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5、此番夙愿了(二十一)
待到下人们差不多散尽,老管事领着已经回到府里的苑儿过来回话。
经过宁黛又是递信又是派人回去,永乐侯府世子爷私下如何大骂宁黛暂不论,但总算是如了她的愿,拨了六个人过来供宁黛驱使。
因为元濯也在,苑儿没敢像平时私下里和宁黛说话时那样随意不注重,回话都是中规中矩的。
宁黛将注意力从元濯身上挪开,转头给了苑儿一个夸奖,然后问她带来的人在哪儿。
苑儿往旁边退了一步,露出了不远处排排站的六人。
宁黛顺势看过去,满意的点点头。
光是看起来就感觉很不错的样子。
然后对苑儿说:“让他们准备下,我马上要给他们培训上岗。”
苑儿听不懂什么“培训”,也不懂什么是“上岗”,不过不妨碍她抓重点“准备”和“马上”,苑儿立马应了是,过去跟那六人做交代。
一个人走,另一个人跟着顶上。
老管家对元濯作揖,开口说:“爷,回门的一应礼品都已经准备妥当,随行的人也已安排妥当,再过一个时辰出发如何?再者,这礼品单子,爷可要再过目一遍?”
“啥回门?”宁黛的注意力顺利被老管事这话给引了回去,懵逼的看向元濯:“不是说好了不回的嘛!”
元濯先应了老管事,叫老管事把单子递上来他再看上一眼,随后才来和宁黛说话。
道理,昨夜已经说过,所以现下,他来点简单粗暴的,直接以问代答:“你给的条件如此丰厚,宝物一日不寻获,府里的人还能尽心做他该做的事吗?”
“emmmm……”
宁黛瞬间领会他的意思,立马道:“你礼物都备好了,那当然得让你去装这个逼了。你放心,我很配合的。”说完,她还兀自点头,以表她的认真。
元濯抿唇一笑,心下摇头笑叹。
老管事已经将单子递了过来,他捏着单子重新核对了一遍。
单子上的回门礼早在大婚前就已经核定下,就连回门的一概时辰也是早就定好了的,所以宁黛喊不回,是真不可能随她的性子。
确定单子上的物件无误后,元濯将单子交还给老管事,着他去忙吧。
宁黛忽然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道:“既然是回门,得穿上最好的衣服吧。我这身显然不太合适对不对?那我先回去挑衣服啊,先走一步。”
话都来得及说全乎,宁黛已经迫不及待的提着裙摆先跑为敬。
看她像头小蛮牛似的冲了出去,转瞬就跑出了老远,元濯身边的俩侍卫都看愣了。
毫不虚的说,宁黛是他们至今见过跑的最快的千金名媛。
不仅仅是俩侍卫,刚交代完事儿的苑儿一转身,看见自家小姐奔腾而去的背影,也是一脸懵逼。
什么情况啊?
至于什么情况,自然是宁黛突然福至心灵,反应过来大家都在外面,也就是说元濯那院子没有人!
她快一步回去,就能随心所欲的找手机去了。
这么想着,她再提了提步伐,拿出百米冲刺的架势,一路不带停歇喘气的奔回了院子里。
进去后直奔床榻位置,虽然枕头四周的位置大致有摸索过,但说不定还有漏的地方,而且说不定还能摸出一两个暗格来呢。
只可惜……
直到元濯和他那俩侍卫慢悠悠的逛回来,宁黛也没从床榻上找到她要的东西。
看着走进来的人,宁黛重重的哼了声。
难怪这么放心她奔回来,果然是因为没有东西。
元濯看着原本整理好的床铺如今成了狼藉一片,含着笑挑了下眉。
不过他也不敢将笑露出太多,免得宁黛咬人,他很快收敛起了最后一丝丝笑意,脸色平静的说了句:“衣裙已有准备了几套,你可先都试试再做选择。”
宁黛:“……”
……
今天这趟回门也是非常有讲究,早前特地让司天台的大监师卜过了吉时,宁黛他们将在吉时开始时出发,又要在吉时结束前回到王府里。
按照大监师的话来说,误了吉时,怕是会冲撞元气本就亏损的元濯。
万事以元濯为重,所以这一趟回门,整个流程进行的非常公事化。
宁黛并不知道这些,还是事后苑儿听了壁角后才跑来告诉她的。
毕竟连冲喜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像占卜吉时什么的,已经没什么好意外的。
对于回门这一遭,宁黛的印象只停留在之前并不怎么待见她的父母,再见她时,表现的颇像是慈祥老父老母的模样,还有之前贺寿时见过的老太君,也与她嘘寒问暖了一些时候。
此外,府里的少爷小姐们,包括已经外嫁的,都一同回了府与元濯和宁黛见礼。
当然了,主要还是来见元濯的。
好在元濯在侯府逗留的时间并不久,外加他身体情况,只一咳嗽,旁人就不敢再上来,万一出点什么事儿,大家都担不起。
两人甚至也没在侯府用午饭,就打道回府。
不过这一趟回门,元濯有信心,京畿内诸人该是有点数了。
他的目的达到就够了。
宁黛也高兴,比起待在侯府,她这会儿更愿意坐镇在晋恭王府里。
她那世子爷哥哥给的六个人,宁黛在回门之前已经经过短暂的培训,正式让六人上岗。
主要负责的内容事务,就是宁黛开职工大会时跟大家说过的,检查。
不过除了检查以外,宁黛还有别的活交给他们干。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只见王府女主人整天不是爬房顶,就是趴在墙根边,但凡能藏东西的地方,哪怕是老鼠洞都没放过,简直是要将每一块砖都要抠下来仔细检查的架势。
府里的下人们不知道女主人唱的是哪一出,只不过,女主人许诺的找宝贝的事儿,至今也无人去兑那奖励。
大家从一开始的热情参与,到渐渐麻木,如今已经在猜女主人是不是耍人玩呢,其实根本就没藏什么宝贝在府里,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天了都没见有人把东西给找出来。
这个问题,也是宁黛近期在思考的问题。
1606、此番夙愿了(二十二)
自结束回门一事后,晋恭王府便紧闭起了大门,隔绝了一众关心元濯身体状况,或是对这对病夫傻妻报以好奇的目光。
府里有老管事这个合格的管理层坐镇,府里的一概消息都传不出去。也就没人知道宁黛整天在晋恭王府里上蹿下跳的作妖,也不知道元濯全盘纵容着她的行为,简直跟中邪似的。
外人不清楚府里头的情况,府里的人却越发觉得他们府里这对主子不同凡响。
在别人家里头,“上房揭瓦”只不过是口中的一个形容,可到了晋恭王府里,这就不再斦是一个空洞的词汇。
晋恭王府的这位女主人,上房那是真的上房,揭瓦那也是真的揭瓦。
每到这个时候,晋恭王便会让人搬了桌椅,置在一抬头就能看见女主人的地方,随后便一直坐在底下陪着,偶尔捧着卷书看,偶尔摆弄烹茶,不时还会喊女主人下来喝杯茶,休息一下,连带身边的两个贴身侍卫,也会一直跟罚站似的守在旁边。
只不过,回回被喊下来喝茶的女主人都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但这并不是下人们的关注点所在,看的多了,下人们纷纷发现,他们的王爷似乎很在意,也很纵容这位特立独行的王妃。
像这样的观点,不只下人们有,跟在宁黛身边的苑儿也有。
趁着私下无人时,苑儿还眉带喜色的同宁黛说了这种看法。
初到晋恭王府,看着大喜之日就厥过去的元濯,苑儿一度替宁黛感到悲凉不已,怕她新入门就要跨入守寡的清冷境地,但没想到的是,晋恭王孱弱归孱弱,这一口气倒是吊的稳稳当当的,据苑儿的观察,怕是这一口气还能吊上许久呢。
再加上晋恭王对宁黛的一番态度,苑儿如今是越来越看好宁黛将来的生活保障。
哪怕某一天这晋恭王真是一口气吊不上来,想来宁黛也已经稳住了府里女主人的座位。当然,如果可以,苑儿希望这一天越晚来越好。
此外,要是宁黛能添上一男半女,那便更好了。
可没想到,听完苑儿的话后,宁黛只送了她一声阴阳怪气的呵呵。
那笑声,只教苑儿背脊发凉。
还在乎呢,还纵容呢,这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在遍寻不着手机的情况下,宁黛只想把元濯的脑袋敲掉。
每天晚上两人还躺一张床上,每每到了这个独处的时候,宁黛就特别想将敲掉他脑袋的想法付诸行动,要不是这厮每到这种时候就表现的特别孱弱不堪,宁黛怕是真的会有所行动。
此外,两人倒真如宁黛同侍卫青山说的那样,一直都是盖棉被纯聊天的关系。
宁黛都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回归自己世界的那个本我了。
……
上房揭瓦的生活仍在继续。
又是一段固定的时间过去后,元濯像定了闹钟一样精准,放下看了一半的书卷,抬起头看向房顶上叉着腰,正咬牙切齿看着他的宁黛,勾唇一笑,出声道:“让夫人下来,该歇歇了。”说完,他眼睛一弯。
每次叫出“夫人”两字,他的心情就特别愉悦。
身旁的青山领命,扬声将元濯的话转述给宁黛。
站在房顶上的宁黛一听,更加龇牙咧嘴。
“夫什么夫!人什么人!再喊,我更年期都要被你喊来了,你晓得伐!”
青山一脸淡定,浑然不因为宁黛的吐槽而有任何反应。
第一,他听不懂。
第二,他已经习惯了。
而且宁黛吐槽归吐槽,但她总会在听见喊她之后下来休息,这会儿也不例外。
宁黛从屋顶上爬下来,往元濯身旁的空位上一坐,刚坐下,一杯热茶便由元濯亲自递上。当然,也是他亲自烹煮的。
近距离看着宁黛因为站在屋顶上而被太阳晒的红扑扑的脸蛋,元濯微微皱眉,不赞同的说:“还是戴上帽子为好。”
宁黛吹着热茶,闻言掀了眼帘看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慢条斯理的喝了两口,等润透了嗓子后,才重新抬起眼看他。
嘴角带着笑意道:“我给你讲个笑话。你竟然在关心心疼我耶。”
说完后紧接着下一秒,她变脸重重一哼:“我这都是拜谁所赐?你把东西还我,我至于天天遭这罪吗?”
元濯没说话。
每到这种时候,他就变成了闭紧的蚌壳,滴水不漏,宁黛已经很习惯了,但也忍不住回回被他这模样气的够呛。
怎么说来着,一拳打在棉花上,三拳蹦不出一个屁来。
重点还是他把东西藏的严实,府里的各种暗格小房间都快被宁黛破解了个遍,可就是找不到。
要不是这样,她也不会想出三不五时上屋顶揭瓦片找希望了。
心里也不是没有痛骂过龙套组,任务者的吃饭家伙竟然也能被别的人拿去藏起来,这么不安全不靠谱。既然是任务者了,怎么也该来个绑定,实时gps感应什么的。
不过痛骂完,她也没忘记龙套组给的俩任务:活下去,回去。
也因为这两个任务始终萦绕在心,宁黛才能安然的窝坐在这里跟元濯喝茶。
任务,都是任务。
说不定连面前的人都是假的。
她要苟住!
因为元濯的习惯性闭口不谈,宁黛也没再说话,一小杯茶很快见了底,放下茶杯的时候,宁黛的视线无意识的晃到了他身后的一方荷塘。
突发奇想道:“你该不会把我手机扔水里去了吧?”
