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北颂TXT下载北颂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北颂全文阅读

作者:圣诞稻草人     北颂txt下载     北颂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210章 除夕

    对于这场战事是否会落败,寇季一点儿也不担心。

    只要朝廷派遣出去的兵马,趁着辽人和西夏人打战的时候,伺机而动,侵入到西夏境内,很容易能从西夏身上咬下一两块肉。

    西夏地方不大,兵力有限。

    辽皇耶律隆绪率领五十万辽国精兵攻打西夏,西夏想要在这场战争中保全自己,除了凭借多年占据西北熟知地理的优势外,还需要最少三十万兵力投入,才能勉强招架辽军。

    三十万兵力,几乎抽空了西夏近七成的兵力,剩下的那三成,战斗力都不是很强。

    大同军、永兴军,镇守边陲多年,是朝廷里一等一能征善战的军队,感德军在李昭亮的调教下,战斗力也不弱。

    再加上折家、种家帮衬,对上了西夏的那些战斗力不强的守军,很容易取胜。

    等到西夏人跟辽人战罢,腾出手想跟朝廷作对的时候。

    朝廷早已把占领的地方打造成铜墙铁壁了。

    到那个时候,西夏人只能认栽。

    若是因为大宋的插手,让西夏人败在了辽人手里,那大宋甚至能跟辽人一起共分西夏。

    到那个时候,得到的疆土会变得更多。

    “我们祖孙谋划许久,却被刘娥抢了先。”

    寇季哎叹了一声,无奈的说着。

    寇准瞧着贪心不足的寇季,翻了个白眼道:“小子,你年仅十六,已经官居五品,还想怎样?还想趁机去捞一点军功,再往上升一升?”

    寇季干笑道:“谁会嫌弃官位大呢?甘罗十二岁官拜上卿,我十六岁官居五品,也不算什么。”

    寇准上下打量了寇季一眼,不屑的道:“就你,也好意思自比甘罗?”

    寇季闻言,俊俏的脸蛋一耷拉,黑着脸道:“我怎么就比不上甘罗了?甘罗十二岁官拜上卿,但在他官拜上卿之前,没少花时间谋划。

    我呢?短短不到一年,从一个白身,混到了五品官身,怎么就比不了他了?”

    “呸!”

    寇准被寇季的不要脸给恶心到了,当着他的面啐了一口。

    寇季一脸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

    寇准气的直瞪眼。

    祖孙二人看似在斗嘴,看似在互相怼着对方。

    其实这是他们祖孙二人交流感情的一种方式。

    刘娥如今抢先了一步,派遣出了人马,寇准、寇季二人手里又没有兵权,无法插手,没办法去分润功劳,只能坐着等结果。

    所以关于出兵的话题,他们再聊下去,也是徒劳。

    祖孙二人斗了一会儿嘴。

    寇季笑嘻嘻的说道:“祖父,之后这几个月,你恐怕都要帮刘娥擦屁股了。刘娥未经内庭商讨,就擅自发兵,少不了被百官弹劾。

    如今淮南等地又闹粮荒,百姓们人心不稳。

    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少不了要费一番工夫,去安抚人心。”

    寇准老脸一红,气哼哼的吹着胡子道:“擦就擦,只要能从西夏身上咬下一块肉,老夫擦的心甘情愿。”

    寇季闻言,一脸佩服的道:“我最佩服的就是祖父你这种公私分明的品行。”

    寇准冷哼道:“你以为拍老夫马屁,就能让老夫忘了你顶撞老夫的罪行?这是在家里,这要是在朝堂上,你敢这么顶撞老夫,老夫让你一辈子也拿不到俸禄。”

    寇季吧嗒着嘴道:“我也不缺那一点钱财……”

    寇准瞪起眼,训斥道:“老夫知道你经商赚了点钱财,可那是经商赚的,不是你当官拿的。你是官,就得拿俸禄,不拿俸禄,你算哪门子官?”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孙儿知错了。”

    寇准冷哼一声,道:“老夫今日离宫的时候,撞上了三司副使,他告诉老夫,你还从没去三司领过俸禄。一会儿就去三司把俸禄领了。

    过了今日,三司就要封账了。”

    寇季一愣,疑惑道:“我的俸禄不是被罚没了吗?”

    寇准闻言鄙夷道:“你身兼两职,纵然罚俸,也只会逮住一个职位罚,不会全罚。朝廷每年被罚俸禄的人不在少数,要是都给罚了,那他们岂不得饿死?”

    寇季意外道:“还有这个说法?”

    寇准哼哼道:“有空多看看太祖制,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

    寇季吧嗒着嘴,心里感叹了一句。

    赵匡胤、赵光义两兄弟,为了拉拢文臣,真是下足了本钱啊。

    “我去三司领俸禄……”

    寇季说了一句,迈步就往外走。

    寇准冲着寇季的背影喊道:“老夫让你今日去,又没让你现在去,你急什么?”

    寇季朗声道:“我怕去迟了,那群家伙把我的俸禄给贪了。”

    寇准听到这话,气笑了,指着寇季的背影笑骂道:“以老夫今时今日的地位,别人给你发俸禄,恨不得给你算的越多越好,谁敢贪污你的俸禄。”

    寇准的话,寇季没听到,因为他已经离开了院子。

    他急着去领俸禄。

    俗话说的好,领钱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没人会嫌弃自己钱多的花不完。

    虽说朝廷发给寇季的俸禄,还不及万象典当行近半年赚的多。

    可万象典当行赚的钱,还不足以让寇季无视他的俸禄。

    ……

    事实上,三司有送俸禄上门的服务,似寇准的俸禄,每一季都会有三司的人亲自送上门。

    毕竟,寇准的俸禄那么多,朝廷发放俸禄的时候,又发放的是铜钱和粮食,以寇准的身板,不可能自己背回来。

    三司的人之所以非让寇季去一趟三司,主要问题是寇季的情况有些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呢?

    升官太快。

    寇季仅仅用了大半年时间,爬了一道别人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爬上去的青云梯。

    所以每当三司核算俸禄的时候,寇季就升官了。

    害的三司的人得重新帮他计算。

    当然了,三司的人也可以按照他没升官之前的品阶,把俸禄发给他。

    但三司的人并没有这么做。

    他们总是以寇季晋升以后的品阶、官职,帮寇季核算俸禄。

    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跟寇府结一个善缘。

    以免以后刘娥倒台了,寇准连他们一起清算。

    寇季到了三司衙门,陪着三司副使,一起核算了一下自己的俸禄。

    不核算不知道,一核算吓了寇季一跳。

    寇季身兼两职,三司给他核算俸禄的时候,罚俸算在了他的低阶官职上面,俸禄按照他最高官职发放。

    正俸每个月有三十五贯钱,但这仅仅只是小小的一部分。

    其余各种杂项,诸如服装、禄粟、茶酒厨料、薪炭、盐、随从衣粮、马匹刍粟、添支、职钱、公使钱等等补贴算下来,每个月足有七十贯。

    算下来寇季一个月的俸禄,足足有一百零五贯左右。

    寇季是四月底的时候被赵恒授的官,三司给他四月算了一个满月,总共核算下来,他今岁的俸禄有九百四十五贯。

    加上年终奖,寇季的俸禄突破了一千贯。

    寇季也没料到,大宋居然还有年终奖。

    由于俸禄中有一部分是绢、布、锦、米粮,为了方便寇季携带,三司全给他折变成了银判。

    五十一根银光闪闪的银判,被寇季装进了三司送的布袋里,背着往府上走去。

    这五十一根银光闪闪的银判,就是他为朝廷忙碌了大半年时间换来的。

    寇季背着银判回到了府里,就丢给了府上的匠人们,让他们一起打造成银叶子。

    随后他就窝在了自己的院子里,等着过年节。

    然而。

    到了除夕这一日。

    他坐不下去了。

    一大早,乔姨娘带着几个丫鬟,到了他房里,从床上把他摇醒,然后帮他穿新衣、踏新鞋、裹玉带、束金冠。

    若不是寇季执意不肯,乔姨娘还想给他涂点粉,再给他带一朵梅花。

    穿戴整齐以后,乔姨娘就领着寇季到了府上的正堂。

    到了正堂以后,寇准、寇礼二人已经换上了新衣,坐在里面。

    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个箱子,箱子里装满了满满当当的金叶子、银叶子。

    寇季到了以后,瞥了一眼他们二人手里的箱子,笑道:“今天我们祖孙三个人,就在这里坐着?”

    寇准缓缓道:“府上的人多,有些人天天见我们,有些人却一年也见不到我们一两次。我们得坐在这儿,让他们看看,认认人,免得时间长了,他们连府上的老爷少爷们都不认识。”

    寇府的仆人,在年前,已经送回家了一批。

    但仍旧有更多的人留在寇府上。

    他们不是跟寇府签了长契的,就是宫里赏赐下来的。

    生是寇府的人,死是寇府的鬼。

    寇府不倒,他们永远得待在寇府里。

    虽说朝廷明文规定,不许签卖身契一类的东西,但仍然阻止不了此类事情的发生。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不让签卖身契,那签一个五十年的长约,或者一百年的长约,也是一样的。

    跟卖身无异。

    所以还逗留在府上的这些仆人、丫鬟们,大多都是无家可归,又或者又家也没办法回的人。

    寇氏祖孙三代坐在正堂里让他们瞧,与其说是让他们认认人,倒不如说是在给他们安魂。

    他们这群无家可归,有家不能回的人,灵魂需要一个寄托的地方。

    这个地方就是寇府。

    寇氏祖孙三代,代表的就是寇府。

    只要他们看到了寇氏祖孙三代身体康健,无病无灾,他们就不需要为以后的吃喝发愁。

    也不需要为灵魂需要换个地方寄托而担忧。

    他们会把寇府当成家,把寇氏祖孙三代当成家人。

    寇季不了解这个,也没体会过这个,所以他在这方面很懵懂,对寇准、寇礼的做法也很茫然。

    但他仍旧陪着寇准、寇礼,在正堂里坐了一天。

    夜幕降临的时候。

    仆人们在府门口、前院、中院、后院,各点燃了一堆爆竹。

    随着汴京城里爆竹声四起以后,所有人都知道,新年快要降临了。

    汴京城里之所以能燃放爆竹,那是因为在古时候,爆竹的作用并不是为了用来庆祝,而是用来驱邪的。

    所以燃放爆竹,跟赵恒的大丧并不冲突。

    寇准如同赵祯坐金銮一样,端坐在正堂的首座上。

    府上的仆人、丫鬟、护卫,如同朝见的文武百官一样,缓缓进入到了正堂。

    他们齐齐向寇准施礼,“见过老爷,祝愿老爷新岁福寿安康。”

    寇准缓缓点头,“赏!”

    寇忠抱着寇准面前的匣子,走到了仆人、丫鬟、护卫们面前,开始分赏。

    等到每个人都领到了赏赐,他们又齐齐对寇礼施礼,“见过少爷,祝少爷新岁步步高升。”

    寇礼乐呵呵的笑着道:“看赏!”

    他感觉,这一刻,他才像是个真正的相门少爷。

    所以他心里很开心。

    寇礼的赏赐分完以后。

    他们又齐齐向寇季施礼,“见过小少爷,祝小少爷新岁步步高升。”

    寇季瞧着眼前空荡荡的桌面,实在是不知道要不要喊一声赏字。

    没人通知他,他也没提前准备。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寇忠端着一个盘子,走到了他面前。

    寇季一瞧,一盘子的珍珠。

    这东西在古代,可是个很值钱的东西。

    “赏!”

    瞧着面前一盘子的珍珠,寇季大气的喊了一声。

    仆人、丫鬟、护卫们瞧见了珍珠,一个个眼睛发亮。

    他们这辈子都是寇府的人了,所以拿到了钱财,不需要跟其他人分享。

    平日里闲暇出府的时候,丫鬟们可以拿着这些钱财,去添一点胭脂水粉,仆人们则可以偷偷的溜去烟花柳巷之地。

    总之,钱财对他们而言,很重要。

    赏赐过后。

    寇忠便吩咐府上的厨房,端上了酒菜,大家一起开始吃年夜饭。

    虽说现在吃年夜饭,有些早,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因为寇准、寇季,今晚不可能在府上守岁。

    依照惯例,今晚他们祖孙二人要入宫,陪着官家。

    寇准简单了吃了两口,就准备回房去换公服,瞧着寇季还在盯着桌上的一道焖熊掌发威,顿时老脸一黑。

    “快去换衣服!”

    能入宫陪官家过年,那也是一种恩典。

    不是所有官员都有资格入宫陪官家过年的。

    身上的官服,得是红色,或者是红色以上的人,才有资格。

第0211章 朕就是想给寇季加官进爵,朕也不知道为什么

    寇季嘴里叼着熊掌,懵懵的道:“要入宫?”

    寇准黑着脸道:“不然呢?”

    寇准瞧着寇季吃熊掌的模样不堪入目,训斥道:“熊掌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瞧你那吃相……”

    寇季嚼着嘴里的熊掌,没有说话。

    这东西在大宋,不是稀罕的东西,可在后世,那是一等一的稀罕物。

    不是你有钱就能吃到的。

    只有那种怀有大无畏精神,敢跟律法硬刚的人,勉强才能碰一碰。

    寇季在后世还真没吃过这东西。

    到了大宋以后,也没怎么吃过。

    赵祯似乎把这东西吃腻了,所以在寇季陪着赵祯的时候,没见过这东西。

    寇季在此之前,唯一一次见到这东西,还是在向家的酒桌上。

    只是他当时忙着贪向家珍藏了二十年的梨花白,没吃几口。

    如今再撞上了,自然得多吃几口。

    寇准眼见寇季舍不了桌上的熊掌,就黑着脸道:“你要真喜欢这东西,回头老夫让朱能给你整一箩筐。现在别吃了,快去换衣服,随老夫入宫。”

    寇季摇头道:“也不用那么多,这东西吃多了也腻味。让朱能逢年过节送十个八个过来就行。”

    寇准冷哼了一声。

    寇季麻溜的离开了饭桌,回到院子里去换官服。

    换上了官服以后,祖孙二人就出门了。

    出了门,就见到了街上又无数的人影在晃荡。

    有赶着去宫里的官员轿子,也有急着赶回家过年的路人,还有在街上燃放爆竹的仆人。

    “嘣嘣嘣~”

    一连三声闷响,把正在推寇公车的寇季吓了一跳。

    他护在了寇准身前,警惕的盯着四方。

    那明显有别于爆竹声的炸裂声,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他之所以对爆竹声和炸裂声有着敏锐的判断力,就是因为他曾经就是栽倒在这东西上面的。

    在后世的时候,他为了一个兄弟凑高昂的医药费,铤而走险的去造火药,谋取大量钱财。

    可他刚做出来,刚联系上买家,还没把东西卖出去,就被抓了。

    人赃俱获,还连累了其他兄弟。

    正是因为在这东西上面栽倒过,所以寇季对火药这东西很了解,也很关注。

    寇准见寇季在炸裂声响起的时候,护在自己身前,眼中竟然浮起了一层泪花。

    他趁着寇季背对着他,赶忙用衣角擦掉了眼泪,低声道:“慌什么,药发傀儡而已。虽说有危险,可我们祖孙离的那么远,还危及不到我们。”

    随着寇准话音落地。

    在距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升起了几团光芒璀璨的虚影。

    寇季盯着光芒构成的虚影,微微一愣,略显惊愕的道:“烟花?”

    寇准喝斥道:“什么烟花?这叫药发傀儡!不学无术!”

    寇准瞧着烟花升起的地方,冷哼了一声,“有人脑袋不想要了……”

    在赵恒大丧之际,放爆竹,驱赶年兽,驱邪,朝廷能够忍受。

    因为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敬畏着神灵。

    但是放烟花,性质就不同了。

    因为烟花在产生后不久,就变成了庆祝所用。

    这纯粹是找死。

    典型的顶风作案。

    等寇季推着寇准到了东华门的时候,就看到了一队御前侍卫,跨马过了金水桥,冲着燃放药发傀儡的地方奔了过去。

    不用多看,也不用多问。

    寇季就知道,那个顶风作案的家伙,八成要凉凉了。

    有人或许会觉得,明知在闯祸,还要顶风作案,是脑子有问题吗?

    这种人脑子有没有问题,寇季不知道。

    寇季能说的就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

    寇季懒得在这种顶风作案的家伙身上浪费时间。

    他推着寇准进了灯火通明的皇宫。

    皇宫今晚很热闹。

    不是因为布置的热闹,而是因为人多。

    除了文武百官以外,各国、各藩属使节,也参加了皇宫里的年夜饭。

    皇宫里的年夜饭,本该在大庆殿里吃,不过赵恒的灵柩落在大庆殿,所以今年的年夜饭挪到了延福宫。

    寇季推着寇准入了宫以后,并没有直接去延福宫,而是先去了大庆殿,祭拜了一下赵恒,这才赶去延福宫。

    等他们祖孙到了延福宫以后,该到的人都已经到了。

    今夜,寇准没办法居于御阶之上。

    因为御阶之上坐的都是赵氏宗亲,以及皇亲国戚。

    寇准的座位,在御阶下的左手边第一个位置。

    为了方便寇季在寇准身边伺候寇准,所以宦官们又在寇准身后,给寇季安排了一个座位。

    在座位前的桌上,早已摆满了干果一类的东西。

    年夜饭对百姓们而言,是一个吃一顿好东西的时候,可对皇帝而言,这是一个难得的施恩的机会。

    如今各国、各藩属使节还没有入殿,自然还没到吃饭上菜的时候。

    桌上摆着的那些干果一类的东西,也是给那些空腹入宫的官员们垫饥用的。

    寇准坐定以后。

    满朝文武齐齐一静。

    赵祯板着小脸,坐在龙椅上,低声喊了一个宣告的宣字。

    然后,郭槐领着一帮子宦官,扯着嗓子高喊,“宣各国使节入殿~”

    首先入殿的是辽国使节。

    跟寇季有过一面之缘的耶律吴哥居首,在他身后跟着一帮子辽国的使臣。

    值得一提的是,在辽国使节团里,除了耶律吴哥,以及一位契丹八族的勋贵外,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汉人。

    他们身着宋服,却并非宋官。

    耶律吴哥在入殿以后,对着赵祯抚胸一礼,“外使耶律吴哥,见过大宋皇帝陛下……”

    没有太多多余的话,也没有说任何吉祥话,说完这一句话,他就直起身。

    以辽国在列国之间的地位,他们不需要去求任何人,也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所以没必要跟任何人说软话。

    赵祯一板一眼的请耶律吴哥落座。

    耶律吴哥的座位,就在寇准正对面。

    延福宫里的座位,居左的全是大宋官员,居右的全是给各国、藩属使节留的。

    辽使之后,便是大理使节,随后是李国使节(也就是交趾国),然后是倭国、高丽等各国使节。

    等各国使节入殿以后,才是各藩属使节。

    为首的是西夏,居次的是青塘,随后便是各部小藩属。

    等到各国使节、各藩属使节都落座以后,赵祯开口讲话了。

    那是一长串让人听不懂的话。

    由中书舍人,以及几个直学士一起草拟出来的,赵祯背诵了两日,才背过。

    如今在朝堂上还要阴阳顿挫的背出来。

    大宋的满朝文武听的如痴如醉。

    辽国使节中的一些使臣们听着频频撇嘴。

    寇季,以及耶律吴哥,还有其他各国使节、各藩属使节,像是听天书一样。

    但还得装出一副听懂了的样子,跟着其他人频频点头。

    等到赵祯背诵完了天书,宣了一声赐宴,然后宫娥们才捧着盘子,端着菜,入了大殿。

    第一批的宫娥们端着菜入殿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官员,以及各国、各藩属使节身边伺候着。

    随后又出现了三十六拨宫娥,端上了三十六道菜,放在了官员们,以及使节面前。

    在菜上齐了以后,赵祯举杯,众人齐齐跟着举杯,喝了一杯。

    随后便是郭槐捧着诏书,宣读的时间。

    先是宣读了给各国使节、各藩属使节回赐的诏书。

    让寇季见识了一场超级冤大头散财的场面。

    大宋回赐给各国、各藩属使节的回礼,远比他们贡献上来的贡品价值要高的太多太多。

    寇季觉得,如果他不是在朝堂上为官的话,假扮一下外国使节,肯定能从大宋骗走一大笔的财富。

    宣读了给各国使节的回礼,接下来就是给赵氏宗亲,以及皇亲国戚们的赏赐。

    赵祯在登基的时候没有封赏他们,就是在等今日。

    寇季稍稍关注了一下,发现朝廷对赵氏宗亲的封赏是真的优厚。

    楚王赵元佐,除了身上的楚王王爵,中书令、天策上将军外,还有个兴元牧的身份。

    提到兴元牧三个字,或许没人在意,可提到这三个字的含义,那可是分量十足。

    兴元牧,代表的是食邑,变相的封地。

    虽说赵元佐这个兴元牧,不能治理兴元,但兴元的所有税收,都是他的。

    赵祯此次封赏,改了赵元佐的兴元牧,迁江陵牧,食邑增加了两百户。

    赵元俨被迁任为了上柱国、扬州牧、开府仪同三司、进荆王。

    寇季听到赵元俨的封赏,嘴角直抽抽。

    朝廷对赵元俨还真是大方,问题是赵元俨如今已经生出了野心了。你这疯狂的给他加官进爵,变相的给他更多的钱花,这不是鼓励他造反,是什么?

    楚王赵元佐对于自己加了食邑没太多想法,脸上一点儿喜悦也没有,甚至还当堂奏请,让朝廷收回封赏,说他不愿意给朝廷添麻烦。

    他的态度很真切,不像是作秀。

    但赵祯在询问了刘娥意思以后,驳回了他的申请。

    赵元俨象征性的推辞了一下,等到赵祯说了不允以后,他就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重新落座了。

    其余的赵氏宗亲,也各有封赏,而且封赏很足。

    随后皇亲国戚们也各有封赏,不是加官进爵,就是赐宅子、赐田。

    刘娥甚至还当场帮赵祯预定了几个妃嫔人选。

    这也算是一种赏赐。

    随后便是文武百官们,也得到了相应的赏赐。

    都是赐宅子、赐田,外带进爵。

    大宋的爵位很有意思,按理说,爵位一般都是赐给武将勋贵的,可大宋的爵位,不仅武将勋贵有,文臣也有。

    唯一的区别就是,武将勋贵们的爵位,大多是可以世袭的。

    而文官的爵位,不能世袭。

    但是待遇是等同的。

    让寇季意外的是,他的出现改变了寇准的命运,所以莱国公的这个爵位,也没有落在他头上。

    寇准被加了侍中、中书令,进爵梁国公。

    其实这三个头衔,一个有用的都没有,都是只领俸禄不干事的那种。

    比如楚王赵元佐,同样也有中书令的身份。

    要是行中书令职权的话,岂不是跟寇准冲突了?

    这就等于变相的给寇准加了三份高额的俸禄,其他什么也没有。

    更让寇季意外的是,朝廷对他也有赏赐。

    没有加官进爵,而是一座州桥边上的两进的大宅子,外加十六个丫鬟。

    原本赵祯还兴高采烈的想给寇季加一个伯爵之类的爵位的。

    但是被寇准、刘娥联手制止了。

    朝廷给文官授爵,那是为了彰显恩典。

    也就是给他们加一份俸禄,让他们不至于为了钱财去祸害百姓,或者祸害朝堂。

    而能被授爵的,基本上都是朝中的重臣。

    就是那种有望入相,或者入过相的人。

    起步就是国公。

    没有封伯这一说。

    一旦赵祯给寇季封了伯爵,那就算是开先例了,以后那些没封爵的文官,肯定会跟朝廷吵吵着要爵位。

    这种先例不能开。

    当然了,寇季要是甘心去武勋中间混一混的话,那倒是可以封个伯爵。

    但那样的话,寇准不答应。

    赵祯想被寇季封爵,被镇压了。

    于是乎他灵机一动,又想给寇季封个官。

    又被寇准、刘娥联手镇压了。

    寇季年仅十六,就已经官居五品了。

    再拔一步,那就真到了可以入相的地步了,以寇季的手段,他估计不到三十,就能混到封无可封的地步。

    到时候咋办?

