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0章 西夏怂了
有人或许会觉得这很夸张。
但这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比如,正在缓缓逼近的辽军,他们手里拿的军械,有不少都是从大宋传出去的。
其中不乏朝廷曾经下令,需要严格保密的军械。
然后呢?
在大宋朝廷下令严格保密的情况下,这些军械还是出现在了辽军军营里。
在这种情况下,寇季怎么敢把枪械、手榴弹的制作方法推广出去。
他真要是推广出去了,估计到时候,就不是大宋的将士们拿着这些东西去开疆拓土了。
而是辽人、西夏人,拿着这些东西来攻打大宋。
……
“叮!”
战争在利箭刺破了保州城城墙上冰面的那一刻,正式打响。
辽军攻城的方式,远没有寇季想象中的那么野蛮。
他们的攻城方式,跟大宋兵马攻城的方式没太大区别。
辽人不仅从大宋传出去的书籍里学会了军械制造,也学会了兵法谋略。
投石车携带的巨石,一个劲的在保州城的城头上开花,在保州城城头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豁口。
床弩射出的弩枪,在保州城的城墙上,扎成了一排。
攻城凿在盾牌的护卫下,成功的送到了保州城的城门口,一下一下轰击着保州城的城门。
辽军将士们推着楼车,驾着云梯,攀着扎在保州城城墙上的弩枪,一个劲的往城头上攀爬。
“杀!”
李昭亮一声令下。
各厢军将士们,手持着刀枪,开始应敌。
狄青手持着一杆大枪,带着面具,屹立在城墙上的另一侧,指挥者厢军将士们作战。
寇季眼看着城下的辽军越聚越多,就大声喊道:“把磷火弹都扔下去。”
寇府的仆人、侍卫们,催促着厢军将士们点燃了一个又一个的磷火弹,扔下了城头。
磷火弹在辽军的军阵中炸开,燃起了一团又一团的火焰。
磷火沾到什么烧什么,辽军将士们只要沾染上磷火的,身上纷纷起火。
当寇季带来的磷火弹全部扔下去以后,在保州城下,形成了一片火海。
辽军见到这场面,停止了进攻。
城头上的厢军将士,见到了这场面,也停止了作战。
他们盯着城墙下壕沟里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时半刻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沾染上了磷火的辽军将士们,一个个惨叫着,掉进了城墙下的壕沟里,化成了火海里的一份养料。
大火从燃起的那一刻就没有熄灭过。
磷火早就燃烧殆尽。
支持着大火继续熊熊燃烧的是辽军将士们的尸身里熬出了尸油。
一道火海,分割了战场。
辽皇耶律隆绪惊愕于磷火弹的威力,不得不下令退兵。
他此次进攻保州城,虽然有些虎头蛇尾。
可面对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他不得不退兵。
那是一片人油形成的火海,用水是浇不灭的。
用土填的话,城头上的宋军,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只能退兵。
辽军退了。
在熊熊燃烧的大火面前退了。
可城头上的厢军却没有撤下去。
他们站在城头上,盯着壕沟里的大火在燃烧。
大火燃烧了一天一夜。
壕沟里的尸体被烧成了灰烬,壕沟里的泥土被烧成了一块块的硬块。
保州城上布满的冰层,早就被大火焚烧的融化了个干净。
等到滚烫的砖石在寒风中冷却以后。
寇季领着全城的民夫、将士们,继续在城墙上浇水,让它们迅速的再凝结一层冰层。
然后等城墙上凝结了冰层以后,他也没有停手,而是在继续浇水,让冰层一层一层的加厚。
辽皇耶律隆绪并没有在这期间发动进攻。
并不是他不懂抓住这个机会,而是在他没有弄清楚磷火弹该如何应对之前,他不想冒然出击。
行军打仗,并不是一味的蛮干。
能用极少的将士的性命换取胜利的时候,没有人愿意用性命去堆一场战争出来。
……
寇季疯狂的带着人给保州城的城墙浇水。
直到保州城的城墙上,形成了足足有半尺厚的冰层的时候,他才罢手。
李昭亮觉得,寇季这个做法有些丧心病狂。
狄青对寇季这个做法,一点儿异议也没有。
寇季才不在乎李昭亮的看法呢。
他只知道,狗命要紧,保住狗命才是关键。
只要能保住狗命,任何方法他都会用。
城门楼子上。
李昭亮望着半尺厚的冰层,感叹道:“辽人对着如今的保州城,只能望而却步……问题是,我们拿辽人也无可奈何。”
丧心病狂的寇季,连城门口都用巨石混合着冰水,给冻上了。
保州城彻底被冰封。
辽人想要攻打保州城,也无处下嘴。
问题是保州城里的兵马想出击,也没办法出去。
寇季用手帕捂着嘴,对李昭亮翻了个白眼,“曹帅的意思,是让我们守住保州城,又没有让我们出击。只要我们守住保州城就行。”
李昭亮晃了晃脑袋,低声道:“仗……不是这么打的……”
李昭亮还惦记着,寻找机会,领兵出击,给辽军来一个出其不意的进攻,借此建立一些功业。
可寇季的举动,彻底把他的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
“呕~”
寇季呕了一口清水,用手帕擦了擦嘴角,不屑的道:“我管它怎么打……我只记得我的职责是守住保州城。”
李昭亮一脸嫌弃的道:“你的做法,让战场,变了个味道……”
打仗的目的是为了赢取胜利。
攻守之间,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有时候,进攻也是一种防守。
寇季的做法,等于是放弃了进攻,一味的缩在乌龟壳里防守。
历朝历代的将领,很少有这么做的。
那些个将领们在防守的同时,总会寻找机会,主动出击,为赢得战争的胜利,不断的创造机会。
“呕~”
寇季又干呕了一声,对李昭亮道:“你继续在城墙上守着,我要下去缓缓。”
城墙上布满了尸臭味、尸油味。
寇季在这里实在待不下去。
他还没有习惯战场上的味道,闻到了那些尸油味、尸臭味,总是忍不住犯恶心。
寇季挥挥手走了。
李昭亮吧嗒着嘴,找上了狄青攀谈。
虽然狄青比他年轻很多,但是李昭亮却很喜欢找狄青攀谈。
他很喜欢把自己多年征战的经验,分享给狄青。
他觉得曹玮的这个得意门生,是一个好苗子。
只要好好的调教调教,以后一定能够担当大任。
……
保州城被寇季弄成了一个水晶宫。
辽皇耶律隆绪望着保州城,只能望洋兴叹。
他对于保州城守将使出的这种近乎于赖皮的防守方式无可奈何。
总觉得这家伙有点丧心病狂。
这家伙要是在自己手下为将,他一定把这家伙给大卸八块。
辽人作战,从来不会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
寇季封死了保州城,不仅封死了辽人进攻的道路,同时也封死了自己的退路,以及自己进攻的道路。
这种做法固然能守住保州城,但是在战场上却是不可取的方式。
进退有据,才是用兵之道。
寇季的做法等于是放弃了进退,选择当一块一动不动的石头。
辽皇耶律隆绪真拿这一块石头无可奈何吗?
也不是。
只要他肯下血本,选择强攻,一样能啃下这块石头。
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在保州城外逗留了三日,仔细盘算了一下拿下保州城,需要敷出的兵力以后,他就果断的放弃了攻打保州城。
因为经过他的盘算,跟保州城死磕的话,敷出的兵力有点太大。
大到他打下了保州城以后,就无力再南侵。
这违背了他南下攻打大宋的目的。
所以他果断的选择了领兵撤退,打算从另一个地方,侵入大宋。
宋辽交界处,并不只有保州。
辽皇南侵,也并非要从保州进军。
辽军撤了。
保州城里的厢军将士们欢欣鼓舞的庆祝了起来。
李昭亮询问寇季,要不要趁机修筑城墙,要不要趁机解开城门的封锁。
寇季则选择继续苟着。
保州城的城墙,经过水侵、火烧,算是毁掉了。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保州城城墙上的冰层化开以后,保州城就会坍塌。
李昭亮提议修筑城墙,也是为了保州城的以后着想。
可寇季担心辽人会杀一个回马枪,所以果断拒绝了李昭亮的提议。
保州城的城墙,以后有的是时间修建,没必要非得这个时候。
寇季选择了率领着九万将士,几万伤兵,在保州城苟着,可其他地方的战事却没有因为寇季苟着而停止。
首先是西夏战场上的战事,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
那些被迫加入到了西夏战事中的百姓,在加入到了战事当中以后,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战斗力。
他们没办法帮助高处恭固守长城,抵御西夏大军。
但他们也没有安分的陪着高处恭守在长城上。
缺衣少食的他们,早就盯上了西夏。
他们三五结伙,结伴溜出了长城,侵入到了西夏的疆土上,展开了一次毁灭性、掠夺性的破坏。
马贼们跟偷儿结伙,在西夏境内偷盗马匹,武装自己,最后变成了一支支挎马的流寇,在西夏境内乱窜,四处烧杀抢掠。
盗墓贼们跟山匪结伙,一方偷偷的挖陷坑,一方去吸引西夏派遣出来剿灭他们的兵马往陷阱里送。
然后,一支支的西夏小股兵马,就这么被盗墓贼和山匪们给坑死。
他们拔下了西夏兵马的衣服,擒获了西夏的战马,转手卖给了那些贼配军、叛军、匪军,让他们摇身一变,变成了西夏兵马。
然后这些人扮成西夏兵马,在西夏境内四处为祸。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一伙儿匪军,冒充西夏兵马,在西夏境内混着混着,就变成了一支一万多人编制的军队了。
李迪在发现了他们以后,果断招安了他们,丢了一个将军的头衔给他们的首领,派遣出去了十八个监军,盯着他们继续在西夏境内折腾。
总而言之,这群祸害们进了西夏以后,就没消停过。
他们在大宋犯事,那叫犯罪。
他们在西夏犯事,那叫为国争光。
没有了律法的约束,他们犯起罪来,那叫一个肆无忌惮。
各种寇季听过的,没听过的犯罪方式,每天都在西夏上演。
李德明父子没被辽人打怕,也没被大宋兵马打怕,唯独对这群祸害们头疼不已。
偏偏他们还没办法派遣出大军去清扫这些人。
因为他们一旦派遣出兵马去清扫这些人,固守在长城上的高处恭,就会立马率兵出击,攻打他们的老巢。
除了西夏战场上以外。
宋辽战场上,也有收获。
辽皇耶律隆绪派遣出去攻打雁门关的辽军,在雁门关外遭到了杨文广的伏击。
杨文广率领天武军,阵斩辽军三千人,俘虏上万。
辽皇耶律隆绪从保州撤走以后,准备率军从飞狐口而下,绕过山道,侵入到大宋境内。
却在飞狐口撞上了前去偷袭辽军的曹玮。
双方在飞狐口鏖战了三天三夜。
互有胜负。
就在双方准备决一死战的时候。
西夏怂了。
李德明派遣使节,前往大宋。
他答应了自消帝号,接受大宋的册封,并且愿意割让长城以南的疆土给大宋。
反正都被大宋占领了,他答不答应也没啥用了。
违命侯的头衔,正式的落在了他头上。
上一个挂着违命侯头衔的是南唐后主李煜。
这是一个带有耻辱性的侯爵爵位。
但李德明不得不要。
他在面对辽皇耶律隆绪的时候,有背水一战的勇气。
可在西夏真的快要被打的败亡的时候,他反而没了那种背水一战的勇气。
辽皇耶律隆绪见到西夏向大宋投诚了,果断遣使到大宋,要求罢手言和。
他在攻打西夏的时候,吃了一个亏,造成了辽国兵力大损。
如今大宋在西夏战场上获利,士气正高。
他在这个时候,再跟大宋鏖战下去,难保大宋不会投入更多的兵力,跟他死战到底。
到那个时候,他还真没有言胜的把握。
大宋朝廷在得知了辽国要罢手言和的时候,也没有犹豫,果断答应了。
不答应不行。
随着大宋两线开战,鏖战了这么久。
国库里早已能跑耗子了。
加上有寇季这一类的败家仔,频频跟朝廷讨要物资,朝廷也撑不住了。
第0241章 辽皇指名道姓要见寇季(补昨天的欠更)
又是一年二月二。
朝廷遣向敏中为首,王曾为辅,等一行官员,抵达了宋辽边陲,跟辽国和谈。
向敏中等人到了宋辽边陲以后,并没有急着去辽皇耶律隆绪定下的幽州城和谈,而是先到了真定府。
曹玮、寇季二人,率领着一部分的将士,赶到了真定府,面见向敏中。
真定府府衙。
向敏中见到了寇季,频频乍舌,“你小子出了一趟汴京城,可没少给我们这些老家伙添麻烦啊。”
寇季挑着眉头,一脸愕然的道:“我也没干啥啊……”
王曾在一旁哼哼道:“你还没干啥?国库里存的棉衣、毡帽、皮靴,快被你掏干净了。别人打仗,哪都是要粮要饷,你打仗,只要衣物。
还敢上书威胁朝廷,说朝廷要是不给你衣物的话,你就带着厢军们光着屁股去垂拱殿上转转。”
向敏中嘿嘿笑道:“临来的时候,你祖父交代过,说是你要带厢军们光着屁股去垂拱殿上转转的话,他会大开方便之门,让各地州府都不要为难你率领厢军进京。”
寇季闻言,干巴巴一笑,低声道:“我就随便说说……”
王曾冷哼了一声,道:“朝廷的事情,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岂能是你想随便说说,就能随便说说的?无诏令,引兵入京,与造反无异,你就算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寇季一脸窘迫。
向敏中瞧出了他的窘迫,低声笑道:“行了,王曾,你也别吓唬他了。虽说寇小子威胁朝廷有些过分,不过他也是为了帮朝廷安抚军心。
有功,也有过。
官家不是说了吗?
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王曾冷哼了一声,没有再言语。
寇季挑着眉,心中有些狐疑。
什么时候,赵祯说的话,在朝堂上能做数了?
不等他开口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就听向敏中笑呵呵的道:“你小子想朝廷讨要衣物的事情虽然办的不好看。但是你固守保州的时候,还是有所功劳的。”
寇季愕然道:“固守保州,也有功劳?”
自从辽皇耶律隆绪向大宋遣使,说要和谈以后。
曹玮就撤回了保州。
回到保州以后,曹玮、李昭亮二人,把寇季冰冻保州的事情数落的一文不值。
寇季在他们二人的数落下,渐渐觉得,自己冰冻保州,可能真是一个错误。
如今听向敏中的意思,他冰冻保州,非但无错,反而有功?
面对寇季的质疑。
向敏中笑着点头道:“不错,有功劳,功劳而且还不小。临来的时候,朝廷决定晋升你的官爵,晋你为吏部郎中兼礼宾院院正。”
两个五品官衔,稳稳当当扣在寇季头上。
寇季非但没有感觉到高兴,反而一脸疑惑的盯着向敏中。
吏部郎中一职,早在他入六部的时候,就在谋划。
所以寇准借机把他放在吏部郎中一职上,他并不觉得奇怪。
可这礼宾院院正,那可是鸿胪寺的属官。
执掌回鹘、吐蕃、西夏、女真等族朝贡款待及互市翻译等事。
他又不懂吐蕃、回鹘、女真语,按理说这个职位落不到他头上。
如今朝廷把这个职位挂在他头上,有什么用意,很耐人寻味。
寇季思量了许久,目光在向敏中、王曾二人身上有盘桓了一二,然后缓缓瞪大了眼,“我说你们两个到了以后,一唱一和的。
原来是打算趁机吓唬我一下,然后又给我一个甜枣,最后再哄我跟着你们一起去幽州城?”
向敏中抿着嘴,笑道:“被你看出来了?没错,朝廷的意思,是让你跟随着我们,一起去幽州城,参与和谈。”
寇季晃荡着脑袋,推脱道:“我身上还有兵事,不宜出使辽邦。”
王曾淡淡的道:“从我们入真定府的那一刻起,你监保州兵事的职权就已经被解除了。现在,你只需要做好准备,随我们一起前往幽州城就行。”
寇季撇着嘴道:“为何非要让我去?我跟辽人也没打过交道,你们拽着我去,我也帮不上你们啊。”
向敏中、王曾对视了一眼,一脸的无奈。
向敏中叹气道:“如果老夫告诉你,是辽皇耶律隆绪点名,让你去幽州城一行呢?”
寇季愣愣的道:“他吃饱了撑的,惦记我这么一个小角色?”
顿了顿,寇季又道:“你们就那么听话,他让我去,你们就一定要带着我过去?他要是想趁机弄死我怎么办?”
向敏中沉吟的片刻,瞧着寇季,随口说道:“辽皇耶律隆绪为何邀你到幽州城一行,我们也猜不透。不过据老夫推测,八成跟你在保州的所作所为有关。”
事实的真相真是如此吗?
并不是。
向敏中只是觉得曹玮在一旁,有些事情不适合被他听到。
王曾在一旁道:“两国相交,不斩来使。你随着我们到了辽国,辽人不会伤到你分毫的。”
“万一呢?”
寇季疑问。
王曾老脸一黑,喝斥道:“没有万一。”
向敏中、王曾二人,铁了心要带着寇季去幽州城跟辽皇耶律隆绪和谈。
寇季左右推辞,也没能推辞掉。
最终被向敏中、王曾二人带着,离开了真定府。
路上。
向敏中拽着寇季坐上了自己的马车,递给了寇季一个暖手炉以后,语气不咸不淡的询问寇季。
“小子,听说你在保州的这些日子,没少往汴京城里送信。”
“昂!”
寇季心里知道向敏中想问什么,但是他不愿意说,就随口应付了一句。
向敏中见寇季明显在敷衍自己,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怒气,咬牙低声道:“你最近可没少往老夫府上送信。”
寇季眨巴着眼,盯着向敏中,大大咧咧的道:“又不是给您的,您不必在意。”
“嘭!”
向敏中拍着马车里的扶手怒道:“你频频写信,调戏老夫的孙女,难道老夫不该过问吗?”
寇季果断摇头道:“我可没有……您老不能乱说,明明是您的孙女频频写信调戏我。”
向敏中恼怒的吼道:“你信不信老夫掐死你。”
寇季继续摇头。
向敏中瞪着寇季,瞪了许久,恶狠狠的道:“老夫不管你信不信,老夫就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娶老夫的孙女过门。”
寇季狐疑的道:“汴京城里不是盛传我们二人八字不合吗?”
向敏中一愣,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你会听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寇季翻了个白眼,低声道:“我倒是不信,可架不住别人信啊。”
向敏中闻言,有些说不出话来。
寇季口中的别人,正是他的夫人。
向敏中咬牙道:“那你就想办法让老夫的夫人同意你们的婚事。”
寇季不甘示弱的道:“那您向府的陪嫁,得翻一倍。”
向敏中闻言,差点没吐血。
“老夫搭上一座宅子,还不够吗?”
在别的朝代,嫁闺女那都是赚钱的买卖。
唯独在宋朝,嫁闺女是赔钱的买卖。
特别是宋朝的大户人家,嫁闺女的时候,陪嫁丰厚的难以想象。
传说中大诗人苏澈嫁女的时候,为了添购嫁妆,把毕生的积蓄都搭了进去。
由此可见,宋朝的陪嫁到底有多丰厚。
向敏中要把向嫣嫁出去,陪嫁一座豪华的府邸,已经算是很丰厚了。
寇季张嘴还要翻一倍。
向敏中怎么可能不吐血?
真要如了寇季的意,向府的家底能被掏空。
寇季见向敏中恼怒的盯着自己,就撇撇嘴道:“您既然不愿意添嫁妆,那您凭什么让小子去说服您的夫人?小子要是把这件事传扬出去,别人只会说您家教不严,可不会乱嚼小子舌根子。”
“你滚!”
“哦!”
向敏中恼怒的让寇季滚蛋。
寇季立马起身,转身就准备离开。
“滚回来!”
眼见寇季要离开马车,向敏中气哼哼的叫了一声。
寇季回过身,瞥着向敏中,低声道:“我又不是藤球……”
向敏中愤怒的盯着寇季,低吼道:“你是在报复老夫,报复老夫带你去幽州城。”
寇季重新回到了向敏中身前,坐下以后,一句话也没说。
他当然是在报复向敏中。
那辽皇耶律隆绪指名道姓的让他去幽州城,摆明了要对他做点什么。
向敏中、王曾这是在逼他往虎口里送。
他怎么可能不报复一下向敏中?
他不仅要报复向敏中,还要报复王曾。
向敏中盯着寇季,重重的哼了一声,“辽皇耶律隆绪遣使到我大宋,指名道姓的要你去幽州城,为此还开出了朝廷不能拒绝的条件。”
“什么条件?”
“岁币可以商量。”
“……”
寇季听到这话,差点没从马车上跳下去。
辽皇耶律隆绪为了见他,连岁币都可以商量。
这不就是打算弄死他的征兆吗?
他要去了幽州城,辽皇耶律隆绪还不在大帐外埋伏三五百刀斧手,把他五马分尸?
寇季强忍着跳下车的冲动,沉声道:“我也没对辽国做什么,辽皇耶律隆绪为何下这么大本钱,非要见我不可?”
向敏中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有人告诉了辽皇耶律隆绪,辽国要攻打西夏的谋划,是你先发现的。”
寇季心头一惊,“谁?”
向敏中看向寇季,沉声道:“丁谓?”
寇季难以置信的道:“他背地里投靠了辽人?”
向敏中晃了晃脑袋,“那倒没有……他去岁闲在家里的时候,著了一本书,名叫《西夏游记》,讲述的是他离京去攻打西夏的事情。
其中有一段,讲的就是你看破辽国要攻打西夏谋划的事情。
在这本书出来之前,满朝文武都以为看穿辽国要攻打西夏的是你祖父。
自从这本书出来以后,朝野上下都知道,看穿辽国要攻打西夏的是你。
如今汴京城里的百姓,都赞叹你是小诸葛。
更有人吹嘘说,朝廷攻打西夏,能取得目前的成就,你当为首功。”
寇季听到这番话,差点没把牙齿咬碎,“所以……这本书传到了辽国,辽皇耶律隆绪知道了此事以后,就想见一见我这个看穿了他谋划的人?”
向敏中缓缓点头。
寇季咬牙道:“丁谓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捧杀我,还是想借刀杀人?”
向敏中愣了一下,沉吟道:“他可能只是单纯的想著书立说吧。”
寇季缓缓握起了拳头,咬牙道:“可我有点想弄死他。”
向敏中挑起眉头,愕然道:“这话可不能乱说。弄死一位参知政事,就算你祖父权倾朝野,也保不住你。”
寇季愤怒的道:“可丁谓所作所为,本就该死。”
向敏中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朝堂上著书立说的人多不胜数,若是因为这件事,给丁谓定罪,恐怕满朝文武都不会答应。”
寇季眯着眼,冷声道:“那要是李昭亮兵败西夏的事情,纯粹是丁谓所为呢?”
