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5章 贪功冒进李昭亮?
寇准听到刘娥这话,心头狂跳。
一旁随着寇准而来的葛怀敏,听到这话,差点没惊叫出来。
寇准从刘娥话里听出不对劲,他咬牙切齿的逼问刘娥,“李昭亮率领的十五万兵马,到底在何处?”
刘娥闭口不答。
寇准、葛怀敏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
寇准刚准备继续发问。
就听刘娥开口道:“若折惟忠、种世衡抵挡不了西夏兵马,朝廷可派遣二路兵马前去支援。”
寇准想追着刘娥刨根问底,葛怀敏却在一旁急声道:“朝廷要派遣二路兵马的话,需要尽快。臣怕迟了,折种二人,以及他们麾下的兵马会折在灵州河畔。”
寇准咬了咬牙,盯着刘娥,质问道:“太后还是不肯相告李昭亮的去向吗?”
刘娥瞥了寇准一眼,淡然道:“俗话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他们离了汴京城,他们的动向,哀家也不可能了如指掌。
连哀家都不知道他们在何处,如何告诉你们?”
刘娥明显在说谎,可寇准还顾及着折种二人的性命,没有跟刘娥深究此事。
当即,他命人敲响了皇城上的钟,召集百官,就此事议论了一番。
最后决议,着右监门卫大将军高处恭,率领十万兵马,赶赴灵州河畔,驰援折种二人。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寇准着户部尚书李迪为监军,随同高处恭一起出征。
随着高处恭领兵出征。
热闹了数月的汴京城百姓,像是在热火上被泼了一盆凉水,开始变得不温不火,甚至还有些逐渐熄灭的趋势。
人总是更容易接受大喜,却不愿意接受大悲。
在这一场沉甸甸的大悲,酗酒的人自然变得多了起来。
寇准还没有回府,喝的烂醉如泥的王曾,踉踉跄跄的闯进了寇府。
寇忠正在一间不起眼的房里调教张元,听到门子来报,说王曾喝的烂醉如泥闯进了府邸,赶忙扔下了张元,去见王曾。
寇忠见到王曾的时候,王曾正在寇府偏厅步履踉跄的踱步,他嘴上念念有词的低声喝骂。
寇忠走到了偏厅门口,听到了那么一两句,吓了一跳,赶忙让人封锁了偏厅的门户,着急忙慌的去匠人所在的院子里找寇季。
自从寇季得知了李元昊在定州大败耶律隆绪以后,就一头扎进了府上的匠人所在的院子里,再也没出来。
寇忠见到寇季的时候,寇季正蹲坐在地上,望着一堆圆溜溜的铁块发呆。
他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急吼吼的道:“小少爷,不得了了。”
寇季正在思考问题,突然被人打扰了,有些不悦,他皱眉道:“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别来打扰我。”
从寇季入了匠人所在的院子,披上了匠人们打铁的围裙以后,他就变得跟以往不同。
以往的寇季,纵然不是温文儒雅,那也是一个很少有脾气的人。
可入了匠人所在的院子以后,寇季就像是变成了一个不容置疑、不容打扰,类似于王者,类似于权威的存在。
身上多了点威势,多了点霸道。
寇忠现在却没心思理会寇季心情,他依旧急吼吼的道:“王曾到了,喝的醉醺醺的,嘴里说着的全是大逆不道的话。
句句要命啊。
老仆不敢阻止他,就让人暂时把他留在了偏厅里。
您快去看看。”
寇季听到这话,紧皱的眉头放松了不少。
他丢下了手里的铁块,揭开了身上的围裙,盖上了一旁的钻眼用东西,沉声道:“我去看看……”
寇季衣服也没换,穿着那一身沾满了铁沫的衣裳,进了偏厅。
“刘娥!你个妖妇!”
一进偏厅,就听到王曾在醉醺醺的骂人。
寇季闻言,皱着眉头吩咐身后的寇忠,“封口……”
寇忠赶忙点头。
其实就算寇季不吩咐,寇忠也会让府上那些听到王曾胡言乱语的仆人们乖乖闭上嘴。
寇季进了偏厅,迎上了踉踉跄跄的王曾,低声道:“世叔,你喝多了。小侄扶您下去休息。”
“喝多?”
王曾讥笑了一声,“我会喝多?喝多了为何我还记得朝堂上的事情?我还记得朝堂上的事情,说明我还没喝多,还喝的不够多。”
王曾的话说的跟绕口令似的,旁人或许不解其意。
但是寇季却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自从葛怀敏进京求援以后,有关于里李昭亮率领的十五万兵马的动向,就成了满朝文武持续关注的事情。
可到了今日,已经过去了十日了。
刘娥依旧咬着牙,没有松口。
至今为止,除了刘娥、曹利用外,没人知道李昭亮率领的十五万兵马去了哪儿。
偏偏李昭亮率领的十五万兵马,在大宋对西夏的战场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知道李昭亮率领的十五万兵马的动向,大宋对西夏用兵的战事,随时都会出现变数。
李德明打败了耶律隆绪,辽军虽然没有撤出西夏,还在西夏跟西夏的兵马纠缠,但是双方大规模的战事没有再打一场。
小规模的摩擦虽然不断,但明显是双方在互相试探。
等双方试探清楚了对方的底细,就会选择是继续大战下去,还是和谈。
这个周期不会太长。
双方若是决定继续再战,那大宋还有继续纠缠下去的时间。
可双方一旦议和。
那么刚战胜了辽人的西夏王李德明,就会以最凶猛的方式扑向大宋。
到时候大宋纵然能挡得住李德明的反扑,也会伤筋动骨。
甚至刚夺到手的那些西夏的疆土,也会被人夺回去。
搞不好大宋还会因此丢掉一两个州。
满朝文武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频频追问刘娥,李昭亮率领的兵马的去向。
可刘娥一句话也不肯说。
兵权在刘娥手里,刘娥要一意孤行,谁也那她没办法。
王曾就是恨自己在这件事上无能为力,所以才借酒消愁。
寇季扶着王曾出了偏厅,到了府上的一间厢房里歇下。
他就陪在王曾身边,听着王曾骂刘娥,等到王曾骂累了,睡着了,他才离开了厢房。
他找到了正在叮嘱府上仆人们闭上嘴的寇忠,询问道:“我祖父还没从宫里回来?”
寇忠晃了晃脑袋。
寇季回到院子里,换了一身衣服,出了府门。
他兜兜转转到了一家药房前。
这地方,他原本不打算来的。
可如今为了尽快了解清楚李昭亮率领的兵马的去向,他不得不来。
入了药房,亮了亮腰牌。
药房的伙计,带着寇季到了药房后院,见到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小子……你又来了……”
老者用他那尖锐的嗓音说着话,看着寇季的目光里充满了戏谑。
寇季盯着他,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道:“李昭亮率领的兵马,到底去了何处?”
老者一边捣药,一边低声笑道:“咱家猜到你会过来。”
寇季皱眉道:“我过来不是来跟你叙旧的。”
老者丢下了捣药锤,似笑非笑的盯着寇季道:“满朝文武都不知道的消息,咱家怎么可能知道?”
寇季冷声道:“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我提醒陈琳派人盯着耶律隆绪的动向,他虽然没给过我什么消息。但我确信,你们的人肯定在西夏。李昭亮率领的十五万兵马的动向,你们肯定也知道。
告诉我!”
老者盯着寇季,脸上的笑意突然敛去,他淡淡的道:“这做生意,向来得有来有往才行。咱家把咱家知道的消息告诉你,你又能给咱家什么?”
寇季眉头一挑,“你想要什么?”
老者的目光从寇季身上挪开,落在了距离寇季不远处的院墙上,幽幽的道:“老夫要他!”
寇季微微眯起眼,低声道:“你要哑虎?看来你们的人在西夏损失了不少,不然你也不可能惦记上哑虎。”
老者收回了目光,落在寇季身上,冷冷的提醒道:“我们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也没资格管。”
寇季盯着他,疑问道:“看来你们没少贩卖消息,不然你也不可能借机勒索人。”
“哼!”
老者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寇季不屑的道:“但我凭什么被你们勒索?我问李昭亮的去向,也是为了你主子着想,为了维护你主子的江山社稷。
你们既然把你们主子的江山社稷的安危,当成一桩生意在做。
那我还在乎什么?
纵然西夏人打败了折种两家,纵然西夏人到时候兵临汴京城下,与我何干。”
寇季丢下了这句话,拂袖而去。
想趁机打他的秋风,这些人恐怕是打错了算盘。
老者见寇季看破了他的心思,咬了咬牙,低声道:“夏州……万井口……白池城……”
寇季听到这三个地名,脚下一顿,回过身,盯着老者冷冷的道:“算你还知道一点儿轻重。以后别把你们的算盘打到我身上,我的人就是我的人,我不开口,谁也拿不走。
别人怕你们,我可不怕你们,我一个人,会怕你们一群上不了台面的鬼?”
老者脸色一变,冷声道:“鬼可是会吃人的。”
寇季冷笑道:“那也得等你们长出一副好牙口再说。”
丢下了这话,寇季不再搭理老者,甩着袖子离开了药房。
老者盯着寇季离去的背影,一脸阴沉。
也不知道再想什么。
寇季回到了府里,摊开了西夏的地图,在地图上仔细寻找,找到了老者口中的三个地方。
“夏州……万井口……白池城……”
“这是要沿着长城外,绕到灵州后方去。想跟折种两家的兵马,在灵州来一个前后夹击,一举拿下灵州,彻底把西夏人赶出长城外。”
“想法不错,布局也不错。这要是成了,那可是大功一件。难怪刘娥会闭口不言。她这是憋着坏呢。现在满朝文武弹劾她弹劾的有多狠,等到灵州被拿下以后,她的反击就会有多狠啊。”
“……”
寇季搞清楚了李昭亮率领的兵马的去向,盘算了一下李昭亮的目的以后,心里放松了不少。
他还真怕刘娥、丁谓、曹利用这三个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幺蛾子。
要是刘娥、丁谓、曹利用三人见大宋兵马在西夏频频获利,然后自信心膨胀的去收复燕云十六州,再跟辽人开战,那乐子就大了。
索性,这三个家伙都没那么蠢,知道有多大的胃口,吃多少饭,并没有贪心。
搞清楚了刘娥的目的,寇季写了一封信,让寇忠派人送进宫,给寇准。
寇准自从陪着葛怀敏入宫以后,再也没出来。
他一直在逼问刘娥,李昭亮兵马的去向。
刘娥不肯说,他就不肯离宫,如今正僵持着呢。
寇季把自己的猜测送进宫,也是为了让寇准安心。
事实证明,寇准这个大宋的大管家,虽然霸道了一些,但是对大宋,也算是鞠躬尽瘁了。
搞清楚了刘娥的目的,寇季也就懒得再去府上匠人所在的院子继续受累了。
然而。
他不去匠人们所在的院子,匠人们却找上了门。
他们拽着寇季,死活要让寇季带着他们,把寇季设计出来的那几个东西作完。
寇季拗不过那些匠人们,就只能陪着他们,继续在府上的工坊里瞎折腾。
一折腾,就是七八日。
七八日后的夜晚。
一支残骑,护着灰头土脸的丁谓,闯进了汴京城。
原本寂静的汴京城,随着丁谓等一行出现,沸腾了起来。
当丁谓出现在汴京城的那一刻,宫里的钟声就被敲响了,满朝文武踏着月色,齐齐的出现在了垂拱殿。
垂拱殿上。
蓬头垢面的丁谓大声的哀嚎,“官家、娘娘,出大事了啊!李昭亮那厮,贪功冒进,他私自领兵,想突袭怀州,想借怀州为根基,拿下西夏的兴州、静州、顺州、灵州,一举铲除西夏。
可他率领的兵马刚到怀州城下,就撞上了前去偷袭怀州城的辽军。
双方在怀州城外大战了一场。
李昭亮那厮,被辽人阵斩于马前,十五万大军,被辽人杀的杀,抓的抓,全没了。
臣在两千精骑的护送下,才勉强逃出了怀州。”
满朝文武,听到这话,一脸愕然。
李昭亮率领的十五万兵马,在西夏人的地盘上,跟辽人干了一场?
十五万兵马,没了?
李昭亮也被杀了?
满朝文武怎么听,怎么都觉得是在听天书。
偏偏,这话是从丁谓这个监军嘴里说出来的,他们不信也不行。
曹玮听到这话,瞪着眼睛出班喝道:“李昭亮乃是将门虎子,征战多年,一直中规中矩,怎么会贪功冒进呢?怎么可能在西夏的疆土上,跟辽人战成一团?
你分明是胡说八道!”
那些个武勋们听到曹玮的话,纷纷出声质问丁谓。
第0226章 西夏立国
“这等大事,老夫怎么会胡说,怎么敢胡说!”
丁谓凄厉的喝道。
文臣中,有人出声为丁谓帮腔。
“丁相身为参知政事,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胡说。肯定是那李昭亮贪功冒进,才导致了这场大败。”
曹玮黑着脸喝道:“老夫不信,老夫不信李昭亮会贪功冒进,老夫更不相信李昭亮会被辽人杀死。”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
“……”
一瞬间,文臣武勋吵成了一团。
寇准瞧着满朝文武吵成了一团,拍着寇公车喝斥道:“够了,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寇准看向坐在一旁微微颤抖的刘娥,低声道:“此事太后如何看?”
刘娥目光死死的盯着丁谓,颤声道:“哀家一时不察,酿成如此大祸,哀家有错。哀家以后不会再出现在垂拱殿上了。”
丢下这句话,刘娥在郭槐搀扶下,离开了垂拱殿。
满朝文武一脸懵。
刘娥啥时候学会主动承认错误了?
就在满朝文武愣神的时候,郭槐去而复返,他对着丁谓道:“丁公,太后请您去资事堂。”
丁谓浑身哆嗦了一下,点了点头,跟着郭槐离开了垂拱殿。
满朝文武不知道丁谓和刘娥在闹什么妖。
寇准瞧着丁谓离开以后,盯着满朝文武,道:“李昭亮兵败怀州,还是跟辽人打的,当真是……”
寇准气的有些说不出话。
王钦若出班,掷地有声的道:“李昭亮兵败怀州,害死了十五万将士,当夷其三族。如此才能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曹玮破口大骂道:“你放屁,此事的具体缘由,尚未查清,只是那丁谓一面之词,如何能作数?”
其他武勋纷纷出面,力挺曹玮的话。
王钦若盯着曹玮,质问道:“难道李昭亮害死了十五万将士,不该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吗?”
曹玮咬牙道:“那十五万将士是不是李昭亮害死的,很难说。”
王钦若冷哼道:“李昭亮身为统兵大将,十五万的将士皆握在他手里,他若不犯糊涂,十五万将士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
眼见两个人还有吵下去的架势。
寇准皱眉喝斥道:“够了!当务之急,应当议论如何应对目前的战局,而不是在这里斗嘴。”
寇准看向曹玮,点名道:“曹玮、曹利用,你二人领兵多年,深知兵事。眼下的战局,应当如何应对?”
曹玮沉吟了片刻,沉声道:“着晋宁军北上,协助麟州兵马,镇守麟州至石州一线的长城。着绥德军、保安军、定边军北上,会同折家的兵马,镇守石州至盐州一线的长城。着种世衡率领兵马,会同怀德军,镇守鸣沙、应理一线的长城。同时,种世衡率领的兵马和折惟忠率领的兵马,要时刻准备着驰援耀德城。
令高处恭率领的二路大军,固守耀德城。”
曹利用,以及满朝文武,听到曹玮这句话,一脸愕然。
王钦若撇着嘴道:“几十万兵马,一起协防?会不会有点兴师动众了?须知,几十万兵马出动,每时每刻,都得耗费大把的钱粮。
朝廷可没那么多钱粮供他们吃喝。
别到时候防住了西夏人,却拖垮了朝廷。”
曹玮瞪起眼,盯着王钦若喝道:“那你怕不怕西夏人和辽人联手南下?”
王钦若一愣,淡淡的道:“西夏人和辽人刚酣战了一场,怎么可能会联手南下呢?”
曹玮掷地有声的道:“为何不能南下?西夏人和辽人鏖战了半年有余,双方损伤都不小。为何不能南下到我大宋,大战一场,借机攻城略地,弥补一下他们的损失?
须知,西夏人和辽人大战,我大宋也插手了。
而且还不仅仅是跟西夏人打了,还跟辽人也打了一场。
若是他们以我大宋挑衅他们双方为借口联手南下,你能劝他们退兵吗?”
王钦若被曹玮怼的有些说不出话。
他嘴皮子翻了翻,最终硬着头皮辩解道:“你这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
曹玮狠狠的瞪了王钦若一眼。
寇准皱眉道:“就依照曹玮说的办,立刻给定边军、怀德军、绥德军、晋宁军等部下达调兵文书,令他们即刻北上。
有关于李昭亮等人的处置问题,等此事彻底查清楚以后,再做定夺。
去信给李迪,告诉他,有关于西夏的战事,一日一报。”
“退朝!”
满朝文武各怀心思的离开了垂拱殿。
后宫。
刘娥居住的寝宫的正殿。
刘娥阴沉着脸,坐在正殿的座椅上。
丁谓耷拉着脑袋进了正殿,一看到刘娥,噗通一声跪到在了地上,大声嚎叫道:“娘娘,救我!”
刘娥彻底藏不住了,她猛然站起身,破口大骂道:“丁谓,你这个蠢货,坏了哀家的大事。哀家见过不少人,但是像你这么蠢的,哀家还是第一次见。”
丁谓愣愣的盯着刘娥,惊愕道:“娘娘已经知道了?”
刘娥怒不可执的喝斥道:“哀家和曹利用制定的进军策略里,提都没提过攻打怀州。有你在李昭亮身边,有你督战,李昭亮敢不听哀家的?
还说什么李昭亮贪功冒进?
分明是你丁谓贪功冒进,想要谋取更大的功劳,所以才私自改变了进军策略,胁迫着李昭亮去攻打怀州的。
哀家说的可对?”
丁谓耷拉着脑袋,哭诉道:“臣也没想到会在怀州城外撞上辽军。臣眼看着西夏王李德明跟辽皇耶律隆绪一战,虽然打赢了,可西夏兵马损耗不少,西夏精锐死伤大半。
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若是能借机拿下整个西夏。
太后以后在朝堂上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臣也是为太后着想,所以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可臣没想到,那该死的辽人,居然会出现在怀州城外。
臣更没想到,李昭亮那厮,见了辽人,非但不退,反而迎了上去。”
刘娥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丁谓的身上,丁谓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赶忙道:“是臣……是臣见辽皇耶律隆绪在西夏人手里吃了亏。眼见他亲率兵马攻打怀州城,就起了心思,想要借此打败辽人,擒下辽皇耶律隆绪,借此从辽人手里换回燕云十六州,为娘娘建立不世之功。”
“丁谓,哀家想把你凌迟!”
刘娥盯着丁谓,大声咆哮。
丁谓吓的浑身哆嗦,他哭诉道:“娘娘,娘娘,臣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娘娘。臣实在是看不惯寇准那个老贼欺负娘娘您,逼的您离开了垂拱殿。
所以才想帮娘娘您多抢一些功劳,让您可以重新出现在垂拱殿上,让您的威严可以凌驾于寇准之上。
臣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您啊,娘娘!”
刘娥怒极反笑,“这么说,哀家还得好好酬谢酬谢你?”
丁谓干巴巴道:“不敢不敢……娘娘您可一定得保护臣啊。要是被寇准等人查出了事情的真相,臣可就在汴京城里待不下去了了。
没了臣,您身边可就少了一大助力。”
刘娥盯着丁谓,咬牙道:“似你这样的助力,哀家情愿不要。”
丁谓听到刘娥这话,赶忙道:“娘娘,我们可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让臣出兵,可是您的主意。臣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寇准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您的。”
刘娥瞪起眼,冷声道:“你在威胁哀家?”
丁谓慌忙摇头,道:“臣没有威胁娘娘,臣只是在告诉娘娘,臣跟娘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臣有个好歹,娘娘您的位置,只怕也坐不稳。”
丁谓嘴上说着软化,可他话里威胁的意思,表露无遗。
刘娥刚才之所以在垂拱殿上主动后退了一步,主动离开了垂拱殿,就是担心丁谓在垂拱殿上胡说八道,把她也牵连在其中,让她难以脱身。
如今看来,她是作对了。
她要是真的在垂拱殿上,逼着丁谓说出实话的话。
丁谓八成会攀咬到她身上。
到那个时候,满朝文武才不会在意丁谓在这件事中有多少责任。
他们只会认为,一切的责任都是刘娥的。
一旦让满朝文武把此次战败的事情全部算到了她头上。
那她这个太后也就坐到头了。
虽说她身具不败金身,可并不代表她身上的不败金身牢不可破。
寇准就是破她金身的金刚钻。
刘娥盯着丁谓,咬牙切齿的道:“算你聪明,知道把一切的事情推到一个死人头上。如今李昭亮已死,死无对证,哀家还能借此保你一二。
随后这一段日子,你就待在府上不要走动,不要出门,也别随便宴客。
等到此事揭过以后,你再出来。”
丁谓闻言,先是一喜,随后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李昭亮有没有死,臣也不知道……”
听到这话,刘娥掐死丁谓的心都有。
她盯着丁谓,恼怒的质问道:“你身为监军,伴随在李昭亮左右,李昭亮有没有死,你都不知道?”
丁谓神色尴尬的道:“李昭亮跟耶律隆绪大战的时候,刚露出败相,臣就逃了。臣逃到了石州以后,听说李昭亮战死,被辽皇耶律隆绪割下了头颅……”
“滚!”
“娘娘?”
“滚出去!”
在刘娥的喝骂下,丁谓滚出了刘娥的寝宫。
刘娥面色阴沉的能够滴出血。
她没料到,丁谓不仅贪功冒进,导致了兵败,还给她惹了这么多麻烦。
“该死!”
若不是她在这件事上牵扯太深,她真的想把丁谓大卸八块。
“郭槐?!”
“奴婢在!”
“告诉器械监的人,让他们派人去一趟西夏,哀家不想再看到李昭亮这个人出现。”
“……”
刘娥心里狠急了丁谓,却又不得不出手帮丁谓擦屁股。
……
寇府上。
祖孙二人闷闷不乐的回到了府上。
寇准一进门就破口大骂,“好好了一场战事,居然被一群蠢货搅和的不像样子。若不是为了顾全大局,老夫恨不得亲手摘掉他们的脑袋。”
寇季沉吟道:“祖父,丁谓今日那番话,你信吗?”