元濯惊奇的看了她一眼。
宁黛又问:“我那手机防水啊?”
这个问题,元濯真无法回答。
宁黛觑他一眼,然后自顾自的说:“看来得让他们把池塘的水抽干净了看看。万一池塘底下还来个密室啥的呢。”
嗯,她小说电视看的不少。
小坐了会儿,感觉休息够了,宁黛正要起身继续开工去,就见老管事从一头的小道上步履匆匆的走过来。
等到了两人跟前,老管事做礼后忙不迭开口:“爷,九殿下府里来消息,说九殿下今晨坠了马。”
听了老管事的话,元濯敛起了表情。
“怎么回事?”
1607、此番夙愿了(二十三)
宁黛不清楚老管事口中的“九殿下”是何许人也,不过看老管家面上急切的模样,直觉告诉她,这位“九殿下”应该是个重要人物。
她转头又觑了元濯,发现他竟然跟老管事不太一样。
除了表情尽敛外,他似乎也不是那么在乎和担心。
宁黛思忖着该不该好奇,然后又坐了回去。
老管事回话说:“据说,今日九殿下约了几位世家子弟一同出城游玩,但不知道怎么的,才刚出城,九殿下的马便惊了,跟随的人没反应过来,九殿下便坠了马。”
“坠的地方也不巧,恰好磕在了石头上,人是被抬回来的,消息传来时,人还未醒。”
交代完事情经过以后,老管事才说出他匆匆赶来禀报的主要原因:“宫里陈娘娘那里也已经得了消息,如今忧心如焚。”
元濯沉默了片刻,尔后才开口:“知道了。”
老管事巴巴的看着他,意思等着他吱个声,不是简单一声知道,而是盼着吩咐示下需不需要做些什么。
但元濯没如老管事的愿,什么也没吩咐下来,只让老管事忙去。
老管事只好悻悻的退下。
等老管事走远,元濯看向一直在打量他的宁黛,嘴角扯出一点笑:“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宁黛眨了下眼:“九殿下是...?”
“九皇子,元嘉。”元濯顿了顿,又多加上一句:“他生母陈妃是我姨母。”
“哦。”终于弄明白是什么关系。
宁黛不免多问一句:“那你堂弟坠马磕到了脑袋,你不去关心下?说不定......”
反正真正的坠马可比电视里演的要凶险上不少,何况还是磕到脑袋,宁黛心里啧啧,控制着不乌鸦嘴。
元濯叹了声气,随后定定的看着宁黛。
宁黛被他看的怪怪的,不免呛声:“我又没咒出来,干嘛瞪着我,想显示你眼睛大吗?”
元濯缓缓的摇了摇头:“你真是......”
“干嘛?”
“半点对我也不好奇。”他补上后半句。
宁黛瞟着他不说话。
他说对了,她对他没什么探知欲。
除了曾当面问过他是不是龙套组一员的几个问题,还得不到他的回答后,她就再没问过他**性的问题。
而这些,都是宁黛刻意为之。
她不想了解,觉得没这份必要,也因为他盗走她手机不还而在心里结了结。
表面能够稀松平常的相处,但心里还是有隔阂。
元濯也是知道的,猜的到。
他不勉强宁黛说话,自行纠正她刚才说错的一点。
“元嘉是我皇弟,并非我堂弟。”
“啊......”宁黛懵逼了下。
原本听老管事的称呼,她还猜测过元濯和九殿下可能是叔侄辈关系什么的,直到他自己说对方的妈是他姨母,她才给他降了一个辈分。
她还以为元濯的老爹可能是当今皇帝的兄弟,结果却告诉她,两个人是一个爹!
他弟弟还是皇子身份,他怎么就已经有了封号,哦,还是改动过的呢。
宁黛这下对他是真起了好奇心,觉得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从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占据她整副心思的都是离开,后来加入龙套组,离开又变成回去。
她自信一定会回去,加上本来就不感冒要啥啥没有,啥啥都玩不起来的世界,她也就根本没花心思来多了解这个世界。
唯一了解清楚的也就只有一座永乐侯府。
至于王室,知道王姓已经是全部。
此外,王室的种种都没啥兴趣,身边的婢女们也不可能清楚,更不会跟她这种痴傻人设过多交流这些内容。
没想到,一直没有兴趣,也觉得没必要的了解,到了此时此刻有点让她懊恼了。
感觉自己真的很无知了。
元濯倒觉得她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没什么不好,至少有了一个让她了解自己的机会。
他也不卖关子,坦然的说起了他自己。
“如今宫里共有皇子十五位,除我外,其余人都不曾被封。”
刚起头,宁黛就已经有了疑问要插播:“为什么你这么特别?”
元濯笑笑:“大约是因为母妃怀我时差些落了胎,也大约是因为母妃生我时难产,艰难生下我后便撒手人寰,也或许是我降生后便被诊断身体孱弱,随时都可能殒命,无法安然长大吧。”
“......”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但似乎又该说点什么,于是宁黛只能干巴巴的开口:“那你还挺惨的。”
元濯微微一笑,倒没什么特别情绪。
继干巴巴的接话后,宁黛很快想到了好话,说:“那你现在不也挺过来了嘛,你看你,长的也挺人高马大的对不对。”
像是为了反驳她这句话,元濯说:“太医也好,大监事也批过命,都说我活不过弱冠之年。”
“胡说八道。”宁黛嗤之以鼻:“好歹你私下里也接受了不少先进文明,高等教育,你还信批命啊?还弱冠,你现在呢?”
“今年便是。”
宁黛:“......”
距离今年过完,还有三个月......
宁黛抿了下唇,生硬的转话题:“你还是继续说为什么就你封王了吧。还有,我记得不差,你之前可是一字封号,为什么现在成了两字?你是做了什么惹你老爹不高兴的事吗?”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元濯非常顺从的转了话题。
要说为什么众皇子就他独一人被封了王,元濯得先告诉她一桩事。
那就是,本朝还未定下储君。
大家好歹都是阅历丰富的人物,只一句话,宁黛就理出了许多来。
“储君未定,众人皆有可能。”
元濯微笑点头,说:“但不包括我。”
言下之意,他是一早就被判定出局的那个。
早早封了王,有了封号,也就昭告天下他这辈子就止步在这个位置上了。
不过也很好理解,一个被批命说活不过弱冠的人,当然没必要再蹚浑水。
这么感觉起来,他那皇帝老爹对他还挺不错。
但这么想完,宁黛又觉得不对。
面前这人可也是穿梭世界的天选之子咧,如果她的任务最终奖励是回自己的世界,那他的奖励会是什么?
1608、此番夙愿了(二十四)
原本宁黛固守本心,啥也不想知道,啥也不想问,安逸的很。可一旦好奇心开了一道口子,那么那些疑惑费解就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一泄而出,堵都堵不上。
流泻的越多,越发好奇。
宁黛试图挣扎,别瞎几把好奇,别跟自己过不去,可最后还是没劝住。
她只能自暴自弃的对自己说,算啦算啦,就随便了解了解吧。
有了一番心里建树后,宁黛先扫了周围一圈,然后对周围的人说:“放你们半天假,你们哪边凉快哪边玩去吧。我跟他要说会儿悄悄话。”
跟着宁黛的那几个立马识相的走了,不过元濯那俩侍卫却没动,直到得到了元濯的示意,他们才跟着离开。
清场完毕,宁黛将面前的茶杯往旁一推,两手交叠在茶桌上,然后冲对面的元濯抬了抬下巴:“来,继续吧。”
她这架势,莫不是当听故事了吧。
不过元濯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继续下去,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身体不好,自小便多病,一般少年儿郎能做的能玩的,他大多是不成的。哪怕心里想,可身边的人也不会同意。
所以他与他那些弟兄们的感情也淡的很。
再加上他早早开府,与兄弟们的接触自然就更少了,很多时候还都是要从别人的嘴里才能听到些消息。
而且让他当宁黛的面来讨论他的兄弟们,元濯私心里当然是不愿意的。
想了有会儿,他才重新开口,说起了他的父母:“我幼时听闻最多的,大概就是我母妃入宫后宠冠后宫,父皇对她十分钟爱。或许是因为如此,虽然我病秧子一个,但在兄弟中,父皇对我颇多疼爱。”
宁黛“嗯”了声,表示她有在听。
他说他娘当年宠冠后宫,宁黛相信,毕竟儿子的颜值摆在这里,宁黛可以想象他娘是怎样风华绝代。
“母妃去后不久,外祖家中便送了我这姨母进宫。一是不放心我这刚落地的稚子,怕没了亲娘,不能在宫中成活?而且我总是流了一半陈家的血,陈家也怕我会长于他人膝下,成了别人家的助力,回头对外祖家没有情分。二来,则是因为宫里需要一个陈家女儿,最好这女儿还能延续帝王宠爱。”
这个宁黛也是能理解的。
后宫与前朝之间从来都是千丝万缕的相连,帝王之术嘛。
于是宁黛盲猜:“那你这姨母又生了皇子,又封了妃,想必确实是延续了帝王的宠爱喽。”
元濯似乎是说的口渴了,没忙着回答宁黛的这份盲猜。而是伸手执起一旁还在烹煮的茶壶,在给自己添茶前,不忘先替她那空的茶杯添满茶水,随后才给自己的那杯添上。
等添完了茶水,他又执起茶杯,慢悠悠的抿喝了两小口,直到将茶杯放回桌上,才终于像是要回答宁黛刚才的猜测。
而宁黛呢。
人家的耐心可好着呢。
不吵不闹也不催,只是用一双充满着求知欲的眼睛盯着他看,光看当然也不算,必须得表达点什么。一时半刻的,宁黛也不想花时间表现太有内涵的,干脆就表演个抛媚眼吧。
不过她这媚眼抛的确实也很起作用,要不然,元濯大概也不可能这么快决定开口。
元濯整个人往后一靠,嘴角挂着浅笑,语意慵懒的说:“所有人都说,陈家众多姊妹中,就属我这姨母最像我那母妃。”
说到最后,元濯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眼底闪烁过一点诡谲之色。
不过像是怕被旁边人看出来似的,很快他就撇开了头,只留一小半侧面对着宁黛。
宁黛注意到了,但没去戳穿。
在她看来,还是他的话更让人在意,简直满满都是八卦的气息。
于是宁黛自行用自己的语言做了一下转换和修饰。
所以,他的家庭关系等同于丧偶的姐夫和小姨再组家庭,重组前有他一个拖油瓶,重组后又添一个儿子。
按照正常的套路,他这拖油瓶的日子都不会过的好啊。
“恕我直问,你姨母对你好吗?你这弟弟,跟你亲吗?”
元濯还是那副后靠的坐姿,别人用这样的坐姿总免不了流于匪气,但大约他病殃殃的气质不同,看起来别有一番养眼的滋味。
宁黛看着,不自禁的一手撑着下巴。
元濯望着一处虚空,半刻后轻启唇,话音低沉:“挺好的。”至少让他活到了如今。
这话说的,真叫人难以信服。
宁黛望着他那一小半的侧脸,不免想起了曾经那个小可怜秦策。
相比起全身上下,连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不幸的秦策,元濯这个正主表现出现出来的形象却是完全不同的。
但本质呢……,可能也没什么太大的不同吧。
“你……”宁黛突然张口,说了一个字,又突然戛然而止。
“嗯?”元濯看过来。
宁黛放下手,直起身,换了个坐姿后敷衍的挥了挥手:“我看我也没必要再问你,是不是真不去看你那弟弟的问题了。”
说完,一顿,随即一脸懊恼的叹气:“哎,早知道就不让他们放假了。”
元濯扯了扯嘴角的笑,附和着问:“那需要再把他们喊回来吗?”