向敏中一愣,皱眉道:“李昭亮已死,此事已经死无对证……”
不等向敏中把话说完,寇季冷哼道:“那要是李昭亮还活着呢?”
“李昭亮还活着?”
向敏中一脸意外。
愣了一会儿后。
向敏中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李昭亮真要是活着,那乐子就大了。”
寇季沉声道:“此事不仅跟丁谓有关,太后恐怕跟此事也脱不了干系。据我查证,李昭亮兵败怀州以后,在西夏曾经遭到过多次刺杀,出手的是皇城司、器械监的人。”
向敏中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缓缓敛去,沉声道:“这件事要是掀开,那可是地覆天翻啊。”
事情牵扯到了刘娥身上,那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向敏中盯着寇季询问道:“李昭亮现在何处?”
寇季晃了晃脑袋,没有说话。
向敏中愣了一下,缓缓点头道:“是老夫孟浪了……李昭亮现在的行踪,确实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向敏中沉吟了一下,又道:“此事就算要掀开,也要等我们从辽国回来以后。”
寇季沉声道:“我能不能不去辽国?”
向敏中晃荡了一下脑袋,沉声道:“你不去不行,事关岁币,事关朝廷的颜面,你非去不可。”
“可辽皇耶律隆绪明显想弄死我?!”
“他就算要弄死你,你也得去。”
“我要死在了辽国,你孙女可就要守寡了。”
“守寡?老夫的孙女会守寡?”
“……”
第0242章 何时还家?
就向敏中的孙女会不会守寡的问题,寇季跟向敏中讨论了一路,最终也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
两个人互相争吵的时候,总是会忽略身份带来的重重阻碍。
向敏中在寇季面前没有一点儿长辈该有的成熟稳重,以及苛刻的严厉。
寇季在向敏中面前也没有那种当小辈的拘谨,更没有对向敏中的话唯命是从。
两个人更像是一种忘年交,坐在一起的时候无话不谈。
只是在离开宋土,进入到了辽国疆土以后,向敏中一句话,打破了二人和谐的关系。
“老夫这一辈子,能畅所欲言的地方,只有两处。”
“那两处?”
“一个是有你的地方,一个是小妾的床上……”
“……”
寇季在听到了向敏中这番话以后,果断抛下了向敏中,攀上了王曾的马车。
他情愿跟王曾一起,面对王曾那张一直板着的死人脸,也不愿意面对向敏中那张老脸。
虽然他知道向敏中说的是实话,可他接受不了向敏中拿他跟自己的小妾相提并论。
寇季攀上了王曾的马车以后,王曾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嘴就没停过。
可能是离开了宋土,身上脱离了某种束缚,不需要担心有御史言官盯着,可以畅所欲言。
也可能是因为进入到了辽土,感触良多。
王曾的马车远没有向敏中的那么豪华,也没有向敏中马车坐着舒适,没有柔软的皮毛垫着屁股,坐着非常的搁屁股。
寇季在王曾马车上,怎么坐都觉得不自在。
王曾却坐的十分稳当,他掀开了马车上的帘子,举头往外眺望着。
看到了田间地头上百姓们挥汗如雨的在为冬小麦锄草,他的神情格外凝重。
看到了田间地头上的孩童们在奔跑、跳跃、欢笑、互相追逐,他银牙咬的咯嘣响。
他握着马车帘子的手缓缓捏成了一团,把平整的马车帘子扭曲成了一团。
“他们……大概忘了……”
王曾背对着寇季,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寇季探头往外一瞧,瞧见了田间地头劳作的百姓,沉吟了一下,低声道:“谁知道呢……”
王曾回过头,目光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他紧紧的盯着寇季,掷地有声的道:“老夫从没有忘记。”
寇季晃了晃脑袋,望着田间地头奔跑着玩耍的孩童们,幽幽的道:“快一百年了……”
王曾咬牙道:“是八十四年零四个月……”
寇季愣了一下,缓缓点头道:“八十四年零四个月,近三四代人的轮转……”
寇季望着田间地头的孩童们,低声又道:“些许的老人或许还记得,可这些孩子们未必记得。”
王曾银牙咬的咯嘣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寇季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王曾在说什么,寇季心知肚明。
寇季在说什么,王曾也心知肚明。
但他们二人都没有明言。
因为那是一个说出来就让人心痛的话题。
“砰砰砰!”
王曾拍打着马车的车厢,对守卫在马车四周的将士们怒吼道:“打出仪仗!”
将士们闻言,迅速的撑起了仪仗。
那迎风招展的宋字大旗,在风中被吹的咧咧作响。
在田间地头劳作的百姓们,看到了那宋字大旗,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向这一支出使辽国的大宋使节团望了过来。
王曾看到了这一幕,激动的拍打着车厢,对寇季喊道:“他们没忘,他们没忘……”
寇季目光望着那些百姓,叹息了一声,闭上了双眼。
他们没忘什么?
没忘了自己是个汉人?
没忘了脚下的燕云十六州曾经是汉土?
可那又如何呢?
大宋无力收回燕云十六州,等待他们的只有失望和绝望。
八十四年零四个月,从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献给辽国,已经过了八十四年零四个月了。
多少燕云十六州的百姓们等着汉土光复,从希望等到失望,从失望等到了绝望。
又有多少百姓们为此含恨而终?
那种辛酸,那份苦楚。
远不是大宋朝堂上那些个士大夫们能够体会的。
他们看到的只有燕云十六州这一片疆土,却没有人看到这片疆土上生活着的百姓。
大宋使节团前行了不到百丈,被一群抛下了农具,奔过来的老者们拦下。
老者们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拦下了大宋使节团,高声呼喊着。
“可是大宋使臣当面?”
王曾在他们拦路的时候,就出现在了马车外。
面对老者们的询问。
他掷地有声的道:“正是!”
老者们闻言,赶忙跪倒在地上,郑重的行三百九叩大礼。
一边施礼,一边高声呼喊着。
“大辽顺民,叩见大宋天使!”
他们的呼喊声很大,态度很恭敬。
可王曾听到了这话,以袖掩面,躲回了马车里。
跟随在马车四侧的宋军将士们,一个个羞的以袖掩面。
人家真的是在跪迎大宋使节吗?
不是!
人家是在羞辱大宋使节。
那一声‘大辽顺民’,把所有大宋使节团里的人的心脏,敲的粉碎。
“滚开!”
使节团里,有人受不了羞辱,挥动着马鞭在驱赶那些老者。
王曾在马车里,听到这个动静,咬了咬牙,却没有出去阻止行凶的人。
不是他不愿意出去,而是他无颜面对那些老者。
他对寇季摆了摆手,道:“你出去,制止他。”
寇季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下了马车。
一路走到了使节团前面,见到了一个大胡子的将士,正甩着皮鞭抽打在地上,在吓唬那些老者,他皱眉道:“住手!”
大胡子的将士收起了皮鞭,对寇季拱手道:“寇礼宾,他们阻拦了我们前行的道路,卑职正在驱散他们。”
寇季摆了摆手,沉声道:“退下!自己去找你们校尉领二十军棍。”
大胡子将士咬了咬牙,跨马缓缓后退。
寇季整理了一下衣冠,步履沉重的走到那群老者们面前,持晚辈礼节,向老者们施礼。
“小子寇季,见过诸位老丈。”
老者们摆着手,直呼当不得。
寇季却一直躬身站在老者们面前,一动也没有动。
“您可是大宋的官,用不着给我们这些大辽顺民施礼。”
“对对对,您是贵人,怎么能给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施礼。”
“……”
老者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寇季依旧没有动。
“哎……”
老者们中,有人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道:“是个懂礼数的娃娃,我们就别为难他了。”
老者们听到这话,这才停下了嘴。
有老者上前,抬了抬寇季的手肘,道:“娃娃,起来吧。”
寇季在老者们搀扶下,缓缓起身,道:“多谢诸位老丈。”
扶起寇季的老者拍着寇季的肩头,轻声道:“好娃娃,去叫你们管事的出来,老夫有话问他。”
寇季直言道:“管事的羞愧难当,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所以才派遣小子过来劝说诸位。”
老者一愣,哈哈大笑道:“这回倒是来了一个要脸面的。要脸面就好,要脸面就好。老夫上次撞上一个不要脸的,不仅没有躲在马车里,还赏了老夫一顿鞭子。
那一顿鞭子,抽的老夫特别舒坦。”
寇季沉默了,许久以后在老者的笑声中,沉声道:“是我等不争气,让老丈您受苦了。老丈若是记得那个不要脸的人的性命,还请告知小子,小子一定会让他更舒坦。”
老者闻言一愣,哈哈笑道:“这话说的中听。”
老者上下打量了一下寇季,笑道:“娃娃,老夫开始有点喜欢你了。告诉老夫你的姓名,老夫回头好给其他人说道说道,告诉他们,宋廷的官员中,有你这么一个有趣的娃娃。”
寇季拱手道:“小子寇季。”
老者闻言,一脸愕然。
其他的老者们也是一脸愕然。
老者凑到寇季身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寇季,似乎要把寇季看一个通透。
许久以后,老者疑惑的盯着寇季,询问道:“你是寇季?做出寇公车来的那个寇季?”
寇季点头道:“正是小子。”
老者盯着寇季赞叹道:“近两年,老夫总听人说,你是纯孝之人。他们把你吹嘘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老夫有些不信。
如今见到了真人,见到你对我们这群老家伙们处处守礼,老夫信了。
你若有心,能否赐下寇公车的做法,也好让我们这些老家伙享一享你的福气。”
寇季郑重的道:“理当如此。”
当即。
寇季差人去取来了笔墨,开始写写画画。
他只是简略的写下了寇公车的做法。
递给了老者以后,叮嘱道:“老丈,时间紧迫,我只能草草的写一下寇公车的做法。老丈若是闲暇,等我回程的时候,在此地等我,我一定把详细的寇公车的做法送给你。”
老者拿着寇季写下的寇公车做法,激动的道:“已经够了,已经够了,娃娃。你是一个信人,你没有用谎话哄骗老夫等人。”
寇季叹息了一声,认真的道:“我只恨自己做的还不够多。”
老者小心翼翼的收起了寇公车的做法,对寇季拱了拱手,道:“你是个好娃娃,老夫等人就不为难你了。回去给你们管事的带个话,替老夫问一声。
我们这些人,什么时候能还家?”
寇季眼眶的热泪,一瞬间奔流而下。
老者们瞧着寇季流泪,也跟着留下了热泪。
他们自觉退到了一边,为大宋使节团让开了一条通行的路。
寇季泪流满面的几次张嘴,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很想给老者们一个期限,一个盼头。
可他又害怕他说出的话不能兑现,让老者们失望。
他们已经失望了八十四年零四个月了。
寇季不敢再让他们失望了。
寇季盯着他们,哽咽道:“不会太久……不会太久的……”
老者们听到这话,流着泪笑了。
寇季这话,他们信。
寇季要是随口许一个期限,他们反而不会信。
寇季抹着泪,对老者们郑重的一礼。
老者们齐齐拱手还礼。
寇季回身,往马车上走去。
大宋使节团再次开拔。
将士们挎着马、撑着仪仗,一步一步的前行。
寇季回到了马车上,看到了王曾,同样一脸热泪。
王曾等寇季坐定以后,哽咽的道:“你们说的话,老夫都听到了。”
寇季擦着脸上的泪水,没有说话。
王曾愤恨的道:“是我等无能,才会让他们一直流落在外。”
寇季认真的道:“他们会回家的。”
王曾重重的点头。
二人在马车里沉默了良久。
王曾突然开口问道:“为何不给他们一个期限?”
寇季喃喃的道:“我怕他们失望,更怕他们遥遥无期的等下去。”
王曾听到这话,咬着牙,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此后。
大宋使节团前往幽州城的路上,碰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拦路。
有种田的农夫、有赶车的车夫、有铁匠、有书生、有商人……
形形色色的人,拦下了大宋使节团,问的都是一件事。
何时还家?
寇季的回答,在有些人面前管用,在有些人面前却不管用。
有人指着他的鼻子骂过他,有人冲他吐过口水,还有人用东西扔他。
但无论这些人怎么对待他,寇季都没有生气,也没有恼火。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心向汉室。
他们能在辽人统治下,生活了八十四年,还拥有一个向汉的心,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们有委屈,有辛酸需要发泄,寇季能理解。
……
拦路的人在大宋使节团进入到了幽州以后,就消失不见了。
不是因为幽州境内的百姓忘记了他们的身份,而是大宋使节团身边多了一支辽国兵马护卫。
说是护卫,其实用监视、软禁形容,更妥贴。
领头的是跟寇季有恩怨的辽皇四皇子耶律吴哥。
据说他是在得知了寇季在大宋使节团里以后,主动请缨前来担当护卫的。
一位辽国的皇子,亲自给他们担当护卫,对王曾、向敏中而言,那是一种尊敬。
对寇季而言,那是一种折磨。
第0243章 辽皇耶律隆绪不会弄死寇季?
耶律吴哥就像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总是神出鬼没的出现在寇季身旁。
见到了寇季,总是阴测测的说一句。
“你害苦了我……”
寇季有心跟他好好聊聊,可每当寇季张口的时候,他又会策马离开。
寇季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来自于辽国的浓浓的恶意。
辽国的恶意,很大程度上代表着辽皇耶律隆绪的恶意。
从他出使辽国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辽皇耶律隆绪对他怀有恶意,只是他没想到,恶意来的这么浓烈。
但他却没有因此生出退缩的心思,反而有心要跟辽皇耶律隆绪见上一面。
若是辽皇耶律隆绪想弄死他,他不介意先用火枪嘣了辽皇耶律隆绪。
为了那些仍旧心向汉室的百姓。
是他们给了寇季面对辽皇耶律隆绪的勇气。
他们在辽人统治下,多达八十四年零四个月,仍旧没有忘记汉室。
比起他们,辽皇耶律隆绪带给他的那些恶意,不算什么。
大宋使节团在到了幽州城不远的位置的时候,耶律吴哥再次跨马出现在了寇季身边。
他仍旧是那一副索命鬼的样子,阴测测的低声道:“你害苦了我……”
寇季一如往常,瞪着他喝道:“我害了你什么?”
耶律吴哥于不再像是此前一样,策马而去,他愤怒的盯着寇季,低吼道:“若不是你在宋廷的皇宫里说出那番话陷害我,我又怎么可能会沦为一个马夫?”
寇季闻言,微微一愣,他上下打量了耶律吴哥一眼,意外的道:“你变成了马夫?”
耶律吴哥愤怒的瞪着寇季,恨不得用目光戳死寇季。
寇季撇着嘴道:“养马也没什么不好的啊。你耶律氏的祖先,也是靠着牧马起家的啊。你这等于是重振祖业啊。”
“唰~”
耶律吴哥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愤恨的道:“信不信我宰了你?”
寇季目光幽幽的落在耶律吴哥身上,淡淡的道:“从我们在幽州边陲见面起,你就弄死我的心思。你三番四次的往我身边走,不是为了跟我说话,而是想弄死我。
可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手。
因为你心里有顾虑。
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你在顾虑,弄死我以后,后果你能不能担待得起。
你父皇指名道姓的要见我,你要是弄死了我。
你父皇一定会雷霆震怒。
你现在只是个马夫,一旦你弄死了我,说不定你父皇会把你变成一个死尸。
你怕死,所以才不敢弄死我。”
耶律吴哥听到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咪,怒吼道:“你胡说,我辽人不惧生死。”
寇季咧嘴笑道:“是吗?那你就遵从本心,弄死我啊。我害你变成了马夫,你杀了我报仇,那是应该的。”
耶律吴哥听到这话,目光快速的变化。
最终,他愤恨的盯着寇季,道:“你又想害我!”
寇季摇头笑道:“我没有害你,我是在帮你。有仇有怨,别憋在心里,憋在心里憋久了,容易生病。其实你也不需要有这么多顾虑。
你弄死了我,你父皇未必会弄死你。
我是谁?
对于你们辽国而言,我只是一个外臣而已。
不仅不能为你们辽国所用,反而还会成为你们辽国称霸天下的阻力。
你是谁?
你是辽国的皇子,辽皇是你的父亲。
虎毒不食子这句话,你应该听说过。
他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外臣,弄死自己的亲儿子呢?
你仔细想想,你辽国征讨西夏,那么重要的事情,要是被别人泄露了出去,你父皇肯定会将他们十族诛灭。
可你泄露了这件事,你父皇只是贬你做了个马夫而已……”
寇季的话,如同有魔力一样,在耶律吴哥耳边回荡。
耶律吴哥的神情一变再变,他似乎在认真的考虑寇季的话。
他的手,下意识的抽出了半截子的弯刀。
“殿下,千万别被他的妖言迷惑。”
跟随在耶律吴哥身边的一个身穿辽人服饰的人,缓缓上前,沉声提醒耶律吴哥。
寇季意外的瞥了那人一眼,缓缓收起了袖子里的火枪。
他还想趁机挑拨一下耶律吴哥,让耶律吴哥干出点蠢事,他好借此给耶律吴哥来一个狠的。
当然了,他没有杀死耶律吴哥的心思。
但是用火枪给耶律吴哥身上戳几个眼,他还是很乐意的。
然后他就可以借此,在跟辽人和谈的时候,讥讽一下辽人不知礼数、破坏规矩,趁机占到和谈的上风。
可他没料到,耶律吴哥身边居然有冷静的人,看穿了他的心思,提醒了耶律吴哥一下。
耶律吴哥在仆从的提醒下,缓缓清醒,他瞪着寇季,恶狠狠的道:“你果然想害我!”
寇季淡然笑道:“那你弄死我啊?”
耶律吴哥咬了咬牙,重重的冷哼了一声,跨马离开了寇季身边。
寇季望着耶律吴哥的背影,声音不高不低的骂了一句,“怂货……”
寇季的话,耶律吴哥明显听到了。
他当即就想回身拔刀,给寇季来一个狠的。
可他身边的随从拉着,他只能回过头,瞪着寇季,恶狠狠的威胁道:“我迟早会弄死你!”
寇季嘲讽的一笑。
耶律吴哥愤恨的消失在了寇季眼前。
寇季了无生趣喊停了向敏中的马车,攀着车辕坐了上去。
上了马车。
向敏中翻着白眼,撇嘴道:“你没事去撩拨辽国四皇子做什么?被他惦记上了,你在辽国能有好?”
寇季回了向敏中一个白眼,盘腿坐在向敏中面前,随手从向敏中手里夺过了一个暖炉,拿在手里,淡淡的道:“老虎惦记上了我,我都不怕,我会怕一个跳蚤?”
向敏中一愣,失笑道:“也对,你被辽皇耶律隆绪惦记上了,再多一个辽国皇子,也不算什么。”
寇季捧着暖炉对向敏中道:“到了幽州城,您可得护着我,辽皇耶律隆绪真的要弄死我的话,您得帮我逃命。”
再次听到这话话题,向敏中于不再跟寇季打哈哈,而是认真的道:“两国相交,不斩来使。辽皇耶律隆绪纵然有心为难你,也不会拿你的性命做文章。
你可不是我大宋随随便便的一个文臣。
你祖父是寇准,在我大宋,那是万人之上。
他要是想要你的性命,那就是在挑起两国战端。
以往的辽国,或许不怕战争。
可现在的辽国却怕。”
寇季一愣,疑惑道:“辽人会畏惧战争?”
向敏中点头道:“辽皇耶律隆绪先是北征高丽,随后又西征西夏,然后又跟我大宋鏖战了数月。前前后后加起来,辽皇耶律隆绪已经接连不断的征战了两年多,而且每一次出征,用的都是重兵。
你觉得辽国有多少财力支撑他一直南征北战、东征西讨?”
不等寇季继续发问,向敏中又继续道:“没有多少财力……随着辽人不断的汉化,他们打仗的方式,也无限的接近我们宋人。
以前辽人打仗的时候,根本不会带什么辎重,跨上马、提着刀,就能征战天下,全靠以战养战,以及马奶过活。
现在呢?
辽人打仗,不仅需要战马、弯刀,还需要大量的弓弩、投石车、楼车等军械。他们外出征战,还得配够将士们所需的粮食、战马所需的干草。”
向敏中目光落在寇季身上,幽幽的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辽皇耶律隆绪在看到了我大宋和西夏罢手言和以后,觉得无利可图,所以才会果断选择跟我大宋罢手言和。
他没有足够的财力跟我大宋继续耗下去。
我大宋国库里也没有财力继续跟他耗下去,所以才会有这一次的和谈。
也正是因为如此,辽皇耶律隆绪才不会在这个时候杀死你,掀起战端。”
寇季皱眉道:“仅此而已?”
向敏中沉吟了一下,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道:“他虽然没有财力跟我大宋耗下去,但我大宋却有财力跟他耗下去。
所以他只能跟我们和谈,不能跟我们陈兵相对。”
寇季一愣,疑惑道:“您刚才不是说,我大宋国库已经没有钱了吗?”
向敏中吧嗒着嘴道:“国库虽然没钱,但是内库仍有盈余。就算内库的不够,我们还有一个积攒了数十年的封桩库。”
寇季沉声道:“既然我们跟辽国耗下去有利,那为何不选择跟辽国耗下去。”
向敏中翻了个白眼,哼哼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寇季愕然。
心里暗自揣测:我又一不小心干了啥大事了?
向敏中见寇季一脸愕然,就叹气道:“你可是掀开了一桩了不得的大事啊。”
寇季思量了一下,抬头盯着向敏中,道:“保塞军?”
向敏中点点头,“随着你一次又一次的向朝廷索要物资。朝廷也意识到了厢军的糜烂,所以暗地里派人查探了一番。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我大宋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圈养了上百万的厢军。
其人数远远超过了禁军。
算上禁军所属的话,我大宋圈养的兵马,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寇季撇嘴道:“还不都是你们这些人害的。一个地方受了灾,有了灾民,你们不想着妥善安置灾民,反而一股脑的把他们全部塞进厢军中去,厢军能不多吗?”
向敏中听到这话,嘴角抽搐了一下,恶狠狠瞪了寇季一眼。
他之所以反应这么大,那是因为他曾经在处理灾民的时候,也这么干过。
向敏中瞪着寇季,狠声道:“现在不是追究谁的责任的时候。真要追究起来,满朝文武都有错,难道你还想让满朝文武自请乞骸骨不成?”
让满朝文武自请乞骸骨,那不现实。
寇季淡淡的道:“我就随便一说……”
向敏中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若是换作以前,朝廷纵然发现了这种事,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继续发展下去。
毕竟,这件事牵扯太大,稍有不慎就会引得朝野动荡。
可自从你祖父迁移了一些百姓到了我大宋新添的疆土上以后,让一些官员们看到了新的路子。
他们觉得,完全可以裁撤一些不必要的厢军,将他们迁移到那些地广人稀的地方,化兵为民。
此举不仅能够化解我大宋厢军的糜烂,也能为我大宋新添一部分的良民,让我大宋的农税再添新高。
按理说,这算是一条善政。
可此举却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
所以在朝廷的官员提出此事以后,立马有人站出来反对。”
寇季沉声道:“武勋?”