    让寇季正值壮年,正身强力壮的时候,告老还乡,混吃等死去?

    又或者架在朝堂上当祖宗供起来?

    还是杀了?

    又或者逼反,再杀?

    又或者,坐等寇季权倾朝野,造反登基?

    在这诸多后果里,有刘娥不愿意看到的,也有寇准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们都不想给寇季升官。

    但是他们的想法,赵祯不太理解。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碰到了要加官进爵一类的事情的时候,总会想起寇季,总想给寇季加官进爵。

    就像是一个孩子,突然继承了一大笔的遗产,在碰到好朋友、好兄弟的时候,自然想跟他一起分享分享自己的快乐。

    朕就是想给寇季加官进爵,朕知道这么做不对,可朕就是控制不住朕自己啊!

    这是赵祯的心里话。

第0212章 寇季要杀人!

    一轮封赏过后,延福宫里的所有人,皆有封赏。

    大家心满意足的坐下吃起了酒菜。

    酒喝到微醺,有人纵情高歌,有人肆意泼墨,还有人提着酒壶一边唱一边跳,还有人光着膀子,跟人在殿中角,也就是俗称的相扑。

    相扑这东西,可不是倭国独有。

    我国对相扑的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距今跨越了两千多年。

    辽人汉化多年,没学会宋人的文雅,反倒对相扑情有独钟。

    喝大了以后,就喜欢互相摔着玩。

    殿中角的就是两个辽人。

    他们互相摔着玩,摔的砰砰响,不时还大喊大叫。

    引得围观的人,频频叫好。

    虽然心里一个个在骂他们野蛮,可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的灿烂。

    两个辽人摔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红胡子的壮汉取胜了。

    他挥手拍打着胸膛,嗷嗷大叫着,在展现自己的勇武。

    除了寇季,没人觉得他像个大猩猩。

    众人反而觉得他很勇武,很强壮。

    赵祯很欣赏他的勇武,当场扔给了他一块金锭。

    辽人拿起了金锭,揣在了怀里,瓮声瓮气的道:“多谢大宋皇帝陛下赏赐,敢问大宋皇帝陛下,宋人之中,可有人能与我一战?”

    挑衅吗?

    寇季微微皱了皱眉头。

    百官们却对此见怪不怪。

    每一岁,辽人都会来这么一场,向大宋展示一下他们的勇猛。

    赵祯左顾右盼,想找个人跟辽人打一场。

    刘娥淡然的吩咐身边的郭槐,道:“去召内等子过来。”

    内等子是朝廷专门培养出的相扑手,又叫御前卫队左右军士。

    郭槐出了殿,召来了一群膀大腰圆、满身肥膘的内等子。

    不明真相的人或许以为,内等子都是一些肌肉暴起的大汉,其实不然。

    内等子都是大胖子。

    就连战场上那些冲锋陷阵的猛将,也是大胖子。

    古人多贫,能把家中的孩子养成大胖子的,那都是有钱人家。

    穷文富武中,穷文好理解,可富武总是被人理解错。

    富武不单单指习武之人打熬筋骨所用的药材要花费很多钱财,他们吃东西同样也要花费不少。

    同样的,古人多贫,能把家里的孩子养成大胖子的,大多都会让他们习练一身武艺,又或者打熬一身力气,不能让他们浪费那么多粮食。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古代,肥胖就是力量的象征。

    越胖的人,越有力气。

    一群大胖子的内等子入了殿,向赵祯等人施礼以后,齐齐看向了站在殿中的辽人。

    他们从一进殿,就知道那个辽人就是他们的对手。

    没有争先恐后跟辽人竞技的争抢。

    只有一个内等子,走出了队列,对众人抱了抱拳以后,走向了那个辽人。

    辽人看到了内等子,一脸轻蔑。

    等互相施礼过后,辽人就扑向了内等子。

    两个人缠斗了七八个回合,不相上下。

    又继续缠斗了几个回合。

    内等子紧抓着辽人的手腕突然一松,辽人怒喝一声,甩起了手肘,击打到了内等子的太阳穴上。

    内等子闷哼了一声,栽倒在了地上,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随后,从他的眼角、耳中,流淌出了一股黑血。

    寇季猛然站起身。

    寇准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淡淡的道:“坐下!”

    寇季急忙问道:“怎么回事,相扑而已,怎么会死人?”

    寇准叹了一声气,道:“大概是脱力了吧……”

    寇季沉声道:“就算是脱力了,辽人趁机取胜也就算了,为何要杀人?”

    寇准回身瞥了寇季一眼,淡然道:“也许是收不住手了……坐下吧……”

    寇季咬了咬牙,坐在了座位上。

    那位被打死的内等子,很快被拖出了殿外。

    辽人拍打着胸脯,高喊道:“宋人,不堪一击!”

    当即,就有一位内等子出列,跟辽人缠斗了起来。

    又是几个回合,被击毙在地。

    第三个……

    第四个……

    四具尸体被拖出了殿外。

    寇季双眼喷火的质问寇准,“祖父,我看的很清楚,这根本就不是收不住手,而是你们送人上去让辽人杀。那第三个内等子,明明有击垮辽人的力量,却在关键时候,放开了手。任由辽人打死了他。”

    “为什么?”

    寇准咬了咬牙,痛苦的闭上双眼,低声道:“这是先帝在位的时候定下的。为的就是讨辽人欢心,好让辽人不着我们麻烦。

    老夫劝过,可没劝动。

    先帝说,左右不过是几个人的性命而已。

    若是他们的死,能换来我们和辽人和平相处,他们也不枉此生。

    老夫本以为先帝驾崩以后,宫里会遣散了这帮子人,却没想到,宫里还留着他们。”

    寇季火冒三丈,刚站起身,寇准转身按住了他的胳膊。

    寇准盯着寇季,急声道:“老夫知道你心里有火,可有火你也得给我压着。若是以往,撞见了这种事,你就算出去闹一个天翻地覆,老夫也不管。

    可现在不行。”

    寇季红着眼质问,“为何不行?”

    寇准死死的拽着寇季的胳膊,用极低的声音道:“你知道的,辽人已经出兵了,他们能西征西夏,同样也能南下征讨我们大宋。

    我们是想借着辽人和西夏大战的时候,趁机割肉。

    而不是想让辽人跟我大宋大战的时候,让西夏趁机在我们大宋身上割肉。”

    寇准丢开了寇季的胳膊,把寇季推倒在座椅上,沉声道:“若不是因为如此,老夫早就拍桌而起了,还能轮得到你?”

    “你们祖孙二人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还弄的脸红脖子粗的。”

    向敏中不知道何时凑了过来,低声笑着问道。

    寇季心中正在冒火,听到了向敏中的话,就瞧向了向敏中。

    寇季见向敏中怀里依着那个伺候他的宫娥,手都伸进了人家衣服里了,就瞪着眼,低吼了一声,“老不羞!”

    向敏中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古怪的看向寇季,高声道:“小子,你不会不知道,宫里这些伺候我们的宫娥,都是宫里赏赐给我们的吧?

    只要你瞧上了,趁机摸她们一把,明天宫里就把人送到你府上了。”

    向敏中的话声音很高,坐在他们四周的官员们都听见了,一个个侧头看向寇季,耸着肩膀,捂着嘴,在偷笑。

    曹玮瞥了寇季一眼,低声笑道:“大概还是个雏儿,不知道女人的乐趣。”

    众人闻言,一个个哈哈大笑了起来。

    向敏中更是叫道:“小子,你不会是有问题吧?有问题就早说,也好让老夫趁机打消了把孙女嫁给你的念头。”

    众人闻言,笑的更大声了。

    寇季听到这话,冷声道:“在你们面前,正有我大宋子民,在被辽人殴打致死,还是我大宋送过去让人家打死的。面对这种场景,诸公还有心思亵玩,当真是好雅兴。”

    此话一出。

    众人脸上的笑容皆是一僵。

    唯有王钦若抱着怀里的宫娥,幽幽的道:“那又如何?他们自己惨死在辽人手上,那是他们技不如人。”

    王钦若瞥向寇季,淡然笑道:“你胸中若是不平,大可以上去找那辽人较量一二。你要能宰了那辽人,老夫敬你是条汉子,以后上了朝,你寇季开口的时候,老夫绝对不说话。

    你若是败在了辽人手里,老夫在家里给你摆上一个长生牌位,让我王家世代子孙逢年过节祭拜。”

    寇季听到这话,还没开口。

    寇准先怒了,他瞪着一双眼睛,盯着王钦若,咬着牙,低吼道:“王钦若,你是想死吗?”

    寇季是什么人?

    少年人。

    少年人难免莽撞,被人挑唆几句,就会冲冠一怒。

    王钦若鼓动寇季上去跟那个辽人肉搏,在寇准看来,王钦若就是在鼓动寇季去送死。

    换作以前,寇准或许会顾及同僚的身份,瞪王钦若一眼就算完事了。

    可今日寇季在药发傀儡炸响的时候,不顾自身安慰护在他身前,着实把寇准的心扎了个通透。

    在寇准眼里,寇季现在就是他的第二条命。

    谁要想把寇季害死,他就先把对方弄死。

    王钦若见寇准真的怒了,微微眯了眯眼,目光在寇季身上打量了一二,缓缓侧躺在座椅上,不咸不淡的道:“老夫就随便一说,太师何必动怒?”

    见王钦若服软,寇准瞪了他一眼,看向了寇季。

    却没料到寇季已经站起了身,往外走去。

    寇准急了,猛然从寇公车上站起身,大喝道:“寇季!”

    寇准一声大喝,自然引起了殿中所有人的注意。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寇准祖孙身上。

    寇季已经绕过了寇准桌前,听到寇准呼喊,缓缓回身,目光坚定的对寇准道:“祖父,孙儿自有计较,孙儿绝不会在您百岁之前涉险。”

    寇准眼圈有些泛红,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知道寇季是一个谋定而动的人,他既然敢出去,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但他现在满心都在关心寇季的安慰,那顾得了想那么多。

    辽人见到了寇季站在了殿前,微微一愣,咧嘴笑道:“小孩儿,你也想跟我较量较量?”

    耶律吴哥原本昏昏欲睡的,可他在看到了寇季出现在殿中的那一刻,眼前一亮。

    他三番四次出使大宋,早就看穿了赵恒的把戏。

    只是赵恒愿意送人让辽人杀着玩,他也就没戳穿这个把戏,陪着赵恒一起演戏。

    今日他特地派人出去相扑,就是为了试探一下,看看赵祯是不是跟他老子一个德行,送人让他们杀着玩,讨他们欢心。

    结果赵祯没让他们失望,真的送人给他们杀着玩。

    虽说主意是刘娥拿的,可耶律吴哥自始至终都不会把这件事算到刘娥头上,他只会算到赵祯身上。

    国与国之间的事务,那都是帝王对帝王的对话。

    从来不会牵扯到女人身上。

    宋辽之间,唯一一次最顶层的男女交流,就是赵光义那厮写信撩拨了萧太后。

    然后他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耶律吴哥眼见宋国还是这一套把戏,也就没有看下去了**了,刚准备打个盹,寇季居然跳出来了,他一下就精神了。

    寇季跟他可是有过过节的。

    原本他还想回到辽国以后,跟自己的父皇吹嘘一下寇季,让自己的父皇想方设法把寇季骗到辽国来,让他虐着玩的。

    如今寇季主动跳出来找死,倒是省了他一番工夫。

    然而,关注寇季的可不只有他,还有刘娥、赵祯母子。

    赵祯在看到了寇季站在殿中以后,心里就有些慌乱。

    四个在他眼里技艺高强的内等子,惨死在了辽人手里,他觉得武艺低微的寇季肯定不是辽人的对手。

    寇季要是跟辽人对上,肯定会被辽人打死。

    他可不想找寇季死。

    赵祯着急忙慌的抓住刘娥的手,急声道:“大娘娘……”

    话还没说完,刘娥就拍着他的手,淡淡的道:“哀家知道了……哀家不会让他有事的。”

    安抚了一下赵祯,刘娥盯着站在殿中的寇季,眼中闪过一道欣赏的神色。

    倒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可惜你是寇准的孙子,不然哀家一定会好好提拔你,让你成为官家的左右手……

    刘娥心里想着事,手上也没停下。

    她对站在殿中的其余内等子们招了招手。

    当即,就有一位内等子出列,拦住了寇季的去路。

    内等子对寇季抱拳道:“寇兄弟愿意为我们兄弟涉险,这份心意,我们兄弟领受了。可您身份高贵,犯不着为了我们兄弟性命,亲身涉险。

    寇兄弟还有大好的前程,可我们兄弟这辈子就止步于此了。

    于其虚活着,还不如舍去了性命,为妻儿搏一个更大的富贵。”

    寇季仰起头,盯着足足比他高了两头的内等子,质问道:“你若出手,会不会取他性命?”

    内等子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显然,他不会。

    他若死了,妻儿必享富贵。

    可他要打死了辽人,全家能不能活都是问题。

    寇季破口骂道:“既然不会,你跟我说个锤子!你跟陈琳一样,都是个没卵子的东西。”

    内等子没有因为寇季的话而生恼。

    陈琳也没有因为寇季的话而生恼。

    内等子见寇季绕开他准备去找辽人,又拦在了寇季身前,急声道:“寇兄弟!”

    寇季仰起头,瞪起双眼,凶神恶煞的低吼一声,“滚开!”

    内等子浑身一颤,愣在了原地。

    寇季那一双眼睛,太可怕了。

    他在寇季的眼中,看到了疯狂的杀意。

    那种眼神,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过。

    曾经在观星楼上,亲手捶死赵氏宗亲不少人的赵恒身上。

第0213章 喋血延福宫(中秋节快乐!)

    眼见内等子没有劝回寇季,寇准紧张的握紧了拳头,刘娥更是当场出声喝斥道:“寇季,退回去。你乃是文臣,不是武臣,武艺并非你的强项。于人斗恨也非你所长,伤了性命反倒不美。”

    刘娥阻止寇季去送死,并非怜惜寇季,而是怕麻烦。

    一旦寇季被辽人打死在殿上,赵祯一定会跟她大闹一场。

    还有寇准那老倌,肯定也会大闹一场。

    这两个大宋朝廷上最有权威的男人闹起来,天晓得他们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寇季走到了辽人面前,眼中充满了怒火,他双眼在辽人身上盘桓了一二,又落在了赵祯、刘娥、寇准、向敏中等大宋朝的君臣身上。

    寇季目光环视着所有人,高声道:“我之所以站出来,就是想告诉所有人。我辈宋人,尚有血性,辽人要逞威风,那也得等我们死了以后。”

    寇准伸出手抓了抓寇季的身影,嘴皮子哆嗦着,泪流满面的低声说着,“乖孙,你的心思老夫懂的,快回来,快回来……”

    殿中的大宋朝君臣听到了寇季的话,脸上再无欢笑,只有一脸凝重。

    楚王赵元佐听到这话,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追忆,当年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可惜死了。

    那是他一生的挚友,一生的兄弟。

    为了那个人,他跟他父皇大闹了一场,火烧了东宫,甚至为此还丢掉了太子之位,还有帝王之位。

    可他至今也不后悔。

    太子之位也好,帝王之位也罢,在他心里,都不如兄弟情谊来的可贵。

    楚王赵元佐的目光落在了跟辽人对持的寇季身上,轻声道:“小子,你说的对,我辈宋人,尚有血性,还轮不到辽人在我大宋逞英雄。

    宰了他,本王新添的食邑赐你两百户。”

    帝王之位,赵元佐不在意,钱财他也不在意。

    两百户的食邑在别人眼里,那是天大的赏赐,可在他眼里,并不算什么。

    他连帝位都舍得,如何舍不得两百户的食邑?

    他又不是赵元俨,又没有称帝的雄心,要那么多钱财也无用。

    他是太宗皇帝赵光义的嫡长子,只要帝位上坐的还是赵家人,纵然他把所有的食邑全赐下去,也不会因此拮据。

    他想花钱的时候,朝廷一分也不会短缺。

    寇季对赵元佐拱了拱手,继续面对着那个红胡子的辽人,声音低沉的道:“以前我坐监的时候,结识了一个饲养员朋友。他告诉我,在野外碰见了大型猛兽的时候,面对着它,缓缓而退,最好能抓一个棍子什么的呼喊两声,吓唬吓唬它,兴许还能保命。

    他还告诉我,面对身体魁梧的人的时候,情况就变得不一样了。

    你得跑,绕圈跑。

    速度要快,不能被人家抓住,因为人家一只手都能捻死你。”

    寇季盯着红胡子的辽人,认真的道:“你说,我面对你这么一个大家伙,是该大喊大叫的吓唬你呢?还是该绕着你跑圈?”

    红胡子的辽人闻言,皱起了眉头,他听不懂寇季的话,他伸手拍打着胸膛,喝道:“宋人,你只会耍嘴皮子吗?”

    寇季提起了衣襟,塞进了腰间的玉带里,猛然冲向红胡子的辽人。

    红胡子的辽人见此,嘴角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弯下腰,张开了双臂,如同猛兽捕食一样,迎面扑向了寇季。

    眼见两人马上要撞上了,有人赶忙闭上了眼睛。

    他们不愿意看到寇季惨死在他们面前。

    寇准、刘娥、赵祯等人紧张的握着拳头,手心里全是汗水。

    “嗖~”

    寇季扑到了红胡子的辽人身前,眼看就要被红胡子的辽人扑倒了,他突然跌在了地上,顺地一滚,滚到了红胡子辽人身后。

    红胡子的辽人扑了个空,差点栽倒在了地上。

    他回过身,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寇季,愤怒的道:“你这不是角!”

    寇季眯着眼盯着红胡子的辽人,冷冷的道:“我也没说跟你角。”

    红胡子的辽人怒吼道:“宋人,你敢欺我,找死。”

    话音落地,红胡子的辽人再次扑向了寇季。

    为了防止寇季从他手下滚跑,他又压地了几分身子。

    然而,寇季依然从他的手底下一个翻滚,逃开了。

    红胡子的辽人气的哇哇大叫。

    殿中观战的人,见寇季两次从红胡子的辽人手里逃脱了性命,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变得更紧张了。

    在他们看来,寇季和红胡子的辽人缠斗,纯粹是一只老虎,在扑一只兔子。

    兔子,纵然现在跑的欢快,但迟早会成为老虎嘴里的口粮。

    就在殿中观战的人为寇季提心吊胆的时候,寇季和红胡子辽人已经缠斗了四个回合。

    红胡子辽人的四次猛扑,都被寇季滚地躲了过去。

    耶律吴哥见红胡子辽人还没有拿下寇季,就皱着眉头喊道:“三个回合内,拿不下他的性命,提头来见。”

    红胡子的辽人听到这话,咬了咬牙,骂了寇季一句,身子又压低了几分。

    他的身子压的很低,显得有些吃力。

    肚子上的肥肉夹在大腿和胸膛之间,让他十分难受。

    眼见寇季再一次扑了过来,红胡子辽人猛然向前一扑,尤如饿虎扑食。

    他觉得寇季这一次还会顺地滚走,所以他干脆直接扑倒在了地上,想借机抓住寇季。

    寇季的做法,并没有让他失望,寇季真的要滚地逃跑。

    他抬手一捞,抓住了寇季的脚腕。

    “哈哈哈哈,宋人,我抓到你了。我一定要生撕了你。”

    红胡子辽人畅快的一笑。

    殿中观战的人,心里一揪。

    被抓住了脚腕的寇季,也笑了。

    红胡子的辽人扑倒在地上,抓住了他的腿,而他也滚到了红胡子辽人的身边。

    他的手已经摸到了红胡子辽人的腰间。

    一枚束发的金簪,紧紧的被寇季握在手里,狠狠的插进了红胡子辽人的腰间。

    金簪在寇季手里握了很久了,从他上场缠斗的时候,就一直握在他手里。

    他几次滚地逃跑,手腕撞到了金簪的顶端,扎出了一个个血洞,他都没有叫喊。

    他一次次滚地逃跑,就是为了骗红胡子的辽人一次次压低身子

    直到他趴下的那一刻,就是寇季的机会。

    金簪扎进了红胡子辽人腰间,红胡子辽人觉得腰间一阵刺痛,他不屑的道:“宋人,你只会耍这些小手段。我已经抓住了你的脚,你就别想再跑了,我一定会生撕了你。”

    在他看来,一阵小小的刺痛,还对他造成不了多大伤害。

    他仅仅握着寇季的脚腕,准备站起身。

    可他突然发现腰间没了力气。

    他惊恐的道:“宋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寇季拔出了插在红胡子辽人腰间的金簪,低声笑道:“没什么,扎了一下你的命门穴而已。命门穴乃是人身上的死穴之一,重伤的话,立马会死,轻伤的话,有可能会导致瘫痪。

    我没一下扎死你,大概是因为你皮太厚。

    但你暂时也动不了了。”

    “嘿嘿嘿……”

    寇季阴沉的笑了一声,抄起了金簪,狠狠的刺进了红胡子辽人的脖颈里。

    寇季拔出了金簪,一线热血喷涌而出,溅了寇季一脸。

    红胡子辽人惊恐的放开了寇季的脚腕,想去捂住脖颈上的伤口。

    可寇季手里的金簪再次落下。

    寇季就这么一下又一下的刺着红胡子辽人。

    直到那个红胡子的辽人气绝身亡,他才缓缓停手。

    殿中的所有人,一脸惊愕的盯着寇季。

    兔子打赢了老虎,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同时,他们也被寇季凶残的杀人方式吓到了。

    “嘭!”

    耶律吴哥拍桌而起,喝道:“拳脚缠斗,你居然用凶器!你这是作弊,你们大宋朝廷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明日我大辽兵马就会兵临城下。”

    耶律吴哥的呼喝声,惊醒了所有人。

    然而,没人去指责寇季,有的只是一片的叫好声。

    赵祯激动的直拍龙椅,大声的叫着,“赏!赏!赏!”

    刘娥松了一口气,同时皱起了眉头。

    寇准放松了紧握的双拳,抹了抹手心的汗水,缓缓坐在了寇公车上。

    其余人纷纷开口为寇季叫好。

    在他们眼里,寇季一个兔子,打赢红胡子辽人那个老虎,不论他用了什么方式,用了什么凶器,那都是值得称赞的。

    一个兔子跟一个老虎对战,本就不公平。

    兔子若是不用点诡计,不用点非常手段,那还打什么打,干脆绑起手脚,躺在地上任由老虎欺负算了。

    寇季在众人叫好声中,对赵祯、刘娥、赵元佐、寇准拱了拱手,道:“侥幸没输,让您等担心了。”

    赵祯一个劲的叫着要赏赐寇季。

    刘娥让人备了一盘子金饼赏给了寇季。

    赵祯觉得不够,想给寇季升官,被刘娥瞪了一眼,才摇旗硒鼓。

    他觉得寇季刚才的表现太提气了,不升官不足以表现出他对寇季的欣赏。

    然而,刘娥不答应,寇准也不开口,他就算喊的再多,也没用。

    赵元佐瞧着满脸鲜血的寇季,缓缓点头道:“有勇有谋,是个人才。本王答应你的东西,稍后会有人给你送去。”

    耶律吴哥见没人搭理他,更恼了,他从身后的侍卫腰间抽出了弯刀,一刀砍断了面前的桌子,怒吼道:“宋人,你们这是要跟我大辽为敌吗?”