宁黛投去了一个白眼。
元濯顿时笑容无辜。
宁黛收回白眼,但下一秒,白眼又重新丢回去:“我忍不住了,我还是要问你,我的手机到底在哪儿!!你给我啊啊啊啊……”
可真是才恍然觉得气氛好了一些,她就有办法立马打破这种气氛。
让人不知道该是笑,还是该无奈。
不过两人也挺有默契,宁黛嚎了一阵子后知道只能是白用功,自然而然收了声,元濯则随之翻了话题。
这份默契,也是双双在刻意回避着什么。
只不过当局者迷。
……
元濯这头对他那位皇弟的情况似乎并不关心,但老管事显然不这么想,以至于有点什么消息,他都要来同元濯回报一声。
如同宁黛乍闻消失时想过的一样,元濯这位皇弟坠马后真的是摔狠了。
躺了足有三天了,还不见有要醒的意思。
这三天里,老管事照三餐给来回报最新消息。
不但有那位九殿下的,还有那位陈妃的。
到了第三天晚膳的时候,老管事带来了最新一则消息,眼见儿子醒不过来,陈妃这个做母亲的,也病倒了。
1609、此番夙愿了(二十五)
老管事来汇报最新消息的时候,宁黛正在喝汤,元濯正在喝药。
屋里交织着鲜汤的香气和苦口良药的药气。
听着消息,宁黛呼噜噜的把小碗里的鲜汤喝了个干净,然后擦擦嘴,抬眼看向老管事。
“三天了。”宁黛说,还比出了三根指头,冲着老管事抖了抖。
老管事的注意力被她引过去,但不解其意。
不过没关系,宁黛很快给了他解答。
宁黛说:“我说管事,你家爷忍了你三天没有打你,你这算是欺负上你家爷打不动你是吧?他打不动人,我手脚可好着呢。不算我,还有青山和烨流呢!你是不是非常想挑个人打你啊。”
“这……”老管事一脸愕然,随即小心翼翼的拿眼觑向元濯。
老管事不大相信宁黛的说辞,但当他看向元濯,然后发现元濯竟像是赞同宁黛所说的,进而保持沉默时,老管事一颗心猛的坠了坠。
他忙不迭的说:“爷,老奴这是……”
话才刚起了一个头,就被宁黛给截断了。
“好了好了,不用表忠心了。我们都知道,你都是为了王府和你爷,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老管事能说什么,只能继续惶恐。
主要是他这三天不停的报消息,也不见元濯和宁黛说过什么,今天宁黛冷不丁的来这么一段,老管事没防备,一时招架不住。况且吧,对于这么频繁的来报消息,他确实是有私心在的。
当初元濯年纪轻轻就被封了王,离宫建府,元濯的外祖陈家自然也是不放心这个身体一直不大好的外孙,所以特地遣了老管家过来帮衬元濯料理府事。
老管事来这府里的这些年当然是鞠躬尽瘁,诸事不敢怠慢,不过当事情牵扯到了陈家,他总是不能装聋作哑没个表示的。何况,陈家方面还派了人叮嘱了他。
室内陡然安静了一会儿,元濯这个一家之主才姗姗开口:“别欺负老人家了。”
宁黛哼唧了声,撇开了头,但也并不是真的因为他替老管事说话而生气。
不知情的老管事松口气,心下已然开始告诫自己,莫要再多说话。
元濯扫了宁黛一眼,唇边微微带起一点笑意,不过在看向老管事时,那浅淡的笑意已经收拾干净了。
过去两天,他听完老管事的消息后都不会多问,连敷衍一句都懒得,都是直接让他下去忙事情,但今天,破天荒的,他询问了老管家眼下陈妃的情况。
经过刚才后,老管家那里还敢再过多修饰用词,很直白的将情况告知了元濯。
这几天九皇子不醒,陈妃整副心思都吊在儿子身上,当然吃不好也睡不着,本是娇生惯养的身子,这么挨了三天,终是受不住两眼一翻晕了。
一个至今未醒,一个又倒下了,陈家自然更是急的不成。
虽然陈妃是陈家女,但陈家到底是外戚,不可能一听说闺女和外孙有事就往宫里跑,能往宫里去的,也只有元濯这位封了王的。
老管事不时来报消息让元濯知晓是其一,其实还是想让元濯有所表示,但凡元濯提出要进宫里去,相信陈家势必很快就会有嘱托传来了。
元濯也是知道这点的,所以他才一直没什么反应。
现在的他是一点也不介意陈家怎么看待自己,他也懒得再与任何的旁人费神应对和周旋,现在的他,就只想偏安窝在这座府邸里,跟宁黛过一过你对着我我对着你的清闲日子。或许她很不愿意过,也很嫌弃的日子。
元濯和宁黛的视线对上,宁黛眨了下眼,说:“你看你这两天,按时喝药,不时进补,气也吊的挺足的,应该能走动两步吧,要不然你去尽一尽关心的义务?”
宁黛又挑挑眉,脸上写满怂恿。
元濯做思索状,片刻后,吩咐老管事:“去准备,午后进宫。”
所期之事来得太突然,老管事有一秒钟时间反应不过来,不过好在经过时间的消化,他已经从开头的宁黛的敲打里缓过来了,立马拿出管事的专业素养,应了下来。
接着,不用元濯喊他下去,老管事主动退下了。
老管事走后,元濯将苦口的良药一饮而尽。
宁黛在旁看着皱了皱眉,真是光看都觉得苦啊。
不过这位常年和药为伍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眉头也不皱下,看见宁黛的皱眉,心情颇好的露出了笑意。
然后突然问宁黛:“吃饱了吗?”
宁黛感觉不对,小心翼翼:“干嘛?”
元濯笑意不减:“午后与我一同进宫。”
宁黛想也不想:“不去!”
打死她也不要离开这座府邸好吗?他不在,她才能更加无拘无束的想去哪间屋子就去哪间屋子,谁要去参观王宫。
而且,她参观过的各种王宫还少吗?根本没兴趣好吗?
对于宁黛的拒绝,元濯也不急着劝说什么,只是用一张淡淡的笑脸,一双专注的眼看着她。
这是......勾人呢?!
于是到最后,宁黛就这么不情不愿的被他勾着一起去了王宫。
当然,元濯也是有正当说辞的。
两人成婚快过一月了,不曾入宫见过人,之前可以说是他身体不好,但今天他都能进到宫里去了,再不带着人一起去,显得礼数不够。
而且他进宫是不可能再让两个侍卫随身在侧,那他这么一介病秧子万一走几步就倒了呢?随意还是得宁黛一起去,也好相互扶持一下。
除了这两点,当然还有元濯别的私心,不过他掩饰着没有表现出来。
宁黛无法反驳。
午后,两人各自换了入宫的衣裳,上了铺垫的非常柔软舒适的马车,往王宫而去。
甭管今天进王宫会不会见到皇帝皇后或者其他妃子的面,这都是宁黛大姑娘头一遭见“公婆”,心情可想而知的......差到极点了!
元濯也不多话,正拿了三分心思在回忆出发前,陈府递来的消息。
一如他所料,听闻他要入宫,陈府那头立马来了消息,句句都是他那外祖的关切之心。
1610、此番夙愿了(二十六)
马车很快到了王宫外。
按照规矩,接下来的宫道应该是下车步行的,但因为元濯的身体状况,宫里特别发下话,准许马车再往宫里行一段。
所以马车一路到了距离陈妃所居的长宁宫不远处才停下,然后元濯和宁黛下车。
车下,并排站着一个老宦官和一个大宫女。
等两人下车站定后,宦官和宫女一起见礼,叫了王爷,又喊了宁黛王妃。
行过礼以后,老宦官说:“今上得闻王爷入宫来,特意命老奴来侯着您呢。”
元濯先对他爹的这份心意表示了感谢,随后问起老宦官这段时间他爹身体好不好之类的问题。
老宦官脸上露出笑容,似乎是对元濯探问他爹的情况很满意。
两人对话的功夫,宁黛和宫女都保持着沉默。
但与宁黛不同,那宫女一直半垂着脑袋,视线一直落在脚尖前的地面位置上,像是碍于身份关系,不能直视他们,更不要说插话了。
直到元濯和老宦官说完话,老宦官才把话引到宫女身上。
老宦官说:“王爷今番入宫,特来看陈妃娘娘,娘娘知道了,心里也宽慰的很,特地让巧善姑姑与老奴一道前来接王爷。”
话这么一带,那宫女这才抬起头,又对元濯行礼,三言两语说清了陈妃现下的状况。
这个叫巧善的宫女是陈妃身边的得力人,要规矩有规矩,也会说话。这会儿不适合拉家常似的长篇絮叨,她简单的说清情况,然后道了句陈妃已经醒了,知道元濯来看她,正在等他后,便将两人往长宁宫请。
老宦官也跟着一起往长宁宫去,还非要扶一扶元濯,哪怕元濯再三拒绝,但老宦官也相当得坚持。
最终,元濯还是顺了他的意。
宁黛对于终于能见见元濯这位据说跟他亲妈十分相似的姨母,还是抱有一点点期待的。
不知道肖似他亲妈的姨母到底会长成什么绝色模样。
但是......
她的期待还是落空了!
人是见着了,但也没见着。
因为陈妃压根卧床没起,而且床边的帐纱也掩的严实,宁黛只能透过帐纱隐约看见一道不甚清楚的轮廓,连到底是胖还是瘦都不知道。
要说唯一清楚的,也只有陈妃的那把声音。
或许是久居妃位的缘故吧,陈妃说话时自带着一份矜高威严。
不过那种感觉在听到老宦官开口后,明显消散了许多,转而带进了一些生硬的关心。
口中说着体恤,陈妃让人搬来了座椅供元濯坐着说话,但宁黛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宁黛感觉自己跟个小侍女似的。
这趟真是不该来!
陈妃跟元濯不着边际的漫聊了片刻后,忽然话锋一转:“瞧我这记性,总还当濯儿还小,竟差点忘记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了,倒是怠慢了咱们的晋恭王妃。”
宁黛:???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大约在十分钟前,他们刚进来时,这位陈妃招呼过自己吧?虽然就短短两三句话,语句不长,态度也不冷不热,但也是她先招呼的!
就十分钟的时间,对方就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元濯清浅的笑,而后接过话道:“是阿黛胆小,又口拙,倒是教您误会了。”
胆小?口拙?
宁黛斜眼瞄了眼元濯的脑袋顶,好吧,胆小就胆小把,口拙就口拙吧。
为了更加贴切和符合元濯给她按的这个人设,宁黛立马找准定位进入状态。
可惜,帐纱后边的人,她也瞧不清啊。
陈妃继续说:“晋恭王妃头一回入宫,也就不必拘在这宫里了。”随即喊了刚才领宁黛他们来的那名宫女,“巧善,你陪着晋恭王妃出去转转。唔,御花园的花儿,最近应当开的不错……”
巧善福了一礼,应下了陈妃的差事,走至宁黛身侧,语带笑意的喊了声王妃。
此时的眉眼瞧起来,倒比刚见面那会儿有生气许多,还带着满面的和善温柔。
宁黛下意识的看身旁元濯的脑袋顶,什么花儿开的好,有点脑子的都听的出来这是故意要支开人,鉴于元濯交代过的关系,宁黛不免有点担心等把她支开以后,元濯这病歪歪的安全问题。
于公于私,宁黛都希望元濯能够完整的来,也完整的回去。
她想跟元濯搞点小动作,通个气,问问他自己要不要离开,如果他不想让她离开,她保准有一百种留下的办法。
然而没等她搞小动作,元濯已经先一步抬起头,神情温柔:“去吧。”
又不放心的交代说:“走路时别不注意磕碰了,也不要瞎跑,知道了吗?”
