不过五月。也许过两天我就死了……”
寇季盯着鱼游,没有说话。
鱼游自顾自的说道:“最初我拖着残躯回到器械监的时候,大夫就说我活不了了。是器械监里的几个同僚,硬逼着大夫帮我诊治,我才能苟活到现在……
陈公公大概也是看我活不了了,所以在你讨要我的时候,他就痛快的把我给你了。”
寇季听完这话,掉头就往外走。
鱼游追问道:“你去哪儿?”
寇季头也不回的道:“去找一个能救你狗命的人……”
鱼游沉声道:“器械监的大夫,没几个人能比得过,他说我必死无疑,我肯定必死无疑。”
寇季却像是没有听到鱼游的话一样继续往外走。
他出了营房,一路兜兜转转到了一座药房前。
药房门口有个随军的大夫,正在替营地里的将士们诊治。
见寇季要闯药房,就赶忙丢下了将士们上前阻拦。
“你找谁?”
“找那个又臭又硬的老头……”
“钱御医现在正在忙……他吩咐了,不见外人……”
“……”
寇季推开了拦路的大夫,闯进了药房。
还没站稳,就听到了一声咆哮,“谁?谁闯进来了,惊扰了老夫的小乖乖们?”
一个胡须乱糟糟的老者,守着一堆蚕宝宝,大声的咆哮。
“小子寇季,请您救命。”
钱御医安放好了蚕宝宝,冲着寇季瞪着眼吼道:“你又没病,也没中毒,找老夫救个屁命。”
寇季拱手道:“有一个人,伤势很重,似乎还流脓了,需要您出手。”
钱御医闻言一愣,皱眉道:“伤口化脓?可有腥臭味?”
寇季点头道:“有!”
钱御医不耐烦的道:“那就让他等死吧。”
寇季躬身道:“还希望您能出手一救。”
“救什么救,死人有什么好救的……”
钱御医骂骂咧咧的话说了一半,瞧见了寇季一直弓腰站着,最终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你当初帮老夫找来了那么多药材,活了那么的性命,也算是有功德在身。
看在这一桩功德的份上,老夫就勉强跟你走一遭。”
寇季当即带着钱御医,拿着药箱到了营房。
进了营房,瞧见了鱼游以后,钱御医掉头就走。
寇季赶忙上前拽住了他,“您老还没看呢?”
钱御医黑着脸,“寻常人三两处伤势化了脓就已经要命了,他几乎满身伤痕都化脓了,老夫就算是神仙,也难救他的性命。”
寇季还没开口,听见他二人对话的鱼游先开口了,他淡淡的笑着,“我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你闭嘴!”
“你闭嘴!”
寇季、钱御医几乎同时开口。
钱御医瞪了寇季一眼,回到了鱼游身边,破口骂道:“老夫最讨厌你们这种把性命当成儿戏的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轻辱,你没听过?
父母都没有说话,你就说要赴死,你当你是谁?
他们没把你捏死在鱼鳔里,那是他们仁慈。
但你不能拿他们的仁慈当儿戏。”
寇季、鱼游二人听到了钱御医的话,一脸古怪的看向他。
鱼鳔在后世并没有太多特殊含义,可在古代,它是穷苦人家用来避孕的。
钱御医这话,跟后世流传的那句‘射在墙上’,有异曲同工之意。
钱御医瞪了二人一眼,喝斥道:“看什么看?还不让人收拾干净屋子,准备好热水?难道要老夫给你们准备啊?”
寇季赶忙点头道:“小子立马去……”
寇季当即招来了人收拾干净了营房,然后立马又让人去烧上热水。
然后他提着酒壶,在营房里洒了一圈酒。
钱御医见他撒酒的举动,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灭毒……”
“有毒?”
“房间里有许许多多看不见的毒。人的伤口之所以会溃烂,就是因为这些毒的缘故?”
“这种说法老夫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什么依据吗?”
“额……需要一番周折,才能证明这件事。”
“那先给他治伤,治好以后,再论一论这件事。如果你说的对,那么这个发现会让无数人活命。”
“……”
说话间,寇季已经用酒在房间里洒了一圈了,还让人特地在鱼游头顶吊上了一匹绸缎,用来隔绝房顶上掉落的泥尘。
仆人们已经烧好了热水,并且派人来传话,只要寇季张嘴说要,他们立马能送过来。
一切准备妥当以后,钱御医用小剪刀,剪开了鱼游身上紧裹着的纱布。
当所有纱布都剪掉以后,钱御医、寇季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刀伤、枪伤、箭伤,密密麻麻的。
像是一个蜂窝。
那些伤口上敷着药,但是药粉已经被黄黄的脓给冲散了,一些伤口已经发黑,一些伤口发白开始烂成了糊团状。
钱御医盯着鱼游身上的伤痕,嘴皮子微微有些哆嗦,“这……这都能活……”
不等寇季开口,他侧头看向寇季,认真的质问道:“你让他去刺杀辽国皇帝了?”
寇季果断摇头。
“能治吗?”
寇季询问。
钱御医晃荡着脑袋,“治不了……想要去脓,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剜肉……可他身上的伤势众多,老夫一旦下刀,他身上就再无完整的地方。
你见过千刀万剐吗?”
寇季晃了晃脑袋。
钱御医沉声道:“差不多跟千刀万剐一样……而且老夫下刀必须比那些刽子手们要狠,因为剜肉的时候,挖的太浅,起不了作用。”
第0261章 仇人见面
千刀万剐是什么样子,寇季没见过。
但是从人身上剜肉,寇季看得清清楚楚。
他端着一盆热水,站在钱御医身边,看着钱御医一刀一刀的从鱼游身上剜下了腐肉。
钱御医每剜下一块腐肉,都会丢进寇季端着的盆里,随后再用自己身旁的烈酒帮助鱼游清洗伤口,撒上一些绿色的粉末状的药物以后,才会割下一处。
如此反复,足足挖了十几处。
钱御医丢下了刀子,不愿意再挖了。
他实在下不去手了,鱼游胸前被他挖的没有一块完整的肉,鱼游身上还有很多伤势没有处理。
钱御医有点怀疑,他这不是在救人,而是在折磨人。
“您老怎么不挖了,还有很多伤口没处理……”
寇季见钱御医停手,赶忙开口询问。
钱御医瞥了一眼躺在木板上动都不动一下的鱼游,叹气道:“老夫怕再挖下去,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挖完,命就先没了。”
寇季闻言,闭上嘴不在言语。
鱼游躺在木板上咧嘴笑道:“您继续挖,我感觉不到疼,没事……”
钱御医瞪起眼,喝骂道:“没事个屁,你是感觉不到疼,那是因为老夫给你服了麻药,等麻药药效过了,你再试试。
老夫再挖下去,你的伤口还没处理完,血就先流干了。”
说完这话,钱御医站起身,清洗了一下手,气哼哼的离开了。
留下了寇季和鱼游二人在房里大眼瞪小眼。
寇季放下了盛着腐肉的脸盆,蹲下身陪着鱼游聊了一会儿。
没过多久,麻药药效散了,鱼游疼的一个劲的直吸冷气。
寇季问他是不是很疼,他嘴上回答着,说不疼,可从他嘴角涌进去的冷气没停过。
钱御医在麻药药效过了以后,重新出现在了房里,他见鱼游没喊疼,意外的道:“没想到你还挺能忍的吗?”
说完这话,不等鱼游有反应,他就取了一个裹着纱布的木棍塞进了鱼游嘴里。
鱼游咬着木棍,不明其意的盯着钱御医。
钱御医没有搭理他,而是对寇季吩咐道:“叫你的人准备东西,继续……”
寇季愕然道:“不用麻药?”
钱御医瞪眼道:“不能一直用麻药,他的身子骨扛不住麻药里面蕴含的毒素。而且他睡过去了,就别想在醒来。”
“可是很疼……”
“又不是你疼。”
寇季被怼的说不出话。
钱御医继续下手动刀。
他出去了一趟,再回来以后,心思似乎硬了不少,任凭鱼游把木棍咬的咯嘣响,他下刀的手也没有迟疑分毫。
钱御医足足从鱼游身上剜去了几十块肉以后,才缓缓停手,丢下了一句,“明天继续……”
迈步离开了营房。
寇季在钱御医走后,立马凑到了鱼游身边,取出了鱼游嘴里已经被腰断的木棍。
“噗!”
鱼游张嘴吐出了一口黑血。
寇季见此吓了一跳。
“没事吧?”
“死不了……”
明明疼得脸都变成了白色,鱼游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寇季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起来,这厮也算是厉害。
钱御医一刀一刀从他身上挖肉,他愣是没叫一声。
这要是落在寇季身上,寇季觉得自己会痛到自杀。
差遣了两个仆人照顾好了鱼游,寇季出了营房,长出了一口气。
用钱御医的话说,他治疗鱼游,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这厮能不能活,完全得看天意。
好好一个人,被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寇季也不知道该怨谁。
明明是想要一个自己能指挥得动的高手的……
寇季在营房外刚长出了两口气,就听守在辕门外的将士来报,说有人持兵部文书,前来提马。
寇季出了辕门,就看到了一行八人跨坐在马背上,穿着禁军平日里闲暇时候穿戴的常服。
他们见到了寇季,拱手道:“敢问可是寇侍郎当面?”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凡是对他手里的马图谋不轨的,寇季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那几个人听到了寇季的话,神色有些尴尬,其中一个为首的,对寇季抱拳,语气生硬的道:“若是寇侍郎当面,还请您带卑职等人去提马。”
“提马?提的什么马?我怎么不知道朝廷有马在保州军营里放着?”
寇季不咸不淡的说着。
那几个人闻言,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
为首的人对寇季道:“寇侍郎莫要为难卑职等人,卑职等人知道您向朝廷献上了一批马,就在保州军营里。
卑职等人是特地请示过了兵部,由兵部下发了文书,卑职等人才过来找您提马的。”
“我怎么不记得我献过马给朝廷?”
寇季质问。
那几个人一脸尴尬。
寇季见这几个人态度不错,也懒的为难他们,摆摆手道:“赶紧滚蛋,别来给我找不痛快。保州军营里是有马,但那是我的马,我的私产。
不仅兵部没有权力处置我的马,就连朝廷也没有。
你们奉了谁的命我不管,但是别被人当枪使了。
兵部尚书就在军营里,他都没有张嘴问我要马,你觉得兵部随随便便一个文书,就能把马要去?”
那几个人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拱了拱手,离开了营地。
眼看着他们走远了,寇季背负双手往营地内走去。
还没走到营门口,就听到有将士禀报,说营地门口又来了一群人,说是要提马的。
寇季黑着脸,返回到了辕门口,抬眼一瞧,微微有些愣。
同样是八个人八匹马,只是这八个人的神色,明显比之前的八个人要傲气。
一个个跨在马背上,仰着头,喝道:“谁是寇季?还不把马速速送来,让我等带走。”
寇季懒得搭理这些自以为是的人。
“人呢?”
他对辕门后面喊了一声。
立马有将士出现在寇季面前。
“小寇公,您有何吩咐?”
寇季指着辕门外的八个人,淡然吩咐道:“马留下,人埋了。”
将士一愣,瞅了门外八个人一眼,二话不说,进去喊人了。
辕门外的八个人见寇季要行凶,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呵斥道:“大胆,我们皇城司的人你也敢动,不要命了?”
寇季不屑的撇撇嘴,“一群棒槌……”
皇城司提举家里的公子,他还不是想骂就骂,由怎么会在意皇城司的几个狗腿子。
这几个人明显不是汴京城皇城司的人,不然他们绝不会在寇季面前摆架子。
寇季甩了甩袖子,走了。
一群将士们从辕门里冲出来,上去就把皇城司的人按倒。
马牵到了马圈里,成了寇季私产。
人就地埋了。
保塞军的将士们,一丝不苟的执行了寇季的命令。
此后来营地里要马的,态度温和的,寇季让他们滚蛋了,态度差的,寇季让人就地全埋了。
此后几日,前来讨马的有几十波人,他们不仅没讨到马,反到给寇季贡献了几百匹马。
曹玮知道了寇季的做法以后,一个劲的摇晃脑袋,扬言称,寇季这是在得罪人。
寇季却不在意。
得罪了就得罪了,他们能咋样?
还能冲进保塞军的军营里砍了他不成?
至于背后那些真正讨马的人想要为难寇季,那也得等到寇季回了汴京城以后再说。
但寇季要是回了汴京城,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把讨马的事情丢给了保塞军的将士们去处置,寇季也就再没关注过此事。
他一门心思的陪着钱御医为鱼游诊治。
钱御医前前后后为鱼游剜了四天肉,鱼游身上化脓的伤势,全部被钱御医给处理了一遍。
挖出来的肉,足足有几斤重,一个瘦瘦的汉子,被挖成了一个几近骷髅的样子。
在钱御医帮鱼游挖完了肉的当晚,鱼游发了高烧,整个人烫的神志不清,眼神迷离的胡说八道。
寇季赶忙找来了钱御医。
钱御医当时只说了一句话。
“挖坑吧…”
挖坑干什么?
挖坑当然是为了埋人。
在钱御医眼里,鱼游早该死了。
在他动刀的第一天,鱼游就是个死人了。
鱼游之所以扛到现在没死,纯粹是上天的恩赐。
他抗过了挖肉的过程,却抗不过挖肉以后出现的高烧。
钱御医之所以让寇季去挖坑,而不是准备棺材,那是因为,在保塞军营地里,人要是死了,能有一口棺材,那是一种奢望。
寇季并没有听从钱御医的话,去挖坑。
在他眼里,鱼游只要没断气,那就有生还的希望。
他逼着钱御医给鱼游开了一个退烧的方子,然后等鱼游服药以后,又想尽了办法帮鱼游降温。
一折腾就是一夜。
等到天明的时候,鱼游的体验降下去了。
寇季伸出手探了探鱼游鼻息,发现鱼游还活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怕在鱼游床前睡了。
鱼游并没有睡,虽然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困的眼皮在打架,但他依然没睡。
他只是盯着寇季熟睡的脸庞默默流泪。
在所有人都放弃了他以后,寇季还在为他的生命坚持着。
他很清楚,寇季最初要他的时候,是为了他一身本事。
可发现他成为了一个废人以后,寇季并没有抛弃他。
反而尽心竭力的照顾他。
寇季此时此刻的作为,并不是为了再图谋什么,纯粹是在为了他的狗命着想。
没有任何图谋。
这让鱼游那一颗近乎要冰冷下去了的心脏,重新热了起来。
他张开嘴,用他那如同砂纸摩擦一样干枯刺耳的嗓音,坚定的道:“我想活着……”
“什么?”