    寇准的目光本停留在寇季身上,听见了动静,收回了目光,落在了耶律吴哥身上。

    “大宋会不会跟辽国为敌,是你说了能算的?敬你的时候,你是辽国皇子,不敬你的时候,你算个什么东西?

    当年老夫面见你辽国承天皇太后,她称老夫一声小先生,设宴款待老夫的时候,更是让老夫位列诸位皇亲之上。

    承天皇太后尚且对老夫敬仰三分,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老夫面前大呼小叫。”

    寇季在延福宫内一战,唤醒了寇准沉浸了多年的血气,他说出了这番**的话。

    辽国的承天皇太后,就是已故的萧太后萧燕燕。

    萧太后注重人才,更重视汉人臣子,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惜年为了从大宋拉拢人才,她没少做一些礼贤下士的事情。

    寇准当年初始辽国的时候,应邀跟辽国群臣对诗,战而胜之。

    萧太后惜才,称呼了他一声小先生,还向寇准许诺,说是寇准愿意留在辽国的话,她愿意给寇准封公爵。

    寇准自然没答应萧太后的邀请,但是这件事却是事实。

    耶律吴哥被寇准怼的说不出话。

    他虽然是辽国皇子,但并不受宠,也非辽皇嫡子,在诸多皇子中,地位并不高。

    那个比他小太多太多的耶律宗真,可以拽着辽皇的胡子玩,也可以在辽皇的龙椅上挺着小雀雀撒尿玩,但他却不能。

    他在辽皇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寇准搬出了承天皇太后压他,纵然他觉得憋屈,也只能忍着。

    承天皇太后是他的祖母,辽皇的生母,她辅佐辽皇期间,在辽国大肆推广汉化,为辽皇之后东征西讨,建立霸业,打下了深厚的根基。

    辽皇对其十分尊敬,辽国的百姓对其也十分敬重。

    耶律吴哥要是敢跟寇准在延福宫里辩论一下承天皇太后称呼寇准小先生的事情,万一说错了话,很快就会被传回辽国上京城。

    到时候,等待他的,就是耶律隆绪的皮鞭,以及满朝文武的厌弃。

    耶律吴哥自知不能议论承天皇太后,所以他立刻转移话题道:“我出使宋国,代表的就是我大辽。你宋国不守规矩,杀了我的人,伤了我的颜面,那就是杀了我大辽的人,伤了我大辽的颜面。

    此次你宋国不给我大辽一个交代,我大辽势必会兵临城下。”

    刘娥听到这话,眉头皱的更紧。

    寇准一脸风轻云淡,丝毫不在乎耶律吴哥的威胁。

    殿中的大宋官员中,唯有王钦若皮笑肉不笑的道:“寇季,你逞了英雄,也闯祸了。”

    寇准刚准备张嘴跟耶律吴哥论一论,就听寇季开口了。

第0214章 吓不死你,那就坑死你(亨亨大婚,加更相庆!)

    “交代?你觉得什么样子的交代合适?人是我杀的,你要一个交代,也得找我要。”

    寇季冷冷的一笑,配上他满是鲜血的脸,分外狰狞。

    耶律吴哥盯着寇季冷声喝道:“那就依你们宋人的规矩,杀人偿命!”

    寇季指着地上的红胡子辽人的尸体,质问道:“他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不需要偿命?”

    耶律吴哥不屑道:“那是因为你们宋人软弱,技不如人。”

    寇季缓缓点头,讥笑道:“那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也应该被称之为软弱,称之为技不如人。”

    “你!”

    耶律吴哥恼怒的瞪起眼。

    他发现自己说不过寇季,于是就冷哼道:“一命偿一命,不然你们宋国就等着我们大辽兵马南下吧。”

    寇季撇撇嘴,低声道:“你还听会吹……”

    耶律吴哥愤怒的瞪着寇季。

    寇季往耶律吴哥身边凑了凑。

    耶律吴哥吓了一跳,提着手里的弯刀,喝斥道:“你还想跟我打一场不成?”

    寇季一愣,收起了手里沾满了鲜血的金簪,走到了耶律吴哥面前,低声笑道:“你不是要一个交代吗?我有一个想法,跟你说说,你要觉得可行,那就算是个交代。”

    那些守在耶律吴哥身后的人,见寇季凑近了耶律吴哥,纷纷挺身上前。

    耶律吴哥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对着寇季冷声道:“我倒是想听一听,你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寇季在耶律吴哥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不如我随你一起去外云州的山里,找一找你的父皇,听听他会怎么处置我。”

    辽皇耶律隆绪人在外云州山里,这是寇季推测出来的。

    依照辽军在山里行军速度,辽皇耶律隆绪率领的五十万兵马,如今已经到了外云州。

    过了外云州,就是西夏。

    寇季这话,是在告诉耶律吴哥,辽国图谋西夏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这对耶律吴哥而言,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耶律吴哥听到这话,一脸惊恐的后退了三步,脱口而出,“你是怎么知道的?”

    旋即他意识到了自己失态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

    耶律吴哥凶狠的瞪了寇季一眼,对身后的辽国使节们低吼道:“我们走!”

    他在延福宫里呆不下去了。

    他父皇图谋西夏,一直在暗中秘密部署,为此花费了许多财力物力。

    如今事情败露了,他必须尽快的通知耶律隆绪,让他有所防备,避免宋人提醒了西夏人,让西夏人有所准备,也避免宋人趁机摘桃子。

    延福宫里的人,见到了寇季仅仅一句话,就吓的耶律吴哥狼狈逃窜,一个个如同看神仙一样的看着寇季。

    寇季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他盯着耶律吴哥的背影高声道:“我不会告诉别人,这个秘密是你透露给我的。”

    正在往外走的耶律吴哥听到这话,差点没一头栽倒在地上。

    寇季这分明是在坑他,往死里坑他。

    寇季喊出的这句话,肯定会落入他父皇的耳中。

    一旦他父皇听信了寇季的谣言,认为是他把辽国出兵征讨西夏的事情泄露出去的话,他一定会凉透。

    耶律隆绪是一位雄主,但凡雄主,就不会太仁慈。

    但凡雄主,在他们眼里,儿子远没有江山更重要。

    虽说寇季这是在陷害他,可辽国出兵征讨西夏的事情一旦出了岔子,他父皇肯定会迁怒于他。

    辽国要征讨西夏的事情,只有辽人自己知道。

    而大多知情的辽人,都跟随在耶律隆绪身边。

    出使宋国的辽人中,只有耶律吴哥知情。

    宋人偏偏就在他出使宋国期间,知道了此事。

    耶律隆绪几乎不用多想,就可以断定,消息是耶律吴哥泄露的。

    他不认为宋人能猜出他的意图,宋人要是能猜出他的意图的话,不可能不阻止他从宋国购粮。

    寇季一句话把耶律吴哥推进了坑里,偏偏耶律吴哥还不能停下身,去找寇季泄愤。

    他着急着回去,把消息尽快传出去,让耶律隆绪知道。

    眼见耶律吴哥越走越远,寇季又高喊道:“辽皇陛下邀请我去辽国,我就不去了。作为回礼,你帮我带句话给辽皇陛下。告诉他,肉虽好吃,可也得有一副好牙口,不然很容易崩了牙。”

    寇季话音落地,耶律吴哥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延福宫里。

    寇季回身见延福宫里的人都注视着他,干巴巴一笑。

    他今日太耀眼了,耀眼的让延福宫里的人想不注意他都难。

    其实他不太喜欢这种被人注目的场面。

    可是没有办法,他身上的光芒掩饰不住。

    寇季不想待在延福宫里继续晃眼,略微上前了两步,走到御阶近前,拱手道:“官家,臣满身鲜血的,不适合再留在殿里。还请官家允许臣回家洗漱一番,换一身衣服再来。”

    赵祯想挽留寇季,可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刘娥开口了,她面色肃穆的道:“卿今日不惜舍身涉险,扬我大宋国威,哀家怎么会草草的让你回去。哀家许你去汤池沐浴,赐玉带、金冠、服袍。”

    刘娥的语气不容置疑。

    寇准也没有开口帮忙推辞,寇季缓缓一礼,应下了此事。

    当即,便有小黄门走到寇季身前,领着寇季去了汤池沐浴。

    汤池,乃是帝王沐浴的地方,庞大而华丽。

    小黄门在引路的时候,还特地给寇准说明了一下,汤池平日里都是官家在享用。

    自从大宋立国以来,除了高怀德、潘美、曹彬等开国将领蒙恩在里面沐浴过以外,其他人还真没有这份恩宠。

    似高怀德、潘美、曹彬这种开国将领,也是在拥有灭国之功以后,还朝的时候,才得赐在汤池沐浴。

    寇季仅仅是宰了一个辽人,就能拥有如此大的恩宠,那是天大的荣耀。

    寇季没觉得这是荣耀,甚至还有点不想去。

    因为小黄门不仅跟他说了高怀德等人在汤池里沐浴过,还说了赵恒生前,最喜欢在汤池里沐浴。

    赵恒什么人?

    一个浑身剧毒的人。

    他天天泡的汤池,能有好?

    若不是小黄门说,汤池里的水,是地下涌上来的活水,寇季肯定掉头就走。

    到了汤池所在的宫殿里。

    寇季就看到了一个十丈见方的大池子,池子里装满了水,上面冒着热气,池子上面飘荡着一层药用的干花瓣,热水一泡,缓缓绽放开了,形成了一片水上花海。

    那些花中,寇季认识的只有一种,皇菊,余者一个也不认识。

    但它们跟黄菊一样,在水中开的灿烂。

    早在刘娥赐寇季汤池沐浴的话说出去以后,便有宦官从殿后出了延福宫,到了汤池传话,等到寇季到了汤池以后,一应沐浴的东西,早已准备好了。

    小黄门见寇季盯着汤池发呆,便陪着笑脸在一旁道:“这些药花,都是经过御医们一一甄别过的,对人的身体好处极大。”

    寇季点了点头,小黄门对伺候在殿里的宫娥们招了招手。

    四个十八岁左右的宫娥,凑上了前,准备帮寇季宽衣解带。

    寇季微微皱了皱眉头,拦下了她们,对小黄门道:“这不合适吧?”

    小黄门低声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从明天起,她们就是您的人了,伺候您,那是应该的。”

    寇季略微一愣。

    小黄门似是看出了寇季的心思,低声解释道:“今日官家封赏诸位,您得了一间宅院,十六丫鬟,您可还记得?”

    寇季点点头,瞥向了那四个女子,挑起了眉头,意外道:“她们就是官家赐给我的丫鬟中的其中四人?”

    小黄门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您要在宫里沐浴,宫里提前也没准备,召别的宫娥过来伺候您,不太合适,所以太后就命奴婢召来了她们四人。”

    寇季沉吟了一下,想让那四个女子出去。

    但他看到了那四个女子看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哀求,就叹了一口气,道:“随你们吧。”

    小黄门咧嘴一笑,对四个女子摆了摆手。

    她们赶忙上前,伺候寇季洗漱。

    寇季任由四个女子施为,心里暗暗长叹。

    万恶的旧社会啊!

    你不想**,但是他们会想方设法的逼你**!

    太可恶了!

    “嘶嗷~”

    寇季痛叫了一声,幽幽的道:“你们碰到了我胳膊上的伤口了。”

    ……

    寇季躺在汤池里,任由四个女子折腾,他脸上盖着一张纱巾,正在回想今日延福宫里发生的事情。

    今日在延福宫里激斗,说来说去,他都是莽撞了。

    以他平日里处事的方式,本不该如此。

    但是见到一个个内等子惨死在自己面前,他心里的火气根本压不住。

    他若不出手,那些内等子估计都会死。

    寇季以为那个红胡子的辽人很强,为此他还做了两手准备。

    可等他跟那个红胡子的辽人对上手以后,才发现,那个红胡子的辽人虽然很强,但仅仅是对普通人而言。

    对上那些技艺高超的内等子,肯定不是对手。

    但,内等子还是一个一个的死在了红胡子辽人手里。

    他们是奉了命,去送命。

    延福宫里能救他们的人,只有四个人。

    赵祯、刘娥、寇准、耶律吴哥。

    人是刘娥派出去的,刘娥自然不会去救他们。

    寇准心里有所想法,所以也不会救他们。

    赵祯不明白那些人是去送死的,所以他也不会救。

    耶律吴哥连看戏的心思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去救他们。

    大宋朝廷的那些文武官员,不可能为了几个内等子去出头。

    因为这么做,不仅会触怒辽人,还会触怒刘娥。

    守在殿里懂武艺的宦官,以及那些侍卫,也不可能替他们出头。

    因为一旦他们替内等子出了头,很有可能会顶替了内等子,成为红胡子辽人拳头下的亡魂。

    寇季正是因为看穿了一切,所以才冒险出手。

    而且他出手不仅仅是为了救下剩下的内等子,也是为了维护大宋朝廷的颜面。

    大宋朝廷一面向那些番邦使节们炫耀自己是天朝上邦,地大物博;一面在延福宫里被辽人啪啪打脸,。

    这算什么?

    儿戏吗?

    告诉那些番邦使节们,宋人表里不一,很虚伪?

    一面显示着自己的强大,一面被人打的抱头鼠窜?

    长此以往,大宋朝廷非但不能让那些番邦使节们俯首称臣,反而会不断的滋长他们的野心。

    “在后世的时候,常常听人说,大宋的文臣,群星璀璨……真该让他们到大宋来看一眼,看一看这璀璨的群星都是什么德行……真要是群星璀璨,怎么让大宋落的如此不堪……所谓的忠臣、贤相,不过是文人们为了拍马屁,吹捧出来的而已……”

    写《宋史》的是什么人?

    大宋文人。

    大宋文人会说大宋文人坏话?

    除非其为人真的如同丁谓一般,不然谁会写,谁敢写?

    以大宋对文臣的优待,人家纵然是死了,后世子孙大多也在朝堂上站着。

    你说人家坏话,你也得问问人家子孙答不答应。

    比如已故宰相吕蒙正。

    谁敢说人家一句坏话试试。

    你看看吕家一门答应不答应,你看看吕家一门的门生们答应不答应。

    为这种事情要是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的话,还不如净说好话,别说坏话,大家都高兴,都清净。

    ……

    寇季在汤池里洗漱了半个时辰,身上的血腥味洗干净了以后,才出了汤池,擦干了身子,穿戴上了玉带、金冠,以及一身华服,出了汤池,重新返回到了延福宫。

    寇季回到延福宫的时候,延福宫又恢复到了喧闹当中。

    众人饮酒作诗,纵情高歌,抒发着自己的情感。

    寇季到了以后,所有人依旧如故,只是他们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的从寇季身上掠过。

    也不知道他们各自心里在想什么。

    纵然是那些番邦使节,也在暗中打量寇季。

    寇季的身份、地位、家世背景,那些番邦使节已经打探清楚了。

    以寇季如今的身份、地位,只要不出差自,以后必然会屹立在大宋朝权力的中心。

    大宋朝以后注定会有一位对外态度很强硬的掌权人物。

    有这么一位对外态度很强硬的掌权人物,大宋会对他们这些藩属造成什么影响,他们得好好衡量一下。

第0215章 寇季的脸面值一百五十万贯

    藩属们的心思,没有多少人理会。

    在大宋朝的官员们眼里,能跟大宋一教高下的,唯有辽国。

    能跟大宋扳一扳手腕的,唯有西夏。

    西夏如今虽然在不断坐大,但还没有到跟大宋一教高下的地步上。

    西夏至今仍是宋臣。

    当然了,西夏也是辽国的臣。

    辽皇耶律隆绪,为了拉拢西夏,给西夏王李德明也封了辽国王爵。

    余者,还不足以被大宋放在眼里,也没有资格跟大宋一教高下,跟大宋扳手腕,所以大宋官员并不在乎他们的态度。

    寇季入了延福宫,对赵祯、刘娥施礼以后,这才回到了寇准身旁,对寇准拱手道:“祖父,让您担忧了。”

    寇准耸动着鼻子,冷哼了一声,一脸不悦的道:“再有下次,你就先把老夫埋了,再去。”

    寇季哭笑不得的保证道:“没有下次了。”

    寇准听到这话,脸色才缓和了几分。

    他让寇季先坐下,等到寇季坐定以后,他对寇季语重心长的道:“以你我如今的地位,已经不需要亲自去上阵肉搏了。

    我们想要用人,自然有一大帮子人站在我们面前,供我们差遣。”

    寇季吧嗒了一下嘴,叹气道:“刚才那场面,我若是不出去,那些内等子恐怕都得死。”

    寇准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那种场面,旁人自然没有人插手,寇季若不出面,那些内等子必死无疑。

    寇季的做法,从品行上论,没有错误,非但没有错误,反而比殿中的所有人都强。

    可他终究还是害寇准担心了。

    寇准瞪起眼,喝斥道:“你救人老夫不管,你害老夫担心了,那就是你的不对。”

    寇季闻言,赶忙拱手道:“孙儿知错了。”

    向敏中在这个时候凑过来,乐呵呵的道:“寇小子,你祖父说的对,以我们如今的地位,不需要亲自上阵去肉搏。”

    寇季见向敏中怀里又抱着那个宫娥,顿时撇着嘴,低声哼哼了一句,“老流氓……”

    再看看其他人,都如同向敏中一样,寇季就毫不客气的补充了一句,“一群老流氓……”

    向敏中被骂的老脸涨的通红,寇准赶忙收回了探向宫娥的手。

    寇准干咳了一声,训斥寇季道:“在座的都是你的长辈,说话注意分寸,别不知礼数。”

    “孙儿知错了……”

    寇季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没有这么想。

    刚才他在汤池里,差点没憋死,如今到了延福宫上,看到这群老流氓在耍流氓,自然不乐意。

    我都没舒服,怎么能看着你们舒服!

    向敏中不知寇季心中所想,见寇季服软,脸上重新浮起了笑意,“寇小子,你知道错了就好。这些个宫娥,都是官家的恩赐,我们不收,那就是抗旨。”

    向敏中随手指了坐在末尾处的一个官员,道:“你看到了没?有人不仅拿了宫里赏赐的宫女,还偷拿宫里的东西。”

    寇季顺着向敏中所指的地方望了过去,就看到了一位四品官,吃光了一盘子肉食,然后把盛肉的银盘子,大大方方的塞进了袖子里。

    寇季愕然道:“还能这么干?”

    向敏中掐了一把怀里的宫娥,笑道:“跟这小美人一样,都是宫里赐下的。虽说宫里没有明言,可是拿了这些东西,宫里也不会言语,算是默许的。”

    寇季听到这话,低头瞧了一下桌上的三十六个银盘子,还有那银酒壶、银筷子、银筷枕等物。

    随后他抄起了桌上的筷子,开始疯狂的吃菜喝酒。

    向敏中、寇准见此一愣。

    寇准疑惑的问道:“饿了?”

    寇季一边吃着,一边晃着脑袋,他把桌上的饭菜挨个咬了几口,然后在向敏中惊愕的目光中,把剩下的饭菜倒在了桌上,随手把银盘子叠在了一起,对身旁伺候的宫娥吩咐道:“找一块布,给我包起来,一会儿我要带走。”

    向敏中、寇准见此,面面相觑。

    向敏中愣愣的看向寇准,疑问道:“这小子缺钱花?”

    寇准翻了个白眼,道:“老夫的俸禄,堆在府上库房里都快发霉了,他也没花过一分,还给里面添了不少。”

    向敏中愕然的看向寇季,道:“那他这是……”

    不等寇准搭话,寇季开口道:“这些东西加起来,价值都快赶上我一年的俸禄了,不拿白不拿。反正拿了也不会有事,谁会嫌弃钱多?”

    向敏中愣了一下,思量了一二,点头道:“言之有理……”

    向敏中看向了寇准,询问道:“寇贤弟,要不我们也拿了?”

    寇准轻蔑的瞥了向敏中一眼,不屑的道:“以你我的地位,贪恋这些东西,传出去得多丢人。”

    向敏中揪着胡须,刚准备反悔。

    就见寇准对陈琳摆了摆手。

    陈琳快步到了寇准身边,寇准淡然的指着桌上的那些盘子等物,道:“老夫觉得这些东西不错。”

    陈琳赶忙点头道:“奴婢明白,回头就差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向敏中见此,瞪了寇准一眼,同样指着桌上的东西对陈琳道:“老夫也觉得这些东西不错。”

    陈琳点头道:“奴婢明白,回头就差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寇季正在打包那些盘子碗筷,见到寇准、向敏中二人的做派,赶忙停下手,对陈琳道:“陈琳,我也觉得这些东西不错。”

    然而,陈琳搭理都没搭理他,翻了个白眼离开了。

    寇准、向敏中二人,被逗笑了。

    他们两个朝中宰辅,陪着寇季胡闹,那也是看到了寇季刚酣战了一场,险象环生,想陪他闹一闹,舒缓一下他的心情。

    朝堂之上,愿意把寇季当成一个亲晚辈,陪他胡闹的,也只有这两位了。

    他们两个也喜欢陪着寇季胡闹。

    他们就喜欢寇季这种做正事的时候,一丝不苟,私底下却毫不拘泥,异常洒脱的性子。

    以他二人的地位,以及俸禄,还真看不上这些东西。

    若是换成了纯金的,并且每个盘子都有一斤重,那他们才会考虑考虑。

    从宫里顺东西,并且在大宴的时候顺东西,没人回去追究。

    甚至宫里每年都会备上一些东西,让那些官员们顺走。

    文官们把这种从宫里顺东西的行为,不叫偷窃,叫偷恩。

    他们偷的不是东西,而是这些东西上面沾染的龙恩。

    朝廷对文官们很优厚,所以在这方面很大方,慷慨的让他们随便偷。

    当然了,仅仅是大宴期间。

    其余时间,从宫里顺走东西,那可是会被追究到底的。

    陈琳不帮寇季打包,寇季只能自己费劲的打包。

    然而。

    寇季却不知道,他的这一偷窃的行为,被一个人瞧在了眼里,并且当场叫破。

    “寇季,你拿宫里的东西做什么?”