寇准骂道:“信个屁,丁谓嘴里一句实话也没有。老夫已经秘密派人去怀州查访此事,一旦查证了此事跟丁谓有关,老夫就算是拼着相位不要,也要把丁谓脑袋摘下来当夜壶。”
丁谓今日在朝堂上的话,可以说是破绽百出。
寇季觉得,怀州兵败,八成跟丁谓脱不了干系。
丁谓一个劲的把所有的罪责往一个死人身上推,肯定有问题。
以大宋文臣的性子,要是怀州兵败的事情跟丁谓无关,丁谓一定会大鸣大放的回到汴京城,并且在朝堂上义正言辞的跟所有武勋开炮。
而不是想现在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仅让人看着恶心,也让人觉得虚伪。
原本寇季还以为,寇准没有看穿此事,准备提醒一二。
他也怕寇准遵循了什么刑不上大夫之类的话,饶恕丁谓不死。
如今听到寇准愿意拼着相位不要,也要弄死丁谓,他就放心了。
祖孙二人没有再在丁谓的事情上多费唇舌,他们两个人开始聊起了西夏的兵事。
聊了许久,得出了多个结论,都不太乐观。
时间一晃,到了五月。
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尤如雪片一样,飘进了汴京城。
西夏和辽国的战事,落下了帷幕。
双方罢手言和,并且决定通过联姻缓和彼此之间的关系。
在双方签订了罢战盟约,以及通婚盟书以后。
辽国兵马撤出了西夏。
西夏王李德明,在兴州,登基称帝。
他这一举动,足足把西夏立国,提前了几十年。
他改兴州为兴庆府,定都于此,国号大夏。
并且在他称帝的当日,向大宋下达了缴文。
言称,他本是大宋藩属,一直对大宋忠心耿耿,却不料大宋在西夏危难之际,不仅不肯帮忙,还在背后捅刀子。
大宋所作所为,已经违背了一个宗主国对待藩属的原则。
所以,他不准备在依附大宋,同时选择立国,跟大宋开始作对。
简单的说,就是李德明告诉大宋所有人,他不想称帝,如今走上称帝这一条路,全部是大宋逼的。
如今他不仅要称帝,还要跟大宋不死不休。
当然了,其本意其实并非如此。
李德明早有称帝的心思,也一直在为称帝做谋划。
他之所以一直不肯迟迟称帝,就是因为他选择依附在大宋、大辽之间,能频频从两国之间获得巨大的好处,借此一步一步的让西夏变得更加强大。
他原本打算等到西夏可以强到可以跟大宋、大辽共称霸主国的时候再称帝的。
可如今他先跟辽国酣战了一场,又跟大宋在灵州河畔对持着。
三方已经撕破脸了,他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扮猪吃老虎了。
虽说李德明称帝了,也决定要跟大宋大战一场。
但是他称帝以后的所作所为,远远没有李元昊称帝以后做的那么激烈。
他既没有改姓,也没有让那些汉化多年的西夏人,重新换上党项人的服饰。
第0227章 不服憋着
从这一点上看,他远比其子李元昊更强,更具野心。
李元昊在建立西夏以后,立马更换了姓氏,并且让汉化多年的西夏人,重新换上了党项人的服饰。
他看似张牙舞爪的嚣张的不可一世,其实断绝了西夏征服大宋,逐鹿中原的可能性。
李德明不同,他在立国的时候,就在为逐鹿中原做准备。
李德明在立国后第三日,率领着西夏三十万兵马南下,兵临耀德城。
在三十万兵马到达了耀德城下以后,李德明一点儿犹豫也没有,下令麾下的兵马,猛攻耀德城。
高处恭在种世衡、折惟忠的帮助下,三面夹击,打退了李德明。
李德明陈兵在耀德城下,跟高处恭对持。
大有不绝一生死,誓不罢休的架势。
高处恭命人把耀德城的战报传回了汴京城,汴京城的一帮子文臣慌了。
垂拱殿上。
王钦若义正言辞的喊道:“和谈,必须和谈!若是让西夏人攻破了耀德城,长驱直入而下,我大宋江山社稷可就不保了。
为了保我大宋江山社稷,唯有和谈。”
向敏中冷着脸,质问道:“我大宋至今,仍旧占据着优势,为何要谈?难道你想让我大宋把吃到嘴里的肉再吐出去?顺便再给西夏也上缴上岁贡不成?”
王钦若大义凌然的道:“若是能为我大宋换来和平,有何不可。”
“呸!”
向敏中当堂就啐了一口,破口大骂道:“我大宋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臣子,才会被人如此欺负。”
王钦若冷冷的道:“这可不是老夫一个人的意思,而是满朝文武的意思。”
那些赞成议和的官员,听到这话,纷纷点头。
王钦若仗着有人帮他说话,继续义正言辞的说道:“如今官家年纪尚幼,帝位不稳,先帝又尸骨未寒,本就不是能动兵的时候,你们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动兵,如何不会出岔子?
此前太师和太后背地里动兵,老夫就觉得不妥。只是碍于太师威慑,老夫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此事。
可如今李昭亮兵败,西夏和辽国罢手言和,反倒是我大宋陷入到了危局中。
这一切的错处,都源于朝廷出兵。
朝廷一开始,若是不出兵的话,也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寇准冷冷的盯着王钦若,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这场祸事,是老夫招来的?”
王钦若觉得自己站在大义的一方,所以面对寇准的质问,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仰着脖子道:“若非太师答应动兵,朝廷会因此招来祸事?
如今祸事加身,太师难道就不知道自醒一下,问一问自己有没有责任吗?”
寇准盯着王钦若,冷笑道:“是福是祸,尚未可知?西夏人虽然凶猛,但不仅不能奈何我大宋,反而还屡屡在我大宋兵马面前吃瘪。
你如此一味的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不替我大宋考虑,反倒一味的向西夏讨好卖乖,你还是我大宋臣子吗?
又或者说,你背地里收了西夏的人好处,所以才频频向西夏人说话?”
王钦若盯着寇准,沉声道:“老夫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偏向谁。老夫只是觉得,我大宋这个时候,不能大动刀兵,负责会危及江山社稷。
左右不过是一些钱财的问题,我大宋有的是钱财,给他们就是。
若是能用钱财换来和平,换来我大宋数十万子弟的性命,何乐而不为。
我们明明可以不动刀兵,不废一兵一卒就解决此事,为何一定要搭上我大宋数十万子弟的性命,搭上更多的钱财,去跟西夏人对持。”
朝中文武中,有人听到王钦若这话,不由自主的点头。
他们觉得王钦若的话很有道理。
而且朝廷以往碰到了这种事,都是这么办的。
寇季被王钦若这话气笑了,他缓缓出班,盯着满朝文武笑道:“居然会有人赞同这番话,还频频点头?当真是了不起。
看来诸位大人是觉得,强盗闯进了诸位的府邸,要占了诸位的宅子,占了诸位的妻女,诸位不会反抗,不仅不会反抗,反而觉得那强盗是为钱来的,所以还想给他一点儿钱财,打发了他。”
寇季收起了笑脸,冷冷的道:“那要不要在那些强盗临走的时候,再问一问,看看他们下次什么时候来?我们好准备好钱财?”
王钦若皱眉道:“国事岂能跟家事相提并论。”
寇季冷哼道:“诸位刚才的话就是这个意思。诸位是想让我大宋,在强盗来临之际,非但不能反抗,还得跟强盗谈条件,送钱花。
可强盗真要冒犯到了诸位的府邸上,诸位恨不得能调动城外的二十万大军,去把强盗碾一个粉碎。
诸位既然做不到在强盗冒犯诸位府邸的时候,忍气吞声,任人欺辱。
为何能在朝堂之上义正言辞的说出这番话?
能不能别那么虚伪,能不能别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我大宋当年能立国,靠的是太祖皇帝,以及各武勋府邸的先辈们,一拳一脚的打出来的,不是靠着钱财买回来的。
我大宋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就得一拳一脚的打出去。
而不是卑躬屈膝的给人去送钱花。
强盗若是那么容易被满足,辽人为何年年到了我大宋,就提增添岁币的事情,又为何年年派遣兵马,入侵我大宋,掠夺我大宋牛羊、粮食。”
王钦若盯着寇季,冷声道:“寇季,你未免把话说的太大了,太跋扈了吧。国事,岂能像你说的那么儿戏。”
寇季冷冷的盯着王钦若,道:“国事在诸位眼里,难道不是儿戏吗?若不是儿戏,诸位怎么能说出那番儿戏的话?”
王钦若刚要张嘴反驳。
就见寇准拍了拍寇公车的扶手,冷哼道:“够了。如今西夏战事紧急,老夫没时间听你们在朝堂上斗嘴。”
寇准缓缓从寇公车上站起身,目视群臣,冷声道:“老夫的意思,那就是不谈。打!打出一个输赢再说!”
寇准的目光落在王钦若身上,冷冷的道:“王钦若,你别忘了,以前的西夏,叫西夏,那是大宋藩属。现在的西夏,叫大夏,那是一国。
当年辽人南侵,老夫不能做主,才让你们这一帮子人蛊惑着先帝,在打赢了以后,还去找辽人议和。
此事落在了史书上,后世人还不知道如何嘲笑我等。
老夫被你们拉着丢了一次人了,老夫就不想再丢第二次人。
西夏王李德明敢在老夫摄政的时候称帝,敢在老夫摄政的时候立国,那是他挑错了时候。
老夫要打到他不敢称帝,亦不敢立国。
此事闹到最后不论有什么后果,老夫一力承担。
诸位要是不服……”
寇准讥讽的一笑,“那就给老夫憋着!”
王钦若听到这话,急眼了,“寇准你……”
“嗯?”
寇准瞪起虎目,落在了王钦若身上。
王钦若咬咬牙,闭上了嘴。
向敏中皱着眉头,想开口,不过目光落在了寇季身上以后,缓缓闭上嘴。
他倒不是质疑寇准执意对西夏用兵的事情。
主要是觉得寇准处事太过霸道。
他好歹也是参知政事,寇准这么做,弄得他很难看。
寇准目光落在曹利用身上,冷冷的道:“去文书给高处恭、种世衡、折惟忠,让他们给老夫放开了手脚打。打赢了,老夫亲自为他们庆功,老夫会带着官家出宫,到城外十里处迎接他们凯旋,并且给他们加官进爵。
打输了……
就让他们提着脑袋回来,陪着老夫一起向天下人谢罪。”
曹利用咬着牙,郑重的道:“喏……”
“退朝!”
退朝以后。
满朝文武神色各异的离开了垂拱殿。
寇季凑到了寇准身前,赞叹道:“祖父今日在垂拱殿上显得格外霸气。”
寇准翻了个白眼,叹气道:“老夫这是拿性命在当赌注。”
顿了顿,寇准瞥向寇季,询问道:“你就没什么话要跟老夫说的吗?”
在寇准看来,如此重大的事情,寇季这个天选之人,必定会得到上苍的警示。
寇季不明白寇准话里的意思,迟疑道:“祖父能不能给李爷爷写一封长信?”
寇准眉头一挑,疑问道:“什么长信?”
寇季认真的道:“祖父应当写信告诉李爷爷,让他这个监军别插手兵事,也约束一下手底下其他那些监军、判官一流的人别插手兵事。
他们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防止领兵在外的将军拥兵自重,并不是为了让他们指挥战事。
祖父既然让曹利用下令给高处恭三人,让他们放开手脚的打,那就应该真的让他们放开手脚。
而不是名义上让他们放开手脚,背地里却仍旧被那些监军约束着。”
寇准闻言,缓缓点头,低声道:“监军在军中的危害,老夫也知道一些。当年杨业就是毁在了监军手里。只是监军一职,是太祖定下的,太宗有严令,不得更改。
老夫也没办法罢黜他们。
不过去信一封,让李迪收住手脚,管束好手下的监军、判官,还是可以的。”
寇季闻言,乐了。
没了监军束手束脚,以种世衡、折惟忠两个人的本领,在西夏人手里纵然讨不到便宜,那也不会输给西夏人。
毕竟,这两位可是名留青史的名将。
虽然寇季没有见过他们二人,不了解他们二人的本事。
可他们二人能在大宋这个重文抑武的朝代,能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必然有过人之处。
至于高处恭其人,寇季不太了解。
但作为大宋开国将领高怀德的儿子,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寇季见寇准答应了去信给李迪,让李迪约束监军的事情,又提议道:“若是李爷爷跟那些监军、判官之流,无事可做的话,可以干点其他的……”
寇准疑惑的看向寇季,愕然道:“还有警示?”
寇季一愣,疑问道:“什么警示?”
寇准意识到了自己说漏了嘴,赶忙转移话题道:“让他们干什么其他的事情?”
寇季低声笑道:“咱们不是占领了西夏许多疆土吗?如今这些疆土还没有安定下来,不如就让他们去管束算了。”
寇准皱眉道:“这些地方多是西夏人,如今朝廷和西夏的战事未平,不好管束。”
寇季认真的道:“祖父既然决定了跟西夏人死战,那么这场战事一时半刻就完不了。搞不好得打一个一年半载的。
祖父觉得西夏人不好管束。
为何不迁一些百姓过去呢?
淮南、江浙一带,还有代、邓等十一个州闹了粮荒。
虽说朝廷开了常平仓,已经缓解了粮荒的问题。
可如今战事一起,粮食的价格又有攀升的趋势。
于其让那些灾民在淮南、江浙一带饿死,不如把他们迁到朝廷新占的地方。
那些地方经里的战事,如今正是地广人稀的时候。
把百姓们迁过去,给他们每人分个几十亩地,再给一些良种。
再加上李爷爷等人的治理、引导,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在朝廷新占的地方扎稳脚跟。”
说到这里,寇季顿了顿,幽幽的道:“有这些百姓的迁入,朝廷肯定能迅速的消化那些地方。不仅如此,说不定在朝廷对战西夏露出颓势的时候,这些百姓还能加入进去,帮一把。
毕竟,他们饿过肚子,见过易子而食的场面,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如今好日子摆在他们眼前,有人想从他们手里夺走好日子,他们一定会跟这些人拼命。”
寇准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盯着寇季,惊愕道:“这是你想出来的?”
寇季愣了一愣,沉吟道:“也不算是我想出来的。您也知道,我在朝中也有人,就是那个叫范仲淹的。他以前在厢军中担任监军,他说朝廷每逢大灾,就把那些灾民一股脑的塞进了厢军中。
我思量了一下,总觉得朝廷这么做有点不负责任。
却又想不出好办法。
就在刚才议论西夏战事的时候,我刚好想到了这一点。
于其把他们全部送进厢军中混吃等死,还不如让他们去帮着朝廷开疆拓土呢。”
寇准听到这话,更惊愕了,“如此治国良言,还真是你想出来的?”
第0228章 三方攻夏,辽人南侵
寇季也愣了,苦笑道:“祖父您为了西夏的战事,把命都赌上了,我若是不绞尽脑汁的想办法让我大宋战胜西夏,那岂不是不孝?
我还想着您能长命百岁呢。
可不想让您为了西夏的战事,把命搭进去。”
寇准闻言,哭笑不得的指了指寇季。
他刚才之所以惊愕,纯粹是被寇季一番治国良言给惊到了。
原以为是上苍示警,没想到是寇季自己悟出来的,这让他觉得更惊讶。
他没料到,寇季年仅十七岁,居然能说出这番良言。
看来寇季在做官的这一段时间,成长了不少。
事实证明。
大宋的武将们不是不能打仗,也不是不会打仗。
在赌上了脑袋,以及没了监军约束以后,高处恭、种世衡、折惟忠三人,彻底放开了手脚。
李德明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外加李元昊率领的十万大军,共计四十万大军,连番攻打了耀德城一个月,愣是没有把耀德城打下。
不仅没能拿下耀德城,反而还在高处恭三个人手里频频吃瘪。
折惟忠在固守长城、驰援高处恭的同时,又派遣出了一支偏师,约五千人左右,一路沿着安庆泽、黄羊平,横渡了地斤泽沙漠,绕道了李德明背后,在西夏的疆土上搅风搅雨。
地斤泽沙漠以南的地方,刚被辽皇耶律隆绪毒打了一番,辽军撤出了西夏,西夏人还没缓过神,又被折惟忠派人去毒打了一番。
李德明后院再次起火,气的他直跳脚,他不得不分出一支兵马,去剿灭折惟忠派遣出去的偏师。
折惟忠派遣出去的偏师,充分的发挥了西夏人的作风,四处掠夺、四处疯抢,就是不在一个地方停留。
这种类似于马匪的作战方式,若是有监军约束,那是肯定不会被允许的。
如今没有监军约束,他们自然放开了手脚,随便打。
李德明派遣出去的兵马,在遇到了这群人以后,于体会到了宋人多年体会的痛苦。
往年西夏人偷偷的侵入大宋,四处掠夺,就是这么干的。
他们每次都能从大宋抢夺一大批的东西回去,大宋的兵马却抓不到他们。
为此,他们还嘲笑过大宋兵马无能。
如今,大宋把这一套用在了西夏,他们气的直跳脚,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们觉得宋人是偷学了他们的战术。
相比起折惟忠,种世衡的手段就显得更加高明。
种世衡本就惯用谋略,所以他在得知了寇准用脑袋作保,要死战到底的时候,果断丢了一封奏疏给寇准。
大致的意思是告诉寇准,西夏这些年惹的敌人不少。
不如邀请他们一起来西夏会盟。
寇准一想也对,旋即着鸿胪寺的人,组成了两支使节团,一支去了青塘,一支去了甘州。
青塘赞普角厮罗在见到了大宋使节团以后,知道了他们的来意以后,差点没哭出来。
大哥,你于肯跟我一起打西夏了!
大哥,你在知道我盼着这一天,盼了多少年吗?
以前赵恒在位的时候,青塘赞普角厮罗没少派人往大宋走动,想联手大宋,教西夏做人。
可赵恒热爱和平,不想跟西夏起冲突,所以就多次拒绝了青塘赞普角厮罗的邀请。
青塘赞普角厮罗,没少为此在背地里骂赵恒。
如今大宋肯联手他们一起打西夏了,青塘赞普角厮罗于不再背地里骂赵恒了。
不仅不再骂赵恒了,还上了一道奏疏,在奏疏中特别表明了两个观点。
其一,我青塘永远跟着大宋混,以后你就是我大哥,我亲大哥,谁不服你我打谁。
其二,我有个闺女,长得很漂亮,跟天仙似的,希望能嫁给大哥,当一个嫔妃。
寇准瞧着青塘如此识趣,顺手就给青塘赞普角厮罗封了一个安远军节度使的头衔。
青塘赞普角厮罗拿到了大宋册封他的诏书,二话没说,让部将安子罗,率领了二十万青塘军,杀向了西夏。
甘州回鹘可汗见到了大宋使节团,听到了大宋要他们打西夏,听到了大宋的兵马已经跟西夏鏖战许久了,他二话没说,出了他的沙堡,领了十万兵马,杀向了西夏。
论打西夏,谁能比得上他们甘州回鹘?
从他们建立的那一刻起,到他们灭亡,跟西夏之间的战斗就没停过。
为了打西夏,甘州回鹘可汗曾经遣使多次到达大宋,邀请大宋一起打西夏,为此还跟大宋结盟,组成了一个抗击西夏的联盟。
可此前赵恒热爱和平,一直敷衍着甘州回鹘可汗。
这让甘州回鹘可汗有些心灰意冷。
如今大宋不仅肯打西夏了,还选择了率先出手。
那作为抗击西夏联盟中的一员,如何能干看着?
甘州回鹘可汗率领十万回鹘兵马,兵出西凉府,一路攻城掠地,杀到了零波山,又从零波山转战到了应理,跟种世衡留守在应理的兵马回合。
安子罗率领二十万青塘军,在仁多泉城击溃了西夏守军,转战到了西夏和大宋交界出的卓城。
自此,西夏在长城以南的疆土,除了灵、顺、静三州外,余者全部被攻陷。
安子罗率领的二十万青塘军,和高处恭的兵马会师于耀德城。
随着这三十万生力军的加入,西夏在长城以南的兵马彻底被打残。
李德明见宋、青塘、回鹘三方联军来攻,不得不退守灵州城内。
他一面固守灵州城,一面派遣使节往大宋,讨饶求和。
寇准特地把西夏的使节,领到了王钦若等一群一力主张求和的官员们面前,好好的羞臊了他们一番。
王钦若等人被羞臊的躲回了府邸里,再也没出现。
对于西夏使节讨饶求和,寇准的回复很简单。
他要求李德明自消帝号,大宋朝廷会册封李德明为违命侯,自此以后,李德明在面对大宋的时候,只能以罪臣相称。
同时要求李德明将长城以南的西夏疆土,尽数划拨给大宋。
李德明在得知了大宋朝廷的条件以后,觉得大宋朝廷在羞辱他,他拒绝了大宋朝廷的要求,选择跟三方联军死磕。
寇准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下令三方联军,兵出耀德城,直取西夏灵州。
李德明在三方联军兵出耀德城以后,采取了原有的对付宋军的策略,派遣出了骑兵,骚扰三方联军的粮草辎重补给。
若换作以往,他这个方法自然无望而不利。
可如今攻打他西夏的是三方兵马。
骑兵是大宋的弱项,可对青塘、甘州回鹘而言,却是强项。
安子罗主动请缨,率领青塘军出击,连连截获了李德明派遣出来攻击宋军补给的骑兵。
李德明刚伸出的爪子被逼回了灵州。
三方联军杀到了灵州城下以后,停留了七日。
之所以停留了七日。
那是因为这七日是赵恒灵柩下葬的日子。
待到赵恒灵柩下葬以后。
高处恭率领三方联军,向灵州发起了猛攻。
李德明跟三方联军在灵州城下鏖战了一个月有余,最终粮草耗尽,不得不退出灵州,退守兴庆府。
高处恭率领着三方联军,一路攻城拔寨,先后拿下了静州、顺州。
自此,长城以南的西夏疆土,尽数被攻占。
眼看三方联军还没有罢手的意思,西夏败亡在即,李德明不得不再次向辽国俯首称臣,求辽国出兵援助。
辽皇耶律隆绪深感宋、青塘、甘州回鹘三方联军的威胁,他觉得西夏一旦在三方联军的攻打下覆灭,那么三方联军很有可能会对辽国形成威胁。
辽皇耶律隆绪跟李德明索要了两州之地作为出兵的条件,在冬日里第一场大雪要落下之前,率领着三十万兵马南下,逼向大宋。
辽皇耶律隆绪三十万大军到了辽国中京城以后,兵分两路,一路沿云州而下,直逼大宋的雁门关,一路从幽州城南下,直扑向大宋的大名府。
一片巨大的阴云,再次笼罩到了大宋的头顶。
垂拱殿上。
王钦若再次跳出来,喝道:“辽人南侵,其势滔滔。唯今之际,当放弃进攻西夏,跟西夏议和,然后撤出兵,抵御辽人。”
寇准冷冷的盯着王钦若,冷声道:“西夏灭亡在即,你让老夫在这个时候跟西夏议和,给西夏人一个喘息的机会。你脑子是被驴踢了?”
