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0、此番夙愿了(三十六)
“皇兄,你可真是机关算尽,太自私自利!”元嘉突然横眉竖目。
相较起来,元濯一脸淡定,一点没有被揭穿的做贼心虚,甚至还微微挑了挑眉,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而原本不大舒服的宁黛,在听完元嘉对元濯的指责后,那些不舒服突然都散了。
这大义凛然的样子,干嘛呀,为无辜的她抱不平?
竟不知道这位九皇子还有这么善心一面哦。
宁黛重新坐回去,秒入看戏模式。
要是手边还有把瓜子就更好了。
元嘉看对面那人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又继续指责道:“你想用以退为进来保全你自己,却不惜利用无辜之人!”
这下宁黛听得更真切了,这人果然是在为她出头。
无缘无故示好,也与非奸即盗相等。
宁黛将元濯那一脸淡定学过来自用,两人端看这位九皇子还要占据道德制高点指责点什么。
元嘉越说越气,特别是元濯半天一个闷屁都不放,更叫他胸中一口恶气无处宣泄。
要不是元濯是个病秧子,元嘉早想上前揪起他暴揍一顿。
无耻之徒!
“你如此仗着父皇对你疼爱为所欲为,可想过这事若是被揭穿,会多伤他的心!又可曾想过,有朝一日等你利用完她后,你又要如何待她,又要外人如何看她!”
宁黛默默把自己对号入座,后半段这个“她”是她没错吧。
随着被指责的人始终毫无反应,元嘉越发跳脚,说到后来,连告发都威胁了出来。
也是到这关口,元濯没再继续沉默下去。
相比起元嘉的气急败坏,元濯的反问也显得没什么气势,软绵绵的。
可偏偏,内里藏着一针见血。
他问:“皇弟如此指责,是为了父皇?还是为了其他,亦或是为你自己?”
果然,元嘉顿时哑火。
只是他再看向元濯的视线,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毒,好似被抢了老婆,天理难容一样。
元濯泰然的全盘接收了他的视线,之前由着元嘉说那么多,这会儿终于到了元濯这个主人开口反击的时候。
“如此说来,前天皇弟拦下我的王妃,便也是要说这些?”
话里有词刺痛到了元嘉,他搭在桌上的手顷刻攥紧成拳。还是那话,如果不是元濯那病歪歪的样子,元嘉已经提人来打。
但有些什么,心知肚明的人已然心照不宣。
也正因为这份心照不宣,两人接下来都没有再开口。
眼看着撕逼大会就突变成了沉默的……追悼会吗???
也不是,两人虽然没再出声,但眼神交流没有停止过。
宁黛看看两人,不打算继续让两人比拼眼神。
没有声音的吵架,那是没有灵魂的。
宁黛先侧头问元濯:“你还怼他不?”
元濯收回眼神:“……”想笑,但忍得住。
微微摇了摇头。
不聊了,好的。
宁黛再转头看向因为还瘸着腿,所以全程只能乖乖坐着的元嘉:“这位殿下,你可以走了。”
说完,想起对方好歹身份地位不低,又瘸着腿呢,估计得让人扶才能走路。眼看屋子里的三人,一个瘸,一个病,只能她这个正常人去喊人了。
宁黛起身,准备去把退出去的小黄门喊进来,赶紧把这位九殿下扶走。
她要去喊人,势必要路过元嘉坐的地方,路过的时候,宁黛也注意了下,刻意避开了点距离。
可没想到,她还是低估了元嘉的手臂长度。
当宁黛余光瞥见斜里蓦然伸出一只手的时候,她已经第一时间反应往旁边躲开了,结果还是被拽住了衣袖。
宁黛瞪看向为了抓她一片衣袖而半蹲马步的元嘉,没好气的问:“你干嘛?”
这是最近的距离了……
元嘉的眼中显露出深情,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宁黛:“阿黛。”
宁黛高高挑了下眉。
病榻上的人则微微变了变脸色。
宁黛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你跟我很熟啊?”叫的这么亲近。
元嘉的眼底顿时有情绪翻涌。
那种浓厚的感觉顿时叫宁黛一个激灵,心生拒绝。
不想知道了。
于是还没等元嘉说出话来,宁黛先一步吊着嗓子飙了个走音的海豚音,成功将外面的所有人都给飙了进来。
苑儿口中大喊着“小姐”,头一个冲了进来。随后是青山、烨流俩个侍卫,落在最后面的是元嘉的小黄门。
几人都以为屋内发生了什么,毕竟之前元嘉的各种斥责话声不低,外头隐隐约约的听了不少。结果进来一看,各自在意的人都好好的。
就连放声大叫的宁黛,这会儿也一脸平静,淡然的仿佛刚才怪异尖叫的人不是她。
苑儿是本着忠心护主的心态冲进来的,但进来后发现,好像没她能发挥的地方。
只除了,她家小姐的一片衣袖被一旁的九殿下拽在手里。
而当苑儿歪头瞧见最后边的元濯的表情时,她眼神一直,天啦噜,这是什么突如其来的三角关系?
“小姐,你没事吧?”苑儿很想提醒宁黛看看身后,不过又不敢挑明,只能隐晦的先问宁黛有没有事。
可惜宁黛没能感应到苑儿的这份心,回答了声没事以后,指着小黄门喊:“欸,你。就是你。你过来。”
被点名的小黄门满脸莫名的走上前。
宁黛指着元嘉:“将你家九殿下扶走吧。”
小黄门望了望,听话的直奔元嘉而去。
让小黄门这么听话的原因,当然不是宁黛气势足,而是他家九殿下这造型……,小黄门深怕他家九殿下摔喽。
这时的元嘉刚从宁黛震耳发聋的叫声里回神过来,拂开要扶他的小黄门:“阿黛,难道你还想继续待在这府里,继续留在这个利用你的人身边?”
这让人能发挥的问题……
宁黛挑起一边眉毛:“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难道你……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啊。”宁黛答的甚是理所当然。
场内顿时起了不一的抽气声。
而元嘉的眼中则冒出了希望的光芒。
宁黛看着那光,嘴巴无意识的一开:“我爱他……轰轰烈烈最疯狂。”
元嘉:“……”
1621、此番夙愿了(三十七)
宁黛倒是没想到,她就随口冒出来的一句话,把这九皇子打击的整个人跟老茄子似的,一蹶不振。就这么被小黄门扶着离开了王府,完全没有半点指责元濯时的气势。
不过未免小黄门扶不稳人,宁黛又招呼青山帮把忙,将人妥善扶出去。
九皇子一走,苑儿他们也不在房里逗留,识相的全闪。
宁黛倚在门口,直到九皇子的身影远的遥不可见,她才收回视线,一转身,就见病榻上某人笑的那叫一个春风荡漾。
在对上她的视线后,更是荡漾成波浪了。
笑的让人想犯罪。
不过宁黛是个有原则的人,也不可能真的对现在的元濯犯什么罪。
但正因为如此,才叫她不爽。
她没好气的斥声:“发什么春。”
既然被说是发春,元濯也不在意发春的更厉害一些。
他笑低垂着头,屈着手指抵在鼻尖,整个人潋滟出一份魅惑人的美好来。
低低的一声从他口中说出来:“你爱我。”
说完,又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宁黛悄悄咽口水。
“我说你何必呢。”不过冷水还是要泼一下的:“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干嘛勉强自己乱想。”
果然,被她冷水这么一泼,元濯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
但也仅仅只是收敛一些而已,并没有影响他此时的好心情。
宁黛不想继续看他这副模样,小傲娇的哼了声,转身离开,一出门就遇上了老管事。
元嘉来王府探病时,带来了不少滋补药品,老管事先代为收了下来,现下元嘉走了,老管事来请示这些滋补药品该如何处置,是入库,还是做他用。
听了后,宁黛问:“带来的东西多吗?”
老管事将东西报了一遍。
东西还真不少。
宁黛想了想:“我去瞧瞧。”让老管事领路。
老管事不确定宁黛去看,能看出什么来,不过府里的中馈由宁黛主持,她要亲眼见见,老管事也不能不让,便带了宁黛去看那些礼品。
宁黛要瞧看那些东西,只是不放心,怕被动手脚,毕竟元嘉刚才指责元濯时,可不像是会送礼的态度。
不过宁黛经过仔细查看后,发现元嘉带来的那些药品都没有问题,而且,还都是补元益气的好东西。
恰好府里有几味药材的库存也不多了,他这礼送的也算及时。
宁黛指指东西:“都收入库里吧。”
她这么说,老管事也就放心的照办了。
宁黛在府里闲晃了一阵子,直到时间差不多该是元濯吃药的时候,她才重新回到院子里,盯着对方吃药去。
皆因元濯的要求。
元濯说,如果她在身边陪着,药便不苦。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宁黛直接吐槽他有毛病,但吐槽过后,每次他喝药的时候,她都会出现在他身旁,手里还捧着一盒蜜饯,等他喝完就给他投喂。
总之,身体是很诚实的。
今天元濯心情好,喝药也觉得仿若是在喝蜜。
他这持续荡漾的模样,看在宁黛,只觉嫌弃的不得了。
等投喂完蜜饯后,宁黛提起了元嘉指责元濯时所说的事。
“咱俩来聊聊吧,你那神经病弟弟说的事,并不是诬陷你吧。真是你在全套搞鬼是吧?”
要放在之前,元濯怕是还要死鸭子嘴硬下,但今天实在是心情愉悦,加之,该拆穿的,都被元嘉拆穿了,他也就放弃抵抗,痛快的承认了。
不过也有需要纠正的地方。
“我并非以退为进,也并非是利用你。”元濯看着她,眼神认真。
宁黛没有说话。
元濯接走她手上的蜜饯盒,放到一旁,随后拉住了她的手。
宁黛任由他牵着,倒要看看他要干嘛。
牵住了她手的元濯似乎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琢磨了半晌才迟缓的开口:“我筹谋这许多的目的,只是为了你。”说完,他觑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他习惯于行动,不习惯将自己的想法剖开摆出来。
不过在与宁黛长期的相处中,他也知道,宁黛虽然善于猜人心思,但她也不喜欢旁人捂着事不说,特别是与她有关的。
不重要的事尚且还能接受,可但凡重要的事,她不知道便罢,一旦知道,还是从旁的途径得知的,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指不定会做出怎样决绝的事来。
他毕竟也是经历过的。
所以,元濯也不打算再隐瞒。
而宁黛的反应,就是……眨了下眼。
然后没什么感情的回了声“哦”。
元濯蹙眉头:“……”
就只有这一声吗?
宁黛将手从他手里抽回来,重新捧起蜜饯盒,捻了一颗问他:“还吃吗?”