寇季迷迷糊糊睁开眼,问了一句。
鱼游赶忙用舌头添了添流淌到了嘴角的眼泪,回答道:“没……没什么……”
“哦……”
寇季含糊的答应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鱼游见此,长出了一口气。
见寇季睡熟了,他自嘲的道:“明明都成了现在这种鬼样子了,我干嘛还要在乎那点自尊……”
“……”
此后,一连三日,鱼游都在发高烧。
每次都是晚上发烧,凌晨退烧。
寇季每次都小心翼翼的伺候在鱼游床边。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对鱼游这个仅有一点点交情的人这么上心。
大概是他觉得鱼游命不该绝,又或者是觉得鱼游一身本事,要是带进棺材里,那就浪费了…
第四日晚上。
鱼游不再发烧了,寇季激动的去找来了钱御医。
钱御医仔细检查了一下鱼游的伤势,留下了一句,“命不该绝……”
就离开了。
很明显,鱼游的狗命保住了。
只是还没有等到两人高兴一下,一个不速之客就找上了门。
一个找鱼游偿命的不速之客……
李昭亮!
当寇季看到李昭亮出现在鱼游所在的营房里以后,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李昭亮,鱼游二人见面,也是如此。
李昭亮红着眼珠子瞪着鱼游,鱼游也红着眼珠子瞪着李昭亮,前者是因为仇恨,后者纯粹是熬夜熬的。
“冷静,冷静,此事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详谈……”
寇季挡在李昭亮和鱼游二人身前,急忙提醒着。
李昭亮目光从鱼游身上撤回,盯着寇季,沉声质问,“你要插手我二人之间的恩怨?”
寇季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在李昭亮疑惑的眼神中,寇季道:“我没想过插手你们的恩怨……但人是我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你现在宰了他,那我不是白救了?
要不,要不……你等他伤势好了,你们再一对一,一决恩怨?”
李昭亮听到这话,老脸一黑,“等他伤势好了,我打不过他……要报仇,趁着现在刚好。”
寇季瞪起眼,喝斥道:“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李昭亮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鱼游轻声道:“寇季,我们的恩怨,不需要你插手。
你先出去待一会儿,我要跟李昭亮单独聊聊。”
寇季瞪了瞪眼,犹豫再三,长叹一声,“这算什么事嘛……”
丢下了这句话,他垂下了脑袋,离开了营房。
好不容易就活了人,非要跟自己敌人单对单,这不是送死嘛。
寇季出了营房,有些不放心,就趴在了营房门口听墙角,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第0262章 夺人财路(求月票!求订阅!)
鱼游和李昭亮的对话很奇妙。
鱼游直言,“我想活下去……”
李昭亮冷声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让你活下去?”
鱼游淡淡的道:“我给你留了一条命。”
李昭亮咬牙切齿的道:“我的命是我自己保住的,跟你无关。”
鱼游冷笑道:“我那一剑再往前一寸,你就必死无疑。”
李昭亮冷哼道:“但你终究没有机会再往前一寸。而我现在却能随时碾死你。”
“是吗?”
“是!”
“那你试试!”
“……”
寇季听到此处,有心进去护一护鱼游,可还没等到他闯进营房,就见到李昭亮黑着脸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二人撞了一个满怀。
李昭亮一句道歉的话也没说,闷头离开了营房门口。
寇季赶忙闯进了营房里去看鱼游。
“你没事吧?”
见到鱼游完好无损的躺在床上,寇季一脸疑惑的问。
鱼游低声笑道:“没事……”
寇季狐疑的问道:“你是怎么从李昭亮手里保住性命的?”
鱼游瞥了一眼房顶,似笑非笑的道:“人家不让说……”
寇季一愣,瞅了瞅房顶,脸色一黑。
鱼游如何能从李昭亮手底下保住性命,寇季已经猜到了。
那是因为有人在帮他。
帮他的人就是哑虎。
也唯有哑虎才能逼退李昭亮。
让寇季郁闷的是,哑虎明明是他的人,却不听他的命令,不听他的调遣,甚至破格做点什么事,还要瞒着他。
“自己好好养伤……”
随口丢下了一句敷衍的话,寇季离开了营房。
出了营房寇季回望营房,狠狠地瞪了一眼。
白眼狼……
鱼游伤势好转了以后,寇季就不需要再趴在营房里伺候他。
经过了几日的磋商,保塞军的老卒跟其他三支厢军选定了养马的地方。
那是距离保州城外不远处的一片荒芜又广阔的草地,旁边有一座矮山,有一股溪流顺着矮山潺潺而下。
据说这个地方以前打过一场大仗,死了很多人。
开垦荒地的人,在里面挖出了好几个万人坑。
他们不敢在死人埋骨的地方耕种,于是这片地方就荒芜了。
如今刚好给寇季养马用。
挑好了养马的地方,老卒就专门带着寇季过去了一趟。
然后挨个给寇季讲解了一下养马地的规划。
大致上,以散养为主,遵循了马的天性,任由马匹在草地上驰骋。
但相对的还建立了刮风下雨,又或者下雪的时候,马匹待的地方。
此外,日常还会准备一些上等的草料为马匹备着。
在养马地的四周,设置了近三十个护马所。
每个护马所会派一百个将士把手,总计三千人。
加上看护草料场,平日里驯马,引导马生产,看管马场的人手,总计有五千多人,真正的做到了一马一人。
由此可见,保塞军的将士,以及其他三支厢军将士对寇季交代的任务的重视。
寇季参观完了马场以后,划拨了一笔钱,交给了老卒建设养马地。
稍后会有人运送到保州。
随后,寇季又留下了几个寇府侍卫,一起帮忙养马。
不是寇季信不过老卒,而是寇季害怕自己离开了保州以后,有人惦记上这批马,趁机以势压人,从老卒手里夺走马。
为了护好这批马,寇季可不止留下了几个侍卫。
他先是上书朝廷,升迁了原保州团练使和保塞军都指挥使。
然后趁机把刚建立了功勋的杨文广、狄青二人,安插到了保州。
杨文广在雁门关大破辽军,被朝廷称赞,有其祖之风,升迁为保州团练使兼保塞军都指挥使。
狄青守保州城有功,被升迁为校尉,出任保塞军中的一个营头。
有这二人待在保州,就无人可以用官威压迫着老卒等人交出寇季的马。
寇季将手里的马匹安置妥当了以后。
在瓦桥关内待了数日的向敏中,王曾二人,才缓缓到了保州。
他们之所以没急着赶到保州,大概就是为了给寇季时间,让寇季安置他手里的马匹。
两个老倌到了保州,就没给寇季好脸色。
向敏中见了寇季,吧嗒着嘴,长吁短叹的道:“小子,你惹麻烦了……”
王曾则阴阳怪气的道:“寇侍郎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寇季听出了他二人话语中有所指,就狐疑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不知道?”
王曾冷哼着质问。
寇季心虚的道:“我也没做什么?”
王曾恼怒道:“那你告诉老夫,前来找你讨马的人都去哪儿了?”
王曾恼怒的时候,说话都比平日里大声,吐沫星子喷了寇季一脸。
寇季后退了几步,抹去了脸上的吐沫星子,疑问道:“有人找到你们头上了?”
向敏中阴恻恻的道:“不是有人找到了我们头上,是朝廷下发了文书,让我二人押解你进京。”
寇季挑起眉头,愕然道:“没这么严重吧?”
王曾破口骂道:“别人找你要马,你不给就不给,为何要伤人性命?
还一口气伤了几百人的性命。
那是人,不是牲口。
是你能随便杀的吗?”
寇季嘴角抽搐道:“您不是……”
王曾瞪眼道:“你能跟老夫比?”
寇季无奈的闭上嘴。
王曾冷哼道:“老夫杀人,杀的有理有据。就算老夫把人杀了,别人不仅不会挑老夫的错,还得夸赞一声,说老夫杀的好。
你呢?
一口气乱杀一通,连个理由都不给。
如今人家联手把你告上了朝廷,朝廷下达了文书,要拿你回去问罪。”
“我有功啊!我为朝廷留过血,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功是功,过是过,不能相提并论。”
眼见寇季还要开口,王曾就黑着脸道:“别给老夫耍贫嘴,速速自缚于老夫马前,让老夫押你进京。”
向敏中在这个时候开口道:“自缚就不必了吧。小家伙好歹对朝廷有功,算是个功臣。
披枷带锁的也不雅观。”
王曾黑着脸道:“朝廷规矩不能破。”
向敏中迟疑了一下,提议道:“要不老夫给寇小子画一套枷锁?”
“画一套?”
王曾一脸疑惑。
向敏中笑眯眯的道:“对,画一套……”
王曾目光落在了一脸茫然的寇季身上,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那就画一套……”
寇季就算是再蠢,也听出了两个老倌语气中的不善。
当即,他伸出手,无奈的道:“你们还是给我披枷带锁吧。”
向敏中大其头,“那可不行,我二人说画一套就画一套。你一个罪囚,有什么资格跟我们提条件?”
随后。
向敏中找人取来了笔墨,在寇季郁闷的眼神中,给寇季的脖颈上,手腕上,画了一道道黑线。
两个老倌瞧着寇季一脸郁闷,哈哈大笑。
寇季则恨不得掐死这两个为老不尊的家伙。
两个老倌训斥了寇季,派人去中军大帐里给曹玮传话,让他点齐兵马,准备班师回朝。
曹玮却像是没有听到他二人的话一样,硬是没有动作,一直等到了第二日,才下令全军班师回朝。
两个老倌对此没有一点儿反应,像是曹玮没违背过他们话似的。
虽说王曾跟曹玮平级,王曾身上也没有监军的职责。
但向敏中可是参知政事,他只要离京,就算身上不挂任何头衔,也能随时充作监军。
三个人反常的举动,让寇季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事。
但寇季没有发问,他把这个疑惑藏在了心里,准备以后再问。
马上要离开保州了,寇季心里也有一些不舍。
他先是去看了看养马地,又去保州军属们生活的地方看了看。
最后在营地里盘亘了许久,叮嘱了一番杨文广,狄青二人,才踏上了回程。
由于鱼游重伤未愈,不能远行,所以寇季没有带着鱼游,反而把他托付给了狄青照顾。
回程的路,远比来的时候好走。
不是因为有人修了路,而且因为回程的时候走的慢。
以前一天行四五十里,现在一天就十里,不多不少。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郊游。
然而,相比起来,寇季走的更慢。
不是他不愿意走快,而是驮着他的那头驴似乎犯了脾气,总是跟他对着干。
不是半路停在路中间一动不动,就是扔下了寇季,去路边的田里饱餐一顿。
搞的寇季像是一个糟蹋民田的纨绔子弟。
偏偏,别人还不能帮他。
刘亨想上前帮他,就被坐在马车上喝酒吃肉的王曾,向敏中给挡了回去。
用他们话说,寇季是一个罪囚,没有披枷带锁,还给他一头驴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再帮他就是犯了规矩。
寇季对此,只能在心里恶狠狠的咒骂。
你们两个老倌给我等着,等你们两个老倌死了,我就让史官在史书上写满你们两个的黑材料。
我还要带人去刨了你们两个的坟……
“王曾啊,那小子瞧着我们又是一脸阴狠,又是暗自发笑的,是不是再想着怎么报复我们?”
“应该是……”
“趁我们还能压住这小子,必须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左右,天气太热了,去把那罪囚的外衣拔了,让他凉快凉快…免得还没走到汴京城就热死……”
“……”
片刻过后,被拔了外衣的寇季暴跳如雷。
“你们别欺人太甚!”
“嗯?!”
“为什么不拔干净点,还有个玉珏没去呢。”
“嗯!”
“……”
驴子不走,还被两个腹黑的老倌欺负,寇季实在有点惨。
为了哄着驴子乖乖走路,寇季就去路边的田里找了点驴子爱吃的菜,悬在了驴子脑袋前。
如此一来,驴子跑的飞快。
驴背上坐久了不舒服,寇季又临时做了一个带遮阳伞的座椅,放在了驴背上。
他找了个毯子塞进里面,把自己埋进去,分外舒坦。
然后……
没等他舒坦一会儿,向敏中就霸占了他的驴。
寇季被驱赶着上了王曾的马车。
寇季一上马车,对王曾一顿冷哼,借此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满。
被王曾抽了两巴掌以后,立马舒坦了。
“小子,别不识好歹……老夫跟向公变着法子折腾你,也是为你好。”
寇季皮笑肉不笑的道:“我第一次听说,折磨人也是为人好。”
王曾瞪了寇季一眼冷哼道:“愚蠢!你在保州杀了个痛快,可你就没想想后果?
多少人如今磨刀霍霍的等着弹劾你呢?
你要是舒舒服服的回到了汴京城,老夫等人想维护你,都找不到借口。
你要是凄惨的回到汴京城,老夫等人就能以这个为借口回护你。”
寇季狐疑道:“真的有人弹劾我?”
王曾翻了个白眼,“你杀了那么多少,没人弹劾你,那才奇怪呢。”
寇季皱眉道:“我祖父护不住我?官家护不住我?”
“唉……”
王曾长叹了一声,幽幽的道:“他们那还有时间管你啊。”
“什么意思?”
寇季歪着头疑问。
王曾目光落在了前面不远处的禁军将士身上,“老夫不信,你从曹玮的反应中猜不出一二?”
寇季沉吟道:“你是说裁撤厢军的事情?”