近大半年时间,寇准在权臣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随着西夏战场上,高处恭三人连连获胜,一力主张跟西夏开战的寇准,在其三人功劳的帮衬下,威势越来越浓。
刘娥身居资事堂不出,寇准在朝堂上就像是一个一力决断的霸主。
他的话,不容置疑。
王钦若还想开口,寇准却没搭理他。
寇准目光落在了曹玮身上,沉声道:“曹兵部,少不了让你跑一趟宋辽边陲了。”
曹玮躬身一礼,郑重的道:“玮,万死不辞!”
寇准点点头,对曹玮道:“老夫准许你率领天武、捧日两军北上,会同大名府周遭的六支厢军,共四十万人,给老夫把辽人挡在我大宋之外。”
曹玮郑重的点头道:“玮纵然是死,也不会让辽人南侵一步。”
顿了顿,曹玮沉声道:“只是玮帐前,尚缺一个先锋将军。”
先锋将军,虽说没有主帅位高权重,但在军中那也是至关重要的。
以前跟随曹玮的先锋将军,已经年迈,无法在领兵出征。
曹旭领兵多年,经验倒是够,但是性子却比较傲,担任先锋将军不合适。
所以曹玮才会开口问朝廷要一个先锋将军。
寇准听到了曹玮的话,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这先锋将军人选……”
寇准有些迟疑。
朝中如今能打的几乎都派出去了。
一时半刻还真想不出合适的人选。
就在寇准沉吟之际。
寇季缓缓出班,奏道:“臣寇季推举一人。”
寇准眉头一挑,看向了寇季,询问道:“何人?”
寇季缓缓说道:“景灵宫副使,杨文广。”
寇准眉头一皱,“杨文广?”
寇准仔细搜索了一下杨文广的履历,皱眉道:“杨文广自出仕以来,做事倒是中规中矩的,可从未建立过什么战功。由他担任先锋将军,恐怕有些不妥。”
寇季认真的道:“臣愿意为杨文广作保。”
寇准眉头缓缓挑起,盯着寇季,沉声道:“你可知道,为一位武将作保,他要是打了败仗,你可要跟着一起倒霉。”
寇季重重的点头。
寇准皱着眉头,盯着寇季道:“既然你愿意为杨文广作保,那老夫就许杨文广先锋将军一职。”
寇准话音刚落。
年迈的林特缓缓出班,沉声道:“臣愿意担任监军一职。”
林特此话一出。
曹玮、寇季同时皱起了眉头。
林特这老倌,快老死了。
近些日子经常请病假,卧病在床。
就他这身子骨,担任监军,跟着大军长途跋涉,恐怕会死在路上。
到时候不仅不能成为曹玮的助力,反而会成为曹玮的累赘。
曹玮皱眉道:“林工部年迈,身体欠佳,随军劳顿,怕是不妥。”
林特闻言,**的道:“老夫身子骨好着呢,老夫也不怕死。”
寇季幽幽的道:“怕就怕你到时候非但不能成为曹兵部的助力,反而拖曹兵部的后腿。”
林特瞪起眼,喝斥道:“老夫若不随军盯着,谁知道大军离京以后会惹出什么祸端。”
曹玮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林特还没有成功担任监军,就已经露出了要找麻烦的架势,真要是让他当了监军,那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寇准准许高处恭三人放开了手脚的打,约束了他们手底下的监军、判官之流。
使得高处恭三人在西夏连连建功。
曹玮自然也不甘示弱,想要趁机建立一些功勋。
可若是多了一个林特从旁搅局,他很难放开手脚。
到时候别说建功立业了,能不能挡得住辽人,那都是问题。
有这个顾虑,曹玮看向了寇准。
他希望寇准能像是对高处恭三人一样对待他。
寇准通过了曹玮的目光,读懂了曹玮的意思,他沉声道:“监军人选,老夫还得斟酌一二。”
第0229章 只见过两次的‘老友’
寇准没有当堂定下监军人选,宣告了散朝。
散朝以后。
寇季刚出了垂拱殿,曹玮随后迎了上来,对寇季道:“陪老夫走走……”
寇季知道曹玮有话说,点点头,跟着曹玮出了皇宫,一路漫步在汴京城的街道上。
曹玮有些唏嘘的问寇季,“从西夏的战事中,你能不能看出点东西?”
寇季疑惑的盯着曹玮,询问道:“您指的是哪方面的?”
曹玮瞥向寇季,淡淡的道:“监军……”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您是想说,不是你们这些当将军的不能打胜仗,也不是你们打不了胜仗,纯粹是监军约束的缘故?”
曹玮点头道:“不错,你不在军中,根本不了解监军的危害。但凡有战事,我们这些为将的,领兵冲杀在前,一面要跟敌人拼命,一面还要防着监军在背后乱插手。”
曹玮惨笑了一声,低声道:“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明明该撤的时候,监军会带着督战队,在后面提着自己人的脑袋,逼迫着手底下的将士们往前冲。
该进的时候,他们又带着督战队迟迟不肯前进。”
寇季一脸愕然,沉声道:“不可能吧?他们这么蠢?”
曹玮瞥了寇季一眼,低声道:“他们总是觉得,将士们该冲锋的时候,他们需要压一压阵,避免将士们在贪功冒进的时候,中的敌人的圈套。
他们总是觉得,该撤的时候,督促着将士们忍一忍跟敌人硬拼几场,就能赢。”
寇季听到这话,沉默了。
曹玮见寇季沉默,就看向了寇季,咬牙道:“林特就是其中之最……但凡他监军,军中的将士就没什么好下场。别的监军,多少还会顾及一下领兵将领在朝中的地位,纵然会约束领兵将领,也不会约束过甚。
林特却不同,他往往会以性命为要挟,从领兵将领手里夺权。
然后指挥着兵马乱打一气。
打赢了,功劳是他的。
打输了,罪过就是领兵将领的。”
曹玮握了握拳,狠声道:“他就是这么一步一步的踩着一个个将门子弟的尸体爬上来的。”
寇季眯了眯眼,咬牙道:“既是如此,为何没人背后放冷箭,弄死他?”
曹玮回望了一下皇宫的方向,嘲笑道:“谁敢?太宗在位的时候,大力提拔文臣,他纵然做了错事,太宗也会回护一二。
先帝在位的时候,他坑死了领兵的将领,回朝以后,还要倒打一耙。
先帝偏偏就信他的,不信我们的。”
曹玮顿了顿,又道:“就像是此次李昭亮兵败怀州一样……老夫若没猜错,一定是丁谓干的好事。可他回朝以后,倒打一耙,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李昭亮头上。
偏偏,李昭亮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无力辩解。
如今李家的人,连门都不敢出,生怕别人抓着他们,问自家去了西夏的十五万子弟去了哪儿……”
寇季沉声道:“此事我祖父现后派遣了三拨人去查探,可是至今也没有查探出一个结果。”
曹玮冷哼道:“老夫到了西北以后,一定会查探清楚此事,还李家一个公道。”
寇季重重的点头。
曹玮看向寇季道:“老夫此次找你,并不是来向你诉苦的,而是想请你给你祖父说说,让他千万别把林特派到老夫的军中担任监军。”
曹玮盯着寇季,认真的道:“这一次出征,恐怕是老夫这辈子最后一次出征了。老夫不想身边有一个恶心的人跟着,让老夫碍手碍脚的打不痛快。”
寇季认真的道:“我会劝解我祖父的。”
曹玮拱了拱手,“那就有劳了……”
寇季叹了一口气。
寇季拱手还礼,迈步往府里走去。
走了两步,就听到曹玮在他背后高喊道:“老夫此次出征,若能侥幸获得一些功勋,老夫可以一丝不取。只求朝廷别把林特派给老夫。”
寇季没有说话,没有回身,闷着头回到了府里。
回到了府里以后,寇季直奔正堂,在正堂里等寇准回府。
一直等到夜半,寇准才迟迟从宫里回府。
寇准一见到寇季,长叹了一口气,不等寇季搭话,他就开口道:“收拾收拾东西,准备随曹玮出征。”
寇季还想追着寇准询问监军一事,听到寇准这话,微微一愣,疑惑道:“我随着曹玮出征?”
寇季疑惑过后,猛然起身,瞪大了眼珠子,愕然道:“我是监军?!”
寇准撇着嘴道:“监保州兵事,随军北上。”
寇季愣愣的道:“这不就是监军吗?”
寇准冷哼道:“跟林特比起来,你算个狗屁监军。林特是真定府兵事都监!”
寇季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林特还真当了监军?祖父您就没阻拦一下?”
寇准沉着脸道:“老夫拦了,可没拦住。满朝文武在听到了林特主动请缨担当监军以后,一个个都像是鹌鹑一样缩着。
老夫找了三四个人,他们都不愿意担任监军。”
寇季冷哼道:“我看他们是一个个被辽人吓怕了,不想对上辽人。”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祖父为何不让王曾担任监军?”
寇准沉声道:“老夫也想过让王曾担任监军,可如今正值年底,刑部事务繁忙,王曾脱不开身。原本老夫想让陈琳跟你一起担任监军,可李太妃不放人,刘娥也不愿意放人。”
寇季疑惑道:“为何?”
寇准冷哼一声,“还能为什么?他们害怕陈琳效仿王继恩、周怀正旧事。太后还想让郭槐担任监军,老夫当场就否决了。”
寇季缓缓点头,道:“所以祖父想让我随曹玮北上,制衡林特。”
寇准点头道:“不错……”
寇季沉吟了片刻,仰着头,盯着寇准询问道:“以林特的身子骨,他要是出了汴京城,一路上随军劳顿,要是出了意外,该如何处置?”
寇准听到这话,绕有深意的看了寇季一眼,淡淡的道:“若是他因为舟车劳顿,死在了路上,那也是他自找的,跟朝廷无关。”
寇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寇准见寇季若有所思,就提醒了一句,“小心点……”
寇季缓缓点头。
当即,寇季对寇准拱了拱手,回到自己院子里睡下。
翌日。
寇季起床以后,就开始为自己随军出征做准备。
寇季吩咐府上的仆人们从匠人们所在的院子抬出一个个密封的箱子搬上了大车,用皮毛缝制的毯子裹上,严严实实的。
除了寇季,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总之,寇季从匠人所在的院子里搬出来的东西,装满了十六辆大车。
寇忠在府上的护卫中挑挑拣拣,挑出了十八个武艺高强,且能为寇季挡刀挡箭的。
一应物品准备妥当以后。
寇忠带着张元,到了寇季身前。
经过了寇忠一年的调教,张元身上再也没有半点跋扈,他异常乖巧,温顺的跟在寇忠身后。
寇忠指着张元,对寇季道:“小少爷随军出征,带上此人,他一定会成为您的得力帮手。”
寇季打量了张元一眼,询问寇忠,“他能听话。”
寇忠笑着点点头。
寇季又看向了张元,淡然道:“那我得试一试,看看他能不能成为我得力的帮手。”
张元温顺的道:“小少爷尽管吩咐。”
寇季对寇忠道:“给他三贯钱,让他现在就出府。”
寇忠、张元皆是一愣。
不明白寇季话里的意思。
但他们以然顺从的点了点头。
寇忠在府上的账房,支取了三贯钱,给了张元。
在张元离府的时候,寇季喊住了他,低声提醒了一句,“我不想看到林特活着出现在真定府。”
张元会意,一句话也没有多说,揣着三惯钱,离开了寇府。
张元走后。
寇季皱着眉头问寇忠,“这人心思阴沉,狡诈多奸,你确定他脱离了寇府,不会反复?”
寇忠自信满满的道:“小少爷尽管放心的用,他若是反复,小少爷尽管来去老仆的脑袋。”
寇季好奇的问道:“你对他用了什么手段?”
寇忠淡然笑道:“请小少爷恕罪,老仆用在张元身上的手段,说出来恐怕会污了您的耳。”
寇忠不肯说。
寇季也没再追问。
晌午过了以后。
寇季领着自己的人,押解着装满了东西的大车,骑着一头毛驴,往汴京城外的军营走去。
行军途中,不许坐轿。
寇季就没办法坐着轿子去西北。
他又不会骑马。
马车太颠簸,寇季怕他还没到西北,就被马车颠簸致死。
所以他选择了骑了一头毛驴。
寇季一行人出了城。
在城外一座草亭口停下。
寇府上的侍卫、仆人,自觉的押解着装满东西的大车,到了草亭口不远的路边停下。
寇季跳下了毛驴,耷拉着脑袋进了草亭。
草亭里有两个人。
两个女子。
她们大概是在草亭里等了许久,所以身躯有些哆嗦。
寇季进了草亭,盯着她二人,笑道:“去年冬日的时候,我送吕夷简离京。没曾向,今年冬日,我也要离京。
我原以为,送我的人,应该是刘亨、曹佾、范仲淹三人。
却没料到送我的人,居然是两个女子。”
向嫣请寇季坐下,低声笑道:“我到草亭的时候,就看到了范仲淹在草亭里等你。我嫌他碍眼,所以让他去一里外的亭子等你。”
寇季瞥向了向嫣身旁的姑娘,疑惑道:“这次怎么没带跟你形影不离的小妹?”
向嫣打开了桌上的食盒,取出了酒菜,她一边帮寇季斟酒,一边低声笑道:“小妹知道是要为你送行,所以不肯过来,我就带了二妹妹过来给你送行。”
寇季盯着向嫣,沉吟道:“第一次见你,你指着我鼻子骂我,第二次见你,你掩面而走。
为何这第三次相见,我们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向嫣闭口不答,只是缓缓的为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一旁的向家儿妹妹,低声道:“那是因为,我家姐姐今年在府上,时时会想起你。想你想多了,在你面前,就不会觉得生疏了。”
向嫣嗔怒的训斥了向家二妹妹一句,“要你多嘴……”
寇季盯着向嫣低声道:“有点难以置信……”
向嫣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了酒杯。
寇季迟疑了一下,举起了酒杯,跟向嫣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他吧嗒了一下嘴,愕然道:“藏了二十年的梨花白?向爷爷不是说这东西你们向府已经没有了吗?”
向嫣淡然一笑,又为寇季斟上了一杯酒,才低声笑道:“府上的酒窖里,还有三十坛。”
寇季闻言一愣,随后咧嘴笑道:“那以后少不了到府上去叨扰一二。”
向嫣依旧笑着没说话。
寇季端起酒杯,想再尝一尝梨花白,只是端起了酒杯以后,有点喝不下去。
他看向了向嫣,认真的道:“你明明不喜欢我,甚至还有点讨厌我的……”
向嫣微微一愣,沉吟了一下,低声笑道:“我也不知道……只是上元夜以后,回到了府里,总是会想起你。”
寇季一愣,愕然道:“为何?”
向嫣摇了摇头。
顿了顿,她目光落在了寇季腰间的荷包上,低声道:“可能是因为它吧。它是我用发丝绣的,所以它戴在你身上,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它,然后又忍不住想起你。”
寇季闻言,有些愕然。
向嫣看向他,笑道:“我在府里,听说你要去西北,对阵辽人。多少有些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才过来送一送你。”
寇季失笑道:“你还真是大胆,别的女子说出这番话,或者做出这番事情,恐怕会被汴京城里的那些风言风语淹死。
你不怕吗?”
向嫣一愣,缓缓摇头。
向家二妹妹在一旁撅着嘴道:“自从姐姐的荷包戴在了你身上以后,上向府求娶姐姐的人,一个都没有了。姐姐这辈子除了嫁给你,没有其他归宿了。”
寇季听到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头,看向向嫣,道:“所以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而不是我前两次见到的那样?”
向嫣沉吟了一下,认真的想了一下,看向寇季,盯着寇季的眼睛,道:“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我。你以前看到的向嫣,不是我。”
第0230章 她美不美,我没在意,我看中的是她的才华
向嫣的话说的很拗口,但寇季却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她是在告诉寇季,不论是第一次见寇季时的刁蛮,还是第二次见寇季时候的娇羞,都不是她真正的性子。
现在她表现出来的性子,才是她真正的性子。
一个知书达理、善解人意、慧智兰心的大家闺秀。
寇季瞧着向嫣,缓缓点头。
他从身上解下了厚厚的披风,顺势披在了向嫣身上,低声笑道:“外面冷,早些回去。”
向嫣披上了寇季的披风,不仅觉得身上一暖,心头也暖洋洋的。
她缓缓起身,端起了酒杯,对寇季轻声道:“劝君再饮一杯……”
寇季端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把手里的空杯子朝向嫣扬了扬,放在桌上,双手抱拳一礼。
向嫣还了一礼,贝齿轻咬着嘴唇,轻声道:“我等你回来。”
寇季轻嗯了一声,咧嘴一笑,洒脱的离开了草亭。
向家二妹妹瞧着寇季离去的背影,捶胸顿足的低声骂道:“这个死人,只看到姐姐您冷的打哆嗦,却没看到我也冷的打哆嗦。
他给了你披风,可我还在寒风里受苦。”
向嫣俏皮的翻了一个白眼,轻声训斥道:“不许胡说,他这是要去沙场上厮杀,那是个要命的地方,你这话说出来不吉利。”
向家二妹妹不乐意的道:“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躲在汴京城里躲清静,为何要去宋辽边陲涉险?”
向嫣瞧着出了草亭的寇季,爬上了毛驴的背上,他身子压的很低,似乎是在借着毛驴那一颗蠢萌蠢萌的大脑袋,在帮他抵御眼前的寒风。
样子十分滑稽。
向嫣噗呲一声笑了。
向家二妹妹见向嫣目光一直盯在寇季身上,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顿时娇嗔的跺了跺脚,堵在向嫣眼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一脸埋怨的喊道:“姐姐~”
向嫣的目光被向家二妹妹堵的死死的,这才收回了目光,落在了向家二妹妹身上,轻声道:“他迟早要出京的,现在出京远比以后出京要好。”
向家二妹妹拧着眉头,疑惑道:“为何?”
向嫣淡淡的道:“我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不曾外任过的官员,不能入相。”
向家二妹妹惊愕的道:“他想当宰相?”
向嫣晃了晃脑袋,幽幽的道:“他有没有当宰相的心思,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要是这个时候不调出京外为官,以后调出去了,恐怕就很难调回来。”
向家二妹妹一脸懵懂。
向嫣却没多做解释。
因为有些话犯忌讳。
比如向敏中、寇准二人的生死。
向敏中、寇准二人,身子骨本来就弱,在朝堂上撑不了多少年了。
一旦这二人身死,寇季在朝堂上就没有了依仗。
到时候被朝廷外派为官的话,恐怕很难被召回来。
刘娥、李太妃、甚至朝中一大批官员,都不喜欢寇季,这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
他们要是在寇准、向敏中死后,抓住了朝廷的大权,那寇季在他们手里,肯定活不滋润。
所以寇季想要混履历,就只能趁着现在,趁着向敏中、寇准二人活着的时候。
只要寇季在向敏中和寇准二人活着的时候混足了履历,他就能在向敏中、寇准二人死后,稳居朝堂。
别人就算是想借着这个借口为难寇季,也很难撼动寇季半分。
向嫣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披风,对还在发懵的向家二妹妹道:“回府吧。”
向家二妹妹愣愣的点了点脑袋。
向嫣边往外走,边说道:“府上负责传信的仆人还有几人?以后少不了要让他们往返于汴京城和保州之间,人若是少了,不够用了,还得招募一些。”
向家二妹妹撅着嘴道:“府上负责传信的仆人,还有十三人逗留在府上,这还不够用?”
向嫣淡然道:“不一定够用……”
向家二妹妹闻言,一脸愕然。
一阵轻风吹过,她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她小跑了两步,追到了向嫣身边,拽着向嫣的袖子,楚楚可怜的道:“姐姐,我冷……”
向嫣脚下一顿,疑惑的看向她,“来的时候带了棉衣,你为何不穿?”
向家二妹妹憋着嘴,低声道:“我想和姐姐共用一件披风……”
“呵……想得美……”
“……”
……
官道上。
一行人缓缓前行。
寇季如同一只鹌鹑,窝在了毛驴背上,借着毛驴身上的皮毛取暖。
可那冷风似乎跟他有仇,一个劲的顺着他的袖口、领口,往进钻。
寇季缩着脖子,问四周的侍卫们,“谁有多余的皮袄借我一件?”
话音刚落。
七八件皮袄丢在了寇季的身上,把寇季裹了一个严实。
寇季冻的像是条死狗,侍卫们,以及随行的仆人们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倒是有多余的御寒的衣物,只是害怕寇季嫌弃,所以迟迟没有开口。
如今寇季开口索要,他们自然不会吝啬。
寇季坠落到了沼泽里的人,缓缓的往出挣脱。
还没摘掉头上的皮袄,就听到了一阵阵嘲笑声。
寇季快速的摘下了头上的皮袄,举目望去。
笑声没有了,侍卫们、仆人们,还是那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寇季裹上了皮袄,环视了一圈仆人们、侍卫们,冷哼了一声。
他随手拿起了一件多余的皮袄,罩在了自己脑袋上,哼哼道:“想笑你们就笑吧,我蒙着脑袋看不见。”
“哈哈哈……”
侍卫们、仆人们,再次笑出了声。
笑声连成了一片。
有人趁机捏着嗓子问道:“小少爷,你是不是跟向家姑娘好上了?”
寇季蒙着脑袋,瓮声瓮气的道:“没有……”
当即,就有人反驳道:“小少爷,您骗谁呢。小人们平日里在府上见到了您,您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根本不会让自己冻着,更不会把自己的披风给别人。
如今你把披风给了向家姑娘,还说不是跟人家好上了。”
寇季脸色一黑,咬牙道:“好上了又怎样,要你们管?”
“小人们倒是管不着。只是小人们听说,向家的姑娘,是汴京城里一等一的美人。小人们平日里没那个福分瞧见,小少爷您刚才可是瞧了个真切,不知道她是不是像传言中的那么美?”