元濯蹙着眉摇头。
这反应不在他的猜测中,说不失望是假的。
他这好心情,终于被她打击到了。
他说不吃,宁黛也不强迫,将蜜饯塞进了自己嘴里。
然后看着他,说:“意料之中。”
这话接应的是他刚才对她所做的表白。
她知道他做这些是为了她。
虽然一开始她始终认为是龙套组搞的鬼,但不妨碍她临时改答案。
反正他不知道,反正她觉得自己被人惦记到筹谋这么多也没毛病。
正面刻画出她真是太招人惦记了。
这个设定,她可以接受。
元濯看她眉眼间隐约露出的一点点得意劲,一时间无奈的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只得轻叹了一声。
宁黛脑袋一歪,伸手,屈着手指勾了下他的下巴,表情似笑非笑。
元濯:“……”
唉。
……
元嘉离开晋恭王府后,便被宁黛他们给忘到脑后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也没见他再上过门,或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过,伯侯府千金楚幼瑜倒是不时会来王府做客。
每回来都能与宁黛聊上许久,倒是让宁黛看出了她的话痨属性。
不过也托楚幼瑜话题百无禁忌的福,也让宁黛知道了许多本不知道的事情。
如此,对于楚幼瑜,宁黛表现的更亲热了。
楚幼瑜也刷新了对宁黛的认知,觉得坊间传闻真是不可信。
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过的飞快,似乎只是一眨眼,就到了年尾的时节。
白雪覆了京畿,也为京畿带来了更多的严寒。
1622、此番夙愿了(三十八)
随着年节临近,各种名目的官宴陡然增多。
回京述职的,为了明年升迁而奔走的,或是抱着其他目的的,一时间把京畿热闹的不成。
身为伯侯府的千金,楚幼瑜推诿不掉的应酬也多了不少,连带着就占去了许多上晋恭王府做客的机会。
宁黛接到消息说楚幼瑜又来时,正在和
元濯下棋消遣,闻言后把手里的黑子一丢,开心的喊:“不下啦,不下啦,我要去参加姐妹的茶话会啦。”
元濯看一眼已呈颓势的黑子,微微一笑,顺势也放下了手里的白子。
“去吧。”
非要陪他下棋的是她,眼看要输了就跑路的也是她。
是她是她,都是她。
宁黛一走,门外传来青山的声音:“爷。”
“进来吧。”
青山走了进来,拱手作揖后道:“爷,外间传来了则消息。”
元濯一边清理着棋盘上的黑白子,一边漫不经心的问:“有什么消息?”
自从确定自己要的是什么以后,他对外界的消息,已不热衷。
哪怕外界天塌地陷,翻云覆雨,对他来说,只要府里一片安好,便是全部,所以青山此时来报消息,元濯真没放几分好奇。
直到青山说这则消息与王储有关。
“爷,立储一事已经有了定论。”
元濯捻着棋子,抬头看向青山,示意他说下去。
青山说:“是九殿下。”
元濯低下头,视线凝在棋盘上。
青山觑着元濯,过了会儿,直到再得到示意,才继续道:“宫内旨意已经拟好,预定在后天朝上宣布。另外,宫内还有意为九殿下婚配伯侯府的楚幼瑜小姐为正妃。指婚的旨意也已经拟好,据悉,后天会一同宣昭。”
“是么?”元濯忽然想起元嘉那天看宁黛时的眼神。
另一边。
宁黛人未至,声先道:“鱿鱼妹妹,我来啦。”
然而她口中的鱿鱼妹妹不似往常那样,亲亲热热的回应她,反而一脸的愁云惨雾。
“咦,你怎么了?”宁黛敛了敛表情,关心的问。
楚幼瑜情绪低落,喊了声“表嫂”后,表现的更蔫了。
宁黛眨眨眼,坐到她身旁:“瞧你这表情……为情所困吗?”
楚幼瑜掀着眼皮子看了宁黛一眼。
一定程度上来说,宁黛真相了。
楚幼瑜耷拉着表情,消沉了好半晌,最后像是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一样,复又抬起眼看向宁黛,嘴唇动了动。
宁黛看她是想要说了,连忙摆出侧耳聆听的认真表情。
只听楚幼瑜问:“表嫂,你开心吗?”
宁黛:???
这是什么问题?
楚幼瑜眼巴巴地看着她。
宁黛迟疑:“一定要回答吗?”
楚幼瑜想了下,重新提问:“外头至今还有人在说你那回出席茶会时穿的衣裳的事呢,说濯表哥待你真是宠爱有加,好生让人羡煞。表嫂与濯表哥成婚至今,过的可觉幸福?”
怎么竟问这种问题,真跟爱情沾边啊?
不过对于楚幼瑜的重新提问,宁黛很有回答的**。
“不幸福,一点都不幸福。”
楚幼瑜没想到答案是这样,整个人一愣。
过了会才不确信的反问:“不幸福?”
宁黛一脸郑重的点头,表情也随之换上沉重。
天天守着一个不能深入交流的男人,怎么可能幸福的起来。
宁黛的点头显然打击到楚幼瑜了,她微微张开口,一脸痴呆像。
“我一直以为……”
宁黛抬手撑着脸颊,不打算跟楚幼瑜在这个上面纠缠,主动追问:“你问这做什么?是有什么困扰你的事吗?”
楚幼瑜咽回没说完的话,抿了抿唇,蓦地鼻子酸涩了下。
“我要被指婚给嘉表哥了。”
“啊?”这下换成宁黛愣了。
指婚给……元嘉?
这可真叫人意外。
天下表哥表妹成眷属啊。
楚幼瑜瘪了瘪嘴,一连眨了好几下眼,堪堪控制住眼里聚集起来的水雾,没让它发展成势。
“表嫂,我对嘉表哥根本没有非分之想。”她也是情犊初开的年纪,心中也存有美好的憧憬,可那憧憬的对象绝对不是元嘉。
“emmmm……”宁黛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吟了会儿,只能说:“那你还真是比我惨多了。”
楚幼瑜:“……”
宁黛看着她,忽然想到她刚才的用词:“你刚说的是‘要被指婚’,所以是还没指婚吧?”
“是。”楚幼瑜说:“旨意还没正式下,但宫内已经有消息传进了府里,我也亲耳听见了。”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宁黛“哦”了声:“既然旨意还没下,不就代表还有转圜余地吗?”
“该如何转圜?”
“你别问我啊。我怎么会知道。”宁黛立马撇清关系,不想当出谋划策的军师:“你家里怎么说呢,是赞同啊,还是与你一样啊,如果与你一样,你不妨求求你家里,出面婉拒啊。”
提到伯侯府,楚幼瑜刚起的一点希望小苗苗顿时又灭了。
“父亲母亲……乐见其成。”
“啊……”太惨了。
楚幼瑜说:“储君之位,已然确定是嘉表哥了。父亲说,一旦嘉表哥登基,我便是母仪天下。我们楚家不曾出过皇后,这便是光耀门楣的事。”
宁黛继续:“啊……”那真的太惨了。
但是,宁黛真帮不了忙。
她无法保证她能插手楚幼瑜的一生幸福,一生太长了,她也从不习惯一生这个词,就连自己,都不能确切的说清楚明天后天大后天会是怎样的,也就更没有可能来插手别人的了。
搞的不好,反而还害人。
楚幼瑜今天来,除了心情不好,想找个人说说话外,就是待到旨意正式颁下后,她就不能再自由的出入府门,所以也算是来同宁黛知会一声的。
在王府里坐了小半天后,楚幼瑜起身告辞。
宁黛想着以后怕是真没多少见面的机会,亲自送她到门口。
在楚幼瑜要离开时,宁黛没忍住,开口提点了下:“那个……要想自己过的开心,就要先学会不去管别人开心不开心。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
1623、此番夙愿了(三十九)
送走楚幼瑜后,宁黛第一时间奔回到元濯面前:“大消息,大消息。”
元濯望着她,等着她说她口里的消息。
宁黛一溜冲到床榻边,一屁股往床沿上一坐,结实的木床不堪她的力道,“嘎吱”一响。
这床就是被她这么一次次重压,才有了声的。
宁黛撑着身体,脸直接怼到了元濯面前:“你表妹跟我说了一个大消息,你想知道吗?”
元濯抿着笑,看着她一双眼睛:“你要卖关子吗?”
宁黛撇嘴:“你表妹跟你弟要被凑成一对了!”
将消息告知后,宁黛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毫不意外,更没别的表情,不禁皱眉:“你知道了?”
元濯没否认。
“你那弟弟要被立储君了!”
元濯仍是没什么反应。
宁黛又皱了下眉,这个也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
偷听她和楚幼瑜说话了?
元濯没要解释误会的意思,而是岔开话题,问她:“明天出去走走?”
好好的出去走走干嘛?
天气还这么冷。
再者,出去走走的对象是谁?她一个人,还是他也一起?可问题是,他都不能吹风,出去,那不就跟去找死差不多?
宁黛脑袋里飞快划过一堆问题,很快得到了答案。
“明天陪我出去走走吧。”
“你疯了?!”
元濯笑笑。
他没疯,只是想要出去走走,和她一起。
宁黛觉得他是疯了。
为什么不跟她聊刚提的两个话题?
到了第二天,元濯疯的情况一点没好,没顾宁黛一再为他好的拒绝出行,最终还是出府上了街。
宁黛不得不更加怀疑,他是真偷听她说话了吧。
自己开心,别管别人开心不开心都被他偷学去了。
......
因是年节在即,百姓们都在忙着采买年货,街上不光人来车往热闹得紧,还哪儿哪儿都透着一派喜气洋洋。
没出门之前,宁黛全身心都透着拒绝,可真当她踏上大街的地面后,瞬间就跟入了海的鱼儿一样,那个恣意啊,根本就不管后边的元濯能不能跟上,会不会跟丢,会不会被拐带的问题。
元濯卧床许久,这一趟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今天宁黛穿的仍然是那身显眼的红裙,既富贵又惹眼,还不怕元濯将她看丢了。
至于元濯,穿着一身玄色的大裘氅,从头到脚都透着一种严实劲儿,手上还捧着暖手炉,乍看起来像极刚从东北大山来的地主姥爷,也就是他颜值过关,这才把一身行头衬的提高了几个档次。
宁黛捧着新出炉的糕点小跑回元濯面前,捻了块怼到他嘴边,说:“吃糕呀,软糯呢。好吃。”
白白糯糯的一块儿糕,因为才刚蒸好,缕缕白烟合着糕点特有的香气径直往鼻间里钻,哪怕还没入口,元濯也信它一定非常好吃。
更不要说,还是她亲手递上来的。
元濯笑盈盈的张口,咬了一小口纳入口中。
几乎是入口即化的口感,还伴着糕点的甜糯香,溢满在口中,令人顿生愉悦之感。
咽下时,一股暖意也跟着一并往下流淌。
“我记起一桩事。”
“什么事?”宁黛边问,手里捻着的那块糕点又往他嘴边递了递。
她本意是想他自己接过去吃,可没想到他干脆就着她的手吃了,吃了一口也罢,现在还没要接过去的打算。
元濯忆起他想到的那桩事,未语先笑。
“你给俩小孩买糕吃的事。”
宁黛:???
她怎么想不起来有过这样的事。
元濯见她真记不起来,也就不继续往下说了,一张口,又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糕点送入口,津津有味的弯起了眼。
宁黛:“……”
想把糕塞进他手里,但一看,他两手捧着暖炉,还真没空闲的。
宁黛只能把目光往旁瞥去:“你们俩,谁给你们爷拿一下啊。”
俩贴身护卫还没动作,元濯轻咳了一声,满含警告。
青山和烨流满面正直,眼观鼻鼻观心,看也不看宁黛手里的糕点一眼。
宁黛:“……”好。你们有种!
正当宁黛考虑是把手里的这块糕糊到元濯的脸上去,还是往地上扔的时候,有人上赶着来为元濯解围。
“真的是你!”
这熟悉的语气。
宁黛转头一看,果然是她那个便宜的不得了的世子爷哥哥。
而他的这声“真的是你”,显然是冲着元濯去的。
因为就在宁黛转头的时候,他已经径直越过了她,挤到了元濯的面前,热烈的打量着。
好吧。你们是真爱,我只是个意外。
宁黛低头看了眼还捏在手中的糕点,有去处了。
“打扰一下,两位稍等一下哈。”宁黛重新挤过去,将久别重逢的两人挤开。
世子爷这才像是看见宁黛,不过一双眉已经很自然的皱了起来。
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宁黛还他一个白眼,说:“世子哥哥,伸手。”
世子:?