向敏中点头,道:“不错……武勋们喝兵血已经喝了数十年了,他们怎么可能轻易的把盘子里的肉让出来?虽说朝廷还没有推行化兵为民的善政,可嗅到了风声的武勋们,背地里已经开始有了反抗的动作。
朝廷就是害怕在跟辽国对持的时候,武勋们趁机捣乱,所以才会选择跟辽国和谈,而不是对持下去。”
寇季眯着眼道:“这件事处理起来,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向敏中缓缓点头道:“难如登天啊。”
大宋的武勋们,在多年联姻下,不仅变成了皇亲国戚,也变成了一个利益集合体。
从他们身上挖肉,会牵动整个朝野。
一个处理不好,那就是一场场的兵变。
所以要慎重、再慎重。
这个时候确实不宜再跟辽国熬下去。
寇季瞥向了向敏中,埋怨道:“既然您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为何不早早的跟我分说,害得我瞎担心了这么久。”
向敏中咧嘴一笑,道:“老夫就喜欢看你揣测不安的样子。”
寇季一瞬间,有一种再次拉黑这老倌的冲动。
若不是这老倌马车里坐着舒服,不像是王曾马车颠的人屁股疼,寇季肯定撇下他去找王曾。
有了向敏中分说其中的利害关系,寇季也知道了辽皇耶律隆绪可能不会弄死他,心里了放松了不少。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放下警戒。
是人都有冲动的时候。
万一辽皇耶律隆绪在见到了他以后,想起了因为他,使得自己征讨西夏的事情功败垂成,冲动之下,让人砍了他呢?
第0244章 向敏中要助攻?(补‘星辰’欠更)
在寇季胡思乱想的时候,幽州城近了。
隔着老远,寇季就看到了巍巍的幽州城。
它保留着汉家城池独有的城墙、城门洞、城门楼子、垛口,但是上面却插着一面面的辽旗。
除了那些辽旗,其他的地方,跟寇季看到了其他大宋的城池没有太大差异。
甚至寇季有一种进了大宋的一座府城的感觉。
这就是辽人汉化多年的表现。
在辽国,幽州城算是汉化的最彻底的一个地方。
这里的百姓,跟大宋的百姓穿着上几乎无异,甚至在言语上也没有太大差别。
往来见呼喝,皆是汉话。
他们中间有汉人、也有辽人,但当他们全部着汉装,说汉话的时候,你就分不清楚谁是辽人谁是汉人。
寇季在这些人目光中,没有看到那种心向汉室的那种期盼的目光,也没有看到那种看到了大宋使节团以后热切的目光。
有的只有好奇、疑惑,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倨傲。
寇季知道,这些人不论以前是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什么血统,现在他们都是辽人。
他为此感到悲哀,也感觉到一丝愤怒。
所以当一个带着毡帽,自称萧匹敌的辽国官员出现以后,他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向敏中、王曾二人,同样没有给他好脸色。
倒不是说向敏中、王曾二人心里也有愤怒,而是萧匹敌自称是辽国北面林牙。
林牙这个官职,属于辽国枢密院的一种官职,可文可武。
北面林牙,掌控的就是文翰之事。
类似于大宋枢密院的一位枢密院副承旨,品阶并不高。
在大宋,算是一个有点权力,但是没啥存在感的官职。
在辽国,算得上是有权有势的一种官职。
但同样品阶不高。
向敏中、王曾二人之所以没给他好脸色,就是跟他品阶有关。
向敏中、王曾二人,在大宋,那也是二品官。
他们以宋使的身份出使辽国,辽国怎么也得派遣一个同样二品的官员来接待他们。
派遣一个低品阶的官员来接待他们,在他二人眼里,算是一种羞辱。
他们三个人虽然不悦,但是却没有当场撒泼。
作为外使出使辽国,特别还是在公众场合,他们自然会注重礼仪。
向敏中、王曾二人,全程都没有说话。
唯有寇季随口跟萧匹敌攀谈了几句,然后在萧匹敌带领下,一行人到了幽州城内的驿馆。
在去往驿馆的路上,寇季也好好的打量了一下幽州城的街道。
他发现,幽州城的街道,虽然不敌汴京城里州桥街等地方繁荣昌盛,但足以超过西瓦子市那样的闹市。
在汴京城里他能买到的东西,在幽州城里同样不缺,只是价格方面,可能会贵一些。
寇季甚至在街道上还看到了寇公车的影子。
这东西从他创出来以后,至今不足两年,却已经流通到了辽国。
看街道上那些百姓们打量寇公车的眼神,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看到寇公车了,并没有因为寇公车的出现,感觉到新奇。
很明显,这东西已经在辽国流通了很久了。
萧匹敌带着寇季一行到了驿馆,交代了一下驿馆的主事,照顾好寇季一行以后,就借口告辞了。
向敏中、王曾二人,带着寇季,以及其他官员,在驿馆内安顿了下来。
和谈,不是一天能谈成的。
也不是大宋使节团到了以后,立马就谈。
古人似乎很喜欢挑日子,不论做什么事情,总要挑挑选选,选一个合适的日子。
似乎不到日子,就不应该做这件事。
辽皇耶律隆绪大概也是在等日子,等到了什么时候心情最好,又或者什么时候心情最差的时候,才会召见大宋使节团。
所以向敏中、王曾等人到了驿站以后,倒头就睡。
一路上舟车劳顿,两个老倌身子骨受不住,也累了,需要好好休息。
那些陪同他二人来的年轻官员、又或者那些从没有出使过辽国的官员,倒是没有着急睡下,而是三五成群的结伴离开了驿馆。
他们走的时候,特地在驿站里找了几个辽人陪着。
其目的大概是为了撞上麻烦的时候,让辽人证明他们使节的身份,也好借此蒙混过关。
寇季并没有随同他们一起出去,他选择了留在驿站里。
倒不是那些官员们没有邀请他,而是他实在不知道出了驿站,他能做些什么。
吃吃喝喝一类的东西,寇季虽然贪恋一二,但并没有到痴迷的程度。
他对辽地的风土人情,也不太感兴趣。
该看的,想看的,早在他入城的时候,他就已经一一目睹,没有必要再专程跑出去一趟。
至于出去领略一下辽女的风情,寇季也不感兴趣。
自从见到了张开了的向嫣以后,他对其他的女子就不太感兴趣了。
在他眼里,很少有女子的容貌能够赛过向嫣。
守着这么一朵娇花不采,出去采其他的烂花?
他还真没那个闲情雅致。
就算有,那也得等他糟蹋了向嫣这朵娇花以后,才会生出来。
向王两个老倌睡下了,其他的官员们出去了,寇季一个人闲暇了下来,觉得有些无聊,就提笔开始写信。
他从戎的这几个月,别的事情没有学会,写信变得异常精通。
在后世那个科技发达的时代,写信对他而言是一种很无聊的事情。
可现在,写信对他而言,是一件及其有趣的事情。
他写信给赵祯,把他外出的所见所闻告诉赵祯,然后等赵祯回信的时候,看着赵祯字里行间里充满的无知与羡慕,他觉得非常有趣。
每到这个时候,他总会生出一些比皇帝过的还舒服的优越感。
他写信给向嫣,大多的时候也是告诉向嫣他在外面的所见所闻,偶尔会夹杂一两句直白的情话,挑逗一二。每次拿到了向嫣的回信,他都会笑的像是偷到鸡的黄鼠狼一样奸诈。
因为向嫣给他回信的时候,总是会埋怨寇季把情话写的那么直白,然后偷偷的在信封的末尾,留下一两句蕴含着牵挂的情诗。
他就是喜欢这种欲拒还迎的感觉。
只不过,直白的情话写多了,寇季也觉得无趣。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向嫣学习,写一两句情诗出来,让向嫣知道知道,他也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只是藏而不漏。
有了决定,寇季提笔挥毫,写下了一句。
人生若只如初见……
只是还不等到他继续落笔,就听背后响起了一阵幽幽的声音。
“你小子喜欢被老夫的孙女骂?”
寇季握笔的手一颤,猛然回身,就看到了向敏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后,他盯着自己写下的那句诗,一脸古怪。
寇季一边伸手去盖住自己写的诗,一边恼羞成怒的道:“你怎么跟陈琳似的,走路没有声音呢?”
向敏中的目光从寇季手下捂着的纸张上缓缓收回,甩了甩袖袍,淡淡的道:“老夫走路的声音可不小,还咳嗽了两声,是你作诗作的太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老夫。”
寇季瞪着眼道:“那你也不该偷窥别人写信!”
向敏中撇撇嘴,嘀咕了一声,“又不是没看过……”
寇季双眼喷火的盯着向敏中,牙齿咬的咯嘣响。
向敏中摆了摆手打哈哈道:“好了好了……老夫不看就是了。”
顿了顿,向敏中吧嗒着嘴道:“你小子文采一般,但是写的故事却很不错。那个鱼鸟之恋,看的老夫都有点落泪的冲动。”
寇季噌一声站起身,瞬间就有种用火枪弄死向敏中的冲动。
向敏中见寇季真的怒了,也不再打趣他,赶忙转移话题道:“你还没有回答老夫的问题呢?你是不是喜欢被老夫的孙女骂?老夫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种嗜好。”
见寇季仍用愤怒的目光盯着自己,向敏中又道:“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老夫还见到过,某位老臣,睡觉的时候还要发妻哄着,才能入睡呢。
还有还有,已故的赵公普,喜欢抱着马蹄金睡觉……
还有还有……”
向敏中一一向寇季分说,把朝中现存的,以及已故的那些重臣们的嗜好,一一告诉了寇季。
寇季瞪着向敏中,咬牙切齿的道:“我可没有这种嗜好!”
向敏中意外的道:“那你给老夫孙女写信的时候,为何要用人生若只如初见这诗句呢?老夫可清楚的记得,你跟老夫孙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可是指着鼻子骂了你的。
你这诗句的意思,分明就是在想念跟老夫孙女初见的时候。”
寇季黑着脸,恼怒道:“这诗是别人写的,我只不过拿来一用而已。”
向敏中晃荡着脑袋,道:“老夫熟读前人的所有诗词,也熟读今人所有的诗词,从没有见过这诗句。”
寇季咬牙道:“我写着玩的不行吗?”
向敏中撇撇嘴,嫌弃的道:“可惜了一个好句,居然是你写着玩的。糟蹋了……糟蹋了……”
寇季瞪着向敏中道:“您老既然觉得糟蹋了,那就别看了,赶紧回房睡吧。”
他好不容易想搬一两句诗词装个逼,现在倒好,被向敏中全毁了。
向敏中非但没有离开,反而晃荡着脑袋,道:“你小子肚子里的墨汁太少,写不出什么好诗句。偶尔能想出一两句佳句,也很难补全它。
稍有不慎,就会露馅。
老夫的孙女可是老夫一手调教出来的。
她有几分文采,老夫还是一清二楚的。
她要不是女儿身,去参加科举,一定榜上有名。
所以老夫劝你,不要在老夫孙女面前卖弄文采。”
顿了顿,向敏中看向寇季,道:“你要真想卖弄文采,老夫可以指点你一二。”
寇季听到这话,心里的怒气消了,一脸愕然的盯着向敏中,“您老要指点我?调戏您孙女?”
向敏中闻言,老脸一黑,喝斥道:“什么叫调戏?什么叫调戏?这叫互诉衷肠!”
向敏中说完这话,似乎又觉得不解气,破口骂道:“你这个臭小子,一点儿也不懂风情。老夫的孙女怎么就看中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寇季翻了个白眼,撇嘴道:“是您老非拉着我当您孙女婿的。”
向敏中听到这话,恼怒道:“老夫那是被你小子蒙骗了,一时不察,瞎了眼。”
寇季扯着嘴角道:“您要是嫌弃,那小子换个人调戏?”
向敏中一愣,板着脸道:“老夫要一瞎到底。”
不等寇季出声挤兑他,他瞪着眼道:“你小子还让不让老夫指点了?”
寇季赶忙把桌上的笔墨摆到了向敏中面前。
向敏中冷哼了一声,缓缓坐下身。
然后他开始给寇季讲解,这些年向嫣都读过什么书,最喜欢什么书、喜欢什么吃的、喜欢什么花、喜欢什么胭脂水粉……
向敏中一讲就是半个时辰。
寇季腰弯的有些累。
他很想扯着向敏中的袖子,大喊一声,“您倒是快写啊,谁想听您讲这些啊。”
先把信送出去了,寇季有的是时间听他讲这些。
向敏中偏偏就是不写,一个劲的在哪儿讲。
急的寇季恨不得拿东西塞住他的嘴。
最终,向敏中也没有落笔。
不是他不愿意落笔,而是他讲完了以后,准备落笔的时候,驿馆里的驿卒前来通禀,说是辽国礼部侍郎刘慎行前来拜访。
向敏中当即扔下笔,说是要回房睡觉。
等待了近一个时辰的寇季,在心里差点没把向敏中骂死。
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
“您不去见辽国礼部侍郎刘慎行?”
向敏中冷哼了一声,道:“兵对兵,将对将,些许杂鱼,也配老夫出面去见?你去见。”
丢下这句话,向敏中就回房了。
寇季无奈的收拾了一下桌上写信的笔墨纸砚,整理了一下衣冠,出去见刘慎行。
刘慎行此人并不知名。
其父刘景,在辽国也算是一位人物。
其父刘景,字可大,河间人,前唐卢龙节度使刘怦之后。
刘景在辽国任职期间,担任过右拾遗、知制诰、翰林学士,随后又迁礼部侍郎、礼部尚书、宣政殿学士,武定、开远两军节度使。
辞世后,被加封为太子太师。
刘慎行虽然没有其父履历惊人,但在其父蒙荫下,也算是稳居在辽国朝堂之上。
但即便如此,向敏中也觉得此人不配跟他相见。
第0245章 面见辽皇
寇季收拾好了东西以后,出了卧房,在驿馆内的偏厅里见到了刘慎行。
刘慎行是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蓄着一副山羊须,带着毡帽,身上穿戴着辽国官员独有的官服,脚踩着皮靴,腰间悬着一柄金银鞘的弯刀。
他身形很消瘦,似乎一阵风能够将他吹到。
但他的步履很坚定,似乎每一步落下,都要踩到实处。
寇季见到他的时候,他主动迎上前,谦逊的向寇季施礼,并没有一点儿传说中辽国官员应有的倨傲,反倒像是一个在书卷房里侵袭了多年的读书人。
只是在他凑近的时候,寇季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熏香味,在熏香味中,又夹杂着几缕腥膻味。
双方互相见礼以后,缓缓坐定。
二人互相寒暄了几句过后,刘慎行开门见山的说明来意。
“寇礼宾,过几日是我大辽大皇子的诞辰,吾皇要在幽州城外十里处,举办一个盛大的篝火盛会,希望贵国使节可以出席。”
刘慎行单手锤胸,态度温和的说着。
寇季端起了驿馆里的辽人驿卒奉上的奶茶汤,浅尝了一口后,沉吟道:“贵国大皇子的生辰?”
刘慎行点头笑道:“不错……二月二十三……”
寇季放下了茶汤碗筷,缓缓点头道:“此事本官会告诉主副使,届时一定到场。”
刘慎行听到了寇季答应了此事,笑着起身,对寇季拱了拱手,道:“那本官先告辞了,届时本官会派人来迎接诸位。”
寇季拱手还礼。
刘慎行缓缓退出了驿馆。
寇季思索着辽皇耶律隆绪邀请他们参加耶律宗真生日宴会的目的,踱步到了向敏中房内。
一进门。
就看到了向敏中拿着一本书,在细细的翻看,王曾不知道何时到的向敏中的房内,此刻正坐在胡凳上,陪着向敏中在看书。
听到了寇季进门的动静。
向敏中放下了手里的书卷,对王曾感慨道:“辽国还是有人才的。去岁辽国举行的科举,取中的百人中,有七十余人有真材实料。有三十余人的文采不输给我朝的进士。”
王曾长叹了一声,缓缓点头。
“老夫还在其中看到了几个在我朝名声大噪,却投了辽国的读书人。”
寇季见二人在议论读书人,目光落在了向敏中手里的书卷上,就看到了《统合进士诗词集》几个字。
“二位在关注辽国的读书人?”
向敏中扔下了手里的书卷,随口道:“刚才在驿馆的藏书房里翻到的,随便看看。”
向敏中目光落在寇季身上,询问道:“刘慎行前来拜访,所为何事?”
寇季坦言道:“二月二十三,是辽国大皇子耶律宗真的生辰,辽皇耶律隆绪要在幽州城外十里处,举行一场盛大的篝火盛会,邀请我们出席。”
向敏中、王曾二人闻言,对视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寇季狐疑的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王曾叹气道:“历来辽国皇子举办生辰盛会,我大宋都少不了一份重礼。如今辽国大皇子耶律宗真举办生辰盛会,我大宋送出去的礼物只能更重。
他是辽国大皇子,以后的辽国储君,甚至是辽国的君王。
地位远比其他皇子要崇高。”
向敏中撇着嘴道:“辽皇耶律隆绪这是打算在和谈之前,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看。”
王曾看向向敏中,幽幽的道:“此举未必没有试探我们大宋态度的意思……我们要小心应付……”
寇季微微挑起眉头,沉吟道:“和谈已经开始了?”
王曾点头道:“不错,和谈已经开始了。早在我们进入到幽州城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和谈,并不仅仅是坐在桌前互相提条件那么简单。
从我们进入幽州城的那一刻起,一场心理博弈,就已经开始了。
谁越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只要露出破绽,对方就能抓住你的破绽,在你身上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然后狼吞虎咽的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寇季略加思索,疑问道:“所以,辽皇耶律隆绪派出萧匹敌迎接我们,是一种试探。您二位到了驿馆以后,假装休息,也是一种试探?”
王曾、向敏中同时点头。
王曾难得的赞叹了一句,“孺子可教也。”
向敏中低声笑道:“如今看来,辽皇耶律隆绪比我们急。不然,他也不会在我们刚到了驿馆,就派遣人邀请我们去参加辽国大皇子的生辰盛会。”
王曾苦笑道:“怪只怪此前出使辽国的那些人太蠢,到了辽国以后,不等安顿下来,就携带着重礼出门奔走。
辽皇耶律隆绪又不蠢,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们焦急的心思。”
向敏中沉吟了片刻,晃荡着脑袋道:“也不能说他们太蠢。只是以前,我大宋在面对辽国的时候,总是处在劣势的一方,加上先帝在派遣他们出使辽国和谈的时候,总会定下期限,所以他们才不得不那么做。”
向敏中目光落在寇季、王曾身上,笑呵呵的道:“如今不同了,我大宋面对辽国,有了三分底气,自然不用再像是以前一样四处奔走了。”
王曾笑着点点头。
寇季疑问道:“那辽国大皇子耶律宗真的生辰盛会,我们到底要不要出席,要不要给辽国送上重礼?”
向敏中吧嗒着嘴道:“辽皇耶律隆绪既然已经出招了,我们自然不能露怯,必须迎面而上,见招拆招。”
顿了顿,向敏中又道:“临来的时候,你祖父似乎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遭,所以让人送了一尊金佛给老夫。让老夫用于贺礼之用。”
“金佛?”
寇季疑问。
向敏中点了点头,差遣守候在门外的侍卫,去拿金佛。
片刻过后。
侍卫捧着一尊金佛到了向敏中房里。
金佛不大,只有一尺高,镂空的,通体金光灿灿。
在金佛的背上,铭刻着一行小字。
寇季看到了那一行小字的时候,嘴角开始快速的抽搐。
向敏中从侍卫手里接过了金佛,笑容灿烂的盯着寇季道:“是不是觉得很眼熟啊?”
王曾摸索着向敏中手里的金佛,低声念出了金佛上的一行小字,“信徒刘亨为寇府兄长季恭请……”
王曾收回了摸索金佛的手,笑呵呵的对寇季道:“看不出来,刘亨这小子对你还真是情真意切啊。”
寇季黑着脸,咬牙道:“私器公用,你们这么做不合规矩。”
向敏中端详着金佛,淡淡的道:“老夫已经用公用钱,买下了这尊金佛。这金佛已经算是朝廷的公器了。”
寇季咬牙道:“就算如此,拿这么一尊金佛到辽皇耶律隆绪面前,会不会太儿戏了?”
向敏中不假思索的道:“这有什么,装裱一番就可以了。”
说完话,向敏中就命人取出了一个小包。
他从小包里取出了锉刀、凿子等物。
然后当着寇季的面,开始装裱金佛。
寇季一脸意外的道:“您还有这手艺?”