王曾点头道:“不错……自从朝廷裁撤提刑司得了利,官员们似乎看到了理政的新法子。
在得知了军制糜烂,厢军拥有近几百万贯军费被侵吞以后,他们对裁撤厢军有着无比的热情。
从保州保塞军的问题递到朝廷以后,百官们对裁撤厢军的奏请就没停过。”
寇季思量道:“厢军的裁撤关乎武勋的利益,所以他们联合起来在给朝廷施威?”
王曾点了点头,“武勋们现在不放过任何一个施威风机会。
目的就是为了逼迫朝廷,放弃裁撤厢军的打算。
在我们离京的这段日子里,相继有好几个御史,因为裁撤厢军的问题被打伤!
打伤他们的人,皆是厢军里的人。
他们在打伤了御史以后,就自刎而死。
朝廷想刨根问底也没有办法。
此外,厢军伤及百姓的事情,在各地也多了起来。”
寇季微微眯起眼,沉声道:“这么狠?”
“夺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第0263章 回京(热烈庆祝祖国七十周年华诞!)
王曾的话说的言简意赅,寇季却从中听出的杀气腾腾。
厢军的裁撤,无异于是一场改革。
改革的范围不大,但影响的人数和地域却很广。
直接间接的会影响到很多人的利益。
武勋只是其中之一。
随时厢军裁撤,裁撤掉的不只是武勋口袋里的一些钱,还有许许多多数以万计的官员。
这些官员中,有武勋家的子弟,也有不少文官。
现在还只是武勋闹一闹,等到裁撤厢军的政令落实,些许的文官也会跟着一起闹。
对他们而言,朝廷裁撤厢军,那不是在夺取他们财路,而是砸他们饭碗,他们只会闹得更凶。
所以厢军的裁撤问题,不是朝廷随便推行一道政令的问题,它牵扯的问题是方方面面的,不是三两道政令就能解决的。
比如,厢军裁撤以后,近数百万的军民安置,就是一个更大的问题。
虽说朝廷从西夏手里抢到了不少的疆土,但随着寇准不断的往里面塞人,新占领的疆土已经被瓜分一空。
裁撤掉的厢军以及其家眷,是不可能安置过去的。
而各地的土地,经过了多年的侵占,基本上都是有主了,没有人愿意把自己手里的土地让出来,供给裁撤下来的厢军用。
所以,朝廷在没有妥善的处理这些问题的方法之前,冒然裁撤厢军,只会给朝廷造成巨大的麻烦,不会给朝廷带来多大的益处。
所以寇季不看好现在朝廷要裁撤厢军的想法、做法。
“现在还不是裁撤厢军的时候……”
寇季坐在王曾对面,一脸诚恳的说了一句。
王曾一脸意外的看向寇季,“老夫以为,你会是裁撤厢军最大的助力,没想到你会反对?”
寇季淡然道:“我们做事的目的,是为了让大宋变得更好,而不是让大宋变得一团糟。”
王曾一愣,缓缓点头道:“厢军的问题牵连甚广,远不是之前的提刑司可比的,处理不好,确实会引起民变。”
顿了顿,王曾又道:“但问题既然已经出现了,我们总得想办法解决,不能让它们一代代积攒下去,最后把小麻烦变成大麻烦。”
寇季对王曾拱了拱手,“王公高义……”
王曾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骂道:“别给老夫带高帽子,快说说,你有什么想法。”
寇季摊开手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什么想法都没有。”
王曾瞪了寇季一眼,他不相信寇季对此没有想法。
以寇季入汴京城的所作所为看,他必然对裁撤厢军的事情有所想法,不然他绝不会把保塞军中发生的问题捅到朝廷。
只是寇季不打算明言,王曾则不好逼问。
就这样,寇季坐在王曾的马车里,晃晃悠悠的往汴京城敢去。
由于一路上走的慢,所以等他们回到了汴京城的时候,已经进去了五月。
进了开封地界以后,王曾就把寇季赶下了马车,让寇季如同罪囚一样走着。
连同他骑的驴,王曾也一并给没收了。
一行人距离汴京城十里的时候,就看到了寇准,赵祯带着满朝文武,在路边迎接他们。
高处恭,曹玮,折惟忠,种世衡四人,在边陲打出了大宋应有的威风。
寇准也兑现了他的承诺,带着赵祯到城外十里处迎接。
寇季一行到了赵祯面前,下马的下马,下马车的下马车,最后汇聚到了赵祯面前,汇聚的施礼。
曹玮率领着将士们,单膝跪倒在赵祯面前,高呼道:“臣曹玮奉命北上,抵御辽人南侵,现辽人已退,并且于我大宋重新订立了盟约。
臣领兵班师回朝,特来交令。”
两年时间,赵祯长高了不少,在寇准,刘娥二人调教下,也有了点皇帝的模样。
面对曹玮交令,他镇定的摆了摆手,当即有宦官上前,从曹玮手里拿走了兵符。
然后赵祯再上前,搀扶起了曹玮,认真的道:“爱卿为我大宋江山日夜厮杀,立下汗马功劳,爱卿辛苦了。”
“宣诏……”
赵祯扶起了曹玮以后,对身后的宦官吩咐了一声。
宦官捧着一卷诏书上前,高声道:“曹玮接旨!”
曹玮再次单膝跪地,宦官开始宣读圣旨。
一长串的华丽的词语过后,才出现了主要内容。
“晋曹玮为太保,钦此……”
一个一品太保的头衔,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曹玮头上。
但太保的作用跟寇准太师基本上等同。
是一种荣誉,一种身份,一份高额俸禄,唯独没有实权。
曹玮身上统兵的职权被下了个干净。
若不是他兵部尚书的身份还保留着,他以后就只能回家混吃等死了。
曹玮谢过了封赏以后。
赵祯对禁军将士们道:“朕对尔等各有封赏,尔等各自回营,稍后会有人把尔等的封赏送到营地。”
禁军将士们谢过了赵祯的隆恩以后,在各禁军将领的率领下,返回了城外的军营。
只剩下了三千身上拥有大功勋的人,跟着曹玮,赵祯一起入京,接受百姓们夹道欢迎。
将士们施礼过后。
向敏中带着王曾,寇季等人,上前施礼。
赵祯目光在寇季身上盘亘了一二,看着寇季脖颈上,手上的黑线以后,他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不过他并没有当场喊出什么亲近的话,而是简单的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赵祯今日出来,迎接的是出征的将士们,而非出使的使臣。
所以不会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到向敏中一行人身上。
将士们才是今天的主角。
接受了所有人膜拜以后,赵祯跨上了马车,邀请了寇准,曹玮二人一起上了马车,然后在百官,以及将士们拱卫下,缓缓往汴京城驶去。
距离汴京城不到三里地的时候,就撞上了夹道欢迎的百姓。
大宋在西夏,辽国,酣战了两场,打出了威风打出了气势,一扫多年的颓势。
百姓们心里是真的高兴。
所以他们把平日里不舍得吃的,不舍得穿的,都献出来,给了那些入城的将士们。
献酒的,献肉的,塞鸡蛋的,递荷包的,应有尽有。
更有商人,叫伙计们挑着担子,挨个给将士们敬酒。
几乎跟随在队伍里的人,都有所收获。
就连向敏中,王曾二人,也有收获。
唯独寇季没有。
当百姓们把东西献上后,看到了寇季身上画着的枷锁以后,就果断的远离了他。
若不是今日是个高兴的日子,估计还会有人冲他吐口水。
寇季一脸郁闷,恨不得掐死向敏中和王曾两个老倌。
一行人沿着御街进了汴京城,受到了汴京城里的百姓热烈的追捧。
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也出现在了欢迎的队列里。
当两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寇季眼前的时候,寇季差点没羞死。
“你何必如此?旁人不知道,我却知道,论此行的功劳,没几个人能比上你。”
向嫣捧着一碗酒,递到了寇季面前,笑着道。
寇季端着酒,神色尴尬的道:“总觉得现在这场面有些丢人,不该被人看到。”
向嫣灿烂一笑,“可我还是看到了……”
“额……”
“但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
“咳咳,老夫的嗓子也有点干……”
向敏中不知道何时凑了上来,捏着嗓子,一脸我很渴的样子。
寇季,向嫣脸上的神情一僵。
“老夫也干……”
王曾也上来凑热闹。
寇季脸一黑。
向嫣落落大方的施礼道:“见过祖父,见过王伯伯……”
向敏中哼哼道:“丫头,我可是你祖父,你不向你祖父献酒,怎么给一个外人?”
王曾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目光在寇季,向嫣身上打量了一二,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向嫣听到向敏中的话,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没说话。
似乎在跟向敏中说,我就是胳膊肘往外拐,您又能如何?
向敏中见此,老脸一黑,瞪向寇季道:“小子,有一句诗词怎么说来着……人生若……”
“你喝!”
寇季二话没说,把手里的酒碗塞给了向敏中,堵住了他的嘴。
向敏中端着酒碗,得意的向向嫣挑了挑眉。
向嫣则目光狐疑的在向敏中和寇季身上盘亘了一二。
“你们两个够了,马上要进宫了。”
王曾提醒了一句。
向敏中赶忙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把空碗塞到了向嫣手里,拉着寇季去赶赵祯的龙架。
一行人一路行驶进了宜德门。
赵祯下了马车,引领着百官,在宫里饮宴。
宫里早就备好了酒菜,专门为曹玮接风洗尘。
入了大庆殿。
赵祯先让人带曹玮等人下去洗漱,等洗漱过了才开始开宴。
由于不是正式的朝会,所以刘娥也出现在了大庆殿内。
她脸上带着笑容,看着很灿烂,但怎么看怎么觉得假。
赵祯高居于龙椅上,举杯道:“此番征战,打了近两年,终于落下帷幕。
我大宋不仅没有落败,反而再添新土。
全仰仗诸位爱卿携手共进。
朕敬诸位爱卿一杯。”
百官们连呼不敢,然后端着酒杯陪着赵祯喝了一杯。
随后,赵祯便开始说一些场面话。
百官们偶尔会侧耳聆听。
赵祯偶尔会停一停,请教寇准一二,然后继续说话。
寇季从赵祯身上看出了一些不同。
以往的赵祯,在朝堂上就是个应声虫,基本上都听太师的,或者听刘娥的。
如今的赵祯,似乎在朝廷上有了那么一点点话语权,虽然还不能决断大事。
但很多场面话都是由他来说的。
寇准和刘娥并没有插嘴。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寇季离开的这一段日子,寇准在尝试着让赵祯在朝堂上树立威信,在慢慢的把皇权还给赵祯。
比起史料上,二十多岁仍然在守刘娥摆布的赵祯而言,现在的赵祯已经大有不同。
赵祯说完了场面话,又封赏了那些有大功的将士以后,目光才落到了向敏中一行人身上。
“向爱卿,此番出使辽国,一切可还顺利?”
赵祯询问。
虽说结果大家早就知道,但该问还是要问一下。
向敏中拱手道:“回官家的话,虽然有些波折,但一切还算顺利。只是缭乱了官家的婚事。”
赵祯笑道:“朕没了一桩婚事,却让我大宋少向辽国交了十万匹绢布,朕情愿这种婚事多一些,然后都没了才好。”
向敏中拱手道:“官家不怪罪老臣就好。”
赵祯摇头道:“朕怎么会怪罪爱卿呢?爱卿非但无罪,反而有功。至于赏赐嘛……”
说到这里,赵祯顿了顿,看向了寇准。
寇准缓缓开口道:“加太傅……”
赵祯点头应允。
随后又询问了一下王曾,给王曾加了一个虚衔,然后目光才落在了站在大殿内一角的寇季身上。
赵祯笑眯眯的道:“小寇爱卿为何不落座?”
寇季拱手道:“待罪之身,不敢落座。”
赵祯明知顾问道:“小寇爱卿有罪?所犯何罪?”
刑部侍郎奏道:“回官家,杀人罪。”
“哼!”
赵祯还没有开口,王曾先冷哼了一声。
“刑部定罪,定一位五品官的罪,可有问过老夫?莫非老夫这个刑部尚书是个摆设?”
王曾的话说的有些重,吓的刑部侍郎有些哆嗦。
刑部侍郎回身对王曾拱手道:“王尚书,寇季杀人,乃是有目共睹的。
下官已经把文书递到了大理寺,经过大理寺核审,确认无疑。”
王曾冷笑道:“没有老夫的批红,你送到大理寺的文书做数吗?”
刑部侍郎脸上神情一僵,低声道:“您不是远在辽国嘛。您没回来,下官也不能放着此事不理吧?”
“可老夫现在回来了,这案子是不是应该让老夫过问以后,再做定夺?”
“可大理寺……”
“你在教老夫做事?”
“下官不敢。”
“哼!”
王曾一席话,压服了刑部侍郎,刑部侍郎不再言语。
但并不代表此事就草草的揭过去了。
王钦若哼哼道:“王曾,你是打算包庇寇季吗?
他杀了数百人,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而且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你现在出声袒护他,分明就是包庇。”
第0264章 请诛丁谓
“不错,寇季所杀之人,其中不乏朝廷命官。
擅杀朝廷命官,乃是死罪。
不重责,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在府上蛰居了一年的丁谓重新出现在了朝堂上。
面对王钦若向寇季下手,他果断选择了落井下石。
他二人话音落地,朝堂上有人点头,有人沉默不语。
点头的多是他二人的党羽,沉默不语的则都是寇准的人。
赵祯一时间有些为难,他有心保护寇季,可又不敢开口为寇季摇旗呐喊。
他已经不是昔日那个不通事理的孩子了。
年长了两岁,他性子也跟着长了不少。
在寇准,刘娥二人调教下,他已经懂得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赵祯瞥向了刘娥,刘娥眯着眼一言不发。
赵祯瞥向了寇准。
寇准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历来杀人,总有缘由。老夫不认为寇季会无故杀人。
既然他人在堂上,那就听他分说一二。”
“寇季,你说,你为何要杀人?”