    赵祯坐在龙椅上,一脸认真的问道。

    他还小,还不知道宫里有这么个隐藏的规矩。

    虽说这种大宴会,他参加了不少,可他真的没见过有人偷东西。

    因为能坐在他身边的人,那都是位高权重不缺钱的主儿。

    人家不稀罕这些东西,所以不会偷。

    而会偷这些东西的官员,距离他则很远,那些官员偷东西的时候,也会稍微掩饰一下,所以他不怎么能看得清。

    所以当寇季大大咧咧拿着包袱包起盘子碗筷的时候,他下意识的问出声。

    唰~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寇季身上。

    大宋朝堂上的官员自然知道寇季在做什么,他们很想瞧瞧寇季偷东西被当场叫破以后,会如何反应。

    那些番邦使节也知道寇季在做什么,他们这些年出使大宋,没少见大宋朝堂上的官员们顺走桌上的碗筷,有时候他们自己也顺。

    寇季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下了包袱,起身拱手道:“回官家,臣把盘子弄脏了,打算拿回家洗洗,回头再送回来。”

    满朝文武闻言,先是一脸愕然,随后一个个抿着嘴,肩头不停的耸动。

    赵祯一脸懵,他愕然道:“御膳房有宫娥宦官会洗的……”

    寇季原本打算推脱一下,把赵祯糊弄过去,却没料到赵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回官家,宫里的宫娥宦官,洗不干净,臣洗的才干净。而且臣从小有个习惯,那就是自己吃过东西的盘子,一定要自己洗。”

    “哦~”

    赵祯假装懵懂的点了点头。

    当寇季说出了宫娥宦官们洗不干净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别的地方的人,他不太了解。

    可宫里的宦官宫娥们,他还是很了解的。

    宫里的宦官、宫娥们,犯了错,那不是打板子,就是杖毙。

    惩罚相当严重,他们怎么可能洗不干净盘子。

    要是真洗不干净盘子,那估计早被打死了。

    一直不言苟笑的赵元佐,被寇季的真性情逗乐了。

    他觉得寇季是真不错,该英雄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退缩,该小人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掩饰。

    比那些虚伪的人强太多了。

    而在他心里,最虚伪的就是他父皇。

    那个曾经用一个又一个谎言欺骗他的人。

    赵元佐看着寇季,笑呵呵的道:“你既然喜欢洗盘子,那就把本王的盘子,一并洗了吧。”

    赵祯闻言,跟风道:“朕的盘子也交给你洗了。”

    随后,那些个赵氏宗亲,皇亲国戚们也一个个笑着张口,扬言要把他们的盘子也交给寇季洗了。

    当然了,他们的心思跟赵元佐、赵祯不同。

    赵元佐、赵祯让寇季洗盘子,怀着的是变相赏赐的目的。

    而其他的赵氏宗亲,以及皇亲国戚,他们让寇季洗盘子,纯粹是在羞臊他。

    向敏中见到这一幕,吧嗒着嘴道:“老夫突然有点不想把孙女嫁给你了。就你今日的做派,以后入了内庭,一个洗盘相公的名声,跑不了了。

    老夫的孙女要是跟了你,还不被人说成洗盘夫人?

    老夫可丢不起这个人。”

    寇准嘴角抽搐了一下,没说话。

    寇季以后入了内庭,真要是被人称为洗盘相公的话,他感觉他在九泉之下,会羞臊死。

    寇季听到向敏中的话,一副唾面自干的架势,道:“有人送我钱花,别说叫我洗盘相公了,就算叫我扫厕相公,我也乐意。

    只要不是贪污受贿得来的钱财,我拿的理直气壮,谁也挑不出错。

    于其一面受贿,一面向百姓假装青天,博得一个青天的美誉。

    还不如洗盘子谋财,当一个洗盘相公呢。”

    寇季就是看不惯满朝文武那偷偷摸摸的做派,所以才把洗盘子这种事情说的理直气壮的。

    一个个手里皆握着朝廷大权,掌管数万万黎民的生计,做事不堂堂正正的,净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别说一个个头上都挂着忠臣良将的名头,就算是头上挂上千古圣人的名头,也就那么回事。

    大宋该被人吊打的时候,还是会被人吊打!

    寇准听到寇季这话,勉为其难的赞叹了一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夫赞成你的说法。”

    向敏中吧嗒了一下嘴,没有说话。

    他总觉得自己被寇季教训了,但他却没有证据。

    ……

    夜宴在寇季坐上马车的那一刻落幕了。

    马车是宫里送的,车上装满了银盘子、金盘子、玉碗等黄白之物。

    文武大臣们用的皆是银制的餐具,可皇亲国戚、赵氏宗亲,以及赵祯等人,用的则是金玉之物。

    一马车的黄白之物,价值异常高昂。

    特别是赵元佐、赵祯、刘娥等人用的通透的玉碗,那都是价值连城的东西。

    赵祯、赵元佐都说赏给了寇季,刘娥纵然有些肉痛,也只能咬咬牙大方的赏了给寇季。

    临出延福宫的时候,王钦若那个老狐狸拦住了寇季,吧嗒着嘴告诉寇季,“老夫若是知道不要脸可以谋取这么多钱财的话,老夫也舍下这张脸了。”

    这话虽然有些骂人的意思,但是王钦若当时说话的时候,语气中的羡慕,是掩饰不住的。

    寇季听到王钦若这话,刚开始还有点懵。

    直到向敏中隐晦的告诉他,这些黄白之物,足够寇季在汴京城里买一座寇府一样的宅子以后,寇季就懂了。

    寇府虽然没有向府那么大,但是胜在地理位置优越,所以价值也不低。

    寇季当时在汴京城里买铺子的时候,打听过汴京城的地价,以及宅子的价值。

    寇府的宅子,值一百五十万贯。

    倒不是说以寇准的身份,住不起更贵的宅子。

    而是没有更贵的宅子让寇准住。

    汴京城里的大多数大宅子,那都是有主的。

    一个个都是背景身后的主。

    寇准不可能为了住一个配得上他身份的大宅子,就把人家一门从大宅子里面挤出去,平白无故的招惹一帮子敌人。

    一百五十万贯,以寇季今时今日的俸禄,需要为朝廷工作一百多年,才能赚到。

    寇季总算是明白了那些官员们,为何挤破脑袋,哪怕是降品降级,也要往汴京城里窜了。

    宫里的赏赐,那只有挨着皇宫近的官员,才能享受到。

    往往宫里挥挥手,你有可能就会少奋斗一辈子。

第0216章 大年初二

    这种机会也不常有。

    寇季能一下子捞这么多,那也是跟他今日在宫里的所作所为有关,外加上赵祯、赵元佐的力挺,他才能得到这么多。

    毕竟,江山是赵氏江山。

    一个太宗嫡长子,一个当今官家,两个赵氏江山中最有话语权的人发话,谁也不好阻拦。

    刘娥、寇准纵然手握大权,偶尔还能忤逆一下赵祯这个小官家的意思,但他们却不好忤逆赵元佐的意思。

    这可是一个一不高兴就把东宫点了的主。

    要是惹恼了他,他再把皇宫也点了,那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为了些许钱财,跟这位对着干,划不来。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道说道大宋朝有没有钱的问题。

    在有没有钱这个方面,大宋朝也属于一个奇葩。

    大宋朝有钱吗?

    有!

    作为一个商业空前繁荣的朝代,每年光是商税,就能收入几千万贯,几乎跟征收百姓粮税税款持平。

    除此之外,大宋朝还有官营的盐铁,以及官营的海贸生意。

    后世很多人总是错误的以为,我国古代的海贸生意很凋零,很惨淡。

    其实不然。

    大宋朝廷的官营海贸生意非常繁荣。

    不提那些被运输出去贩卖的瓷器、丝绸等物,单单是每年从官营造船厂运出去的大型的航海大船,就足足有五千多艘。

    年复一年,大宋朝飘荡在海上的大船,数以十万计,如何能不算繁荣。

    这还不算那些商人们私自下海的船只,以及那些出海打鱼的渔船。

    所以,古代海贸并不繁荣的传言,纯粹是个谣言。

    正是因为如此,大宋朝每年除了税收以外,还有不少官营作坊上交上来的巨额的盈利。

    所以说,大宋朝廷非常有钱。

    用富得流油形容也不为过。

    但是,大宋朝廷有钱,历代官家却过的很拮据,甚至要营造宫殿之类的建筑,还要偶尔募捐一下,又或者敲一敲那些吃的肚满肠肥的商人们一笔。

    国库里年年亏空,每到年底,就能看到无数的耗子在里面翻滚跳跃。

    缘何如此?

    就是因为大宋朝廷对朝臣们很优厚。

    不论是武勋,还是宗亲,又或者文武大臣,从不会出现缺衣少食,没东西吃,没钱挥霍的时候。

    赵氏历任皇帝,为了坐稳皇位,情愿自己吃苦,也得让手下的臣子们吃饱喝足。

    在这一点上,赵氏历任皇帝,算得上是历朝历代皇帝里做的最好的。

    甭管是那个外任官入京,只要入了汴京城为官,朝廷基本上都会在汴京城里赐给他们一座宅子。

    往往一座宅子,就能抵得上官员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俸禄。

    今年除夕夜宴。

    除了皇亲贵胄外,寇季是吃的最饱的一个。

    价值一百五十万贯的黄白之物,价值二十万贯的两近宅子,这些还都是小头。

    真正的大头是赵元佐赐给他的那两百户的食邑。

    只要赵元佐不收回他的赏赐,寇季就能吃那两百户的供养,吃一辈子。

    赵元佐改任江陵牧,新添的两百户食邑也在江陵。

    江陵在大宋,算得上是比较富庶的地方。

    两百户的供养,那可是不小的数目。

    从寇季离宫的时候,那些个盯着他马车背影说算话的官员们就不难看出。

    寇季今日,算是得了天大的恩赐。

    对此,寇季也有自己的看法。

    他觉得朝廷如此赏赐官员,做法不对。

    人总是贪得无厌的,你越娇惯那些个文武大臣们,他们就越贪婪。

    虽说这有点吃了主家饭,砸了主家锅的嫌疑。

    但是满朝文武都这么干,寇季偶尔干一干,也无妨。

    祖孙二人回到了寇府以后。

    寇准让寇季把那一马车的黄白之物入了府库,叮嘱寇忠明日去三司衙门领受朝廷赏赐给寇季的宅子,丫鬟等物。

    寇准婉拒了寇礼邀请他一起守岁的邀请,在府上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从寇公车上站起身,拽着寇季的耳朵,进了自己的卧房。

    一进房门。

    寇准松开了寇季的耳朵,黑着脸喝斥道:“你给老夫跪下。”

    寇季自知逃不过这一劫,所以很顺从的跪倒在了寇准面前。

    寇准指着寇季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今天很英雄,很壮烈?”

    寇季果断摇头,“没有……”

    寇准却没有饶过他的意思,“没有个屁!没有你冲上去跟辽人缠斗做什么?那是你该干的事情?”

    寇季认错道:“祖父,我知道错了。”

    寇准指着府上库房所在的位置,骂道:“得了一点钱财就沾沾自喜的。老夫缺那点钱财吗?府上的钱财多的都快发霉了,需要你拿命去换钱吗?”

    别人府上,那是人丁兴旺,不是有败家的儿子,就是有散财的孙子。

    纵然是忠烈满门的折家,也出了一个名叫折继宣的不肖子孙,更何况别的府上。

    偏偏,寇府就与众不同。

    寇准每日里忙着处理朝廷上的政务,没有闲暇的时间去花钱,他那一车车的俸禄拉回家以后,基本上都放在了府库里,动都很少动。

    寇礼这个当儿子的,偶尔会花一些府上的钱财,但数额都很少,基本上没有超过千贯。

    他花掉的那些钱财,对寇准而言,连毛毛雨都不算,寇准懒得搭理他。

    寇季这个当孙子的,就更与众不同了。

    不仅不花府上的钱,没事还往府上送钱。

    作为寇准认定的寇府继承人,等到寇准百年以后,寇府积攒了多年的钱财,还不都是寇季的。

    寇准觉得,有这么多钱财给寇季花,寇季没必要为了钱财去拼命。

    不仅不用为了钱财去拼命,甚至还能花钱去让别人替自己拼命。

    寇季苦笑道:“祖父,你知道的,孙儿之所以出面,并不是为了钱财。”

    寇准瞪着眼,喝道:“老夫知道你出面去搏命,不是为了钱财。可老夫就是想抓着这个话头,训斥你,你有意见?”

    寇季闻言,果断摇头。

    跪在地上聆听寇准的训斥。

    等到寇准骂累了,才说到了正事,“你今日的举动,肯定会触怒辽人,我大宋免不了要跟辽人打一场。”

    寇季在寇准隐晦的暗示下,缓缓起身,沉吟道:“我在延福宫里出面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我仔细推论了一下,觉得辽皇耶律隆绪不可能为了一个辽人,对我大宋大动刀兵。

    辽皇耶律隆绪要征讨西夏,又是在山里行军,此刻肯定已经到达了外云州。

    从外云州再折道到我大宋,有些划不来。

    辽军在山里行军,本就艰难。

    从外云州到我大宋边陲,需要翻过几重大山。

    辽皇耶律隆绪在山里已经闷了一个多月了。

    不可能再闷一两个月,跨越几重大山来攻打我大宋。

    出了外云州,辽人面对的是一马平川的西夏,更容易让他们的铁骑称雄。”

    寇准仔细思量了一下寇季的话,缓缓点头道:“辽人若是真在外云州,那他们还真没办法,绕过大山,前来攻打我大宋。”

    寇准瞥向寇季,问道:“那你在延福宫上出声提醒耶律吴哥,又作何解释?”

    寇季低声笑道:“逼他早点滚蛋而已。等他把消息送回去的时候,辽皇耶律隆绪,估计已经率领着自己的兵马,到了西夏边陲。

    我们有没有透露消息给西夏,他只需要派遣斥候,查探一下西夏的边防,便会知道。”

    寇准沉吟道:“所以你今日在延福宫里的所作所为,不是莽撞行事,而是细细推算过以后才那么做的?”

    寇季实话实说道:“我也是在宰了那个辽人以后,想出来的。”

    寇准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

    “陪老夫守岁……”

    寇季点头答应了一声,就陪着寇季在卧房里坐下。

    坐了没多久,寇准就糊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寇季帮寇准盖上了毯子,守在他身边。

    等到三更天的时候,唤醒了寇准。

    祖孙二人简单的洗漱了一番,吃了点东西以后,换上了朝服,再次入宫。

    大年初一的朝会,谁也不能错过。

    今日朝会,不论政事,但是要做的事情也不少。

    入了宫,上朝以后,先是在赵祯引领下,出了宫门,去了景灵宫,祭拜了一下先贤,以及赵氏祖宗。

    随后回到宫里,又祭拜了一下赵恒。

    然后才重新回到朝堂上,面见各国各藩属使节。

    一直忙到了傍晚,才散场。

    寇准祖孙二人回到府里以后,快累瘫了。

    两个人蒙着被子,呼噜噜的睡了过去。

    一觉就睡到了大年初二。

    一大早,就有人前来拜访。

    拜访的人却不是客人,而是楚王府的管事。

    楚王赵元佐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把江陵食邑里的两百户,划拨给了寇季。

    楚王府的管事给了寇季一卷文书,上面加盖着楚王印、玉玺、内庭相印、宗正印。

    之所以加盖这么多的印玺,那就是为了告诉所有人。

    寇季吃了两百户的江陵食邑,那是朝廷认可的。

    谁也不能挑刺,谁也不敢说三道四。

    寇季把楚王府管事给的文书递给寇忠,让寇忠差遣人去搭理此事的时候,寇忠差点没激动的晕倒。

    倒不是他能从中间分润一些好处,他纯粹是替寇季激动,替寇季开心。

    两百户的食邑,不仅仅是能得到巨额钱财的问题。

    而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这标志着寇季一个人,就能自称一声权贵,自称一声豪门。

    寇季对此毫不在意,挥了挥手,让寇忠下去自己看着处理。

    寇忠拿着楚王府管事送来的文书,匆匆去找寇准。

    有些事情寇季不懂,但是不代表寇准也不懂。

    寇忠觉得,有关于寇季在江陵食邑的问题,有必要好好跟寇准探讨一下。

    寇忠会跟寇准探讨什么。

    寇季不知道。

    寇季现在正忙着在门口迎客。

    最先到寇府的是王曙夫妇。

    寇季见到了王曙夫妇,主动施礼,“小侄见过姑父,见过姑母。”

    至于跟在他们身后,撇着嘴,一脸不屑的王远,寇季选择忽略了他。

    以寇季今时今日在朝堂上的地位、威望,忽略他王远,也没人计较。

    王曙见到了寇季,满脸笑容,道:“寇季啊,昨夜你在延福宫里,为我大宋狠狠的争了一口气啊。”

    寇季含笑道:“一点儿小手段,上不了台面,当不得姑父夸奖。”

    王曙晃了晃脑袋,感慨道:“过来寇府的路上,我可是听到了不少人在为你宣扬名声,在传颂你在延福宫里的壮举。

    有人更是称赞你为我大宋第一勇士。”

    寇季一愣,淡淡的道:“辽人的东西,我们不学,也不用。我就是大宋朝堂上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官。”

    王曙见寇季不接受吹捧,也就没有言语。

    王寇氏脸上笑容生硬的给寇季回了一礼,“侄儿有礼……”

    从她身上,再也看不到当初在寇府里要赶寇季出府的嚣张跋扈。

    她虽然蠢了些,可并不笨。

    从寇季连连获赏,就不难看出,寇季崛起,势不可挡。

    大宋最顶端的那几个位置上,肯定会有寇季一席之地。

    以后寇准要是没了。

    王曙父子,少不了得求寇季提携。

    她自然不敢再得罪寇季。

    但她也没有为此前的作为,给寇季赔礼道歉。

    她觉得这个外来的野孩子,还不足以让她这个寇府的嫡女点头哈腰的道歉。

    寇季迎了王曙夫妇入了寇府,陪着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让人带着他们去找寇准。

    寇季又只身前往府门前,继续迎客。

    在门口候了没多久,张成夫妇,领着他家的崽仔宝儿、二宝、陆铭到了府上。

    他们是坐着马车来的,马车上有一个大箱子。

    到了寇府门前以后,停下了马车。

    让人把车上的箱子搬了下来。

    张成率先走到了寇季面前,拱手道:“寇季兄弟,我们来晚了。我们原本打算昨天就到府上来的。不过我听人说,你们这些官员,除夕夜都要入宫,所以我才没有过来。

    今早赶早过来,除了给你拜一个早年以外,就是把去岁我万象典当行,以及万象楼的盈利给你送过来。”

第0217章 为大宋贺?

    “些许钱财而已,怎比得上你我的兄弟情谊重要。”

    寇季得知张成是急着给他送钱来的,有些不乐意的埋怨了一句。

    张成听到这话,哎哟了一声,叫道:“什么叫些许钱财而已?”

    张成拍着身边的箱子,沉声道:“里面的金银价值二十万贯左右呢。若不是跟着你,我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

    寇季意外的道:“典当行这么赚钱?”

    张成晃了晃脑袋,凑到寇季身边,低声道:“典当行赚的不多,但是万象楼是真赚钱。我依照你的法子,改变了一些扑卖的方式,经常邀请那些达官贵人到咱们万象楼里参加扑卖。

    那赚钱的速度,就跟抢钱似的,一个劲的往咱们库房里堆。

    咱们万象楼开得晚,要是开早一切,那赚的更多。”

    寇季听到张成的话,略微思量了一下,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典当行赚的不多,这在意料之中。

    万象楼一个劲的揽钱,稍微思考一下,也能理解。

    刨去万象楼新的扑卖方式,以及抽佣的方式不说。

    单凭他跟刘亨身份背景,就足以让很多达官贵人,走进万象楼里去消费。

    虽说他们的目的并不单纯,有可能是为了求寇季或者刘亨办事,也有可能是为了求他们身后的人办事,但他们聚拢在一起,就形成了一个顶级的客户圈子。

    拥有一群顶级客户的万象楼,自然跟着水涨船高,成为了为顶级客户服务的,顶级扑卖场。

    泱泱大宋,富庶异常,作为大宋的顶级扑卖场,几个月获取几十万贯的钱财,纯属正常。

    比起那些官营的船厂、盐场、铁场等等,纯粹是九牛一毛。

    寇季瞧着张成脚边的箱子,询问道:“刘亨那份,还有你那份,都分过了吧?”

    张成重重点头。

    寇季见此,才点头道:“那这些钱,我就收下了。等到万象楼的伙计、管事们学有所成的时候,我们可以考虑在各府,各路首府,设立万象楼。”

    张成听到这话,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低声道:“实不相瞒,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学问有限,怕撑不起这个场子。更重要的是,咱们手里的人手有限,场子铺的太大了,怕支撑不住。”

    寇季笑道:“慢慢来,不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张成缓缓点头。

    寇季笑着又道:“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府,我让人带着你们先去我的院子里待着,过会儿我去找你们。”

    随后,张成一行在寇季带领下,到了寇季暂居的院子里。

    安顿下他们以后,寇季又让人给他们备上了酒菜,同时找了几个丫鬟,伺候着他们。

    寇季自己则返回到门口继续去迎客。

    按理说迎客的事情,得寇礼来。

    只是寇礼在府上没有多少地位,在汴京城里也没有多少存在感,些许的高官,他应付不过来。

    比如中午才到的李迪、王曾这些人。

    寇礼若是出面迎接人家,人家未必会跟他好好攀谈,甚至还会觉得寇府有所怠慢。

    若是寇季出面迎接人家,人家还能扯着寇季聊一聊官场上的事情,以寇季在官场上的地位,人家也不会觉得怠慢。

    虽说古代规矩森严,可很多时候还是看的个人地位。

    寇季一直站在门口迎客,迎到了午后。

    那些个官场上的官员,大多都引到了寇准院里。

    寇季自己的客人,寇季则安排到了自己院里。

    到了午后以后,基本上就没有客人登门了。

    寇季躲在自己的院子里,陪着张成、二宝、陆铭喝酒、吃菜、吹牛。

    张成经过了大半年的蜕变,已经从一个赘婿,成功的蜕变成了一个大商人。

    张嘴闭嘴,基本上都是生意场上的事情。

    二宝、陆铭二人,经过了大半年的学习,也有所改变。

    他们不再像是以前那么孩子气,身上多了一些书卷气,说话做事,有条有理,谈吐间偶尔会引经据典,看得出大半年时间,两个小家伙都很刻苦,学了不少东西。

    寇季陪着他们聊天聊到了傍晚。

    给张成家的宝儿、二宝、陆铭,一人发了一个用红绸子包裹的大红包,才送他们离开了寇府。

    二宝有心留下,想多陪陪寇季,可寇季没有答应。

    不是寇季心狠,而是二宝现在正是学习的时候,留在他身边,肯定会被他指使着各种跑腿,时间一长,肯定会荒废学业。

    送走了张成一行。

    刘亨这厮踏着夕阳,到了寇府。

    这厮今日有些骚包,浑身穿金带银的,恨不得把值钱的东西都挂在身上。

    一见到寇季,这厮就叫道:“四哥啊,小弟如今钱多的花不完,你说该咋办?”

    寇季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我听说高、曹、潘几家在城外都有马场,你刘家也算是将门,要不你也弄一个马场?”

    刘亨脸上的得瑟,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尴尬。

    汴京城外的马场,可不是谁想建就能建的。

    首先你得在城外有一片足够大的田产。

    随后你得把这些田产处理成可以供马匹生活的草场。

    还得从辽国、西夏、青塘、大食等地,引进驰名古今的纯种名马。

    还得给每一匹名马,配上一位技艺高超的马夫。

    除此之外,还得给马场分派护卫,分派搭理马场的人。

    一些特殊的名马,还得给陪一些营养价值高的吃食。

    总之,开马场花费非常大。

    远不是刘亨刚得到的那点小钱就能够解决的。

    寇季一下把刘亨想得瑟的心思捻进了土里,这才缓缓问道:“你被解除禁足了?”

    刘亨点头道:“早就解除禁足了,只是年底了,封桩库的事情有些繁忙,所以才没过来找你。”

    寇季闻言,点了点头,往府里走去,“进去说。”

    刘亨跟随着寇季身后,往府里走去。

    刚走了没两步,还没踏过寇府的门槛,就听到有人高声道:“寇兄、刘亨兄弟,且等等我们。”

    寇季、刘亨循声望去,就看到了曹佾、范仲淹联觉而来。

    寇季见此,有些意外。

    一个纯正的文臣,一个背着武勋身份的文臣,居然能走一块。

    等他们凑近了一些的时候,寇季迎了上去,询问道:“你们不在府上待客,居然跑来看我?”