虽然不解宁黛让他伸手做什么,但世子还是下意识的伸出了手。
然后宁黛便将手上那块糕塞进了他的手里。
世子一看,横眉倒竖。
没等他张口,宁黛先一步道:“这块糕是王爷的,他喜欢吃,就世子哥哥拿着喂喂王爷了,他没手。”
世子:“……”这就不能扔了。
元濯:“……”
可真不想让世子代劳,元濯出声:“隆淙怎会在此?”
隆淙是世子爷的字。
世子说:“路过,正要回府,远远看来像是你身边的青山和烨流,便过来看看。”结果还真是。
说到这里,世子不免将他好一番打量。
“听闻你身体又不好,怎么还跑出来了?”肉眼可见比大婚时清瘦了不少,世子眼里满是心疼。
“府里待闷了,出来走走。”
然而世子却不这么认为:“可又是宁黛在你府上瞎胡闹,将你拉出来的!”显然,他也听闻了京中有关晋恭王爷对王妃疼宠有加的传闻,所以第一时间将罪魁祸首锁定在宁黛身上。
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凡只要元濯点一下,他这个当哥哥的就能大义灭亲,先摁了这个不是人的妹妹。
宁黛不禁不爽的“嘶”了声。
过分了啊。
1624、此番夙愿了(四十)
城内,珍馐阁的雅间。
继大街上的遇见后,世子爷非要做东请元濯吃饭,盛情难却之下,也就只能随着他来了城内最好的酒楼。
美味佳肴摆了一桌子,世子爷殷勤的替元濯布菜,结果轮到他自己时,却没有胃口的样子,举着筷子顿了顿后,又放下了,紧跟着叹了声气。
“要变天了。”低头看着眼前的碗盘,世子爷没头没尾的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本以为会得到只字片言的询问,结果,同席的两人都没出声。
世子爷这个装逼装不下去了,抬眼一看,叫他嫌弃配不上好友的妹妹,正一边吃东西一边投给他白眼,而他好友也正看着他。
这反应反倒叫世子爷摸不着头脑。
有什么不对吗?
宁黛抛完白眼,专注的吃东西去了,根本不想给这个装逼翻车的便宜哥哥解释。
这种事,还是留给了“真爱”元濯。
元濯说:“永乐侯府也得到消息了?”
世子爷这才恍然明白两人的反应,追问道:“你已经知晓了?”
元濯点头应了声。
世子爷又叹出声气,一时间没了话。
过了会儿,世子爷才重新开口:“待到明天早朝时,就该要宣旨了。今天,怕是京内各处都忙的很。”
这个‘忙’,指的是私底下的各种暗流涌动。
元濯不甚在意的接道:“陈家和楚家兜得住。”
世子爷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吐了句:“你果然都知道了。”
元濯看向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番。
就在宁黛觉得自己应该爬到桌底去的时候,元濯突然开口,口吻满是歉意:“抱歉,隆淙。”
“你同我道什么歉?”
元濯说:“这个冬天,永乐侯府怕是不好过。”
世子爷豪爽的“嗐”了一声:“我同你交好又不是一两日了,真要被为难,理由多的是。再说了,我永乐侯府,也并非什么小门小户,兜得住。”
宁黛认真的看着世子爷,突然之间找到了这个便宜世子哥身上的闪光点,也是突然有些明白,元濯怎么就会和他是好友。
关键时刻,有几分侠气。
元濯转头看了眼宁黛,随之又转回去看世子爷,他的感觉不如世子爷想的那样乐观,但最终他却没有多说。
饭毕后,世子爷和元濯他们在珍馐阁前道别。
世子爷要回府,元濯也露出了一脸困乏,下午的安排顺势取消,宁黛他们也预备打道回府。
上了回府的马车,才刚坐稳,元濯忽然抬手捂着唇一阵急咳,一张脸也因为咳嗽而急速的绯红,连带眼睫也挂上了些眼泪。
“你没事吧?”宁黛看着他,忍不住关心。
今天出府至今,他都好好的,一声咳嗽都没犯,这会儿突然咳的这么厉害,实在叫人不放心。
元濯咳的气息不稳,一时也答不上话,只能抬手示意他没事。
只是他这一抬手,赫然有血渍洇在指间。
宁黛看的一怔,急忙再看他,他的唇上也有明显的血渍。
元濯自己也发现了,一把攥紧手掌,极力的平稳气息。
马车内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
好不容易气息终于稳住,元濯也想好了安抚的话,刚张口,却被宁黛抢去话头。
宁黛说:“混账玩意嘴上说的好听,结果在饭菜里下毒了?!”
“……”元濯泄出气,原本的紧张和无措变成了哭笑不得。
他怎么就瞧上她了呢?
有时候真是不明白自己的口味。
宁黛给她那便宜世子哥扣完屎盆子后,没再继续胡说下去。
饭菜里当然不可能被下毒,要有毒,她不可能还中气十足的在这里。
唯一的原因就是他的身体状态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车里有茶水,她俯身从他身上抽了条帕子,洇湿了一角后,先帮他擦去了唇上的血迹,然后是手指上的。
元濯默默地看着她一套动作,蓦然间,心下有些酸涩起来,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她不点破这层窗户纸。
因咳嗽而绯红的脸蛋,随着时间过去,红色褪去,又成了病态的苍白,还透着一股时日无多的孱弱感。
宁黛挨坐在他身旁,说:“也就出来半天,就跟要了你半条老命似的,你以后还是老实的躺着吧。困不困啊,眯一会儿啊。”也不等他回答,宁黛已经动手,一手揽着他,然后使力将他的脑袋压到自己肩上。
他现在病秧子一个,还不是任宁黛想怎样就怎样,何况,他也根本不拒绝,还趁此机会,自己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
鼻间是她所用脂粉的馨香,只靠了短短一点时间,元濯还真觉得有些困了,他随从心意的闭上了眼。
眼睛闭上了,手却没闲着,他摸索着碰到了她的手,然后满足的攥进了手心里。
宁黛低头看着两人握在一块儿的手,没有出声打破现下的这份宁静。
回到王府,还没来得及换下外衣,留守在府的苑儿拿了封到宁黛面前,递上信说:“小姐,伯侯府楚小姐来信。”
宁黛顿住手里的动作,好奇的睇了眼苑儿捧着的信。
“楚小姐来信?”该不会是听取了她昨天一席金玉良言后,准备要逃婚了吧?
宁黛压着心里冒出的揣测,接过了苑儿递来的信,展信一阅。
信里内容比她想的简单多了,是时间和地点,要约她见面,信末还附言说有要事。
什么要事,真是要逃婚吗?
宁黛捏着信,对着信里内容翻来覆去地看了好一会儿。
苑儿在旁看着,心生好奇,询问:“小姐怎么了?”
宁黛抬起眼:“没事。”回答苑儿的同时,她将信重新叠了起来。
低头看看身上衣裳,展开双臂说:“幸好还没换,也不用再费力气换回来了。”
信上约见面的时间就是今天,确切时间是在一个半时辰以后,而约见面的地点说来也巧合,就是中午吃饭时去的那家珍馐阁。
宁黛将信往身上暗袋里一揣,吩咐苑儿:“去把我那四个保镖喊来。”
苑儿不多问,应声下去叫人。
宁黛转身去房里找元濯。
1625、此番夙愿了(四十一)
早晨他们离府后,整个屋子便门窗大开,好好的散了散屋里沉积的药味,又用果香熏了许久,如今宁黛走进来,总算没了往日那种沉闷感,变得鲜活不少。
元濯已经被伺候躺下了,看见宁黛进来,又撑坐起来。
宁黛看他这不省心的样子,只能上去扶他帮他掖被子。
元濯目光若有似无的从她衣裳上划过,然后就听见宁黛说:“我等会儿要出去一趟。”
“嗯?”
宁黛说:“你表妹约我见面。我估计是准备逃婚,找我商量对策呢。”
元濯哭笑不得:“你别乱掺和。”
这话宁黛就不爱听了。
“我没掺和!我怎么掺和啦?”
元濯连忙告饶,息事宁人。
宁黛哼了声。
元濯言归正题:“几时出去?”
宁黛说过会儿,然后说:“等会儿让青山跟我一起去呀。”
相比起烨流,宁黛对青山可真是好感颇多,总不忘点一点名。
元濯沉默了几秒,半开玩笑的问:“你该不是要挟着青山私奔吧。”
这话倒是把宁黛给说愣了,也为她开拓了新思路,她顺着他的话说:“你说的太可了。”
没等她说第二句话,已经被元濯拉着手严正警告:“休想。”
明明是你提供的思路好伐!
宁黛懒得跟他对峙,看在他是病号的份上,只能骂他一句“神经病”。
插科打诨了一阵,眼看着元濯总算又有点儿鲜活气了,时间也差不多到了该去赴约的时间,宁黛起身离开,顺便还带走了“心心念念”的青山。
宁黛带着人往外走,左边是青山,右边是苑儿,身后还跟着她从她那便宜世子哥那里借来不还的四个护卫。
这一队人的气势,看起来就跟地主老财要上街霸市似的。
走到府门口时,宁黛停住脚步,点着苑儿和其中两个护卫说:“苑儿,还有你们两个就不用跟我去了。去这么多人,还以为我去搞事呢。”
苑儿闻言,很不情愿,语气透着委屈:“小姐,你又不带苑儿吗?”
早晨出去玩就没带她,这回出去还不带她,苑儿委屈。
“乖点,你留下照顾王爷。等我回来,我给你打包好吃的,晚上给你加餐。”
什么加餐,苑儿可不稀罕。
而且,王爷又不会让除小姐之外的女的近身,这一点就连苑儿也是一样待遇。一直以来,她就只能在宁黛在的时候远远给打个下手。
让她留下照顾王爷,她照顾什么去啊。
但宁黛已经有了决定了。
还说:“那病秧子问起来,你就告诉他,我大方,他分我一半,我也分他一半。”
苑儿记下了宁黛的交代,随后揣着淡淡的忧伤,看着宁黛离开。
……
珍馐阁门口。
宁黛刚下马车,就有一小二模样打扮的少年郎从门边凑上来,但因为有青山和俩护卫挡着,没能太凑近。
青山他们都生的高,也就衬得小二矮小单薄,不过声音倒是洪亮。
小二确认:“可是晋恭王府的呀?”