向敏中一愣,感叹道:“老夫几次请辞,先帝不允。老夫就干脆躲在府上研究这些手艺,研究了几年,多少有点成就。”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此后几日。
向敏中在房里装裱金佛。
寇季则被王曾拉着,在幽州城的街道上转悠。
王曾拉着寇季也没有做别的,就是在幽州城里的各大书坊。
寇季不解其意,询问了一番。
王曾告诉他,说他在辽国书坊里转悠,就是为了收集辽国的那些才子的作品,然后好拿回大宋,让大宋的读书人也了解一下辽国的才子。
他还告诉寇季。
辽国汉化多年,开科取士多年,如今辽国朝堂上有不少杰出的人才。
这些人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大宋的对手,所以要在他们成长起来,好好了解一下他们。
听到王曾这番话的时候,寇季就回身看了一眼跟随在他身后,忠心耿耿的张元。
他很想告诉王曾,此后几十年,能压的到大宋喘气都困难的人才,已经沦为了他的忠仆。
时间一晃。
到了二月二十三日。
辽国大皇子耶律宗真的生辰日。
一大早。
幽州城四处就响起了牛角号声。
居住在幽州城内行宫里的辽皇耶律隆绪,率领着自己的亲军皮室军,离开了幽州城,赶到了幽州城外十里的地方。
各部各藩属的头人,早早的率领着各部族的汉子,在十里外等候着辽皇耶律隆绪。
他们早已帮辽皇耶律隆绪搭建好了捺钵,一个巨大的宫殿式帐篷。
此外,在斡鲁朵四周,还搭建了许多供给辽国皇族、贵族居住的斡鲁朵。
在行帐外,还搭建了一圈专门供给皮室军居住的行营。
皮室军的行营,是圆弧形的,围绕了一圈,把辽皇耶律隆绪的捺钵、辽国皇族、贵族居住的斡鲁朵,围绕在其中。
外面,才是各部各藩属的营帐。
而且各部各藩属的营帐,得等到辽皇耶律隆绪住进了自己的捺钵以后才能搭建。
之所以要这么做,那是因为辽皇耶律隆绪在住进了捺钵,会选定几条称心如意的进出道路,各部各藩属的营帐,不能阻挡辽皇耶律隆绪定下的道路。
当然了,这只是其一。
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避免各部各藩属在搭建营帐的时候,设下伏兵。
各部各藩属在搭建完了他们的营帐以后,已经到了傍晚。
然后他们会分批离开营地,去砍柴取木,在营地内各处搭建一个又一个的火塔。
其中最大的火塔,当属辽皇耶律隆绪捺钵前的三丈高塔。
……
夜幕缓缓降临的时候。
营地四周的火塔缓缓被点燃,一团团的篝火冲天而起。
寇季一行就是在营地四周的火塔点燃以后,才在刘慎行的引领下,进入到了营地里的。
一进入到营地里。
就感受到了火焰的炽热,牛羊肉烘烤的芳香,以及在篝火前载歌载舞的小部族汉子和姑娘们的热情。
作为能跟辽国平起平坐的大宋使节。
寇季一行人自然不会待在外面,陪着那些辽国藩属们一起热闹。
他们在进了营地的那一刻,就被迎进了内围。
内围大多是辽人,还有一些小部族的头人、小头人等。
各小部族的头人、小头人,大多都是穿金带银,身上裹着野兽的皮毛,坐在毯子上。
辽人中也有一些人是这种装束,但是大多人除了身上配有白狐狸等稀有的皮毛毡帽外,身上穿戴着皆是汉服。
看着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这恰恰说明了,辽国汉化多年,带给了辽国的诸多变化。
从内围的营门口,一直到辽皇耶律隆绪的捺钵前,摆放着长长的两道桌子和毯子。
各部头人、小头人、随行在辽皇耶律隆绪身边的辽国官员,以及一些脱离了权力中心的辽国贵族、辽国皇族,分别落座在两侧。
在他们身后,有光着膀子,甩着辫子的辽国汉子,架着一堆堆的篝火,在烘烤着牛羊。
寇季一行人,就是在这群人瞩目下,沿着他们面前的大道,一路走到了辽皇耶律隆绪的捺钵前。
捺钵的帐门敞开着,辽皇耶律隆绪坐在捺钵深处的龙椅上,在他身侧,各坐着辽国大皇子耶律宗真、辽国皇后萧菩萨哥。
在他们三人下首,还坐着一个人。
辽国大皇子耶律宗真的生母顺圣元妃萧耨斤。
除了他们四人以外,捺钵内两侧也坐满了人,皆是在辽国位高权重的人物,以及一些辽皇耶律隆绪比较欣赏的小部族头人、小头人。
由于捺钵太深,火光耀眼,所以寇季虚晃了一眼,并没有看清辽皇耶律隆绪等人的面目,只是看到了一个影子。
“召宋使觐见!”
当寇季一行在门口站定以后,立马有人从捺钵内传话,辽皇耶律隆绪要召见他们。
向敏中领着寇季等人,对着捺钵躬身一礼,然后在辽国内侍引领下,进入到了捺钵内。
沿着灯火通明的大道,一路走到了辽皇耶律隆绪近前。
捺钵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
等他们刚走到辽皇耶律隆绪面前,就听有人当场喝道:“宋人大胆!”
之所有会有人这么喊,是因为进入到了捺钵里以后,寇季直面着辽皇耶律隆绪,并没有恭顺的垂下脑袋。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直视吾皇?1”
有人当场喝斥。
坐在辽皇耶律隆绪下首的顺圣元妃,面露狰狞,冷声道:“似这等不知礼数的宋人,就应该拖出去五马分尸。”
辽皇耶律隆绪听到她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
寇季却对这些呼喝声,威胁声,毫不在意。
他仔细的打量着辽皇耶律隆绪。
年近五旬的辽皇,脸上并没有多少老态,只有一些风霜残存的痕迹,一双刀眉,在他那如同星辰一样闪烁的目光衬托下,显得颇具杀气。
一张国字脸上,不显喜、不露悲,态度从容,却不怒自威。
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山羊胡须,搭在从脖颈两侧垂下来的一颗颗毛绒球上,随着呼吸上下颤动着。
头顶毡帽上的两根灵羽,从寇季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没有动过。
庞大的身躯笼罩在帝王服饰内,坐在那里像是一座山似的。
第0246章 一代雄主的手段
辽皇耶律隆绪给寇季的第一感觉就是,他比赵恒更像是一个帝王。
刨去他跟赵恒的功过不提,单单是从卖相上看,辽皇耶律隆绪比赵恒更具帝王威严。
陪坐在辽皇耶律隆绪身边的辽国皇后萧菩萨哥,是一个慈眉善目的美妇人,当真是应了她的名字,坐在那里笑呵呵的像是菩萨,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
虽说她身上穿着华丽的后袍,但是并没有多少咄咄逼人的贵气。
至于坐在辽皇耶律隆绪另一侧的辽国大皇子耶律宗真,那还是一个小宝宝,在自己的座椅上乱滚乱爬,看啥都新奇。
若不是侍女们拦着,估计还会冲着寇季举起小手,要抱抱。
当寇季的目光落在了辽国大皇子耶律宗真生母顺圣元妃身上的时候,差点没惊掉下巴。
给猴子套上一身华服是啥样子,顺圣元妃萧耨斤就是啥样。
身形消瘦,面黑如炭,奇丑无比(非稻草杜撰,史书上是这么写的)。
寇季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在了辽皇耶律隆绪身上。
他很想质问辽皇耶律隆绪一声。
您贵为辽皇,面对此等奇女,是如何下手的?
辽皇耶律隆绪见寇季脸上神色古怪,而且目光刚从顺圣元妃萧耨斤身上盘桓过来,大致就猜出了寇季的心思。
他心里又恼又怒,恨不得当场开口,让人把寇季拖下去,一点点切开数年轮。
他还想对寇季大声咆哮一句。
你以为朕愿意啊?朕当年跟她同房,是被朕的母后给逼得。
辽皇耶律隆绪终究还是没有让人把寇季拖出去给切了。
对他而言,寇季心里想的那些事情,还不足以让他跟大宋彻底撕破脸。
他远比一般人能忍,远比一般人心智坚定。
特别是男女之事上面的问题,不会让他的心神动摇半分。
毕竟,他是看着他母后承天皇太后萧绰和他的季父耶律隆运(韩德让)同食、同坐、同寝长大的(此事也非稻草杜撰,萧太后和韩德让过夫妻生活的事情,在《乘轺录》中有记载)。
辽皇耶律隆绪的目光在寇季身上一瞥而过,冷哼了一声。
那些声讨寇季的人,瞬间闭上了嘴。
向敏中赶忙领着王曾、寇季一行,对辽皇耶律隆绪躬身施礼,“外臣向敏中(王曾),参见辽国皇帝陛下,见过辽国皇后娘娘,见过顺圣元妃娘娘,见过辽国大皇子殿下……”
施礼过后。
辽皇耶律隆绪展颜笑道:“向公,你与朕也是旧识,知道朕不喜欢这些俗礼,快快请起。”
向敏中再次拱手一礼,笑道:“承蒙辽国皇帝陛下错爱……”
辽皇耶律隆绪缓缓点头笑道:“向公快快落座,朕记得昔年承天皇太后招待你的时候,你很喜欢我大辽的梨花白,朕今夜特地让人备上了上等的梨花白,向公可一定要痛饮一番。”
向敏中躬身道:“多谢辽国皇帝陛下厚赐。”
辽皇耶律隆绪让人请向敏中落座以后,又对王曾笑道:“王公之名,朕闻名已久,只是一直无缘一见。今日相见,朕要跟王公好生攀谈一二。
王公著的《契丹志》,朕一直放在枕边,闲暇的时候会仔细翻阅,其中有一些不解的地方,还需要跟王公好好探讨一二。”
王曾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赶忙拱手道:“外臣从未出使辽国,对辽国的风土人情了解的比较片面。《契丹志》一书中些许地方,跟辽国国情并不相符。外臣哪敢在您这位契丹共主面前班门弄斧。”
辽皇耶律隆绪摆手道:“王公不必自谦,王公虽然从未到过我辽国,但王公《契丹志》中对我辽国的国情描述,入木三分。
王公仅凭坊间的传闻,以及些许的典籍,就能著出《契丹志》。
若是让王公在我辽国盘桓一二载,一定能够著出堪比太史公《史记》一类的巨著。”
王曾苦笑道:“外臣哪敢跟太史公相提并论。”
辽皇耶律隆绪大气的道:“王公何必说这种丧气话,朕以为,王公有这个能力。”
王曾拱手道:“多谢辽国皇帝陛下看重。”
辽皇耶律隆绪大手一挥,豪迈的道:“王公乃是大才,当赐上座。”
王曾拱了拱手,在辽国内侍引领下,坐到了向敏中身旁的位置。
向敏中此前出使过辽国,早就在辽国获得了坐上座的资格,所以他再次出使辽国,不用辽皇耶律隆绪分说,辽国内侍也会给他引领到上座上坐下。
辽皇耶律隆绪先后厚待向敏中、王曾二人,看得寇季直吧嗒嘴。
当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的扔啊。
难怪人家能引领辽国,走到万邦来朝的地步。
赵恒比起人家,真是差的不止一星半点。
辽皇耶律隆绪在待人接物上,表现出来的谦逊、和蔼,跟他领兵的时候的霸道、强横,完全不同。
他跟向敏中的对话,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可寇季却从中听出了太多东西。
他对向敏中的喜好非常了解,即便是时隔多年,仍然能记得清清楚楚,还用三言两语,就把彼此的关系拉近到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这说明什么?
说明辽皇耶律隆绪很重视向敏中,把向敏中记在心里。
他要是非耶律氏,非辽人,估计向敏中早就跪服在他脚下,当了他的臣子了。
还有王曾。
第一次见面,辽皇耶律隆绪就用王曾的著作为由拉近了彼此的关系。
甚至还毫不掩饰的向王曾透露欣赏之意。
更是摆出了一副要向王曾请教的姿态。
《契丹志》?
那是一本什么书?
寇季在汴京城混迹了近两年,也没有听说过这本书。
更不知道王曾写过这么一本书。
可远在千里之外的辽皇耶律隆绪,非但知道《契丹志》,甚至还仔细研读过。
他是什么人?
契丹共主,辽国皇帝,一座万里江山的主宰。
每日里所要处理的公务多不胜数,还有闲暇翻找出一本寇季都没停过的书看。
足见他对人才的渴望,对知识的渴望,对王曾的欣赏。
一代雄主,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你是……寇季?”
就在寇季拿辽皇耶律隆绪跟赵恒比较的时候,辽皇耶律隆绪的目光落在了寇季身上,声音不高不低的问道。
寇季在辽皇耶律隆绪的询问下,缓缓回神,拱手道:“外臣正是寇季。”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寇季,笑眯眯的道:“你是朕见过的唯一一个在朕说话的时候,走神的……”
寇季尴尬的笑道:“外臣失礼了。”
辽皇耶律隆绪顿了一下,缓缓摇头道:“朕知道你是一个不拘泥于俗礼的人。朕不勉强你,也不会怪罪你。”
寇季拱手道:“多谢辽国皇帝陛下。”
辽皇耶律隆绪幽幽的道:“近两年,你的名字,频频在朕的耳边响起。你的事迹,朕听到过不少。比如你造出寇公车,孝顺祖父。为朕的御兄守灵,差点跪断双腿。如此孝行,确实令朕也感到敬佩。
但更让朕敬佩的是,你居然能够在诸多的蛛丝马迹中,看穿朕的谋划,参破朕要攻打西夏的目的。”
辽皇耶律隆绪缓缓起身,举起双手,高声道:“朕为了攻打西夏,从开泰八年四月,一直谋划到了年末。直至朕率领五十万大军西进,仍然没有人发现朕的谋划。
朕瞒过了天下人。”
辽皇耶律隆绪收回手,目光落在寇季身上,声音沉重的道:“但是朕没有瞒过你。你是全天下,唯一一个看透朕心思的。
朕不惜以岁币相商为由,邀你往我大辽一行,就是想当面问一问你。
你是如何看穿朕的谋划的?”
面对辽皇耶律隆绪当堂质问,寇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果断把黑锅扔在了耶律吴哥身上。
寇季拱手道:“辽国皇帝陛下既然不惜以岁币为由,邀请外臣到辽国,又当面问出此事,那外臣不能不答。外臣之所以能参破此事,全赖贵国四皇子耶律吴哥提醒。”
“胡说八道,我四哥怎么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寇季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十四岁左右的辽国皇子起身,喝斥道。
寇季目光落在辽皇耶律隆绪身上,见辽皇耶律隆绪什么也没有说。
他便望向了那个十四岁左右的辽国皇子,淡然道:“你是何人?”
“放肆!此乃我大辽六皇子,左骁卫大将军耶律宗愿。宋臣,还不速速施礼?”
有辽臣当堂喝斥。
寇季目光在耶律宗愿身上盘桓了一二,淡淡的拱手道:“外臣寇季,见过辽国六皇子殿下。”
“哼!”
耶律宗愿冷哼一声,倨傲的盯着寇季道:“你分明就是胡说八道,随口攀咬我四哥。你害的我四哥论为了马夫,这笔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现在又想陷害我四哥?”
寇季盯着耶律宗愿道:“是不是陷害,我还没有分说,你又怎么断定我是在胡说八道。”
耶律宗愿冷哼道:“你们宋人最擅诡辩,巧言令色,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从你们宋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有几句能够当真。”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看向了辽皇耶律隆绪,询问道:“辽国皇帝陛下,也是这个意思?”
辽皇耶律隆绪于又一次开口了,“朕之所以出发吴哥,不是因为他泄露了朕攻打西夏的谋划,而是因为他在宋廷的垂拱殿上露了破绽,让你们看出了真假。
朕也不相信,朕攻打西夏如此重要的事情,吴哥孩儿会告诉你。
吴哥孩儿做事虽然有些莽撞,总是喜欢口不择言。
但他是个分得清轻重的孩子。
大是大非面前,他从不会泄露半句。”
寇季搞清楚了辽皇耶律隆绪的态度,心里暗自冷笑。
辽皇耶律隆绪非要让他把这件事分说清楚,那就别怪他把耶律吴哥给坑死。
当即,寇季对辽皇耶律隆绪拱了拱手,坦言道:“外臣之所以说,此事是贵国四皇子告诉外臣的,指的并不是他的言语。而是他的所作所为。
外臣依稀记得,第一次见贵国四皇子的时候,是在大相国寺。
当时贵国四皇子,让人封锁了大相国寺,扬言说在里面祈福。
可外臣觉得,贵国四皇子要是真在大相国寺内祈福的话,就不该平白无故的封锁了大相国寺,若诸佛诸菩萨不快。
所以外臣带人强闯了大相国寺。
在里面撞上了贵国四皇子和青塘赞普角厮罗的部将安子罗。
既然是祈福,那么大相国寺内就应该只有贵国四皇子才对,为何会出现青塘赞普角厮罗的部将呢?
这里面要是没有什么谋划,没有什么密谋,那才有问题呢。
外臣原本是想找个机会再次查探一番。
却没料到,贵国四皇子跟青塘赞普角厮罗的部将安子罗并没有谈妥。
安子罗求到了外臣头上。
扬言要我大宋出兵,帮他们青塘一起攻打西夏。
从他跟外臣提出的诉求,不难看出,他跟贵国四皇子在大相国寺内所谈的,必然也是这件事。
就在外臣为安子罗的诉求四处奔走的时候。
安子罗突然找上了外臣,说是要回青塘。
他出使我大宋,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求我大宋出兵,帮助他们一起攻打西夏。
可他的诉求还没有达成,他就急着要离开大宋,这明显跟他出使的目的不符。
他在没有达成诉求以前,急着离开我大宋。
那就说明了一点。
有人答应了他的诉求。
那么除了我大宋之外,安子罗只跟贵国密议过此事。
很显然是贵国四皇子的决断出现了反复,答应了他的诉求。
有贵国出手帮忙,他自然不需要再恳请我大宋出兵。”
辽皇耶律隆绪听到寇季这番话,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
但是辽国的百官们听到这话,炸开锅了。
此事虽然跟耶律吴哥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却有间接的关系。
若不是耶律吴哥办事不谨慎,没有提前封了青塘人的嘴。
寇季也不可能从这些蛛丝马迹中,推断出辽国要对西夏用兵。
第0247章 只给寇季面子的辽皇耶律隆绪
辽国在西夏一败,败的有点惨。
不仅葬送了一群能征善战的将士,还葬送了辽国从高丽皇宫里搬出来的财富。
更重要的是,葬送了辽国不可战胜的名头。
前两者,辽国能够接受。
可后者,辽国真的无法接受。
不可战胜的名头一旦在列国之间竖立起来,那辽国对外征战,光是打出旗号,就能让敌人胆寒三分。
可一旦不可战胜的名头没了,那谁都能出来挑衅一下辽国霸主国的权威。
小小西夏都能打败辽国,那富庶的大宋呢?
是不是也能努力一把,教辽国做人?
辽国兵败西夏,辽人身上就像是被剥了一层皮一样让他们难受。
若仅仅是他们技不如人落败,那他们肯定会躲起来自伤自怜,可如今寇季曝出,耶律吴哥早在辽国兵临西夏的时候,就走漏了风声。
那么他们就不能容忍。
不用任何人提点,他们都会下意识的认为。
辽国兵败西夏,有可能是耶律吴哥走漏了风声,被西夏人提前知晓。
如此,辽国才会被西夏打败。
既然有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那么他就必须为此敷出沉重的代价。
辽皇耶律隆绪的儿子又如何,他又不是辽皇耶律隆绪的长子,他做了错事,必须付出代价。
几乎所有的辽臣,在寇季说完话以后,目光就落在了辽皇耶律隆绪身上。
作为契丹共主,辽国皇帝,他需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辽皇耶律隆绪从辽臣们眼中感受到了他们的心思,但他并没有开口处罚耶律吴哥,而是盯着寇季,沉声道:“你还是没有告诉朕,你是如何知道朕要对西夏用兵的?又是如何得知,朕是何时用兵的?又是如何推断出了朕行军的路线?”
辽皇耶律隆绪在一瞬间,把最初了一个问题,变成了三个问题。
寇季并没有因此去找辽皇耶律隆绪质问,他点了点头道:“在外臣发现了贵国要联手青塘,要对西夏用兵的时候,外臣就细细的观察着贵国的动向。
在得知辽国皇帝陛下率领五十万大军出巡狩猎的时候,外臣就知道,贵国已经出兵了。
外臣之所以能够推断出贵国兵马的行军路线,也是在这个时候推测出来的。
贵国要攻打西夏,又以狩猎为名,进了山。
那么贵国能走的,就只有山道。
外臣只需要找几个精通行军速度的老卒,推算一下,就能掌控贵国的兵马在山里的行军速度。
但这个时候,外臣其实还不能确定,贵国是不是真的要攻打西夏。
直到我大宋国内出现了粮荒。
淮南、江浙一带等十八个州,同时陷入了粮荒。
据外臣查证,这十八个州,并没有出现缺收的情况,却无故闹了粮荒。
事出反常。
外臣仔细查探了一下十八个州转运情况。
最终发现了贵国购粮的证据。
贵国秘密购粮的目的是为了什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是为了充作军粮。
同时让我大宋陷入到了粮荒的灾难中,导致我大宋在贵国攻打西夏的时候,无力插手。
结合以上种种理由,足以推断出,贵国要攻打西夏。”
“嘭!”
耶律宗愿听完寇季的话,一拍面前的案几,愤怒的站起身,盯着寇季。
寇季有些愕然。
不明白耶律宗愿为何突然反应这么大。
刚才他提到了耶律吴哥间接的泄露了辽国要攻打西夏的秘密的时候,耶律宗愿可没这么大反应。
如今提到了购粮的问题的时候,耶律宗愿突然这么大反应……
难道是?
不会这么巧吧?
辽皇耶律隆绪沉着脸,幽幽的道:“朕以为,吴哥只是在宋廷上露了破绽,才被你们察觉了朕的意图。朕却没料到,在此之前,他已经露出了两个破绽。
朕许他重金去购粮,特地提醒他千万别露出马脚。
却没料到,他还是留下了首尾被人抓住。”
寇季微微瞪大眼。
他还真猜对了。
负责购粮的人,居然也是耶律吴哥。
不等寇季有所反应,耶律宗愿已经率先离开了自己所坐的案几,跪在了辽皇耶律隆绪身前,情真意切的道:“孩儿恳请父皇,能饶四哥一命。”
随后,辽国其他几个年龄长的皇子,也纷纷出列,为耶律吴哥求情。
此外,还有一些耶律吴哥母家的族人出列,为他求情。
辽皇耶律隆绪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盯着寇季,道:“寇季,朕问你,若是在你们宋国,有人犯下如此大错,当如何处置?”
寇季很想怼一句。
你处置你儿子,问我干嘛?
随着辽皇耶律隆绪的话音落地,捺钵内的所有人目光,齐齐落在了寇季身上。
寇季瞥向向敏中,想求一个场外援助。
谁知道向敏中那老不羞的,丝毫没有搭理他,反而在明目张胆的占人家辽国侍女的便宜。
卧槽!
老向,你这是丢人丢到国外了?
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一段写进书里,流传千年,让后人骂死你?
向敏中靠不住。
寇季只能看向王曾,王曾只是淡淡的看了辽皇耶律隆绪所在的方向一眼,没有言语。
但寇季看懂了王曾这个眼神的意思。
辽皇耶律隆绪要处置自己儿子,那是他的权力。
寇季却不能随便参与。
寇季当即拱手道:“启禀辽国皇帝陛下,外臣入仕途尚浅,还没碰到过这种人。”
辽皇耶律隆绪把皮球踢给了他,他就顺脚把皮球踢了回去。
其实真要让寇季说的话,寇季也能给辽皇耶律隆绪说到一番。
以大宋朝廷的尿性,真要是有皇子犯了这种错,基本上不会死,说不定还会活的很滋润。
为何?
因为真有此事发生的话,下面一定会有人跳出来替皇子顶罪。
百官们纵然知道是皇子犯的错,也不会逼着皇帝杀儿子。
最终的结果就是替罪羊死,皇子活。
而且还会活的很滋润。
但是这番话,寇季不会告诉辽皇耶律隆绪。
辽皇耶律隆绪如何处置耶律吴哥,跟他没太大关系。
反正耶律吴哥跟他是敌对的关系,他在开口之前,已经想好了要坑耶律吴哥一把。
耶律吴哥要是真的被辽皇耶律隆绪一怒之下弄死,他才会称心如意呢。
他又怎么可能开口帮耶律吴哥说话。
辽皇耶律隆绪见寇季把皮球踢回来了,沉声道:“来人呐!”