寇季冷哼一声,不屑的道:“她美不美,我没细看,我欣赏的是她的才华。”
“哈哈哈……”
寇季此话一出,逗的仆人们、侍卫们哈哈大笑。
有人更是趁机嘲讽道:“小少爷,您这话就说的虚伪了。去岁的时候,你对人家向家姑娘,爱答不理的。如今却变了口风,还不是看人家长了一岁,长了个头,眉眼也张开了,变漂亮了,所以才变了个态度。”
“好啊,你小子敢嘲笑我。”
寇季不知道何时已经摘下了脑袋上的皮袄,他盯着说话的那人,咬牙切齿的道:“敢嘲笑我的人,下场都不太好。”
“还坐在马车上?还不滚过来给我牵着毛驴?以后毛驴走的慢了,我就不打毛驴,专门打你。这就是你嘲笑我索要付出的代价。”
那仆人赶忙缩着脑袋跳下了马车,裹紧了羊皮袄,凑到了寇季毛驴前,牵起了毛驴的缰绳。
寇季皮鞭甩的啪啪响,不时还会喝骂几声。
像极了汴京城里那些欺负人的纨绔子弟。
可侍卫们、仆人们看的都很清楚,寇季皮鞭甩的很响,可没有一下落在仆人身上。
顿时,他们对寇季这个小少爷,多了几分亲近。
一行人往前行了一里。
到了一座凉亭前。
范仲淹恭候在凉亭内。
寇季要跳下驴背去见他,却被范仲淹给拦住了。
范仲淹对着驴背上的寇季郑重的一礼,“贤弟出征在即,不需要为了范某耽误时辰。贤弟只管前行,范某做歌一曲,为贤弟送行。
愿贤弟凯旋而归!”
寇季也没有矫情,他对着范仲淹拱了拱手,骑着毛驴缓缓往前走去。
范仲淹在他身后,抚掌做歌相送。
寇季听到了背后范仲淹的歌声,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唐朝大诗人李白的那一首《赠汪伦》。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以前寇季每每读到这首诗,总觉得有些矫情。
如今见到了范仲淹为他做歌相送,他总算明白了这首诗里面的情谊。
唯有那种真心待你,真把你当朋友的人,才会在你远行离去的时候,做歌相送。
它远比杯酒交错中产生的情谊更真实,能浓香……
寇季到了城外的天武、捧日军所在的军营的时候,范仲淹的歌声,似乎还在他耳边回荡。
到了军营门口,出具了监军印信以后,寇季才被放进了军营。
寇季一入军营,就被曹玮招去了中军大帐。
到了中军大帐内。
就见到了曹玮高居于上,林特次之,杨文广、曹旭站在一旁。
杨文广见到了寇季,有些激动,却碍于曹玮、林特的威严,没有敢言语。
寇季对曹玮抱拳道:“监保州兵事寇季,前来点卯。”
曹玮摆摆手,示意寇季不必多礼,然后开口道:“老夫刚跟林都监商讨了一下粮草押运的事宜。商讨决定,有先锋将军杨文广,率领一万兵马,先押运粮草北上。
由你和林都监二人,负责坐镇。
你可有异议?”
寇季晃了晃脑袋。
曹玮见此,冷冷的道:“回话!”
寇季一愣,明白了这是军营,不是宫里,点头摇头的不作数。
当即,他抱着拳,沉声道:“下官并无异议。”
曹玮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只是曹玮满意了,有人却不满意。
林特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道:“曹玮,老夫可从没有说过要随同杨文广一起去押运粮草,你别把自己的意思,强加在老夫头上。
押运粮草的事宜,有杨文广和寇季足矣,老夫还需要留在你身边,盯着你。”
曹玮脸色一沉,咬了咬牙。
他不想让林特担任监军,就是怕林特胡乱插手兵事。
可怕什么来什么,林特还是被派来当监军。
而且一入军营,就有插手兵事的架势。
曹玮原想让林特去担任押运粮草的总管,借机调离他,却没料到,人家根本不上套。
“林……”
曹玮准备开口跟林特好好说道说道。
寇季却抢先一步开口,“林都监大概是怕辽军派出小股兵马,侵入到我大宋境内,会危机到他性命,所以才会选择跟着大军一起行动。”
“嘭!”
林特听到了寇季的话,拍桌而起,破口大骂道:“你放屁,老夫若是怕死,就不来当这个监军。”
寇季咧嘴笑道:“那可就不好说了……”
林特恼怒的道:“老夫留在军中,是为了行监军的职责,盯着曹玮。”
寇季晒笑道:“谁知道呢……”
“嘭嘭嘭!”
在寇季连连讥讽下,林特怒不可执,他拍着桌子,怒吼道:“这押运粮草的总管,老夫接下了。”
林特盯着寇季愤怒的喊道:“老夫要让你小子看看,老夫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呵呵……”
寇季淡淡的笑了一声。
林特气的握紧了拳头,差点没叫人把寇季拖出去军法从事。
曹玮见林特答应了担任押运粮草的总管,心头松了一口气。
他打圆场道:“两位,够了,别吵了。这里是军营,不是两位的府邸。”
寇季听到了曹玮的话,缓缓闭上嘴。
林特却盯着曹玮冷哼道:“别以为老夫看不出来,你们两个联手在给老夫施激将法。老夫这一次如了你们的意,纯粹是不想被某个小崽子小看。
到了真定府,老夫再跟你们计较。”
丢下了这句话。
林特拂袖而去。
曹玮在林特走后,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这些更麻烦了,被这个老倌惦记上了。”
曹玮瞥向寇季,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寇季看出了曹玮想问什么,苦笑道:“曹帅,您的意思,我跟我祖父说过,也劝过我祖父。可我祖父说,汴京城中有资格跟随在您身边担任监军的人,除了林特,再无旁人。
他也没有办法。”
第0231章 林特掉沟里了?
寇准真的没有办法吗?
寇季不相信。
他觉得他祖父肯定有办法阻止林特出任监军。
但他祖父并没有这么做,说明他让林特担任监军,还有其他用意。
比如,趁着这个老倌身子骨不行了,拖垮他,又或者舟车劳顿的累死他,省的这老倌时不时跳出来找存在感。
虽然寇准没有明说,也没有在这方面布置什么手段。
可寇季就是觉得,寇准要借他的手,不着痕迹的弄死林特。
甭管寇准有没有这个心思,反正寇季觉得,寇准就是这个心思。
林特不死,北上的兵马必定会在林特制衡下,层层受阻。
所以这个老倌必须死。
但这话,寇季没办法跟曹玮说。
因为这种事情,能做不能说。
说了就会留下话柄,很容易给自己招麻烦。
“哎……”
曹玮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唯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寇季干巴巴的挤了挤脸,露出了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
曹玮对杨文广、寇季道:“你二人下去打点一下行囊,清点一下粮草,立刻开拔。”
寇季愕然道:“夜间行军?”
曹玮点头道:“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你们承担的可不仅仅是押运粮草北上那么简单的事情,你们还要在沿途的驿站里,留下足够的粮食,供大军到达以后,埋锅造饭用。
粮草行进,本来就缓慢,所以你们要先行一步。
不然,会耽误行军的速度。
须知,西北的战事,刻不容缓,一刻也不能耽误。
我们在路上耽误一刻,在西北有可能就有数十的将士因此送命。”
寇季闻言,缓缓点头。
“下官明白。”
出了中军大帐。
杨文广快行了两步,走到了寇季身前,郑重的一礼。
寇季慌忙扶起杨文广,道:“文广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杨文广郑重的道:“若非贤弟推举作保,哥哥我恐怕还得待在汴京城里,当一个闲散的景灵宫副使。哥哥我这一生,求的就是征战沙场,马革裹尸。
贤弟推举我随军出征,对哥哥我就是大恩。
贤弟不怕被责罚,愿意为哥哥我作保,对哥哥我更是恩重如山。
区区一礼,还不足以酬谢贤弟的恩情。
他日若是能在沙场上立功,哥哥我一定会向朝廷上书言明,这里面有你一份功劳。”
寇季扶起了杨文广,认真的道:“哥哥不必如此。旁人不知道哥哥的本事,我却知道。我就是不忍心看哥哥待在汴京城,平白的浪费了一身好武艺,这才推举哥哥随军出征。
说起来,我推举哥哥随军出征,这是让哥哥去送死。
哥哥应该骂我才对,而不是谢我”
杨文广倔强的摇了摇头。
寇季拗不过他,受了他一礼。
杨文广深深一礼过后,诚恳的道:“出了开封府,你就跟在哥哥我身边,我府上的老卒一定能护你周全。”
寇季也没有推辞,对杨文广抱拳道:“那就有劳哥哥了,有劳杨府的诸位叔伯了。”
杨文广听到这话,哈哈一笑,拍着寇季的肩膀道:“走!随哥哥我去清点粮草。”
杨文广知道寇季从没有随军的经验,也没有清点过粮草的经验,就带着寇季,手把手的教他如何清点军中的粮草,如何带足足够的粮草,不至于影响大军行军的速度。
一个教,一个学。
一直到了夜半。
粮草全部装车。
杨文广率领着一万将士,三万民夫,押送着一车车的粮草出了军营。
寇季骑着自己的毛驴,跟在杨文广身侧。
在他身后,是他带来的十几车的东西。
到了军营外。
就看到了林特的马车,早已在军营外候着。
等杨文广率领着将士们出现了以后,林特就命马夫,驱赶着马车,汇入到了押运粮草的人群中。
寇季到了军营门口,勒住了驴缰绳,
他抬头西往,看向了汴京城。
杨文广见寇季止步不前,勒马停在了寇季身侧,疑问道:“寇贤弟有心事?”
寇季咧嘴一笑,低声道:“没有……”
杨文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催促道:“快走吧……”
寇季点头,踹了踹毛驴肚子,毛驴缓缓前行。
行了约一里地。
一骑快马从押运粮草的车队后方,奔袭而来。
来人似乎有随军的经验,所以他撑着火把,映红了身上的官服,让押送粮草的将士们看清楚了他的身份,避免押送粮草的将士以为是敌人,向他进攻。
快马临近以后,寇季就看到了一张苍老的脸。
快马到了寇季身前以后,缓缓停下。
马背上的人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包袱,扔进了寇季怀里,然后一句话也没说,调转了马头,离开了此地。
包袱砸在了寇季怀里,寇季差点没拿稳,险些掉在了地上。
杨文广拽着马缰绳,愣愣的看着快马消失在他眼中,转头看向寇季,疑惑的道:“那是……官家身边的陈大伴?”
寇季点点头,随手翻开了沉甸甸的包袱,嘀咕道:“也不知道那老货给了我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重……”
掀开了包袱,就看到了一套内衬的锁子甲,上面还镶嵌着各色宝石。
在锁子甲上方,放着一封信。
寇季不着痕迹的拿起信,塞进了怀里,然后才打量起了包袱里的锁子甲。
杨文广陪着寇季打量着包袱里的锁子甲,惊讶道:“这东西一看就不是俗物啊。”
寇季当然知道这不是俗物。
毕竟,能在锁子甲上镶嵌宝石这种事情,只有宫里才能干得出来。
就在寇季和杨文广打量着寇季手里的锁子甲的时候,林特苍老的声音响起,“官家对你还真是优厚,这可是当年先帝校检十二卫的时候,穿戴的锁子甲。”
寇季听到了这话,微微一愣。
他扎紧了包裹,吧嗒着嘴问杨文广,“文广哥哥,听说你祖籍麟州的?”
杨文广一愣,挠了挠头道:“算是吧。怎么了?”
寇季疑问道:“听说麟州人喜欢食醋?”
杨文广瞬间听懂了寇季话里的深意,低声笑道:“哥哥我却不喜欢。而且今天也没有食醋。”
寇季哎呀了一声,道:“那我怎么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
杨文广听到这话,抿着嘴,耸着肩膀,在憋笑。
林特听到这话,恼怒的骂道:“竖子!”
他见杨文广肩头在耸动,又补充道:“两个竖子!”
寇季放声大笑。
林特气的甩下了马车的帘子,咬牙吩咐马夫驱赶着马车离开此地。
他不想跟寇季待在一起,他怕跟寇季待在一起,自己会被寇季气死。
他倒是想引诱寇季触犯一两个军法,他好借机惩治寇季一二。
可见到了赵祯派遣陈琳送来的锁子甲以后,他就熄了这个心思。
寇季要是在他行军法的时候,套上了那身锁子甲,他对着寇季也只能干瞪眼。
皇帝穿戴过的东西,哪怕是一块破布片,那也是有身份的破布片。
谁都不能擅动。
寇季一行踏着月色,撑着火把,连夜赶路。
冷风、寒霜、兽吼,此起彼伏。
寇季切身的感受了一下古人如何行军。
事实证明。
那些所谓的出征誓师、以及出征缴文,都是不存在的。
即便它们存在,也跟押送粮草的兵马无关。
因为他们是战争中默默付出的那群人。
在宣读誓师誓词的时候,没有他们,再宣读出征缴文的时候,也没有他们,在沐浴皇恩的时候,也没有他们。
寇季一行赶了十里路,到了一处驿站。
在寇季的点算下,放下了足够十万将士饱餐一顿的粮食,以及十几个守卫粮食的将士们以后,他们又踏上了运送粮食的道路。
行行复行行。
转眼就到了第二处驿站。
刚放下了粮食,准备开拔,就见林特派人过来,对杨文广喊话。
“杨将军,我家都监的意思是,在此地歇息一会儿,再赶路。”
杨文广皱起了眉头,沉声道:“现在正是下霜的时候,不宜停留。粮食若是因此受了潮,可就没办法吃了。而且依照大军的行军速度,他们明日必然会赶到四十里处。
我们需要送到了第五处驿站,才能休息。”
至于为何多了一处驿站,杨文广并没有解释。
但是凡是听到他话的人,都懂他的意思。
这么做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万一前方战事吃紧,需要急行军的时候,粮食供应跟不上,很容易耽误时辰。
林府的老仆阴沉着脸,低声道:“可我家都监……”
寇季微微挑起了眉头,疑问道:“你家都监身子骨吃不消了?”
林府的老仆犹豫了一下,生硬的点点头。
寇季淡然的道:“那就让你家都监在此地休息一日,明日在赶上我等便是。”
林府老仆迟疑了一下,沉声道:“此事还要问过我家都监,再做定夺。”
杨文广、寇季对视了一眼。
寇季淡淡的道:“速去速回,我们可没有时间等下去。”
林府老仆答应了一声,匆匆赶到了林特的马车前。
他小心翼翼的把杨文广说过的话,给林特说了一遍。
林特在马车里,咳嗽了一声,瓮声瓮气的道:“那就继续赶路。”
林府老仆一脸紧张的道:“可是老爷您的身体……”
林特沉声道:“些许的颠簸,不碍事……”
沉默了片刻,林特的声音又从马车里响起。
“那些修缮官道的人都该死。官道本应行车不颠的,可老夫才出了汴京城不到十里地,一路上遇到了不下百次颠簸……”
埋怨了一番后,林特对林府老仆传话,“速去传话……”
林府老仆点了点头,匆忙赶到了杨文广、寇季身边,把林特的意思传达给了他们。
杨文广当即下令继续行军。
行军行到五十里处的时候,已经到了翌日早上。
杨文广下令将士们埋锅造饭,将士们、民夫们饱餐了一顿以后,互相依偎在一起,靠着冬日里厚厚的草甸睡下了。
早上的湿气有些重,草甸也是湿漉漉的。
可将士们、民夫们顾不得这些,他们忙活了一晚上,早已人困马乏,所以倒头就睡。
一直到了晌午。
杨文广叫醒了他们,吃过了晌午饭以后,继续赶路。
他们又前行了五十里。
一直忙活到了深夜二更天的时候,才到了第二处歇息的地方。
如此往复。
四日之后。
押送粮草的队伍,才恢复到了正常的作息时间。
队伍恢复到了正常的作息时间以后,赶路也轻松了不少。
林特这老倌,居然放弃了暖烘烘的马车,选择跟杨文广一样,骑上了马。
他在骑上马以后,还借故到寇季身边嘲笑寇季。
说寇季骑着一头毛驴,在军中不伦不类的,影响军容。
当寇季询问他为何不盛着暖烘烘的马车的时候。
林特骑着马,掩面而走。
押送粮草的队伍出了开封府地界,一路沿着郑州、相州、邢州一线,奔赴真定府。
押送粮草的队伍行进到了第六日的时候,不得不停下。
因为发生了一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情。
一件必须汇报给曹玮,由曹玮出面的大事。
林特掉沟里了。
押送粮草的队伍进了郑州山间的官道以后,林特从官道旁边的沟里滚了下去。
寇季、杨文广二人,带着人把林特从沟里抬上来以后,开始追查此事。
经过他二人多番查证,并没有发现人为的痕迹。
存粹是林特骑的那匹马,贪嘴沟边的一朵冬日里还开着花的野草,不慎置林特落马滚下沟。
此事告知给了曹玮以后。
曹玮甩开了大军,领着儿子曹玮,快马加鞭的赶上了寇季一行。
郑州、相州交界的驿站里。
曹玮带来的随军御医正在房里为林特诊治。
房外。
曹玮黑着脸,盯着寇季、杨文广二人,沉声道:“谁干的?”
曹玮虽然在质问他二人,可是目光却落在寇季身上,迟迟不肯离去。
杨文广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了解杨文广的性子。
杨文广干不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情。
他看似在质问杨文广,其实是在质问寇季。
寇季被曹玮盯着,无奈的摊开手,道:“您看我也没有用,我可什么都没做。”
第0232章 林特死了……
寇季真的什么也没有做,他说的是实话。
可曹玮却不信他。
此次出征的人当中,没有人能比曹玮更了解他。
寇季背地里谋划提刑司的时候,他可是全程参与的。
寇季有多大手段,多大胆子,曹玮一清二楚。
眼见曹玮仍旧狐疑的盯着自己,寇季丧气的道:“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咳咳咳……跟他们无关,纯粹是老夫自己不小心。”
林特在老仆的搀扶下,缓缓出现在房门外。
曹玮见到了林特出来,赶忙迎了上去,询问道:“林都监,你没事吧?”
曹玮倒不是真的关心林特,他巴不得林特赶紧死了算了。
可林特如今在他军中,林特要是有一个好歹,朝堂上的那些文官一定会咬住他,说他暗害了林特。
所以他不得不装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林特晃了晃脑袋,淡淡的道:“老夫无碍……”
“什么无碍?”
御医净手以后,从房里走了出来,哼哼道:“麻烦大了……”
曹玮、林特、寇季、杨文广等人的目光落在了御医身上。
御医撇嘴道:“人老了就得服输,本来身子骨就差,还跟着将士们行军,一路舟车劳顿,五脏六腑都快颠移位了。
再往沟里栽了一跤,半条命已经没了。
若是现在回京,好生静养,说不定还能再活一年半载。
若是继续随军北上,老夫劝你还是准备好棺材吧。”
曹玮、寇季二人闻言,一脸惊愕。
曹玮急忙道:“这么严重?”
御医神色淡然的点头。
林特盯着曹玮、盯着御医,冷哼道:“你们两个在老夫面前演戏?想劝老夫回去?”
曹玮一脸尴尬。
御医啐了一口林特,不屑的道:“老夫需要跟别人一起演戏?当年先帝命不久矣的时候,老夫也是直言不讳的跟先帝明言的。”
御医喷完了林特,气哼哼的对曹玮道:“要不是老夫瞧着娃儿们上阵厮杀,没人及时医治,会丢了性命,老夫才不愿意跟着你们当随军大夫的。
以后再有这等不识好歹的人,别找老夫。
让他们等死吧。
老夫有这个时间,去给随军的那些娃娃们挑一挑脚上的水泡,也比这个强。”
御医骂完,似乎觉得不过瘾,又瞪了林特一眼,啐了一口唾沫。
然后甩了甩袖子,离开了驿站。
徒留下曹玮、林特几人面面相觑。
林特很想骂人,可话到了嘴边,又没有说出口。
此番随军的御医,是当初赵恒重病的时候,献出了祖传的雪蚕,帮赵恒续了寿命的那位。
老头帮赵恒续命,不仅得到了大量的赏赐,还获得了一个类似于免死金牌的金匾,挂在家里的堂上,那是威风八面。
老头本来脾气就臭,自从有了那金匾以后,脾气就更臭了。
待谁骂谁。
偏偏,还没人敢得罪他。
万一那天得了重病,垂死之际,需要老头帮忙续命,老头要是犯了倔脾气,不搭理你,那你就凉凉了。
几人沉默了一会儿过后。
曹玮黑着脸,瞪着寇季、杨文广,训斥道:“你们两个……”
林特脸跟着一黑,不悦的道:“老夫说了,老夫的身子出了差错,跟他们无关。”
曹玮生硬的道:“若非他们没照应好你,你也不至于……”
林特摆手道:“不管他们的事……”
林特目光落在了寇季身上,叹息了一口气,道:“小子,你赢了。”
寇季一脸茫然。
林特对曹玮道:“去信给汴京城,让他们另派监军过来,老夫要回京了。”
曹玮、寇季二人闻言,同时松了一口气。
但心里有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觉得林特退的有些痛快,会不会还有其他猫腻?
然而。
直至他们送林特踏上了返程,也没有见到林特又什么反常的举动。
林特不愿意耽误行军的速度,所以在当天晌午的时候,就让老仆带着林府的仆人,做了一个滑杆,抬着他晃晃悠悠的往汴京城归去。
曹玮原想留着林特在驿站里养病,可林特死活不愿意。
他说就算要死,也要死在汴京城里。
若是朝廷恩典,他还想跟先帝埋在一起。
曹玮没能留下林特,所以就派遣了一队军卒,护送林特往汴京城归去。
林特走后。
寇季、杨文广二人,继续押送着粮草,往真定府走去。
复行了又四日。
寇季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叫张元的幕僚。
寇季见到他的时候,他像是一个野人一样,浑身沾满了杂草。
他见到了寇季,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
“林特死了……死在了汴水河畔……”
寇季盯着他,没有说话,往房门外看了一眼。
张元识趣的跑到房门口,四处打量了一下,关上了门,回到了寇季身边,低声道:“没人注意这里。”
寇季盯着张元,淡淡的道:“你从府上拿了三贯钱,买了几个锄头,买了一些鸡蛋。然后在官道上挖了不少陷坑,扔了不少石头,让林特的马车一路从汴京城颠到了郑州。
后来,你又偷偷的喂林特骑的马吃鸡蛋,等林特骑的马吃惯了鸡蛋,你就放弃了再喂它吃鸡蛋。
而是在沟边上的花草上抹上了蛋清。
正是因为如此,林特骑的马,才会谈恋沟边上的花草,把林特扔进了沟里。”
张元一愣,神色有些僵硬的看着寇季,低声道:“小少爷派人跟着小人?”
张元微微抬起头,不着痕迹的瞥了寇季两眼,又说道:“小少爷信不过小人?”