……呵。
死球去吧。
宁黛挑了下眉,转身冲巧善灿笑一记:“有劳啦。”
这时,在旁也安静了许久的老宦官笑盈盈开口说:“老奴也该回今上身旁伺候去了……”
帐内的陈妃开口:“陛下向来离不开监事,今天也是劳烦卢监事了,还特来接了濯儿。”
“娘娘折煞老奴,这都是老奴该做的。”
两个人又你拉我往客套话了一番,最后这位姓卢的宦官是跟宁黛前后脚出了陈妃的寝殿。
宁黛在前,卢监事在后。
陈妃所居的长宁宫院落宽阔,院里的景致其实也不错,翠叶红花,景象繁荣。
然而刚才陈妃提及了御花园,所以出来后,被指派来带宁黛逛逛的巧善头一个便提起了御花园,说是御花园这几日九里香开的正灿盛,还未靠近便香风阵阵,问宁黛要不要过去瞧瞧。
宁黛兴致缺缺,瑶花异草都不知道见识过凡几了,还能对这个香风迎面的九里香感兴趣,它就是香飘千里......,可能她会感兴趣的去看看。
“这位姐姐,我能不去吗?”宁黛看着巧善,直接开口拒绝。
巧善则是一脸惶恐,迭言担不起她这声“姐姐”,让宁黛直呼其名便可。
宁黛说:“不,你担得起。”
至于原因,她没给。
也不容巧善再多言,宁黛抬手指着院里一口养着睡莲的水缸说:“姐姐你看啊,你就给我搬把椅子到那口缸跟前,我就坐在那里看看蓝天,看看缸里的水。如果缸里养了鱼,那就更好了,你看行不行?”
巧善:“……”这可真是……叫人懵逼。
1611、此番夙愿了(二十七)
巧善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宁黛,走在后边的老宦官笑了一声。
宁黛转头时,老宦官已经走了过来,冲着她一礼,道了句:“王妃率真。”
然后转头对巧善说:“王妃头一回进宫,巧善姑姑可要好好照顾。王妃身份尊贵,搬来的椅子可要铺设好软座,不可怠慢了。”
说话时虽然一派笑意吟吟,但隐藏在笑下的威胁,不仅巧善,就连宁黛也看出来了。
但相比起巧善,宁黛不感冒这种威胁,反而还给了这位卢姓的老宦官一个友善的笑。
她感觉得出,这老宦官是在帮她。
或许这位卢姓老宦官看出了她的用意?
接收到宁黛的笑脸后,老宦官脸上的笑容实在了些,又是一礼,道了两句礼貌话后才转身离开长宁宫。
有了老宦官的话,巧善很快命人搬来了座椅,就放在宁黛指定的位置,座椅也果如老宦官说的那样,铺设了舒适的软垫,同时还给搬来了一只小桌。
桌上摆了茶水和糕点。
巧善站在旁边伺候:“王妃,糕点是小厨房特备的,请王妃尝尝。”
宁黛敷衍了声,手没动。
她视线注视着水缸,如她刚才说的那样,水缸里还真的养了两尾鱼,一红一黄,因不知道正有人在盯着它们,是以慢慢在水里悠游着。
从巧善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宁黛专注的视线,目不转睛的看着悠游的鱼儿。
一时间,巧善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对这位一跃成为晋恭王妃的女子,巧善很清楚她的底细,知道她的身份不低,却偏偏是个痴傻的。
原本不知道她痴傻成何样,今天见第一面时,巧善见宁黛不声不响,神情举止也正常得很,还以为是外面的消息不属实。
但到了这会儿,端看宁黛此时表现,巧善便知道,消息并不是假的。
她悄悄在心底唏嘘了一声,为元濯。
虽然她心理门儿清,陈妃对元濯的婚事,对他娶这么个傻妻,非常乐见其成。
毕竟元濯不好,她的儿子才更有希望。
巧善从自己的心思里回神,再看身边的人,宁黛还保持着一副专注看鱼的姿势,至于旁边桌上的糕点和茶水,一点也没动过。
“王妃。”巧善放柔声音唤她:“可是糕点不合王妃的口味?王妃爱吃什么,可尽管告知奴婢,咱们小厨房都可以做的。”
宁黛抽出注意力,回头看了一眼,微笑着说:“不用了,我不会吃的。”
巧善一愣。
宁黛支起手,架在缸沿,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继续说:“从小家里就教育我,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因为没人能保证,吃的东西没有问题。”
巧善惊的哑口无言。
不知道该说宁黛真是率真的不加掩饰,还是该说她根本就是打着痴傻的幌子,故意不留情面。
再看她那张脸,巧善偏向后者,可她又不愿承认是后者。
因为实在太纠结了,巧善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
而宁黛看了她会儿后,就没了兴趣,重新转回视线看鱼去了。
院子里陷入了无人般的安静,但也并不是真的无人,至少宁黛知道有不少人躲在角落里偷懒她呢。
宁黛一点不在意被人偷看,她正凝神竖着耳朵,静听着殿内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声音传出来,一旦有,她好第一时间冲进去。
不过殿内一如外面安静,直到许久后,元濯清晰的咳嗽声传来。
宁黛第一时间转身,只见元濯已经从殿里出来了,身旁还跟了个当心着他的小黄门。
元濯一出来就瞧见了宁黛,看她没走远,不由得笑意露出来,抬步往她走过来。
宁黛起身迎过去,一边上下打量他,确认他安然无恙。
“回去了吗?”宁黛问他。
元濯摇了下头,说他要去看看他那位皇弟。
九殿下元嘉住的皇子殿距离长宁宫有段距离,所以才有小黄毛陪着元濯一起去。
宁黛一听,义不容辞的要跟着。
元濯想了想,应了。
陪着宁黛的巧善于是也跟着一起去了。
过去的路上,元濯问起:“怎么不去御花园看看?”
宁黛嫌弃的语气:“有很稀罕吗?”
元濯笑,语气特别的宠溺:“嗯,不稀罕。”
宁黛撇了撇嘴。
跟在他俩身后的巧善,表情纠结地看了眼前面对话的两人,默默地跟着。
终于到了九皇子的住所,因为九皇子还未醒,住所内外的气氛都显得很压抑,当值的宫女小黄门各个愁眉不展,此外满布的就是挡不住的药味。
有人看见了元濯的到来,连忙停住本在忙碌的事务,向他行礼。
有了第一个,很快有第二个,第三个......
看来这儿认得他的人不少。
快到殿门口时,元濯转头对宁黛:“不如你在外稍后?我进去看看。”
宁黛回问他:“有规定我不能跟着进去看一眼?”
元濯没说话。
别误会,她也不是非得跟进去,只不过老娘没看到,她就是好奇一下,不知道儿子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会不会跟面前的病西施长得相像。
妃子能用帐纱挡的严实,这皇子总不会也挡的看不见人吧?
要说宁黛的那点小心思,元濯真是琢磨的一清二楚。
再看了她两眼后,元濯也就同意了她一起进去。
现下这边除了元濯外,也没有第二个有话事权的人,那些个宫婢和小黄门自然不敢阻止,也无法阻止,宁黛终于如愿进去见了人。
她的好奇,也终于是得到了解答。
“哇,你们俩果然是两兄弟啊,亲的很那种啊。”看见人后,宁黛第一时间挨在元濯身旁发表她的看法。
瞧那阖着的眉眼,虽不能说十足十的相像,但七八分铁定是躲不开的。
而要说七八分的话,宁黛不可避免又想起了另一号人物。
还不及她的大脑调出另一张面孔,她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一道温软包裹住。
宁黛垂眸一看,是元濯握住了她的手。
她抬头看过去,与他洞察一切的眼眸对个正着。
仿佛是在对她说:不许想别的人?
1612、此番夙愿了(二十八)
宁黛感受着元濯手掌的温度,一面觉得有点儿牙酸起来。
一定是她解读的内容不对!
说是来探昏迷不醒的九皇子,结果两人自打进来以后,给到床榻上昏迷的病人的关心和关注,根本就没有几秒钟的功夫,大把的时间全都花在了默默对望上,可以说是十分的怠慢病人了。
大约也正是因为太被怠慢,但凡一个养尊处优的皇子都接受不了,是以眼下这位昏着的九皇子也昏不下去了。
不知何时,这九皇子的眼皮子已然掀开了一条缝,缝隙打开后,眼皮子轻颤起来,似乎正在费力睁开眼睛。
随着这番动作,他的喉间又跟着逸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
发了声,自然也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引着元濯来的小黄门第一个听见了声,视线一瞥,见九皇子已然半睁着眼,吃惊的同时,抑制不住的喊出声:“殿下!”
“殿下醒了!”又一声。
留在殿里的人都被吸引了注意,齐齐看向床榻上的人。
宁黛和元濯算是距离最近的,视线一转,果然是真的。
相比起还处在九皇子转醒这个大惊喜里回不过神的小黄门,以及其他人,元濯冷静和理智俱在。
他立即主事道:“御医何在?速请来诊治。”
被惊喜冲昏头的小黄门这才回过神,连忙唤人去请当值的御医过来。
御医就在外间候着,闻讯跟阵小风似的快步进了来,连给元濯行全礼也赶不及,急巴巴得就去看九皇子的情况。
元濯也没这闲工夫计较御医的礼数不周全,和宁黛后退了几步,腾出更宽敞的空间方便御医行事。
床榻边因为有御医上前来挡住了,是以两人没有看见,当他俩后退时,床榻上的那位眼皮子颤的更加急促,还带着抽搐,似乎是要爬起来。
但看在御医眼里,这是惊悸啊,得扎针!
待到御医一番忙碌完毕后,陈妃也由宫婢搀着匆匆赶过来。
陈妃得到消息儿子醒了,可等她进来一看,她那金贵儿子还是闭着眼睛!