“陛下且慢……”
就在辽皇耶律隆绪准备下令弄死耶律吴哥的时候。
辽后萧菩萨哥轻轻开口,她看着辽皇耶律隆绪,劝解道:“陛下子嗣不昌,每一个都来之不易,不能轻折。况且今日是只骨(耶律宗真契丹名)的诞辰,不宜杀人。”
辽皇耶律隆绪冷哼了一声,喝斥道:“这个逆子犯下如此大错,不杀他,朕如何给满朝文武交代?”
顺圣元妃萧耨斤挤出了一个笑脸,低声道:“不如贬其为牧民,收缴其母族的钱财,分派给契丹八部……”
辽皇耶律隆绪听到顺圣元妃萧耨斤的话,眉头挤成了一团。
他觉得顺圣元妃萧耨斤在他面前越发放肆了,频频出声干预朝政,一点儿也没有把皇后萧菩萨哥放在眼里,隐隐以皇后的身份在处事。
这让辽皇耶律隆绪心里很不痛快。
辽皇耶律隆绪本打算听了萧菩萨哥的话,顺水推舟放了耶律吴哥一马。
可听到了顺圣元妃萧耨斤的话,他下定了杀心。
“来人呐!给朕拿下耶律吴哥,披枷带锁,游街三日,三日后斩首示众。”
向敏中、王曾、寇季等宋臣听到这话,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他们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耶律吴哥那可是他亲儿子,可不是他侄子。
他说杀就杀,这该有多狠。
辽臣们听到了辽皇耶律隆绪的话,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原以为,辽皇耶律隆绪会借着萧菩萨哥的话,顺水推舟,放耶律吴哥一马,没想到辽皇耶律隆绪居然真的下了杀手。
一瞬间。
那些盯着辽皇耶律隆绪,准备要个说法的辽臣们,都如同鹌鹑一样,缩进了案几里。
这种杀儿子都不手软的人,杀他们更不会手软。
辽皇耶律隆绪可不是赵恒那样的皇帝,干什么都要先跟百官商议。
辽国所有人的生杀大权,都在他手里握着呢。
“陛下……”
辽后萧菩萨哥准备继续劝解。
辽皇耶律隆绪粗暴的打断了他,冷冷的道:“不必求情,朕意已决。”
向敏中、王曾二人有些坐不住了。
辽皇耶律隆绪要真的因为寇季一席话,砍了耶律吴哥的话。
那他们在辽国的处境,可就不妙了。
有资格进入辽皇耶律隆绪的寝宫,帮他生儿子的人。
其母族在辽国,必定拥有不小的力量。
派遣一支兵马在他们回程的时候砍死他们,那还是轻轻松松的。
“辽国皇帝陛下,外臣以为,此举不妥。”
“外臣也以为,此举不妥。”
向敏中、王曾二人纷纷离座,拱手施礼道。
向敏中直言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辽国皇帝陛下当对子嗣怀有仁爱之心,他们犯错的时候,您应该教导他们,而不是杀死他们。”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向敏中,沉声道:“向公,朕知道虎毒不食子这句话。但朕也知道你们宋人,还有另外一句话,叫做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王曾赶忙道:“辽国皇帝陛下,擅杀皇子,乃是皇室大忌。前唐太宗李世民,杀兄杀弟杀子,最后让前唐数百年江山传承,都在杀戮中度过。”
辽皇耶律隆绪闻言,沉声道:“王公一介外臣,能为我大辽江山,说出如此肺腑之言,朕心甚慰。但朕自登基以来,历经数十载,凭的就是赏罚分明。
朕不能因为他是朕的儿子,就坏了朕统御大辽的规矩。”
向敏中、王曾二人还要开口。
辽皇耶律隆绪却强硬的打断了他们,道:“二位的好意,朕心领了。等二位回程的时候,朕必定会厚赐二位。但二位终究是外臣,不适合干预我大辽朝政。”
向敏中、王曾二人张了张嘴,最终又不得不闭上嘴巴。
然后他二人皆瞪了寇季一眼。
寇季瞧着他二人的神色,一脸疑惑。
我费尽了唇舌,让辽皇耶律隆绪弄死他儿子,你们却非要保他?
难道这其中有什么深意不成?
寇季思量再三,决定顺着向敏中、王曾的心思来。
虽然不知道他们二人此举有什么深意。
但是能让他们二人露出如此神色,想必耶律吴哥的性命对他们而言,很重要。
寇季有的是时间弄死耶律吴哥,不必急于一时。
当即,寇季开口道:“辽国皇帝陛下,适才您问外臣,我大宋若是碰到了这种事情会如何处理。外臣回答不知道。
但外臣刚才仔细想了一下,想起了我朝楚王的故事。”
辽皇耶律隆绪一愣,辽国满朝文武也是一愣。
辽皇耶律隆绪沉吟一二,道:“可是宋廷楚王赵元佐火烧东宫的旧事?”
寇季点头道:“不错……我朝楚王当年犯下了弥天大错,但太宗皇帝仍旧念及父子之谊,饶了他一命。”
辽皇耶律隆绪闻言,盯着寇季道:“你是想告诉朕,也应该念及父子之谊,饶吴哥一命?”
寇季缓缓点头。
辽皇耶律隆绪的目光在寇季身上盘桓了一二,缓缓道:“那朕就听你一言,饶恕吴哥一命,贬他为庶民,幽禁在上京城。”
此话一出。
捺钵内所有人愣住了。
满朝文武,包括皇后、皇子、顺圣元妃,还有辽皇耶律隆绪比较欣赏的向王二人,皆没劝住辽皇耶律隆绪。
但寇季一开口,既然把辽皇耶律隆绪给劝住了。
就连寇季自己也愣了。
他就是顺着向敏中、王曾二人的心思,随口劝说了一句。
却没想到,辽皇耶律隆绪居然听了他的话。
这也太给面子了吧?
给面子的让人觉得不真实。
难道寇礼那个不靠谱的爹,其实是辽皇耶律隆绪流落在大宋的亲兄弟?
这个念头刚从寇季脑袋里生出来,就被他快速的甩出了脑子。
这个想法太荒诞,明显不合理。
那么辽皇耶律隆绪为何这么给他面子?
第0248章 辽皇看上你了……
寇季猜不透辽皇耶律隆绪的心思,捺钵内的其他人也猜不透辽皇耶律隆绪的心思。
众人心中皆有疑惑,却没人敢开口问其缘由。
辽皇耶律隆绪行事,全凭一心,无需向任何人解释,也没有人能有资格让他解释。
就在捺钵内所有人猜测辽皇耶律隆绪心思的时候,辽皇耶律隆绪盯着寇季,再次开口道:“朕听了你的意思,你是不是也应该顺应一下朕的心思?”
寇季一愣,疑问道:“辽国皇帝陛下有何吩咐?”
辽皇耶律隆绪这么给他面子,他多少也得给人家一点面子。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捺钵外那一座没有点燃的火塔,对寇季道:“今日是朕皇儿的诞辰,宫外最大的那一座火塔,需要他亲自点燃。
朕的皇儿年幼,无法独自点燃那一座火塔,朕希望你能帮他一二。”
寇季闻言一愣,微微沉吟了起来。
他不明白辽皇耶律隆绪此举有什么深意。
但捺钵内的辽臣们却炸开了锅。
有人当即起身,直言道:“陛下,您怎么能让一个外人带领大皇子去点燃那座火塔呢?”
“陛下,此举不妥!”
“陛下,寇季区区一个外臣,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陛下,往年都是您亲自送大皇子去点燃火塔的。”
“……”
辽臣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辽皇耶律隆绪冷哼了一声,道:“都给朕闭嘴。”
辽臣们闻言,垂头丧气的闭上嘴。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寇季,询问道:“如何?能不能顺了朕的心意?”
寇季心里暗叹了一声,拱手道:“外臣遵旨。”
辽皇耶律隆绪闻言,满意的点点头,他对伺候着耶律宗真的侍女摆摆手。
侍女会意,弯下腰身,趴在耶律宗真耳边低语了几句。
然后在耶律宗真灵动的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的时候,牵着耶律宗真下了御座,到了寇季面前。
耶律宗真在侍女牵引下,到了寇季面前。
他眨巴着灵动的双眼,盯着寇季看了许久,挣脱了侍女的手,向寇季伸出了他的小手。
寇季对着他拱了拱手,伸手牵住了他,领着他往外走去。
耶律宗真迈着两条短短的小腿,吃力的跟着寇季,不时的还仰起头,仔细的打量寇季。
寇季努力的放慢了脚步,让耶律宗真能跟上他的速度。
可是走了两步,耶律宗真突然停下了。
他仰着脑袋,盯着寇季,嘴里吐出了一个寇季听不懂的音。
寇季见耶律宗真停下,也不敢强拽。
面对耶律宗真吐出的那一个他听不懂的音,一脸茫然。
一直跟随在他二人身后的侍女见此,微微捶胸一礼,轻声道:“殿下让您抱着他……”
寇季一愣,屈臂抱起了耶律宗真,把他抱在了怀里。
侍女见此,有些意外,她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那些个辽臣见了以后,频频皱眉。
顺圣元妃萧耨斤拧起了眉头,沉声道:“不合礼数……”
“哼~”
辽皇耶律隆绪轻哼了一声,顺圣元妃萧耨斤不甘心的闭上嘴。
辽后萧菩萨哥看到这一幕,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慈祥的笑意。
寇季的做法在辽国,确实有些不合礼数。
耶律宗真虽然年幼,可他已经会走了,在这种重要的场合,他去哪儿都得自己走,别人不能帮他,也没资格帮他。
作为辽国大皇子,辽国以后的储君,他必须如同幼狼一样活着。
在辽人的认知里,幼狼就该活的比别人坚强。
一味的活在别人帮衬下的幼狼,那不是狼,是家犬。
所以在辽国皇子的成长的过程中,很少有人去帮他。
反而会有很多人出手去磨砺他。
然而,寇季那会在乎这个。
他只想尽快的完成辽皇耶律隆绪的请托,然后回去驿馆里,仔细想一想辽皇耶律隆绪今日反常的举动,究竟有何深意。
抱上了耶律宗真,寇季就不用再迁就他,慢慢往前挪动了,他迈开步子往捺钵走去。
辽皇耶律隆绪瞧着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缓缓往外走去,嘴角勾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
辽后萧菩萨哥瞧见了辽皇耶律隆绪嘴角的笑意,目光在寇季身上盘桓了一二,沉吟了片刻,低声问辽皇耶律隆绪,“陛下很欣赏他?”
辽皇耶律隆绪沉吟了一下,缓缓点头。
辽后萧菩萨哥淡淡一笑,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反倒是顺圣元妃萧耨斤听到了萧菩萨哥的话,冷哼道:“我大辽有的是比他杰出的才俊,陛下何须放着自家的才俊不欣赏,反而去欣赏一个外人。”
辽皇耶律隆绪厌恶的瞪了顺圣元妃萧耨斤一眼,低声喝斥道:“你懂什么……”
顺圣元妃萧耨斤撇撇嘴,刚准备继续开口。
辽后萧菩萨哥低声提醒道:“妹妹,够了。大喜的日子,不要触怒陛下。”
顺圣元妃萧耨斤轻哼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辽皇耶律隆绪微微握了握拳头。
若不是顺圣元妃萧耨斤姓萧,若不是顺圣元妃萧耨斤是耶律宗真的生母,辽皇耶律隆绪早就命人把她拉出去点天灯了。
这女人自从生下了辽国大皇子以后,就越发放肆了。
顺圣元妃萧耨斤放不放肆,寇季不知道。
寇季只知道辽国大皇子耶律宗真有点放肆。
这小家伙在他怀里,一点儿也不消停,两只小腿不停的踢腾,在他身上踩出了一个个小脚印。
这还不算完。
小家伙似乎对他的肩膀情有独钟,已经啃了三下了,没有啃动,然后盯着他的肩膀流口水。
口水打湿了寇季的衣服,寇季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寇季抱着耶律宗真到了捺钵门口。
两个辽国勇士,捧着一支火把,递给了寇季。
寇季手持着火把,抱着耶律宗真,走到了最大的那一座火塔前。
在火塔四周,早已有各部族小头人、头人,手持着火把在等候。
等寇季走到了火塔前以后,耶律宗真的手搭在了火把上,努力的往外推。
寇季一瞧,小家伙似乎很有经验。
他就顺了小家伙的心思,拽着小家伙的手,一起握着火把,丢尽了火塔里。
各部族小头人、头人,先是单手锤胸,对着耶律宗真说了一大堆寇季听不懂的话,然后一个个把手里的火把丢尽了火塔里。
随着一道一道火把的加入,火塔瞬间被点燃了。
猛烈的火焰越升越高,随即蔓延到了整座火塔,火焰一窜直冲云霄。
耶律宗真盯着火焰,非常激动,在寇季怀里一纵一纵的,似乎想跳出寇季的怀抱,扑向火焰。
坐在捺钵外的那些辽臣、各部族、各藩属的头人们,纷纷起身,单手锤胸,向耶律宗真说着一大堆的吉祥话。
寇季抱着小家伙回到了捺钵内。
捺钵内的辽臣们纷纷起身,单手锤胸,向耶律宗真说着吉祥话。
耶律宗真在寇季怀里一蹦一蹦的,似乎在回应他们。
寇季抱着耶律宗真到了辽皇耶律隆绪面前以后,把他还给了辽国的侍女,侍女牵着耶律宗真回到了御座上。
辽臣们再次表示祝贺。
在辽皇耶律隆绪准许以后,才重新落座。
辽皇耶律隆绪对寇季笑道:“寇爱卿也落座吧……赐上座。”
寇季挑了挑眉,道谢了一声,在辽国侍女引领下坐在了王曾身旁。
对于辽皇耶律隆绪称呼他‘爱卿’,他也没多想。
宋辽两国自澶渊之盟以后,便是兄弟之国。
两国之间的邦交文书上,经常用御兄、御弟互相称呼。
宋使到了辽国以后,为显亲昵,辽皇耶律隆绪经常以爱卿称呼。
寇季大致上能理解辽皇耶律隆绪的心思。
在他眼里,兄弟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
兄弟的臣子,就是他的臣子。
他的臣子,还是他的臣子。
寇季刚坐定以后,王曾低声对他说了一句。
“辽皇看中你了……”
寇季一愣,不等他开口,就见王曾已经举起了酒杯,站起了身。
寇季也赶忙举起了酒杯,站起了身。
因为辽皇耶律隆绪举起了酒杯站起了身,所以捺钵内所有人都站起了身。
辽皇耶律隆绪举着酒杯起身以后,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
他并没有找人翻译,在他叽里咕噜说完话以后,又用汉话把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大致上都是一些场面话,寇季也没有用心听。
辽皇耶律隆绪说完话以后,高举酒杯,道:“诸位,盛饮赐杯。”
话音落地,辽皇耶律隆绪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他人也跟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一场盛大的宴会开始了。
大家坐在一起吃吃喝喝,看着侍女们跳舞,看着勇士们摔跤。
偶尔还有一两个小部族的头人跳进场中,表演一下他们部族特有的节目,场面十分热闹。
寇季却无心看这些节目。
他在王曾重新坐下以后,就攀到了王曾身边,低声问道:“您说辽皇看中我了?”
王曾放下了酒杯,重重的点头道:“不错,辽皇看中了你,而且还不是一般看中。”
寇季疑问,“怎么讲?”
王曾低声道:“你以为那火塔是什么人都能陪着辽国大皇子点的吗?”
寇季问道:“有什么说法?”
王曾道:“此前几年,陪着辽国大皇子点火塔的,都是辽皇自己。”
“其他人不行吗?”
“也行……”
“有没有先例?”
寇季追问。
王曾点头道:“有……辽皇年幼的时候,陪他一起点火塔的人叫耶律隆运,辽皇的叔叔。”
顿了顿,王曾补充道:“除此之外,他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韩德让。”
王曾目光落在寇季身上,吧嗒着嘴感叹道:“辽皇这是在暗示你。”
寇季一脸愕然。
辽皇耶律隆绪在暗示寇季什么,不用王曾明说,他也猜得出来。
辽皇耶律隆绪是在暗示寇季,只要寇季愿意投靠辽国,他会培养寇季成为另一个韩德让。
当耶律宗真接替了辽皇耶律隆绪的皇位以后,寇季就是另一个耶律隆运。
寇季想通了这一点,看向了在御座上瞎折腾的耶律宗真,心里嘀咕了一句。
小子,你知不知道,你爹想请我给你做干爹……
寇季目光在耶律宗真身上盘桓了一二,想起了耶律隆运和承天皇太后的趣事,顿时目光又落在了顺圣元妃萧耨斤身上。
瞧见了顺圣元妃萧耨斤那张又黑又丑的脸,寇季心里再次嘀咕了一句。
小宗真,虽然你爹想邀请我给你当干爹,但是我真的不想当你干爹……
随后,寇季的目光又落在了辽皇耶律隆绪身上,盯着辽皇耶律隆绪那张充满了威严的脸,他怎么想也想不通。
这位雄主,为了拉拢他,居然会给出如此高的待遇。
虽说他在大宋干了不少事情,也看穿了辽皇耶律隆绪攻打西夏的目的。
可这些,还不足以让辽皇耶律隆绪下如此血本招揽他。
他不明白,这位雄主,到底是从哪儿看出了,他有跟韩德让不相上下的本事。
不懂就问。
这是寇季一直保持着的一个优良的习惯。
在心中有了疑惑以后。
寇季就看向了王曾,继续追问道:“辽皇为何要下这么大本钱拉拢我?我也没发现自己有媲美耶律隆运的本事啊?”
王曾撇嘴道:“老夫也没发现……”
寇季一愣,神色古怪的道:“其实……我还是很有本事的……”
王曾哼哼了一声,道:“能比老夫大?”
寇季瞬间闭上嘴不说话了。
别看王曾在大宋朝堂上像是一块砖头一样的被随便搬,像是没有多少地位似的。
其实王曾相当厉害。
这也是一位神童级的人物。
二十三岁的时候,状元及第。
虽说出仕的时候,年龄比晏殊高。
可人家状元及第的含金量,却比任何人都高。
人家是三元及第。
大宋立国至今,只有两位三元及第的人物。
一个是蔡州汝阳人孙何,另一个就是王曾。
也就是说,从大宋立国至今,能跟他一教高下的,只有孙何。
比文采,寇季输给人家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再细数王曾的履历,那就更不是寇季能比的了。
寇季没办法跟王曾相比,就只能瓮声瓮气的问道:“那你说辽皇到底看中了我什么本事?”
王曾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老夫也想知道。”
向敏中在这个时候,带着一身羊肉的腥膻味凑过来,嫉妒的道:“老夫也很想知道,辽皇到底看上了你哪一点。”
寇季耸动了一下鼻子,询问道:“向爷爷,您吃羊肉了?”
向敏中一愣,摇头道:“没有啊。”
寇季狐疑的道:“那您身上的味道?”
向敏中嘿嘿一笑,瞥了一眼距离自己不远处的辽女。
寇季脸色一黑,一脸嫌弃的道:“您离我远点……”
王曾上下打量了一眼向敏中,嫌弃的往寇季身边坐了坐。
向敏中老脸一黑。
寇季、王曾却懒得搭理他。
二人低着头喝酒、吃肉,看表演。
酒足饭饱以后。
由女真部头人带头,开始向辽国大皇子耶律宗真献上礼物。
龙眼大小的东珠,一显就是十二颗。
向敏中瞧着都眼热,可见这些东珠到底有多珍贵。
随后其他各部族、各藩属跟着献上了礼物。
除了高丽献上的那一根据说有千年的老参以外,其他各部族、各藩属献上的礼物,远远比不上女真部献上的东珠。
最后压轴的就是大宋献礼。
第0249章 一个要命的女人……
看完了别人拿出来的礼物,寇季觉得大宋准备的礼物,没必要拿出来了。
太丢人。
一个刘亨请的镂空的金佛,能有多少价值?
放在寻常百姓家里,那是一等一的稀罕物,可拿到这种场面上,真的很丢人。
然而,向敏中那老倌自己造的孽,却不愿意自己去挡。
而是推着寇季出去当了献礼的使节。
寇季心里恶狠狠的把向敏中骂了三遍,然后捧着笼罩着纱布的金佛,到了辽皇耶律隆绪面前。
见到了大宋献礼,所有人都身长了脖子,打算一探究竟。
历年来,在辽国朝堂上献礼的时候,大宋的礼物一直都是最贵重的。
所以大家都很想瞧一瞧,今年大宋又献上了什么珍贵的礼物。
辽皇耶律隆绪似乎也有这个心思,所以在看到了大宋献上的礼物蒙着纱布以后,就说道:“掀开,让朕瞧瞧。”
寇季嘴角抽搐着,掀开了金佛身上笼罩的纱布。
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所有人鄙夷的目光的准备。
然而,当他掀开纱布以后,却愣住了。
手里的金佛,明显变了一个模样。
那一行铭刻在金佛身上的小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镶嵌着宝石的华丽的金佛。
金佛佛身并没有大动,只是在金佛胸前,多了一个用红宝石镶嵌出来的佛印。
佛头上头发凸起的部分,也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大小相同的墨色宝石。
四周的辽臣在看到了金佛以后,发出了一声惊呼。
旋即,他们皆站起身。
辽皇耶律隆绪、辽后萧菩萨哥、顺圣元妃萧耨斤三人也站起身。
除了辽皇耶律隆绪微微点了点头以外,其余人皆双手合十向金佛施礼。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寇季手里的金佛,赞叹道:“你能从大相国寺内请一座金佛,不远万里送到我大辽,为朕的皇儿献礼,有心了。”
寇季闻言,微微一愣。
这金佛跟他见到寻常的佛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为何辽皇耶律隆绪能一言断定,这金佛是从大相国寺内请的。
心中虽然有疑惑,但是寇季没有开口发问。
献上了金佛以后。
辽皇耶律隆绪宣了一声赏。
当即有侍女端着盘子,赐了一颗东珠给寇季。
献礼过后。
又是一番饮宴。
饮宴一直持续到了深夜才散场。
寇季有心拉着向敏中、王曾二人攀谈一二。
谁知道人家散场以后,果断钻进了辽皇耶律隆绪给他们安排的帐篷里。
寇季只能耷拉着脑袋,回到了辽皇耶律隆绪给自己指定的帐篷。
帐篷外的辽臣们并没有散,那些各小部族的头人们也没有散,似乎到了深夜以后,他们的宴会才刚刚开场。
白天的时候,那些趁机的各小部族的女子们,似乎在这个时候登场了。
在寇季帐篷外不远的地方,响起了一道道欢声笑语,还有一道道嘹亮的歌声。
寇季掀开了帐篷瞧了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个辽国的少男少女们,围着篝火,在哪儿喝酒、吃肉、唱歌、跳舞。
他们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时不时,有少男拉着少女,消失在众人眼前,躲进了帐篷后、草甸后、或者没人的角落。
寇季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了。
因为有一对少男少女就躲进了距离他不远处的草甸后,开始做起了难以启齿的事情。
寇季觉得,偷窥别人繁衍后代,有些不妥。
他果断放下了帐篷的帘子,躲进了被窝。
只是帐篷外的繁衍后代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听的他脑仁疼。
就在寇季用被子捂着脑袋在床上打滚的时候,一个铜壶,顺着他帐篷帘子下的缝隙,滚了进来。
撞上了放在他帐篷当中的火盆以后,发出了一声叮当的响声。
寇季一愣,掀开了被子,往帐篷门口瞧去。
却见帐篷的帘子被人掀了个大开,一阵轻风吹了进来,吹灭了帐篷里的烛火。
帐篷里只剩下了帐篷顶部空洞处投下来的月光。
一道身影借着那一缕月光,投进了寇季的帐篷。
一股淡淡的幽香,顺着寇季的鼻子,窜了进去。
不等寇季反应过来,那道身影已经爬上了寇季的榻上。
寇季警惕的拉开了距离,低声道:“谁?”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也不要问我是谁……”
“我只求一夕欢好,我不会缠着你……”
“……”
“不行!”