寇季冷哼了一声,道:“我没有信不过你,也没有派人跟着你。只是你做事露出了马脚,差点被人抓住。”
张元心头一惊,追问道:“小人那里露出了马脚?”
寇季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手帕,丢给了张元。
张元展开了手帕,就看到了手帕里面包裹着一节已经泛黄了的草茎,草茎粘着一些蛋清,已经干了,黏在草茎和手帕上。
张元看到了草茎,脸色一变再变。
寇季冷冷的道:“有些事情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应该收拾干净首尾。似你这种做事收不干净首尾的做法,很容易被人盯上。”
张元原本还想在寇季面前请功的,如今看到了这东西,再也没有居功自傲的心思。
他单膝跪在地上,郑重的道:“小人该死……”
寇季盯着他,收起了冰冷的语气,淡淡的道:“你应该庆幸自己做事足够谨慎,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尾巴,还被我及时抓在了手里。
若是你留下的首尾太多,你现在就是一个死人。”
张元抱拳道:“多谢小少爷不杀之恩。”
寇季收起了冰冷的语气,双腿蜷缩在了床榻上,询问道:“御医不是说林特那老倌还能活一年半载吗?怎么就死了呢?”
张元垂下了手,站起身,弓着腰站在寇季身前,低声道:“林特从驿站里离开以后,小人就一路跟着他们,他们到了郑州以后,林特就开始吐血了。
林府的仆人找了几个郑州当地的大夫给林特瞧病,那些大夫拿林特的病没有办法。
林府的仆人们只能加紧了赶路的速度,似乎是打算快点到汴京城,找汴京城里的御医诊治。
只是在赶路的时候,没照料好林特,让林特又感染上了风寒。
林特在快到汴京城的时候,病死在了汴河畔上。”
寇季幽幽的道:“我还以为林特能逃过一劫,没想到,我没有收了他的命,天却收了。”
寇季自语过后,目光落在了张元身上,又问道:“林特回京的路上,你没有再出手吧?”
张元赶忙道:“您吩咐过,不许林特活着出现在真定府,却没说过不许他活着回到汴京城,所以小人在他回程的路上,并没有再动手。”
寇季闻言,缓缓点头。
他对张元吩咐道:“给我牵驴的那个家伙,撞上了大运,被杨文广看中,收入到了军中调教,打算让他做一个跳荡兵。
如今我正却一个牵驴的,你就负责为我牵驴吧。”
不等张元搭话,寇季又笑眯眯的道:“我骑的驴,可不会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张元闻言,脸色一变,再次跪倒在地上,沉声道:“小人绝不敢对小少爷您的驴子动手脚。”
寇季摆摆手,“谅你也不敢,下去吧。”
张元起身,张了张嘴,还要说话,可见寇季没有听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就把喉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等到张元下去以后。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淡然的道:“总算是少了一桩麻烦……”
“哐当……”
就在寇季自言自语的时候,他的房门被从外面撞开了。
寇季刚要喝斥,就看到了曹玮阴沉着脸走进了房里。
寇季一脸意外的看着曹玮。
曹玮低声道:“林特死了!”
寇季假装惊讶的道:“林特死了?”
曹玮重重的点头道:“汴京城里来了人,说林特死在了汴河畔上。”
寇季假装沉吟了一下,询问道:“朝中的诸公是什么反应?”
曹玮皱着眉头,声音低沉道:“没有反应……”
寇季愣愣的道:“所以你才连夜甩开了大军,追过来找我?”
曹玮点头道:“朝中的诸公若是指着鼻子骂我们,埋怨我们没有照顾好林特,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什么反应也没有。”
寇季略微思量道:“兴许是朝中的诸公有弹劾我们的心思,只是被我祖父给拦下了。毕竟,现在这个时候,兵事最重要。”
曹玮缓缓点头,低声道:“但愿如此……”
话音落地,曹玮向寇季深深一礼。
寇季吓了一跳,赶忙从床榻上跳下床,走到曹玮身前,扶起曹玮,惊叫道:“您这是做什么?”
曹玮认真的道:“老夫应该谢谢你。”
寇季拖着曹玮的胳膊,失笑道:“我又没做什么,你谢我什么?”
曹玮郑重的道:“有些事没办法宣之于口,但你的情谊,老夫记住了。”
寇季微微一愣,大致明白了曹玮话里的意思。
曹玮虽然什么都没发现,但林特突然掉进了沟里,又突然返京。
曹玮认定了这些事情必然跟寇季有关。
寇季一句话也没说,拖起了曹玮。
曹玮起身以后,又道:“新的监军,六日以后就到,老夫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比林特要强。若是老夫碰到了监军不能插手的战事,少不了要请你出手,制约一二。”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您这那是让我制约人,分明是想让我们两个互相制约。”
曹玮尴尬的笑了一声。
寇季淡然笑道:“虽然您的想法,让我有些不痛快,但您的嘱托,我记下了。反正我又不懂兵事,胡乱插手兵事,肯定会给你造成很多麻烦,还不如什么都不做。
不过,您要是建立了功勋,我却少不了要分润一二。”
曹玮听到这话,乐了,“你要是想要,尽管拿去就是。以我曹家今时今日的地位,要那么多功勋,只会招祸。
只是你别忘了,牢记底下那些将士们的功勋就行。”
寇季咧嘴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告辞!”
“告辞!”
“……”
二人互相抱了抱拳头,曹玮离开了寇季的卧房。
他还要赶着回到军中去领兵。
他之所以冒着寒霜,连夜赶到了寇季身边,就是为了告诉寇季林特死了的消息。
林特死了。
对军中将士们而言,一点儿影响也没有。
可对曹玮、寇季而言,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影响。
曹玮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寇季,就是为了隐晦的提醒寇季,林特的事情要是真跟他有关的话,让他赶紧收拾干净首尾,免得被人抓住。
除此之外,曹玮此行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请寇季出手,制约朝廷随后派来的监军。
若不是因为有这两件重要的事情,还犯不着让曹玮一个一军主帅,扔下了十万兵马,连夜赶路过来找寇季。
此后几日。
没有了林特的马车拖着,没有林特跟着,杨文广放开了手脚,开始急行军。
寇季不得不催促着张元,牵着毛驴急行。
一连赶了几日的路。
在冬日里的第一场大雪落下的时候,一行人赶到了真定府外。
杨文广留下了五千将士们,由寇季制约,在城外安营扎寨,看守粮草。
他自己率领着剩余的五千将士们,冒着大雪,沿着官道返回,去清理道路上的积雪,让随后而来的大军可以畅通无阻的到达真定府。
第0233章 被新任监军盯上了的寇季
就在杨文广带人去清理积雪的时候,寇季套上了那一身赵祯送给他的很骚包的锁子甲,屹立在寒风中。
金属制的锁子甲,在寒风、大雪中冰凉冰凉的,但寇季不得不穿着它,在寒风中站着。
新任监军已经到了,他先到了曹玮军中,曹玮派人给寇季送了一封信过来,告诉他新任监军随后就要来找他,让他妥善安排。
寇季觉得,曹玮特意给他来信,让他好好的招待新任的监军,大致上就是让他给新任监军一个下马威,以后好制约他。
于是乎寇季就套上了这身先帝穿过的锁子甲,准备给新任监军一个下马威。
虽然他官职没有新任监军大,但是他有先帝的锁子甲护体,新任监军不论是谁,也拿他无可奈何。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怼新任监军,但新任监军却不能打他、不能惩罚他、更不能咬他。
然而。
寇季还没等到新任监军,却等到了两个本不应该出现在真定府的人。
“四哥,你这套盔甲不错,能不能借我穿两天?”
在寇季惊愕的目光中,两个套着羊皮袄,又裹着披风的,像是熊崽仔一样的人从他背后的军营里走出来。
其中一人见到了寇季在寒风中站着,就开口喊道。
寇季愣愣的盯着他二人,愕然道:“刘亨、曹佾?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还出现在了军中?”
刘亨把双手捅进了袖口里,咧嘴笑道:“当然是跟着你一起过来的。”
寇季一愣,脸色一黑,喝斥道:“胡闹!”
刘亨抽了抽鼻子,嘿嘿笑道:“我可没有胡闹,胡闹的是曹佾。此翻跟辽国对战,国库里没有那么多余钱支应,所以就从封桩库抽调了一部分。我身为封桩库管事,自然得随军北上,盯着你们,免得你们把封桩库里的钱花的太狠,回头年底朝廷合账的时候,怪到我头上。
曹佾不同,他可是专门撇下了刑部的事宜,专门跟着我过来的。
为了不让你发现,提议我们躲在军中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寇季瞪着眼,训斥道:“你们两个纯属胡闹,这是在打仗,又不是在郊游,稍有不慎命都得丢在这里。回头收拾收拾东西,赶紧回去。”
曹佾在一旁低声笑道:“我们就是怕你半路发现了我们,所以一直都躲在军中,没有露面。如今到了真定府,你再想赶我们回去,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刘亨嘻嘻笑道:“我们两个在汴京城里没有相送四哥,四哥这一路上频频回头观望,恐怕没少埋怨我们兄弟吧?”
寇季惊讶的道:“你们就在我身后的粮队里?”
刘亨点点头道:“就在你身后的第二辆粮车里窝着。”
刘亨和曹佾对视了一眼,得意的笑道:“我们两个人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你,你却看不到我们。”
寇季黑着脸道:“我就说嘛,我离开汴京城的时候,死活不见你们两个的影子,原来一直跟着我。”
刘亨、曹佾听到这话,又得意的笑了。
寇季黑着脸骂道:“笑个屁,回头就收拾收拾东西,把你们两个送回去。”
两个人一个劲的发笑,却没说话。
三个人在寒风中站了许久。
一行铁骑撑着仪仗从远处滚滚而来。
“监军到了?”
寇季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锁子甲,在寒风中等待监军到来。
一炷香后。
铁骑出现在了寇季的面前。
寇季在诸多护送的仪仗中,瞧见了监军那张脸,微微一愣。
“陈琳?”
在那一众大胡子的仪仗队中,陈琳那张死人脸分外显眼。
陈琳瞧着寇季,淡淡的道:“可不就是老夫嘛……”
目光落在了寇季身上的锁子甲上,陈琳哼哼道:“穿着先帝的锁子甲来迎接老夫,是打算给老夫一个下马威?”
寇季拍了拍身上的锁子甲,嘿嘿笑道:“天气冷,多穿一件,抵御一下寒风。”
陈琳翻了个白眼,他才不信寇季的鬼话。
他对身边的仪仗队伍挥了挥手,淡淡的道:“到地方了,你们散了吧。”
仪仗队伍在陈琳的命令下,先一步入了军中的营地。
陈琳跳下了马背,迈步到了寇季面前。
寇季瞧着陈琳身上那威风凛凛的官服,忍不住赞叹道:“你穿上这一身,还挺威风的。”
陈琳抖了抖身上的钦差服饰,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寇季笑道:“宫里不是不许你出来担任监军吗?怎么又把你派出来了,还赐了你钦差的服饰?”
陈琳挑起了眉头,哼哼道:“老夫也不想来,可满朝文武,没人愿意来。官家又想着你,念着你,天天问老夫,怎么不见你给他写信。老夫只能走一遭西北,盯着你写信给官家。”
寇季意外道:“监军算是美差啊。跟着大军混功劳,居然没人愿意来?”
陈琳撇嘴道:“他们不是不想要功劳,但是功劳哪有性命重要。”
寇季挑起了眉头。
陈琳哼哼道:“林特被你弄死了,他们不想变成第二个林特。”
寇季推脱道:“你可别胡说,我对林特什么也没有做。”
陈琳不屑的道:“做没做,你心里清楚。”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你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陈琳上下打量了寇季一眼,啐了一口,道:“就你?清白?我呸!”
寇季恼了,“陈琳,我给你脸了是吧?”
陈琳冷哼了一声,不屑的道:“你不用给老夫脸,想做什么你尽管做。临来的时候,太后、李太妃、太师三人怕老夫跟林特一样遭遇不测,所以就给了老夫请了一件太宗的遗物护体。”
说话间,陈琳扯了扯腰间的衣服,露出了一柄短剑。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尴尬道:“这是为了防着我?”
寇季无奈的又道:“可我什么也没做啊。”
陈琳盯着寇季,冷冷的道:“那是因为朝廷没有查到证据,御医查验过林特的尸体,说林特是病死的。若非如此,你能好好待在这?”
寇季摊开手道:“那就说明,林特的死,跟我没关系。”
陈琳紧盯着寇季,冷声道:“可老夫总觉得这件事跟你有关。”
寇季翻了个白眼,不屑的道:“感觉有用的话,还要律法做什么。”
陈琳咬了咬牙,瞪了寇季一眼,“老夫斗嘴斗不过你。老夫只是提醒你,别对老夫起歹心,不然老夫对你不客气。”
寇季瞥着他,“你明明是个宦官,不自称咱家,却自称老夫,听着怪别扭的。”
陈琳老脸一黑,阴测测的道:“老夫出任监军,就不再是一个宦官。”
寇季瞥了一眼陈琳裆下,低声道:“出任监军,那东西就能长出来不成。”
陈琳火冒三丈的喝道:“寇季,你太放肆了。”
寇季闭上了嘴,不再去撩拨陈琳。
陈琳发了一会儿火,拽着寇季就往营地里走去。
这老倌手上有功夫,拽寇季就跟拽小鸡崽子似的。
寇季双手双脚扑腾着,喊道:“你这是做什么?难道因为我说了你两句,你要谋害我?”
陈琳没有搭理他,拽着寇季进了军营,四处寻找了一下,找到了寇季的营帐,拽着寇季进了他的营帐。
左右打量了一眼,然后一脸鄙夷。
“身为一个监军,营帐连笔墨也没有。你这个监军当的还真是称职……”
寇季被陈琳抓着,询问道:“要笔墨做什么?”
陈琳黑着脸喝斥道:“朝廷派你担任监军就是为了让你时时把军中的情况,汇报给朝廷。从你离开汴京城到现在,过了多少天了?你一份奏疏也没上过。”
寇季眨巴着眼睛,认真的道:“这天寒地冻的,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让军中传信的将士们冒着风雪瞎跑,太折磨人了。”
陈琳喝斥道:“朝廷派你过来,不是让你来怜悯那些军卒的。以后军中的动向,一日一报,不然别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训斥完了寇季,陈琳吩咐人取来了笔墨,用热水烫开了冻僵了的笔锋,又用热水化开了石墨,亲自帮寇季研墨。
研磨好了墨以后,把笔塞到了寇季手里,喝道:“快写!”
寇季提着笔,盯着陈琳,问道:“写啥啊?”
陈琳吼道:“把你随军多日遇到的趣事写下来,老夫要让快马送回宫里去,让官家看看。官家等你的信件已经等了多日了。”
寇季干笑了一声,低声道:“林特滚进了沟里,算不算趣事?”
陈琳老脸一黑,没有说话。
寇季要是把林特掉进了沟里的事情当成趣事,写个奏折递进宫里,恐怕会被朝堂上的百官给喷死。
但是他是在给赵祯写私信,就没有那么多顾及了。
寇季见陈琳没有说话,就知道林特掉沟里的事情能写,于是他把林特掉进了沟里的事情润色了一二,写成了一个小故事,丢给了陈琳。
陈琳拿到了寇季的信,看都没看,塞进了信封,封上了火漆,唤来了一个寇季从没有见过的人,递给了他。
寇季瞧着那人,低声问道:“这人、这衣服,我都没见过。东门药库的人?”
陈琳瞪着寇季,喝道:“不该问的别问。”
寇季挑眉道:“以我的品级,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吧?”
陈琳黑着脸道:“以你的品级,知道这些确实没什么。但有些事情,知道的多了,对你没好处。”
寇季嘀咕了一声,“那我不问就是了。”
陈琳又往寇季面前拍了一张纸,道:“继续写!”
寇季愕然的盯着陈琳,道:“这回有要写什么?”
陈琳瞪着寇季,咬牙道:“向公要的……具体要写什么,你心里清楚。”
寇季闻言,恍然大悟。
他提起笔,沉思了一下,一手捂着纸,一手提着笔,匆匆写下了一篇短信,快速的塞进了信封里,封上了火漆。
寇季写这封信的时候,像是做贼的一样。
陈琳瞧着寇季贼头贼脑的,不屑的道:“没出息……”
寇季瞪了他一眼,道:“要你管?!”
等寇季封好了信,陈琳又取了一张纸,丢到了他面前。
寇季抓了抓脑袋,“这次又是谁?”
“你祖父!”
“……”
“这次又是谁?”
“内庭!”
“内庭由我祖父指掌,我给我祖父写信就行了,干嘛还要给内庭写?”
“有区别。”
“……”
“这次又是哪儿?”
“楚王府!”
“他怎么也跟着瞎掺和啊。”
“嗯?”
“我是说,我跟楚王非亲非故,他让我写信干嘛。”
“楚王没有让你写信。只是老夫离京的时候撞上了楚王,楚王让老夫一定要护你周全,说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作为臣子,你就得给楚王写一封信,谢过楚王恩典。”
“好吧……”
“……”
“这次又是谁?”
“曹虞部……”
“又为了什么?”
“他儿子跟你跑了,你难道不需要给人家写信交代一二?”
“……”
在陈琳监督下,寇季一连写了十八封信,才缓缓罢手。
他把最后一份写给折太君的信递给了陈琳以后,苦着脸问道:“没了吧?”
陈琳点点头道:“没了……”
顿了顿,陈琳道:“没看出来,你小子人缘这么好,出一次京,这么多人惦记着你。”
寇季哭笑不得的晃了晃脑袋。
陈琳盯着他认真的道:“别嫌麻烦,人家惦记你,是一番情谊。”
寇季点点头,道:“我知道……”
陈琳点头道:“以后每三日,你要给官家写一封信。每个六日,你要给朝廷写一封信。至于向府的信,你自己算日子吧。”
寇季目光幽幽的盯着陈琳,哀声叹气道:“你这个监军不是来监视曹玮的吧,你是来监视我的吧?”
陈琳翻了个白眼,道:“曹玮有什么好监视的?他身为武勋,领兵打仗那是他的职责。他要是打输了,老夫压着他回京,又或者摘了他脑袋,带回京城给官家。
他要是打赢了,老夫跟着他能分润一份功劳。
余者,老夫管它作甚?
他哪有你人缘好,还没出汴京城,就被人惦记着。
一个个还都是老夫不能拒绝的人。”
第0234章 后娘养的保塞军(补‘業红颜’欠更)
“比如折老太君,八十岁的高龄,在老夫离京的时候,挡住了老夫的仪仗,让老夫给你带句好,难道你不应该给人写一封信,道一声谢吗?”
“应该的……”
“……”
陈琳在寇季写完了信以后,训斥了寇季好久,才离开了寇季的营帐,出去找人把寇季的信送回去。
他并没有找军中传信的将士,而是招来了距离他们军营最近的驿站里的传信小卒,把信传回了汴京城。
至于他为何没找军中传信的将士,具体缘由寇季没有多问。
大概是为了彰显他这个监军的地位吧。
事实证明,陈琳确实是一个好奴婢。
此后几日。
从等到曹玮大军迎上,到大军过真定府,陈琳都没过问过军中的兵事,他紧紧的跟随在寇季身后,每过三日,就提醒寇季写信给赵祯。
估计在他心里,曹玮如何在军中折腾,都不如寇季给赵祯写信重要。
朝廷的公事,他是用耳朵在记,能不能记住很难说。
但赵祯的吩咐,他是用心在记,并且会一丝不苟的落在实处。
曹玮率领着兵马到了真定府以后,其他各路厢军也已经到了。
四十万大军汇合到了一起以后,曹玮训诫了一番各部将领,然后开始分兵。
辽军分两股南下,曹玮自然不可能把兵马聚在一起,一拥而上,他也需要分兵。
曹玮分兵两路,一路二十五万兵马,由他率领,出真定府,迎上从幽州城南下的辽军主力。
一路十五万兵马,由杨文广,以及几个团练使一起率领,兵进雁门关。
分兵过后。
大军也没在真定府多待,立马开始行军。
据说毗邻幽州城的兵马已经跟辽军对上了,他们在辽军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曹玮率领的大军若是不能及时赶到,他们很有可能会在辽军的进攻下,全军覆没。
曹玮领兵开拔,寇季随军而行。
曹玮原本是想派遣寇季去杨文广所率领的左军中担任监军的,可陈琳死活要待在寇季身边,陈琳这个都监又必须待在曹玮这个统帅身边,所以最终寇季也被留在了曹玮身边。
曹玮率领着二十五万兵马到了保州,就赶上了保州驻扎的保塞军跟辽军正在酣战。
曹玮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宣读什么出兵誓词,领着兵马直接冲出了保州,跟辽军酣战成了一团。
最终打退了辽军的进攻,才率领着兵马撤出了战场,在保州城池下,安营扎寨。
寇季、陈琳二人,领着一帮子的文书,开始为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士们记功记过。
瞧着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将士们,寇季嘴角直抽抽。
辽军的凶猛,远超他的想象。
保塞军将士们的凄苦,也远超他的想象。
一群在数九寒天里,跟辽人以命相搏的猛士,穿的棉衣里塞满的不是棉花,而是杂草。
一个个冻的浑身烂疮,还笑呵呵的跟寇季说,棉花这种外夷的东西,远没有宋土上的杂草御寒,也没有宋土上的杂草穿着贴心。
寇季知道他们是在说假话,也知道他们是在为背后那些喝兵血的人掩饰。
可他还不能骂人,不能发火,还得哄着这些他们,穿上他送出去的羊皮袄。
他递出去的羊皮袄太好,皮毛太顺,将士们不敢接。
眼见寇季把随他而来的文书、监军、判官们剥了一个干净,把他们身上穿着的御寒的衣物都送到了将士们手里,将士们更不敢接了。
将士们都知道,这群官大爷们是来给他们记功过的,要是因为他们冻着了,受了风寒,那他们可是要遭殃的。
人家只需要在记功过的本本上动一动手,就能捻死他们。
寇季还得哄着他们,说不会在记功过的本本上害他们,他们才敢接下寇季递过来的羊皮袄。
就这,他们在拿到了寇季的羊皮袄后,顺手就塞给了军中的娃娃们。
寇季瞧着一个年迈的老卒,把寇季塞给他的羊皮袄顺手披在了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小子怀里,忍不住问道:“他是你孙儿?”