寇季拱了拱手,道:“回官家,回太师,臣原来也没有伤人性命的打算。
只是他们把臣的东西,当成了自己的东西,非要从臣手里生抢。
臣为了保护自己的东西,不得不跟他们对上。”
“胡说八道!谁会从你一个五品官手里生抢东西?人家去找你的时候,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朝廷的文书。
你罔顾朝廷的命令,还伤人性命,这是罪大恶极。”
丁谓冷哼。
寇季不咸不淡的道:“找丁相的说法,那他们的死,跟我更没关系了。
朝廷下了乱命,让他们去抢人东西,最终却没了性命,错在朝廷。”
王钦若喝斥道:“你是说我等处事不公?”
寇季淡淡的道:“诸位若是处事公允,为何会开具文书,让那些人去行盗贼行径,抢别人东西。”
“那批马是辽皇送给朝廷的,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私产?
朝廷的东西只不过暂时放在你手里而已,你却据为己有?
为此还伤了人性命。”
王钦若厉声喝道。
寇季讥讽道:“王尚书在跟我讲笑话?那些马若是辽皇送给朝廷的,自然有国书为凭,麻烦您拿出来给我瞧瞧。
若是两国国书上有马匹交割的字样,我甘愿拱手奉上。”
王钦若被怼的说不出话。
寇季冷哼道:“既然没有国书为凭证,那么那些马就是我的私产,我要怎么处置,那是我的事情。还轮不到其他人指手画脚。
而任何想谋夺我私产的人,我都有权捉拿他们,处置他们。”
丁谓撇嘴道:“即便是你的私产,你也应该献给朝廷。你明知道朝廷缺马,却把好马据为己有,不献给朝廷。
如此自私自利之人,岂能在朝堂上为官?”
寇季被气笑了,盯着丁谓讥讽道:“朝廷不止缺马,还缺钱,缺地。
丁相家财万贯,家中更有良田数十万亩,为何不见丁相献给朝廷?”
丁谓辩驳道:“田产,钱财,岂能跟马匹相提并论。”
寇季冷笑道:“为何不能?朝廷多一份财力,就能多养一个精兵,朝廷若是多了丁相家里的万贯家财,数十万亩良田,足矣供养一军。
一军悍卒,会比不过一群马?
仗终究是人在打,而不是马。”
丁谓咬牙道:“小子,你别巧舌如簧!你杀了那么多人,总得给朝廷一个交代。”
寇季眯着眼,盯着丁谓,质问道:“那你坑死数万将士,是不是也得给朝廷一个交代?”
丁谓一愣,喝斥道:“小子,你休的胡说八道。十数万将士惨败于怀州,那是李昭亮的过错,跟老夫无关。
此事朝廷已经有了定论,你别随意攀咬老夫。”
“是吗?可我听到的,怎么跟丁相说的有所不同呢?”
不等丁谓有反正。
寇季整理了一下衣冠,踏步上前,拱手道:“臣吏部侍郎兼礼宾院院正寇季,请诛丁谓!”
朝廷上的文官们一脸愕然。
本该是百官们声讨寇季的,可弄到了现在,变成了寇季声讨丁谓了。
丁谓拍桌而起,破口大骂,“小崽子,老夫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冒犯上官的下场。”
“来人呐!”
“哼!”
丁谓在招呼人手,寇准冷哼了一声。
丁谓僵直在了原地。
刘娥开口道:“寇爱卿是打算纵容寇季胡闹吗?”
寇准淡淡的道:“是不是胡闹,看下去才知道。
老夫,以及天下人,都想知道,十数万将士惨败在怀州的真想。”
刘娥咬牙道:“此事朝中早有定论。”
“那是是丁谓一面之词……”
丁谓见此,瞪着眼道:“好啊好,你们寇氏祖孙是打算以势压人,想致老夫于死地!”
“你们这是在产除异己,你们祖孙图谋不轨!”
寇季冷冷的盯着丁谓,“希望你一会儿还能说出这番话。”
“臣曹玮,请斩丁谓!”
曹玮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出列,拱手奏请。
“臣高处恭,请斩丁谓!”
听到这声音,寇季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就看到了一个比曹玮还年迈的老者,出现在大殿上。
他虽然比曹玮年迈,但却不曹玮看起来要精神不少。
老头在西夏一战,打出了将门的威风。
若不是他继承了他爹的爵位,已经到了封无可封的地步,朝廷一定会给他进爵。
老头此次征战西夏,虽然没能让他的爵位更进一步,但其子却获得了侯爵封赏。
曹玮,高处恭,二人都是知道怀州兵败的知情人。
如今寇季对丁谓发难,他们自然要出来力挺一波。
而随着他二人出来,其他武勋也相继站出身,力挺寇季。
近乎九成的武勋都出来请斩丁谓。
丁谓的脸变成了酱紫色。
朝廷是一直在重文抑武,打压武将,可朝廷同样遵循着祖制,厚待着武勋。
所以武勋们虽然实力有所削减。
可武勋们联合在一起,那就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一股朝廷不容小逊的力量。
武勋们联手请斩丁谓,
让满朝文武嗅出了不对。
一些跟丁谓交好的人,趁机站出来喝斥道:“寇季,你是打算联合武勋对付丁相吗?”
他之所以说这话,是想借文武之争,让其他文官们联合起来帮丁谓解围。
然而,却没有一个文臣开口帮丁谓说话。
只要不蠢,他们都能看出寇季等人是有备而来。
他们敢在朝堂上联合起来请斩丁谓,就说明他们捏住了丁谓的痛脚,必定会致丁谓于死地。
所以没人开口帮丁谓说话。
纵然是跟丁谓交情不错的曹利用,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他一个武勋,在武勋们集体请斩丁谓的时候,帮丁谓说话,那就等于是自绝于武勋集体。
武勋们要整死他,很容易,远比请斩丁谓容易。
丁谓见到武勋们集体请斩他,不用细想,也知道李昭亮还活着,而且已经到了汴京城。
除了李昭亮,没人能让武勋们集体请斩他。
“太后……”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向刘娥求救。
刘娥也猜到了李昭亮还活着,而且已经出现在了汴京城。
她当即开口道:“胡闹!尔等一帮子皇亲国戚,一起请斩朝中重臣,实在是胡闹。
哀家不允,退朝。”
寇准淡淡的道:“事出必有因,太后还是不要随意插手,静等结果吧。”
“寇准?!”
“太后请自重。”
“太后……”
丁谓紧张的看着刘娥呼喊。
刘娥心里清楚,丁谓一旦倒了,肯定会供出她。
她必须保丁谓。
可眼下这个局面,她根本无力插手。
“哀家……哀家……”
刘娥呼喊了两声,直挺挺的晕倒在了座椅上。
这是刘娥能想出的唯一的办法。
先装晕逼迫寇准退朝,然后再想方设法找到李昭亮,除掉李昭亮,如此才能保住丁谓。
“太后!太后!”
郭淮大呼小叫着扑向了刘娥。
赵祯也一脸紧张的看向刘娥。
“太师,你看?”
赵祯见刘娥晕厥,一脸担忧的看向寇准。
寇准长叹了一声,“退朝吧……”
差点,差点就弄死丁谓这个奸佞了。
可刘娥一晕,硬生生的搅黄了此事。
曹玮等人见刘娥晕厥以后,神色格外复杂。
唯有寇季一人,冷冷的盯着假装晕厥过去的刘娥。
你以为你晕过去了,就能了事,就能把此事拖下去?
想的太美!
你能左右朝廷,却无法左右祖制。
“咚咚咚咚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要被拖下去的时候,设立在宫门处的登闻鼓被敲响了。
鼓声传遍了汴京城四方,汴京城的百姓们全部聚集到了登闻鼓前。
从登闻鼓设立至今,一直都像是一个摆设。
几乎没有人上去敲响它。
不是因为鼓声不响,而是因为鼓前守着一百名禁军将士。
几乎没有人能熬过他们手里的一百杀威棒。
当寇季提议李昭亮去敲登闻鼓的时候,李昭亮第一时间是拒绝的。
他觉得寇季收了刘娥和丁谓的好处,不然怎么可能让他去敲登闻鼓送死呢。
直到寇季鄙夷的对他说:“守登闻鼓的,不是你的侄子就是你外甥,要么就是你表兄表弟的手下,他们敢弄死你?”
寇季一句话点醒了李昭亮,李昭亮才选择了敲登闻鼓。
武勋这些年在汴京城里,可不止在跟皇家联姻,他们互相之间联姻更多。
也正是因为他们互相之间联姻众多,才让他们更容易结成利益共同体,才让他们在面对朝廷的时候一直处在共同进退的局面上。
而他们家中的子嗣们一旦出仕,几乎都在宫里当差。
可以说宫里的侍卫们中,有一大部分就是武勋家里的子弟。
他们或许会打死那些去敲登闻鼓的平民百姓,或者被冤枉的文官们。
但他们怎么可能敢打死自己的叔伯兄弟呢?
真要下了狠手,难保回到了府上,不会被婶婶、祖母等一众女眷揪着耳朵往死里打。
所以,别人敲登闻鼓,那是去送死,可武勋却不同。
只是平日里武勋有了麻烦,都跟皇家私底下解决了,没人去敲登闻鼓而已。
“有人敲响登闻鼓?!”
一瞬间,满朝文武脸都变了。
一旦登闻鼓被敲响,不论赵祯这个官家手头上有什么要紧事,都得出面去处理。
别说刘娥晕厥了,就算是刘娥死了。
赵祯也得出面。
这就是赵匡胤就给百姓唯一的特权,只是百姓们没命用而已。
赵祯虽然没见人敲响过登闻鼓,可他也了解祖制。
一面是登闻鼓的呼唤,一面是刘娥晕厥,赵祯有些为难。
丁谓在见到了刘娥晕厥以后,心里放松了不少,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可当登闻鼓鼓声响起的时候,他脸色再次变成了酱紫色。
他目光中充满了恨意,不加掩饰的盯着寇季。
寇季这是要非弄死他不可,他怎么能不恨。
王钦若瞥了寇季一眼,神色有些阴沉。
他原以为寇季入官场久了,会被官场上的规矩给约束。
他也好借此收拾了寇季这个小狐狸,搬到寇准一脚。
却没料到,寇季还是那个寇季,那个出手不留情,一击必中的寇季。
而且,似乎比以前更狠了。
以前寇季做事,多少有些收敛,又或者会假借别人的名义行事。
现在的寇季,锋芒毕露,一点儿也不收敛。
甚至不再假借他人的名义,选择自己赤膊上阵。
寇季不了解王钦若的心思,如果他了解王钦若心思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王钦若。
你去一趟辽国,见一见辽皇耶律隆绪你就明白了。
有如此强敌在侧,还有更多的强敌在孕育,留给大宋的时间不多了。
一旦虎狼崛起,大宋只会沦为虎狼的口粮。
寇季以前还想着潜移默化的改变大宋,可自从去了一趟辽国以后,他的想法就变了。
潜移默化的改变大宋,固然对大宋的创伤最小,可同样花费的时间也长。
甚至在他死后,还会出现反复。
与其如此,还不如大刀阔斧的改变,光明正大的改变。
真要出了问题,也能及时处理。
不必等到以后,实在不行,大不了领着铁蹄,把大宋这片土地,再踏一遍。
第0265章 告丁谓!
“郭淮?!”
就在赵祯六神无主的时候,寇准重喝了一声。
郭淮一个哆嗦,仰起头,惨兮兮的对寇准道:“奴婢在呢。”
“扶太后去寝宫歇息,着御医好生诊治,太后要是有个好歹,老夫先斩了你。”
“奴婢……奴婢遵命。”
“向敏中!”
“在!”
“你和王曾出使辽国,一路舟车劳顿,不宜再过度操劳,就随着郭淮一起,送太后回宫,盯着御医为太后诊治。”
“诺!”
寇准拍了拍坐下寇公车,缓缓起身,目视群臣,朗声道:“其余百官,随官家和老夫一起去看看,是何人敲响了登闻鼓,又所谓何事!”
“诺!”
随后,寇准瞪了一眼还傻乎乎站着的寇季,“还不过来推着老夫?”
“孙儿这就过来。”
寇季答应了一声,凑到了寇准身前,拱手道:“孙儿远行归来,无病无伤,让祖父担忧了。”
寇准上下打量了寇季一番,缓缓点头道:“出去了一趟,长进了不少。”
“走吧。”
寇准吩咐了一声,让寇季推着他往外走去。
赵祯小跑着走了上来,跟寇季并行。
寇季脚下一顿。
赵祯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端起架子,认真的道:“朕随为君,但太师是长着,朕允许太师先行一步。”
听到这话,寇季才推着寇准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没几步,寇准敲打了一下寇公车的扶手,“走快些,老夫有话问你。”
“朕也有话问你。”
赵祯在一旁补充了一句。
寇季脚下的步子快了一些,甩开了百官。
寇准拍着扶手喝斥道:“你小子出去了也不给老夫省心,老夫恨不得打死你。”
寇季挑起眉头,一脸愕然。
他不明白刚才还一脸和颜悦色的寇准为何翻脸。
寇准瞪着眼,喝斥道:“你在辽国搅风搅雨,可把老夫吓了个半死。
你说你没事去撩拨辽皇做什么?
他要是真的当众对你吓杀手,老夫也护不住你。
你要是死了,老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朕也担心你。”
赵祯像是个应声虫一样在一旁道。
寇季听到这话,愧疚的道:“让祖父您担忧了,不过孙儿这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
寇准哼哼了两声,训诫道:“没规律,先回官家的话!”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回官家,臣在外多日,并没有伤到,也没有性命之忧。
多谢官家挂怀。
也请官家不要怪罪臣之前失礼之处。”
赵祯咧嘴笑道:“没关系,朕不怪你。”
寇季撇了撇嘴。
赵祯继续问道:“听说你在辽国跟辽国一个公主有染,还听说你在辽国展现出了惊人的锻造技艺,打造出了一柄柄神兵利器,还有还有……”
赵祯吧啦吧啦的问了一大堆。
寇季只是翻了个白眼。
赵祯一愣,目光在寇季,寇准二人身上盘亘了一二。
“你们祖孙先说……”
“谢官家。”
“对官家要有礼。”
“孙儿记下了。”
寇准教训了寇季一句,询问道:“听说辽皇耶律隆绪很看重你,为此不惜以韩德让为例,相邀你入辽国?”