    寇季目光落在他们手上,又道:“还带了东西。”

    随后,不等曹佾、范仲淹搭话,就对身旁的刘亨埋怨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刘亨哼哼道:“我也不是空着手来的,我在大相国寺为你请了一尊金佛。大相国寺的主持说,会放在金殿上,每日里诵经,为其开光。过些日子就会送过来给你。”

    寇季、曹佾、范仲淹听到这话,都乐了。

    曹佾笑道:“如此说来,你的礼物比我们的贵重。”

    曹佾捧着手里的盒子,笑道:“我知道寇兄会一点刀法,所以特地在我祖父收藏的名刀里,取了这一柄,送给寇兄。”

    曹佾把手里的盒子交给了寇季,叮嘱道:“此刀乃是我祖父剿灭南唐的时候,从南唐一位大将军手里夺下的,是一柄难得的珍品,你可要善待它。”

    寇季握着盛刀的盒子,犹豫道:“是不是太贵重了?”

    曹佾晃了晃脑袋,道:“此物虽然珍贵,但是算不上我祖父珍藏中的精品。于其留在府上的府库里蒙尘,还不如赠给寇兄。”

    寇季接过了盒子,拱手道:“那我就先谢过了。”

    曹佾灿烂的一笑。

    范仲淹在一旁笑呵呵的道:“你们的礼物都价值不菲,搞得我的礼物有些拿不出手了。”

    寇季笑道:“礼不分贵贱,最重要的是那份情谊。”

    范仲淹缓缓点头道:“我初入官场不久,身无长物。朝廷发放的俸禄,大多都奉养了老母。今早听闻寇兄除夕夜在延福宫称雄,所以就乘兴作了一卷延福宫夜宴图。

    赠给寇贤弟。”

    寇季收下了范仲淹的延福宫夜宴图,请他们一起入了寇府。

    到了他的院子里,坐定以后。

    寇季问道:“你们不在府上待客,怎么全都跑到我府上来了?”

    曹佾笑道:“我曹府兄弟众多,待客自然有我几位叔父,还有兄长曹旭,不需要我去待客,我也没资格待客。于其在府上陪着那些丫鬟们斗嘴,还不如来找寇兄你。

    除夕夜宴,我官职卑微,未能入宫。

    但是我爹回府以后,就把寇兄在延福宫里的壮举,给我们兄弟说了一番。

    兄弟我听见了寇兄在延福宫的壮举以后,热血沸腾的,当即就想来找寇兄。

    若不是昨日大朝会忙碌了一天,我昨日就到了。”

    范仲淹在一旁笑道:“我升迁到汴京城不久,尚未安顿稳妥,老母妻儿皆在老家。我一个人在府上待着太闷,所以过来找你说说话。”

    寇季看向了刘亨。

    刘亨嚷嚷道:“我爹不在,他好几日前就离开了府邸。我大哥也不见踪影了。我二哥趁着我爹和我大哥不在,在府上瞎折腾。我懒得搭理他,就过来找你了。”

    曹佾、范仲淹二人听到这话,捂着嘴偷笑。

    唯有寇季一人,皱起了眉头。

    曹佾、范仲淹见此,手起了笑脸。

    范仲淹疑惑的盯着寇季,询问道:“贤弟,莫非刘亨父兄离开了府邸,有问题?”

    寇季瞧了他们三人一眼,低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们了。纵然我瞒着你们,过一段日子,你们也会知道。

    辽人要征讨西夏,朝廷想趁机割肉,已经出兵了。

    刘亨的父兄,八成被派往了战场。”

    刘亨、曹佾、范仲淹三人闻言,一脸愕然。

    曹佾急忙道:“辽人要征讨西夏?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们一点风声也没收到?”

    历来宋辽之战,无论谁先出兵,要不了多久,对方都会得到消息。

    随后根据对方的兵力,入侵的方向,做出相应的部署。

    而此次辽人征讨西夏,却毫无征兆。

    曹佾自然觉得意外,想要问个清楚。

    寇季解释道:“辽皇耶律隆绪为了一举拿下西夏,对这一次出兵,做了诸多掩饰。所以时至今日,西夏人也没有发现辽皇耶律隆绪出兵的事情。”

    不等刘亨三人发问。

    寇季又补充道:“朝廷之所以能够发现这件事,也是从许多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的。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所以并没有四处宣扬,一直在秘密行事。”

    曹佾作为将门子弟,读过不少兵法,他通过寇季的话,已经判断出了朝廷借机出兵的用意。

    曹佾沉声道:“朝廷是想借着西夏和辽国酣战之际,趁机出手剜肉?”

    寇季缓缓点头。

    曹佾捏着拳头,激动的道:“若是西夏和辽国之间的战事,能够陷入到胶着当中。朝廷就能借此获取更多的疆土。”

    寇季说道:“朝廷已经许了折种两家便宜行事之权,许他们在西夏和辽国大战的时候趁机插手。有他们搅局,这场战事一定不会这么快打完,只会变得更乱。”

    曹佾紧握着拳头,捶打着大腿,高声喊道:“太好了……时隔多年,我大宋又能开疆拓土了。收复燕云,指日可待啊。”

    范仲淹振奋的点头道:“听闻如此快事,当常饮三百杯。寇贤弟,你不会吝啬府上的酒水吧?”

    曹佾也看向了寇季,朗声道:“上酒吧,寇兄。我们一起喝一杯,为大宋贺。”

    寇季低声笑道:“酒水自然不缺,只要你们肚子够宽敞,能喝多少喝多少。”

    范仲淹哈哈大笑道:“痛快!如今方知寇贤弟也是性情中人,当引为知己。”

    寇季笑道:“好说好说……”

    寇季吩咐伺候他们的仆人上酒菜。

    在范仲淹、曹佾说笑的时候,寇季看向了一旁沉默不语的刘亨,低声道:“在担心?”

    范仲淹、曹佾听到这话,停下了说笑,同时看向了刘亨。

    刘亨在三人注视下,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他假装洒脱的道:“我也不知道为何,听到了我爹上了沙场以后,心里总是有些不痛快。”

第0218章 辽人侵夏

    刘亨这话说的洒脱,可在场的三个人从他的语言中都听出了苦涩。

    刘亨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晒笑道:“这人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总是觉得他待我不好,对我有所亏欠,甚至心里还有点怨恨他。

    可一听他去了沙场,我这心就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担心他在沙场上有个好歹。”

    刘亨顿了顿,瞥向寇季三人,咧嘴道:“你们说,我这是不是贱?”

    寇季三人并没有发笑,皆是一脸凝重。

    范仲淹捋着嘴角的胡须,幽幽道:“子为父忧,乃是人之常情。你们毕竟是亲父子,他上沙场,你为他担忧,理应如此,何贱之有?”

    曹佾拍了拍刘亨的肩头,轻声道:“不必担忧。以你爹的身份,冲锋陷阵还轮不到他。自有前军先锋,以及帐下校尉,供他驱使。

    再说了,此次不论是对战西夏,还是对战辽国,皆有折种两家帮衬。

    你爹不会有事的。”

    曹佾身为将门子弟,他的话自然最有说服力。

    刘亨听到他的话,面色缓和了三分。

    寇季在一旁道:“你爹手里没有兵马,打仗的事情根本轮不到他。我若是猜的没错的话,朝廷之所以调遣你爹随军,看中的是你爹皇城司提举的身份。

    朝廷大概是想借你爹的手,差遣皇城司的探子,配合军中的斥候,一起刺探军情。”

    听到寇季这话,刘亨那颗担忧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他脸上浮起了自然的笑容,道:“你们是在安慰我?我需要你们安慰吗?”

    寇季三人闻言,齐齐翻了个白眼。

    三个人吵闹了一会儿,仆人们端来了酒菜。

    三个人一边攀谈,一边吃肉喝酒。

    喝了一会儿,范仲淹提议行酒令,曹佾、刘亨点头附和。

    寇季却为难了。

    他又不是学富五车的读书人,到了大宋以后,也没正统的学习过。

    唯一一次接受教育,就是在宫里陪着赵祯的时候,接受过那些教授赵祯的官员们的教导。

    但是那些人给赵祯讲课,大多讲的都是圣人学问,很少会提及行酒令一类的事情。

    所以寇季不会行酒令。

    范仲淹三人似乎看出了寇季的窘迫,嘴角皆勾起了笑意。

    寇季见此,故作高深的道:“行酒令什么的,太俗,太普通。我们赌骰子如何?”

    “骰子?怎么个赌法?”

    范仲淹询问。

    他并非腐儒,在酒桌上从不拘泥。

    寇季简单的跟范仲淹说了一下后世用骰子吹牛的法子。

    范仲淹听了,眼中一亮,笑道:“斗智、斗勇、斗胆,妙妙妙……早知道寇贤弟有如此妙法,我就应该早拽着你喝酒。”

    在有些人眼里,后世用骰子吹牛的法子,只是一个酒桌上玩乐的游戏。

    可在有些人眼里,这个游戏就是一个斗智、斗勇、斗演技的游戏。

    这个游戏对磨练智力、胆色、演技,大有好处。

    当即。

    寇季招来了府上的仆人,让他们去准备骰子。

    准备好了东西以后,四个人玩了起来。

    仆人们瞧着四个人互相飙演技,觉得有趣,偷偷在一旁观看,看久了,也学会了用骰子吹牛的法子。

    他们下去以后,少不了要跟府上的其他仆人凑在一起,互相玩。

    要不了多久,这个游戏就会传遍汴京城。

    寇季丝毫也不知道,他为了维护颜面,提出来的吹牛游戏,很快就会成为酒桌上的一道靓丽的风景。

    四个人在府上玩到了深夜。

    寇季让人给他们安排了三间客房,让他们睡下。

    寇季自己也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房里睡下了。

    他也有些微醺。

    虽说大宋的酒水,比起后世的酒水,度数偏低,可那也是酒。

    他是灵魂穿越到了大宋,又不是身躯穿越到了大宋。

    这副身体,并不足以支撑他千杯不醉。

    此后几日。

    一直处在年节当中。

    不是有人到寇府拜访,就是寇礼、寇季二人出府去拜访别人。

    寇季到过李府,去李府的时候,李迪正在打儿子,原因不明。

    寇季瞧见李迪提着藤条,凶神恶煞的样子,果断放下了礼物,拔腿就跑了。

    但却没逃出李迪的手掌心,被李迪拽住,陪着李迪喝了两杯,然后才离开了李府。

    去向府拜访的时候,向敏中那个老倌,带着他五个儿子,一直在劝寇季喝酒。

    寇季感觉出这老倌目的不纯,在喝的微醺的时候,就借口告辞了。

    寇季虽然逃的快,但是终究没有逃过向敏中那老倌的手掌心。

    那老倌不知道何时,塞了一个荷包在他怀里。

    荷包上绣着两只七彩鸳鸯。

    寇季想丢了这东西,最后想了想,还是留下了。

    倒不是他贪人家绣荷包的姑娘,他纯粹是觉得这荷包做工不错,用来装府上新打造的金叶子、银叶子,很不错。

    毕竟,在这个状元跨马游街,荷包乱飞的年代,一个荷包还不足以决定寇季的婚事。

    随后,寇季又先后去了王曾府上、曹玮府上、以及杨文广府上。

    到王曾府上的时候,被王曾拉着教诲了许久。

    他叮嘱寇季,说寇季最近说话做事,略显张杨,希望寇季能够谨言慎行,避免得罪人。

    王曾能给寇季说这番话,自然是把寇季当成子侄一样对待。

    寇季知道王曾的心意,所以王曾说什么,他都点头应下了。

    至于会不会照着王曾说的话做,那就是另一回事。

    大宋如今内忧外患严重,寇季想要改变大宋如今的颓势,就必须下猛药。

    对大宋下药太轻,反而起不到任何作用。

    到了曹玮府上的时候,曹玮倒是没有多说什么,除了留下寇季在府上吃了一顿饭外,就是邀请寇季到曹府学艺。

    除夕夜在延福宫里,寇季跟红胡子辽人缠斗,虽然取胜,但是过于取巧。

    曹玮认为,似寇季这种心不够硬的人,需要学一些武艺,以备不时之需。

    寇季婉拒了曹玮的邀请。

    对于自己的安危问题,寇季有自己的谋划,还不愿意去吃苦学武。

    寇季在曹府没见到狄青,就询问了一下曹玮。

    曹玮说他托关系,把狄青送出了汴京城,让他去军中历练。

    寇季觉得,曹玮送狄青出去历练是假,躲着曹府的那些个姑娘们,才是真的。

    曹佾曾经不止一次的向寇季提及,狄青待在曹府里,可把曹府的姑娘们祸害的不轻。

    那厮也没做什么,只是平日里习武的时候,喜欢光着膀子。

    曹府的姑娘们瞧着他光着膀子习武的时候,经常犯花痴,有时候在狄青习武的地方,一待就是一日,被人驱赶的时候,才会离开。

    寇季每次碰到曹佾说这个话题,就左右推脱着,不肯接话。

    狄青祸害你曹家姑娘,那是狄青的本事,关我寇季什么事儿?

    又不是我寇季祸害你曹家姑娘。

    真要是我寇季祸害你曹家姑娘,顾及你曹家能在背后偷着乐坏了。

    你曹家又是武勋,又是皇亲国戚的,再让你们攀上我这个宰相的孙子,那你们还不得上天?

    从曹府出来以后,寇季就去了杨府。

    他几次答应了杨文广,要去府上拜访。

    可一直没有去成。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寇季特地携带者重礼去了杨府。

    在杨府里,他见过杨文广的那些婶婶们,也见过了那位老态龙钟,却依旧慈眉善目的折太君。

    折家的男丁,没有几个长寿的。

    折家姑娘们却活的很长,折太君今岁已经八十了,耳不聋、眼不花,声音浑厚,中气十足。

    从其声音上判断,其身体状况,远比寇准要好很多。

    寇季到了杨府,陪着折太君逗闷子,说了许多俏皮话,逗的折太君大笑连连。

    在折太君多次邀请他多来府上玩的邀请声中,寇季离开了杨府。

    出了杨府,望着杨府有些破落的门户。

    寇季有些唏嘘。

    寇季原以为杨家过的并不滋润,可是见了杨家家眷们吃穿用度以后,发现他们什么都不缺。

    杨府一直不曾修缮,并不是没有钱财。

    存粹是折太君不让修缮。

    用她的话说,她害怕杨业的尸骨被迎回来以后,认不得杨府大门。

    寇季借此,也大致知道了折太君长寿的秘诀。

    她在熬,在等。

    等杨业尸骨被迎回以后,跟杨业共穴而葬。

    古人夫妻相处,讲究生则同寝,死则同穴。

    她怕一个人躺在宋土上,睡不安生,也怕杨业躺在辽土上,睡的不痛快。

    从杨府出来以后,寇季心里沉甸甸的。

    他在杨府里,没见到传说中的满门忠烈,也没见到威风凛凛的十二寡妇。

    只看到了一个老人,一个八旬的老妇人,在盼丈夫归家。

    寇季沉甸甸的心思,一直揣到了朱府,才放了下来。

    朱能见到了寇季过来给他拜年,那是相当热情。

    不仅招呼了自己的儿孙,过来攀着寇季称兄道叔,还叫来了府上所有的女眷,让她们认识认识寇季。

    并且,给寇季准备了一大桌好吃的。

    听闻寇季喜欢吃熊掌,他特地给寇季摆了一桌熊掌宴。

    虽说他如今守在宫里,没办法去猎取那些熊、虎一类的东西,可他先后任职过多个军厢节度使,手下的下属一大把。

    他需要吃那些山野奇珍,不需要亲自去狩猎,手下的那些下属,也会帮他准备的妥妥当当。

    在朱府里美美的吃了一顿。

    临走的时候,朱能还给他装上了不少山野奇珍,拉了足足三马车,给他送到了寇府。

    寇季就这样,在各家府邸之间,吃吃喝喝,一直混到了初八。

    初八的早晨。

    天气微凉。

    冷风刺骨。

    天放晴以后,街道上的行人也不多。

    除了那些家贫的小商小贩,被迫挑着担子,出来沿街叫卖芝麻糊、馄饨、汤饼一类的东西外,很少有人走在大街上。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

    一阵透骨的冷风吹过。

    小商小贩们也不敢叫卖了,一个个紧着身上的单衣,躲在巷子口、屋檐下,借着墙壁抵御寒风。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在静悄悄的街道上十分的刺耳。

    小商小贩们从巷子口、屋檐下,伸出脑袋,就看到了三骑快马,一路沿着御街,狂奔进了汴京城。

    马背上坐着军卒,军卒背后背着令旗、信筒,腰间挂着三面腰牌。

    见有百姓从巷子口伸出脑袋,他们便急声吼道:“紧急军情,辽军西进,兵临西夏!”

    他们之所以喊话,除了把他们携带的军情宣告给百姓外,更重要的是提醒百姓,别在他们策马狂奔的时候,出现在马前。

    他们领的是军令,行的也是军令。

    军令中那一刻也不能耽误,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真要有人阻挡了他们前行,不论是被撞死,还是被杀死,那都是白死。

    纵然闹到了赵祯面前,也无人替他们喊冤。

    军卒们策马狂奔而过。

    巷子里、屋檐下的小商小贩,纷纷探出了脑袋。

    他们也顾不得寒风凌冽,一个个凑在一起,议论着刚才军卒们喊出来的话。

    “辽人去打西夏人了?”

    “送八百里加急的是这么喊的,应该错不了。”

    “辽皇还真是厉害,刚打完了高丽,转头就去打西夏!他们那里来的那么多钱粮?”

    “还能哪来的,抢的呗!辽人野蛮,年年南下抢夺我大宋。”

    “……”

    其中有个有见识的,在这个时候插了一句话。

    “辽人打完了高丽,就去打西夏。一旦让他们拿下了西夏,那么下一步就会打我大宋。”

    “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辽人明显在虎驱四邻。一旦他们拿下了西夏,四邻之中,就只剩下了我们大宋。”

    “那可不妙啊。”

    “……”

    小商小贩的议论声还没传开。

    悬挂在皇城上的钟声,就被敲响了。

    寇季第一时间就从暖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穿戴整齐以后,就往寇准房里跑。

    跑到寇准房里的时候,见寇准早已换上了公服,正准备离府。

    寇准瞧见了寇季,吩咐道:“速去换上公服,随老夫入朝。”

    寇季疑惑道:“到底发生了何事,宫里为何又敲钟着急百官了?”

第0219章 李德明飘了

    寇准闻言,暗恼道:“老夫让你读的太祖制,你是不是一个字也没看?”

    寇季心虚的道:“看……看了。”

    “呸~”

    寇准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你要是真看了,会不知道钟声代表着什么?宫里的钟声,不同的次数,代表着不同的事情。

    刚才那几响钟声,是告诉百官,有紧急军情,需要百官上朝议事。”

    寇季恍然大悟。

    寇准懒得再跟寇季讨论这个话题,他坐上了寇公车,催促寇季道:“还不去换上公服,推老夫入宫。”

    寇季一脸懵,质疑道:“祖父,您明明能站起身,为何还要……”

    寇季话还没说完,就听寇准不满的道:“老夫乐意,你管得着?”

    寇季瞬间闭上嘴,回去自己的院子,换上了公服,推着寇准去上朝。

    寇准明明腿脚恢复了,却还赖在寇公车上不肯起身,谁拿他也没脾气。

    祖孙二人一路赶到了皇宫门前,就看到了无数官员急匆匆的往东华门里窜。

    由于是紧急相召,所以官员们不需要在东华门前等候,到了东华门以后,可以直接入皇宫。

    寇季推着寇准,一路过了金水桥,进了东华门,出现在垂拱殿上。

    等他们祖孙到了垂拱殿上以后,百官们基本上已经到齐了。

    赵祯早已在龙椅上坐下,百官们也依照自己的班列,找准了自己的位置,站好了。

    寇季推着寇准上了御阶,待到寇准的坐稳以后。

    陈琳才缓缓的宣告。

    “上朝!”

    自从刘娥被赶出了垂拱殿以后,郭槐也被赶出了垂拱殿。

    如今垂拱殿上喊话的活,全部被陈琳包揽。

    陈琳喊过话以后,百官们齐齐对赵祯施礼,对寇准拱手施礼。

    施礼过后,一个个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陈琳将一卷紧急文书递给了寇准,寇准仔细观看过以后,让人递给了向敏中。

    向敏中看过以后,缓缓传给了枢密使曹利用。

    曹利用拿着文书在观看,向敏中面对百官,神色凝重的缓缓开口道:“辽皇耶律隆绪,亲率五十万大军,以狩猎为名,兵过外云州,出东胜州,携西夏边陲外辽土上的河清、金肃两军,总计六十万人,攻打西夏。

    日前,辽军已经冲破了牟那山(也就是后世的乌拉山)城堡,侵入到了西夏境内。

    目前,辽军二分,由辽皇耶律隆绪,亲率四十万大军,沿河而下,过顺化渡、省嵬城、定州,直逼兴州。

    另一支兵马,合计二十万,由北府宰相萧继远、文班太保达里底率领,渡黄河,直扑西夏北境的兀刺海城。

    依照辽军的架势,北府宰相萧继远、文班太保达里底率领二十万兵马在攻破了兀刺海城以后,一定会清扫西夏北境疆土,随后挥兵南下,拿下娄博贝城、摊粮城,跟辽皇耶律隆绪在定州回合,一起兵进兴州。

    眼下,西夏王李德明已经下令西夏境内的所有兵马,进入到备战状态,看他的架势,大有举国之力,跟辽国一拼的意思。”

    六十万辽军突然出现在了牟那山,冲破了牟那山军塞城堡,着实把西夏王李德明吓了一跳。

    西夏王李德明第一反应就是耶律隆绪想弄死他。

    毕竟,自从耶律隆绪登基以来,南征北战多年,很少输过。

    在列国之间,一直是霸主级存在。

    西夏王李德明一直从辽国谋好处,可从来没有生出过跟辽人作对的心思。

    因为他很清楚,以西夏的力量,干不过人家辽国。

    所以在面对辽皇耶律隆绪的时候,西夏王李德明一直很尊敬。

    他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耶律隆绪要弄死他。

    西夏王李德明在得知了辽皇耶律隆绪率领六十万大军来犯的时候,心里觉得自己要凉。

    但他却没有坐以待毙。

    而是奋起反抗。

    并且是孤注一掷的奋起反抗。

    西夏境内,凡是能打的,不论老弱妇孺,皆被他征召入军,一起抵御辽军入侵。

    可以说,在面对辽皇耶律隆绪来犯的时候,西夏王李德明就抱着拼尽所有,纵然输了,什么也不留给辽国的心思,在跟辽军做对抗。

    ……

    大宋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们在得知此事以后,一脸茫然。

    一个个站在原地愣了许久。

    李迪在垂拱殿上静悄悄的时候,皱着眉头,疑惑的道:“辽人为何会攻打西夏,在此之前,完全没有一点儿征兆啊?”

    满朝文武抬起头,看向了向敏中,等待向敏中的回答。

    向敏中干咳了一声,神色古怪的道:“老夫说了,你们可能不信,但这是事实。”

    李迪听到这话,有些急了,催促道:“到底因为什么?”

    向敏中又咳嗽了一声,努力摆出了一脸认真的样子道:“去岁,辽皇耶律隆绪在攻打高丽的时候,怕西夏背后作乱,所以特地遣使去西夏,安抚西夏王李德明。

    可……辽国使节刚进了西夏,就被西夏兵马给抢了……

    辽皇耶律隆绪因此,才兵发西夏。”

    满朝文武闻言,一脸懵逼。

    仅仅是因为西夏兵马抢了辽国使节,辽皇耶律隆绪就率领着六十万大军去攻打西夏?