老卒晃了晃脑袋,“今天刚认识的瓜娃子,见了辽人,一个劲的往前冲。若不是小人拉着,保准被辽人的弓箭射死。”
说完这话,老卒似乎觉得不过瘾,冲着身后那些嘿嘿傻笑的将士们喊道:“你们这群天不收的老家伙,别在哄骗着娃娃们去送死了。
再让老头子我瞧见你们哄着娃娃们去送死,自己却躲在娃娃们身后,老头子先剁了你们。”
将士们听了,依旧一个劲的嘿嘿傻笑。
老卒回过身,拘谨的瞧着寇季,低声道:“让您看笑话了。”
寇季左右瞥了一眼,见张元牵着毛路走了过来,就凑上前拔下了张元身上的羊皮袄,扔给了老卒。
“穿上吧……”
老卒摸索了一下羊皮袄,干巴巴笑道:“这怎么使得?还是给娃娃们吧。”
眼看老卒还要把手里的羊皮袄递出去,寇季却拽住了他,稳稳的把老卒递出去的羊皮袄塞到了老卒手里,认真的道:“你得穿着,还得活着。你活着,才能保护更多的娃娃。”
老卒一愣,紧了紧手里的羊皮袄,咧嘴笑道:“老头子听您的。”
寇季站起身,瞅着那些没有羊皮袄,冻的直吸溜鼻涕的将士们,喊道:“你们都别眼馋别人身上的羊皮袄,过几日,我给你们弄一批过来,保准你们每个人身上一件。”
将士们听到这话,山呼海啸的叫了起来。
陈琳却拉了拉寇季,低声提醒道:“在军中别瞎许诺。你是监军,还是监保州兵事的监军,你随口一句话,他们都会当真的。”
陈琳拽着寇季,沉声道:“你怜悯他们,把自己的羊皮袄给他们,甚至拔了我们的羊皮袄给他们,老夫都由着你。
可你一口气许诺了上万件的羊皮袄,我们根本就没有。
就算老夫现在动用监军的职权,从各地抽调,短时间内,也凑不出那么多。”
寇季侧过头,盯着陈琳,认真的道:“那就看着他们冻死?他们要死,也该死在跟辽人厮杀的时候,而不是冻死在我们军营里。”
陈琳恼怒道:“可我们一时间凑不出那么多羊皮袄。”
寇季掷地有声的道:“凑不出也要凑,我们就算是把真定府所有的牛羊都杀了,也得给他们一人凑一身的皮袄御寒。”
“我是一个监军,我没办法跟他们一样冲锋陷阵。但我得想办法让他们吃饱喝足,穿暖和。”
陈琳见寇季有些怒火上头的架势,就拉着寇季往外走。
“此事咱们回去再说。”
陈琳拉着寇季回到了军中的大帐里。
路过军帐前的时候,看着随寇季而来的马车上,那些裹着箱子的羊皮毯子被拔了个干净。
寇季皱眉问道:“谁干的?”
寇季还想用那些羊皮毯子做一些御寒的衣物给将士们送去。
如今看到了羊皮毯子没了,寇季有些恼火。
守在马车前的寇府侍卫苦着脸道:“随军的大夫全部拔去了。小人们拦不住。”
寇季甩开了陈琳,怒气冲冲的喊道:“我去找他们问个清楚。”
寇季闷头冲到了军营中随军大夫所在的地方,还没到地方,调头又离开了。
陈琳小跑着追了上来,见寇季没有去随军大夫们住的地方闹,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寇季低着头,沉声道:“没什么?”
陈琳狐疑的丢下了寇季,小跑着跑到了随军大夫的住所,左右瞧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看的回到了寇季身边。
寇季声音沉重的道:“看到了?”
陈琳声音沉闷的道:“看到了……冻坏的耳朵,胳膊腿,一盆一盆的往出端。”
寇季握着拳头,咬牙道:“那些喝兵血的,一个个都该死。”
陈琳沉默了一下,低声提醒道:“那些敢喝兵血的,背后的家世和背景都不俗。”
寇季看向了陈琳,认真的道:“我惹得起吗?”
陈琳一愣,幽幽的道:“惹得起……你惹得起,老夫也惹得起。”
寇季点头道:“那就先派人把真定府里掌管军需的各级官员的家抄了吧。抄出来的衣物,送去给将士们御寒。抄出来的钱财,用来购买牛羊。杀了牛羊,肉给将士们熬汤喝,皮毛给将士们做衣服。”
陈琳点头道:“理应如此。你起草公文,老夫负责盖印。老夫会派人盯着,保准把他们藏的每一个铜板都抠出来。”
两个人说做就做。
回到了帐篷里以后,寇季起草了公文,陈琳用了都监印信,随后他们差遣了跟随他们而来的将士、侍卫们,跨上了马,奔出了军营。
谁也没料到,两个监军到了真定府以后,没有先在军中找茬,倒是先拿了真定府掌管军需的官员们开刀。
到了夜里的时候。
风声吹到了曹玮的耳中,曹玮冒着雪冲到了寇季的军帐。
一进帐篷就喊道:“寇季,你派人去抄家了?”
一进帐篷,看到了寇季、陈琳,正提着针,对着一堆臭烘烘的羊皮、牛皮发呆。
他也是一愣。
“你们这是做什么?”
陈琳收起了针,对曹玮撇了撇嘴,道:“咱们这位小祖宗发了善心,要给保塞军的将士们做羊皮袄,他还非拉着老夫一起做。
可老夫从没有动过针线这东西,不知道如何下手。”
曹玮皱了皱眉头,看着寇季,低声道:“寇季,你在胡闹什么?先是派人去抄家,又在这里捣鼓臭羊皮。”
寇季放下了针线,对曹玮道:“派人去抄家,那是因为那些人都该死。在这里捣鼓臭羊皮,那是因为将士们需要这些臭羊皮御寒。”
曹玮皱着眉头喊道:“你在真定府里又抓又杀的,人家真定府知府事已经找到了老夫头上了,还说要上书弹劾老夫。你这不是在给老夫添乱吗?”
寇季皱了皱眉头。
陈琳却慢悠悠的道:“恐怕不是真定府知府事吧?而是各勋贵家留在真定府里的管事找到了你头上吧?”
曹玮眉头一挑,咬了咬牙,没说话。
很显然,陈琳说的是实情。
陈琳淡淡的道:“曹玮,老夫跟寇小子怎么胡闹,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们两人没有去插手你的军务,已经给足了你面子。
但你管到了我们两个人头上,是不是越权了?”
陈琳微微挺起身,声音拔高了几分,喝道:“老夫陈琳,真定府知兵事都监,有先斩后奏的职权。老夫就算是在真定府杀的人头滚滚,把真定府上下官员杀一个干净,也不是你曹玮能够过问的。
管好你的兵事,打好你的仗。
别为了别人家里的几颗脑袋,一点钱财,来找老夫麻烦。
老夫现在要的只是他们留在真定府里的几个管事的脑袋。
他们要是把老夫惹火了,老夫回了京,把此事查一个清清楚楚,他们的脑袋也不一定能留住。”
曹玮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退出了寇季的军帐。
曹玮走后。
陈琳叹气道:“寇小子,你头脑一热,可给老夫惹了不少麻烦。”
寇季抄起了一个干净的羊皮,缝制了起来,一边缝制,一边疑惑道:“这种麻烦你也害怕?”
陈琳晃了晃脑袋。
寇季撇嘴道:“不怕这种麻烦,那你说它有什么用。”
陈琳被怼的说不出话。
他盯着寇季在缝制羊皮袄,许久许久以后,见羊皮袄在寇季手里成型,他愕然的道:“你居然会女红?”
寇季随手扔下了羊皮袄,白了陈琳一眼,“穷人家的孩子啥都会。让人把我缝制的羊皮袄拿出去,找保州的那些妇人们照着这个样式缝制。
时间赶的紧,只能这么凑活了。”
陈琳拿着寇季缝制的羊皮袄,仔细端详了一下,道:“已经很不错了……”
此后几日。
辽军并没有进攻。
曹玮在军中忙活着整军,忙活着谋划如何主动出击,重创辽皇耶律隆绪。
寇季则跟陈琳一起,忙活着给保塞军的将士们发放羊皮袄。
事实证明,厢军跟禁军比起来,真的是后娘养的。
禁军将士们一个个包裹的如同北极熊一样在军营里瞎转悠。
而保塞军的将士们,频频有人冻死在军营里。
此事似乎在保塞军中屡见不鲜,在那些将士们被冻死以后,连哀嚎的人都没有。他们的同伴,只会把他们抬出军营,找一个地方,挖个坑把他们埋了。
第0235章 藏在军中的妇孺
到了第七日的时候。
寇季刚给保塞军的将士们又发放了一次羊皮袄,保塞军的将士们就被拉出去对阵辽人。
辽皇耶律隆绪,在沉浸了几日以后,又一次发动了进攻。
保塞军的将士们,随同禁军将士再一次扑上战场。
寇季核算了一下发放下去的羊皮袄的数量,皱着眉头问陈琳,“才发了不到一万人的羊皮袄,还差近三万多……”
按理说,一军有两厢,应当有五万人的。
可保塞军中只有四万人。
另外一万的兵额,被人吃了。
吃兵额的人是保塞军的监军,以及他身后的人。
他身后的人,寇季没时间去挖,但是保塞军监军的人头,寇季已经把他摘下来,挂到了辕门口的旗杆上了。
陈琳叹了一口气道:“有人在真定府里散布谣言,说咱们两个监军,生抢百姓们的牛羊,不给钱。百姓们被吓到了,所以偷偷把家里的牛羊都卖了。
有人借机买下了这些牛羊,赶着他们离开了真定府。”
寇季眉头一挑,沉声道:“下面的人贪污了购买牛羊的钱财?”
陈琳晃了晃脑袋,“跟咱们过来的人,都是咱们的亲信,他们干不出那种事情。纯粹是有人嫌咱们在真定府杀的太狠了,所以背地里给咱们使绊子。”
寇季合上了账本,咬牙切齿的道:“他们这是活腻了?”
陈琳眯起眼,低声道:“老夫已经派人去查了。刘家小子和曹家小子已经回汴京城去求援了,相信要不了多久,朝廷的棉衣就会运送到保州。”
寇季冷声道:“查到了背后作祟的人,我要活剐了他。”
寇季丢下了账本,道:“既然没办法给将士们发棉衣了,那就把那些杀了的牛羊全部煮了。等他们从战场上下来,也能喝一碗热乎的。
最近他们老是在咱们堆肉的地方徘徊,应该是馋了。
他们在前方拼命,咱们又帮不上什么忙,去了还得人家保护咱们,给人家添乱。
咱们还不如妥帖的照顾好他们。”
陈琳点了点头。
当即,寇季带着人去熬肉汤。
数十口的大锅,架起来,一起熬着肉汤。
那肉香味,几里外也能闻见。
只是,这肉熬到了深夜,熬烂了,也不见将士们从战场上下来。
寇季一面催促着人频频去前线打探消息,一面让人继续给肉锅里加水,给锅底下添柴。
派往战场上打探消息的人,带回来的消息都不太好。
最后陈琳亲自跨马走了一遭战场,回来以后,脸色有些阴沉,没有多说话,只是让寇季给肉锅里多加了一些肉,多加了一些水。
陈琳虽然什么也没有说。
但是从他吩咐下来的两件事,寇季就感觉出了不妙。
寇季有心往战场上走一遭,可又怕他上了战场以后给将士们添乱,最终只能乖乖的待在了军营里。
三更天的时候。
保州城外吵闹的战场消停了一会儿。
寇季原以为将士们会撤下来喝口热汤,可没过一会儿,战场上有响起了喊杀声。
四更天的时候。
曹玮派人回了军营,让军中把准备好的饭食,送上保州的城墙。
禁军将士们有禁军独有的火头军操持他们的伙食,外人很难插手。
所以寇季领着民夫们,抬着一个又一个的大瓦罐,把肉汤送上了城墙。
肉炖了近一天一夜,放在锅里的时候还能看到肉形状,在路上一颠簸,就有些松散了。
送到城墙上的时候,用汤勺一搅,骨肉瞬间分离。
寇季带着民夫们,给那些个守了一天一夜保州城的将士们一人盛上了一碗。
将士们估计是饿极了,端上肉汤就往嘴里送。
热汤烫的他们呲牙咧嘴的,但他们嘴却不愿意离开汤碗边上。
“再来一碗……”
有将士混着**的炊饼囫囵的吞下一碗汤,扬着空碗,让民夫们给他们再来一碗。
“最多在给你一勺汤,肉你别想了,后面还有许多兄弟没吃呢。”
民夫给那将士盛了一勺汤,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
寇季熬了很多肉汤,可在数万张嗷嗷待哺的嘴面前,还是不够看。
所以分肉汤的时候,总是会掌握好分寸,尽量让每个人都喝上一碗带肉丝的肉汤。
寇季在抬着肉上城墙的时候,就交代过了。
民夫们自然要按照寇季的吩咐做事。
那将士美美的喝了一口热汤,咧嘴笑了,眼泪却不由自主的顺着笑脸落了下来。
“后面的兄弟?”
“嘿嘿……”
“后面没兄弟了……”
盛汤的民夫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把汤勺扔进罐子里。
他颤抖的喊道:“四万人的保塞军,才分了不到一万多人的肉汤,还有两万多人呢,咋就没了?”
民夫抬头往后瞧了瞧,沉声道:“我看后面还有不少人呢。”
那将士端着热汤,一饮而尽。
热汤烫的他嗓子里直冒火,他如同鸽子一样叫了两声,长出了一口气,喊了一声舒坦。
然后对民夫笑道:“从辽人南下的那一刻起,咱们保塞军的兄弟就一直顶在保州城墙上。你们从汴京城里到保州这一路,辽人的军攻都是我们顶着的。
四万保塞军?
早在你们来的时候,就剩下了不到两万人。”
“名册上明明有四万人……”
“那是因为我们将军还收拢了两万多从瓦桥关退下来的溃兵……”
“……”
消息不可避免的传进了寇季的耳朵。
寇季却没有去深究此事。
保塞军的将领,能够率领着四万缺衣少食的保塞军将士,挡住辽人近二十万的虎狼之师,已经算是很难得了。
毕竟,一方是武装到了牙齿的辽军,一方是连一身御寒的皮衣都没有的厢军。
寇季领着分肉汤的队伍,从保州城墙上的一头,走到了另一头。
原本他是打算只照顾保塞军的,可到了最后,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是那个军那个厢那个营的人,只要端着碗上前,他都会让人给盛上一碗热汤。
事实证明。
大宋朝的兵马中,并不只有保塞军是后娘养的。
几乎所有的厢军,都是后娘养的。
曹玮名义上率领着二十五万将士。
可除了麾下的捧日军五万人马以外,剩下的二十万将士,那都是厢军所属。
捧日军那是禁军中的禁军,禁军中的精锐。
大宋百万禁军中独领风骚的上四军之一。
从军备、到吃食,那都是一样不缺的。
拥有着大宋军中最好的待遇。
可厢军不同。
缺衣少食在他们中间是很常见的事情。
老掉牙的老卒、半大的娃娃,在他们军中随处可见。
甚至,还有一些为了一口吃的,混迹在军中的女人。
当寇季把那几个混迹在军中的女娃娃们拽出来的时候,围绕在她们身边的十几个将士纷纷出列,跪倒在了寇季身边。
“寇监军,小人等人认打认罚,还请您不要为难她们。”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多余的强辩,有的只是哀求声。
寇季盯着他们,咬牙道:“你们心里应该清楚,军中窝藏女眷,乃是杀头的罪过。”
将士们一脸惭愧的垂下脑袋,低声道:“小人们也没有办法。小人们把他们留在军营里,不是被人拐跑了卖掉,就是被人糟蹋了。
小人们只好把她们带在身边。”
寇季沉声道:“但凡厢军军属,朝廷都会就近划拨一块地方,让她们过活的。”
将士们惨笑一声,低声道:“小人们不是厢军原有的军籍,小人们大多是在乡间遭了灾,被划入了军籍,发配到了这里的。
他们把小人们扔到了厢军里以后,就不管小人们死活。
那会给我们划拨一块地方,让我们家里人跟着过活。”
寇季多嘴问了一句,“那你们家眷平日里怎么过活?”
将士们低声道:“多是靠着平日里朝廷下发的俸米,还有小人们在战场上厮杀立了功劳,得了赏钱过活。”
寇季叹息了一声,又问道:“你口中的他们是谁?”
将士们闭口不言。
寇季咧嘴一笑,“你们不说,我也知道。是那些被誉为忠臣良将的重臣们,相公们。”
寇季自言自语道:“立国不足百年,军制糜烂如斯。那些忠臣良相们,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工夫,才粉饰出了一个天下太平。
确实为难了他们。
他们为了粉饰天下太平,可谓是尽心竭力。
当真是群星璀璨啊。”
寇季自语过后,对那些将士们道:“让她们都跟着我走吧。我会给她们找一片地方安家的。”
将士们听到这话,非但没有欣喜,反而一脸惊恐。
他们微微后退,护在了那些女娃娃们身前。
寇季见状一愣,皱眉道:“你们这是何意?”
将士们硬着头皮道:“监军的好意小人们心领了。只是小人们觉得,她们还是留在小人们身边,比较妥帖。”
寇季目光在他们身上环伺了一下,见他们一脸戒备,皱眉道:“你们是信不过我?”
有胆大的将士盯着寇季,咬牙道:“还请监军恕罪,小人等人确实信不过寇监军。上一个从小人等人手里带走小人等人家眷的监军,也是这么说的。
只是他后来带着小人等人的家眷们去劳军了。”
寇季瞪起眼,喝道:“你们就没宰了他?”
将士们垂下的脑袋,低声道:“小人们不敢……”
寇季沉声道:“现在怎么就敢违逆我的意思了?觉得我对你们好,好欺负?”
将士们一个个跪在地上。
寇季盯着他们,沉声道:“人,今天我一定要带走,不仅要带走这些女眷,还要带走那些半大的娃娃们。你们要是看到了我用她们去劳军,你们随时可以宰了我。
劳军,我只会用酒肉,其他的一概不会出现。
我不会拿你们的女眷去劳军,也不会拿别人家的女眷来犒劳你们。
这是我寇季的规矩。
谁坏了我的规矩,我阉了谁。”
寇季说完这话,不再搭理那些将士们,黑着脸对那些女眷冷哼道:“跟我走!”
丢下了这句话,寇季扭头就走。
那些将士们终究还是惧怕了寇季的威严。
让寇季领着这些潜藏在军中的女眷、半大的娃娃们,离开了城墙上。
寇季有先后去其他军中查验了一番,发现了不少潜藏在军中的女眷,以及半大的娃娃们。
二十万的厢军队伍里,潜藏了一万多的半大的娃娃们,数千的女眷。
陈琳在看到了寇季身后跟着的黑压压的一群妇孺的时候,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寇季瞧着惊愕的陈琳,讥笑道:“没想到吧……”
陈琳黑着脸,低声道:“知道一些消息,但老夫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寇季指着背后的妇孺们,咧嘴笑道:“这就是先帝治理下的富庶的大宋啊。果然强的可怕。”
陈琳听到了寇季嘲讽的话,黑着脸道:“先帝已经驾崩,如今已经安葬了。老夫不许乱嚼先帝的舌根子。”
寇季淡淡的道:“想要我不乱嚼先帝的舌根子,那你就替先帝弥补一下他的过世,养活这些人。”
陈琳黑着脸道:“老夫会去信给汴京城,让人速速押运粮草过来的。”
寇季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等你们的人押运粮草过来了,恐怕这些妇孺们都饿死了。”
陈琳皱眉道:“那你说怎么办?”
寇季幽幽的道:“先带着他们去真定府知府事的府上吃一天吧。这些人都是真定府治下的各厢军的家眷,她们被逼到现在这步田地,恐怕真定府知府事,没少从她们身上捞油水。”
陈琳瞪起眼,喝道:“你这是在扰乱真定府的官场,真定府会因此陷入到混乱当中的。如今正值宋辽大战期间,你不能这么做。”
寇季盯着陈琳冷声道:“那你就不怕那些正在战场上的将士们觉得心里委屈,撤出了战场,或者倒戈向了辽人,放辽军长驱直入呢?”
陈琳咬牙道:“有老夫盯着,他们不会这么做的。”
寇季盯着陈琳,冷哼道:“今天不会,难保明天不会。”
第0236章 曹玮怕了……
最终寇季还是带着一大群的妇孺们去了真定府知府事的府上大吃大喝了一顿。
真定府知府事,从知保州事,到真定府知府事,历任十年。
在真定府待了十年。
他从一个初到真定府的贫寒小官员,混成了一个拥有上千仆人,数万亩良田的真定府知府事。
他在为官期间,贪污了多少钱财,没人知道。
伙同其他人喝了多少兵血,也没人知道。
等寇季领着上万人冲进了真定府知府事的家里,吃吃喝喝的时候,就没人愿意知道了。
因为所有见到过那些冲进真定府知府事家里的妇孺的人都知道,自此以后,这个在真定府为祸了十年的真定府知府事,就不存在了。
寇季原本想带着这群妇孺们把真定府的所有的官员家里吃一个遍。
可吃到第二天的时候,就吃不下去了。
吕夷简到了。
吕夷简摆着自己的钦差仪仗,进入到了真定府。
他阻拦了寇季这种为祸真定府的行为。
倒不是他在维护那些贪官,而是寇季这么干,让他没办法展开自己查贪查腐的工作。
吕夷简动用了自己的职权,查处了真定府知府事,最终通过查出来的罪证,宣判了真定府知府事,立斩决,没收全部家财。
虽然寇季带着人入真定府知府事府邸的时候,真定府知府事就已经被妇孺们踩成了肉泥。
但仍旧不影响吕夷简的宣判。
吕夷简收缴了真定府知府事的家财,以及其属官的家财,用其中的一部分田产,兑换了一些临近保州军营的田产,分配给了那些厢军家属。
又给她们买下了足够她们过冬的粮食,让寇季带着她们回了保州。
寇季到了保州以后,给她们按照人头,分配了田产,分配了粮食。
还带着军中一些民夫,帮她们临时搭建了一些房屋。
从她们进入到了新建的房屋里的那天起,到寇季营帐前面磕头的人就多了起来。
那些个在前方鏖战了许久许久,困的都快睁不开眼的将士,入了军营以后,不是先奔到营房里去,也不是先奔到火头军做好的吃食边上去。
而是先到寇季的营帐前,给寇季重重的磕一个响头,然后默默的离开。
陈琳瞧着在寇季帐篷前磕头的人,牙齿都快酸掉了。
他进入到了寇季的军帐,看着寇季正在重新整理花名册,就酸溜溜的道:“你不去瞧瞧外面的阵仗?给你磕头的人,从营帐门口,能排到辕门口。
每一个都是真心实意的。
当年先帝北上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人给先帝磕头。”
若是旁人听到这话,一定会吓的赶忙辩解。
毕竟寇季此举,算是间接的收拢了近二十万兵马的人心。
他要是振臂一呼,外面那些将士们,一定会忠心耿耿的追随在他左右。
二十万忠心耿耿的兵马,足以让朝廷忌惮。
寇季非但没有辩解,反而翻了一个白眼,道:“我只是做了朝廷该做,却没做的事情。他们要给我磕头,关我什么事。我还嫌他们堵着门口,让我出不去呢。”
寇季在变着法的骂朝廷无能。
陈琳想骂人,却说不出口。
陈琳黑着脸,低声道:“要不是吕夷简帮忙,你也没办法帮她们安家落户。朝廷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无能。”
寇季嘿嘿一笑,道:“你得庆幸吕夷简出现,他要是不出现,不拦着我。我能带着这群人一路吃到垂拱殿上去,你信不信?”