寇季低声笑道:“谈不上什么看重不看重的,辽皇耶律隆绪只是不愿意看到在我的影响下,大宋越来越强。”
寇准眯了眯,冷声道:“其心可诛!”
寇季闻言,一脸愕然。
祖父您是不是飘了?才打败了一个西夏而已,您就想随意诛辽皇耶律隆绪了?
然而,赵祯却在一旁认真的点着脑袋。
寇季觉得这君臣二人都飘了。
寇准不知道寇季心中所想,他继续问道:“那你跟辽国公主又是怎么一回事?”
寇季有些尴尬了瞥了赵祯一眼,“祖父您放心,孙儿向来洁身自好,绝不会胡来的,跟辽国公主也没有来往。”
“空穴未必来风……”
赵祯一脸认真的道:“听说跟你有染的那个辽国公主,原本是要嫁给朕的。”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无稽之谈!臣向来洁身自好!”
赵祯低声笑道:“朕还以为你真跟那个辽国公主有染,原本想问辽皇讨要过来,帮你养在宫中,免得她成为辽皇要挟你的把柄呢。”
寇季闻言,一脸汗颜。
孩子啊!我以为你长大了,没想到你还小了。
你要知道,绿帽子这种事情,是所有男人都不能容忍的。
寇准却没在意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他对寇季淡淡的道:“没有瓜葛就好,此事已经作罢,以后不要再提及了。”
“知道了,祖父。”
“有些事情,你就不要再跟人提及了。王曾不说,向敏中不说,难保别人不说。
你不要以为,回了大宋,一切就能万无一失了。”
寇季闻言愣了愣。
寇准这是在提醒他,弄死耶律吴哥的事情不要说出去,不然难保不会传到辽皇耶律隆绪耳中。
辽皇耶律隆绪真要知道了此事的真相,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他要是昭告天下,拿寇季的人头可以到辽国换高官厚爵,肯定会有人惦记上寇季的脑袋。
“孙儿知道了。”
寇季应答了一声,寇准点了点头,询问道:“敲响登闻鼓的是李昭亮?”
寇季没有隐瞒,点点头。
寇准叹息道:“老夫猜测也是他,除了他,其他人也敲不响登闻鼓。”
顿了顿,寇准继续问道:“李昭亮可有搬到丁谓的把握?”
寇季认真的道:“有……”
寇准幽幽的道:“那就好……”
眼见赵祯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寇准无奈的道:“你陪着官家聊聊吧。你们二人许久不见,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赵祯听到这话,喜形于色,“快说快说,你真的会锻造兵刃?”
“会……而且会很多。”
“比将作监的大匠们如何?”
“嗯……各有千秋吧。”
寇季到没大言不惭的说将作监的大匠都比不上他。
比如将作监匠人们会做的鬼工球就不是寇季能轻易模仿出来的。
当然了,他会的,将作监的匠人们不一定会。
“哦……那也没什么。”
寇季谦逊的话,到了赵祯耳中,就变成了真话。
在赵祯看来,寇季的技艺跟将作监里的大匠们既然平分秋色,那也就没什么。
毕竟,将作监的大匠有数百人。
在这个数字面前,寇季就显得不怎么珍贵。
“听说你从辽国弄到了一批马?”
“嗯!”
“马呢?”
“在保州,交给了保塞军将士看护。”
“哦!那还行,在咱们自己的地方放着,有咱们的人看着,不怕别人惦记。”
“……”
寇季听到这话的时候,神色如常。
寇准听着嘴角直抽抽。
合着在赵祯眼里,只有保州是他的地盘?
天下其他州府的百姓听到这话,还不得哭死。
满朝文武听到这话,还不得气死死。
“对了,朕听陈琳说,保州的军民给咱们立了长生牌位,还有生祠?”
“嗯!不止保州,凡是受过我们恩惠的人,都给我们立了长生牌位和生祠。”
“那岂不是要日日祭拜我们?”
“差不多吧……”
“……”
寇准听到二人对话,有些心累。
他为官多年,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如今也不过混了几个万民伞而已……
耳听两个小家伙说话越来越气人了,寇准冷哼的一声,让寇季加快了步伐。
寇季这个不知羞的居然告诉赵祯,说百姓们供奉他们供奉久了,等他们百年以后,百姓们就能把他们传唱成神。
赵祯听了居然一脸喜出望外,还非要拉着寇季一起,各自给各自起个神号。
寇准怕这两个小子再商量下去,两个野神的神号就出来了。
更关键的是,赵恒修仙的下场历历在目,他害怕赵祯有一天会变成赵恒,也去追求那虚无缥缈的仙道。
寇季推着寇准出了宫门,到了登闻鼓处。
登闻鼓前早就围满了百姓,在登闻鼓两侧,站着一百个威风凛凛的禁军将士。
在登闻鼓前,跪着满身鲜血的李昭亮。
在他手里捧着一封书信,信上粘满了血。
寇季瞧见李昭亮惨兮兮的,微微一愣,他推着寇准到登闻鼓前坐定以后,随手拽过来一个守卫登闻鼓的禁军,喝问道:“你们还真打啊?”
禁军将士惨兮兮的道:“我也不想打啊。可我舅舅说了,不打他的话,我们就得因此丢官罢职。
他让我们打的,我们才打的。”
“你舅舅?”
“昂!”
“最近别回家。”
“啊!”
“我怕你老娘打死你。”
听到这话,那个禁军将士的脸要多苦有多苦。
随着寇准坐定,赵祯站定,满朝文武也徐徐而来。
有人看到了李昭亮,一脸震惊,有人看到了李昭亮,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
但这大多都是文官。
武勋们看到了李昭亮,除了愤怒,就是愤怒。
他们的愤怒不是冲着李昭亮去的,而是冲着丁谓。
丁谓在看到了李昭亮以后,腿都吓软了。
当他看到了李昭亮手里拿着的东西的时候,彻底瘫坐在了地上。
最后还是两个文臣一路把丁谓架过来的。
等到满朝文武到齐以后,寇准盯着李昭亮,缓缓开口,“你既然敲响了登闻鼓,官家就该受理你的案子。
你有何冤屈,只管诉来,自有官家,自有老夫,自有满朝文武,自有天下万民,为你申冤。”
李昭亮捧着信封,掷地有声的道:“臣李昭亮,肯请官家为臣申冤,为惨败在辽国手里的十数万将士申冤。”
百官们听到这话,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百姓们听到这话,轰隆一下炸开了锅。
朝廷在丁谓回朝以后,就把李昭亮强行定为有罪之人。
百姓们为此没少骂李昭亮。
如今听到申冤的是李昭亮,他们怎么能不惊讶。
寇准却不在乎百姓反应,他盯着李昭亮喝斥道:“罪臣李昭亮,你既然活着,既然有冤,为何不尽早回京申冤,反而在外逃亡了一年半载?”
“有人派人半路伏杀臣!”
“谁?”
“臣所要状告之人,参知政事,丁谓!”
李昭亮之所以没供出刘娥,不是因为他不恨刘娥,也不是因为他害怕刘娥。
纯粹是刘娥派人伏杀他的时候,他没抓到活口,不好攀咬到刘娥。
要是他一口咬定是刘娥干的却拿不出证据,反而会坏事。
虽说鱼游可以帮忙作证,可鱼游那身子骨,恐怕熬不到汴京城,就会凉了。
所以,先咬住丁谓再说。
等到审丁谓的时候,再往刘娥身上引,才是正确做法。
此话一出,现场再次一片哗然。
寇准冷哼一声,“肃静!”
百姓们缓缓静了下来。
寇准目光落在丁谓身上,“丁谓,你可要辩解?”
丁谓强提起一口气,指着李昭亮颤声道:“他……信口雌黄,胡说八道。
怀州兵败的事,都是他的错,跟老夫无关。”
寇准看向李昭亮,道:“你又作何解释?”
李昭亮双手捧起信件,“臣有丁谓亲笔信为证!”
寇准让人取来了李昭亮手里的信件,阅览了一遍以后,目光阴沉的道:“此事事关重大,老臣奏请官家,就在这登闻鼓前,审清此案。”
赵祯点头道:“可!”
“设堂!”
随着寇准一声令下,立马有宦官去搬来了审案所用的一切。
同时,又给百官设了座椅,请他们坐下,一起审理此案。
寇准并没有驱赶百姓,而是留下了百姓观审。
审案所用一切准备妥当以后。
寇准请赵祯居上,他居左,大宗正赵元俨居右。
百官分别坐在两侧。
等所有人坐定以后,赵祯宣了一句。
“开审!”
寇准开口,一脸威严的道:“李昭亮,起来说话。”
李昭亮颤颤巍巍起身。
寇准质问道:“你既然要状告参知政事丁谓,你当清楚,诬告一位参知政事,得担多大罪过。”
“臣知晓。”
“既然你知晓轻重,那老夫就不再多言。一旦查明你是诬告,就别怪老夫心狠。”
“不怪!”
“那好,你既然要状告丁谓,那就把丁谓所犯的罪行经过,一一说来。”
“中书舍人?”
“下官在!”
“详细记录在案!”
“诺!”
第0266章 斩!(抱歉,今天回家有些晚了)
中书舍人奉命执笔,端坐在一张案几前。
李昭亮见一切准备妥当,在寇准示意下开始缓缓讲述起了他率领大同军、感德军、永兴军三军北上西夏的过程。
从兵出西夏,到夺下龙州、银州等地,一点点讲起。
虽说百官们,还有百姓们已经知道了李昭亮率兵攻打西夏的过程,但听李昭亮讲解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感受。
李昭亮亲身经历了那大大小小的战事,所以他嘴里讲出来的战事,就像是活了一样。
百官们和百姓们不由自主的就被他讲述的话语代入了进去,仿佛化身成为了一个攻打西夏的将士,跟随着李昭亮一起征讨西夏。
当李昭亮讲到了他率军攻下长城,并且打退了西夏人一次又一次进攻的时候。
百姓们一个个握着拳头,振奋的叫好。
然而,百姓们振奋的叫好声没持续多久,就变成了一脸悲愤。
因为李昭亮讲到了丁谓夺权,讲到了丁谓率领十数万将士兵进怀州,讲到了丁谓在怀州城外碰见辽皇耶律隆绪的时候,想算计辽皇耶律隆绪的时候。
他也讲到了,在面对辽军铁蹄滚滚而来的时候,丁谓落荒而逃的景象。
百姓们听完了李昭亮的讲述,一脸难以置信。
他们到没有义愤填膺的去攻击丁谓。
不是他们不怨恨丁谓的做法。
而是丁谓和李昭亮二人中,是丁谓先到了汴京城,讲述出了征讨怀州兵败,是李昭亮的过错。
所以百姓们先入为主的觉得这是李昭亮的过错。
如今李昭亮讲出了不一样的结果,百姓们并没有盲目的信从,而是带有怀疑的态度在思量李昭亮话里的真假。
同时,他们也在等,等朝廷给出一个结果,等赵祯给出一个公正的裁决。
李昭亮在讲述完了丁谓的罪行以后,对寇准拱手道:“臣李昭亮有丁谓亲笔书信为证,官家、太师尽可查阅。”
寇准眯着眼,端坐在椅子上,看不出喜怒的道:“老夫已经看过了信函,确实是丁谓亲笔信无疑。”
寇准对宦官招了招手,吩咐道:“取来信件,让官家和八王爷查验一番。”
宦官恭敬的把李昭亮递上去的带血的信,递给到了赵祯、赵元俨二人面前。
赵祯把信推到了赵元俨面前,赵元俨返推了回去,轻声道:“官家为君,小王为臣,自当是官家先。”
赵祯沉吟了一下,还想跟赵元俨客套一下,不过他听到了寇准轻咳了一声后,也就不再推辞,拿起了信。
仔细翻阅了一番。
当赵祯阅读完了信件以后,脸上再无刚才谦逊的神色,反而一脸铁青。
他捏着信件,怒拍面前的案几,“丁谓,你当真是大胆!”
百官们、百姓们,听到了赵祯这话,瞬间知道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真正有罪的人非李昭亮,而是丁谓。
是丁谓恶人先告状,害的他们冤枉了一个忠良。
霎时间,百姓们看李昭亮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愧疚,看丁谓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愤怒。
赵元俨对赵祯拱了拱手,从赵祯手里拿过了信,阅读了一番后,目光落在丁谓身上,幽幽的道:“你陷害十数万将士兵败怀州,不仅不知错,反而还诬告他人。
真是恬不知耻。
本王还从没有见过像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丁谓眼见所有人盯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愤怒,他心里也惧怕。
但他却没有轻易放弃,而是强硬的辩解道:“这世上会模仿他人笔迹的人多不胜数,谁知道李昭亮那一封信是不是伪造的。”
“嘭!”
寇准拍桌而起,喝斥道:“信件可以伪造,可上面的印玺也能伪造吗?”
“那也没什么不可能……”
丁谓硬着头皮说着。
寇准恼怒的道:“住口!事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在这里强辩。你当满朝文武是瞎子,还是当天下万民是瞎子?”
“老夫……”
“闭嘴!待罪之身,怎敢在堂上自称老夫?!”
寇准凶狠的瞪了丁谓一眼,回身对赵祯拱手道:“官家,丁谓害十数万将士惨败怀州,又借此攀咬李昭亮,诬陷忠良。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请官家定夺。”
顿了顿,寇准又对赵元俨拱手道:“请大宗正斧正。”
赵元俨拱手还礼。
赵祯板着脸,咬牙道:“一切由太师定夺。朕希望太师不要放过这个害了十数万将士的恶人,更不能轻饶了这个诬陷忠良的贼人。”
寇准闻言,郑重的点头。
他刚要开口,就听赵祯冷冷的道:“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杀丁谓!诛佞臣!”
“杀丁谓!诛佞臣!”