寇季严词拒绝。
那女子倒在寇季怀里,低声道:“你嘴上说不要,可身体很诚实……”
寇季推开了那女子,义正言辞的道:“我是个洁身自好的人。”
那女子一愣,幽幽的道:“你是在嫌弃我?我知道你们宋人喜欢干净,不喜欢我们辽人身上的腥膻味,所以在来之前,我洗了很多次。”
顿了顿,那女子又道:“而且我跟外面的那些女子不同,我从没被人碰过。”
寇季急声道:“我也从来没被人碰过。我也不想被别人碰。你快出去,不然我喊人了。”
“哎……”
听到寇季要喊人,那女子叹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往帐篷外走去。
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那女子幽幽的道:“你不打算挽留我?”
寇季质问道:“我为何要挽留你?”
那女子低声道:“我要是走了,你会后悔的。”
寇季认真的道:“我不会后悔。”
那女子也没有多言,离开了寇季的帐篷。
那女子说的没错。
她走了没多久,寇季就后悔了。
他没料到,走了一个温婉的,来了一个狂暴的。
就在那女子走了以后不久,一个美妇人,领着四个膀大腰圆的侍女,强闯进了寇季的帐篷内。
不等寇季发问,那美妇人就开口道:“没想到你居然能引来她的青睐。本来本宫打算进你帐篷的,但是看到她先一步进了你帐篷,本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正当本宫准备离开的时候,你居然把她赶出了帐篷。”
美妇人盯着寇季上下打量了一眼,满意的笑道:“你做的很好,本宫很满意。”
寇季一脸懵逼的盯着她,“你谁啊?”
美妇人盯着寇季笑道:“本宫耶律赛哥!”
寇季一愣,愕然道:“十三公主耶律赛哥?”
耶律赛哥点头道:“不错,正是本宫。”
寇季回想了一下临来的时候,王曾给他突击培训的辽国皇室的成员资料以后,愕然道:“你不是……”
耶律赛哥不等寇季把话说完,就抢先一步道:“你想说,本宫应该被幽禁着才对,为何会出现在你的帐篷里,对不对?”
寇季缓缓点头。
耶律赛哥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因为你的出现,本宫才被从幽禁之所放出。父皇说过,只要本宫能拿下你,就可以赦免本宫的罪过。”
寇季立马用被子裹紧自己,认真的道:“我不是随便的人。”
耶律赛哥点头道:“本宫知道……”
寇季赶忙道:“那你还不出去?”
耶律赛哥笑道:“本宫要是就这么走了,父皇肯定不会赦免本宫。所以,本宫要定你了,你今晚就是本宫的人了。”
寇季驱赶道:“你快走,你再不走,我喊人了。”
耶律赛哥听到这话,哈哈大笑,“你喊吧,你再怎么喊也没用。别人只会以为我们玩的尽兴,不会有人进来打扰我们的。”
“卧槽!”
见自己喊人的威胁不管用,寇季说了一句脏话,拔腿就往外面跑。
耶律赛哥见此,对随她而来的侍女吩咐道:“给本宫抓住他。”
四个膀大腰圆的侍女一拥而上,封死了寇季所有的去路。
寇季无处可逃,四处瞧了一眼,发现了地上的火盆。
他眼前一亮。
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皮袋子,随手扬了出去。
皮袋子里面装着的火药撒进了火盆里,呲呲呲冒着火光。
那四个侍女赶忙躲避。
寇季借此逃出了帐篷。
跑出帐篷不远。
一只素手抓住了他,牵着他逃离了帐篷所在的地方。
寇季就任由人家牵着,一路逃离了此地。
一路逃到了一堆燃尽的篝火旁,才缓缓停下。
寇季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低声道:“谢谢……”
“没关系……”
轻柔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寇季仔细打量了一下牵着自己的女子,略微一愣。
皎洁的月光洒在了女子脸上,让寇季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娇小女子,长得很俊秀,给人一种恬静淡雅的感觉。
嗅着那熟悉的香味,寇季愣愣的道:“刚才在帐篷里……”
女子摇了摇头,轻声道:“刚才的事情不用多说了,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寇季一愣,缓缓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女子淡然一笑,对寇季邀请道:“陪我坐下聊聊?”
寇季点头答应了。
女子在燃尽了篝火旁边,挖了一个小小的坑洞,把篝火里还没有燃尽了炭火,用一根小木棍推了进去,然后盖上土,又捡了一张别人扔下的毯子扑到了上面,才邀请寇季坐下。
待到二人坐定以后,女子梳理了一下耳边的发丝,盯着天空中皎洁的明月,低声道:“我很喜欢宋国,喜欢宋国了衣服,喜欢宋国的诗词,还有宋国的胭脂水粉。
虽说这些东西,我在大辽都能看到。
但是我还是想去宋国走一走,看一看。”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宋国或许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女子歪过头,意外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象中的宋国是什么样子?”
寇季一愣,哑口无言。
寇季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听你的谈吐,你不像是……”
女子盯着寇季,低声笑道:“不像是那种会钻人帐篷的女子,对不对?”
寇季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女子低声笑道:“我也不想的。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顿了顿,女子盯着寇季笑道:“我刚才跟你说,我很喜欢宋国,很想去宋国。”
寇季疑惑道:“你是为了去大宋,所以才钻我帐篷,想让我带你去到大宋?”
女子摇了摇头,神色有些黯然的道:“我是因为不想去宋国,所以才钻你帐篷的。父皇说,谁能留下你的人,又或者留下你的孩子,谁就可以向他提一个条件。”
寇季微微一愣?
又一位公主?
耶律隆绪你是疯了吗?
我到底那里好了,值得你下这么大的血本?
你这么做,容易让我生出背叛赵祯的心思啊。
你这么做不对!
“你的条件是?不想去大宋?”
寇季腹谤了许久以后,疑问道。
女子点点头。
寇季皱眉道:“可你的话,前后自相矛盾啊?”
女子盯着寇季,笑吟吟的道:“我说的那么清楚,你还没听明白吗?”
寇季一愣再愣。
许久以后,他的瞳孔一点点放大,一脸惊恐的盯着女子,“你是鬼吗?”
女子见此,咯咯娇笑道:“你猜到了?父皇说你很聪明,你果然很聪明。”
寇季强忍着自己心头的惊恐,苦着脸道:“我情愿我没猜到。”
女子笑容灿烂的道:“可你已经猜到了。”
寇季盯着女子,哀求道:“就当我们没见过,好不好?”
女子突然板起脸,道:“不行……”
寇季微微起身,准备溜走。
女子见此,威胁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而且还是到了你们宋国以后。”
寇季果断坐下身,叹气道:“你赢了。说说吧,你要怎样,才会不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
女子顺势往地上一趟,道:“陪我躺会儿,说说话。”
寇季嘴角抽搐着,道:“你这是在要我命啊。”
女子似笑非笑的盯着寇季,道:“那你躺不躺?”
“躺!”
寇季咬着牙,躺在了女子身边。
只是他并没有挨着女子躺下,而是跟她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女子见寇季一脸痛苦的模样,一个劲的低声发笑。
她还一个劲的往寇季身边凑。
“你很害怕?”
女子盯着寇季笑问。
寇季无语道:“能不怕吗?”
女子一把拽住了寇季的胳膊,抱在了怀里,笑嘻嘻的道:“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你们宋人是不是都像你这么一样有趣?”
第0250章 辽皇耶律隆绪的狠辣
“也不是……像我这么洁身自好的,少之又少。”
“呸,不要脸……”
“嗯,我不要脸……我能走了吧?”
“不行!”
“到底怎么才肯放我走。”
“我还没想好。”
“……”
寇季就这么陪着女子躺在地上,有一句话没一句的聊着。
女子似乎有很多奇怪的问题询问寇季。
甚至平日里一些难以启齿的问题,也会询问寇季。
她大概是觉得,钻过了寇季的帐篷,跟寇季就亲近了几分,不需要在寇季面前掩饰什么。
她询问寇季,为何那些男男女女,总是热衷于人类的繁衍。
寇季不想回答她的问题,甚至还想堵上耳朵。
可他在女子的威胁下,不得不答。
可每答一句,他都觉得,脖子后有一柄无形的刀,下陷一分。
直到女子的话题扯到了大宋的风土人情上以后,寇季才松了一口气。
寇季就这么陪着女子,聊着聊着,一直聊到了翌日,天边浮现出鱼肚白的时候。
女子才缓缓起身,解着微薄的阳光,仔细看了一下寇季的面容以后,挥动着小手,“我先回去了,明晚我还在这里等你,你要是不来!哼哼哼……”
寇季翻着死鱼眼,用各种好话向女子保证,明晚一定到。
把女子哄走了以后,他掉头就跑。
他并没有返回自己的帐篷。
而是一头扎进了向敏中的帐篷,他怕耶律赛哥那头母老虎还在他帐篷里守着。
向敏中过的那叫一个舒服。
寇季闯进他帐篷的时候,他正左搂右抱的呼呼大睡。
老倌平日里一副病怏怏的模样,现在却一点儿也看不出病态。
寇季闯进了向敏中的帐篷,吓了向敏中一跳,向敏中瞧清楚了寇季以后,松了一口气。
老倌也不害羞,继续左搂右抱着道:“你跑到老夫帐篷里来做什么?”
寇季翻了个白眼,“我的帐篷回不去,里面有老虎。”
向敏中一愣,仔细打量了一下寇季,见寇季衣角等处有露水打湿的痕迹,就哈哈大笑道:“你不会一夜没回去吧?”
寇季又翻了一个白眼。
向敏中催促着那两个辽女穿上了衣服离开以后,对寇季笑道:“你小子,还真是我大宋朝堂上的一股清流。”
寇季懒得搭理他。
等向敏中收拾好床榻以后,果断占领了向敏中的帐篷,呼呼大睡。
向敏中瞧着倒在床榻上,立马睡熟的寇季以后,吧嗒着嘴道:“坐怀不乱真君子……老夫还真怕,为了向府的前程,把孙女嫁给你,委屈了她。
如今看来,是老夫的孙女捡到宝了。”
向敏中背负双手,悠哉游哉的往外走。
走了一半路,猛然回身,目光在寇季身上盘桓了一二,沉吟道:“辽皇要拉拢这小子,派遣到他帐篷里的女子,姿色一定不俗。
他这都能忍住?
老夫为官多年,还没碰到过这种人呢。
难道这小子不是坐怀不乱,而是有问题?”
想到此处,向敏中心里充满了担忧,他晃荡着脑袋,一边往外走,一边哼哼着,“得去找王曾过来给看看,王曾那老小子看过几本医书,应该能看出这小子的问题。”
向敏中出了帐篷,找到了王曾,把寇季的问题给王曾好好的细说了一下。
王曾觉得向敏中的担忧有理,于是乎两个老倌结伴到了向敏中的帐篷。
向敏中不理会在床榻上熟睡的寇季,果断掀开了寇季的被子。
迷迷糊糊中。
寇季感觉到有些不舒服,悠悠睁开眼,就看到了两个老倌,掀开自己的被子,在一个劲的猛瞧。
再一瞅,自己的裤子提在向敏中手里。
寇季感觉身下凉飕飕的。
他猛然瞪大眼,迅速的坐起身,用被子裹紧了自己,惊叫道:“你们两个老倌做什么?”
王曾缓缓直起身,摸索着下巴上的虎须,悠悠的点头道:“没什么问题……”
向敏中闻言,长出了一口气,点头道:“那就好……”
旋即,他盯着寇季,哼哼道:“还好你没问题,不然老夫可就对不起嫣儿了。”
寇季裹着被子,狠狠的瞪了向敏中、王曾二人一眼,破口骂道:“老流氓……”
他从向敏中手里抢过了自己的裤子,穿戴整齐以后,跑出了向敏中的帐篷。
最后在营地里兜兜转转,强占了一个随他们而来的侍卫的帐篷,才美美的睡了一觉。
并且还特地叫来了张元,在门口专门守着。
寇季一直睡到了傍晚才起身,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一张不该看到的脸。
面对着那张清秀的脸,寇季魂都快吓掉了。
寇季猛然拽紧被子,盯着她,沉声道:“你怎么来了?”
女子撅着嘴,质问道:“我怎么不能来了?”
寇季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女子疑问道:“没事就不能找你吗?”
寇季认真道:“你最好不要找我。”
女子冷哼了一声,“我父皇让我过来,邀你过去。他说今晚要破例再举行放偷节,让你领略一下我大辽的风俗。
明日他要去狩猎,也想邀请你一起去。”
寇季缓缓点头,疑问道:“什么是放偷节?”
女子低声道:“放偷节是我大辽的一个年节。每到这一日,各家各户都会敞开敖包的门户,任人进去拿取。若是有相中的女子,也可以在这一日去偷。”
寇季一脸愕然,“这跟昨夜有什么两样?”
女子一愣,认真的道:“昨夜不能偷东西。”
寇季叹了一口气,“我能不能不去?”
女子摇头道:“父皇相邀,你不去很失礼。”
“好吧!”
“你先出去,让我穿好衣服。”
寇季摆手道。
女子眨巴了一下眼,撇嘴道:“我进来的时候已经看过了,你根本就没脱衣服啊?”
寇季一愣,掀开了被子一角,瞅了一眼,还真穿着衣服。
他松了一口气。
起身洗漱了一番以后,就跟着女子往外走去。
路上,寇季疑问道:“我昨晚是不是被你骗了?”
“嗯?”
“今早回去以后,我仔细思量了一下,发现辽国皇帝陛下,似乎没有你这么一位公主……”
女子闻言一愣,转头盯着寇季,认真的道:“你以为真的公主会钻你的帐篷吗?”
寇季一脸愕然,“十三公主……”
女子晃着头道:“赛哥已经不是公主了。开泰七年,她因为无故杖毙了驸马府的婢女,被削去了公主的身份。如今只是一个庶民。”
一个公主?因为无故杖毙了驸马府的婢女,被削去了公主身份。
这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这在辽国,并不是什么大事。
辽国从建立之初,一直到灭亡,其实一直都遵循着森严的等级。
帝族耶律氏、后族萧氏,一直都是辽国权力的掌控者。
为了避免其他六族的人威胁到帝后两族的权力。
辽国皇室一直遵循着严苛的嫡庶等级制度。
后宫中所出的皇子、公主,唯有萧氏一族的皇后、妃嫔生出来的才能成为嫡系。
而且不论年龄大小,在排序的时候,始终排在其他皇子的前面。
这就是为何辽国大皇子耶律宗真还是一个孩子,而辽国四皇子耶律吴哥,却已经是一个青年人的原因。
而辽国的公主出生以后,只有嫡系所出,才会被封为公主。
庶出的,基本上都被封为县主、郡主,唯有出嫁的时候,才会被晋为公主。
更关键的是,由于嫡庶的问题,导致她们的待遇也有差别。
嫡出的公主,可以嫁给任何一个她看中的才俊。
而庶出的公主,大多都沦为了政治牺牲品,成为了联姻的对象。
而且嫡出的公主犯了错,辽皇还会回护一二。
但是庶出的公主犯了错,辽皇基本上都是顺应民意办事。
所以,一个公主,杖毙了一个婢女,被贬为了庶民,这在辽国并不奇怪。
寇季盯着女子,询问道:“那你究竟是何人?”
女子沉默了片刻,“我以前只是耶律氏旁支的一个贵女。去岁才拜倒在父皇膝下,成了大辽的公主。”
女子盯着寇季,认真的道:“而我之所以被晋升为公主,其目的,就是为了去你们宋国和亲。”
虽然早已猜到了这个答案,可是当女子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寇季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差点!
差点就对不起赵祯了。
女子见寇季嘴角直抽抽,就低声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也知道你们宋人的那套规矩。”
顿了顿,女子盯着寇季,笑吟吟的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要了我?我父皇还会送我去和亲吗?我猜,父皇到时候肯定会削了我公主的爵位,降为郡主,又或者县主,让我嫁给你。
然后他会在宗室之中,另择一位贵女,代替我成为和亲的公主。”
寇季抿着嘴,没有说话。
他很想告诉女子。
我就是因为不想娶你,所以才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很恐怖。
说话间。
二人到了辽皇耶律隆绪的大帐前。
今日辽皇耶律隆绪并没有在捺钵内召见他,而是在一座军帐前。
看得出,他在军帐里,远比在捺钵过的更自在。
寇季到了以后,就看到了向敏中、王曾二人早就到了,其他的使节团的贰官,也到了。
他们正在跟一群辽臣攀谈。
双方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像是在吵架。
这是在和谈?
寇季心想着。
辽皇耶律隆绪见寇季到了,对他招了招手,把他叫到了自己身前,并没有让寇季参与到和谈当中去。
“外臣寇季,见过辽国皇帝陛下。”
寇季到了辽皇耶律隆绪身前,躬身施礼。
辽皇耶律隆绪笑呵呵的叫寇季坐在了他身旁不远处的位置上。
屏退了左右以后,辽皇耶律隆绪笑问道:“你觉得朕的大辽如何?”
寇季沉吟了一下,笑道:“如虎踞龙盘。”
辽皇耶律隆绪听到这话,又笑眯眯的问道:“你不是在恭维朕?”
寇季拱手道:“在您面前,外臣不敢说假话。”
辽皇耶律隆绪缓缓点头,“虎踞龙盘,形容的倒是贴切。只是这虎起龙升,需要有风云相助……”
见寇季不接话,辽皇耶律隆绪就道:“相信你已经看到了朕的诚意。”
寇季盯着辽皇耶律隆绪,认真的道:“辽国皇帝陛下,不知道您是如何看出,外臣就是那能助虎起龙升的风云呢?”
顿了顿,寇季疑问道:“仅凭外臣看破您攻打西夏的谋划一事的话,似乎还不足以让您下这么大本钱。”
辽皇耶律隆绪没有回答寇季的话,而是指着站在他们不远处,那位女子,低声笑道:“你觉得她如何?”
寇季顺着辽皇耶律隆绪所指望了过去,看到了那位钻过自己帐篷的女子,沉吟了一下,道:“秀外慧中,是一位难得的佳人。”
辽皇耶律隆绪满意的笑道:“你若投靠朕,除了朕之前许诺你的以外,她也是你的。”
寇季沉默不语。
辽皇耶律隆绪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而去,盯着寇季,幽幽的道:“你若是拒绝了朕,朕就会把她嫁给朕的御侄赵祯。
她就会成为你大宋的皇妃。
而你和她独处一夜的事情,朕一定会替你保密的。”
寇季猛然抬头,一脸愕然的盯着辽皇耶律隆绪。
他一瞬间就生出了拿火枪突突了辽皇耶律隆绪的心思。
辽皇耶律隆绪的话是什么意思?
妥妥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啊。
辽皇耶律隆绪真的会替寇季保密?
明显不会。
会的话,他就不会把这话说出来。
寇季敢肯定,他要是拒绝了辽皇耶律隆绪,辽皇耶律隆绪把那女子嫁给赵祯以后,肯定不会帮他保守秘密的。
到时候,辽皇耶律隆绪只怕会把他跟那女子独处一夜的事情,宣告给全天下。
亏我还觉得你是一位雄主,你用这种手段胁迫我投靠你,是不是有点太下三滥了?
辽皇耶律隆绪似乎看出了寇季的心思,他淡淡的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拘泥于手段。告诉朕,你的答案!”
第0251章 寇季的价值
辽皇耶律隆绪话音落地。
在他二人四周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寇季心里在骂娘,脸上却没有一点异样的神色,他对辽皇耶律隆绪深深一礼,认真的道:“陛下,在外臣回答您之前,您能否先回答了外臣的问题?”
辽皇耶律隆绪一怔,抚摸着下巴的胡须,笑眯眯的道:“朕知道你心中有诸多疑惑。你既然执意要问,朕也不瞒着你。”
“朕之所以看重你,跟你看穿朕的谋划无关。”
辽皇耶律隆绪取下了抚摸胡须的大手,随意的挥动了一下,豪迈的道:“自从朕登基以来,谋划的事情多不胜数。能看穿朕的谋划的人,朕也见过不少。
甚至,朕还碰见一个能完全猜透朕心思的人。”
“还有这等人?”
寇季有些意外。
辽皇耶律隆绪点头道:“有,怎么可能没有。你们宋人有句话,叫做圣心难测。可即便圣心再难测,总有人想要揣测一二。
有人天赋异禀,在揣测人心一道有着惊人的天赋。
只要给他们足够的时间,他们就能清楚的摸到一个人的心思。”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问道:“那陛下是如何处置那个能猜透您心思的人的?”
辽皇耶律隆绪端起了桌上了酒杯,浅尝了一口,低声笑道:“自然是杀了……这一类人留着,只会给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辽皇耶律隆绪目光落在寇季身上,又道:“所以……朕从来都不会欣赏一个能猜透朕心思的人,甚至还有些厌恶。”
言外之意,是在告诉寇季,他耶律隆绪看中寇季,跟寇季能猜透他的心思无关。
寇季双手叠在腿上,眉头拧成一团,疑惑的道:“那您究竟是如何看中外臣的?”
“变化……”
辽皇耶律隆绪没有隐瞒,坦然的告诉了寇季两个字。
寇季不解其意。
辽皇耶律隆绪笑着解释道:“你祖父寇准的为人,朕一清二楚。他虽然有些胆色,但过于刻板、过于迂腐、过于愚忠。
他在宋国理政期间的所作所为,朕都有所关注。
朕对他的评价是,有治世之才,却无治世之能。”
寇季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辽皇耶律隆绪哈哈笑道:“你在责怪朕评价你祖父?朕知道你有孝心,可在这件事上,你无法反驳朕,也无法回护你祖父,因为朕说的是实话。
你祖父有治世之才,这无需朕多解释,从他现在打理宋国的一切政务,就不难看出。
你祖父无治世之能,朕可以跟你好好分说一下。
你们宋人,总喜欢把治世之才和治世之能混为一谈。
总觉得有治世之才的人,就应当有治世之能。
其实不然。
这就好比读书人的学问。
有人能夸夸其谈,写出惊世的治国言论。
这叫治世之才。
他若能把自己写出来的言论,落实在实处。
那就算是治世之能。
前者是才学,后者是能力。
有才学、有能力的,才算是真正的治世良臣。
有才学,却没能力的,算不上是治世良臣。
你祖父就属于有才学,却没有能力的哪一种。
朕知道,朕这么说你可能不服气。
但这是事实。
你祖父先后多次出任宋国宰相,却连王钦若、丁谓之流,都搬不倒。
反而被人家玩弄的灰头土脸的滚出了汴梁。
这就是他能力不足。
他若是有能力,滚出汴梁的就该是王钦若、丁谓。
他若有能力,就该扫清王钦若、丁谓这一类举世公认的奸臣,携百万大军北上,问一问朕,还不还燕云十六州!”