这种装逼的时候,宁黛肯定不会自己开口。
丢了个眼神给身边的护卫后,护卫代答了。
确定是晋恭王府的人后,小二立马狗道:“小的是特来迎贵人的,贵人请跟我来。”说罢朝珍馐阁门口走了两步,然后等着宁黛跟上。
宁黛一直跟着小二上了二楼,走到最里间的位置。
小二先敲了敲门,说:“贵人,您等的客人来了。”
说完后,转头对宁黛说:“贵人,里头的贵人之前有过交代,让您独自进去。”
交代完以后,小二就完成任务了,也不在意宁黛会不会照做,做了个礼后就跑了。
宁黛勾了勾唇角,真是一点儿不意外。
她不甚在意的交代:“那你们就留在门外吧。”
青山几人听令应是。
宁黛自个儿推门进去。
雅间的桌上已经摆上了一桌美味菜肴,正对门口坐着的人却不是什么伯侯府楚小姐,而是即将要被立储的九殿下。
果然如宁黛所料。
原本坐着的元嘉见了宁黛,立即站起了身,目光痴痴的看着她。
等到宁黛往他方向走去时,他才开口,款款情深的喊了声:“阿黛。”
宁黛一屁股在他对面位置坐下,对于他的情深视而不见,抬手把信取了出来,拍到桌上。
然后说:“做事一点不专业,哪怕我没见过楚小姐的字,可这么敷衍的笔迹,我实在是没法假装看不出来。”
“好了。现在就咱俩,九殿下就不用费劲跟我演了。”宁黛说:“九殿下到底有什么目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是想杀人,还是想放火啊。”
对面人没想到宁黛会这么说,愣了会儿才说:“阿黛,是我。”
宁黛瞪看着他。
你特么又是谁啊!
你说个是你,我就一定要认识你吗?!
元嘉表情纠结,像是要说什么,但最后像是被什么打败了一样,没有真的张嘴。
宁黛的耐心即将告罄。
而元嘉擦着她耐心就要消失的最后一秒开了口:“阿黛,你真的要跟元濯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你上次不是问过了吗?我不也回答过了吗?弟弟。”宁黛加重那声称呼的咬音。
双重打击。
元嘉表情惨淡的一屁股坐回到座上,但这模样也仅仅只维持了两三秒,很快又寻回了人生真谛似的,抬起头又道:“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表情认真。
宁黛:???
她就听不得有人用这样的口吻对她说教。
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他就知道了?
自以为是!
而且,她过来赴这趟约,难道就是为了来听他讲这些的吗?
没轻重!
宁黛抬起一手撑着下颌:“九殿下,我没打算与你共进晚餐。你能不能有事说事,要没事,我可就回去了。”
元嘉怕她真的走,急急丢出话来:“有事。”
有事就说啊。
“你同那个元濯……”
宁黛撑着下颌的手滑落下来,重重的砸在桌上,桌面上的碗碟也跟之碰撞着,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响,成功把元嘉没说完的话给打断。
“九殿下,你就没点什么挑战性的大事找我吗?”都问了是要杀人还是要放火,偏还要跟她扯元濯。
挑战性?
元濯心里一横,那就直言了。
“阿黛,你同元濯和离吧。”
1626、此番夙愿了(四十二)
元嘉说出这话的时候,是带了点孤注一掷的意思,他也做好了宁黛当场发飙的准备。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宁黛只在乍闻时愣了一下。
然后平淡的说:“哦,这个事情啊。那还真是挺有挑战性的。……可以吧。”
这是接受的意思?
元嘉都懵了。
原本他以为她会横眉竖目的问他凭什么,他已经连答案都准备好了,他会不顾一切的告诉她,告诉她自己穷尽一切办法,一直在苦苦追寻着她。告诉她,千帆过尽,他非她不可。
他还为她做过许多事,好的坏的,不求她全盘接受,为他感动,但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但眼下的反应,他真没想到。
顺利的太过头了。
“就这件事是吧?”宁黛打断了他的思绪。
元嘉恍惚的看着对面的人,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宁黛又追问一声,连带着刚才耐心告罄,语气已经不耐烦:“是不是就这么个事儿啊?”
元嘉被动的点了头。
是。
他现下的目的确实是想让宁黛恢复自由身。
宁黛拍打了下桌面:“行,知道了。”然后站了起来。
元嘉的视线随着她而动。
宁黛画大饼:“请九殿下等我好消息便是。”笑了一笑,她转身往门边。
元嘉霍然起身。
“阿黛!”
宁黛停步,回首看他。
太合作,太顺从了,元嘉反而不敢轻信。
他疾步走到她面前,视线垂下看了看她的手,最终没敢拉上去,但双手扶住了她的双肩。
宁黛不动声色的任他扶着,目光平静的与他对视。
对着她的眼,元嘉不禁怔怔出神,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光,食堂吃完饭后,总会在校道上散一散步,聊各式话题,最多是她说话,他聆听。
再回看她那时,憨憨傻傻的一个小姑娘。
不像他,他背负的太多了,不是一个纯粹的人。
而今,世事变迁,她很多方面都变了。
他难以不自责,是他让她变了。
一声飘渺的叹息从他喉间逸出:“阿黛,对不起。”这句话,他早想同她说。
宁黛没忍住噗嗤一笑。
“九殿下这道歉颇有意思。”
大棒再加大枣吗?
把她当什么了。
她吃这套吗?她吃人参鲍鱼的好伐。
元嘉款款情深的看着她,不预备对这声突兀的道歉做解释。
只在心里做着最认真的保证,待到她恢复自由身后,他定会十里红妆相迎。
谁也别想拦他!
宁黛拧了下眉,也不知道这厮是不是故意,力道忽然增大,虽然还没到捏疼她的程度,但宁黛可没想继续忍受下去。
她抖动肩,冷声提醒:“九殿下请放手,你捏疼我了。”
元嘉一听,猛然回神,赶紧放开她。
“阿黛。”看她还拧着眉,显然是真被不知情重给弄疼了,他顿时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无措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宁黛:“……”呵呵哒。
宁黛动了动肩,将残留的那份感觉甩去后,对着元嘉笑了笑:“其实九殿下何必大费周章,明天起,您就是储君了,等到将来,您是一国之主,我们的分分合合,还不是您的一句话嘛。”
元嘉瞪大眼,薄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一半是没想到她已经知道立储的消息,另一半则有些委屈。
他不会也不能这样做。
哪怕他恨不得立马将她带回去,天天守在她身旁,但他还尚存机智告诫自己,慢慢来,不要惹她不高兴,不能再惹她怪恨。
他竭力的克制着自己。
待到他克制的差不多时,宁黛已经退到了门边,见他看过去,笑盈盈抛了句:“九殿下,那我就回去了,别送。”
元嘉想要挽留,但宁黛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也只来得及抛出一句:“阿黛,你在等等我,我一定不会再负你了!”
什么鬼东西?宁黛翻了个白眼。
踏出雅间,青山连带俩护卫第一时间看向宁黛,一个两个面上神色古怪。
宁黛瞬间就懂了元嘉说最后一句话的险恶用心。
呵,她怕旁人的异样眼光吗?
她视线往三个保镖面上一扫而过,雄赳赳气昂昂的往楼下走:“回府。”
三人跟上。
下楼的时候,宁黛忽然漫不经心的问:“雅间的隔音好吗?里头说话,外面听得见吗?”
三人沉默不响。
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普通人不知道,但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反正雅间里的每一字每一句,他们都听的清清楚楚。
宁黛得不到回答也不恼,也没追问。
一路走到了珍馐阁的门外,在等着马车过来时,宁黛才又重新开口,着重的对象当然是青山:“我可一点不担心被告小状。但是,我也把话说前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可得要好好掂量掂量。”
回应宁黛的只有安静。
马车已经停在面前,宁黛上车前终于忍不住直面青山:“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王妃同属下说话?”青山想装惊讶,奈何演技实在太差。
但青山能怎么办?听了满满一耳朵不能听的,他也是很拒绝的。
青山知道王爷对王妃放了多少真心,可王妃竟然轻而易举的答应旁人的要求,要与王爷和离。青山甚至能够肯定,只要宁黛回去一说,按元濯对她的那份心思,必定会同意。
可是王爷他……
青山心疼他家爷。
念至此,青山觑眼宁黛,横下心,直言不讳道:“王妃,你难道真要这么对爷?爷他……”
宁黛抬手打断他:“就你叽歪,就你忠心。”
青山哑了声,垂下目光。
不想露出眼中的失望。
宁黛哼了声,转身往马车上爬,刚上去,忽有所感,转头往珍馐阁里看去。
她的动作带动青山,也往珍馐阁里看了眼。
不过比起宁黛,他显然看的更加真切,眉心随之一拧。
那是……四皇子身旁的人。
奇怪,四皇子不是戍边去了,他的人怎会在京内,还恰好在珍馐阁?
青山暗暗揣下这份疑惑,等宁黛进了车内坐好后,便示意车夫回府去。
马车刚在府门口挺稳,宁黛还没下车,已经瞧见这府里的当家人,正在府门口上演望妻石的戏码。
这是什么剧情?
宁黛赶紧从马车上蹦跶下去,快步冲某块望妻石走去。
1627、此番夙愿了(四十三)
候在门口的人还不少,除了块望妻石外,苑儿,烨流,还有宁黛留给元濯的两个护卫都在,老管事也在。
看见宁黛回来,率先松口气的就是老管事和苑儿。
“你们都堵在门口干嘛?”宁黛直宁黛直冲元濯面前,伸手的时候,元濯的手已经自动往她手心里伸。
他没用暖手炉,手一片冰凉,宁黛被冻得慌,想甩开,可他黏的紧,愣是甩不脱。
“你站门口干嘛啊?”宁黛扬声问他,问了一句,又添一句:“你站这里多久啦,手凉的要命。”
元濯勾唇笑笑,略过她的问题,反问她:“这么快回来了,幼瑜没事吧?”
宁黛“唔”了声,控制着视线不往青山面上瞟。
这病秧子突然这么问,让人觉得不对劲。
但这大门口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宁黛招呼人先把元濯扶回去。
让青山他们伺候他躺回去后,宁黛说她先去换衣裳,把苑儿叫走了。
进了换衣裳的里间,不用宁黛询问,苑儿已经倒豆子似的把经过全说了。
“王爷瞧见我领着他们过来,就问我什么情况,我将您交代的话说了,王爷忽然就说要起身,烨流劝过,没劝住。”
“后来我们就去了府门口。等到府门口没多久,突然来了个人上来递信呢。等到王爷看了信后,二话不说,就站那里不动了,可把我们吓着了。幸好小姐你回来的快,要不然呀,我们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宁黛听完,眉头蹙紧。
还是她走错一步,然后又被算计了一步。
实在可恶!
至于信什么的,宁黛也不用详细问,肯定不是好事。
估计是告密她去见了谁,要不然病秧子也不会一见面就问她楚幼瑜,他之前可没这么在意他这个表妹。
“下次还有这种事,你们就直接劈晕他。”
苑儿:“……”小姐你认真的吗?
宁黛当然只是说说而已。
下次,要真还能有个下次,她就不姓宁了!
宁黛换完衣裳去了元濯跟前,青山和烨流都不在屋里,只有元濯靠坐着床榻上。
在府门口待了那么久,这会儿就不成了,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压不住。
宁黛转了个弯,给他接了杯水。
等到咳嗽声渐止,宁黛才开口:“青山有没有跟你打小报告?”
元濯侧过脸,语带笑意:“他该向我打什么小报告?”
宁黛换了下坐姿,双手手肘支着床沿,手掌捧着脸,仰望着元濯:“我去见了你弟,没见去你表妹。”瞅着,还是这张脸看起来舒服,比对着元嘉时可舒服多了。
元濯眼神微微一动。
宁黛继续道:“你弟托我办点事。”
元濯“嗯”了声,漫不经心的问:“什么事?”
“这个吧……”宁黛开启卖关子模式,拖长语调:“不太好说啊。”
“哦。”
沉默了下,他突然低低笑了。
笑的宁黛眨巴眨巴眼。
他这一笑,也将原本萦绕在屋内的一点点淡淡怪异气氛给冲刷干净。
宁黛顿时心里头就在想,没有什么是一个笑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让这位爷再笑一下。
但话说回来:“你那皇帝老爹,为什么非得把要位子给你弟坐?就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吗?你都不知道,把你弟给膨胀的哟,都能从北极飘到南极,再从南极飘回北极去了。”
元濯弯着唇,笑意不断:“他让你做什么?”