“……”
也不知道谁在赵祯话音落地以后带头喊了一句,百姓们跟着纷纷喊了起来。
他们群情激扬的往前涌。
若不是御前卫拦着,恐怕他们能冲上前,生生咬死丁谓。
百官们见此,浑身一震。
自大宋立国以来,还从没有参知政事获罪被诛。
也正是因为如此,一些文臣们获罪以后,也被免除了死罪。
渐渐的,就有‘刑不上大夫’之类的话,在百官们中间流传。
赵恒在位的时候,此话虽然没有公之于众,但赵恒的所作所为,似乎默认了这个说法。
这让百官们隐隐把这当成了一种祖制,一种护身符在维护。
如今,年幼的赵祯,开口就要诛杀丁谓。
彻底把满朝文武吓了一跳。
真要是让赵祯斩了一位参知政事,开了先例。
那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刑不上大夫’之类的话。
寇准对此还没有言语,当即就有御史跳出来反对此事。
扬言说朝廷没有诛杀参知政事的先例,此例不能开。
还说丁谓纵然有罪,却罪不致死。
大可以依照惯例,贬官、流放、刺配。
随着御史开口,其他的文官们也纷纷开口。
丁谓见此,激动的不能自已,恨不得冲上前抱着赵祯亲两口。
若不是赵祯冲动之下说出那种话,文官们也不会纷纷出班,保他狗命。
见朝堂上的文官一个个站出来反对,赵祯也有些为难。
他意识到了自己说错话,可有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局面。
他沉吟再三,决定收回自己的话,“朕……”
只是,他刚说了一个字。
曹玮缓缓出列,摘下了头顶了官帽,放在了地上,高声道:“似丁谓这种害惨十数万将士的贼子,攀咬贤臣良将的奸人,官家若是饶了他的性命,那么臣乞骸骨。”
高处恭缓缓出列,摘下了官帽,学着曹玮的样子放在地上,高喝道:“臣亦是如此……”
“臣附议!”
“臣也附议!”
“……”
一瞬间,武勋们纷纷出列,拿自己的官爵,赌起了丁谓的性命。
一场审判丁谓的会审,到最后闹成了文武相争。
赵祯见满朝文武都不把身上的官爵当一回事,小脸涨得通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是赵祯从小就从赵恒口中得知的为人君的纲领。
在赵祯眼里,朝廷赐下的官爵,那就是君恩。
如今一群臣子把君恩当儿戏一样随意的拿来当堵住,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他心里有愤有怒。
可却没有宣泄出来。
他知道,这种场面,他不能意气用事。
他又处置不了眼前的局面,所以只能求救似的看向寇准。
寇准看出了赵祯的窘迫,他对赵祯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赵祯不要心急,他自有应对的法子。
赵祯见到寇准示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在赵祯眼里,寇准是朝堂上唯一一个能治住满朝文武的人。
纵然是他大娘娘刘娥,也做不到这一点。
刘娥想要立足在朝堂上,在文武之间,必须拉拢一批,打击一批。
她不能像寇准一样,一起打击。
寇准盯着满朝文武,冷哼道:“吵够了没有?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各位的府邸吗?上有官家,下有黎民,你们在这里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为人臣,没有一点儿臣子的样子,为人父母官,没有一点儿父母官的样子。
丢不丢人?”
“太师,我等并非是在胡闹,而是我朝自立国以来,尚未有斩杀参知政事的先例。官家今日若开了杀戒,难保以后不会杀更多人。”
“……”
文官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寇准目光冷冷的道:“官家要做什么决定,那是官家的事情。怎么?你们想替官家拿事?还是想替官家做主?”
“我等身为人臣,自当劝谏君王。”
“……”
寇准讥笑道:“人臣?一群把朝廷赐下的官爵当儿戏,当赌注的人臣?”
文官们闻言,瞧着身前的官帽,脸上有些尴尬。
寇准冷哼道:“三息之内,给老夫捡起官帽,带稳当了。凡有不从者,那以后就别带官帽了,回去种田吧。”
寇准目视百官,冷笑道:“老夫加开了三年恩科,老夫不介意再加开三年恩科。”
随着寇准话音落地,文官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带上了官帽。
他们可不是什么刚强之人。
真正的刚强之人,不是跟寇准穿一条裤子,就是在很早以前已经被寇准罢出了朝堂。
处理了吵闹的文官们,寇准又看向了那些武勋。
“诸位刚建立了一些功勋,就想借此跟朝廷撒泼吗?”
“若是让你们在建立一下功勋,你们是不是连官家的皇位也想坐一坐?”
“……”
寇准此话一出。
曹玮等人神色难看的道:“我等绝无此意……”
“绝无此意?老夫怎么看着你们气势十足?”
寇准冷笑道:“武勋们同气连枝,好大的威风。居然敢逼迫朝廷,逼迫官家?”
曹玮等人神色尴尬的看着寇准。
寇准破口骂道:“狗肚子里存不住二两油的东西。你们真当你们在西夏称雄,那是你们的本事?若不是辽人攻打西夏,让你们趁机捡了便宜,你们能如此顺利的建立功勋?
若不是种世衡上书,提议联合其他诸部,一起攻打西夏,你们能在李德明和李元昊手里守住城池?
真当自己厉害?
你们要是真厉害,燕云十六州就不该在辽人手里。
我大宋更不该给辽人送上岁币。
一个个只知道在穷鬼们身上榨油,却不思为国开疆拓土,还好意思在这里撒泼。”
寇准指着曹玮,喝斥道:“拿上你们的官帽,滚到一边去。丁谓大小也是一个参知政事,如何处置他,那是官家独有的权力,而不是你们。”
曹玮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旋即他捡起了官帽,退到了一旁。
寇准目视满朝文武,冷哼道:“如何处置参知政事,那是官家独有的权力。老夫尚且没资格说三道四,你们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瞎议论?
官家说斩,那就斩。
老夫熟读大宋律例,还从没听说过有那一条有写,官家不能斩参知政事?”
文臣们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寇准。
他们不明白,寇准为何会向着武勋说话。
‘刑不上大夫’,寇准你也是受益者之一啊!
他们又那里知道,寇准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刑不上大夫’一类的话。
寇准虽然以前用这些话激励过寇季,但并不说明他赞同这些话。
御史们见寇准偏向武勋,咬牙道:“既然太师有言,说参知政事如何降罪,只有官家说了算,那就请官家亲自定夺丁谓的罪过。”
寇准淡然道:“这个自然……”
寇准看向赵祯,拱手道:“还请官家定夺丁谓的罪过。”
赵祯有些懵。
朕好不容易把藤球踢出去了,怎么踢了一圈,又回到了朕脚下了?
赵祯为难的左瞧瞧右瞧瞧,不知道该如何定夺。
他刚才说要杀丁谓,可满朝文臣都反对。
他要是不杀丁谓,满朝武勋又反对。
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赵祯坐在龙椅上沉吟了许久,突然愣了愣,咧嘴笑了。
然后在百官们注视下,赵祯淡淡的道:“朕……听太师的……”
寇准嘴角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幽幽的道:“丁谓论罪当斩!”
“那就斩!”
第0267章 壮士断腕
当‘斩’字落下以后,丁谓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他噗通一声瘫倒在地上,再也没站起来过。
“拔去他的官服,押入死牢!”
寇准冷冷的吩咐。
当即,便有御前卫上前,拔去了丁谓的官服。
当官服离身的那一刻,丁谓于感觉到了死亡的临近,已经死亡的恐惧。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全身,让他喊出了一句自救的话,“娘娘救我……”
寇季低声道:“她怕是救不了你,因为她自己也自身难保。”
丁谓惊愕的道:“怎么会……”
寇季阴测测的笑道:“你以为皇城司的人就不会失手吗?又或许你觉得,器械监的人就天下无敌?”
丁谓一下一下的瞪大了眼珠,惊声道:“你们抓到了活口?”
此话一出,丁谓立马闭上了嘴。
他意识到自己在死亡的恐惧笼罩全身的时候,有些慌神,说错了话。
寇准,赵祯,以及满朝文武,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再变。
听丁谓话里的意思,皇城司的人和器械监的人也插手了这件事。
而能指挥动皇城司和器械监的人,目前为止,只有刘娥。
也就是说,刘娥也有参与此事。
寇准一瞬间眯起眼,冷冷的质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丁谓咬着牙,不再发一言。
他已经说错了话,就不能再说错话了。
他现在唯一的生路就在刘娥身上。
若是刘娥被牵连了进来,到时候刘娥自己都自身难保,又怎么可能会救他?
李昭亮盯着丁谓,冷冷一笑,哼声道:“他不愿意说,我来说。自从我麾下的兵马兵败在怀州以后,我在残部的护卫下,一路逃到了银州边陲的长城。
可还没过长城,就遭到了一队人的伏杀。
我的残部拼死了一队伏杀我的人,我亲自查验过,那都是皇城司的人。
在皇城司的追杀下,我的残部消耗一空,不得不暂避在高国公军中。
但我却没想到,我藏在高国公军中,依然有人刺杀我。
出手刺杀我的,就是器械监的人。”
寇准沉声道:“可有凭证,又可曾擒拿下活口?”
李昭亮掀开了衣襟,流出了胸前布满的伤痕,低声道:“这就是凭证!”
高处恭抱拳道:“老夫可以作保,刺杀李昭亮之人,确实是器械监的人无疑。那贼子是当着老夫的面刺杀的李昭亮。
为了驱逐那贼子,老夫可是折损了四十多部曲。”
不等寇准继续开口问道,高处恭又道:“此事不仅老夫可以作证,当时随同老夫一起征讨西夏的折惟忠、种世衡,皆可作证。”
“没有擒下活口,却也难办。”
寇准沉吟了一声,道:“不过,既然有数位人证,那就有必要带上丁谓,去太后面前,问一个清楚。”
问罪于太后,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须得连同百官,以及宗室的大宗正一起,才能向刘娥发难。
寇准询问赵元俨的意思,赵元俨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对于赵元俨二人,无论是寇准、还是刘娥,都是他脚下的绊脚石。
他迟早都得铲除这二人,不然他的野心没有办法实现。
如今有对付刘娥的机会,赵元俨自然不会错过。
满朝文武虽然被寇准刚才骂的体无完肤,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们态度出奇的一致。
他们不仅没有反驳寇准的话,反而在寇准开口以后,就一个个义正言辞的要去找刘娥问个清楚。
怼皇室,怼太后,似乎是百官们的共同爱好。
在这个爱好面前,所有的私怨似乎都不值一提。
在场的所有人当中,唯有赵祯、曹利用二人,脸色有些难看。
在赵祯眼里,不论刘娥有没有犯错,犯了多大的错,那都是他母亲。
他不可能跟百官们一起去找自己的母亲问罪的。
在曹利用眼里,刘娥是他效忠的对象。
眼看刘娥要被百官逼问问罪,他有种刘娥要凉的感觉,故而心里有些不好受。
俗话说,唇亡齿寒。
刘娥若是倒了,他曹利用在枢密院的位置上,也就坐不住。
但百官们的态度出奇的一致,赵祯、曹利用二人都阻止不了。
百官们商谈妥当以后,以寇准、赵元俨二人为首,引领着百官,进入到了宫里,出现在了刘娥寝宫前。
只是还没有叩门,就被人拦下了。
拦下他们的是赵祯的生母李太妃。
寇准、赵元俨等人见到了李太妃,纷纷施礼,“臣等参见李太妃……”
李太妃端了端架子,平淡的道:“诸位爱卿不必多礼。”
李太妃环视百官,淡淡的问道:“诸位爱卿气势汹汹的逼近姐姐寝宫,所为何事?”
寇准拱手道:“回太妃,朝中有一桩公案,需要太后娘娘出面分说一二。”
李太妃皱眉道:“即是朝中公案,自当由诸位爱卿妥善处置,找本宫的姐姐作甚?”
寇准认真的道:“事情牵扯到了太后娘娘身上,自然需要太后娘娘出面。”
李太妃盯着寇准,沉声道:“那恐怕要让寇太师失望了。刚才御医替姐姐诊治过,说姐姐身染重病,需要卧床静养,见不得风,也见不得光。
寇太师要见姐姐,只能等姐姐病好以后。”
寇准沉声道:“事关重大,臣等只能冒犯了。”
李太妃眯着眼道:“姐姐说了,她养病期间,就不再干预朝政,也不会出现在资事堂。朝堂上的一应事务,全屏三位宰辅处置。”
“太妃……”
寇准不甘的张口。
李太妃瞪起眼,喝道:“姐姐已经退让到了这步田地,寇太师还要一逼再逼吗?寇太师真的要跟我们姐妹几个人拼一个你死我活吗?”
寇准皱眉道:“老臣不明白太妃娘娘的意思。老臣对大宋忠心耿耿,从无二心,更没有做过对不起大宋的事情,也没有逼迫诸位娘娘。老臣实在不明白,太妃这话是从何而来?”
李太妃冷冷的道:“你如今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逼迫吗?先帝临终之际,许给你和姐姐总摄国政之权。如今姐姐被你逼的蛰居在寝宫,不再过问国事。
朝堂上的事务,大大小小,皆由你一人说了算。
如此你还不满意,还要引领百官,来逼迫姐姐。
你是觉得这宫里容不下姐姐,容不下本宫,甚至容不下官家吗?
你是想将我们一个一个的除尽,然后为你登基铺平道路吗?”
寇准眉头紧锁着,道:“老臣绝无此意。”
李太妃冷哼道:“你说你没有这个意思,可你却在这么做。”
“老臣……”
“够了!”
李太妃喝斥一声,道:“你若有胆,只管领兵入宫,效仿当年太祖壮举,欺我孤儿寡母。如若不然,你休想踏进姐姐寝宫门半步。”
寇准脸色一沉,拱了拱手,“老臣冒犯了……”
寇准回身,对身后的百官道:“走吧……”
百官们心有不甘,但面对这种情形,他们也无可奈何。
只能跟着寇准,往宫外走去。
刘娥退了一步,并且一步退到了墙角,没有给自己留下后退的余地,同样也没有给寇准留下进一步的余地。
不得不承认,刘娥这一招壮士断腕,确实够狠。
弄的寇准都没法子应对。
寇季也没法子应对。
其实,百官们虽然没有见刘娥,但同样达到了他们的目的。
毕竟,以刘娥的身份,纵然犯下滔天大罪,也无人能定她死罪,只能将她幽禁在寝宫。
如今刘娥先一步自我幽禁,算是自我惩罚了。
百官们纵然见到了刘娥,也没办法提出其他惩罚刘娥的办法。
然而,百官们虽然达到了目的,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痛快。
自己杀死的敌人,远比敌人自缢,更让人有成就感。
寇准等人一走。
李太妃折身进了刘娥的寝宫。
寝宫里,刘娥端坐在一张精雕细作的凤椅上,一脸阴沉。
从她身上看不出一丝病态。
当她看到了李太妃入了寝宫以后,声音低沉的问道:“如何?”