    怎么听,怎么觉得这个借口有点草率啊。

    寇准见满朝文武有点懵,便开口解释道:“西夏兵马抢夺了辽国使节,算是捋了辽皇耶律隆绪的虎须。在辽皇耶律隆绪眼里,天下间能跟他为敌的,只有我大宋。

    小小西夏,也敢在他头上动土,他自然容忍不了。”

    在辽皇耶律隆绪眼里,放眼四周,能跟他扳手腕的,只有大宋。

    毕竟大宋打败过他,也在他们辽军南侵的时候,击退过辽军无数次。

    纵使如此,大宋对他那也是千依百顺的。

    一个小小的西夏,连国都不算,敢捋他虎须,不敲打敲打,还不上天了?

    细细说起来,辽皇耶律隆绪攻打西夏,完全不是他的错,存粹是西夏自己在找死。

    西夏王李德明自从在宋辽之间,频频获利,让西夏壮大以后,多少有点飘了。

    觉得自己是大宋、大辽之后,有一个霸主国的首领。

    于是在甘州回鹘可汗挑衅了西夏,占领了西夏军事、经济、政治重地西凉以后,果断领兵去教训甘州回鹘可汗。

    然后战败了。

    恼羞成怒的他,下了一道昏庸的命令。

    封路。

    封锁了整个河西走廊的道路。

    目的是为了封死甘州回鹘,让他们不能跟大宋、大辽联系,向这两位霸主求援。

    他对手下兵马下令,但凡遇见甘州回鹘去见大宋、大辽的使节,一律劫掠一空。

    但凡大宋、大辽去见甘州回鹘的使节,一样劫掠。

    原本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毕竟对敌对的实力不择手段,大家都能理解。

    可偏偏手底下的人劫掠使节劫掠顺手了,顺手把辽国派去安抚西夏王李德明的使节给劫掠了。

    一下把辽皇耶律隆绪惹火了。

    辽皇耶律隆绪打服了高丽,腾出了手,立马挥舞着马鞭,冲到西夏教他做人。

    ……

    满朝文武听到了寇准的解释,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王钦若在沉吟了良久以后,开口道:“不论怎样,辽国攻打西夏,已成定局。接下来就看,朝廷如何应对此事。是在西夏王李德明被打的向我大宋求援的时候出手帮忙,还是任由西夏和辽国打个你死我活,我们坐山观虎斗?”

    曹利用皱着眉头,沉声道:“就不能趁机出兵,咬下一块肉吗?”

    王钦若晃着脑袋,道:“不能,西夏若亡,辽人下一个要对付的,必然是我大宋。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是否出手帮助西夏,为我大宋保住一个抵御辽人的力量,可以考虑一二。

    可若趁机去占领疆土,无疑是招祸。

    若是跟辽人联手,瓜分了西夏,等到辽人消化完了占领了西夏的疆土,势必会对我大宋出手。

    此乃自取灭亡之道,不可取。”

    寇准、曹利用、寇季三人听到这话,直皱眉头。

    满朝文武,有点头的,也有憋着嘴摇头的。

    曹利用沉声道:“那要是趁机去辽国身上咬下一块肉呢?”

    王钦若一愣,失笑道:“挑衅辽国吗?我大宋真要趁机对辽国出兵,难保辽皇耶律隆绪不会放弃西夏,转攻我大宋,这依旧是取死之道。

    说不定死的更快。

    不可取。”

    此话一出,朝中有不少人点头。

    寇准也若有若无的点了点头。

    唯有寇季暗暗的皱起了眉头。

    寇准看向王钦若,淡然道:“诸位不必在这件事上纠扯了。此事老夫和太后,早有定夺。”

    此话一出。

    满朝文武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寇准身上。

    王钦若踏前一步,逼近寇准,质问道:“太师和太后早就知道了辽人要攻打西夏?”

    寇准没有隐瞒的点点头,道:“早在去岁年末,老夫和太后就知道了此事。”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王钦若咬着牙道:“那太师和太后,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寇准在这件事上隐瞒了寇季影子,淡然的说道:“自然是从各地送上来的奏疏当中发现的端倪。”

    “什么奏疏?”

    “关于辽国背地里派人从我大宋购买粮草的奏疏。”

    “可否查验?”

    “可。”

    “……”

    此事事关重大。

    王钦若频频质问寇准,有种代表百官的架势。

    寇准也没有因为王钦若质问他而生怒,除了隐去了寇季在其中的影子外,其余的有问必答。

    王钦若要查验寇准发现辽人攻打西夏消息的奏折,寇准也没有阻拦。

    当即,让内侍宦官去了存放奏疏的地方,把那些写有辽人购买粮草消息的奏疏拿到了垂拱殿上,供百官查阅。

    王钦若、李迪、王曾等人代表百官,凑上前仔细查验了一番那些奏疏以后。

    李迪恼怒的道:“原来淮南、江浙一带,以及代、唐、邓等州闹粮荒,是辽人搞的鬼。”

    王钦若的关注点,从来都不在粮荒上面。

    他看完了奏疏以后,面对寇准,质问道:“太师,辽人在我大宋大肆购买粮食不假,可是太师是如何从辽人购买粮食,猜测到辽人要攻打西夏的?”

    寇准闻言,细细的把辽人一反常态向大宋示好,以及辽人在大宋购买粮草,再加上各国各藩属之间的局势的分析,给王钦若,以及满朝文武说了一遍。

    满朝文武听了一口,一脸恍然。

    他们心里不由自主的对寇准生出了佩服之意。

    能把这么多蛛丝马迹联系在一起,推断出辽人动兵的意图,着实厉害。

    但是王钦若却没有就此罢言的意思,他盯着寇准沉声道:“太师刚才说,早在你发现了这件事以后,就和太后对此事做出了处置,不知道太师和太后是如何抉择的?”

    寇准坦言道:“经老夫和太后商议,决定借机出兵,为我大宋开疆拓土。老夫和太后先是许了折种两家便宜行事之权,其用意,是为了让折种两家在西夏和辽国大战的时候,趁机出兵,牵制双方。

    随后,老夫和太后又差遣丁谓为监军,李昭亮为征讨元帅,率领大同、永兴、感德三军,共六厢十五万人马,赶赴战场。

    只要西夏和辽国大战的时候,折种两家的兵马,能趁机牵制住他们。

    朝廷大军一到,自然能借机从西夏身上撕下肉,为我大宋开疆拓土。

    西夏王李德明在辽军入侵之际,必然会调动西夏精锐兵马,抵御辽军。

    各地城池内的守军,必然都是一些老弱妇孺。

    我大宋要是借此出兵,肯定能长驱直入。”

    王钦若盯着寇准,眯着眼,冷笑道:“太师的意思是,你和太后瞒着百官,调动了不下于十五万的人马,参与到了这场大战当中了?”

    不等寇准开口,王钦若朗声质问道:“太师和太后此举,置我等于何地?”

    满朝文武闻言,一个劲的点头。

    王钦若掷地有声的喊道:“太师和太后,分明是信不过我等,所以才没有把此等大事告诉我等。太师和太后分明是不在乎我等,才会瞒着我等,不跟我等商议,就冒然出兵。

    然,太师和太后有没有想过,此战不论胜败,皆对我大宋不利。

    若是借此为我大宋招来了祸端,谁能承担?

    他日辽人兵临城下,是太师自请乞骸骨,还是太后自请自消后位?”

    王钦若话音落地,便有御史言官,纷纷出面力挺他的话,纷纷质疑此次出兵的事宜。

第0220章 来自于权臣的强势镇压

    朝廷信不过他们,朝廷瞒着他们出兵,这是对他们一种莫大的侮辱。

    在他们眼里,这件事的性质,远比辽国和西夏大战更严重、更重要。

    他们情绪有些激动,所以嘴上难免有些没把门,什么难听的话都往出说。

    甚至有人还当场摘下了官帽,扬言要挂印而去。

    面对情绪激动的百官,赵祯有些小紧张。

    自从他出生以来,还从没有见过百官如此激动的场面。

    陈琳瞧见了赵祯似乎有些紧张,就微微往前站了站,挡住了赵祯眼前,正在喷唾沫星子的御史大夫。

    赵祯扬起小手,扒拉开了陈琳,埋怨道:“走开,别挡着朕看热闹。”

    他曾经跟寇季通信的时候,询问过寇季,说百官们在他面前总是有理有据,十分有礼,做事也十分得体,问寇季,他什么时候也能变成跟百官们一样有理有据、十分有礼、做事十分得体。

    寇季的回信很简单。

    寇季告诉他,百官们在他面前表现的一个个跟贤良一样,其实都是假装的,真要是露出了真面目,比寻常人还要难看三分。

    赵祯以前不信,直到看到了满朝文武怒喷寇准和刘娥的时候,他信了。

    平日里一个个装的人模狗样的,关键时刻,当真是一个比一个还像是市井间的泼妇。

    “寇季诚不欺我啊……”

    赵祯嘟囔着小嘴,说了一句,然后兴致勃勃的盯着看戏。

    他特别喜欢看这些平日里装的异常清高,异常有礼的官员们露出真面目的时候。

    总感觉裹在他们身上那层高大的纱巾摘掉以后,露出来的都是一个个低矮的小人。

    一个个也不过如此。

    平日里还好意思在朕面前装腔作势。

    赵祯看戏看痛快了,可曹利用却十分不痛快。

    满朝文武们喷寇准、喷刘娥的同时,也在喷他。

    他作为枢密使,作为刘娥在朝堂上的代言人之一,虽说没有领兵的权力,也无权私自调动兵马。

    但是没有他加盖枢密使印,内庭也不好调动兵马。

    如今朝廷没有跟满朝文武商议,就私底下悄悄的出兵,他也有责任。

    可他打仗是一把好手,斗智也是一把好手,唯独这嘴,有些拙。

    根本说不过那些个平日里靠着斗嘴吃饭的御史言官,以及文臣们。

    他刚插嘴辩解了三两句,就被人家喷的败下阵来。

    相比起来,被喷的最狠最凶的寇准,就显得十分的淡然。

    任凭百官们如何质问、逼问、出言不逊,他都安然不动。

    哪怕御史大夫的唾沫星子快溅到他脸上了,他也没有动一下。

    等到满朝文武喷累了。

    寇准才冷哼一声,喝斥道:“闹够了没有?”

    王钦若微微喘着气,咬牙道:“寇准,你今日必须给百官们一个交代?”

    寇准不屑的道:“交代?什么交代?你们是兵部的,还是三衙的,又或者是枢密院的?朝廷要调动兵马,还需要经过百官同意?是那条律法上规定的,还是太祖太宗,甚至先帝在位的时候,留有祖制?

    如果有,拿出来让老夫看看。

    老夫若是看到律法上,又或者祖制上有这么一条。

    老夫甘愿辞仕,回华州老家去种田。”

    满朝文武闻言,有些哑火。

    朝廷的律法、祖制里面,限制武将专权的规矩有很多,准许文臣插手战事的也不少。

    可唯独没有让百官们干预调兵遣将的权力。

    为了拉拢文臣,太祖、太宗,乃至于先帝,一步一步退让,已经退让了很多了。

    可唯独在这件事上,一步也没有退让。

    调兵遣将,那是皇帝唯一紧紧握在手里的权力。

    暂许给了谁,谁才有权力去调兵遣将,没有暂许给谁,那调兵遣将的权力,就一直握在皇帝手里。

    太祖在朝的时候,那些个文臣一个个都是在战场上磨砺过的,人家懂战事,知道战事,所以人家开口指责朝廷用兵,太祖会听取一二。

    太宗在朝的时候,紧紧的握着手里的调兵遣将的权力,谁也没有分润。文官们上书指责朝廷用兵的时候,他会听,也会用,但唯独不会把手里调兵遣将的权力给他们。

    先帝在位的时候,过于热爱和平,手里握着调兵遣将的权力,也很少用。

    而且偶尔还会把手里的调兵遣将的权力借给文臣们玩玩。

    正是因为这三位,对文臣们过于优厚,过于忍让,才让文臣们忘乎所以的以为,朝廷调兵遣将,还需要经过他们讨论、允许。

    可朝廷真要是把调兵遣将的权力给文臣的话,那太祖何必去杯酒释兵权呢?

    他的目的不就是紧紧的把兵权抓在自己手里吗?

    又怎么可能在抓在手里以后,又分润出去?

    太祖皇帝害怕有人效仿他,夺了大宋的皇位,所以才从武将手里收走了兵权。

    难道他就不害怕文武皆备的文臣效仿他?

    所以从始至终,文臣们都没有调兵遣将的权力。

    他们当监军的时候很嚣张,想干嘛就干嘛,看领兵的将领不爽,就能从他们手里夺权,就能临时插手战事。

    但真要是从头到尾的去调兵遣将,你让他们试试,看谁听他们的。

    百官们被寇准怼的说不出话。

    垂拱殿上静悄悄的。

    良久以后。

    王钦若咬牙道:“我等虽然无权调兵遣将,但是对于朝廷出兵,对于朝廷要作战,我们有参政议政的职权。”

    寇准瞥向他,淡然的道:“垂拱殿这么大,你随便参政论政就是了。老夫又没有拦着你。”

    “你!”

    王钦若想发火。

    寇准却没给他发火的机会,只听寇准又道:“但老夫身为太师,身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身为总摄国政,有临机专断之权,也有决断政务之权。”

    寇准的言外之意,就是告诉王钦若,以及百官。

    你们怎么论政怎么议政,老夫不管。

    但是决定权在老夫手里。

    你们就算是能论政论出花来,老夫只需要说两个字。

    不允!

    然后你们论出的结果,就此作罢。

    你们能咬我?

    王钦若盯着寇准,咬牙切齿的道:“寇准,你想一手遮天不成?”

    御史大夫怒吼道:“如此朝廷,老夫不待也罢。老夫耻与你这个奸相为伍。”

    寇准没有搭理王钦若,而是看着御史大夫,以及御史大夫身后,一些跟着御史大夫一起摘官帽的人,冷冷的道:“老夫劝你收回你刚才所说的话,老夫也劝你们带回自己的官帽。”

    御史大夫摘下了官帽,丢在了地上,盯着寇准咆哮道:“你寇准在朝堂上,由着性子肆意妄为。大宋江山,迟早毁在你手里。

    老夫不会,也不想跟你这个权奸待在朝堂上,平白的玷污了清名。”

    寇准听到这话,不再搭理御史大夫,盯着御史大夫身后的那些言官们,冷冷的质问道:“你们也是这个心思?”

    言官们有人听到这话,小心翼翼的戴上了官帽,也有人陪着御史大夫一起,站在原地,直愣愣的盯着寇准。

    他们像极了一群慷慨赴义的义士,可惜他们挑错了示威的对象。

    他们若是找刘娥示威,刘娥八成会服软。

    可寇准不会。

    论示威,谁能比得过他。

    他向太宗皇帝示威,扯着太宗皇帝袖子,拉着太宗皇帝听他谏言的时候,这群御史言官们还没当官呢。

    寇准盯着那些摘掉了官帽的御史言官,冷冷的道:“既然尔等去意已决,老夫准了。”

    “殿前卫,收起他们的官帽,拔去他们的官服,带他们出去。”

    寇准吩咐殿外候着的殿前卫。

    御史大夫一点儿也没有惧意,他盯着寇准,怒道:“寇准,你这是自绝于士林,自今日之后,你休想再有一点好名声。我等纵然被罢官去职,也是一身正气,一世清名。”

    寇准听到这话,乐了,“是吗?那老夫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正不正,到底清不清。”

    寇准瞥向王曾,吩咐道:“王曾,你带领刑部的人,会同大理寺的人,一起查查这帮子一身正气的清官。将他们历年来的收入差点清楚以后,列成榜文,张贴在汴京城四处。”

    御史大夫听到这话,浑身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寇准瞧见了他哆嗦,嘴角勾起了一丝讥讽。

    寇准跟御史大夫公事的时间也不断,御史大夫清正不清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在这一群即将被罢官的人里面,只有那么两个清正的。

    一个是因为家底丰厚不缺钱,懒得贪。

    另一个则是愣头青。

    余者,没有一个清正的。

    至于这两个清正的,其实他们不太适合待在汴京城为官。

    倒不是因为这两个清正的不贪污,实在是这两货太能闹腾了。

    正是因为他们不贪污,为人清正,所以他们在朝堂上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情都敢做。

    明明一些可以背地里妥善解决的问题,他们非要闹到朝堂上,闹得满朝皆知,把事情闹大,变得难以处理。

    寇准之所以没点出这两个货,也是想着等后面王曾查验清楚以后,重新召他们入朝,擢升他们去汴京城外任职。

    至于御史大夫等人……

    寇准盯着他们冷笑道:“尔等清正廉明,乃是百官楷模,等到王曾会同大理寺查点清楚尔等近些年的收支以后,老夫必定会让人送上一副清正廉明的牌匾,并且亲手书写邸报,为尔等扬名。”

    御史大夫听到这话,早已不淡定了,他颤抖着,咬牙道:“秋后算账……寇准,你不仅仅是要自绝士林,还要自绝百官?!”

    寇准背靠着寇公车,幽幽的道:“老夫打算从今岁开始,加开三年恩科。”

    御史大夫闻言,噗通一声跌倒在了地上,面若死灰。

    寇准这种罢黜言官,秋后算账的法子,确实容易得罪百官,得罪士林的读书人。

    可在加开三年恩科上面。

    这一切的矛盾瞬间就不存在了。

    天下间的读书人,只会把寇准奉若神明。

    他们会觉得,寇准罢黜言官,是在给他们腾位置。

    寇准秋后算账,也是在提点他们。

    总之,寇准纵然有无数的不堪,他们也会一一找出理由,帮寇准辩解。

    《宋史》上,刘娥在赵恒驾崩以后,如何以女儿身,在朝堂上立足的,有是如何以女儿身,跟赵祯这个皇帝平起平坐的?

    靠的就是不断的开恩科、开常科。

    借此拉拢天下的读书人为她摇旗呐喊,为她站台助威。

    寇季的出现,改变了寇准的命运,也改变了刘娥的命运。

    如今刘娥尚没有想出这个拉拢文人的法子,寇准到先做了。

    不过比起刘娥,寇准显得更理智。

    他只是开了三年恩科。

    刘娥开恩科可比寇准疯狂多了,几乎是年年考。

    恩科完了就是常科,常科完了就是恩科。

    并且还录取了不少的进士。

    搞得赵祯亲政以后,都没法子再开科举,只能暂停了科举十多年,才勉强消化了刘娥疯狂开科举带来的后果。

    寇准的做法,可以说是把御史大夫一行人,一下子踩到了泥土里。

    把他们罢官去职以后,他们就没了官爵,变成了寻常百姓。

    再把他们多年来贪污受贿的罪证张贴出去。

    他们以后的名声会臭不可闻。

    他们以后除了躲在家里外,再也不能出仕了,甚至出门都得小心点。

    御史大夫,以及那些言官们被拖出了垂拱殿以后,满朝文武看着寇准的目光,全是畏惧。

    寇准的做法霸道、狠辣。

    吓到他们了。

    寇准瞧着满朝文武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畏惧,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他不想当一个权臣,也不想让人畏惧。

    他想当一个贤臣,想让人敬仰他。

    可这帮家伙们不省心,逼得他不得不做一个权臣。

    他也很无奈。

    无奈归无奈,该处理的事情还是要处理。

    惩治了御史言官以后。

    寇准看向了王钦若,淡淡的道:“王吏部对朝廷出兵一事,还有疑惑?”

    王钦若冷着脸,咬着牙,沉声道:“纵有疑惑,老夫也会自己想清楚,就不劳烦太师了。”

    寇准闻言,满意的点点头,看向其他文武官员,问道:“诸位可还有疑惑?”

第0221章 冷清的上元节

    满朝文武闻言,面面相觑。

    他们觉得寇准在欺负人。

    你寇准刚耍完了威风,我们都在怕你,你现在开口问我们有没有疑惑?

    我们敢有疑惑吗?

    满朝文武齐齐拱手道:“我等并无异议……”

    寇准满意的点头道:“关于我朝出兵西夏的战事事由,由枢密院枢密使曹利用,协同兵部尚书曹玮,一同督管。

    淮南、江浙一代,以及唐、邓、代等州粮荒事宜,又三司协同各部各司,一同管辖。

    我朝出兵西夏的战事,不能出错。

    各地粮荒问题,也不能出错。

    绝不能因为粮荒的问题,为我朝出兵西夏的兵事陷入到僵局。”

    “退朝!”

    满朝文武义愤填膺的不满,在寇准的强势镇压下,烟消云散。

    也只有寇准才能在如今的朝堂上说出这么强悍的话,也唯有寇准才能干出这么霸道的事情。

    换作刘娥的话,她很难说出这番强势的话,也很难做出这么霸道的事情。

    这跟其本身的男女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

    纯粹是所处的位置不同,所以在处理问题上,给人的感觉不同。

    皇家为主,百官为仆。

    皇家强压百官,那就是恶主欺仆。

    宰相强压百官,那就是大管家教育小管事做人。

    民间总是盛传恶主欺仆,又或者以仆欺主之类的话,可谁听说过以仆欺仆之类的话。

    所以在百姓们眼里,寇准这个朝廷的大管家,欺压那些朝廷的小管事,纯粹是调教,跟谁欺负谁没关系。

    这也是为何寇准在强压百官的时候,百官们屁都不敢放一个的原因所在。

    百官们怼皇家怼的欢实,那叫不畏强权。

    百官们怼寇准怼的欢实,那叫不守规矩。

    朝廷的大管家是你们想怼就能怼的?

    要是每个小管事都能怼大管家,那大管家还怎么管理朝廷这座庞大的产业?

    下了朝以后。

    赵祯晃荡着小手,愉快的离开了垂拱殿。

    今日他在垂拱殿里看足了大戏。

    学会了如何掀开百官身上的伪装,看到他们真实的面目。

    也学会了如何霸道绝伦的镇压百官。

    寇准在垂拱殿上的霸道、蛮横、不讲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以后少不了要效仿一二。

    他性子虽然仁厚,但是心里仍有一些小叛逆,有一些不服软。

    这从他亲征以后发动的庆历新政就不难看出。

    只是史书上的他,是经过刘娥一手调教出来的,性子多少有点软,耳根子也软。

    所以在百官们劝诫、或者争吵的时候,他的想法总会出现反复。

    但现在不同了。

    他不仅有刘娥调教,也有寇准从旁言传身教。

    他从刘娥身上学不到的决断、学不到的霸道、学不到的蛮横、学不到的不讲理,都能从寇准身上学到。

    然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寇季。

    寇季就像是那混进了沙丁鱼群里的鲶鱼,搅动了大宋这一摊死气沉沉的水,带动了在这摊死气沉沉水里沉寂着的沙丁鱼。

    寇季对此多少有点察觉,但他却并没有去在意。

    他推着寇准离开了垂拱殿,一路回到了寇府里。

    在他送了寇准进了卧房,准备离开的时候。

    沉默了一路的寇准,突然开口道:“老夫一时冲动,害得你以后有罪受了。”

    寇季一愣,思量了一下,明白了寇准话里的意思。

    寇准今日在垂拱殿上霸道的镇压群臣,他权臣的帽子算是坐实了,甚至还会被人骂成权奸。

    历朝历代以来,凡是能被称之为权臣,又不愿意谋朝篡位的,他们死了以后,难免会被清算,其子孙后代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寇季咧嘴笑道:“祖父说笑了,祖父还要长命百岁呢。等您百岁的那日,我也差不多五十多了。到时候面对满朝文武,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怎么会受罪呢。”

    寇准听着寇季说着宽慰人的话,无声的笑了笑。

    他自己身子骨,他自己了解。

    活到百八十岁的事情,他不敢想。

    在这个人均寿命三十岁左右的年代,活到七八十的,那都是稀罕事。

    能活过百岁的,那都是人瑞。

    即便是身上无官无爵,只是一个寻常人,赵祯这个当官家的见了,也得以礼相待。

    寇季在寇准满脸笑容中,拱了拱手,离开了寇准的卧房。

    此后几日,仍然在年节期间。

    除了寇准偶尔会入宫去关注西北的战事和淮南、江浙一带的粮荒问题以外,寇季这个朝散大夫,都没怎么出门。

    朝廷针对西夏的战事,不需要他插手。

    朝廷针对淮南、江浙一带的战事,也不需要他插手。

    准确的说,轮不到他插手。

    上元夜的时候。

    刘亨、曹佾、范仲淹三人到了寇府,邀请寇季去汴京城里游玩,赏赏灯会,逛逛诗会,猜猜灯谜,顺便看看汴京城里那些个豪门大户养出来的娇小姐。

    寇季没有推辞,点头答应了。

    寇季给自己荷包里装满了金、银榆叶,挂在腰间,随着刘亨三人出了门。

    寇季不像是刘亨、曹佾那两个货,出门的时候还带着三五个豪仆,专门被他们背着铜钱,供他们花销。

    虽说金、银在大宋并非法定货币,可它们能被当成货币使用,寇季也就没有必要跟铜钱死磕。

    寇季如今不缺钱,甚至还逐渐在向钱多的花不完的方向靠拢。

    前几日的时候,寇忠在帮寇季打理江陵两百户食邑的时候,还询问寇季,要不要在江陵两百户食邑所在的地方,建立三两个铸币作坊。

    寇季听到这个提议以后,吓了一跳。

    还带自己铸钱玩的?