陈琳瞳孔一缩,差点没吓死,他惊恐的道:“你可不敢这么干,你真要是这么干了。那满朝文武估计得羞死,首当其冲的就是你祖父。”
寇季一脸愕然的道:“满朝文武不是一个个都自称贤良吗?既然是贤良,碰见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羞臊的?”
陈琳脸一黑,差点没用袖子里的袖箭弄死寇季。
寇季就是在变着法的羞辱他,羞辱满朝文武。
偏偏他还没办法替满朝文武辩解。
寇季瞥了一眼陈琳,幽幽的道:“这种事情若是持续发展下去,官家的皇位,未必能坐稳当。”
这话戳到了陈琳心坎上了。
陈琳咬牙道:“老夫绝不会看到官家的皇位出现问题。”
寇季盯着他道:“那你还不上书一封,把这件事捅上去?我朝的厢军、乡兵、藩兵,可不仅仅只有真定府有,其他的地方更是多不胜数。
像是这样的情况,其他地方只会多,不会少。
我大宋之所以遍地盗匪,有六成是从厢军蜕变城盗匪的。”
陈琳瞪向寇季,“你是想让老夫去捅这个马蜂窝?”
寇季撇撇嘴道:“难道我去啊?”
寇季认真的道:“我只是监保州兵事,能监察的只有保塞军一军而已。你却不同,你是真定府一府的都监,真定府内的兵事,你都能管。”
陈琳皱着眉头,低声道:“老夫再想想……”
此事牵连甚广,几乎跟所有的武勋都有牵连,甚至皇室中人也有牵连,不好掀开。
一旦掀开了,就是一股滔天巨浪。
而这一股滔天巨浪,很有可能会推动着大宋江山跟着动荡不安。
所以必须谨慎,再谨慎。
陈琳一想,就是几日。
寇季没等到陈琳上书,却等到了刘亨、曹佾二人,押解着一批棉衣,到了保州。
棉衣并不是新的棉衣,而是禁军将士们淘汰下来,堆在汴京城府库里的棉衣。
饶是如此。
厢军的将士们也欢欣鼓舞的呐喊了一天。
寇季向将士们兑现了自己的承诺,给他们发放了棉衣,让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了御寒的衣物。
一瞬间,寇季在军中的威望达到了顶端。
以至于曹玮这个领兵的将领看不下去了,亲自跑到了寇季的军帐里,邀请寇季到军前参与战事。
曹玮跑到寇季帐篷里的时候,寇季正在训斥刘亨。
刘亨这厮一点儿也不消停。
自从让他领了一队将士押送了棉衣以后,这厮就对领兵上了瘾。
他押送棉衣到了保州以后,就找上了寇季,让寇季给他派遣一些人手,随他一起上阵杀敌。
他说他要领兵上阵,要在沙场上建功立业,要帮朝廷开疆拓土,建立无上的功业。
寇季觉得这厮大概是飘了。
让人按倒他,按在了军帐里打了十几军棍,这厮总算消停了。
“领兵打仗,想都别想,好好跟我一起弄军需。”
在寇季的喝斥声中,侍卫们抬着刘亨离开了军帐。
刘亨一走。
曹玮黑着脸凑上前,“寇小子啊,老夫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军中需要一个监军在旁边盯着老夫,不然老夫打仗的时候,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寇季斜眼盯着曹玮。
很想问一句……
你这是在犯贱吗?
曹玮从寇季的目光里,读懂了寇季的心思。
他恨不得掐死寇季。
他也不想在身旁带一个监军碍手碍脚,可放任寇季在后方折腾下去,他心里害怕啊。
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倒不是担心寇季在后方拖他后腿,而是担心寇季在后方做的太好,把将士们家眷安排的太妥当,把将士们心捂的太热。
万一那天将士们一激动,头脑一热,给寇季身上披上了黄袍,要拥护寇季登基,并且愿意为寇季负死的话,曹玮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这可不是曹玮在胡思乱想,而是真的有这个趋势,有这个苗头。
曹玮每日里下达的命令不在少数,可底下敷衍了事的将士们也不在少数。
对此,曹玮也没有刻意的去追究。
毕竟每一次领兵,都有一些兵油子会阳奉阴违,在底下混日子。
可近几日,曹玮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那就是厢军将士们,对寇季的命令,那是言听计从。
一个敷衍了事、阳奉阴违的都没有。
三日前。
寇季仅仅说了一句,不许将士们在军营东侧大小解,让他们去西侧。
于是乎,从三日前起,就再也没有将士在军营东侧大小解了。
偶尔有一些禁军将士去军营东侧大小解,也会被一群厢军将士盯的头皮发麻,最终只能在众目睽睽下,灰溜溜的逃走,然后去军营的西侧大小解。
昨日发放棉衣。
将士们见到了棉衣,一拥而上。
寇季只是喊了一句排队。
那家伙,上万人排的整整齐齐的,比平日里禁军训练队列还整齐。
曹玮看到这一幕,不仅没有高兴,心反而凉了半截子。
他觉得,再让寇季对这群厢军们好点儿,寇季让他们提着刀片子,光着膀子去冲辽皇耶律隆绪的行在,估计他们都不会犹豫。
所以曹玮觉得,寇季不能再待在后方搞军需了。
再让他待下去,天晓得这群厢军们为了寇季,会做出什么事情。
“曹帅,您不是不喜欢监军跟着吗?”
寇季神色古怪的盯着曹玮。
曹玮黑着脸道:“老夫不喜欢旁人跟着,可老夫喜欢你小子跟着。”
寇季挑着眉头,狐疑道:“您不会是想糊弄着小子上战场,然后趁机让辽人宰了我吧?”
曹玮听到这话,怒了,“老夫是那种人吗?”
寇季嘀咕了一句,“那可说不准……”
曹玮咬着牙,沉声低吼道:“各厢军的家眷安家落户以后,家家户户都给你立了长生牌位。听说他们还要给你立生祠!”
寇季吓了一跳,他从曹玮语气里听出了不对,也听出了曹玮话里的意思,他惊叫道:“我也没干什么啊?”
曹玮怒吼道:“你还想干什么?”
寇季试探的道:“教他们如何种田?帮他们疏通一下渠道?帮他们建几个水车磨坊?再给他们建一些作坊?教他们如何养殖?带他们发家致富?”
曹玮咬着牙,狠声道:“那要不要老夫再帮你准备一身黄袍?”
“嘶~”
寇季倒吸了一口冷气,连连摆手。
“不用了,不用了……”
顿了顿,寇季迟疑道:“可他们过的实在太苦了,我要不帮他们,等我们离开保州以后,难保他们不会继续回到从前的日子。
要不我把法子写下来,交给曹佾,让曹佾去弄?”
曹玮瞪着寇季,低吼道:“我曹家可不敢这么干。”
寇季沉吟了一下,道:“那我把法子写下来,让陈琳去弄,总行了吧?他一个宦官,要是还有顾忌的话,那干脆让那些厢军家眷们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哼!”
曹玮这下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寇季通过曹玮的反应,知道这一点可行。
当即,寇季笑道:“过两日,我就随你去城墙上跟辽人鏖战,这几日,我先整理一下要帮厢军家眷们做的事情。”
曹玮冷哼一声,道:“你最好这几日给老夫待在营帐里,别出去。”
“了解了解……”
曹玮瞪了寇季一眼,离开了寇季的军帐。
曹玮走后。
寇季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脯道:“人心也太好收买了吧?我也没干什么,这家伙又是立长生牌位,又是立生词的。
这要是想干点什么……不能想不能想……赵祯那个小家伙对我不错……”
寇季自言自语着,回到了军帐里的书桌前,提笔开始写下了他准备帮助那些厢军家眷们发家致富的法子。
足足写了两日,寇季才把自己的想法写完。
又整理了一日,确认没有了遗漏以后,拿着他写的东西,找到了陈琳。
陈琳看到了寇季写下的东西以后,差点没惊讶的跳起来,他警惕的盯着寇季,惊叫道:“你想做什么?”
寇季把写好的东西推到了陈琳面前,认真的道:“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陈琳盯着面前的东西,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许久以后,抬起了苍老的手,盖在了寇季写下的那些东西上面,沉声道:“你这是送了老夫一桩功德啊。”
寇季摊开手,道:“这桩功德,除了你,也没人敢拿啊。”
陈琳一愣,缓缓点头道:“也对……”
陈琳幽幽的道:“老夫无后,干这种收买人心的事情,不会引人猜忌。”
陈琳郑重的把寇季写好的东西揽在了怀里,认真的道:“老夫不会以老夫一个人的名义去做这件事,老夫还会把官家搬到台前来,替官家收拢一下人心。”
寇季摆了摆手道:“你想把谁塞进去都行,我都不管,不过我的东西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陈琳闻言,眉头一挑,沉声道:“你要跟老夫讲条件?”
寇季坦然道:“我为何不能跟你讲条件?”
第0237章 寇准是个狠人
陈琳皱着眉头,沉声道:“你又想窜所老夫上书?”
寇季愕然道:“你还没上书将厢军中的事情告知给朝廷。”
陈琳咬牙道:“牵连甚广,老夫不想被人盯上。”
陈琳目光落在寇季身上,幽幽的道:“在官家没有亲征前,老夫不能被人盯上。”
寇季一愣,沉默不语。
他听懂了陈琳话里的意思。
不论陈琳是什么身份,他骨子里都是赵祯的奴婢,事事都要先提赵祯着想。
他是赵恒留下对付刘娥的暗手。
也是赵恒留下对付皇室,乃至于寇准的暗手。
在赵祯没有从这些人手上接管朝廷大权的时候,他不想暴露在人前,被人盯上。
让一个忠仆,撇下自己的主人,去为民请命,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在忠仆们眼里,主人的事情,高于一切。
陈琳见寇季沉默不语,就低声道:“老夫虽然不能上书,但是有人能上书。老夫已经差人把真定府各厢军中的情况整理成册,给他送过去了。
相信不久以后,就会出现在朝堂之上。”
寇季思索了一下,看向陈琳道:“你是说吕夷简?”
陈琳缓缓点头道:“这是他的职责。”
寇季吧嗒着嘴,晃了晃脑袋,“这种事情,他递上去的奏折,不会有结果的。”
吕夷简是钦差大臣没错,他有权先斩后奏,有权向朝廷奏报各地的事宜,这都没错。
可军中的事情,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
他就算是递上去了奏疏,也不会起任何结果。
如今朝廷正在跟西夏、辽,两国开战,正是用兵的时候,正是各家武勋出力的时候,朝廷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去得罪武勋们。
非但不能得罪,还得大方的赐下很多赏赐,安抚他们。
寇季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冒然的上书,而是选择窜所陈琳去上书。
虽说陈琳上书也不一定有效果,但这个盖子掀开了,朝廷总会往这方面注意,只要朝廷注意了,总会挖出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陈琳上书奏明此事,不怕得罪人。
陈琳不了解寇季的心思,所以在寇季开口以后,他淡淡的道:“有没有结果,那不是你我能考虑的问题。我们受官家所托,到了真定府,发现了问题,就应该汇报给朝廷。
至于朝廷如何决断,那是朝廷的事情。”
说完这话,陈琳准备拿着寇季写下的东西离开,却被寇季拦下。
“我的条件还没提呢。”
陈琳皱眉道:“你的条件难道不是上书吗?”
寇季晃了晃脑袋,“公是公,私是私。”
陈琳眯起眼,质问道:“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寇季咧嘴笑道:“我要鱼游……”
陈琳眉头一挑,“好大的胃口,你居然想要器械监的人?”
寇季笑道:“不行吗?”
陈琳低声道:“你身边有哑虎这样的高手,要鱼游何用?”
寇季淡然笑道:“要他替我挡刀挡箭啊。”
陈琳目光在寇季身上盘桓了一二,冷冷的一笑,“你这是在报复老夫。”
寇季晃了晃脑袋,“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陈琳冷哼一声,“别跟老夫揣着明白装糊涂。之前器械监的人,惦记上了哑虎,你因此惦记上了器械监,如今让你找到了机会,你自然想报复回来。”
寇季咧嘴一笑,没有说话,权当默认了陈琳的话。
寇季本以为陈琳会一口拒绝,没想到陈琳却嘲讽的笑了一声,道:“你要别人,老夫或许还不会答应。但是你要鱼游的话,老夫可以给你。”
寇季一愣,疑惑道:“这么大方?”
陈琳讥讽的一笑,并没有说话,拿着寇季写下的东西,就离开了帐篷。
寇季总觉得陈琳临走的时候笑容里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可他一时半刻猜测不出陈琳笑容里蕴含着什么意思。
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寇季许久。
因为寇季很快就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了。
在寇季出了陈琳的帐篷以后,曹玮就派人押解着寇季到了保州城的城墙上。
保州城的城墙很长,却并不足以容纳下二十五万兵马。
曹玮也不可能把二十五万兵马堆在保州城的城墙上。
寇季上过一次保州城的城墙,但那是夜晚。
他这一次登上保州城的城墙,却是白天。
登上保州城城墙以后,放眼望去,看到的全是残岩断壁,城墙上上下下,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城墙上的砖石,是有些黝黑,散发着浓厚的腥臭味。
将士们并没有像是影视剧里演的那样,提着刀枪剑戟直挺挺的站在城墙边上。
这种做法,并不是彰显军威的做法,纯粹是一种取死之道。
因为城外辽军的重弩,随时瞄准着城头上将士们的脑袋。
稍微一露头,很有可能就会被一箭毙命。
所以将士们大多都是缩在羊皮袄里,又或者缩在厚厚的盔甲里,蹲在城墙上的垛口下。
他们不需要时时刻刻去关注着辽军的动向,自有眺望兵、斥候会帮他们监视清楚辽军的一举一动。
寇季登上城头上的时候,随军的大夫也在登上城头。
双方撞在了一起,随军的御医对寇季冷哼了一声,骂道:“你能帮他们弄一身的羊皮袄、棉衣,就不能帮他们弄一些毡帽、鞋吗?”
寇季一愣。
就听随军的御医又道:“老夫现在倒是不用切胳膊切腿的,但是每日切下的耳朵、脚趾头,不在少数。”
寇季赶忙躬身一礼,郑重的道:“小子回头就派人去弄鞋帽。”
御医听到这话,脸色缓和了几分,“再帮老夫弄一些伤药……”
寇季愣愣的道:“您带的伤药不够用?”
御医脸一黑,冲着城门楼子的方向破口大骂,“老夫带的伤药,早就用完了。想从禁军的份额里划拨一部分出来,可曹玮那个老不死的,就是不给老夫。”
寇季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禁军那是作战的主力,跟辽军死磕的硬仗,又或者抵御辽军骑兵冲锋的硬仗,大多都是他们打的。
所以他们的纵然吃得好、喝得好、穿得好,也没有人眼红,更没有人想着怜悯厢军将士,去动他们的物资份额。
寇季跟御医所处的位置不同。
御医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心思,什么话都能说,什么话都敢说。
可寇季是军中的监军,却不能说这话。
因为他随口一句话,很有可能就会引起将士们不满。
眼见御医黑着脸越走越远,寇季喊住他,说道:“我有几个治疗冻疮的良方……”
御医回过身,黑着脸道:“老夫手里有三十二种治疗冻疮的良方!那有何用?没有药材,一切都是空谈。”
寇季被御医怼的说不出话来。
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
御医上下打量了寇季一眼,撇嘴道:“你是老夫见过的官里面,少数有良心的。”
丢下这话,御医转身就走。
寇季哭笑不得的晃了晃脑袋。
两个曹府的部曲,带着寇季进了城门楼子。
一进门,就看到了一身盔甲的曹玮,甩着胡须,提着头盔,正往外走。
曹玮见到了寇季,沉声道:“寇小子,你来了?”
寇季点了点头。
曹玮大手拍在了寇季肩头,叮嘱道:“老夫走了以后,保州城的兵事,就交给你了。”
寇季闻言,一脸茫然。
什么跟什么啊?
我又没打过仗,保州城的兵事交给我?
那你还不如干脆打开保州城的城门,让辽人直接进来呢。
曹玮见寇季一脸茫然,就解释道:“西夏来了消息,我朝兵马在西夏战场上的战事不容乐观。所以老夫这里也不能跟辽皇耶律隆绪拖下去,必须主动出击,速战速决。一旦两面战事都陷入到了僵局中,朝廷很有可能会被战事拖垮。”
寇季眨巴了一下眼睛,依旧一脸茫然,“西夏战场上的战事,出现了什么变故?您又打算做什么?您倒是给小子说清楚啊。”
曹玮沉声道:“西夏王子李元昊,在半个月前,率领一万兵马,穿过了腾格里沙漠,奇袭甘州回鹘占领的西凉府。
甘州回鹘可汗被迫撤兵回援。
李德明暗中联络青塘论逋温逋奇,在青塘发动政变,差点把青塘赞普角厮罗饿死在枯井里。
青塘部将安子罗,被迫率军回援。
如今在兴州跟西夏兵马对持的,就剩下了我大宋。”
寇季一脸愕然,“李德明这是要翻身?”
曹玮摇了摇头,“老夫觉得,李德明翻身的机会不大。随着青塘、甘州回鹘的兵马撤出了西夏。我大宋在新收复的领土上的军民,一起加入到了战场中。
李德明打败我大宋兵马或许还有可能,可想在我大宋新迁过去的百姓手里夺回西夏的领土,却很难。”
大宋往新收复的领土上迁移百姓,这个寇季知道。
这个主意还是他给寇准出的。
为的就是在西夏翻身的时候,制衡西夏。
只是听曹玮的意思,这些迁移过去的百姓,貌似有点厉害。
“寻常百姓,不会这么强吧?”
寇季疑问道。
曹玮叹了一口气,幽幽的道:“寻常的百姓自然没那么强。但要是一群饿疯了的百姓,手里还握着刀子的时候,那他们就很强。”
寇季愕然道:“朝廷给百姓们佩刀了?”
曹玮目光落在寇季身上,感叹道:“你祖父似乎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遭,所以迁移过去的百姓,没多少良民。
除了在淮南等地粮荒的时候趁机作乱的流民外,还有各地押解在牢房里的囚徒。
此外,吕夷简近一年巡视各地,查出出来的贪官污吏,也一并发配了过去。
还有去岁朝廷剿灭的几支大寇,以及他们麾下的人手,一并发配了过去。”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低声道:“朝廷就不怕他们反叛吗?”
曹玮沉默了一下,无奈的道:“按人头,每个人发一百亩地,还给发佩刀,你觉得他们会反叛吗?”
听到这话,寇季也有些无语了。
就拿他到了保州以后的所作所为来说。
他给保州的厢军家眷们分了些地,弄了一些衣服,厢军们就有随时听从他差遣,帮他拼命的架势。
朝廷在新收复的地方,按人头,每个人发一百亩地,那他们还不为朝廷拼着性命的厮杀?
别觉得他们是叛贼、流寇、犯官就靠不住。
他们之所以会变成叛贼、流寇、犯官,那都是穷怕了,是被贫穷逼得。
如今眼看着人人都要成大地主了,他们要是还会反叛,那才奇怪呢。
偶尔有一两个不安分,真正有野心的,估计也会被李迪掐死在摇篮里。
没有人是天生的坏人。
人之所以会变坏,那都是环境因素所致。
每一个坏人的背后,总有一段让人无奈的曲折经里。
如今朝廷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给了他们天大的富贵,他们自然会以命相报。
曹玮见寇季陷入到了沉默当中,就继续说道:“虽然我大宋的兵马在百姓的帮助下,变得牢不可破,但仍旧存在着变数。
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说赢。
所以为了避免西夏战事出现颓势,牵连到我大宋和辽国之间的战事当中。
老夫必须速战速决,尽早把辽人赶回上京城去。
如此一来,纵然西夏战事出现反复,我们也有足够的兵力应对,不至于长期的陷入到两线作战当中。”
不等寇季开口,就听曹玮又道:“所以老夫决定亲率一支兵马,穿过飞狐口,突袭辽军后方,打辽军一个措手不及。”
寇季抿了抿嘴道:“可您留下我一个不通兵事的人守在保州城,万一辽军猛攻保州城,我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啊?”
顿了顿,寇季认真的道:“你让我率领几千人,去给辽军捣捣乱还行。可你让我指挥十几万兵马作战,我根本不行啊。”
寇季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在明白了曹玮的意思以后,就果断说出了他的顾虑。
宋辽双方,几十万的兵马鏖战,可不是几十个人凑在一起过家家。
这种战事,不是说你看几本兵书,又或者看一些军事题材的纪律片,再或者研究一些经典战役,就能指挥的。
如果指挥十几万兵马作战很容易,那么历朝历代的名将,就不会那么稀缺了。
诸如白起、韩信、霍去病等名垂青史的名将,那也是在从军以后,在军中厮混了不少日子,摸清了指挥军阵的方式以后,才开始展现出自己领兵的才华的。
寇季没从过军,也没研究过军阵。
他不认为凭借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就能在战场上纵横无敌。
第0238章 死人复活(今晚别等了,稻草约会去了)
曹玮轻声一笑,拍着寇季的肩头道:“放心吧,老夫给你留了两个得力的帮手。有他们帮忙,你一定能够守得住保州城。”
不等寇季开口发问,曹玮轻轻抚掌,望向了城门楼子里悬挂的一张地图后面。
“出来吧!”
话音落地。
两道身影从地图后缓缓走出。
寇季定睛一瞧,一脸愕然,“狄青?”