李太妃轻声道:“姐姐,寇准等人退了。您的麻烦也没了。”
刘娥攥紧了拳头,恶狠狠的道:“丁谓这个蠢货,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不是他愚蠢的出卖哀家,哀家何至于此。”
“嘭!”
“如今哀家手里仅有的权力也交出去了,以后再想走到垂拱殿上,可就难了。寇准那个老匹夫掌了权,还不知道会怎么欺负我们姐妹呢。”
“可恶!”
刘娥捶胸顿足的道:“早知道丁谓如此愚蠢,哀家就不该用他。”
从刘娥假装晕厥了过去,退出了大庆殿以后,她就派人密切的关注着朝局的动向。
自然清楚李昭亮敲响登闻鼓,以及李昭亮跟丁谓当堂对质的事情。
她本以为丁谓足够聪明,会揽下所有的罪过,帮她顶罪。
等她从这件事中抽出了身,自然会搭救丁谓。
却没料到丁谓愚蠢之极,竟然当众供出了她。
害得她不得不壮士断腕,舍弃了朝堂上的权柄,自囚在寝宫里避祸,又请出了李太妃为她挡灾。
“事已至此,姐姐就不要埋怨丁谓了。反正丁谓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被砍了脑袋,也能帮姐姐出一口恶气。
如今咱们姐妹,就应该像是刚进宫的时候那样,慢慢蛰伏起来,然后伺机而动。
我们有祯儿傍身,迟早能翻身。”
李太妃一脸认真的对刘娥说着。
刘娥微微眯起眼,盯着李太妃道:“你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智慧不俗啊……”
李太妃苦笑道:“姐姐就别羞臊妹妹了,这话可不是妹妹说的。而是姐姐当年入宫的时候说的,只是时间过去了多年,您忘了,妹妹却还记得而已。”
刘娥思量了一下,微微点头道:“哀家想起来了……这话确实是哀家说的……不过后面那句话可不是哀家说的……”
若不是刘娥知道李太妃宠爱赵祯宠爱的过分,容不得旁人说一句赵祯的坏话。
刘娥一定大声的告诉李太妃。
别想着有赵祯傍身了,那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跟寇氏祖孙,比跟咱们还亲近……
刘娥心里埋怨了几句,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眯着眼,呼唤了一声郭槐。
郭槐出现在了她眼前。
刘娥吩咐道:“哀家手里曾经有三个能人,吕夷简、丁谓、曹利用。吕夷简背叛了哀家,丁谓更是陷哀家于不义。那么曹利用,哀家也得小心提防一二才行。
哀家恐怕很长一段日子不能出寝宫,你帮哀家走一趟,去测一测曹利用对哀家的忠诚。”
郭槐闻言,喜出望外。
“奴婢明白……”
在刘娥眼里,郭槐去曹利用府上,那是帮他测试曹利用的忠诚。
可在郭槐眼里,他去曹利用府上,那就是去发财的。
他怎能不高兴。
……
寇准出了宫,回到了登闻鼓前,没有再提及刘娥,也没有让丁谓再提刘娥。
他让人封了丁谓的嘴,将丁谓押入死牢。
三日后,立斩决。
寇准在处置了丁谓以后,又还了李昭亮清白,然后在李家家眷们的欢呼声中,以及百姓们的称赞声中,带着寇季返回了寇府。
一进府门。
寇准拉着寇季到了自己的书房,坐定以后,寇准长叹一声,道:“季儿啊,以后你我二人在朝堂上,要格外小心了。”
寇季挑眉道:“祖父这是何意?”
寇准盯着寇季,咬牙道:“在辽皇耶律隆绪开出了天价要从大宋买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而要不了多久,老夫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寇季沉吟了一下,沉声道:“祖父是说,李太妃今日那番话,会让您落入众矢之的。”
寇准点头,“刘娥蛰居深宫以后,老夫就是朝堂上唯一一个总摄国政。朝中大小事务,皆要经由老夫批准,才会生效。
老夫的权力,已经直追官家。”
顿了顿,寇准压低了声音道:“甚至比官家还强横三分!”
寇季追问道:“祖父说的是先帝……”
寇准重重的点头,道:“不错……老夫的权柄,比先帝活着的时候,他手里的权力还要强横三分!”
第0268章 地位和权力不成正比
比先帝在位的时候,比先帝权柄还强三分…
这话从寇准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像是随口说的闲话,可寇季却从中听出了惊心动魄的感觉。
刘娥继退出了垂拱殿以后,又退出了资事堂,朝廷的一切大权,全部落在了寇准身上。
偏偏寇准又不是皇帝,他身上没有皇帝才有的那些个枷锁,所以可以顺心如意的运用自己手里的权力。
自然比赵恒在位的时候,还要强。
以寇准强硬的性子,他在掌握了朝廷所有权柄以后,朝廷肯定会变成他的一言堂。
而百官到时候绝对不会允许朝廷成为寇准的一言堂,所以他们肯定会天然的孤立寇准,并且拉帮结派的凑在一起,形成一股新的对付寇准的力量。
在对付寇准的过程中,寇准若是赢了,百官们会继续蛰伏,等待时机。
百官们若是赢了,领头的几人会像是屠龙勇士一样受到万人膜拜。
这无关于忠奸,无关于对错,纯属是百官们不愿意看到,也不想看到朝廷变成谁的一言堂。
在寇准权力问鼎朝堂的那一刻,就天然的跟百官们走到了对立面。
百官们现在没有为难他,没有对他发难,并不是百官仁慈,而是百官觉得,随着寇准的问鼎,他们这些人也会跟着得到相应的好处。
他们是在等寇准对他们论功行赏。
可看寇准的意思,明显没有给百官们论功行赏的意思。
一旦百官们发现了此事,迎接寇准的就是一阵凶猛的弹劾。
寇准就是猜到了会有这种结果,所以才会告诉寇季,说他即将会沦落为众矢之的。
了解了寇准的心思,寇季询问道:“祖父可有应对之法?”
“应对?老夫为何要应对?”寇准淡淡的说了一句。
随后又道:“以老夫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纵然沦为了孤臣,老夫也不在乎!
老夫真正担心的是你。
一旦老夫没了,你就要替老夫承担满朝文武的怒火。”
寇季愣了愣,低声笑道:“多谢祖父挂怀,不过祖父不用为孙儿担忧。
孙儿自有官家照应。”
“官家?”
寇准沉吟了一下,幽幽道:“官家对你是很亲厚,可官家现在很年幼,等他长大以后还会不会亲厚你,这就很难说了。”
顿了顿,寇准又补充道:“这里只有我们祖孙二人,老夫就跟你说一句实话。
据老夫观察,赵氏之人是最靠不住的。
所以,不论何时,你都不应该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赵氏之人身上。”
寇季一愣,他没料到,寇准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作为如今朝堂上最忠于赵氏的臣子,居然说赵氏之人靠不住?
寇季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评判这句话,也不知道赵氏之人究竟做了什么,会让寇准生出如此感慨。
但寇准的话,他是认可的。
因为在寇季心里,不光是赵氏之人靠不住,其他人也未必靠得住。
寇季始终认为,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见寇准为自己担忧,寇季沉吟了一会儿后,低声道:“祖父不必担忧,孙儿也没有全把希望寄托在官家身上。不是还有朱能朱叔叔,还有北边的保塞军嘛?”
寇准一愣,深深的看了寇季一眼,犹豫再三,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训斥的话,只是轻声叮嘱寇季,“万事小心……从今日起,你我祖孙做任何事情,都得小心谨慎,避免别人抓我们把柄。”
“马的事……”
“马的事不必担忧,今日在朝堂上,百官已经弹劾过你了,因为丁谓的事情被搅和了,但百官们在弹劾你的时候,明显从你身上讨不到好,他们也不会自讨没趣。
况且老夫如今位高权重,别人暂时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得罪老夫。”
寇季闻言,缓缓点头,“如此少了一桩麻烦。”
寇准赞同的点头。
祖孙二人又说了两句闲话,不再提他们祖孙二人沦为众矢之的的事。
许久以后,寇准似乎想起了什么,询问寇季道:“如今裁撤厢军一事,在朝野上下闹得沸沸扬扬,你怎么看此事?”
寇季思量道:“厢军军制的糜烂,这是有目共睹的。从保塞军一军中,就不难看出。
厢军的裁撤,那也是必然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哦?”
寇准一愣,疑惑道:“不在满朝文武的争论中裁撤厢军,难道要等此事过去以后,再起波澜?”
寇季摇头,“孙儿不是这个意思。孙儿的意思是,现在不是祖父您插手的好时候。”
寇准皱起了眉头。
寇季轻声解释道:“如今满朝文武,就厢军裁撤一事,争论不休,祖父您无论是偏向那一方,都势必会得罪另一方。
要是想两不得罪,此事就会遥遥无期的推下去。
想必祖父也不愿意看到此事遥遥无期的推下去。”
寇准缓缓点头,厢军军制已经糜烂到了惨不忍睹的时候了,已经成为了朝廷身上的一个毒瘤,再不处理这个毒瘤,这个毒瘤只会越变越大。
最终当敌人入侵大宋的时候,这个毒瘤会彻底爆发,给大宋沉重的一击。
甚至还会有可能成为霍乱大宋的源头,所以不得不处理。
寇季见寇准点头,又继续道:“所以,想要不得罪满朝文武,还要处理厢军的问题,就绝对不能急,必须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文官们都听从祖父吩咐的时候……”
寇准有些迷糊了,“现在满朝文臣也听老夫的啊。”
寇季摇头道:“不一样,很不一样。”
寇准仔细思量了一下,叹了一口气,道:“是不一样,现在的满朝文臣,并非老夫的心腹。”
朝堂上的文官,并非全部是寇准的心腹。
他们这些人存在于朝堂上,代表着不同的利益,不同的目的。
寇准无法将这些人聚拢在一起,一门心思的听他调遣,他就没办法对武勋出手。
因为但凡有一两个有异心的,就很容易会泄露寇准的计划,从而给寇准造成麻烦。
若是有异心的人多了,还会背后捅寇准一刀。
所以朝堂上现在很大一部分的文臣,都不适合寇准用。
比如那些御史,比如王钦若。
寇准现在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顺手多培养一些自己的心腹。
让自己的心腹彻底的掌控朝廷的大权,然后才能跟武勋集团对接干,才能从武勋集团身上咬下厢军这块烂肉。
更重要的是,在武勋和文官们争斗的时候,就无人会关注寇准。
寇准不仅可以借此提拔心腹,也能随时准备出手,渔翁得利。
寇准想明白了寇季话里的意思,缓缓点头道:“老夫听你的……现在这个时候,确实不适合硬碰硬。”
寇季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
有人或许会质疑,说寇准之前在朝堂上那么凶,训的文武百官哑口无言,为何如今却如此小心谨慎?
这就是权力的变化带来的变化。
以前刘娥没有退出资事堂,寇准无论如何霸道,那都没有几个人说三道四。
因为寇准是大宋朝廷的大管家。
他有权替官家,教训那些不听话的臣子。
可如今寇准的权力攀升以后,他再霸道行事,百官们就无法容忍了。
权臣,奸佞,图谋不轨,心怀叵测等等之类的词语,百官们会毫不犹豫的扣在寇准头上。
因为寇准的权力,已经超过了一个臣子还有的权力。
已经逐渐的脱离了大管家的范畴,距离赵氏这个主家,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寇准若是跋扈一下,自称一声自己是大宋朝廷的半个主人,也没有人觉得他这话说的不对。
不仅不会觉得他说的话不对,甚至还会有人劝解他,再进一步,当一个真正的主人。
……
祖孙二人聊过了朝堂上的事情,寇准让寇季下去歇息了。
寇季一路舟车劳顿,也该歇息一下。
寇季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洗漱了一番后,美美的睡了一觉。
翌日。
起床以后。
管家寇忠前来通禀,说寇准让寇季过去一趟。
寇季到了寇准书房以后,寇准在用早膳。
他坐下陪着寇准简单的吃了一些。
吃完了饭,寇准递给了寇季一个食盒,淡然道:“去一趟刑部大牢,看看丁谓……”
寇季一愣,疑惑道:“为何要去看丁谓?”
“后日就是丁谓要处斩的时候,总要有人去送这断头饭。
自从百姓们得知了丁谓的所作所为以后,都把丁谓骂臭了。
百官们生怕沾染上了丁谓,被百姓们一起骂,所以不愿意去看丁谓。
老夫只能让你跑一趟了。”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道:“百官们是在爱惜羽毛?”
寇准哼哼了两声,没有说话。
以前丁谓掌权的时候,这些人没少往丁谓府上跑,一个个恨不得跪地磕头,认丁谓当爹。
如今丁谓落难了,跑的最快的,还是这些人。
寇准看不上这些人如此势利的做派,所以懒得评价他们。
寇季提起食盒,掂量了一下,疑惑道:“我不相信祖父您找不到其他人送这东西去。
祖父您特地让我去见丁谓,是不是有什么意图?”
寇准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盯着寇季,认真的道:“老夫之所以让你去见丁谓,有两个目的,其一是为了让丁谓死个明白,其二就是为了让你看看丁谓的下场。
有朝一日,老夫亡故,你若是敌不过满朝文武,丁谓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
甚至到时候,你的下场比丁谓还惨。”
寇季听到这话提起了食盒,淡淡的摇头道:“我绝对不会有那么一日的。”
丢下这话,寇季提上食盒,坐上了府里备好的轿子,赶往刑部大牢。
到了刑部大牢以后,亮了亮身上的腰牌,守在刑部大牢里面的狱卒赶忙帮他打开了门,亲自迎他入了刑部大牢。
“丁谓在何处?”