    寇忠见寇季不懂这个,立马给寇季科普了一下大宋铸币的律法。

    在寇忠的科普下,寇季才知道。

    在大宋私造铜钱,不算合法,但也不算违法。

    所以民间私造铜钱成风,导致各地铜钱斤两不一,各地铜钱,皆有各地铜钱的特点,以至于金对铜币、银对铜币,兑换的价格也各不相同。

    在汴京城,一两银子可以当一贯半的钱用,可在秦川等地,一两银子可以当成十贯钱用。

    不是因为当地铜不值钱,而是因为当地人用的是铁钱。

    在寇季眼里,大宋的货币政策,比一锅烂粥还烂。

    就这,朝廷还一直是半管不管的状态。

    寇季觉得,他要是掀起一场货币战争的话,能把大宋一半的钱财,揽到自己手里。

    这个想法有点对不起赵祯。

    所以寇季在生出这个想法后不久,果断掐死了这个想法。

    然后愉快的批准了寇忠在江陵建立铸币作坊的事情,并且大手一挥,让寇忠建十个。

    并且还给寇忠写了一份如何在偷工减料的情况下,铸造出精美、耐用、人人都爱铜钱的方案。

    寇忠拿到了这个方案,就去找府上的工匠商量。

    他觉得,寇季这个方案在府上施行一下,就足以让府上的钱财,翻一成。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季已经没必有去省钱,也没必要去想方设法的去赚钱。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学会怎么花钱。

    怎么大把大把的往出花钱。

    寇季的荷包里塞的鼓鼓的,把两只七彩鸳鸯撑的肥嘟嘟的。

    在汴京城里的各种灯笼照耀下,十分耀眼。

    刘亨、曹佾、范仲淹三人陪在寇季身边,他们早就瞧见了寇季腰间的鸳鸯荷包,只是十分默契的选择了没有向寇季追问此事。

    四个人出了寇府所在的巷子,在马行街上晃荡了一圈,有些了无生趣。

    刘亨埋怨道:“比起往年的上元夜,今岁的上元夜格外冷清。”

    范仲淹淡淡的道:“先帝大丧期间,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刘亨不乐意的道:“纵然不让放药发傀儡,不让金明池的水军操练一番让百姓们观看,那也得弄点灯会,让人猜一猜灯谜啊。”

    范仲淹指着一旁用木牌取代了灯笼的灯谜摊子,道:“那不是吗?”

    刘亨瞧着那穿着浆洗的发白的长袍的摊主,撇嘴道:“一个破穷酸,那三五个铜钱当赏钱,偏一偏无知妇孺还行,能骗到我?

    还是朝廷举办的灯会,以及其他各府举办的灯会更有赚头。”

    曹佾失笑道:“猜字谜是一件雅事,怎么到你嘴里,变得这么市侩。”

    刘亨哼哼道:“他们为了引诱旁人猜谜,也是以利诱之,为何你不说他们市侩。”

    范仲淹脸色微微一黑,低声道:“粗俗,粗俗……”

    刘亨不屑的道:“知道你是个正经八百的读书人,看不起我们这些勋贵出身的。但你也不是啥正人君子,前几日在寇府喝醉了以后,一个劲的要嚷着去找姑娘。”

    范仲淹听到这话,脸色涨的通红。

    刚要反驳,就见到了寇季已经凑到了那个字谜摊前,扔下了一片银叶子,收走了摊主架子上挂着的所有字谜牌子。

    然后在摊主一面懵逼的神色中,摆了摆手道:“回去吧……这摊子我要了。”

    摊主瞧着扔在桌上的银叶子,那二两重的银叶子,十分的晃眼。

    他心里纵然想要,可却没有伸手去取。

    而是对寇季拱了拱手,认真的道:“我辈读书人,不吃嗟来之食。”

    寇季摘牌子的手一顿,不屑的撇嘴道:“我要是给你嗟来之食,我怕你吃不起。赶紧拿着钱滚蛋,不然让巡检司的人抓你进去吃板子。”

    威胁总是比软言相劝更便捷。

    那摊主听到了寇季这话,咬了咬牙,拿着桌上的银叶子,果断离开了此地。

    等摊主走了以后,范仲淹走到寇季身边,赞叹道:“寇贤弟还真是宅心仁厚。”

    曹佾在一旁点头道:“寇兄大概是看那摊主穿的单薄,怕他冻着,所以才买下了他的摊子,让他提早回家,陪家人。”

    寇季摘光了摊子上的灯谜牌子,扔到了刘亨怀里,嘟囔道:“我主要是见不惯你们在哪儿斗嘴,索性买下了这个摊子,把字谜给你们,让你们随便猜。

    可怜他?

    天下间可怜的人多了,怎么不见我去可怜别人。

    刚才离开寇府巷子的时候,蹲在巷子口里那些瑟瑟发抖的乞丐,怎么不见我怜悯他们?”

    范仲淹疑惑道:“寇贤弟不是吩咐人回府,让府上的管事给他们一顿热饭吃吗?”

    寇季翻了个白眼道:“每到逢年过节,府上都会发一些米粮给乞丐。”

    曹佾在一旁点头道:“我们曹府也是如此。”

    刘亨在一旁道:“我爹离京的时候,也吩咐了我这么做。我在去找四哥的时候,已经给他们发过了。”

    范仲淹感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寇季盯着他,幽幽的道:“等你身上的朝服换成了朱色,你们范府也是朱门。”

    范仲淹识趣的闭上嘴。

    四个人站在一个光秃秃的字谜摊子前,一言不发。

    良久以后,曹佾突然道:“我听闻今夜,有不少人在外城的园子里举办诗会,不如我们去瞧瞧?”

    范仲淹缓缓点头。

    刘亨撇撇嘴,没说话。

    寇季吧嗒着嘴道:“不会作诗怎么办?”

    曹佾急忙道:“咱们去了诗会,又不是去作诗的,咱们纯粹是去看各府的姑娘的。”

    范仲淹傲然的仰起头,对寇季道:“寇贤弟不必担心,万事有我。”

    寇季愣了愣,缓缓点头。

    范仲淹答应兜底,寇季也就不再顾及,诗会上有人会邀请他作诗。

    范仲淹这厮的才情,寇季一点儿也不怀疑。

    毕竟,这厮做的诗词,纵然是到了千年后,那也是必须背诵的。

    范仲淹答应帮寇季代笔,寇季就想到了范仲淹咏完一首诗词以后,扬言是寇季所作的场景。

    这厮以后要是还有机会作出那一篇《岳阳楼记》,在作完以后,喊一句,此赋乃是寇季作,范仲淹诵。

    那场面,绝对过瘾。

    曹佾见其他三个人都答应了,便带着寇季三人,一路行至外城。

    到了外城紧挨看街亭的一座园子前。

    曹佾递上了一张拜帖以后,主人家亲自出门,迎了他们一行进去。

    让寇季意外的是,园子居然是跟寇季相熟的潘夙的园子。

    准确的说是潘府的园子,赐给了潘夙。

第0222章 被向敏中坑了的寇季

    而潘夙邀请的客人,不仅仅有武勋世家的子弟,还有不少文臣府上的子弟。

    男宾、女眷聚在一起,吃喝玩乐,吟诗作饭,十分的热闹。

    远比外面冷冷清清的街道要强太多。

    赵恒大丧期间,百姓们在过节的时候,无法大肆庆祝,但是他们躲在自己府上,吟诗作赋,喝酒玩乐,也不会被深究。

    寇季一行到了以后,相熟的,不相熟的,皆起身施礼。

    随后陪着寇季说了几句场面话,然后各自散开,继续开始玩乐。

    寇准在垂拱殿上威风八面,把权臣的帽子扣在了自己的头上,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得巴结他孙子。

    但凡能出现在这场诗会中的人,他们各个背后家底浑厚,背景显赫,他们心里可能会畏惧寇准,但并不代表他们会卑微的跪舔。

    寇准纵然权倾朝野又如何?

    只要他不翻天覆地,还不足以影响在座的各位背后的富贵荣华。

    潘夙在他身旁找了个座位,安置下了寇季一行,然后众人开始继续诗会。

    曹佾捧着酒杯,在他们中间杯酒交错,混的如鱼得水。

    寇季、范仲淹、刘亨三人,则像是局外人一样坐在哪儿,喝酒吃菜,偶尔听一听人家吟诗作赋。

    寇季不常在圈子里混,纵然他是圈子里的人,大家跟他并不相熟,不了解他的性子,不知道怎么跟他攀谈。

    冒然的凑上去,很容易被人看成在跪舔寇府。

    范仲淹空有才华,身份、地位却不够,跟人家也不相熟,所以没人搭理他。

    至于刘亨,倒是有人偶尔会跟刘亨说一两句话,喝两杯酒,但也仅此而已。

    人家跟刘亨的兄长刘从美比较熟,跟他刘亨不是很熟。

    跑过来跟刘亨喝酒,大多也是看在刘从美的面子上。

    范仲淹低头喝了一杯酒,吧嗒着嘴,对身旁的寇季苦笑道:“酒虽好,可如同嚼蜡,如坐针毡啊。”

    寇季吧嗒着嘴,感慨道:“我也有些后悔……”

    寇季侧头看向了刘亨疑问道:“你呢?”

    刘亨眼睛瞅着对面各府小姐姑娘坐的位置,低声道:“后不后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对面有两个姑娘在偷偷打量你。”

    寇季眉头一挑,愕然道:“还有这事?”

    范仲淹顿时也来了兴致,“哪两个?”

    刘亨隐晦的一指。

    寇季、范仲淹顺着他的所指望了过去。

    范仲淹瞧见了那两个姑娘,吧嗒着嘴赞叹道:“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一个娇俏可人的富贵小姐,不错不错……”

    范仲淹瞥向寇季,笑呵呵的道:“寇贤弟,你有福了。据我观察,在这群小姐姑娘中,能比得上她二人的,一个也没有。”

    寇季见到了刘亨所说的两个姑娘以后,脸一拉,翻着白眼道:“范兄,你是从哪儿看出知书达理,娇俏可人的?

    分明是两个娇蛮任性的小丫头好不好。”

    平心而论,那两个姑娘确实是诸多姑娘中,最亮眼的两个。

    但寇季对那两个姑娘的印象不好。

    因为那两个姑娘,一个是向嫣,一个是向家小妹。

    两个人模样虽然长得不错,但在寇季面前表现的性子,过于野蛮。

    刘亨八卦的道:“四哥,我觉得她们两个是真的不错。人家一个劲的盯着你呢,肯定对你有意思。”

    寇季翻了个白眼。

    虽然他不知道向嫣姐妹为何盯着他,但是他可以肯定,人家肯定不是对他有意思,才盯着他。

    ……

    另一边。

    向家小妹从寇季出现以后,就一直在磨牙,像是见到了仇人一样。

    当她看到了寇季腰间悬挂的荷包的时候,吓了一跳。

    她赶忙拉着身边的向嫣,急声道:“姐姐姐姐,前几日你绣的那个荷包不是丢了吗?我看见了。”

    向嫣一愣,疑问道:“在哪儿?”

    向家小妹赶忙指了指寇季腰间。

    向嫣一瞧,就看到一只被撑的胖乎乎的荷包挂在寇季腰间,那荷包上,绣着两只七彩的鸳鸯。

    那本是她绣出来,添进嫁妆里的东西。

    在房里搁着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丢了。

    寻找了好久也没找到。

    她以为这辈子也不可能见到了,却没想到,它居然出现了在一个不该出现的人身上。

    向嫣微微咬了咬银牙,低声道:“它怎么会出现在寇季身上。”

    向家小妹愤愤不平的道:“肯定是祖父邀请他到府上做客的时候,他顺手偷的。”

    向嫣瞥了自己妹妹一眼,沉吟着摇了摇头,道:“你我的闺房,皆在后院。他到我向府做客,从没有进过后院,如何偷。”

    话说到这里,向嫣大致已经知道了荷包为何会到了寇季手里。

    定是她那个老不羞的祖父,偷偷的从她房里顺走,然后塞给寇季的。

    她那个老不羞的祖父,在育人一道上,刚正刻板,不通情理,可在男女之事上,一直是个老不羞,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向嫣觉得,在她看到了自己绣的荷包挂在寇季腰间的时候,本该生气的。

    可她现在非但不生气,心里还有些羞涩和慌乱。

    她害怕寇季拿了她绣的荷包以后,会胡思乱想,会觉得她钟情于他。

    其实向嫣很早之前就知道寇季的存在,她之所以不顾形象的闹到了向府的厅堂里,扬言不会嫁给寇季,也跟着有关。

    那还是寇季在宫里陪赵祯读书的时候。

    向敏中作为他们的先生,回府以后,难免会拿他们跟自家府上的孙子孙女比较。

    向嫣自然从向敏中嘴里,得知了赵祯、寇季等人的性子、学问情况。

    那时候向敏中还没有把寇季当成孙女婿的想法,所以在他口中,寇季就是一个有点小聪明,有点狡猾,有点不学无术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向嫣对寇季才没有好感。

    才会闯进向府厅堂,跟他说出那番话。

    如今寇季在汴京城里的地位步步高升,美名一步一步的传扬,让她的心思有些变化。

    寇季的纯孝之名,在大宋朝,没有人会质疑。

    从他给寇准做出了寇公车的那一刻起,他的孝行就被传播到了大宋的每一个角落。

    再到他为赵恒守灵,跪的差点双腿残疾,传出去以后,他的纯孝之名就变得不可动摇。

    年末的时候,那些个借着寇公车谋利的勋贵子弟,给六疾馆、孤独园以寇季的名义,捐赠了大量的寇公车,把寇季纯孝的名声推到了顶端。

    如今大宋境内,提到孝子贤孙,必有寇季的名字。

    这也是为何寇季在朝堂上讥讽了百官以后,没人传他风言风语,诋毁他名声的原因所在。

    在寇季纯孝的名声达到了顶端的时候,跑去抹黑寇季,非但不能伤到寇季,反而还会给自己招黑。

    此后,寇季在延福宫里逞匹夫之勇,为大宋扬威,更是被百姓们争相传诵。

    大宋被辽人欺负多年,在赵恒一味袒护下,辽人到了大宋,那也是嚣张跋扈。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

    寇季此举,可是大大的为宋人涨了一波威势,百姓们自然把寇季当成英雄对待。

    寇季名声越来越大,向嫣对寇季的态度转变,那也是必然的。

    虽说还谈不上喜欢寇季,钟情于寇季,但是至少不像是以前那么讨厌了。

    然而。

    向嫣的心思,向家小妹不了解。

    她不顾向嫣的解释,当即就想去找寇季问一个清楚,却被向嫣着急忙慌的拦下。

    她们姐妹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当即就有其他府上的小姐姑娘们凑了过来,询问缘由。

    向家小妹嘴上没把门,当即就告诉了人家,说是寇季偷了向嫣绣的嫁妆之物。

    那些个各府的千金小姐们,听到这话,有些不淡定了。

    向嫣在她们姐妹圈子里,一直处在比她们高一头的位置。

    才学、样貌、家世,三样加起来,远比其他人要强。

    也是因为如此,向嫣挑夫婿的目光,远比她们要高。

    她们也一直私底下议论,想知道谁有这个资格拿下向府的这一多高贵的牡丹。

    论来论去,最后论出的人选,只有一人。

    谁?

    赵祯!

    她们觉得,以向嫣的眼光、才学、家世、样貌,也唯有宫里的妃位,又或者后位,才能安放下她。

    她们也知道向敏中比较中意寇季当女婿。

    但寇府没有回应,向嫣也没点头。

    做不了数。

    可如今不同了。

    向嫣绣给以后夫婿的荷包,被寇季拿了,从向嫣身上看不到一丝恼怒。

    那就很耐人寻味了。

    她们的八卦之心瞬间燃起,追着向嫣、向家小妹,询问具体细节。

    然后询问完了以后,就把这件事传给那些尚不知情的人。

    然后,不到一刻钟,园子里参加诗会的人,全知道了这件事。

    也不知道谁传话的时候,出了岔子。

    话传到了最后,变成了向嫣爱慕寇季,私底下送了荷包给寇季。

    向嫣在听到话被传变味了以后,掩面而走。

    那些个爱慕向嫣的勋贵子弟们,却炸锅了。

    他们一个个盯着寇季,像是在看仇人一样。

    变了味的话,自然不可避免的传到了寇季三人耳中。

    寇季并没有多做解释。

    明明是向敏中那老倌干的破事,但他却没办法宣之于众。

    因为就算他说出来了真相,在场的人也不会信。

    向家闺女在汴京城里那是出了名的好,根本不愁嫁。

    多少人求着向敏中要娶向嫣呢。

    向敏中都没答应。

    他纵然中意寇季,也不可能舍下脸皮,干这种又羞又臊的事情。

    范仲淹瞧着那些用看仇人目光看着寇季的勋贵子弟,嘴角含笑的道:“寇贤弟,最难消受美人恩,现在你感受到了吧?”

    寇季翻了个白眼,淡淡的道:“没啥好感受的……”

    刘亨瞧着那些人火辣辣的目光,假装怯怯的道:“他们要是一拥而上,想弄死你,我可不可以先跑?”

    他这是在调侃寇季。

    那些人要真一拥而上的话,他少不了出手,维护寇季一二。

    寇季又翻了个白眼,道:“他们要是真的一拥而上,我一定会躺平了,躺着不动,任由他们施为。”

    刘亨一愣,失笑道:“我倒是忘了,你身边跟着一位不讲理的高手。”

    那些人恨不得用目光把寇季戳的千疮百孔,但真的没有一拥而上。

    只是有人开口,让寇季作诗,为难他。

    那些人一个个把自己说的很低很渺小。

    说什么自己是勋贵家里的子弟,平日里只知道舞刀弄枪,根本不会读书写字,想让寇季这个文官,展示一下文采,让他们见识见识。

    他们属于那种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带眨眼的。

    刚才他们可是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吟诗作赋,恨不得告诉所有人,他们一个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很多人总是觉得,古代的将门勋贵,大多都是那种不学无术,只会舞刀弄枪的肌肉疙瘩。

    其实不然。

    别的朝代如何,寇季不知道。

    但寇季身处宋朝,对宋朝那些将门勋贵家里的子弟,有着清楚的认知。

    将门勋贵家里的子弟,废物、纨绔子弟,只有那么二三子。

    余者,皆是文武兼修的人才。

    只是他们从出生的那一刻,就被划入到了武勋的行列。

    在这个重文抑武的年代,他们纵然有才华,也得憋着、忍着,不显山不漏水,甚至对外还得装出一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的样子。

    比如李惟贤那个小家伙。

    年纪轻轻,远比一般进士知道的要多。

    在宫里陪赵祯读书的时候,经常问的那些教他的官员们哑口无言。

    那些官员们需要摆出自己先生的身份,或者巧言诡辩,才能从他口下逃脱。

    妥妥的天才一枚,考个进士,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但是他出身勋贵之家,纵然有才,也很难走文官的路子,只能怀着满腹的才华,在勋贵行列里晃荡。

    所以那些个勋贵家的子弟们说自己不学无术、不会读书写字之类的话,寇季一个字也不信。

    人家一个劲的贬低自己,只是为了等寇季吟诗作赋以后,好羞辱他、批判他。

    比如寇季做了一首诗,人家逐字逐句挑刺的时候,就可以说:“哎呀,寇兄弟,我一个不通文墨的大老粗尚且知道,这个字用在这里不合适,你一个满腹锦绣的读书人,怎会不知道?”

第0223章 范仲淹扬名,征西夏大捷

    寇季瞧着那些个勋贵子弟,撇了撇嘴。

    他在考虑,要不要搬出一些熟知的诗词,吓死他们。

    但再三考虑以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本就不是以才名入仕的,猛然间作出一两首佳作,肯定会被人质疑。

    到时候别人要是缠着他,天天作诗,他肚子里总有被掏空的时候。

    于其到时候被人说成江郎才尽。

    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作诗。

    他腹中的存稿,有用尽的时候,可别人的才华,那是多得用不完。

    为何不用别人的呢?

    比如坐在他身旁的范仲淹。

    范仲淹若是以后地位高了,没办法带在身边帮他作诗,那他还可以开发一下正躲在情人虫娘房里怨天尤人的柳永。

    还可以开发开发欧阳修、苏老泉、苏家三兄弟等等。

    大宋缺猛将,缺治世能臣,唯独不缺文学家。

    以他的身份地位,有的是人供他驱使。

    当即。

    寇季的目光就落在了范仲淹身上。

    范仲淹见寇季看向他,就明白了寇季的用意。

    范仲淹踌躇了一下,瞥着寇季,低声道:“寇贤弟当真不作一两首诗词?”