这回再问起来,可比刚才自然多了。
宁黛也不再卖关子,老实的把元嘉的要求说了出来。
元濯听完,一时沉默,不过表情还是正常的。
过了几秒后,元濯问她:“那你答应了吗?”
“答应啦。”
元濯又不说话了。
宁黛捧着脸颊,静静地看着他。
元濯也回看着她。
保持了这个造型不知道多久以后。
宁黛先打破沉默:“所以你的皇帝爹真的没有不偏不倚一点的儿子了吗?”
好歹不这么膨胀的,重点是也不跟病秧子不对付的那种。
元濯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又问:“怎样算不偏不倚?”
宁黛说:“就是跟你没过节的。”
“哦。”元濯一脸深思:“那需要好好想一想。”
“……”宁黛忍不住吐槽:“你这人缘是多差啊。”
元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了一笑。
“差不差,不知晓。嫉妒我的,应当是有挺多。”
“……”需要以你为荣吗?
两人关着门“大逆不道”的把当朝的几名皇子一个挨一个都讨论了一遍。
好话是不可能有的,宁黛过了一把嘴瘾。
……
“哐哐哐”
一阵急促的砸门声,将门房小厮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睡眼惺忪起来应门,眼一花,已被重甲之兵围了起来。
门房小厮一惊,整个人吓醒,连带也快被吓尿。
领头的将领一做手势,士兵们长驱直入。
伴随着一串叮叮当当的的金属抨击声,早熄了火的内院,没多久被火把映的通亮。
青山和烨流听见声响的第一时间已经戒备,守夜打瞌睡的苑儿也一并杂声被惊醒,然后被青山他们赶进了房里,一是去通知宁黛他们,二是保护他们,虽然按苑儿的本事,可能半点卵用也没有。
不多时,院子外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屋子里,宁黛早醒过来了,问苑儿出什么情况了。
苑儿还在惶然中,回答的不利索:“苑儿也不知道。”
宁黛也就不指望她了,一边披衣服,一边侧耳细听着外面的声响。
就在这时候,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打外头传进来,自称是驻防京畿的大营统领杨和正,要见元濯。
只是这声音和这语气,里头都透着轻慢和自傲。
让人一听就觉来者不善。
随着那声音,火光的光亮从窗户缝隙投入屋内,光影绰绰,已能让人想象外面是何等光亮。
元濯在宁黛醒过来的时候,也跟着一起醒来,这会儿恹恹地坐着,白天里跟宁黛说了太多话,到底是精力耗费的太多,短暂的睡眠没法补充回来。
宁黛过来问他:“说话的是谁啊,认识吗?”
元濯点点头:“杨和正,京畿大营统领。”
好的,那么问题来了。一个大营统领,大半夜直窗人家家里,所为何事?
1628、此番夙愿了(四十四)
宁黛问元濯怎么处理,元濯说帮他穿衣,同时也差遣苑儿将屋内的烛火燃起。
六神无主的苑儿得了令,终于寻到主心骨了,连忙照做,屋内很快亮起了烛火。
外面的人看见了,这才没再继续扯着往里喊话。
元濯在宁黛的帮忙下穿戴整齐,宁黛不放心,又取了毛皮大氅给他披上,确保他不会受冷,这才打开门,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刚出屋子,一个虎背熊腰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上前来,在他身后,横排着一串身穿重甲的兵士,已然将这个院子团团围住。
青山和烨流被几个兵士给围着,兵士的手挎在兵刃上,有随时拔出的架势。
宁黛微微拧了下眉,冷眼看着靠近的那人。
走上前的男人就是方才喊话的杨和正,他在距离宁黛他们还有五步的距离站定,草草的抱拳行了个礼。
这个礼已然是行的够潦草了,结果人家还嫌行礼太慢,都没有行完,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深夜来叨扰,还望王爷见谅。”
口里说着见谅,可不论是语气还是态度,半点儿也没有谦逊谦卑的意思,让人忍不住想一脚踹上去。
元濯低咳了两声,语气平淡:“杨统领深夜造访,是所谓何事?”
杨和正咧嘴一笑:“我奉了令,特地来请王爷入宫一趟。”
奉令?
皇帝的令吗?
皇帝大半夜让他们进宫去干嘛?
宁黛不由得暗想,难道是下午他们议论各皇子的话被听去传到皇帝耳朵,皇帝不高兴了,要把他们喊去兴师问罪?
那皇帝的暗线可真要媲美朱家天子的东西厂了。
当然,这只是她的瞎想。见多风浪的人并不会傻白甜的相信这个瞎想,何况面前的局面明明白白都透着不简单。兴师问罪根本用不着这样的排场。
元濯闻言则是面色明显一沉。
他不动声色的扫了眼身边人,再看向杨和正,说:“既是奉令而来,那本王便随你走一趟。”
连自称都改了。
宁黛不由自主的暗瞥了他眼,还没做出任何表示。
杨和正嘿嘿一笑,先于宁黛道:“王爷,我奉的令,乃是要请王爷和王妃一道入宫去。”
被他这么一抢白,宁黛反而安心了。
没把她落下就好。
要不然还真放心不下这病秧子呢。
元濯则抿起了唇角,冷眼端看着杨和正,没再说什么。
杨和正说完,便不再给他们多的时间,催促他们即刻出发入宫去。催促的时候,还透出一种他们要是磨蹭不走,就别怪大老粗们动粗的架势。
宁黛和元濯对望了一眼,往外走。
因着元濯的身体情况,杨和正还算个人的给配了辆马车。
只不过今夜这马车不似平时出行时那样面面俱到,舒适又软和,完全就是辆最差劲的低配车。
宁黛坐的都屁股疼,更不要说元濯这金贵虚弱之躯了。
没得办法,宁黛只能尽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从王府到王宫,路程不算短。
鼻间轻嗅着宁黛身上散淡的香气,元濯轻轻地叹了道气。
“没事少叹气,又不是七老八十。”
元濯本来想要接话,但压不住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想法。
宁黛也没时间说话了。
很快,车架到了宫门口。
上一回入宫时,元濯的车架被恩准可以一路驶入宫内,直达目的地。但一回,他们没了这份特权。
入宫的路,他们只能靠走的。
宫道长,但一路火光通明,半点没有诗词话本里说的“宫廷幽深”,数步之遥便能见到有兵士驻守在两旁。
火光随着寒风摇曳,摇曳的兵士的铠甲半明半灭,压抑的厉害。
走了一半,宁黛忍不住发出感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真是好一个风水轮流转。”
“嗯?”旁边的元濯不解。
宁黛回望他眼,又放眼看向长长的宫道,复又重重叹一道气。
“没啥,就是想起一点遥远的往事了。”
“什么样的往事?”元濯一改往常的脾性,这会儿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儿。
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宁黛便对他说了。
“我只是想起来啊,我上一回面临这样类似的局面时,我可不是这样的身份。最后的胜利者可是我。”就差那么一点儿,她就成了元首的女人。
遥想那时多么慷慨激昂,意气奋发,对比现在就有点儿引人发笑了。
上一回是大事已成,她昂首阔步,踏入那九重宫阙,要开启一个新世界,如今则是不知前路几何,她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陪着另一个病恹恹可怜又无助的,一同踏入这重兵把守的王宫。
“你说算不算风水轮流转了?”
那个世界,元濯不曾参与,仅只能靠着她的话想象,只是一想象到她会是怎样的旷古绝今,油然而生的愉悦感便从心底满溢出来,止不住的扬起嘴角。
“我说两位,事到如今倒还笑的出来啊。”前头领路的杨和正听不全后面两人的说话,但却把元濯生出的好心情听了个全,忍不住见不得好的回头怼了一句。
“苦中作乐你也要管?你闲的啊?”之前在王府时,宁黛一句话不说,这会儿可憋不住,也不想憋了。
杨和正:“……”
本是怼人却被怼,杨和正一脸老脸顿时往下一拉,盯着宁黛呵呵冷笑了声。
宁黛还了个白眼。
鉴于现下是夜里,怕对方眼睛不好使,宁黛特意将这个白眼翻的很彻底,务必使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事实证明,她的目的达到了,杨和正看了她那快翻到天上去的白眼,心气不顺极了。
好歹是个大老爷们,被个女人翻白眼,大老爷们他不能忍。
要不是看目的地即将到,未免自己坏了事,而且他去王府前被交代过,不能伤这两人性命,杨和正都想让宁黛认清一下她现在是什么身份。
还以为自己是晋恭王妃吗?今夜过后,能是什么,能不能活着,都不好说。
杨和正现下能做的,就是转回头,故意加快脚步。
他这一招,也确实让宁黛挺不爽的。
不为自己,而是元濯。
1629、此番夙愿了(四十五)
少顷,终于到了目的地。
延和殿。
不过此时,是被团团包围的水泄不通的延和殿。
杨和正立在殿门口,示意两边守门的兵士打开殿门,然后对元濯和宁黛比出请的手势:“王爷王妃,请入内吧。”
元濯紧了紧牵宁黛的手。
宁黛顺势歇了原本想要说的话。
好吧好吧,他真是懂她,知道她又要嘴贱了。
进了殿,宁黛忽然就想起了一句熟悉的台词: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殿内,陈妃和元嘉母子在,还有之前接待过她和元濯的老宦官也在,此外,另有几名宁黛不认识的男人和女人。
不过看他们的衣着,显然地位都不低。
只是现下人人面色都不怎么好,当然,处境也不好。
明明殿内有几把座椅,可大家全都席地而坐,聚在殿内的一角。
但要说是抱团取暖,亲疏远近又都泾渭分明。
对于元濯和宁黛的到来,其他人只是瞟了一眼,没什么太大反应。
有反应的,是元嘉和老宦官。
元嘉只对宁黛的出现惊诧,老宦官则是对元濯的出现表示痛心。
元嘉想上前来,可他身边还偎着个陈妃,使他不能动弹,只能一脸焦急又不住深情的盯着宁黛。
宁黛别开头,一星半点都不想瞧见这位。
老宦官怀里也躺着个人,是以也没能迎上前来。
至于躺在老宦官怀里那人倒是非常好认,明黄色的衣料,已经彰示他的尊贵身份。
但不知道什么情况,这一国之主这会儿紧闭着眼,动也不见动。
更有意思的是,周边人竟不管不问,连元嘉这个内定的储君也不守在皇帝身边。
这皇帝是不是当的有点儿失败?
不过好在还有元濯这个心里有爹的,在看清殿内情形后,直奔着他爹而去,宁黛被动,只能紧随着一道。
好在,她确实还挺想近距离见见这个他这皇帝爹的。
“我的王爷,您怎的也进来了。”
元濯一靠近,老宦官心疼不已的开口。
“父皇怎么了?”元濯没有接老宦官的话,跪坐在旁查看了下禁闭着眼,宛若死狗一样的皇帝,询问情况。
老宦官唉声说:“今上是怒急攻心。”
不过好在只是气晕了,并无大碍。
元濯亲自做了确认,确定老宦官说的是真,稍稍安心,转口又问:“是谁?”
老宦官知道他问的是这局面出自谁手笔,重重叹气一道后吐出三个字:“四皇子!”