没等陈妃发作,御医连忙上前给她喂了颗定心丸,告诉她说,九皇子能醒表示已经没大碍,现下只是有些虚弱才又昏过去,很快就能再次醒来。
陈妃听罢,这才真正松出口气,积攒了多日的忧愁焦急终于散开了不少。
一回身,见元濯还在,原本松开的眉头又蹙起了几分。
元濯对她的蹙眉倒是视而不见,只是平静的同她作了个礼,说:“既然已经没有大碍,我也不多留,先回去了。”
陈妃应的淡漠敷衍,声音几乎是卡着喉咙不甘不愿发出来的。
宁黛敏感觉出这两人气氛不对,哪怕之前对话都是表面工夫,假则假矣,也不像这会儿完全撕破脸的样子。
元濯偏头,给宁黛使了个眼神后,举步离开。
宁黛紧跟而上,不过在正式离开前,她没忍住又看了陈妃一眼,然后在陈妃有所感应瞥来视线前先一步收回了眼神,快走了两步跟上元濯。
原来她所好奇的美人,是这样一幅样貌。
没见前抓耳挠腮,见过后,却发现似乎也没那么大的吸引力。
美则美矣,总觉得差那么点儿。
两人往回走,一边走,宁黛看也没什么人,管不住嘴对身边人说:“你说你何必呢。”
元濯不知道她针对的是什么,疑惑的“嗯?”了声。
宁黛接住元濯递来的好奇眼神,两手背在身后,走起了老干部步伐,边走边说:“算命的说我气运滔天,算他有眼光。你跟你弟不都得了我的福泽恩惠?一个呢,一口气吊的足足的,人参都不用吃了;一个吧,我才看上一眼,他就醒了。”
多么的神奇,说的她自己都要信了。
元濯:“……”
越想越是哭笑不得,元濯没忍住,终还是笑了出来。
宁黛高高挑了下眉,对他的笑满脸不满。
不过这些不满只表现在形上,细看就会发现,她故意说这么一番话,只是为了让他笑一笑。
元濯也不傻,只消两三眼就看穿了她的真正目的,笑意随之掺进了蜜,一手抵着唇畔咳了两声,另一手则趁机牵住了她的。
这回,宁黛面上嫌弃的表情就不是作假了。
“我小手特别嫩,特别招你喜欢,让你忍不住想揩油?”
元濯笑的不成,也真的岔了气,停不住咳嗽。
宁黛没法,只能忙不迭的收拾自己创造出来的烂摊子。
早知道就不该发善心,管他和那陈妃和不和呢!
好在,元濯只是咳嗽了一阵,没有大碍,等上了回府的马车后不久,就缓过来了。
等他完全缓过来后,宁黛收敛起了所有不正经,正经一问:“之前你和你那姨母私聊,是不是撕破脸了?”
元濯没有否认。
宁黛沉默了一会,然后问:“我还能继续往下问吗?”
元濯没有回答,而是直接的给宁黛说了与陈妃一番不太愉快的对话,不过话语简单,点到即止。
九皇子外出突然坠马,这事不论陈妃,还是陈家,全都认定有幕后黑手。
因为近期皇帝隐隐有口风露出来,有了立储君的打算。
眼看着皇子们都大了,储君两字,可不得让人疯魔。
当朝的众皇子中,元濯无疑是皇帝最喜爱的儿子,可他也是最早被踢出局的,再加上他这门婚事,有心者们自然不会再将过多的目光放在他身上。
可以说,元濯安全了。
但他安全了,九皇子元嘉却取代他成了头号靶子。
原因简单的很,一方面元嘉像极了元濯,是以也颇受皇帝的喜爱,另一方面,元嘉也不是个草包皇子,会办事,能办事,自然多的是人怕他上位。
是以,哪怕外出坠马的手段太过突兀,也会有人去铤而走险。
毕竟下去一个,竞争力便少了一份。
合算的买卖。
陈家方面不甘愿元嘉遭人暗算,今天元濯进宫,便嘱了话,要元濯带话给陈妃,准备里应外合,找出黑手,好好反击一把。
而陈妃呢,她则很直接的将这笔账算在了元濯头上。
1613、此番夙愿了(二十九)
陈妃心下始终有个难解的结,这个结的来源就是元濯和他亡故的母亲。
她入宫是因为像极了元濯他娘,得皇帝宠爱,这些年始终爱而不驰也是元濯他娘的缘故。
她稳居妃位又如何,宫里人私下嚼舌头时,哪个不说她能得这些便利全是因为沾了元濯他娘的光?
单单说她沾一个死人的光也就罢了,最叫陈妃意难平的还是她的儿子元嘉。
她与元濯他娘那般相似,生的儿竟也与元濯越来越相似。
可就算兄弟俩长得再是相似,可自小得到的宠爱却也并不平等。
元嘉始终排在元濯之后。
时日长了,陈妃总有一种她和她儿子,就是元濯和他亡母的影子的感觉。
这种感觉怎能让人好受,多的是翻来覆去夜不能寐的时候。
要不是元濯早早出宫建府,陈妃也不知道她还能对着元濯忍上几天。
也是元濯出宫后,陈妃才觉得这日子过的舒坦不少,可没想到如今又出了她儿子坠马的事。
在守着儿子醒过来的这几天,陈妃也不是干守着,自然会动用手下的宫婢和小黄门为她奔走了解事发时的情况,加上身在后宫,思想早不是未出阁时的单纯简单,翻来覆去一想,便有了定论。
知道是有人为了储君之位,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了。而另一方面,因为常年活在元濯和他娘的阴影下的原因,陈妃忍不住愤懑的想,自己的儿子定是当了元濯的替罪羊。
最该死的,难道不是元濯嘛!
也是因为这个想法,驱了旁人后,陈妃便再控制不住脾气,狠狠的将责怪全部掷到了元濯身上。
元濯对宁黛描述的简单,但架不住宁黛自己会联想啊。
等联想完陈妃是个什么想法后,无意识的为元濯抱不平。
不过宁黛的抱不平非常不走寻常路,直接问元濯:“那你对你这弟弟是什么想法?沾人命这种事,我做不来,但不妨碍我替你诅咒他。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给你提供照三餐诅咒业务,保证诅咒内容不重复。”
元濯好笑,摇摇头:“大可不必。”
然后又说:“你也挺忙的。不必为这小事浪费你的时间。”
宁黛一想,那倒也是。
真是谢谢你哦。
接下来的一段路,车里两人沉默。
直到在快要抵达王府时,元濯才打破沉默,出声说:“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京内怕是不太平。”
宁黛看向他,不用多问什么,有些默契,只透过对视,便也知道了。
等到马车停下时,宁黛还是没忍住,多问了一句:“你,甘心吗?”
不用挑明,宁黛知道元濯能懂。
元濯轻笑一声,答道:“以前不甘心。”
而现在,自然和以前再不相同。
去了那么多的世界,看过、做过不少事,也悟出了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宁黛点了个头。
回到王府后,元濯派了侍卫青山替他去陈府走了一趟。
接下来的日子,晋恭王府又是紧闭大门,男女主人天天在府里游手好闲爬屋顶。
人虽然在府里呆着,但外间的消息没少传进来。
先来的消息自然是关于九皇子元嘉的。
他坠马落下,磕了脑袋,腿也摔了,不过好在没伤到骨头,御医保证说不会落下病疾,那天宁黛他们走后,到了夜里,元嘉便重新醒了。
人是醒了,不过就是有点不安分,不肯老实养病,总想要出宫。不过这不是元濯和宁黛感兴趣的内容,所以略听一耳朵就完事了。
九皇子坠马事件后过了大约有半个月,又有皇子出了事。
不过这次并不是突发什么意外事件,而是四皇子触怒了龙颜,被皇帝老子一脚踹去了边疆历练。
说好听了是去历练,可储君之事正起,他这一个被调走,等同于是出局了。
那些依附着四皇子的朝臣们,一时间人心惶惶,大有树倒猢狲散的架势。
四皇子被赶走以后的没几天,皇帝又再次当朝龙颜大怒,这次矛头直指大皇子,不过比四皇子好些的是,大皇子只是挨骂一顿,没像四皇子那样被一脚踹去了边疆。
此后,朝内大小纷争隔三差五都有,今日文官弹劾武官,明日武官当朝与文官对骂把文官骂懵了。
为了争储所使的试探手段,也花样百出。
将养了一段时间后,九皇子又不安分了,不过这回不是想着出宫,而是想着要将元濯和宁黛请进宫去。
是的,没有错,不仅仅要请元濯,还得要请上宁黛一起。
得到消息传到元濯和宁黛耳里,两人对视一眼,随后由元濯出面拒绝了元嘉的邀请。
不过元嘉派人邀请几次,元濯的回答一概是拒绝。
至于元嘉为什么这么执着的非要请两人进宫里去,两人也懒得想,也懒得讨论,完全不将元嘉当回事。
随着天气渐渐转冷,到第一场小雪覆了屋顶后,宁黛便不再往屋顶上爬,纵是她想爬,元濯也不会再让了。
也是天气转冷的缘故,元濯的身体状况骤然转差,几乎见不得风,但凡吹到一点风,便会止不住地咳嗽。
补药从一天三帖,愣是又多加了两副,可却没见有任何的起色。
之前夜里还能太平的一夜到天亮,而如今,总不时会在夜里咳醒过来,哪怕好几回他想要忍住,可总有抵不住的时候。
次数多了,他自己也起了不想再和宁黛同睡一榻的想法。
因为每每咳的止不住,宁黛也不可避免的会被他吵醒。
而宁黛每每看他咳的止不住,不由得就会想到他说过的,他活不过弱冠的说辞。
乍听的时候不当回事,现在却越发疑惑。
在又一次咳醒,也把宁黛吵醒后,元濯终于开了口:“白天的时候,你搬去别的院子吧。”
宁黛起身给他取了杯温水,看着他喝了水,等到他停住了咳嗽后,她盘坐在床上,横了他一眼,说:“你现在是不好意思吗?我看你脸皮没这么薄的啊。”
元濯睇了她一眼,没说话。
宁黛盯着他看了两眼,旧事重提:“你不是也在做任务的吗?你做任务难道不是为了延年益寿?”
1614、此番夙愿了(三十)
就在宁黛以为,她这问题多半又是白问的时候,没想到元濯竟然应了她一声。
老蚌竟然开缝了!
宁黛精神为之一振,眼里都惊喜起来。
她想趁这难得的机会好好追问一下,可没想到,她还是慢了一拍。
元濯赶在她开口前,先一步说:“将你吵醒了,快些睡吧。”
睡什么睡,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
然后,宁黛眼睁睁看着元濯用一番实际行动回答了她没问出口的问题。
元濯不仅躺下了,还动作自然的拉好被子,被子的高度刚好到下巴位置,直直躺好的模样,乖巧的像个小学生。
眼看宁黛还保持着盘腿坐姿,元濯特意用一种犯困的慵懒语气催促她:“睡吧。”
宁黛抿紧唇,冷下脸,面上没有一点表情。
元濯鸦睫轻颤,心底清楚,这是又惹她不高兴了。
宁黛能高兴吗?他这跟撩了就跑有什么区别?
被她瞪了有一会儿,就在元濯担心她再这么下去会受凉时,宁黛动了。
宁黛迅如闪电的表演了一招饿狼扑虎。
“咚”的一声,床板都因为她的力道过猛而发出声响。
元濯也被她的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吓,好在只是小小的受惊。
宁黛两手手肘撑在元濯脑袋两侧,整个人俯卧撑一样,撑在他的上方,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
元濯:“……”
这是……要做什么?
寻思的时候,元濯的睫羽又颤了起来。
于是引得宁黛一张脸往前贴了一寸。
两人距离更近。
不同步的呼吸,使得两人呼吸间总是吸入了对方呼出的气。
那不是维持生命所需的氧气,但温热到灼热的气息,证明了对方此刻与自己的亲近距离。
元濯与宁黛对视着,弯了弯眼睛,轻声细气的问:“怎么了?”
相比起他又撩人的姿态,宁黛还是冷着一张脸,没有动摇分毫,闻言,又冷声冷气的回:“我就不爱你这藏藏掖掖的样!”
元濯眉心一动,一秒都不耽搁的顺势反问:“别的样子,你都爱?”说到最后一字时,元濯不禁染了好心情,尾调都跟着扬了起来。
明知道她说的“爱”字,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但好不容易从她嘴里吐出来的字,元濯抑制不住,就是想要想歪了它。
宁黛:“……”
想要套路她啊?