寇季仰起头,一脸愕然的盯着辽皇耶律隆绪。
辽皇耶律隆绪朗声笑道:“是不是觉得这话不该从朕这个大辽皇帝嘴里说出来?”
寇季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辽皇耶律隆绪啪一声,拍了一下座椅,叹气道:“朕是恨你们宋国不争,你们宋国占据着这片土地上最富庶的地方,钱财无数、粮草无数,却活得像是个耗子。
朕要是有你们宋国的钱粮,朕必定举世无敌。”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寇季,认真的道:“这就是朕三番五次攻打你们宋国的原因。你们宋国空守着钱粮,不思进取,朕就想把你们的钱粮拿过来,让你们看看,这些钱粮到底能发挥多大的力量。”
寇季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说道:“我祖父如今也不差……”
辽皇耶律隆绪声音又拔高了三分,“那是因为你!那是因为你的出现,让宋国的朝堂,让你祖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就是朕非要招揽你的原因。”
寇季微微一愣。
辽皇耶律隆绪认真的道:“你没有出现以前,你祖父像是一个横冲直撞的莽夫。面对丁谓、刘娥把持朝征,朕的御兄卧病在榻的时候,居然还敢进入到汴梁,参与到宫廷权力争斗中的莽夫。
你若不出现,你祖父逃不了一个流放千里的下场。
你出现以后,改变了这一切。
在你的影响下,你祖父从一个莽夫,变成了一个手腕强硬、处事果决的权臣。
你没出现以前,你们宋国像是一个鹌鹑,一个缩在壳里的鹌鹑。
不论是面对朕的挑衅,还是面对李德明的挑衅,都只是缩在壳里讨饶的鹌鹑。
你出现以后,让你们宋国这只鹌鹑,长出了锐利的啄,锋利的爪子。
刚刚破壳而出,就咬掉了李德明一大块肉。
别人看西夏的战事,只觉得是你看穿了朕的谋划,余者跟你无关。
可朕看西夏的战事,处处透着你的影子。”
寇季沉吟道:“大宋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多的变化,跟外臣也没有多大关系。全赖于满朝文武一起努力。”
辽皇耶律隆绪听到这话,讥讽的笑道:“就你们宋国朝堂上的那些官员?能入朕眼的,只有二三人而已。余者……”
“论吟诗作赋,朕就算带上全大辽的读书人一起,也比不上他们。可是论理政,都是一群草包。”
寇季疑问道:“辽国朝堂上也有不少类似的官员……”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寇季,低声笑道:“朕之所以养着这些草包,就是为了从你们宋国吸引人才。”
寇季听到这话,沉默不语。
他实在无话可说。
同样是养闲人,大宋是越养越糊涂。
辽国却是越养越清楚。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寇季道:“你的问题,朕回答了,现在该你回答朕的问题了吧?”
寇季沉吟道:“外臣还有疑惑……”
辽皇耶律隆绪一愣,道:“罢了,朕今日就解开你心里的所有疑惑,有什么问题,你尽管开口。”
寇季疑问道:“外臣有一点一直不明白。贵国和青塘在攻打西夏的时候,背地里结成了同盟,为何在贵国攻打西夏的时候,不见青塘出手。
反倒是我大宋攻打西夏的时候,青塘立马领兵奔赴战场。”
辽皇耶律隆绪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显然,寇季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是一段不愿意提及的事情。
不过,他并没有因此隐瞒寇季,而是坦然道:“朕说朕被青塘耍了,你信吗?”
寇季一脸懵。
辽皇耶律隆绪叹息道:“在朕出兵攻打西夏的时候,确实背地里跟西夏结成了同盟。等朕兵临西夏的时候,不见青塘有所动作,就派人去查探了一番。
却没想到,青塘在这个时候生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内乱。
青塘赞普角厮罗的兵马,不能擅离。
朕的大兵已经压到了西夏的边陲,朕不可能等青塘赞普角厮罗处理了青塘内政以后,再率兵出击,跟朕夹击辽国。”
寇季从辽皇耶律隆绪这话里听出了些许无奈。
寇季觉得,他若是站在辽皇耶律隆绪的角度上的话,应该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辽国五十万兵马西进,已经压到了西夏边陲。
不可能因为等青塘兵马出动,延误了战机。
毕竟,不论是西夏发现了辽国的大军,还是大宋发现了辽国的大军,都会随机做出相应的部署。
辽皇耶律隆绪多耽误一刻,战局就会多一层变数。
所以他不能等。
况且当时的辽皇耶律隆绪还不知道自己会败,多年南征北战的经验告诉他,他率领的五十万大军,足以灭了西夏。
所以青塘的兵马对他而言,可有可无。
寇季缓缓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那陛下为何在败给了西夏以后,又选择了跟西夏联手,一起攻打我大宋呢?”
辽皇耶律隆绪瞥了寇季一眼,淡淡的道:“朕要是告诉你,朕只是想试一试,朕败给了西夏以后,你们宋国会不会趁虚而入,你信吗?”
寇季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就听辽皇耶律隆绪继续道:“朕败给西夏一次,并不可怕,朕随时可以卷土重来。但你们宋国不同,你宋国一旦露出了尖牙利齿,远比是西夏可比的。
对于朕而言,你们宋国才是心腹大患。
西夏只不过是癣疥之疾。”
寇季闻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道:“陛下如何看待李德明此人?”
“李德明?有霸主之姿,前提是他能在朕和朕御侄的手里活下来。”
“李元昊呢?”
“张狂小儿……”
“角厮罗呢?”
“他若是我耶律氏子孙,朕百年以后,不介意把皇位传给他。”
“……”
寇季一问,辽皇耶律隆绪一答。
寇季问遍了天下英雄,辽皇耶律隆绪一一给出了评价。
二人攀谈时久,颇有一番煮酒论英雄的意思。
“外臣向敏中,见过辽国皇帝陛下……”
等到向敏中的声音在二人身旁响起的时候,寇季长出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追着辽皇耶律隆绪问东问西,就是为了拖时间。
辽皇耶律隆绪手段狠辣,咄咄逼人。
逼着他投靠辽国,他不想答应辽皇耶律隆绪,又不想跟辽皇耶律隆绪暂时弄僵,所以只能一拖再拖。
拖到了跟向敏中跟辽臣和谈完了以后,过来帮他解围。
至于那个辽皇耶律隆绪用来威胁他的女子,他觉得他需要时间,回去以后好好思量一下对策。
然而。
寇季却看薄了辽皇耶律隆绪的脸皮。
当向敏中出现在了辽皇耶律隆绪面前的时候,辽皇耶律隆绪并没有搭理他,而是盯着寇季,认真的道:“朕以为你在向朕虚心求教。没想到你小子居然在朕面前耍手段,拖时间。”
寇季原以为,向敏中到了以后,辽皇耶律隆绪就不会再提及招揽之类的事情。
却没料到,辽皇耶律隆绪为了招揽他,居然连向敏中也不顾了。
向敏中见辽皇耶律隆绪直愣愣的盯着寇季,略微思量了一下,陪着笑脸对辽皇耶律隆绪拱手道:“辽国皇帝陛下,寇季要是有什么冒犯您的地方,外臣在这里带他向您陪罪。”
“你闭嘴!”
向敏中还想说话,想帮寇季解围。
辽皇耶律隆绪声音冰冷的打断了他。
辽皇耶律隆绪看都没看向敏中一眼,目光一直盯着寇季,动都没动半分。
向敏中见此,脸色一变。
龙终究是龙,是会吃人的。前一刻还对你和颜悦色,后一刻就能一口吞掉你。
这就是龙……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寇季,一字一句的道:“告诉朕,你的答案!”
寇季咬牙道:“陛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外臣在大宋虽然能影响朝局,可到了辽国,未必能做出什么成就。”
辽皇耶律隆绪冷冷的道:“此消彼长的道理,你应该懂。你到了我大辽,什么都不做,朕也不在乎。可只要你在宋国一天,宋国就会不断的变强,朕就会多一个强而有力的对手。
朕费尽心思想留下你,就是为了让宋国变回以前的宋国。”
向敏中闻言,一脸骇然。
他没料到,辽皇耶律隆绪居然如此看重寇季。
他更没料到,辽皇耶律隆绪居然会给出寇季如此评价。
向敏中目光落在了寇季身上,想看寇季如何作答。
寇季面对辽皇耶律隆绪的威逼,咬牙道:“外臣寇季,致死不会背叛大宋!”
“嘭!”
辽皇耶律隆绪抬手一拍身边的矮几,缓缓站起身。
随着他站起身,那个盛放着他手掌的矮几,碎裂了。
第0252章 阳谋和阴谋(今晚咸鱼一下,就两更吧)
“唰唰唰~”
一个又一个的辽兵,从辽皇耶律隆绪背后的帐篷两侧窜了出来,将寇季团团围住。
一柄柄的弯刀架在了寇季身上。
只要辽皇耶律隆绪一声令下,瞬间寇季就会被砍成碎肉。
寇季阴沉着脸,刚要开口,向敏中踏前了一步,挡在了寇季身前。
他沉着脸,盯着辽皇耶律隆绪,沉声喝道:“辽国皇帝陛下,是打算将我等都斩杀于此吗?”
王曾早已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当他看到了辽兵冲出来以后,立马向这边赶了过来。
然后陪着向敏中,挡在寇季面前,喝斥道:“两国相交,不斩来使。辽皇此举,不仅是在撕毁两国和谈的契机,更是在向我大宋挑衅!
我大宋虽然年年受欺于辽国,但并不代表我大宋无力跟辽国一战。
辽皇真要斩杀我等,不必你动手,你只管取刀来。
老夫割下头颅,放在你面前。
他日我大宋兵马攻进幽州城,自会迎回老夫的头颅。”
辽皇耶律隆绪见到了向敏中、王曾二人的举动,微微一愣。
历来宋臣到了辽国,只要辽国动了刀兵,宋臣就会吓的抱头鼠窜,有些宋臣还会被吓的躲在桌子下瑟瑟发抖。
辽国一些贵族,还经常以此取乐。
不怕死的宋臣,辽皇耶律隆绪也见过。
可一下出现三个不怕死的,到让他有点意外。
这对他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不喜欢宋臣长骨头,更不喜欢成批量的宋臣长骨头。
因为每一个硬骨头的宋臣,对于辽国而言,都是一个威胁。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杀死向敏中三人的心思。
不过他考虑了一下后果,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要是真把眼前这三个人给砍了,那么宋国就算是骨头再软,也会选择跟辽国死磕。
辽国现在没办法跟宋国死磕。
没钱。
打不起仗。
“哈哈哈……”
在气氛最凝重的时候,辽皇耶律隆绪爽朗的笑声,传遍了四周。
他盯着向敏中三人,笑道:“朕怎么可能伤及三位爱卿呢?朕一时手痒,没收住力气,拍坏了茶桌,内卫们以为朕有危险,所以才扑出来的。”
辽皇耶律隆绪对辽兵们摆摆手,道:“你们退下。没有朕的传唤,不许再出现。”
辽兵们答应了一声,撤去了刀兵,重新退回了帐篷两侧。
辽皇耶律隆绪盯着寇季,朗声笑道:“你不仅是一个纯孝之人,还是一个忠勇之人,朕越来越欣赏你了。”
寇季拱了拱手,不咸不淡的道:“多谢陛下厚爱。”
辽皇耶律隆绪没有说出他跟那位辽国宗室内挑出来的公主共处了一夜的事情,说明辽皇耶律隆绪随后还要拿这个条件拿捏他。
寇季对辽皇耶律隆绪自然没有啥好脸色。
辽皇耶律隆绪大致能猜到寇季的心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然后,辽皇耶律隆绪对向敏中、王曾二人道:“朕说过,只要寇季到了我大辽,岁币的事情可以商量。刚才你们跟朕的臣子谈了些什么,朕大致也能猜到一二。
想必朕的臣子,在岁币一事上不会松口。
但朕可以松口。
只要朕的御侄愿意把寇季留在辽国,往后的岁币,朕可以分文不取。”
向敏中、王曾、寇季三人听到这话,一脸凝重。
辽皇耶律隆绪哈哈大笑,道:“三位爱卿,放偷日可是我大辽年节的时候才会有的习俗。朕为了让三位爱卿见识到我大辽的风俗,特例在营地里再举行放偷日。
三位爱卿可别错过朕特地为三位准备的放偷日。”
“哈哈哈……”
辽皇耶律隆绪大笑着离开了。
那些守候在帐篷四周的人,也跟着辽皇耶律隆绪离开了此地。
孤零零的大帐前,就剩下了向敏中、王曾、寇季三人。
向敏中盯着寇季沉声道:“老夫知道辽皇看重你,却没想到他为了你,连岁币都能舍弃。”
王曾瞥了二人一眼,低声道:“此事要是传回了大宋,一定会有一大批人选择让寇季留在辽国。”
向敏中沉重的点点头道:“岁币乃是我大宋的耻辱,若是能以寇季换取我大宋不向辽国缴纳岁币,满朝文武有九成人会答应。”
王曾咬牙道:“现在怎么办?辽皇当众说出这番话,纵然我们不把这话传给朝廷,潜藏在辽国的探子,也会迅速的将这番话传回朝堂。”
寇季盯着他二人,低声道:“我的想法跟你们不同,咱们先会帐篷再说。”
向敏中、王曾对视了一眼,缓缓点头。
随后,三人结伴往向敏中的帐篷内走去。
路过一座大帐的时候,撞上了那个夜闯寇季营帐的女子。
女子见到了寇季,脸上充满了歉意,几次张口想说话,却又没说出口。
寇季皱着眉头,瞥了女子一眼,没有搭理他。
很明显,辽皇耶律隆绪让她钻自己的帐篷,是一个计策。
女子大概从接到了辽皇耶律隆绪吩咐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这是一个计策。
她能被选中,嫁给赵祯,智慧一定远超一般人。
哪像是耶律赛哥那个蠢货,根本没有明白辽皇耶律隆绪让女子钻寇季帐篷的深意,就跟着瞎掺和。
也难怪她一个公主,最后会因为杖毙了婢女,被贬为庶民。
寇季三人从女子身边一闪而过。
女子望着寇季决然离去的背影,有些伤神。
但她只是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
寇季三人回到了帐篷,寇季开门见山的道:“我觉得,辽皇耶律隆绪之所以那岁币做说法,要我留在辽国,其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让我留在辽国。
而是在为弄死我做准备。”
向敏中、王曾闻言,微微一愣。
向敏中迟疑道:“你是说,辽皇耶律隆绪在捧杀你?”
寇季重重的点头,道:“以我祖父如今的地位,以我跟官家的关系,他二人绝不会允许我被卖给辽国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不论满朝文武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如何劝说,他二人都不会答应。
他二人不答应,纵然满朝文武费尽唇舌,也不会有任何效果。”
寇季目光在向敏中、王曾身上盘桓着,道:“辽皇耶律隆绪必然是派人暗地里仔细的调查过我。他知道他当众说出这番话以后,注定不会有结果。但他还是说出了这番话。
其目的就是为了让朝廷上的百官们注意到我。
一旦百官们当中有人生出了嫉妒心,又或者觉得我会成为他们的威胁,他们就会联起手,除掉我。”
向敏中、王曾二人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对视了一眼。
王曾沉吟道:“经你这么一说,辽皇耶律隆绪还真有这个心思。”
向敏中挑着眉头,道:“不能为我所用,必杀之……辽皇做事还真是果决。他招揽你不成,反手就给你下了杀招。”
寇季点了点头。
他有一点没告诉向敏中。
那就是辽皇耶律隆绪给他准备的杀手,不止这一个。
还有那个即将跟大宋和亲的公主。
捧杀他,那是阳谋。
和亲公主这颗定时炸弹,那是阴谋。
阴谋阳谋齐上手,这是打算非弄死他不可。
“我们该如何应对?”
王曾皱眉询问。
向敏中吧嗒着嘴道:“确实得想个法子应对,不能让寇小子陷入到危局当中。”
王曾沉声道:“可辽皇明显要等我们将此事汇报给朝廷,让朝廷定夺。这一来一去,快马加鞭的话,也得六七日,朝堂上的百官们再议论此事议论个几日。
半个月可就过去了。
难道我们要在辽国待大半个月不成?”
向敏中沉吟道:“待大半个月又如何?历来和谈,就不是三两日能谈成的。反正现在急的是辽国,不是我们。”
向敏中看向王曾道:“你我得各写一封奏疏,想朝廷细细禀明此事。”
王曾点了点头。
向敏中又对寇季道:“这几日你就待在帐篷里,不要走动。难保辽皇不会对你设下其他杀手。”
寇季重重的点头。
向敏中又叮嘱了寇季一二,并且调遣了八个御前卫守在了寇季帐篷外,保护寇季的安全。
寇季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坐在床榻上,拧着眉头在细思。
他没料到辽皇耶律隆绪会这么狠,招揽不成以后,就果断向他出手。
他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更不是一个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人。
辽皇耶律隆绪抛向了大宋朝堂上的那个阳谋,他其实并不在意。
只要他祖父一日不倒,辽皇耶律隆绪就算把阳谋塞满了大宋朝堂,他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真正担心的是那个和亲的公主。
以她的身份,嫁到了大宋,起步必然是一个妃位。
若是能讨得刘娥、李太妃欢心,一个带字的妃位,又或者是类似于皇贵妃这样尊崇的妃位,也未必没有机会。
以寇季的身份,以及他祖父的权势,还有他跟赵祯的交情。
纵然他跟后宫的女人有染,只要地位不是很高,都能周旋一二。
可是跟真正册封了的妃嫔,又或者皇贵妃有染,那可就是大事。
要是闹到了举国请诛他的时候,寇准和赵祯也未必护得住他。
寇季想到此处,微微捏了捏拳头,咬牙道:“我以为你只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却没料到你居然是一朵食人花,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你既然想弄死我……那就别怪我先弄死你……”
“……”
寇季心里暗自发着狠,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纵然他弄死了那个和亲的公主,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嘴在辽皇耶律隆绪身上长着,他还不是想说和亲的公主是谁,就是谁?
昨夜耶律赛哥那么一闹,所有人都知道,有人钻进过寇季的帐篷。
可具体是谁,除了寇季、辽皇耶律隆绪、和亲公主、耶律赛哥外,没人知道。
只要辽皇耶律隆绪封了耶律赛哥的嘴,话还不是由他说?
纵然寇季弄死了和亲的公主,辽皇耶律隆绪立马能弄出第二个来。
除非寇季把所有耶律氏的女子全部弄死,不然辽皇耶律隆绪总会能弄出第二个来。
然后再把寇季和和亲公主共处一夜的事情放出去。
虽说寇季什么也没做,可这种花边新闻是最难掰扯清楚的,偏偏又是传播的最快的一种。
真要传的天下人皆知的时候,寇季纵然有一百张嘴,那也说不清。
比如大名鼎鼎的欧阳修,就是栽倒在花边新闻上的。
欧阳修仅仅因为侄女张氏投靠到了他门下,他随手写了一些骚包的诗词,就被人拽住,说他跟侄女有染。
当堂对持的时候,他侄女张氏一口咬定,说欧阳修跟她有染。
欧阳修极力辩解,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甚至还因此被挂上了恋童等头衔。
甚至还有人作《醉蓬莱》等词讥讽他。
这种事情就像是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纵然你在再怎么辩解,也是徒劳。
人们总是喜欢往坏坏的地方想。
所以,寇季要解决这个麻烦,单单是弄死和亲的公主,那是远远不够的。
他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不然他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个麻烦。
想要彻底的解决这个麻烦,就必须从根子上断绝这件事。
那就是破坏和亲。
让和亲无法顺利的进行下去。
“破坏和亲?”
寇季有了主意,眯着眼在思量。
如何能做到尽善尽美。
不仅要破坏了和亲,还要把这个屎盆子扣到辽国身上,让大宋站在正义的一方。
寇季一直思量到了夜幕降临以后,才思量出了一个大体的头绪。
原本他打算继续细思的,只是夜幕降临以后,营地里又变成了喧闹一片。
甚至比昨夜还热闹了三分。
歌声、惊叫声、大笑声,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此起彼伏。
吵的他根本无法细思下去。
寇季白天睡了一天,晚上又睡不着。
他在帐篷里转了几圈,沉吟了许久,踏出了帐篷。
帐篷外的喧闹声,远比他在帐篷内听到的要大。
辽国的男男女女,以及那些各部族的男男女女,玩的很畅快。
第0253章 淳朴的辽人
不时有人钻进别人的帐篷,从里面拿出金银、刀枪、铁锅、盐巴等物,甚至还有冲进别人帐篷里,扛起别人家的姑娘,就往外跑的。
这那是放偷日,根本是放抢日!
这种近乎野蛮的习俗,辽国仍然保留着,其目的是什么,寇季不太能理解。
有几个辽人瞧着寇季的帐篷,眼睛发亮,但是守卫在门口的八个侍卫,让他们望而却步。
宋人是富庶的,这在辽国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
在辽人们眼里,偷一波宋人的帐篷,远比他们偷十几个辽人的帐篷更划得来。
但寇季明显没有放开帐篷让他们偷的心思,所以他们也只能看着寇季的帐篷过过眼瘾。
寇季借着篝火的火光,整理了一下衣冠,走进了篝火前欢声鼓舞的辽人群中。
寇季这个异类的加入,让欢欣鼓舞的辽人为之一静,短暂的沉默过后,辽人继续围着篝火开始跳舞、唱歌。
有人伸出手,邀请寇季一起加入到了跳舞的行列。
也有人目光炯炯的打量着寇季,似乎想看穿寇季加入他们的目的。
寇季笑容灿烂的答应了辽人的邀请,陪着他们一起跳舞。
辽人围着篝火跳的舞蹈,并不复杂,寇季仅仅跟着他们转了两圈,就已经学会了,然后他陪着辽人们挑了一个畅快。
直到一个叫阿古捏的辽国青年,邀请寇季一起喝酒吃肉的时候,寇季才停下了脚步,跟着他到了篝火旁的羊毛毯上坐下。
阿古捏拿出了一坛子烈酒,两只烤羊腿,邀请寇季一起吃喝。
寇季望着两只烤羊腿,有些手足无措。
阿古捏张开了被胡须团团围住的嘴,大笑了几声,从怀里取出了一柄小刀,递给了寇季。
那是一个银柄的小刀,刀柄上铭刻着两个寇季看着很相熟的文字。
那是高丽的文字。
想来这柄小刀,是阿古捏征战高丽时的缴获。
阿古捏自己拿的那柄小刀,上面同样有两个字,看刀柄的样式,是唐朝才有的样式。
见寇季盯着自己手里的小刀,阿古捏略有一些不舍的递给寇季,“你要喜欢,可以先拿去用,但是不能送给你。”
寇季从阿古捏手里接过了小刀,仔细端量了一下,上面的字有些模糊,寇季有些看不清楚,他持刀问道:“很珍贵?”