经过了一年的军伍磨练,狄青成熟了不少,身上少了许多稚嫩,多了一些沧桑。
他那俊俏的面庞,经过了风霜的洗礼,多了一点儿刀削斧凿的刚毅,看起来更加吸引人。
单从他的体貌去看,很难把他当成一个少年人。
在狄青身旁,站着一位年四旬的中年大汉,满脸胡子,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双眼非常犀利,身穿一身粗布麻衣,脚上踩着一双皮制的靴子,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
在他手里,握着一柄断刀,刀上沾满了血迹,却不曾清洗。
狄青见到了寇季,主动迎上前,抱拳施礼,“狄青见过兄长……”
寇季上下打量了一番狄青,满意的点点头,“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
顿了顿,寇季盯着狄青那张脸道:“你这模样又俊俏了不少,在战场上容易吃亏的。小心被辽女瞧上,绑去做了压寨相公。”
狄青拍了拍胸膛,响起了一阵金铁之声,他低声笑道:“青一直记得兄长的叮嘱,所以每逢战事,都戴着兄长赐下的面甲。
辽女见了青,只会被青吓死,不会生出捉青回去的想法。”
寇季见狄青把自己的叮嘱记在心上,满意的点点头。
目光落在了那位一身装束不伦不类的中年大汉身上,狐疑的询问曹玮,“这位是?”
此人见了他,不仅没有向他施礼,甚至还有几分等他过去施礼的架势,寇季就猜到他的身份不一般。
曹玮瞅了一眼中年大汉,叹了一口气。
“你自己说,还是老夫帮你说?”
中年大汉晃了晃头,盯着寇季沉声道:“永兴路马步军都指挥使李昭亮!”
寇季听到他的话,一脸惊愕,差点没惊的跳起来。
“你是李昭亮?”
寇季惊叫着。
李昭亮沉吟了一下,无奈的点了点头。
寇季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李昭亮,上下打量了许久,说道:“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李昭亮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了一道阴翳,声音低沉的道:“差点死了,侥幸逃过一劫。”
寇季急忙道:“既然你活着,为何不回京?”
李昭亮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狰狞的神色,道:“我也想回去,我也想回去洗清自己的清白,可我回不去。”
寇季听出了李昭亮话里有话,赶忙追问道:“你在西夏的战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为何不能回京?”
李昭亮愤恨的道:“我奉命率领近二十万兵马出征西夏(注明一下,这里所指的二十万将士,不只有大同军、永兴军、感德军将士,还有各地乡兵、藩兵),拿下了龙州以后,又相继夺下了银州、长城。就在我准备率军去跟折惟忠、种世衡回合的时候。
丁谓突然跳出来,褫夺了我的兵权,逼迫着我麾下的将士,兵出长城,准备去奇袭怀州,想借此一举拿下西夏在长城以南的疆土。
可等他率军杀到了怀州的时候,刚好撞上了辽皇耶律隆绪正在率领辽军攻打怀州城。”
李昭亮说到这里,紧紧攥起了拳头,怒吼道:“那个蠢货,见到辽军攻打怀州城,居然没有下令让兵马撤退,而是命令全军,向辽军发起了进攻。
他居然想率领着三支战斗力薄弱的厢军,冲破辽国皇室亲军皮室军守卫,去活捉辽皇耶律隆绪。”
换做是以前,寇季听到李昭亮这话,不会有太大感觉。
毕竟,皮室军只有十万,而李昭亮率领的兵马足足有二十万。
以二十万对阵十万,未必会输。
可他到了保州,见识过了保塞军的战斗力,以及保塞军的军备以后,他就知道厢军的战斗力有多羸弱。
一群缺衣少食,吃不饱饭的将士,拎着残破的刀兵,去跟一群武装到牙齿,并且南征北战多年的虎狼之师对阵,纯粹是找死。
皮室军可是辽国兵马中最精锐的兵马。
不然他们也不可能成为辽国皇室亲军。
他们在辽国的地位,就像是大宋朝禁军中的上四军一样。
让二十万的厢军,去跟十万的禁军作战。
最终的结果就是,十万禁军碾压二十万厢军。
在面对禁军们的多种军械的攻击下,二十万厢军很难冲到禁军面前,就算他们凭借着人数的优势,勉强冲到禁军面前,也拿浑身都套在钢铁中的禁军无可奈何。
你砍人家一刀,人家或许连反应都没有。
但是人家砍你一刀,就能要了你的命。
同理,二十万厢军,对阵武装到牙齿的十万皮室军,同样会被碾压。
皮室军虽然没有大宋禁军那么豪华的步人甲,但人家连人带马,同样套着盔甲。
虽然皮室军的配甲,还达不到重甲骑兵的水准,可人家配备的盔甲水准,距离重甲骑兵也不远了。
倒不是说人家辽国没办法把皮室军打造成重甲骑兵。
而是历代的辽皇,并没有把皮室军打造成重甲骑兵的想法。
他们在打造皮室军的时候,除了全方位的帮皮室军配甲以外,还保留了骑兵该有的机动性。
如果非要给皮室军一个定位的话,人家就是介乎于轻骑兵和重甲骑兵中间的存在。
虽然没有轻骑兵那么迅捷,也没有重甲骑兵那么蛮横,但身上却具有两种骑兵都具有的特性。
更重要的是,人家皮室军的将士,都是历代辽皇从各族中抽调出来的精锐,一个个都是能以一当十的勇士。
远不是一群饿的面黄肌瘦,拎着破刀片子的厢军将士能比的。
寇季想到了一群面黄肌瘦的人,拎着破刀片子冲击辽国武装到牙齿的皮室军的场面的时候,嘴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所以,你们败了?”
李昭亮咬着牙,愤恨的道:“若是由我指挥,纵然败了,也不会败的太惨。可丁谓那厮,他指挥着兵马,简直是在给辽军送肉。
二十万将士第一次进攻,虽然没有冲破皮室军的守卫,可也给皮室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可第二次进攻的时候,将士们冲了一半,却冲不下去了。”
寇季愕然道:“为什么?”
李昭亮牙齿都快咬掉了,他痛苦的道:“丁谓领着将士们冲到了一半,见到了皮室军迎面冲了过来,他畏惧于皮室军的威势,居然当场……当场……”
曹玮、狄青、曹旭听到这里,已经痛苦的闭上眼。
寇季愣愣的道:“丁谓跑了?”
李昭亮点头惨笑道:“丁谓跑了……在二十万大军面前,就那么堂而皇之的骑马跑了。”
寇季听到这话,沉默了。
他虽然不懂兵事,可他也知道大军作战的时候,指挥作战的主将逃跑,回对大军造成怎样的影响。
寇季愤恨的握起拳头,喊道:“丁谓该死!”
李昭亮惨笑道:“是啊!丁谓该死!他一跑,倒是把命保住了。可留下了二十万将士在战场上群龙无首。他们在皮室军的冲击下,犹如无头的苍蝇,四处乱窜。
被皮室军分割、绞杀,再分割、再绞杀。
二十万将士,被当场阵斩了三万余人。
七八万人悲愤难当,当场投了辽人。
剩下的将士,不是被人抓住当了俘虏,就是跑散了。
我率领着部曲杀出来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
寇季恼怒的道:“你既然还活着,就应该回到汴京城去,揭穿丁谓伪善的面目,为那些在战场上含冤受辱的将士们报仇。”
李昭亮凄惨道:“我也想回去,我也想到垂拱殿上,跟丁谓对质,揭穿丁谓伪善的面目,可我回不去。”
寇季质问道:“为什么回不去?难道还有人拦着你,不让你回京不成?”
寇季问出这句话以后,李昭亮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中。
曹玮这个知情人则是一个劲在叹气。
寇季瞧着他们的反应,神色凝重的道:“真有人阻拦?”
李昭亮无奈的点头道:“有,而且不止一波。”
寇季沉声道:“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
李昭亮晃了晃脑袋,“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但是我知道他们各个武艺高强。”
李昭亮盯着寇季道:“我从怀州撤出来以后,本打算返回银州,然后再从银州返回汴京城,将此事告诉给朝廷。
可还没等我到长城,就杀出来一批人,出手果决,下手狠辣。
我所率领的三千将士,先后为了护我惨死在贼人手里。
我在将士们护卫下,一路赶到了耀德城,庇护在高处恭军中。
原本打算在高处恭率军班师回朝的时候,随他一起回京。
可我庇护在高处恭军中,仍然有人刺杀我。
眼下西夏战事吃紧,高处恭没办法护我周全,就派人送我到了这里。”
李昭亮话说到这里,不用明言,大家都能猜到刺杀他的人是谁,又是谁派遣出去的。
有能力在西夏逼得李昭亮和他手下的三千将士逃命的。除了身在西夏的各部兵马外,就只剩下了一个势力。
皇城司。
皇城司的人手在丁谓离京的时候,就随同着丁谓一起离京。
同时皇城司提举刘美也离开了京城。
这标志着大批的皇城司人手也随着刘美一起离京。
而从丁谓返回汴京城至今,刘美和他皇城司的人手也没有回京。
名义上,刘美和他的人手在帮助高处恭作战,可实际上呢?
西夏的战事已经明朗化,已经不需要再去刺探多少情报,军中的斥候足以应对西夏的战事。皇城司的人手留在西夏,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他们确依然留在西夏。
寇季在汴京城的时候,有人猜测说,皇城司的人手留在西夏,是为了等高处恭班师回朝的时候跟着一起彰显荣耀,混一些大功劳。
可通过李昭亮的遭遇看,皇城司的人手留在西夏,明显是为了他。
而且,刺杀李昭亮的,明显不止有皇城司的人。
皇城司的人手再厉害,也无法在有数十万兵马的军营里放肆。
胆敢在军营里行刺杀之举的,只有器械监的人。
也只有这群艺高人胆大的家伙,才会无视军中的威严。
能同时调动皇城司、器械监刺杀李昭亮的,只有一个人。
刘娥。
刘娥此举有何用意,寇季大致也能猜到。
刘娥是为了保丁谓,原则了灭口。
寇季皱着眉头,对李昭亮道:“你在高帅军中,就没去信给汴京城,向朝廷申明此事?”
李昭亮咬牙道:“谁说我没给汴京城去信?
我往汴京城送的信件,多达百份。
可它们出了西夏以后就变得了无音讯。”
曹玮沉声道:“有人劫杀了信使…”
寇季微微眯起眼恨声道:“他们也太肆无忌惮了。”
寇季目光落在了李昭亮的身上道:“你放心,我会帮你送信回汴京城。我倒是想看看,我的信使,谁敢劫杀。”
李昭亮闻言,对寇季深深一礼,“我若是能昭雪,一定不忘你的恩情。”
寇季摆手道:“我跟李惟贤也有交情,他称呼我一声兄长。您是他的父亲,自然就是我伯父。
自家人帮自家人,谈不上什么恩情。”
李昭亮闻言重重的点头。
曹玮脸色缓和了几分,对李昭亮道:“我就说这小子会帮你,现在你信了吧。”
李昭亮再次点头。
曹玮认真的道:“你沉冤昭雪,还需要一些时日。可眼前的战事却刻不容缓。
老夫想要尽快解决眼前的战事,就必须出奇制胜。
所以老夫打算偷袭辽军,打辽人一个措手不及。
老夫走后,保州的兵事,就由你二人权衡。
老夫不要求你们能建立什么大功劳,只要你们死守住保州城就行。”
寇季、李昭亮闻言,缓缓点头。
有李昭亮帮忙,寇季对防守保州城多了一些信心。
第0239章 藏不住秘密的宋人
曹玮走了,在一个严寒的早晨,率领着十万将士,离开了保州城。
他几乎抽空了营地里的所有精锐,留下了一群老弱病残给寇季、李昭亮、狄青三人。
寇季名义上率领着近十五万的兵马,可刨去了此前的战损,还有刀枪剑戟所伤的伤兵、冻伤的伤兵,手里能战的兵马,不足九万。
经过寇季仔细查探发现,古代战争时期,将士们减员严重,很大一部分原因跟战争无关,纯粹是因为后勤不足,导致了将士们减员。
伤药不足、皮衣皮靴不足、粮草不足,都成了将士们减员的至关重要的原因。
伤药的不足,导致营地里的医疗场所,频频有尸体抬出。
皮衣皮靴不足,导致营地里的频频有人冻死。
寇季是给将士们发了一些皮衣,可还不足以满足所有将士们的需求。
他的皮衣是发给了保塞军的将士,可曹玮如今给他留下的,不止保塞军的将士,还有其他厢军的将士。
一群身穿着单薄衣裳的将士,在冷风里冻的瑟瑟发抖,互相依偎在一起取暖,身上的冻疮随处可见。
兵事,寇季不懂。
所以在曹玮离开了那一刻,他就果断把兵事甩手给了李昭亮、狄青二人。
并且义正言辞的告诉他们,凡有战事,打赢了,他跟着李昭亮、狄青一起领功劳,打输了,他先跑,李昭亮和狄青留着陪将士们一起死。
这话说的极其不负责任。
但是李昭亮、狄青二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昭亮只是叮嘱寇季,千万别临阵脱逃就行。
兵事甩给了李昭亮、狄青二人。
寇季又一次干起了军需。
他再次派遣曹佾、刘亨二人出山,去汴京城里求援。
反正禁军淘汰下来的棉衣足够多,留在汴京城的仓库里发霉,又或者被那些贪官弄出去发卖给百姓牟利,还不如他要过来,发给这些可怜的将士。
然而。
就在寇季打定了主意,准备请曹佾、刘亨出山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大问题。
刘亨不见了。
寇季翻遍了营地,也没找到刘亨。
最后逼问刘亨留下来的刘府部曲,才问出了刘亨的去向。
刘亨居然带着几个人,跟着曹玮,一起去偷袭辽军了。
寇季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差点没把刘亨骂死。
他想派人去追刘亨,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追。
曹玮为了避免他偷袭辽军的事情被人走漏了消息,所以从没有给别人透露过行军路线。
寇季知道的,只有一个飞狐口。
可通往飞狐口的大道有上百条,曹玮具体走那一条,谁也不知道。
过了飞狐口以后,曹玮又会如何行军,谁也不知道。
寇季在营地里把刘亨骂了一天,最后只能派遣曹佾一个人回京,去押送棉衣、伤药。
除了派遣曹佾回去押送棉衣、伤药以外。
寇季还拉着正在引领着厢军军属们发家致富的陈琳,一起去信给正在真定府查处贪污的吕夷简去信,让他备一些棉衣和伤药过来。
吕夷简在拿到了二人的信以后,也没有推辞,他立马召集人手,弄了一大批的棉衣、伤药给寇季送了过来。
有了这一批棉衣、伤药,大大的缓解了保州城里厢军的死亡率。
保州城里厢军的军需问题得到了一些缓解,寇季总算能放下心,再次登上了保州城的城墙。
城门楼子里。
李昭亮、狄青二人,正在为保州城的布防问题商谈。
但两个人明显遇到了问题。
见到了寇季,李昭亮果断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寇季,保州城的城墙,在辽军连番攻打下,已经变得残破不堪。眼下,需要一大批民夫,尽快的修整城墙。
可我二人商定以后发现,辽人恐怕不会给我们修整城墙的机会。
只要我们让民夫登上城墙,辽军就会在那个时候发起进攻。
到时候,军民搅在一起,城头上必然生乱。
辽军迟迟没有发动进攻,大概就是在等这一刻。”
寇季目光在李昭亮、狄青二人身上盘桓了一二,疑问道:“没有妥善的法子?”
李昭亮沉吟了一下,晃了晃脑袋。
狄青沉声道:“若是我们迟迟不派遣民夫修整城墙,辽人等的不耐烦了,也会发起进攻。只要辽人不及损伤的攻城,我们未必能够守得住保州城。”
寇季听到这话,神色有些凝重。
“就没有办法在不动用民夫的情况下,修筑城墙?”
李昭亮、狄青二人对视了一眼,一起摇头。
寇季思量了一下,沉吟道:“我虽然没办法领兵打仗,但是把保州城弄成铜墙铁壁,我还是能做到的。”
李昭亮、狄青二人眼前一亮。
李昭亮追问道:“你有办法?”
寇季缓缓点头道:“有办法……不过我这个办法拿出来,你们两个恐怕就没办法建功立业了。”
李昭亮赶忙道:“有办法尽管拿出来,只要能护住保州城,我们就算是建功立业了。”
寇季闻言,点点头,往外走去。
李昭亮见状,追问道:“不跟我们分说一二?”
寇季晃了晃脑袋,道:“没啥好说的,等一会儿你们就都知道了。”
说完这话,寇季出了城门楼子,下了城墙。
召集了一批在营地里歇息的将士,一人背着一个水囊,去了距离保州城最近的水源处。
然后让人一人背了一水囊的水。
在将士们背水的时候,寇季叮嘱道:“以后这段日子,你们就负责背水往城墙上送就行。”
将士们答应了一声,凿开了厚厚的冰面,开始取水,往城墙上背。
水背到了城墙上,寇季就让将士们堆放在了城墙的垛口下。
等到夜晚降临的时候,寇季让将士们把水顺着城墙倒下去。
等到第二日的时候。
城墙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冰。
李昭亮、狄青二人见此,一脸惊愕。
李昭亮追着寇季道:“你要冰封保州城?”
寇季摊开手,“除了这么法子,你还有其他法子修筑城墙吗?”
李昭亮晃了晃脑袋。
迟疑了一会儿,他又道:“你这个法子,容易毁了保州城的城墙。”
寇季认真的道:“城墙毁了,可以再建。可要是辽人攻进了保州,保州还能不能成为我大宋的疆土,那就难说了。”
李昭亮听到这话,闭口不言。
寇季则指挥着将士们继续给保州城城墙浇水。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照耀在保州城上,保州城上闪烁着一层光芒。
整座保州城,像是笼罩在一层水晶里,看着分外的耀眼。
辽人自然不可避免的看到了保州城的情形。
辽皇耶律隆绪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跨马到了保州城前。
瞧着如同笼罩在水晶里的保州城,他阴沉着脸,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原本他是打算,等到宋人修筑城墙的时候,趁机偷袭。
可如今宋人居然打算冰封保州城,那他就没办法再继续等下去。
眼下,保州城的冰面还是薄薄的一层,再过几日,恐怕就不是薄薄的一层那么简单了。
“呜呜呜~”
随着辽皇耶律隆绪攻打保州城的命令下达下去。
辽军军中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号角声。
一支又一支的辽军将士,扛着攻城器械,推着攻城凿、弩床、投石车,逼近到保州城下。
保州城上。
在听到了辽军军中号角声吹响的那一刻。
李昭亮、狄青二人,立马下令厢军将士们上城墙作战。
寇季在看到了辽军凶猛的扑过来的时候,心头狂跳。
作为一个战场上的新丁,在看到了十数万的敌人如同黑压压的阴云一样扑过来的时候,心里真的会产生恐慌。
平日里,见到了十数万人,寇季心里一点波澜也没有。
可当这十数万人头上挂上了敌人两个字的时候,谁心里都会产生恐慌。
那种沉甸甸的压迫感,是难以形容的。
寇季强忍着逃跑的冲动,让张元迅速离开了城墙,去把自己带来的那些东西全部搬上城墙。
没过多久以后,张元就带着寇府的侍卫、仆人,搬着寇季带过来的那些箱子,上了城墙。
寇季只留下了一个小箱子在身边,其余的箱子全部让寇府的侍卫、仆人们,分发到了守卫在垛口前的将士们手里。
寇季没有在这个时候故弄玄虚。
他让人打开了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个黑黑的、圆溜溜的东西,点燃了引线,扔到了城墙后方的空地上。
圆溜溜的东西掉落在地上以后,瞬间炸裂,然后燃烧起了一团又一团的火焰,见啥烧啥。
直到把一片空地上所有能焚烧的东西焚烧完了,才缓缓熄灭。
“此乃何物?”
李昭亮目睹了圆溜溜的东西燃烧的场景,惊奇的问道。
寇季低声道:“磷火弹……”
李昭亮瞪着眼道:“这可是战场上的利器啊。”
寇季瞥向李昭亮,询问道:“然后呢?”
李昭亮急忙道:“此物应当留在关键时候使用。”
寇季晃了晃脑袋,“我觉得现在就是关键时候。”
李昭亮愣了一下,叹了一口气,嘴里嘀咕了一句,“你得多怕死……”
寇季懒得搭理他。
他演示了一遍磷火弹的用法以后,立马让寇府的侍卫、仆人,把这方法教给了全军将士。
然后他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打开了一个小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带有圆管、带有手柄的东西,悄悄的给里面填充了火药、铁珠,紧紧的握在手里。
然后又从小箱子里取出了两个脑袋大、身子细的东西,塞进了腰间。
有这两样东西保命,寇季心里才稍微安心了不少。
这两样东西,大宋的人是不会认识的。
后世的人却能清楚的辨别出它们是什么东西。
枪!
手榴弹!
有人或许会质疑。
质疑寇季会弄这些东西,为何不把它们大量制造,装备全军。
这个想法寇季也有过,但是被他给否决了。
这两样东西,一旦经过他的手推广出去,不仅不能成为大宋的助力,反而有可能会加速大宋的灭亡。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寇季在汴京城里待了许久,发现大宋在军备方面,似乎并没有保密一说。
比如大宋最精良的步人甲、床弩等物,其制作方法,完全不需要去派人窥探,只需要在汴京城里的各发书坊里,就能找到详细的制作方法。
大宋的文人们,对著书立说,有着远超常人的执拗。
他们在著书立说的时候,连一个字都不愿意错。
有人在写游记的时候,会一步一步丈量自己要写的地方,明确的在书中标注出,什么地方到什么地方,需要多少步。
有人在写兵书的时候,会拿汴京城的布防,又或者其他城池的布防为例,写在书上。
为了避免出现遗漏,他们会仗着自身的权威,亲自去军中,观摩布防,研究布防,甚至还会调出布防图,以作研究。
然后在他们研究完了以后,会把布防情况,完完整整的写进书里。
甚至,寇季曾经在汴京城里见过两本有关于汴京城布防的书,其中一个人写错了一个岗哨的换岗情况,另一个人立马站出来批判了他,并且及时纠正了他的错误。
有人写工艺书的时候,会从头到尾的跟着匠人们,把工艺研究一个通透,然后一点不差的写在书上。其中就包括了大宋军备的制作过程。
所以,大宋的军备,在辽人、在西夏人眼里,没有一点秘密。
若不是步人甲的造价太高,估计西夏人、辽人,早就造出了步人甲,装备了全军。
所以,寇季不敢把枪、手榴弹等物推广出去。
一旦他推广出去,必然有人会从匠人们手里,想方设法的套出其制作方法,然后毫不顾忌的写进自己的书里,最后再以极低的价格卖出去。
只需要短短数月,枪械、手榴弹等物的制作方法,就会传遍天下。
到那个时候,不仅大宋朝廷会造,大宋山野间的流寇,也会造。
西夏人会造、辽人会造、青塘人会造……
当全天下的人都会造枪械、手榴弹的时候,那大宋装备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又有什么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