放在今夜之前,老宦官也不曾想过,四皇子竟能做出这局。
“四皇子联合了大皇子,一个调遣了京畿的兵力,一个里应外合,架住了宫内的守备,如今这整座王宫怕是全被二人给掌控住了!”说到这,老宦官语气怆然。
元濯皱了皱眉。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宁黛已经眼明手快的弄了两个垫子,一个塞到了元濯屁股底下,一个自己用了。
殿内人聚集的这一处虽然铺设着地毯,但久坐总归不舒服,宁黛不知道其他人为什么不让自己坐的舒服点,但她肯定是会充分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让自己不至于太受苦。
至于老宦官口中这个什么四皇子和大皇子,她倒是还有点印象,元嘉坠马后不久,一个被发配去戍边,另一个被皇帝臭骂一通的。
应该在戍边的人,却暗中掌控了京畿的兵力,这是......要趁着储君之位未定前进行逼宫啦?
如此,各种环节倒是能解释的通。
天亮后立储的旨意就要昭告天下,今夜确实是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要不然,待到明天过后,想要再动手,势必将要面对更多。
不过宁黛也有不大明白的地方,逼宫就逼宫吧,她和元濯好好的蜗居在王府里,天天睡觉做梦,打雷还是下雨,都与他们无关,为什么对方非要费这周折把元濯也给弄进宫里来?
总不会真是要“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吧?
宁黛正揣摩着想不明白的地方,一道暗影忽然靠近,危机意识使宁黛戒备的转头,结果竟是元嘉。
元嘉紧挨着宁黛坐下,看的则是元濯。
“你怎么将阿黛也一同连累进来了?”
宁黛:“……”
元濯回头看了他一眼。
老宦官也跟着看过来,不大明白元嘉这突然兴师问罪是为哪般。
今上被气晕过去时,也未见九皇子如眼下这般动怒。
老宦官一边想不明白,一边又唏嘘,在看他来,九皇子还是太稚嫩,关键时刻仍是不知轻重。
不堪大任呐。
同样想法的还有宁黛。
元嘉被元濯的眼神看的很是不甘。
不同于上回在王府所见时还隔了一段距离,现在的距离够他清清楚楚把元濯那张脸与自己相像的脸看的全面和清楚。
但这份相像,果然叫人心情不悦。
“你……”
“柳轻风。”
刚想再开口的元嘉忽然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点声都发不出,见鬼似的瞪着元濯。
宁黛也被惊了:“柳轻风?”目光直奔元嘉。
真是柳轻风?
她念叨了两个世界,叫错了两回,如今,柳轻风真的出现了!?
这由心而生的讨厌感,确实是这号人没错了。
看了两眼后,她往后靠了靠,脸上表情带着嫌弃。
有的人因为喜欢被惦记很久,也有的人因为太傻逼太讨厌而一直被惦记着。
元嘉满眼都是宁黛的表情,动了动唇,但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第一反应原本以为是宁黛私下告诉了元濯,但看宁黛给出的反应,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元濯伸手揽住宁黛的肩,让宁黛枕靠在他怀里,对于掀人马甲这种“缺德”事,没有什么进一步表示。
半晌,元濯终于找回了声音。
“你……你怎么会知道?”
元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答。
这个问题宁黛能回答,但她也不想回答。
两人默契十足。
元嘉得不到答案,视野又却全被两人相靠的亲昵零距离给占据,特别是元濯那宣示着主权的手,在在刺红了元嘉的双眼。
“你放开她!”
放开?
宁黛主动两手握住元濯的手。
1630、此番夙愿了(四十六)
宁黛握住元濯搭在她肩上的手以后,还不忘冲着元嘉扬了扬下巴,甚至挑了下眉。
这挑衅的意味实在太过于明显。
元嘉愣看着宁黛的一系列举动,顿觉得眼睛也被灼伤了,心里也被重捶了下,搞的他快要窒息了。
身心俱痛!
如此还不算,她身后那男人还暗搓搓的给补了一刀。
元嘉只觉有雨滴落在青青草地,而且,还是硫酸雨!
每一滴都带着腐蚀,叫人痛的都要癫狂了。
又怎能不痛?
他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只敢拼了命的追寻,每一次追到后又都迟迟不敢告知她自己是谁,就怕对方还在怨恨自己。可就是这么的小心翼翼,结果他心尖上的人不单成了被人的,如今还这样亲昵的偎在他眼前。
他不仅痛,更是嫉妒的快要扭曲了。
看见元嘉眼里的嫉妒和扭曲,宁黛不由得微微松了松手,危机意识告诉她,得把握一下挑衅的度,要不然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最为重要的是,她距离元嘉更近,她怕人命出在自己身上。
所以她果断放开了抓着元濯的手。
不过明面上做的很自然很含蓄,好像只是握够了才放开的。
好在这时,陈妃出声唤他。
“嘉儿。”疲惫的语气,希望能把儿子给唤回去。
今夜突遭此变,陈妃的面色不太好,她清楚自己的为人,也清楚平时做过些什么,四皇子和四皇子他妈,明里暗里都吃过她不少亏,所以这会儿正是需要儿子在旁给她定神的时候。
只可惜现在的元嘉根本没有要分心理会陈妃的意思。
陈妃的脸色更差了。
宁黛往陈妃那里瞥了一眼,有点儿开始同情陈妃了。
她也不知道现在该继续喊元嘉为元嘉,还是称呼他为柳轻风。
更不知道他到底是跟元濯一样的套路,还是跟她一样的套路。
像是专门为了解惑她的“不知道”,等到元嘉再次找回声音时,他终于舍弃了那些小心翼翼和胆怯,当着面,告诉了宁黛自己的是谁。
不是元嘉,不是柳轻风,而是喻轩。
他叫喻轩。
“喻轩?”元濯的声音淡淡的:“是何人?”
宁黛也一脸懵逼,是啊,喻轩是谁啊?
听他抛出两人的往事,什么大学时两人多么恩爱,什么他为了家业终是负了她……
她差点将他对号入座到另一个人的身上,要不是他已经先一步报了名号,宁黛差点就要信了,甚至那个名字都已经到了嘴边,最终又给咽了回去。
要是这会儿爱国在就好了,想来爱国会知道喻轩是哪位。
她后仰着脑袋去看元濯,说话语气特别的诚恳:“我说我不认识,你信吗?”
元濯垂着视线对她对视,通常这样的反问句式都代表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所以他也不费劲了,何况,比起对面那个因为嫉妒冲顶而没了理智的人,他尚且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生不出那么多的闲心去脑补和计较他到底和宁黛有着怎样的过去。
虽然,他心里也有些吃味。
怎么可能不吃味,但凡在乎,就不会真的大度。
宁黛则是经过喻轩不管不顾,一股脑的抛往事,渐渐地生出了那么点儿模糊印象。
不是真和他有什么往日情,只是对这个名字渐渐有了些印象。
喻轩啊......一个妄图复活自己已死的女朋友,而害了家族弟弟的可怜虫?
太详细的内容她已经记不真切了,毕竟那世界实在没什么可供她记忆深刻的点。只不过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她去的时候,他那女朋友早就已经该干嘛干嘛去了。
所谓的放不下,似乎全是他的一厢情愿吧?
如此想完后,宁黛再看面前深情款款的男人,难免拿出了穿衣无情的渣渣模样,说话也非常简明扼要:“朋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从没有哪一次的感情债否认能够做的像这次这么理直气壮的,她简直把精髓都拿出来了。
然而对方根本就没领会到她这句真话,脸上表情是又痛又自责,活脱脱一幅憨批的样子。
但当事人不自知,只言她的否认在他的意料中。
宁黛:哦,可真是个憨批!
喻轩自挑了身份,便没再了顾忌,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开了。
旁边又不是没活口了,但大家确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鬼故事,只能看发痴一样看着他。
好在,没让宁黛烦闷太久,大殿的门再次被推开,顺势打断了喻轩没完没了的话。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殿门方向,就见几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着玄甲的年轻男人,眉眼凌厉,浑身透着些煞气,细看的话,跟现在还晕着的皇帝有些相像。
宁黛猜测,这大概就是老宦官口中的四皇子了,要不然,也可能是大皇子。
而在他之后,两个士兵模样的人一左一右围着两个中年男人,被围在中间的那两位一身文质,脸上摆着士可杀不可辱的表情,但整体造型却偏鹌鹑,特别是当他们看见这殿里都有些什么人以后,那就更鹌鹑了。
为首的人快速扫了一圈殿内的人,在看见元濯后,露出讥讽一笑。
“哟,老七也到了。可真是甚好啊。”
老七是谁?
宁黛很快有了联想,应该是说元濯没错了吧。
随即,对方又将视线挪到了元濯旁边位置:“怎么,我的好父皇还在睡着呢?”
像是听着了似的,只听得幽幽的一声呓语发出,晕了好半天的皇帝终于慢悠悠的睁开了眼。
周围人一见,连忙往皇帝身边靠拢。
他晕着时可以视而不见,他醒了,但凡王座还没易主,都要把孝子贤妾的戏份演好了。
一睁开眼,首先入眼的就是他那个要逼宫的儿子,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又开始气的翻白眼了。
见此状,玄甲皇子哂笑:“父皇,可别忙着晕了。还有重要的事要您老人家做呢!看看,我已经将柴大人和唐大人都给请来了。”
随着这话,那被围在中间的两个男人一人一口“陛下”的喊起来。
皇帝终于挣扎着不晕了,同时瞪大眼,想要重新摆出真龙天子不怒自威的劲儿来。
1631、此番夙愿了(四十七)
皇帝的这副挣扎落在他那逼宫的儿子眼里,也不知道戳中了他的哪一点,猖狂嘹亮的笑声顿时倾泻而出。
他笑的越畅快,皇帝的面色越差,连带周遭的这些人脸色也很不好看。
皇帝铁青着张脸,忍无可忍后,“孽障”两字狠狠挤出齿缝。
笑声忽然一收,对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九五之尊,过去也曾被他敬畏和仰望过的父皇。
“叙旧的话想来也不必说了,父皇向来眼里只有一个老七,如今我将老七也带来了,父皇可高兴啊?”话末时,对方目光恶劣的看向元濯。
那目光太过恶劣,以至于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皱眉。
此外,就是起了保护欲。
当然了,这个起保护欲的没别人,就只一个宁黛。
谁让她护内呢。
但在不明情势前,宁黛也没冲动,只不过她微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元濯给护在了身后头。
她的动作隐晦,不是特意关注,其他人也看不见。
不过被她护起来的元濯却感受强烈,以至于他心情愉悦到明知道不是合适场合,还是忍不住微微勾了下唇角。
刚才被她松开手的事,他就不同她秋后算账了。
当然,还有一点,他故意忽略掉了,他隐隐有一种没机会秋后算账的感觉。
但心里如何想法繁杂,除了那控制不住的微够唇角外,他还是能做到不动声色的看着面前一身玄甲的人,他的四哥,元盛。
大约是从了“盛”这个字,四皇子打小性子就张扬,是所有兄弟里性子最乖张的那个,因此,总被人背后说他没脑子的那个,是个好对付,也好利用的,也最不被他们的皇帝爹喜爱。
用皇帝爹的话来说,元盛没有一处像他。
可是没有想到,被人认为最没脑子的那个,竟能做出逼宫的事,而且还真被他成功了一半。
为什么只是一半,因为他的目的显然还没达成。
皇帝早在睁开眼的时候就见到元濯了,但刚醒时又面对了令他气的怒急攻心的元盛,便一时没有顾得上,如今元盛又把焦点带向元濯,皇帝的注意力便也跟着移了过去。
他先是好好地端详了这个他最为喜爱的儿子,自从这儿子要大婚,他就再没见过了,后来进宫了一趟,也没有见上面。
平时国事繁忙,当爹的没有太多的时间想儿子,加之宫里还有个长相相像的,如今再见面却发现,这儿子比起最后一次见时,不同许多。
最重要的是,相比起同在的元嘉,现在的元濯真是太消瘦了,气色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让人心生担忧。
这才几月不见,怎么就弄成了这样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皇帝见到了夹在元濯和元嘉之间的宁黛。
这位就是老七媳妇……
然而还不等皇帝再细看,去多想些什么,元盛手上示意跟着他的士兵,俩士兵会意,手上一动,两位文臣大人就这么推倒在皇帝的面前。
两位文臣什么时候遭过这种待遇,面上俱是忿忿。
元盛开口:“父皇不如先将正事办了,再好好与老七叙话去吧?”