阿古捏认真的点头道:“这是当年我阿爹为先帝牵马的时候,先帝赏赐的。”
寇季缓缓点头道:“那真的很珍贵。”
阿古捏闻言,倨傲的仰起头,道:“那是当然,这可是我最珍贵的东西。”
说完这话,阿古捏见寇季依然摸索着那一柄小刀,就认真的道:“你要是真喜欢,等我在战场上多杀几个敌人,用他们的脑袋从陛下手里给你换一柄。听说陛下手里还有三柄一模一样的。
这柄刀是我阿爹得来的,不是我得来的,不能送给你。”
寇季扬了扬手里的小刀,低声笑道:“有你这份心意,我已经很开心了。但是我不会贪图你的小刀,因为我能打造出更好的。”
阿古捏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你能打造出比这柄小刀更好的刀?”
寇季认真的点头。
阿古捏闻言一喜,他赶忙追着寇季问道:“长刀你也能打造吗?”
寇季低声笑道:“自然……”
阿古捏咧着嘴笑道:“明日……不不不,后日,我能不能去找你。”
他原本想明日就找寇季的。
不过明日辽皇耶律隆绪要出去狩猎,他要随行,所以只能把时间改到了后日。
“当然可以……”
“太好了。”
“……”
得知了寇季会打造刀,而且还是好刀。
阿古捏更加热情了。
他还呼朋唤友的叫来了其他的朋友,把寇季介绍给他们。
对于寇季是否会打造刀,阿古捏一点也没有怀疑。
作为一个辽人,一个传统的辽人,他习惯了听人说实话,也说惯了实话,所以寇季说出的每一句话,他都当成了实话。
在阿古捏的介绍下,越来越多的辽人知道了寇季会打造刀,会打造好刀。
他们就攀到了寇季的身前,邀请寇季一起喝酒吃肉。
辽人对于刀,非常痴迷。
纵然他们家里收藏了无数的好刀,依然想得到更多的刀。
在他们心里,刀是他们安全感的来源。
所以寇季这个能打造好刀的人,自然而然的成了他们追捧的对象。
寇季一直陪他们闹到了深夜,才醉醺醺的往自己的帐篷走去。
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喝的有点多。
守卫在帐篷门口的侍卫们刚想上去扶起他,一个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寇季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寇季身前,扶起了他,扶着他进了帐篷。
安放好了寇季以后。
他盯着寇季的面庞,神色很复杂。
“小子,也不知道老夫把孙女嫁给你,是对还是错。经辽皇耶律隆绪这么一捧,你回到了大宋以后,恐怕就要举步维艰了。”
“哎……希望老夫和王曾替你向朝廷分说,会有一些用处。”
说完这话,向敏中帮寇季盖上了被子,离开了帐篷。
翌日。
清晨。
寇季在一阵吵闹声中缓缓苏醒,揉了揉脑袋,寇季掀开了帐篷一看,就看到了辽皇耶律隆绪穿着一身戎装,带着成千上万的人马,从寇季帐篷前扬长而去。
这是去狩猎了。
辽皇耶律隆绪昨日让人带话给他,要邀请他今日一起去狩猎。
但今日却没有派人来喊他。
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也忘记了邀请他一起狩猎的约定。
寇季对此并没有在意。
帝王就是如此,要你用你的时候,会把你宠在心尖尖上;不要你不用你的时候,连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寇季在洗漱了一番以后,简单的吃了点东西,就开始在营地里晃荡。
凭借着外使的身份,他在营地里晃荡,倒也没多少人为难他。
在营地里晃荡了一天。
寇季仔细把辽人惯用的兵器了解了一个通透。
相信明日。
阿古捏就会带着一大批人来找他打造刀枪剑戟,他需要好好了解一下辽人用武器的习惯,然后打造出能让辽人称心如意的兵刃。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时间一晃,到了傍晚。
辽皇耶律隆绪率领着他的兵马满载而归。
各种山禽、野兽,一车车的拉进了营地里。
听说有人猎到了一头黑熊,还获得了辽皇耶律隆绪的赏赐。
寇季在听到了这个风声以后,很想见一见这位猎熊的勇士。
但他知道辽皇耶律隆绪不待见他,所以就没有凑上去去凑热闹。
入夜以后,营地里的篝火再次被点燃。
辽人们烘烤着白天打到的猎物,再次载歌载舞的欢庆了起来。
寇季却待在帐篷里没有出去。
“谁?”
“我找寇季兄弟。”
“……”
寇季不愿意出去,有人却找上了门。
寇季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缓缓走出了帐篷。
然后他就看到了阿古捏捧着一张熊皮,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在看着他。
寇季意外的道:“猎到一头黑熊的人是你?”
阿古捏灿灿的一笑,把手里刚拨下来的熊皮,还有一柄小刀塞到了寇季手里。
“给你!”
寇季抱着熊皮、小刀,微微有些愣神。
阿古捏笑容灿烂的道:“今日我猎到了一头熊,得了陛下的赏赐,我问陛下讨要了一柄小刀给你。”
寇季紧握着熊皮、小刀,认真的道:“那头熊,你应该献给辽国皇帝陛下了吧?那这熊皮?”
阿古捏笑道:“我在给陛下献上黑熊的时候就跟陛下说过,熊皮要送给你。”
寇季抱着熊皮,有点说不出话。
这种做法,在大宋,肯定会被划入不识趣的行列,最终落到他头上的,除了打压,还是打压。
在辽国,虽然没有这么严重,但同样会被辽皇耶律隆绪不喜。
阿古捏傻吗?
阿古捏不傻。
寇季昨夜跟他交谈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傻子,也不是一个莽夫。
他明知道此举会惹得辽皇耶律隆绪不喜,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种掏心掏肺的交朋友的方式,让寇季有点不适应。
阿古捏见寇季抱着熊皮不说话,就笑呵呵的道:“我们现在是兄弟了吧?”
寇季生硬的点点头。
阿古捏哈哈大笑,他上前,拍着寇季的肩膀道:“等你以后打出了好的刀子,我就可以拿出去跟族人们炫耀,这是我阿古捏的兄弟打造出来的刀子。
别人的刀子都比不上。”
寇季跟着笑了笑,他闻到了阿古捏身上带有淡淡的血腥味,就皱眉道:“你受伤了?”
阿古捏认真的点头道:“白天猎熊的时候,被它挠了一下。”
寇季犹豫了一下,道:“随我到帐篷里,我帮你瞧瞧。”
阿古捏一愣,疑问道:“你还懂医?”
寇季点头。
阿古捏摆着手道:“没想到你居然还动医,不过你不用为我疗伤。临来的时候,我已经找族里的巫医看过了。”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
但凡带‘巫’的医,八成都是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不仅不能帮人治病,有可能还会要命。
“我还是帮你看看吧。”
说完这话,不等阿古捏拒绝,拉着阿古捏进了帐篷。
寇季扔下了熊皮和小刀,让阿古捏脱了衣服。
阿古捏知道寇季是在关心他,也知道寇季打算帮他,也就没有推辞,脱掉了外衣。
寇季在他背上看到了一个深深的爪印。
上面撒着一层草灰,还有丝丝鲜血混着草灰不断的渗出来。
用草灰当药使,大概是巫医的手段。
寇季让阿古捏在帐篷里坐好,他出了帐篷,吩咐帐篷外的侍卫,去取了一坛子梨花白,几瓶伤药过来。
等侍卫们拿来的东西以后,他就小心翼翼的帮阿古捏清洗了伤口,开始敷药。
阿古捏似乎被草灰折腾习惯了,对于寇季用酒清洗伤口,用金疮药敷伤口,有些不习惯。
敷完了药。
寇季陪着阿古捏聊了一会儿,两个人把清洗伤口剩下的梨花白喝了个干净。
然后,阿古捏捶了捶胸口,离开了。
寇季一直把阿古捏送到帐篷口,望着阿古捏的背影,感叹道:“别对我太好啊。对我太好了,我坑你的时候,容易有负罪感。”
认识了阿古捏以后,寇季对辽人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辽国的贵族,无疑是奸猾狠辣的,其中佼佼者就是辽皇耶律隆绪。
辽国的百姓却是淳朴的,淳朴的让寇季无话可说。
回到了帐篷里。
寇季收起了熊皮、小刀,躺在床榻上,静静的等待翌日到来。
一夜一晃而过。
翌日。
凌晨的时候。
阿古捏就到了。
他带着寇季到了营地里的一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铁匠作坊。
作坊的坊主是一个辽国的小吏,对于寇季、阿古捏等人要借用铁匠作坊,他倒是没有异议。
只是提醒了一些注意事项以后,就离开了。
等铁匠作坊的小吏离开以后,阿古捏的那些兄弟们就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
他们扛着残破的铁刀、铁锅、铁盔,找上了寇季。
在辽国,打造东西,铁料需要自备。
虽然他们都是皮室军中的一员,但除了皮室军照常配发的军械以外,他们要打造其他军械,需要自己自备铁料。
倒不是说现在的辽国缺铁。
在大宋多年供养下,辽国现在并不缺铁。
打造自己的东西,自备铁料,这是辽国最早的时候缺铁的时候养成的习惯。
寇季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作坊里的东西,发现他想用的东西,作坊里都有。
毕竟是辽国随军的铁匠作坊,不是民间作坊,所以他们该配备的东西,都配备齐全了。
一些寇季需要用到的特殊工具,也可以通过作坊里的现有的东西制造。
寇季钻进了铁匠作坊里以后,就再也没出来。
除了阿古捏以外,其余的辽人放下了铁料以后,就离开了。
阿古捏留在了作坊里,给寇季打下手。
寇季一整日,都在作坊里制作工具。
中途还出去弄了一些马尿。
直到傍晚的时候,寇季才开始锻铁。
第0254章 女人的嫉妒,似蛇如蝎
当一柄带着三彩纹路的刀出现在寇季手里的时候,阿古捏眼珠子都瞪直了。
当寇季随手用手里的刀砍断了作坊里的一柄旧刀的时候,阿古捏下巴差点掉地上了。
唯有在辽皇耶律隆绪,以及辽国贵族手里才能见到的兵刃,居然被寇季锻造出来了。
阿古捏相信寇季会锻刀,也相信寇季会锻造出好刀,可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寇季能锻造出宝刀来。
“咕嘟~”
阿古捏盯着刀吞了一口口水。
寇季随手把刀递给了阿古捏,低声笑道:“不必吃惊,寻常的刀剑而已,刀上只有三种纹路。可惜材料仍有短缺,若是材料足够的话,我能锻造出七种纹路的刀。
那才算得上是宝刀。”
事实上寇季这话有些不仅不实。
这种铸造刀剑的工艺,九纹的才算是真正的宝刀。
寇季勉强能锻造出九纹的,只不过他锻造出九纹的刀,太脆、太渣。
除了卖相好以外,一无是处。
他只是一个造假出身的人,不是真正铸造刀剑的大师,能力有限。
寇季有没有说真话,阿古捏不知道。
他只知道,寇季锻造出了三种纹路的刀已经这么厉害了,那七种纹路的刀,肯定更厉害。
几乎没有任何有趣,阿古捏就追着寇季问道:“你要什么东西,我帮你去找。”
寇季犹豫道:“你不太好找……”
阿古捏晃荡着脑袋,认真的道:“只要是大辽有的,我都能帮你找来。”
寇季随口曝出了一些东西的名字。
怕阿古捏记不住,又取了一块炭,写在了一张灰灰的纸上,递给了他。
阿古捏拿着纸,连夜去找东西。
寇季则扔下了锻造的工具,回去睡了。
此后几日,阿古捏在疯狂的搜罗寇季所要的东西,寇季则安心的在铁匠作坊里打造刀。
随着一柄柄的三纹刀的出现,寇季能打造出神兵利器的消息,席卷了整个营地。
慕名而来的人多不胜数。
些许的辽国贵族也奔过来找寇季打造兵刃。
消息自然不可避免的传进了辽皇耶律隆绪的耳中。
辽皇耶律隆绪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越好的刀剑,打造起来越废材料,而且锻造工艺也难,根本无法推广出去。
只要不能推广到出去,就不能装备全军。
不能装备全军,再好的工艺,对辽皇耶律隆绪而言,那也是可有可无。
论兵甲之利,天下间没有人那个国家能比得上宋国的。
可那又怎样?
宋人拿着全天下最好的装备,还不是天天在挨打。
而宋人拥有的装备的制作方法,辽皇耶律隆绪都有。
他为何没有在辽国境内推广步人甲呢?
还不是因为步人甲造价太高,辽国装备不起。
寇季打造的刀剑,在辽皇耶律隆绪眼里,跟宋国的步人甲一样。
虽然好,但无法装备全军,对辽国无用。
相比起来,辽皇耶律隆绪更喜欢寇季制作的磷火弹。
那种只要点燃以后,见什么烧什么的磷火弹,才是辽皇耶律隆绪更需要的。
所以,当辽皇耶律隆绪听到了寇季能打造上等刀剑以后,并没有太大反应。
他只是背地里派人,帮着阿古捏,凑齐了寇季所需要的一切材料。
寇季拿齐了材料以后,钻进了铁匠作坊里,就再也没出来。
没过几日,一柄七纹路的宝刀就出世了。
阿古捏拿到了宝刀以后,如获至宝,试了一番宝刀的锋利程度以后,抱着就不撒手。
他抱了足足两日,才一脸不情愿的询问寇季,“我要不要把这柄宝刀献给陛下?”
寇季闻言一愣,晃了晃脑袋,“没必要,宝刀配英雄。辽国皇帝陛下又不用上斩杀敌,他要这宝刀也无用。你自己留着吧。”
阿古捏犹豫道:“可我……”
寇季看出了阿古捏的顾虑,低声笑道:“放心,回头我打造一柄九种纹路的,送给辽国皇帝陛下。”
阿古捏一脸愕然,“还有更好的?”
寇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道:“你太贪心了……”
阿古捏一愣,挠着头灿灿一笑,“七种纹路的陪我,刚刚好。”
寇季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忙,忙完了去找你喝酒。”
阿古捏重重的点了点头,抱着他的宝刀离开了。
寇季一直等到傍晚,等到铁匠铺子里没人了,悄悄的取出了另一套工具,开始打造东西。
等他打造完了以后,拿着东西悄悄回到了帐篷。
然后才去找阿古捏喝酒。
翌日。
继寇季能打造出宝刀宝剑的风声后,有关于寇季能打造顶尖的首饰的消息又传了出去。
首先找上门试水的就是辽国十三公主耶律赛哥。
她虽说被辽皇耶律隆绪幽禁了,可只要她不离开营地,辽皇耶律隆绪也懒得约束她。
寇季随手帮耶律赛哥打造了一枚金簪。
耶律赛哥立马带着去找她的姐妹们炫耀。
然后越来越多的公主们,加入到了请寇季打造首饰的行列。
时间一晃。
大半个月过去了。
寇季在辽国的营地里,宛若一个匠人。
有关于辽皇耶律隆绪要拿岁币换寇季的事情,大宋朝廷给的回复也到了。
不答应!
除此之外,大宋朝廷还特地送来了国书,要求辽皇耶律隆绪履行两国之间定下的婚约。
辽皇耶律隆绪当即就招来了宋国使节,继续商讨和谈,以及两国结亲的事由。
经过了大半个月的磨合,两国在和谈上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辽国减免了五万绢的岁贡,作为罢兵的条件。
但同时也提出了要求。
要求宋国在两国边陲,加开三个通商的地方。
这种在宋人看来,是给宋国送钱的举动,宋国没理由拒绝。
最后经过商谈,重新订立了两国盟约。
随后两国约定了撤走边陲上重兵的时间以后。
两国就战事的和谈,正式落下帷幕。
但寇季一行并没有急着返国。
因为两国结亲的事情,还需要进一步的磋商。
就在两国为结亲的事情扯皮的时候,寇季向辽皇耶律隆绪献上了一柄九纹的宝刀,向辽后萧菩萨哥献上了一顶掐丝的凤冠,作为谢礼。
酬谢他到了辽国以后,辽皇耶律隆绪的款待。
寇季献给辽皇耶律隆绪的宝刀很华丽,献给辽后萧菩萨哥的凤冠更华丽。
华丽到即便是一心向佛的萧菩萨哥,捧着凤冠也赞不绝口。
辽皇耶律隆绪见辽后萧菩萨哥很满意寇季的礼物,大手一挥,赐给了寇季千匹良马。
千匹没有阉割过的良马。
寇季在献上礼物的时候,其实没想过会有什么赏赐。
但辽皇耶律隆绪能赏下千匹没有阉割过的良马,他岂有不要之理。
大宋缺马,很缺马。
原因是大宋不擅长养马,所以每年大宋花巨金,从周遭购买大批的良马。
黑心肠的辽人、西夏人,在卖给大宋马匹的时候,总是会把马阉割掉。
这让大宋在马匹上,只能依赖进口。
毕竟,阉割的马匹,无法繁殖后代,它们战死了,或者老死了。
大宋就只能花钱从辽国、西夏购买马匹。
所以,辽皇耶律隆绪能一口气赏给寇季千匹没阉割过的良马,算得上是一种厚赐。
热心肠的阿古捏,亲自出手,领着那些得了寇季恩惠的皮室军将士,帮寇季挑了一千匹的好马。
寇季在拿到了马以后,就一股脑的塞给了向敏中,让向敏中尽早运回大宋去。
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马,千匹良马,对他而言,只是意外收获。
就在寇季把凤冠献出去以后第二日。
有人找上了寇季。
一个辽国皇室内的女官,一个年迈的中年妇人。
她见到了寇季,微微一礼,**的道:“娘娘要见你!”
寇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跟随着女官,一起往一座大帐内走去。
要见他的是辽国的那个娘娘,寇季心里很清楚。
他做了这么多事情,等的就是这位娘娘的召见。
在女官的引领下,寇季进入到了大帐内,见到了那个丑陋的顺圣元妃萧耨斤。
这是一个模样丑陋,却不甘心与平凡的女人。
也是一个什么都要跟辽国皇后争一争的女人。
她想做皇后,她想取代萧菩萨哥,这在辽国,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
当然了,她的野心远远不止于此。
史料上记载,辽皇耶律隆绪驾崩以后,年幼的耶律宗真继位,这个女人就展现出了强烈的权力**。
她不仅生出了废除耶律宗真,改立耶律宗元(以后的耶律重元)的心思,还想效仿萧太后,效仿刘娥,执掌辽国权柄。
这是一个很有野心的女人,也是一个敢想敢干的女人。
所以寇季选择找上她。
顺圣元妃萧耨斤见到了寇季,并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她用冰冷的语气吩咐寇季,“本宫要一个一模一样的凤冠?”
寇季愕然的看着他,假装很茫然。
顺圣元妃萧耨斤咬牙重复道:“本宫要一个跟萧菩萨哥一模一样的凤冠。”
顺圣元妃萧耨斤盯着寇季,威胁道:“你若是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凤冠,本宫不会为难你。你若是能做出一个更好的凤冠,本宫还会不吝赏赐。
陛下能给你一千匹良马,本宫能给你两千匹。”
寇季从顺圣元妃萧耨斤的话里,听出了施舍的感觉。
也听出了她为了跟萧菩萨哥争风,不择手段的疯狂。
寇季闻言,表现出了一丝迟疑,他低声道:“更好的凤冠,外臣倒是能做出来。只不过……”
顺圣元妃萧耨斤瞪起眼,质问道:“只不过什么?”
寇季沉声道:“想要做出更好的凤冠,那就必须用到银制品。银制品制作的时候,需要用到铅等物。此物对人体有害。”
说者有心,听着也有心。
顺圣元妃萧耨斤在听到了铅有害的时候,眯了眯眼,低声追问道:“怎么会有害呢?本宫见到我大辽不少女子,用的都是银簪,也没见她们被银簪所害。”
寇季认真的道:“我朝先帝亡故,娘娘有所耳闻吧?”
顺圣元妃萧耨斤点头道:“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寇季道:“我朝先帝亡故,就是因为吃多了仙丹妙药,导致的铅汞中毒。”
顺圣元妃萧耨斤听到这话,若有所思。
她沉吟了一下,对寇季淡淡的道:“那你就给本宫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凤冠吧。做成以后,本宫不吝赏赐。”
寇季拱手一礼,道:“多谢娘娘。”
“下去吧。”
寇季拱了拱手,退出了大帐。
寇季走后。
顺圣元妃萧耨斤眯着眼,问身旁的女官,“萧菩萨哥那个贱人,喜欢用银壶对吧?”
女官重重的点头。
顺圣元妃萧耨斤脸上闪过一道狰狞,低声笑道:“上一次下毒,没有毒死她。这一次一定要毒死她。”
(非杜撰,史料记在,顺圣元妃萧耨斤曾经为了争夺后位,多次给萧菩萨哥下毒。)
大帐外,寇季漫步在新发出绿芽的草地上,悠哉游哉的。
辽皇耶律隆绪为了弄死他,不惜阴谋阳谋齐出,那就别怪他心狠。
让辽皇耶律隆绪的妃嫔弄死他的皇后,这只是寇季谋划的第一步。
他还有更狠的给辽皇耶律隆绪背着。
在大宋的时候,他被人欺负了,那得忍着,得找机会才能报复。
可在辽国,他就无需顾忌什么。
一个有手艺,并且肆无忌惮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寇季回到了帐篷里,拿上了东西以后,继续去铁匠作坊,帮顺圣元妃萧耨斤制作凤冠。
顺圣元妃萧耨斤的凤冠制作的时间,远比给辽后萧菩萨哥制作凤冠的时间要长。
因为寇季在等。
等辽皇耶律隆绪亲口宣告辽国和亲公主人选的时候。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月中旬。
经过了几轮攀谈,辽国和亲公主的人选已经选定。
不出寇季的预料,正是那一位半夜钻他帐篷的女子。
寇季也是在辽皇耶律隆绪亲口宣告出她的名字的时候,才知道她叫耶律十五哥。
她以前或许不叫这个名字,但是从她成为了辽皇耶律隆绪女儿的那一刻起,她就换上了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