宁黛轻哼一声,不上当,不回答。
元濯眼睛又弯了弯,是笑的模样。
宁黛对着他一双眼睛,是真漂亮。
不止眼睛漂亮,就连五官面容也是百看不厌,放在现代世界里,就是网上常说的“让人想睡”的长相。
两人天天腻歪在一起,夜里也就在身边挨着,有些事情,宁黛早就想过好几次了。
但一来他身体不好,二来,她觉得也该收敛了,所以两人才能持续相安无事这么久。
不过这会儿,就着这个近距离,宁黛忽然想到了之前不曾想起的遗漏的内容。
他俩又不是什么头回生的小孩儿,走过的世界那么多,在一起的次数也那么多,现在怎么会相敬如宾了呢?
不应该啊。
这么想着,宁黛歪了歪脑袋,视线从他的眼睛扫落至他的嘴唇上。
元濯一直注意着她,自然不会错过她眼神的游移,大脑思维与她此时所想默契的接合,放置在被窝里的双手就要往外伸出来。
同时,他也出声:“不要胡闹。”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说话,还说这样的话,顿时挑起了宁黛的反骨。
宁黛不多话,直接低头一怼,寻找答案。
半晌后,元濯艰难的制止住宁黛。
一张脸因为一番滋味添加了不少红润气色,倒是褪去了不少的病态。
一边微微喘气,元濯一边严肃的对宁黛说:“不行。”
宁黛蹙起眉:“原来你有毛病?你不行?”
震惊!
元濯哭笑不得,但坚持走严肃教育路线:“你还太小。不行。”
“胡说八道,我不小!”
为了证明,宁黛打算把被子掀开。
“阿黛。”元濯费劲的抵住不从:“你连二十都没到。”
分明他说的是年龄,他不信她听不懂。
按照现代世界的标准,现下的她就是个少女,孩子。
接受了太多先进世界的世界观后,元濯很多方面已经无法再沿用自己人生初期的那些认知。
特别是在宁黛的身上。
要不然,他怎么忍得住。
宁黛:“呵。”
原来如此。
宁黛得到她要的答案了,也没再继续胡闹下去,任由元濯替她盖好被子。
不过到底夜里寒凉,她又只穿了一身里衣,身上满带着冻人的凉意。
元濯受不住这份凉,但还是揽着她,试图用身上的暖意暖和她,免得她受凉太多,回头病了。
宁黛任由他抱着,闭上了眼,至于什么时候睡着的,她自己也不知道。
反倒是抵着不从的那位,再没了睡意。
……
宁黛没因为夜里冻了会儿而生病,反倒是元濯因为沾了凉,第二天就病了。
御医诊治后说是寒风入体,又给他平时吃的药里添了一副祛风寒的。
在宁黛看来,元濯是越发向药罐子靠拢了。
感觉他都不用吃饭,光喝药就能保证肚子不会饿了。
元濯受寒后的第四天,晋恭王府收了一张邀帖。
帖子邀的是宁黛,发起邀请的,还是当初邀请过她一回的伯侯府千金。
与上一回的赏花宴不同,这回是围炉吃茶的茶话宴。
老管事把帖子递到宁黛手里时,她正在坐在床榻边,跟卧床不起的元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接过帖子,看完内容后,宁黛皱眉问床榻上的人:“这个伯侯府千金是不是很闲?怎么三天两头就要拉人聚会一下?”
上回她接了帖子,然后结局就成了眼下这个样子。
所以对这一回的邀约,宁黛兴趣缺缺。
万一又来个什么事,鬼知道又会是什么局面。
元濯笑笑说:“往年都有办过。”
所以倒不是闲的。
宁黛撇了下嘴:“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老管事还在一旁侯着,等一个结果好去回复这邀约。
元濯想了想,替宁黛做了决定:“去吧。”
1615、此番夙愿了(三十一)
对于元濯擅自替她做决定应下邀约,宁黛本来是想跟他杠一下的,但在看了他一眼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的,没问题,去就去。
谁怕谁喽?
元濯看她接受了安排,微微欣慰一笑。
如果说他曾经动过想将她一直拘在府里,拴在身边的念头,那么时至今日,他该真正的开始学着放手了。
当即把她要的手机还给她,这个他还没法做到,暂时能做的,就是让她走出去,不再是拴在他身旁。
随后,两人默契的结束这个话题,老管事得到答案离开后,两人又恢复到原先的相处模式。
伯侯府千金的围炉茶会就定在这几天里。
这些日子外头越来越冷,眼看着随时都有下雪的可能。当然了,围炉嘛,当然是下雪了才好,才更有意境。
宁黛这边,都不用她自己张罗准备去围炉茶会时穿的衣裳,隔了两天,老管事连同苑儿,给宁黛送来了不少衣裳。
锦缎华裘。
还有皮草呢!
没等宁黛就这些衣裳发问,苑儿已经满面喜气洋洋的给她科普了这些衣裳的来历。
“小姐小姐,这些都是王爷给小姐准备的衣裳,去参加那围炉茶会穿的呢!”
苑儿早就看出来元濯很在意宁黛,如今竟是到了连外出参加个茶会的穿着都如此在意的程度,特地叫城内最好的绣阁送了这些华服来。眼下宁黛都还没试穿,也没选定具体哪身,但苑儿已经开始想象,茶会那天,宁黛将会是艳压众人般的存在。
光想都觉得太美好了!
苑儿没忍住,傻笑出声。
宁黛瞅着她,皱了下眉头。
肯定是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苑儿说这些衣服都是元濯为她准备的,宁黛倒是感兴趣的看上一看。
等到全部看完以后,宁黛不得不怀疑,元濯这是要送她去相亲吗?
苑儿不晓得宁黛此时的想法,凑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猛给元濯说好话。
宁黛假笑了下,算是对她叽叽喳喳的回应。
不过宁黛还是选了一身衣裳出来。
既然要出门,不穿的美美哒怎么行?上回没赶上,这回好歹得找点场子。
艳压什么的,也可以的。
最终,她挑中了一身红色的锦裳,衣裳窄袖收腰,裙摆也不大,镶滚了一圈金边,走的是干练侠气的风格。
领口和袖口缀了一圈兔毛,侠气里增添了一气俏皮气,而且看起来也暖和。
与之配套的还有一件批毛的斗篷,色泽也是红底,周边滚满软和的皮毛,让人一摸就爱不释手。
宁黛挑中这身,这件斗篷也占了大半原因。
等她选完衣服后,苑儿还偷偷跟她咬耳朵,赞她好眼光说,说她选的这身是这些衣裳中最贵的一身,也是今冬绣阁最好的一身之一。
为什么是之一,毕竟这身走的是干练风格,与之相互的还有一身广袖流仙裙风格,走的是飘然风格。
宁黛心想,那不是很正常的嘛,毕竟她审美没问题。
不过在听了苑儿咬耳朵告诉她衣裳的价值后,宁黛不由得挑了下眉。
那么贵吗?
有个天天泡在药罐子里的王爷,这晋恭王府竟然还没被他给喝穷?看来这王府家底颇丰啊。
宁黛想起了她至今都没认真翻阅过的那几箱子账册,看来找个时间,她该翻来看看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打算先去找元濯,好好探询下他这么认真给她准备衣裳的用意。
这么想着,她一秒也不打顿,直接回两人住的院子了。
外头天寒,元濯又受了寒,这些天屋里几乎没有开过窗,也因此,中药味沉淀在房间里,散不去,越来越浓。
倒不是难闻,只是有一种毫无生气的沉闷味。
宁黛携着一身寒走进来,也为房间带了一点别的味道。
是她衣裳上的香味。
靠在床上看书的元濯放下手上的书册,没有说话,先冲她露出一个笑。
宁黛略过他的笑脸相迎,有话直问:“你给我准备那么多漂亮的衣服,是要我去出风头吗?”
元濯笑,不答反问:“挑完了?挑了哪身?”
宁黛答了他。
元濯点点头,与他想的一样。
那身适合她,而且他也能够想象,当她穿上那身时,会是何等天姿绝艳。
宁黛在炭盆边暖和一会儿,等确定周身的寒意都蒸发后,这才上前坐到床榻边,重新提问:“把媳妇打扮的漂漂亮亮,送媳妇去参加聚会,你这算是什么套路啊?”
难道是要给她找下家,然后好表演一个自己绿自己什么的?
元濯:“......”
要不是早就已经习惯她的画风,元濯的叹气都该连绵成群山,这一口气大约也没法再吊不下去了。
沉吟了下,元濯给她解释:“这是你头一回以晋恭王妃的身份露面,外间多的是好奇你的人。”
而他又怎么舍得她走出去被人看轻,自然要让她以最好的面貌出现在人前。
宁黛听罢,“噫”了声:“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个好面子的人。”
元濯不否认,也不承认。
是“好面子”,但不是他的,而是她的。
事实证明,当宁黛穿着那一身红裳出现在围炉茶会时,她确实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面子赚的足足的。
伯侯府千金的围炉茶会没再伯侯府里办,而是择了城郊的一座别庄。
茶会的前一天,恰好落了一场大雪,覆了各家屋顶和地面一片白,也为这一场围炉茶会增添了不少意境。
晋恭王府的马车刚出府没多久,城中许多高门世家的马车也跟着出发,目的地相同,都是城郊的别庄。
而那些紧跟着晋恭王府马车出发的画风大多是这样的。
“交代车夫,不许太快,只管跟着前面王府的马车便好。”
“好的,小姐。”
......
“小姐,尚书府的马车就跟在咱们的车后呢。”
端坐的小姐呵了声:“她那点小心思。去跟车夫说,尚书府的想超车不许让!”
“是,小姐!”
......
“怎么还没超过去?车夫是干什么吃的?我要在晋恭王府的马车前到达别庄!”
“小姐莫急。”
......
至于宁黛,这会儿正老神在在的坐在车里,等着目的地的到达,顺便听苑儿花式吹捧她。
她今天真好看!
1616、此番夙愿了(三十二)
苑儿使出浑身解数,花式吹捧宁黛今天的好看,不过苑儿也不是说假话,今天的宁黛是真好看。
跟在宁黛身边这么久,除了大喜之日的那一身红嫁衣外,苑儿还不曾见过宁黛穿艳丽的红裙。
不过与红嫁衣不同,今天这一身,真是衬得宁黛肤白貌美。
还有宁黛特地自个儿勾勒过的嫣然红唇,更叫一个出彩。
苑儿心想,不只她自己沉迷进了宁黛的美貌里,当宁黛穿戴妥当准备离府前,还特地走去王爷面前晃了一圈,那个时候,苑儿很明显从王爷的眼中瞧出了惊艳和迷恋。
要放在永乐侯府时,苑儿是不敢想象的,她家小姐穿艳丽的裙子竟能这样好看。
想到永乐侯府,苑儿想到了别的,趁着夸完一波换气的时候,也顺势换了话题:“小姐,那个,您当初从世子那里借的那几人,可打算让他们回侯府去了吗?”
微勾的红唇往回一缩,宁黛视线瞥过去,看着苑儿。
苑儿被她这一眼一看,又觉得惶惶,又觉得撩人慌慌。
“怎么?”宁黛问:“是世子爷找我要人?”