就连当皇帝的也看不过去了,怒瞪着元盛。
“四皇子,莫要一错再错啊!”老宦官看不过眼,发声说着无用的劝谏。
“闭嘴!轮得到你开口?”元盛一手挎上腰间的佩刀,怒目一瞪。
显然,元盛也非常不喜一直在皇帝跟前伺候的老宦官。
老宦官看了眼他腰间的佩刀,五官皱成了一团。
吼过老宦官后,元盛重将视线对向他的皇帝爹,吊儿郎当的语气,说着下命令的话:“父皇,拟旨吧。”
他的皇帝爹心里是清楚要自己拟什么旨,但嘴上却装糊涂:“拟什么旨?”
元盛嗤笑一声,抬手往玄甲里掏出一卷明黄的圣旨,直接扔到了面前。
圣旨随着他的动作展开了一段,只可惜,展开的长度不够看清里头的内容,就连“奉天承运”那几个字都看不到。
但这不妨碍宁黛会自行脑补,她猜测,这应该是那道立储的圣旨。
果然,就听元盛说:“若是父皇人老记忆不好了,也不用太过勉强,就直接照着这份再抄誊一遍即可。”
皇帝闻言,一张脸黑上加黑,嘴唇都气的抖了起来。
僵持了片刻,元盛眼见他皇帝爹没有要动的意思,双脚开立变换了下站姿后,戏谑道:“怎么?舍不得?你都舍得将皇位传给老九,又为何舍不得传给我呢?”
顿了下,话锋一转:“父皇你可是老眼昏花!就仗着老九像老七,你就甘愿将皇位传给老九!?你想过我们其他人的心情吗?不说我,你问问他们,他们就心甘情愿吗?”他指着其他几名兄弟。
被他指过的几人都低下了脑袋。
元盛呵呵一笑,又对那几名兄弟说:“兄弟们,你们别不敢说话啊。大家都是一起走过来的,我是什么心情,你们也是什么心情,这没什么好不承认的啊!父皇从小到大,可不就是最喜欢老七嘛!”
“要不是老七身子不好,这储君位更不可能悬空这么多年,也让我们惦记这么多年吧。”元神微微俯身,视线紧盯着他皇帝爹,像是要将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一样。
“父皇,别以为我不知晓。您这么多年不立储,可不就是在等老七的身体调理好嘛,只是教您失望了,老七他就是个福薄的,他当不起你这满心的期望。”说到这里,元盛又恶劣的笑起来。
皇帝的胸膛起伏明显,呼吸之间也延长许多。
这种时候,也就只有话题的中心点,元濯还能一脸淡定。
对于元盛这通篇的话听下来,宁黛本是没什么听后感的,直到最后两句。
“他怎么福薄了?娶到我不就是他最大的福气吗?”宁黛当了这么久的安静如鸡,这会儿是真的安静不起来了。
当看客太累了,她必须得歪个楼,得为自己正名!
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她。
离她最近的两个男人,反应最是不同。
一个无奈但喜欢,一个则完全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的惊悚表情。
元盛的视线也移了过来,看了她几眼后,忽然呵声一笑。
宁黛自行解读着他那一声呵笑,如果用霸道总裁文的释义来解读,他这一声的潜台词应该是:很好,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1632、此番夙愿了(四十八)
视线先是从宁黛那里移到了元濯面上,尔后又看向了另一边,元盛戏谑的说:“我本当老七当真娶了个傻的,却没想到,原来也是表里不一的。”
怕人听不懂似的,他又特意问元濯:“老七,你可知道,你这表面上的傻媳妇,实则是老九一派的?她跟老九正要合起伙来弄你呢!”
宁黛和元濯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一个眼里说:他瞎说。
一个眼里回:我知道他瞎说。
对视完,各自安心,两人齐齐看回正说话的元盛。
元盛这边对两人的对视内涵根本解读不了,得意洋洋的说完后,突发奇想的说:“老七,别说当哥哥不帮你。这样的细作,不若哥哥现下帮你解决了如何?”说着,他垂眼往下,挎刀的手,拇指大幅度的摩挲了下佩刀刀柄。
几乎所有人都跟着他往下看,宁黛内心更是一声“卧槽”。
这狗东西想要干嘛?
是她想的那样吗?
元濯也好,还是顶着元嘉身份的喻轩也好,同时变了脸色。
但相比起元濯能够将情绪内敛,暂时稳得住不同,喻轩的反应显然端不住。
“你想要干什么!”
有人来接话,元盛更加促狭:“老七,瞧见了没有。”
“想来还可真是好笑,父皇最是想将王位传于你,可最终结果呢,落到了老九的屁股底下。现在就连你这媳妇,看起来都是老九比较疼啊。将来怕是也要进了老九的后宫。老七,你说你是不是很可怜啊?”
听起来似乎是在为元濯抱不平,但他的表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只可惜元濯实在是很端的住,无论元盛怎么挑衅,全程都平静的无波无澜。
一如从前的每一次刁难。
这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觉也如从前那样,令元盛很快丧失了兴趣。
但今夜不比从前那些小打小闹,大势在握的快感使元盛毫无顾忌,脑袋里很快生出了别的损点子。
不理他,很好。
之前只能言语上欺负祈福,现在就不一样了。
元盛冷笑一声,指下再次重重摩挲了几下刀柄后,他扬手一抽。
宝刀出鞘的铮鸣声随之划响,飒飒的银光晃的人眼睛一花,不过眨眼之间,宁黛已经被刀锋直指。
宁黛:我屮艸芔茻……
刀剑直指过来的时候,宁黛一双眼已经下意识瞪成了斗鸡眼。
这寒光飒飒的样子,这薄刃如纸的样子,砍瓜切菜一定超利的!
温暖的触感突然覆在她手背上,同时拉回了宁黛刚发散出去的思绪。
不用转头确认,宁黛也知道这只手是谁的,毕竟捏捏小手也不是头一回,这感觉已经熟悉到在她这里存过档了。
情绪一定,但除此外,她还是想要问上一句,为什么要将刀锋指向她?
她不过只是没忍住说了两句话而已,这位大哥哥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好歹她也是弟妹不是吗?一家人,都不带客气一下的吗?
……早知道,她就更过分点了!
念头一来,宁黛忽然有了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过分”这种事,讲究的从来不是早晚问题,而是想不想的问题。
有机会。
元濯攥着宁黛的手紧了紧。
表面不显,但早已提起了十二万分谨慎,目光瞬也不瞬的注视着元盛的一举一动。
殿内瞬间寂静无声。
而寂静的下一秒,是突然的打破。
宁黛眼前的银锋忽然被一只手覆住。
鲜色的血线顿时顺着刀锋淌延而下。
宁黛眨了下眼,瞥向那只手的主人。
侧方,喻轩一手抓着刀,脸部线条绷得直直,怒瞪着元盛道:“元盛,你想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你冲我来!何必恐吓她。”
元盛一听,气笑了。
他故意使力一抽,直接将刀抽了回来。
好的宝刀,是能削铁如泥的,何况不过区区血肉之躯。
刀抽离之后,虽不说血流如注,但从指间淌下的血迹也滴落成了一条肉眼可见并不细微的血线。
一旁的陈妃从懵逼中回神,冲口而出尖叫了声,紧跟着也扑了上来,挡在了他面前,铸成了一道新防线。
陈妃手捧着他受伤的手,眼看一团血肉模糊,抽了一口凉气。
这可真是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嘉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的儿子可是要未来的九五之尊,竟然为个女人挡刀,这算什么!!!
喻轩对于陈妃的紧张和惊吓仍是不理不睬,直直注视着元盛,深怕他还要冲着宁黛补刀。
宁黛看着面前多出来的两个人,一声不吭。
要问她感动不感动?
怎么可能感动得了。
他的骑士精神,根本就不需要用到她身上。
她也不需要。
元盛手提长刀,挑眉看着后边的元濯,故意道:“老七,你这个媳妇倒是惹人疼啊。哦,或者该说,老九跟你不愧是哪儿哪儿都像,就连媳妇,都喜欢一个样的。”
元盛的话加上喻轩的举动,使得皇帝和陈妃拥有了同款黑脸。
两人里,又数陈妃的脸更黑一些,要不是有宁黛这个前车之鉴,她也很想怒斥反驳一下元盛在胡说八道,她的儿子怎么可能会跟元濯喜欢一样的女人。
她儿子是天!
元濯又算什么!
“我知四哥对我颇多怨恨,但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元濯终于不再继续沉默,淡淡的出了声。
说话的同时,他松开了紧握着宁黛的手,起身站了起来。
宁黛不知道他突然站起来干嘛,只是见他站起来,也跟着一起站起来,结果才刚起身,元濯忽然一手压在她肩上,一用力,又将她给压了下去。
跌坐回原位,宁黛皱眉抬头看他。
可元濯看也没看她,自顾自一整衣衫,抬步往前两步。
这两步一走,方才陈妃扑过来筑起的防线又发生了改变,变成了元濯在最外面,随后才是陈妃、喻轩,然后才到宁黛。
也是这么两步,元濯几乎怼到了元盛面前。
元盛握在手中的刀,就在元濯的身侧。
两人的身高几乎一般高,看着正面迎上来的元濯,元盛差点没忍住后退,好在脚步要动时想起来,如今的胜者可是他,他退个什么劲儿,这才堪堪顶住了压力。
“四哥今夜的重点应当不是我,但若是四哥想先从我这里讨一些利息,我也能理解。”元濯出口的话,一如他脸上的表情一样淡:“现下我不过一介苟延残喘之人,四哥若真想要利息,似乎只能拿我这条命去了。”
1633、此番夙愿了(四十九)
元濯话一出,其他人不管,宁黛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他想送命?问过她的意见吗?
还利息!别说命,就是胳膊和腿儿,她都不愿意让他送!
宁黛也不管元濯脑子突然长包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或者有计划,一骨碌站起来往前走。
“你在瞎说什么大胡话!”宁黛蹦跶着越过挡在前面的喻轩和陈妃,用力一把扯住元濯的衣袖,把他扯的面向自己。
元濯转过来看她时,竟然还能笑的出来,浅淡的笑容,很是温柔缱绻的那种。
可宁黛看在眼里,心气更加不顺。
没好气的反问道:“你脑子真的瓦特了吗?”
不等他说话,宁黛转头转向元盛,嚷道:“你不是来逼宫的吗?你要逼宫就好好的逼宫啊!反派都死于话多你不知道吗?瞎墨迹什么时间!没点轻重!”