    在范仲淹眼里,寇季能说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样的话,文采必定不弱。

    虽说寇季假托于人,说是别人说的,可经过了范仲淹暗中查验以后,并没有发现寇季口中的那位贤才。

    所以他心里断定,这话必然是寇季说的,只是寇季似乎看不上士林里的名声,所以才假托于人。

    在范仲淹看来,寇季让他出面帮忙作诗,纯粹是在提携他。

    在座的都是勋贵家里的子弟,还有不少名门子弟,能跟他们对诗,那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若是能借此压服这些勋贵家里的子弟,以及那些名门子弟,那他的名声一定会传遍汴京城。

    到那个时候,他想不升官都难。

    范仲淹的心思,寇季不懂。

    在听到了范仲淹低声询问的话以后,寇季挥挥手,“来的时候,你可是答应了我的,若是要作诗,你负责给我兜底。”

    范仲淹苦笑道:“来的时候,我以为是寻常的诗会,到了以后才发现,坐在这里的皆是满门朱紫。我官职低微,人家连搭理我的意思都没有。

    如今你让我作诗,让我抢了你的风头,让我借着你的机会扬名,我有些不好意思。”

    寇季一愣,没料到范仲淹居然还有这种想法,他也没有多解释,淡然笑道:“放心大胆的作你的诗词,我扬名的机会,多不胜数,差这一桩也不碍事。

    你却不同,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想扬名,恐怕要等到许久以后了。”

    寇季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了,范仲淹也不再矫情,也没有推辞。

    他多次升官,都是寇季在背后谋划的,他欠寇季的人情多了,也不差这一桩。

    他略带歉意的对寇季拱了拱手,道:“那范某就不客气了。”

    寇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范仲淹整理了一下衣冠,缓缓起身。

    那些个勋贵子弟见到了范仲淹站起,略微皱了皱眉头。

    他们还真有些看不上范仲淹。

    但寇季既然有心让范仲淹做先锋,他们也不好追究此事。

    他们觉得,等他们压服了范仲淹,就是寇季出手的时候。

    虽说中间多了一论对诗,但也变相了加重了他们之后嘲讽寇季的砝码。

    范仲淹面对那些勋贵子弟,不卑不亢的道:“请诸位出题……”

    当即。

    那些勋贵子弟们也没有客气,纷纷出题。

    范仲淹脸上含着笑意,面对那些勋贵子弟,一一作答。

    从范仲淹开口的那一刻,勋贵子弟们就知道自己撞上了铁板。

    因为范仲淹开口就是一篇佳作。

    随后又是佳作连连。

    一连十八首咏上元夜的佳作,压的勋贵子弟们哑口无言。

    最后,在寇季朗声大笑中,勋贵子弟们恭送他们一行人离去。

    临走的时候,寇季喊住了范仲淹,笑道:“你一首首佳作,压服了所有人。总得留下名号,不然以后别人想找你找回场子,也不知道该找谁。”

    范仲淹知道寇季有心帮自己扬名,他也没有客气。

    他对着勋贵子弟们拱了拱手,道:“苏州范仲淹……”

    简短的五个字,印在了勋贵子弟的脑海里。

    寇季带着范仲淹三人,大笑着离去。

    今夜上元夜。

    没看到药发傀儡,没看到万紫千红的花灯,更没见识到汴河畔花房魁首,也没见到那以诗词闻名天下的柳永。

    唯独火了苏州范仲淹。

    从正月十六开始,苏州范仲淹五个字,伴随着范仲淹做出的十八首咏上元夜的佳作,一起火遍了汴京城。

    范仲淹那冷清的府邸,一下子被各路人马围堵住,堵的水泄不通。

    求诗的、求画的、求提携的,还有带着大笔嫁妆求收留的,多不胜数。

    范仲淹不敢回府,只能躲在寇府里躲清静。

    寇府。

    寇季所在的园子,四季苑里。

    寇季盯着仆人们,在四季苑的月亮门上换上了铭刻着四季苑的砖石。

    对一旁陪着他一起盯着仆人们做工的范仲淹笑道:“成名的感觉如何?”

    范仲淹吧嗒了一下嘴,感慨道:“未成名时,日日盼,夜夜想。成了名以后,反而有点不自在。”

    顿了顿,范仲淹脸上浮起了一丝苦涩,低声道:“如今我范府的大门,被那些个慕名而来的人堵得水泄不通。

    那些求诗的,求画的,为了我亲笔书写的上元词,一掷千金。

    他们给出的价钱,比我一年的俸禄都高,我是真不敢收啊。”

    寇季盯着仆人们把四季苑三个字固定好,才回过身盯着范仲淹,意外的道:“你为官也有好些年的,这些年就没有人巴结你,给你润笔之资?”

    范仲淹晃了晃脑袋,道:“我初入官场,就被派往了厢军中担任监军,那些指挥使、都虞侯倒是有钱,可人家一个个有身份有背景的,不需要巴结我。

    底下那些官卑职小的倒是愿意巴结我。

    可他们那点俸禄,还不够养活他们一家人呢。

    我要是收了他们的孝敬,他们家里人就得饿肚子。

    所以他们送上来的孝敬,我都加在了他们的俸禄里,一并发还给了他们。”

    寇季一愣,低声道:“我可听说,军中喝兵血的事情,屡见不鲜,你就没喝一两口。”

    范仲淹惨笑道:“自太宗兵败高梁河以后,厢军就不再是以前的厢军。如今的厢军中,被朝廷塞满了各地的灾民。他们算是什么兵?

    比乞丐强一点的乞丐而已。

    我要是喝他们的血,我怕会烂肚子。”

    寇季上下打量着范仲淹,点头道:“你倒是清正……”

    范仲淹晃了晃脑袋,苦笑道:“我算什么清正,我只不过是良心没被狗啃干净而已。”

    寇季盯着他,淡然道:“你清正归清正,但是你无能。”

    范仲淹一愣,一脸愕然。

    寇季淡淡的道:“我要是你,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他们吃饱饭,而不是什么都不做,长吁短叹的怜悯他们。”

    范仲淹深深的看了寇季一眼,躬身道:“受教了……”

    寇季吧嗒着嘴道:“那些到你府上送礼的,求画的,想收你就收,不需要顾及什么。钱财在他们手里,只会窝在库房里发霉,到了我们手里,多少也能接济一下我们想怜悯的人。”

    范仲淹听到这话,重重的点了点头。

    当即,他辞别了寇季,回到了范府,开始开门迎客。

    时间一晃。

    到了正月底。

    年休结束以后,各级衙门刚开衙理事。

    一支百人的骑兵,闯进了汴京城。

    他们身背小旗,披甲持刃,入了汴京城以后,大声高呼。

    “割踏寨大捷!”

    “长城岭大捷!”

    “十里井大捷!”

    “……”

    三场大捷,引动了整个汴京城。

    巡检司的人在得到了消息以后,迅速的派遣出了巡检司的人,提着鼓、扛着锣,奔走在汴京城各处,将这个消息宣告给了每一个人。

    朝廷出兵西夏的消息,也正式宣告给了百姓。

    朝廷趁着西夏和辽人大战的时候,兵出西夏,一连打了三场胜仗。

    百姓们听到以后,十分振奋。

    多少年了。

    多少年大宋没有开疆拓土了。

    没料到朝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三州之地入手。

    没错,正是三州之地。

    割踏寨是大宋通往西夏韦州的必经之地,长城岭是大宋通往西夏洪州的必经之地,十里井是大宋通往西夏龙州的必经之地。

    拿下这三个地方,那么西夏的韦州、洪州、龙州,就成了大宋的囊中之物。

    百姓们也顾不得赵恒大丧期间不能庆祝的规矩。

    他们吩咐奔到了街头,披红挂彩的相互清楚,大喊大叫着,十分热闹。

    巡检司的人觉得百姓们坏了规矩,想抓人,可他们带着他们的人手上街以后,发现城里的百姓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庆祝。

    顿时,他们打消了抓人的念头,速速的把这个消息报给了朝廷。

    他们心里也清楚,朝廷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只会张榜训斥百姓一番,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毕竟,法不责众。

    庆祝大宋大胜的百姓,数以几十万的计,朝廷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杀了。

    皇家的规矩,在面对百姓的时候,总是会选择低头,这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情。

    三场大捷的消息送进了宫里以后。

    皇城上的钟声被敲响了。

    百官们换上了朝服,匆匆赶进了皇宫。

    等他们入宫以后,就看到了刘娥重新出现在了垂拱殿。

    她跟寇准两人,正大笑着奖赏那些前来送捷报的将士。

    言官们有心提醒刘娥,想告诉她,说她出现在垂拱殿不合适。

    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眼下朝廷大胜,连取三州之地,正是所有人都开心的时候。

    并且这件事刘娥也有参与,前方的将士们开疆拓土,也有她一份功劳。

    这个时候去给她挑刺,她或许不会像寇准那么霸道的把官员一撸到底,再踩进泥土里。

    但是随手收拾两下,还是可以的。

    等到百官们按照班列站好以后。

    刘娥高举着手里的三场捷报,“西夏洪州、龙州、韦州,尽入我大宋版图。为大宋贺!为官家贺!”

    百官们听到这话,齐声道贺。

    等百官们齐声道贺以后。

    刘娥捧着三场捷报,又道:“哀家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先帝,让先帝能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诸位爱卿,随哀家去大庆殿。”

    当即,刘娥就引领着百官,去了大庆殿,祭拜了赵恒。

    然后把三场捷报供奉在了赵恒灵前的案几上。

    随后再次回到了垂拱殿上。

    经刘娥和寇准商议以后,决定将此事明发邸报,昭告天下。

    大宋新添三州之地,自然要告诉全天下的百姓,让全天下的百姓们跟着一起乐呵乐呵。

    刘娥更是在宫里设宴,留下了百官,一起为这一场大胜饮宴。

    只是碍于赵恒大丧,没有歌舞而已。

    席间。

    向敏中见寇季一个人坐在一角,独自喝酒,就凑到了寇季身边,低声道:“是不是觉得刘娥借此又走到了台前,觉得不高兴?”

    寇季摇了摇头。

    向敏中疑惑道:“那你为何不跟百官一起相庆?”

    寇季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疑惑的道:“借着西夏王李德明抽空了全国的兵力抵御辽国之际,遣近三十万人的兵马,入侵西夏,夺韦州、洪州、龙州,就像是在捡城池一样,有什么可值得庆祝的?”

    顿了顿,寇季继续说道:“永兴路马步军都指挥使李昭亮兵进十里井,一路杀到了龙州城,龙州城里只有三两千老弱病残的西夏守军,他率领着近十五万的人马,打人家三两千的老弱病残,就跟玩似的。

    云麾将军折惟忠,领府州五万精兵,兵进长城岭,仗还没打,西夏那些老弱病残的守军听到折家军到了,吓了提着裤子就跑,折惟忠几乎兵不血刃的杀到了洪州城下。

    内殿崇班、知青涧城事种世衡,干脆连兵都没有出,紧紧用自己埋伏在韦州的探子,就除掉了韦州城城主。等他人到韦州的时候,韦州各部西夏兵马,全部跪地请降。

    前者率领着十五万兵马去攻打西夏三两千的守军,如何不能胜?

    一人撒一泡尿,也能把那三两千的守军淹死。

    后两者呢?

    那是积攒了多年的威望,布置了多年的暗棋。

    他们积攒了多年,布置了多年,若是还不能胜,那岂不是白攒了威望,白布置了这么多年。

    再说了,西夏如今全部的兵力,几乎都在跟辽人酣战。

    留在各地的那些守军,根本不堪一击。

    朝廷出动的都是精锐,这要是还不能赢,那他们不如死了算了。”

第0224章 辽军大败

    向敏中撇撇嘴,似笑非笑的道:“老夫怎么听你的话酸溜溜的,是不是因为没能去分一杯羹,觉得心里不甘。”

    寇季斜眼瞧着向敏中,撇嘴道:“我可没你说的那么肤浅。”

    向敏中嘿嘿道:“你要是不肤浅,就不会那么贪财。”

    寇季愣愣的道:“我怎么贪财了?”

    向敏中吧嗒着嘴道:“宫里赐给你的那些金杯玉盏你没少拿它们换钱吧?”

    寇季一脸疑惑。

    向敏中幽幽的道:“正月十五的时候,老夫应邀参加了一场扑卖会。官家御用的玉碗,价值不过只有十万贯左右,硬生生的被抄到了二十万贯,当真是厉害啊。”

    向敏中瞥向寇季,低声道:“这汴京城里,论揽钱的手段,没人能比得过你。”

    寇季愣了一下,仔细回忆了一下。

    于想起了这个茬。

    正月初十的时候,寇忠在盘点府上财物的时候,询问寇季,宫里赐下的那些东西怎么处理。

    寇季随口说了一句,拿去扑卖。

    还告诉寇忠,那些东西都是官家和皇亲国戚用过的,上面都沾染着龙气呢。

    要是宣传宣传,一个个都能卖出高价。

    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寇忠办事效率这么快。

    向敏中见寇季沉思着不说话,继续道:“还不承认你肤浅?”

    寇季摊开手,淡淡的道:“好吧,我承认我肤浅。”

    向敏中见寇季服软,满意的点点头,道:“你对西夏的战事如何看?”

    寇季沉吟了一下,认真的道:“若是能拿下长城以南的所有地方,此后在无西夏。”

    向敏中一愣,愕然道:“你的意思是,他们能拿下长城以南?”

    寇季点头道:“速度够快的话,除了灵州,其他各地会尽数归于我大宋。”

    向敏中惊讶道:“西夏的富庶之地,尽在长城以南。若是被朝廷拿下了,西夏在宋辽夹击下,必定灭亡,那可不低于灭国之功啊。”

    向敏中原以为,此次出兵,只是为了图谋一两州之地。

    听到了寇季的说法以后,他才意识到了这一场战事有多么至关重要。

    当即。

    向敏中这个老倌也不跟寇季多说,转头去找寇准、刘娥去了。

    他去找寇准、刘娥做什么。

    寇季大概也能猜到。

    无非是替他几个儿子在进击西夏的军中谋划一两个职位,好借机分润一波功劳。

    寇季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那是因为,这么干的不止向敏中一人。

    此前他们在得知朝廷出兵的时候,一个个义正言辞的要找朝廷讨说法。

    如今看到了有功劳分润,一个个又想凑上去,分润一点功劳。

    当饮宴快结束的时候,前方征讨西夏的大军中,多了十几个监军,三十多个督粮官,其他杂七杂八的官员上百。

    寇季对此,没有任何看法。

    只要西夏和辽国之间的大战不出岔子,只要朝廷征讨西夏的兵马不出岔子,朝廷侵占西夏**州的疆土,还是轻而易举的。

    虽说西夏是游牧民族,不会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随时都可以卷土重来。

    但是只要朝廷的兵马进境足够快,稳稳的占据了长城以南的西夏疆土,顺便占据遍布于西夏境内的长城。

    有长城做屏障,被大宋和辽国联手打成死狗的西夏,也只能望洋兴叹。

    想要从大宋手里夺回西夏的疆土,就只能绕过长城,从大宋西边进军。

    但是他们要先跟甘州回鹘,以及青塘,先打一场再说。

    大宋在进攻战争中频频失利,但是在防守战上,很少会落败。

    有了长城作屏障,足以抵御西夏残余的进攻。

    饮宴散了以后。

    寇季刚出了宫殿的殿门,向敏中这个老倌志得意满的找上了寇季。

    他在此次征讨西夏的大军中,给三个儿子争来了三个督粮官的位置,肯定会在这一次大战中,分润不少功劳。

    加官进爵指日可待,所以他很高兴。

    他见到了寇季,大大咧咧的问道:“寇小子,你什么时候到老夫府上提亲?”

    寇季假装一脸茫然,“什么提亲,小子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向敏中听到这话,脸一耷拉,愤愤不平的道:“你小子偷了老夫孙女绣给她未来夫婿的荷包,又带着它四处招摇,散布谣言,说老夫的孙女钟情于你。

    如今老夫孙女的名声都被你坏了。

    你还想不认账?”

    寇季挑起了眉头,神色古怪的道:“你确定荷包是我偷的?”

    向敏中脸上的神情一僵,胡搅蛮缠的道:“老夫不管这荷包是怎么到你身上的,既然你戴了,又借机去招摇了。老夫的孙女的名声,因此也坏了,你就得负责。

    不然……不然……”

    向敏中左右瞧了瞧,瞧见了殿门口的柱子,恶狠狠的威胁道:“不然老夫就在你寇府里找一个柱子撞死,看你寇府如何在汴京城里立足。”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干巴巴的道:“要不要这么狠?”

    向敏中哼哼道:“你坏了老夫孙女的名声,老夫自然得给她讨一个公道。”

    寇季解释道:“此事非我所愿,纯粹是那群好事者干的。再说,小子跟令孙女年龄还小,还不适合谈情说爱,也不适合成婚。”

    向敏中闻言,气哼哼的道:“什么不适合?你小子今年十七了。老夫当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抱两个了。

    你祖父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花魁娘子都收了两房了。”

    寇季干笑道:“先帝大丧期间,不适合谈情说爱。”

    丢下这句话,寇季逃跑似的离开了宫殿。

    向敏中瞧着寇季跑远了的背影,捶胸顿足的骂道:“臭小子,你跑得了吗?老夫去找寇准说理去。”

    向敏中堵在殿门口。

    等到寇准出来以后,就迎了上去,堵住了寇准。

    他对待寇准,可没有对待寇季那么和颜悦色。

    他堵住了寇准,气哼哼的道:“寇准,你孙子坏了我孙女的名声,你看着办吧。”

    寇准今天心情不错,听到了向敏中这话以后,也没有生气。

    他思量了一下,沉吟道:“过几日,老夫让人把庚帖送过去,你先找人合一合八字再说。”

    原本寇准是不打算理会寇季婚事的。

    可寇季如今都十七了,还没有成婚,平日里也不去烟花柳巷之地厮混,也没个相好的,甚至连小妾也没有。

    府上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丫鬟们,平日里就爱去寇季门前晃荡,也没见寇季把那个糟蹋了。

    寇季就像是那庙里的沙弥,一点儿女色也不近,这让寇准有些担忧。

    汴京城里的一些风言风语,他也略有耳闻。

    有传言称,寇季好男风,所以才不近女色。

    甚至还有人说,寇季在外面圈养了一个美男,供自己玩乐。

    传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

    若不是寇季整天在寇准面前晃荡着,寇准八成就信了。

    毕竟,寻常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那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不是偷看人家俏寡妇洗澡,就是整日里往烟花柳巷之地钻。

    纵然那些自命为正人君子的读书人,也会纳一两房小妾,偶尔躲在闺房里偷乐。

    也正是因为如此,寇准才打算出手,管一管寇季的婚事。

    向敏中听到了寇准的话,脸上于浮现出了笑意。

    “那老夫在府上等你派人送庚帖过来。”

    寇准缓缓点了点头。

    此后几日。

    寇准背着寇季,给向府送去了庚帖。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不容乐观。

    八字不合。

    寇季跟向嫣八字不合。

    这让两个背地里一起谋划的老倌心里有些不爽。

    他们找了七八个合八字的,得出的结论都是如此。

    不仅没有听到一句好话,甚至一个比一个说的恐怖。

    什么二人结合,必定会祸及满门;什么二人结合,寇向两府都会糟难;还有说寇季有早夭之相,肯定会早死的。

    然后。

    这些人被两个恼羞成怒的老倌,送进了刑部大牢里。

    一个妖言惑众的帽子,稳稳的扣在了这些人头上。

    在两个老倌的强势镇压下,之后帮寇季、向嫣合八字的人,一个个净说好话。

    两个老倌这才满意了。

    等他们准备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向敏中的夫人出面,拦下了此事。

    向敏中的夫人信佛,平日里没少往大相国寺跑,所以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特别敬畏。

    她知道寇季和向嫣八字出了问题,两个老倌强势镇压,非把两个人的八字合在一起,明显不妥。

    所以阻拦了这桩婚事。

    两个老倌为此还跟向敏中的夫人强辩了一番。

    最终也没辩出一个结果。

    此事不了了之。

    从合八字开始,到合八字结束。

    寇季全不知情。

    他完全不知道,他差点多了一桩婚事。

    他全身心的盯着朝廷征讨西夏的战事。

    二月二龙抬头的时候。

    大宋这个强势插入战场中的强龙,也抬头了。

    李昭亮率领的十五万兵马,在拿下了龙州以后,直扑牛心亭,夺下了靖边、横山一线的长城。

    折惟忠率领的五万人马,拿下了洪州以后,兵出洪州,直逼西夏军事重地嘉宁,在古乌延城,跟李德明仓促组织起来的三万西夏兵马大战了一场,战而胜之。

    此后一路长驱直入,杀向了嘉宁。

    种世衡率领的清涧城兵马拿下了韦州以后,跨过了瀚海,拿下了西夏的博乐城、耀德城,转战向西,攻占峡口、鸣沙、应理等地。

    三路兵马,气势如虹。

    西夏在长城以南的疆土,有一小半落在了大宋手里。

    随后,大宋连连获利。

    李昭亮的兵马在拿下了靖边、横山一线的长城以后,以长城为屏障,向西夏的石州、银州一线进军。

    二月末,克石州,三月中旬克银州。

    折惟忠在嘉宁大战西夏兵马,战而胜之,拿下了西夏的宥州、盐州,他占据的宥州、盐州一线的长城,跟李昭亮占领的长城,连成了一条线,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屏障。

    种世衡率领的兵马,相继拿下了峡口、鸣沙、应理等地。

    四月底的时候。

    整个长城以南的西夏疆土,几乎全部落在了大宋手里。

    折惟忠的兵马和种世衡的兵马,会师灵州川河畔,准备向西夏的灵州逼近。

    然后,李昭亮率领的兵马,在拿下了银州以后,迟迟没有动静。

    李德明见长城以南大部分的西夏疆土落在了大宋手里,他一面派遣使节,到大宋朝堂上各种哭诉,各种表忠心,一面在抵御辽人的同时,让其子李元昊,率领十万兵马南下。

    以前,大宋只要有攻打他心思的时候,他就会派遣使者到大宋,各种哭诉,各种表忠心,无往而不利。

    大宋不仅会放弃攻打西夏,反而还会赐下很多好东西给他。

    可这一次,大宋好像是铁了心要跟他翻脸,他多次叨扰也没有用。

    在灵州川河畔,李元昊率领的十万兵马跟折惟忠、种世衡的兵马对持着。

    折惟忠、种世衡的兵马到了灵州川河畔以后,并没有冒然出击。

    他们在等李昭亮率领的十五万大军前来回合,然后同李昭亮的兵马一起,逼向灵州,拿下整个西夏长城以南的疆土。

    可他们在灵州河畔,等了足足一个月,也没有等到李昭亮出现。

    就在他们频频向朝廷上书,询问李昭亮为何迟迟没有动作的时候,一个惊天的消息传来。

    李德明和耶律隆绪,双方合计近百万兵马,决战于定州。

    李德明巧施诡计,掘黄河堤坝,引黄河之水,倒灌辽军,辽军大败。

    号称霸主国的辽国败了,号称百战百胜的耶律隆绪败了,败在了西夏王李德明手里。

    辽国不可战胜的信念被摧毁了,李德明的威势一下子拔高了起来。

    没有人愿意相信这个消息,可这件事确确实实发生了。

    种世衡见自己多番催促,朝廷也没有动向,当即差遣有生死之交葛怀敏快马加鞭赶到汴京城,亲自询问此事。

    葛怀敏也是将门虎子,其父是已故太尉葛霸。

    葛怀敏入京以后,找到了寇准。

    并连同寇准二人一起入宫。

    面见刘娥。

    资事堂上。

    刘娥端坐在座椅上,面无表情。

    寇准阴沉着脸,盯着刘娥,沉声道:“太后,李怀亮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他率领的十五万兵马,待在银州迟迟没有动静?

    如今西夏大败辽国,势头正猛。

    若无李昭亮率领的十五万兵马协助,朝廷之前收复的那些西夏疆土,只怕又要被西夏人占回去。

    说不定西夏人还会借此南侵。”

    刘娥眯着眼,低声道:“折家军历来忠勇,种世衡素有智谋,有他二人固守在灵州河畔,绝不会让西夏人南侵一步。

    哀家相信他们能够挡得住西夏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4992/ 第一时间欣赏北颂最新章节! 作者:圣诞稻草人所写的《北颂》为转载作品,北颂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北颂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北颂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北颂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北颂介绍:
寇季魂穿北宋,成为了千古名相寇准的从孙,作为一个标准的官三代,他本该走马架鹰,过着最嚣张的纨绔生活。然而,当他拿着便宜父亲邀他入汴京享福的信入京以后,才发现……祖父寇准,貌似要凉!【书友群:一九五九九二九八一】北颂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颂,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颂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