苑儿当机立断摇头说没有。
有也没有。
“那是怎么?”宁黛才不信。
苑儿说:“只是那几位大哥私下里问我,小姐安排他们的活,他们一直在做,只是这么久了,小姐您当初说要找的东西,至今都没找到。”
顿了一顿,苑儿又说:“其实不只拿几位大哥,就连王府府里的一些管事也有偷偷私下向我打探,想知道小姐您当初说的府里藏了东西的事儿是真是假,该不会就是寻大家开心吧。”
宁黛再看了苑儿两眼,视线一转,收回。
苑儿觑了她一眼,见她原本扬起的嘴角现下抿的没什么弧度,苑儿也跟着闭紧了嘴。
心里懊恼,不该提这一茬的。
小姐穿的好看,笑的时候更好看,但不笑,没表情时,这气场也够人胆颤的。
马车沉默的摇晃了一阵。
就在苑儿越想越懊悔的时候,宁黛突然又开口了。
“这两月的工资,你没拖欠他们吧?”
“啊?”苑儿先懵了下,然后忙不迭点头:“小姐是说薪俸吗?我都照您说的,按时给了他们。绝对没有不给,也绝对没有贪昧少给。”
不怕别的,就怕宁黛误会。
当然了,这方面宁黛是相信她的。
“既然工资都按时结了,我给的又不比世子爷少,他们做什么还想着回去?”也不用苑儿回答,宁黛继续道:“再说了,我交代他们的活那么省力,一天也不用工作太长时间,工作量少工资高,简直比公务员还爽,他们至于想不开吗?难道是安排的内容太少了,他们闲的慌?”
苑儿表示听不懂。
宁黛叭叭叭了一通后,视线又直直对准苑儿,交代道:“回去以后,你找时间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好歹也是我身份的得力助手,你该学会替我分担一下人事上的事。这事交给你了。”
苑儿:“……”
“还有府里那些人,你也找个机会告诉他们,继续留意,继续找。我保证过的条件不会变,我像是寻他们开心的样子吗?”说完,宁黛端起高贵冷艳的范儿。
苑儿瞧在眼里,心里跟着答:不像!特别不像!
主仆俩就着府里人事的内容再说了一阵,马车便停了下来。
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晋恭王府的马车前脚才停,后边一排的车架也跟着停了下来。
此起彼伏的“吁”声在马车外响起,倒显得挺热闹。
别庄负责接待的管事在车外喊话问候,苑儿开口应了答后,先下了车,随后回身过来迎宁黛下车。
同一时间,其他车架上的各府小姐们也在婢女的搀扶下,陆续下了车。
踩着地面的第一时间,那些小姐们便将目光投向了宁黛方向。
只是这一眼,却让她们有种闪瞎眼的感觉。
跟她们了解的,想象中的完成不一样!
有些人与宁黛有过一面之缘,印象只停留在她像个傻子一样。
还有些人没见过宁黛,只听说过她,但听说的与当下所见的,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这到底是怎么肥事!?
宁黛这边,并没有关注后头那些小姐们精彩纷呈的面色,别庄负责接待的女管事在马车靠近时就已经着人去通知伯侯府的千金,这会儿按照理解,又给宁黛规矩周全的行了礼。
因为女管事离的近,不可避免的也被宁黛震了下。
还是那相同的想法,与所闻不同。
好在女管事没有表现出来。
伯侯府千金得到了消息,也来到了别庄门口。
瞧见宁黛,伯侯府千金脚步微微一顿,下一秒才端上端庄的笑,上前行礼:“王妃。”
宁黛冲她勾唇一笑,没搭讪,高贵的范儿端的足足的。
伯侯府千金行完礼便侧了身子,比了个请入内的手势。
等到宁黛进了别庄,其他还没入内的小姐们不由自主的聚到了一块,你瞧瞧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面上瞧到了不敢相信的神情。
有两个口快的没忍住,开口道:“欸,看到了吗?晋恭王妃身上那一身,不就是城内金家绣阁今年主打的那两身中的其中一身吗?”
“是是是,就是金家绣阁今年主打的那身,我虽未见过,但听过描述。”
“怎会穿到她身上去了?不是说那身被将军府的天音郡主瞧去了吗。”
“似乎是这么说过。天音郡主想定这身,在过寿辰时穿的。”
于是问题又绕了回去:“那怎么会去了她身上?”
众女摇头。
谁知道?
不仅好奇为什么宁黛会穿着本来有主的衣裳,更好奇,若是教那位天音郡主知道她看中的衣裳,如今穿在另一个人身上,又会是怎样的感想。
按照天音郡主那脾气,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吧?
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问:“今天这场茶会,天音郡主可会来?”
旁人答:“天音郡主惯不爱这种场合,怎会来。”
“哦,那可真是可惜了。”
谁说不是呢。
别庄外的小姐们正在可惜今次茶会少了一个天音郡主,进了别庄的宁黛却没想到,今次茶会还会多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1617、此番夙愿了(三十三)
宁黛和伯侯府千金并肩进了别庄,还没来得及进正厅,半道上就被个残疾人给拦住了道。
那残疾人坐在游廊扶手上,直接将一条游廊堵住了一半。
要不是对方不良于行,宁黛乍看还以为元濯这货来给她送惊喜了呢。
宁黛一眼认出来了,跟在她身旁的苑儿没认出来,差点儿就要喊人,好在宁黛赶在她叫错人前制止了她。
苑儿堪堪收回了已经到嘴边的“王爷”两个字,再定睛一看,好像看出了不对。
不是他们府里的王爷,穿着不像,身旁跟着的人没见过,就连五官相貌和周身的气质,也有所不同。
看清挡道的人后,退是不能退的,伯侯府千金压下想要叹气的冲动,上前行了礼。
“不用多礼。”元嘉敷衍了句,注意力全放在宁黛身上。
或许是宁黛今天这身造型实在是太惊艳了,苑儿只偷偷觑眼一看,便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和元濯一样的眼神来。
只不过对方毕竟不是元濯,从关系层面出发,苑儿觉得对面这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家小姐,属实过分了。
跟登徒浪子没什么区别!
倒是宁黛这个当事人不痛不痒,一点不怕被人看。
她今天打扮的这么好看,就是来被人看的。
也就不会在乎这个人是女人,还是男人。
只是,她还是有好奇不解的地方,比如说,好狗不挡道,所以这位九殿下干嘛要坐在这里,拦住她的去路?
宁黛只做不认识元嘉,也没听见刚才伯侯府千金行礼时喊的称呼,装傻充愣的问伯侯府千金:“楚小姐,这位是……”
伯侯府千金转过头来看宁黛,你敢说你刚才没听见我唤他什么?
内心虽在吐槽,但面上却没半点不妥的表情。
“这位是……”
话还没有说完,元嘉迫不及待的抢过了话,说:“你是永乐侯府六小姐,姓宁名黛。”
“不是。”宁黛眼也不眨的否认。
在场所有人皆一愣,包括抢话的元嘉。
你怎么不是了?
你明明就是啊。
像是接收完了所有人的反馈后,宁黛端着范儿,淡定的解释:“晋恭王府的。”
聪明人自会听得懂。
伯侯府千金自认隐蔽的丢了个眼神给元嘉,有些责怪的意思。
宁黛不动声色的暗自撇了下唇,不好意思,全看见了。
元嘉默默将宁黛的话研磨了一遍,眉头一皱,随后接收到了伯侯府千金的眼神后,皱起来的眉又松开,接下来的话对着伯侯府千金说。
“楚小姐可否暂避,容我与永乐侯府的小姐单独聊聊。”
话一出,不提宁黛,伯侯府千金也是一脸“你疯了”的表情。
还想和人家单独聊聊?还是堂堂一介王妃,他的嫂子呀,他可真是疯了!
更不要说这条路是大门口通往正厅的唯一路径,现下就他们几个,可再一会儿,那出入的人可就越来越多,亏他想的出来。
伯侯府千金没有回话,但满脸写满了拒绝。
早知道他会提这样的要求,她就不让他来了。
“楚小姐,今日你请我来,就是为了要给我安排这一场有口难辩的难堪吗?”宁黛眼一斜:“那可就请恕我不能奉陪了。”
说完,宁黛冲着苑儿一使眼色。
苑儿接了,紧跟着宁黛的动作转身。
主仆俩直接原路折还。
“不是,王妃。”
楚小姐顿觉里外不是人。
“宁黛!”
元嘉也急切的站起了身,试图挽留宁黛。
宁黛充耳不闻,理也不理。
眼看宁黛走的果断了,元嘉指着人,呼喝身边的小黄门:“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拦人啊!”
喝完了小黄门,又把视线转到伯侯府千金身上,一样的说辞,要她去拦人。
伯侯府千金都被这突发状况弄的气死了。
原地跺了跺脚,伯侯府千金放话让小黄门站着别动,自己追着宁黛而去。
让小黄门去拦人,还真不怕事情闹大啊。
别庄的八卦才刚告段落,扎堆的小姐们正要组队进别庄,就见宁黛的侍女步履匆匆的跑了出来,径直往马车停靠的地方而去。
这些个小姐们正不解,没过几秒,就见一身红的宁黛也从里走了出来。
众家小姐与宁黛打了照面,顿时一脑子好奇,就是没法问。
宁黛拉起披肩的兜帽往头上一罩,往旁挪了两步,给众女让了条进去的路。
这种时候谁会进去?大家自然是心照不宣,稳站原地不挪步。
没过多久,果见伯侯府千金也出来了,众女立即就跟打鸡血一样。
瞧见门口的盛况,伯侯府千金不由得脚步顿了顿,直到看清了宁黛的所在,她才改道往宁黛那边走去。
“王妃请留步。”
留步?
危机意识告诉宁黛,留步是不可能留步的。
病西施那弟弟怎么看怎么奇怪,她还是赶紧溜为上策。
……
半个多时辰以后。
宁黛坐的马车才刚进晋恭王府,元濯已经得到了禀报。
待到宁黛携着一身霜寒进屋里来,元濯已经着人备好了热茶供她驱寒。
“怎得回来了?”元濯好奇不已。
“可别提了。”宁黛一屁股坐下,捧着热茶喝了两口,缓了缓,才吊着嗓子重新开口:“我的大爷,奴家可是逃回来的。要是奴家跑的慢那么一丁点儿,奴家怕是再也见不着您了。”
声情并茂,又戏精上了。
不过为了表示她没有编故事,宁黛诉完后指使着苑儿给她作证。
苑儿忠心,连忙作证:“是真的,王爷。”
接下来的时间,苑儿客观公正的将她们到后,到又跑回来的经过详述了一遍。
等到苑儿说完,宁黛挥挥手说:“苑儿,你去外面待会儿,我要跟王爷说悄悄话。”
“哦。”苑儿给两人行了个礼,听话的离开。
苑儿一离开,宁黛捧着茶杯起身往床榻边走,随后一屁股坐到床沿,与元濯近距离面面相对。
“你那弟弟喊我的时候,那嗓门,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劲。我有点儿拿不准,过去的几个月,我跟他没啥交集吧?”不知道病西施能不能懂她的暗示,宁黛担心有什么内容是她没记得的,比如说招惹过对方什么的。
1618、此番夙愿了(三十四)
元濯不怀疑宁黛会在这种事上编故事,拧着眉,半晌不语。
他沉思的时候,宁黛也跟着沉默。
半晌后,宁黛先开口,语气笃定:“你这臭弟弟是要搞事吧。幸好被我看穿,没给他搞事的机会。”
然后语气又换了,变成遗憾:“可惜了我今天凹的这身造型。”
两厢比较,还是拗的造型没能让更多人看见比较遗憾。
然而宁黛心里也清楚,像这样凹造型的机会,以后怕也是没得了。
对面,元濯见她长眉紧蹙,一脸郁闷的不成的模样,不免扬笑,打趣道:“你可以在府里多逛两圈,给大家看看。”
宁黛瞪他一眼:“你当我猴子啊?”