“还有,欺负一个根本不算是竞争对手的人有快感啊,能给你带来实质性的收益吗,你全身上下就这点出息吗?”
元盛都被她说愣了。
觉得她说的还挺有道理。
但除此外,她那句“就这点出息”又惹的他不快。
除了他皇帝爹之外,他还不曾被旁人说过这样的话,更何况对象是个女人。
在场的其他人也懵逼的很,说什么她和老九一伙的,应该和老四一起的才更像吧?!
元盛咽不下被个女人质疑的气,唯一能想到发泄不快的方法,就是利用他手中的这把刀。
就在他的大脑将主意打到这头上的同一刻,说时迟那时快,宁黛猛的一个箭步冲上来夺刀,动作更是快准狠。
元盛一骇,本能的出手抵挡。
在没看清出手的人前,元盛心里是惊的,但等他看清楚是哪个人来夺刀时,他提起的心又放下一半。
在他眼中,宁黛就一个不足为惧的弱质女流,他只用三分力就能轻易制服的那种。
可他很快就被打脸了。
等他想要弥补自己的轻敌时,他被宁黛一个狠辣的擒拿手扭住了手腕,手中的刀紧跟着换了新主人。
宁黛夺走刀后,一个反手,刀锋由外向内调了个位,直接抵在了元盛的脖子上。
因为发生的太快,距离元盛几步之遥的两名士兵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甚至看见元盛被刀架住时也还处于懵逼状态,没有任何表示。
不只那俩士兵,就连皇帝、妃子和皇子们也都没有反应过来。
宁黛用刀抵着元盛脖子,转头冲元濯挑了个眉:“麻烦你下次先问过我的意见好吗?”
元濯不禁无奈地笑了,确定真的还想有下次吗?
也是宁黛这句话,那两个士兵终于回过神来,相继抽出刀,与宁黛正面对峙。
对峙是对峙了,可两个小兵的心里实际慌得一匹。
宁黛也根本不将他们看在眼里,只对元盛说:“现在你是鱼肉,我是刀俎,需要我教你怎么做吗?”
元盛斜着视线瞪宁黛,刚咽下一口水,很快便觉脖间有些微的刺痛感正在蔓延。
对他这把佩刀,元盛自认再没人比自己更知道它的锋利程度,这女人可真是心狠手辣!
未免怕进一步伤到自己,元盛不敢再吞咽口水,更不敢乱动,就怕宁黛没个轻重,直接给他来上一刀。
至于宁黛说的话,元盛一点就通,立马冲对面两人喊:“你们放下刀!”
俩士兵一听,连犹豫都没有,本能照做。
咣当两声,兵器落地。
宁黛对元盛的识趣很满意,又对两小兵补充道:“去那边墙角,面壁抱头蹲下。”
两小兵看了元盛一眼,照着宁黛的话去做。
等他们俩蹲完了,宁黛示意元濯去把地上的武器捡了。
这可都是装备。
元濯止不住唇角泛出的笑意,配合的上前去,弯腰将那两把丢下的兵器都拾在了手中。
就在他正要起身的时候,喉头忽然又涌上一阵久违又熟悉的感觉,他赶紧拉起衣袖捂住了唇。
几声压抑的咳嗽过后,他松开捂唇的衣袖,毫不意外在衣袖的内侧见到了别的颜色。
元濯眉眼中的情绪顷刻淡了两分,幸好他遮掩的及时。
而他的这个角度,也刚好是宁黛看不清的盲区。
所以在宁黛眼里,背对着她的元濯只是稍作停顿,咳嗽了两声,很快便转过身走了回来。
他这一个来回,后边的那些人质终于消化完了现下的状况。
原本窝成鹌鹑样,现下随着皇帝站起来了,一个个相继站起身挺直了腰杆,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尊贵无可比攀的皇子、后妃。
皇帝也就着老宦官的搀扶,走到了宁黛的身侧,竖眉怒目的望着他这个“孽子”,想骂的话有太多了,但最终一个字也没蹦出来,而是转向宁黛,稍露赞许的说:“你做的不错。”
放在昨天之前,皇帝怎么也想不到,救他于水火的会是这个他瞧不上,也不肯承认,为此还迁怒到元濯头上的“儿媳妇”。
什么好命格,什么冲喜,当皇帝的怎么可能被这种瞎话给蒙蔽试听,何况,元濯早在行动时,就已经跪在他面前坦诚了“错误”,要不是他苦求,皇帝也不可能以二字王的惩罚应下他的荒唐胡闹。
然而,终是想不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皇帝此时心情五味杂陈。
宁黛瞥了皇帝一眼,对于皇帝的夸赞,可没法高兴的太早,甚至还不客气的提个醒:“皇帝陛下,参与今夜逼宫的,可不只你这个儿子。”还有一个始终不见人呢。
皇帝面上一僵,心情顿时更复杂了。
元濯微微皱了下眉,对于他爹被他媳妇怼,他觉得不太好,但……不好说,毕竟怼他爹的是他媳妇。
何况,宁黛说的没错。
他看向了他这位四哥。
宁黛问元盛:“今夜这场逼宫谁是主谋?是你说了算,还是你大哥?”
元盛斜乜了宁黛一眼,谁主谁从这个问题,他倒意外的很是嘴严的样子。
宁黛笑了笑,也不跟他急,只不过就是握刀的手抖了抖,给他脖子上多添了几道小口子。
元盛拧紧眉头,眼皮子不受控制的跳。
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要是不合作,这女人怕是绝对不让自己好过。
1634、此番夙愿了(五十)
元盛正有所犹豫的时候,宁黛又在旁慢条斯理的补了一刀:“根据有关人士的研究表明,要论狠,论歹毒,论折磨人的手段,还是女人比男人更胜一筹哦。四皇子,你信不信呀?”
元盛不答,斜眼看向宁黛。
无论内心动摇的如何疯狂,表面上他还极力维持住高不可测,不想让人一眼看穿。同时还没放弃寻找反击的机会,万一能有翻盘的机会呢?
宁黛笑了笑,一点不在意他的勉强,越是这种时候,她的耐心就越好。
旁边的元濯看了看元盛,开口对宁黛道:“你太冲动了。”
宁黛看向元濯。
元濯道:“我这四哥,从小到大都过于冲动行事,外人都觉他没什么头脑。我与他接触颇多,也是这么觉得。”
元盛突然有些气闷:“……”
宁黛歪了下头,接话道:“哦,然后呢?”
元濯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来:“所以我倾向于,今夜这场,主事人是我大哥,而四哥,不过是个冲锋的。”
元盛气的都快要呕血了:“混账!你别总一幅你什么都懂的模样,从小到大,我最恨的就是你这自作聪明的模样!蠢货!”
元濯对于他这四哥的骂骂咧咧并不在意,和宁黛对视了眼后,继续道:“我原是想引大哥露一露面,再观真正情况。”
宁黛听懂了,这是在说她破坏了他的计划喽。
怪我喽?都怪我喽?
怪她当然是不可能的,元濯哪里舍得。
只是向她阐述一下他原先的打算。
但宁黛再跟元盛对话时,不是这样的意思了:“四皇子,你也听见啦?他都不信你有这个本事的。你瞧瞧你,搞的我也难做了。”
元盛先是狠狠地瞪了元濯一眼,然后咬牙切齿的回宁黛说:“我告诉你,你要是对我不利,我保准你们也别想安然出这道门!事败,我定然没有什么好下场,既然如此,拉着你们垫背,也没什么不可!”说完,他还凶狠的笑了笑。
宁黛纠正他:“谁说你事败就一定没好下场的?你好歹也顶着皇子的名号,被逼宫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哪怕是为了皇家颜面,皇帝陛下也不会在明面上对你打杀,回头被镇压了,你嚎啕上几声,说你是猪油蒙了心,认个错,大不了就是给你来个圈禁,就是贬为庶民流放,但到底也留了你一条命的呀。”
背后的皇帝和老宦官听了宁黛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嚎啕几声,再认个错?她好像很懂的样子。
但她说的也不假,今夜的事确实叫皇帝脸上无光,真被逼宫成功,他便也没机会再能说什么,但凡事情平息,他必当颜面尽失,怎可能示之人前。
元盛也被宁黛说怔住了。
这时,殿外响起一道声音。
“老四,你可在里面?”
听称呼,应该是大皇子。
宁黛睇了元濯一眼,向他做确认。
元濯点了头。
殿门外,大皇子的声音再次传来:“老四,外头弓箭手已备齐,你若再不出声,到时候可别怪他们误伤了。”
元盛和殿内其他皇子妃子一样惊恐。弓箭手?什么弓箭手?谁让准备弓箭手了?
宁黛看他想说话,故意将刀拿离了一点,体贴的说:“你要喊话就喊吧,放心,我手不抖。”
“……”她这样说,元盛反而没敢求救。
宁黛又问:“四皇子,我拿你做交换,外头的大皇子会同意吗?”
不待元盛回答,宁黛已经扬高声将问题丢向外头。
“大皇子,四皇子现在在我手上,若你想要四皇子,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换呀。”
殿门外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就听大皇子说:“想得倒美!”
这就是拒绝啦?
可宁黛觉得她想的也不是很美啊。
宁黛兀自将她想做的具体交换说完:“用四皇子换我和元濯安全离开,可不可以呀?”
殿内众人:“……”
皇帝反应过来宁黛做的交换内容,一口气眼看又要提不上来了。
而元盛倒是觉得这提议可行。
只要他安全了,想再对付元濯和宁黛,根本不是问题。
外头笑声又传来。
正当元盛不懂这笑声什么意思时,外头传来大皇子假惺惺的话:“老四,你可不要怪我啊。我俩走到这一步,眼看大事将成,怎能择错一步,是吧?”随着大皇子说话的时候,殿门上忽然倒影出数十道人影。
就在殿内人提心吊胆的时候,只听一阵悉索声,那些人影靠近后又退走。
元盛听完大皇子冠冕堂皇的话后,已经气的大喘气了。
他已经明白了大皇子话里意思,这是不管他死活?
这时只听外头的大皇子说:“时辰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也该天亮了。我也不奢求父皇一道圣旨,只要你们都去了地底下,皇位总是我的。”
“大哥!你什么意思!”寒气从脚底冒起,元盛再忍不住,拔高声音往外质问。
当初两人密谋时,大哥分明说他无心皇位,却竟然是哄骗自己!?
“什么意思?”大皇子嘿嘿一笑:“要不然就是四皇子密谋逼宫,最终与父皇和众位皇子同归于尽。要不然就是延和殿走水,父皇和众皇子一同命丧火场。老四,你想选哪个?”
无论选哪个,都是个死。
“大哥!你疯了嘛!”元盛气的一抖,脖子又蹭了几道伤口。
皇帝也气的不成,怒斥着大皇子混账。
两个儿子逼宫,还一个比一个狠辣,要搞死他这个老子,实在是当老子的悲哀!
殿门口的人影和悉索声还在持续,宁黛静听了会儿,终于确定这是什么声音。
大皇子在命人将柴禾堆放在殿门外,分明是打定主意要烧死他们。
要论狠,还是这最后露面的大皇子最狠。
宁黛看向元濯。
元濯表现的坦然平静。
殿内,有妃子终于承受不住这一**急转而下的发展,崩溃的啜泣出声。
这一哭,顿时将殿内的气氛带入了实实在在的惊惧中。
殿外,有火光跳动。
只听见有人对大皇子说:“殿下,已经准备就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