寇季到了牢房内,开门见山的问道。
年迈的狱卒脸上挤着灿烂的笑意,点头哈腰的道:“回寇侍郎的话,丁谓关押在死囚营的甲三押房。”
“带我过去……”
“寇侍郎请。”
狱卒带着寇季到了死囚营的甲三押房。
寇季就看到了丁谓披头散发的蹲在地上,双目无神的盯着牢房房顶。
寇季见此,询问道:“他到了牢房里以后,可曾吵闹过?”
“有时候吵,有时候不超。”
年迈的狱卒思量了一下,比喻道:“他的行为就像是有疯病……”
“疯了?”
寇季一愣,他没想到丁谓居然疯了。
只是短暂的愣神以后,寇季缓缓皱起了眉头,他有点怀疑丁谓是不是在装疯卖傻。
不过想到了丁谓后日就要被处斩,他该说的秘密基本上也吐露完了,似乎没什么需要隐藏的秘密,完全没必要装疯卖傻的。
“难道是真疯了?”
寇季提着食盒,狐疑的凑上前,认真的打量了丁谓一二。
丁谓似乎感受到了寇季打量的目光,猛然回身,瞪向寇季。
寇季吓了一跳。
丁谓盯着寇季,沉声道:“小子,你觉得老夫疯了?”
寇季上下打量着丁谓,低声道:“你之前有没有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这会儿没疯。”
丁谓晃了晃脑袋,认真的道:“老夫早就疯了,疯了几十年了。”
寇季微微皱眉,他总觉得丁谓话里有话,可却猜不透丁谓话里的深意。
丁谓却没有继续在疯不疯的问题上聊下去。
他盯着寇季手里的食盒,询问道:“你是来给老夫送断头饭的?”
寇季点头,把手里的食盒递了出去。
丁谓却没接,而且拍着身边的枯草,对寇季道:“进来,陪老夫聊聊。”
寇季一愣缓缓点头。
他仰起头,看了一眼狱卒。
狱卒眼珠子一转陪着笑脸道:“小人明白……”
随后,狱卒去刑房取了一套锁链,钻进了牢房里,给丁谓套上。
丁谓也没有反抗,任由狱卒给他套上了锁链。
等到丁谓手脚都被锁住以后,寇季才缓缓的迈步,进了牢房。
丁谓活动着手里的锁链嘲讽的笑道:“你这小子还真谨慎,老夫都成了阶下囚了,你还防着老夫。”
第0269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寇季入了牢房,随手把手里的食盒递给了丁谓。
丁谓一手提着锁链,一手接过食盒。
食盒被他随手放在了地上,他掀开了食盒,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食盒是寇准准备的,寇季并没有偷看,所以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等丁谓打开了以后,他也伸长了脖子,打量了一眼。
“鹿尾……”
一盘蒸鹿尾,一壶浊酒。
两样东西放在一起,不仅不搭,还有些不伦不类。
寇季不明白寇准送这两样东西给丁谓的用意。
难道又像是当初寇准让他送吕夷简的时候一样?
这两样东西是丁谓最爱吃的?
“刷啦……”
就在寇季暗自思索的时候,丁谓如同疯牛一样,甩着手里的锁链,把食盒里的酒菜打翻在地,然后举着拳头疯狂的捶打自己的脑袋。
寇季见此,一脸愕然,“真疯了?”
“老夫没疯!”
丁谓猛然收手,歇斯底里的怒吼了一声。
寇季扯着嘴角道:“那你这是?”
丁谓瞪眼道:“老夫心里不痛快。”
寇季思量道:“因为那一酒一菜?”
丁谓起身,往寇季身前走近了两步,盯着寇季,质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一酒一菜是什么意思?”
寇季摇头。
丁谓冷哼一声,“老夫也不知道。但老夫却看得出,你祖父是在羞辱老夫。”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头。
寻常的断头饭,那都是大鱼大肉的,寇准准备的断头饭,明显跟寻常的不同,也就是说里面有特殊含义。
以寇准跟丁谓的关系,寇准明显不会对丁谓有太多的好意,所以寇准让寇季送来的非同寻常的断头饭,必然有特殊的含义,而且不是什么好的含义。
“让狱卒重新去准备一桌菜,老夫要跟你好好聊聊。”
丁谓不再发疯,他盯着寇季吩咐道。
寇季思量了一二,从怀里摸出了两片金叶子,扔给了狱卒。
“去樊楼,顶一桌上等的席面。”
“小人这就去。”
狱卒抬腿就往外走,至始至终也没有动寇季扔出来的金叶子。
在他看来,寇季能够指示他,就已经是他的福分了,他还哪敢拿寇季的钱。
他虽然官职低微,可每月明里暗里的收入却不少,一桌樊楼的席面还不足以让他捉襟见肘。
若是这一桌席面,能让他入了寇季的法眼,那比什么都强。
狱卒一走。
丁谓犹如佛陀,盘腿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寇季有心跟丁谓聊两句,可丁谓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他也不好强求。
丁谓在原地盘腿做了许久,突然看向寇季,问道:“你不问问老夫,为何在登闻鼓前和在牢房里,会判若两人?”
寇季思量了一下,认真道:“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所以释然了吧。”
“狗屁!”
丁谓低声骂了一句。
然后咬着牙道:“在登闻鼓前,老夫看到李昭亮拿着老夫密信出现的那一刻,老夫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十数万将士惨败怀州,确实是老夫贪功冒进的错,老夫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
寇季一脸懵懵的看着丁谓,他不敢相信,这位大奸臣,居然能说出这么明事理的话。
丁谓却没有在意寇季的神色,他自顾自的道:“老夫之所以在登闻鼓前那么做,也是为了顺了你们的心思,帮你们攀咬上太后。”
寇季一愣,疑惑道:“攀咬太后?太后可是你唯一救命的稻草,你攀咬上了她,她掉进了这件事里,可就没办法救你了。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丁谓冷哼一声,质问道:“她能在你祖父,还有满朝武勋的手里,救下老夫吗?”
寇季思量了一下,摇了摇头,“登闻鼓前,不止有我祖父、武勋,还有汴京城的百姓。
他们都要你死,纵然先帝复生,也只能让你去死。”
丁谓阴狠的笑道:“既然如此,老夫为什么要护着刘娥?
老夫的妻儿,都被周怀正那个贱人拍人杀干净了。
老夫又不需要刘娥护佑妻儿,老夫为何要护着她?
老夫要拉她一起下水。
攻打西夏,本就是她的主意,派遣老夫出征,也是她的主意。
老夫离京的时候,她还暗地里告诉老夫,若是碰到了可以建立功勋的事情,让老夫不要错过。
所以老夫在碰到了耶律隆绪的时候,才有上去擒下他的心思。
纵然最后兵败了,老夫有错,但她同样有错。
凭什么事发了以后,老夫去死,她却能安然无恙。”
寇季皱了皱眉头,沉吟道:“既然你要攀咬太后,为何不把太后做的丑事,全抖搂出来?”
丁谓嘿嘿笑道:“你要想知道,老夫可以全部告诉你?但就算你知道她恶贯满盈?你能那她如何?”
寇季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说。
丁谓继续道:“除了引领百官弹劾她,幽居她以外,你又能如何?
你杀不了她。
既然杀不了她,你就算有她再多罪证,又能如何?”
“嘿嘿……”
丁谓低声笑了一声,道:“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好人难出头,坏人节节高。
做大好人,会被人欺负一辈子。
做带坏人,会富贵一生。”
寇季沉吟道:“你这是歪理……”
丁谓晃荡着脑袋道:“老夫说的是事实。因为老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老夫曾经也想做一个好人,一个大好人,一个清官,一个名留青史的清官……可没人给老夫机会。”
“老夫生来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之能,又能举一反三,所以学问远超旁人,被誉为神童。
有人看了老夫,称赞老夫必成一代巨儒。
并且还把爱女嫁给了老夫。
有人看了老夫的文章,称赞老夫是继柳宗元之后,二百来无人能比得上老夫。”
“老夫就是听着一声声的称赞声,步入仕途的。”
“老夫入仕以后,也秉持着做一个清官,一个为民请命的清官的态度。为百姓,为官家,老夫殚精竭虑,先后治理多地。
平过叛,绞过乱,治过饥,修过水。
凡是一个清官能做的,该做的,老夫都做了。
甚至一个清官都做不到的事情,老夫也做了。
可每到了朝廷晋升的时候就没有老夫的份。
老夫明明为朝廷做了那么多,明明为百姓做了那么多,为何升官的时候,没有老夫的份?
老夫身边那些不作为,整日里混吃等死的官员却能屡屡获封。
这对老夫不公平,对天下间所有的清官都不公平。”
“老夫不甘心,老夫想往上爬,想爬上来看看,看看治理大宋的,究竟是一帮子什么样的官员,他们为何会有眼无珠?”
“为了往上爬,老夫舍弃了继续做一个清官,选择做了一个谗臣。
老夫在选择了当谗臣的第一天,就是先给自己认了个来头发的祖宗。”
“你说怪不怪,自从老夫有了个来头大的祖宗以后,老夫即便是什么也不做,也一直在升官……”
丁谓说着,笑着,像是在开玩笑。
可寇季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浓浓的的讥讽。
丁谓继续说道:“自从老夫有了一个来头大的祖宗以后,老夫一路官运亨通,升迁到了汴京城。
到了汴京城以后,老夫发现,老夫那个来头大的祖宗,在汴京城里不够看。
于是老夫又多给自己认了个祖宗,一个神仙祖宗。
老夫自从有了神仙祖宗以后,颇得先帝恩宠,一路升迁到参知政事的位置上。
若非老夫觉得资历尚浅,镇不住群臣,特意请了你祖父回到汴京城,老夫说不定还能坐上平章事的位置。”
寇季皱眉道:“你跟我讲你的过往,有何用意?”
丁谓讥笑道:“老夫就是想告诉你,老夫之所以变成这样,那都是被逼的。
这个朝廷,不需要清官,也不需要干吏。”
寇季盯着丁谓,认真的道:“你错了……”
“是啊!老夫错了,老夫错在不够狠。老夫当初若不迎接你祖父入京,反而把他贬到边陲之地,客死异乡的话,老夫也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
寇季冷冷的盯着丁谓,道:“我说的你错了,跟我祖父无关,而是指你自己。
你从出仕的那一刻起,就不是为了百姓而做官,你纯粹是为了证明别人赞扬你的话,为了荣华富贵。
在你通过了正当手段,再三努力以后,也没有得到结果,你就开始果断的选择了邪路,来达到你的目的。
所以说,你变成今天这样,跟朝廷无关,跟世道无关,纯粹是你自己的心思从一开始就不正。
倘若你心正,就应当兢兢业业,护佑一方百姓。
纵然因为朝廷的缘故,你无法进入到中枢,那你也能在青史上留名,也能荣华富贵一样不缺。”
丁谓脸色带着浓浓的讥讽道:“不入中枢,算的上什么大官,不入中枢,如何能名留青史。”
“前唐的魏征如何?西汉的太史公如何?”
寇季质疑。
丁谓咬牙道:“他们是古人,他们遇上的都是明主……”
“你的意思是说,先帝非明主,所以你成不了太史公,也成不了魏征?”
“不错!”
寇季缓缓点头道:“那我就给你找一个在先帝手里堂堂正正站起来的人。”
“老夫不信,有这样的人。”
“你觉得清涧城种世衡如何?”
丁谓一愣,神色一变,咬牙道:“你的那个人就是种世衡?”
寇季点头道:“不错,种世衡!”
顿了顿,寇季补充道:“如今该称呼他一声种经略。
西夏一役后,朝廷在新添的地方设立了两个经略统管。其中一人便是种世衡。
圣旨还是你派人送去的,你不会不知道。”
丁谓咬牙道:“种世衡的叔父是大儒种放。”
“那又如何?”
寇季质问道:“种放固然是闻名大宋的大儒,可朝廷几次相招,他都推辞了。
从官场上论,种放并不能给种世衡多大帮衬。
种世衡能有今日的地位,全凭自己。
昔日朝廷派遣他到清涧筑城,他便默默的赶往清涧筑城。
他在清涧筑城多年,等到清涧城筑成以后,又在清涧城守了多年。
在此期间,他可有怨言?
一句也没有。
他在一片荒地上,筑造了一座城池,又用了数十年,让一座空荡荡的城池变繁华。
朝廷除了屡屡下旨称赞他以为,可有给他火速升过官?
没有!
他若是跟你抱着一样的心思,觉得朝廷对他不公,一味的想追求官职。
那恐怕就不会有清涧城,也不会有现在的种经略。
虽说经略比起参知政事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可谁敢说经略不是大官?
谁提起了种世衡,不称赞他两句?
编撰史书的史官,又怎么敢不在史书上提一提他的功绩?”
说完这话,寇季盯着丁谓,沉声道:“所以你落得今日这个下场,跟任何人都无关。
纯粹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你自己的问题,还在这里怨天尤人。
还好意思拿你那些歪理教训我。”
寇季缓缓起身,甩了甩袖子,淡淡的道:“丁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的就是你。
我以前以为你是一个人物,如今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如果你非要把你的过错怪到别人头上,那你就应该怪那个把女儿嫁给你的人,也应该怪那个称赞你堪比柳宗元一样的人。
若非他们让你生出了自傲的野心,你又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
丢下这番话,寇季甩甩袖子,离开了。
他不想在牢房里多待,也不想跟丁谓这个到死也不知悔改的人多费唇舌。
伤仲永的故事,丁谓没听过。
不然他肯定会在别人拼命夸奖他的时候,谦逊一二。
聪明人中总有喜欢自命清高,总觉得自己比人聪明,就应该事事比人强的人。
这一类人总会在别人的夸奖声中迷失自己,最后误入歧途,害人害己。
丁谓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寇季出了牢房,撞上了过来送酒菜的狱卒。
狱卒为了攀上寇季,也是下了血本,一口气叫了十六个菜。
一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硬菜。
只是他看到了寇季站在牢房外的时候,有些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