这可是她自己说的。
……不过,最终宁黛还是穿着这身新衣裙在府里逛了好几圈。
只因为下人们都接了令了,排着队在路上偶遇宁黛,行过礼后还必要夸她一夸,夸的好,夸的宁黛笑容灿烂的,能得的赏钱就越多。
当然了,这赏钱,全部是由元濯来出。
宁黛一面吐槽“他就是仗着口袋里还有俩臭钱”,一面全程绷不住笑意的接收了府里下人们的各种彩虹屁吹捧,心情好的她胃口都增加了不少。
下人们却说:王爷真是越发宠王妃了,为了博卿一笑,什么都愿意做。
真是羡煞人了!
伯侯府千金那围炉茶会和在别庄里出现的元嘉,就被各种马屁淹没在宁黛脑海的一角。
却没想,第二天,伯侯府千金亲自登门来赔不是。
老管事先将人挡在了门口,随后第一时间赶来禀报。
宁黛听后转头问元濯这个主人家:“见吗?”
她昨天似乎没同他说,她怀疑这伯侯府千金是九皇子元嘉的帮凶,就连伯侯府千金为什么会成为九皇子的帮凶的故事情节,她都已经编好了。
这边,元濯点头,对老管事道:“请进府吧。”
老管事一离开,宁黛迫不急待的给元濯讲故事。
“欸,我跟你说呀。”
“嗯?”
宁黛绘声绘色的给他讲了一出爱而不得所以助纣为虐的剧本。
等说完,还不用宁黛询问他听后感,元濯已经很上道的主动给她点赞:“条例清晰,逻辑满分,很不错的故事。”
“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元濯抿唇忍笑,说:“我有没有同你说过,伯侯府的侯爷夫人也是陈家人?”
宁黛盯着他:“我确定你没说过。”
元濯应了声,然后说:“你口中的楚小姐是我表妹,亦是元嘉的表妹。她秉性不错,不论与我还是元嘉,都处的不错。”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宁黛会觉得伯侯府千金是在帮元嘉的原因。
然而宁黛却想到了别的。
“那之前伯侯府会派帖邀我去赏花宴,与你脱不开关系了?”那时候她一个傻小姐,根本就不会有人邀请她聚会,偏偏伯侯府千金派了帖子给她,之前她想不通,如今可算有了依据。
元濯没隐瞒,含着笑,落落大方的承认了。
宁黛瞪眼:“真是你!”
这么一来,他在花宴上落水,偏偏被她第一个看见什么的,宁黛也产生了怀疑。
但元濯没让她继续揪着这些前尘,打发她去招待伯侯府千金。
宁黛还不肯走:“那不是你表妹吗?不是关系不错吗?让人家过来,你亲自招待啊。”
元濯哄她:“她是特来向你赔不是,我出面才是不妥。”
宁黛给了他一个白眼。
......
老管事将伯侯府千金安顿在花厅,宁黛到时,茶点都已经摆上,不过却一动未动。
伯侯府千金一见宁黛,立忙起身迎向前,依照身份尊别,对着宁黛规矩的行礼。
等行过礼以后,伯侯府千金迫不及待的亮出亲戚的身份。
昨天看宁黛走的那叫一个潇洒果断,伯侯府千金便猜宁黛很可能不知道伯侯府与晋恭王府间的关系,要不然哪能不给一点儿面子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让宁黛知道,昨天九皇子拦人那事,真不是她指使的,她也无辜,不知道九皇子会光天化日之下拦在路上,还说出那么不庄重的话。
放在别人身上,今天这场赔不是,她也用不着亲自过来。
但早先就陆续有消息传出来,都说她这位表哥很是宠爱这位王妃,再加上昨天宁黛穿的那身行头,伯侯府千金相信这消息定是不假。更何况,她还比旁人多知道一点消息,比如当初她这位表哥让她派贴邀请永乐侯府六小姐参加她举办的赏花宴。
之前,伯侯府千金一直都不明白,她这位芝兰玉树的表哥为什么独独要她邀请这位名声不怎样的傻小姐,两人成婚时,她还一度为此忧愁过,直到昨天瞧见宁黛时,伯侯府千金可算明白了。
加上今天,这是伯侯府第三次见宁黛,比起第一次时的观感淡淡,这两次让伯侯府千金越发觉得这位表嫂很是惊艳人的眼,而且一点也瞧不出是傻的啊。
宁黛看对方在赔了不是后,一直处在盯着她神游太虚的情况,不由得挑了挑眉。
怎么的,被她迷住了吗?
宁黛抬手捋了把鬓边不存在的碎发,然后说:“劳烦小表妹今天跑这一趟了。我啊,昨天确实是很生气的,但是我们家王爷跟我说啦,小表妹是个好姑娘,与我们家王爷关系也不错的。就算给我下套,也不会给他下套的。”突如其来的湾湾腔。
伯侯府千金忙是打蛇随棍上,跟着改口:“表嫂与表哥都明鉴。”
又说:“表嫂若不嫌弃,唤我幼瑜便好。”
宁黛眼一瞥:“鱿鱼?!”取名够随便的啊。
然后,然后她就突然想爱国了。
因为爱国都喊她“带鱼”。
再然后,宁黛觉得自己和这位伯侯府千金猛然亲近了一层。
大家都是海鲜。
既然感觉亲近了,宁黛可就有了与她聊一聊的兴致。
这要聊的,就是九皇子元嘉。
头一问,就是昨天元嘉突然挡道的事。
恰好,楚幼瑜也很想再和宁黛再好好解释一下昨天的情况,对于元嘉为什么会出现在昨天的茶会上,说的坦白又老实。
1619、此番夙愿了(三十五)
要说起元嘉会出现在昨天的茶会上,那跟当初元濯去参加赏花宴,可真叫一个异曲同工。
赏花宴时,是元濯授意楚幼瑜邀请宁黛参加,随后他也跟着出现的。
这次围炉茶会,则是元嘉授意让楚幼瑜请来宁黛,说什么她这表妹该和表嫂走动走动,楚幼瑜也确实对宁带好奇颇多,所以听了元嘉的“谗言”,结果可把自己给坑了。
宁黛看了看对座的楚幼瑜,心下暗道:有个听话的表妹可真不错,让干嘛就干嘛,真好使。
没想到她在这世界参加的两次聚会,都是因为这元家俩兄弟。
“后来我问过九殿下。”楚幼瑜说:“九殿下说,他只是想向表嫂关心一下濯表哥的情况,之前他坠马不醒时,你们也去看过他,他想当面道谢。”
宁黛一脸淡淡笑意:“哦,是这样啊。”
这种话也就骗骗她楚幼瑜这种傻白甜吧?宁黛是不信的。
楚幼瑜其实也不信,但在宁黛面前,还是得维护一下元嘉,只能认下了傻白甜这个人设。
话在这里忽然转了弯,楚幼瑜不禁关心起元濯的情况。
最后一次见元濯是他成婚时,她来观礼,这之后就只剩下不时传来的消息,只是她听说元濯的病情一直反复着,也不知道具体到底如何。
想到当初是因为他落了湖才突然不好的,楚幼瑜便有许多的自责。
早知道当初就着人仔细的看顾好人了。
宁黛简单的说了说元濯的情况。
不能吹风,所以就不来见她这位小表妹了。
楚幼瑜忙是善解人意的说:“近些天时常下雪,风大,天也寒,濯表哥确实该当心着些。”到底是男女有别,她也不好提出自己去看元濯。
宁黛显然也没这个打算。
要换了之前,宁黛或许会这么提议,但在过来见楚幼瑜前,宁黛细细端看过元濯后,自动自发的打消了让两人见面的想法。
不知不觉间,久卧病榻的那人,已然清瘦不少,真是越来越病秧子了。
两人又闲聊了大半刻,宁黛拐弯抹角的打听了些元濯和元嘉兄弟俩的事后,这才送走楚幼瑜。
临走前,楚幼瑜还问宁黛说,她能不能时常过来走动。
经过这一场闲谈,楚幼瑜觉得宁黛真不如过去所听传闻,对她的好奇又更上一层楼。
宁黛当然回答好啊,她对女孩子总是多点友善和耐心的嘛。
......
“爷,九殿下来了!”
老管事语带激动的禀报。
房里,宁黛和元濯觑了眼。
昨天伯侯府千金上门,今天九皇子上门。
也是来赔礼道歉的?
宁黛先问:“他来干嘛?”
老管事回答:“九殿下特来看望爷,还带了不少补品一道来。”
正因为如此,所以老管事很是激动,兄弟俩和睦的画面,他终是要见到了。
宁黛是不理解老管事的心情的,她昨天从楚幼瑜那里听了不少,对于元濯这可怜的成长路也是了解了不少。
总而言之,小可怜,她力所能及的多疼点,权当还债吧。
所以,宁黛代答:“他不是还瘸着一条腿吗?自个儿走路都不利索,还特地跑来看望,多不好意思啊。要不把东西收了,人就劝回去好生修养吧。万一府里路滑跌了他,算谁的啊?”
“这……”话倒是有道理,但老管事还是想问问元濯的意思。
元濯想了想,对老管事说:“请进来吧。”
宁黛一脸不赞同:“干嘛呀?”
元濯冲她安抚的一笑:“不妨事的。”
妨事不妨事的,先不提。他是真喜欢她这无意识散发的护内架势,也希望她继续散发下去。
宁黛眯着眼,嘴角一抿,没再说话。
楚幼瑜虽然对两位表哥感觉都不错,都给面子,都维护,但从小到大,有娘的元嘉和没娘的元濯之间时不时发生的大小摩擦,楚幼瑜也没忍住隐隐提了一嘴。
光那一嘴,就够宁黛送这位九皇子元嘉三个大字:狗东西!
要再多加几个字,那就是:不懂事的狗东西!
老管事走了一阵以后,元濯算了算时间,问宁黛:“可要先回避?”
“我见不得人?”宁黛反问。
元濯摇摇头。
等了一阵子,老管事又来,这回来禀告,九殿下已经到屋外。
元濯让请进来,随后便见一瘸一拐的元嘉在小黄门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这对兄弟,一个病,一个瘸,礼节方面也就没太强求。
如此,宁黛也跟着躲了。
她是懒得做礼数。
元嘉由小黄门扶着坐下,原本该开始进入寒暄环节了,可屋内却反常的安静起来。
傻坐着的元嘉倒也没真的闲着,视线一直在动,不时瞧瞧坐守在床榻边的宁黛,又瞧瞧躺靠在床榻上的元濯。
而元濯则也在打量着他。
眼看这两人大有要对望到地老天荒的架势,宁黛想她要不要先假装出去一下,她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场,影响了对面那瘸腿九殿下的发挥,要不让他先横一下?等他横起来,她再杀回来踹瘸他另一条腿?
这么想想,宁黛觉得可。
清了清嗓子,宁黛开口打破沉默:“要不我先出去吧。”
她刚起身,正要走,对面的元嘉猛的像从神游境回魂似得,急急的开口:“留步!”
这一声又急又响,不禁是把宁黛给挽留住了,也把他身边的小黄门也吓了一跳。
宁黛发现,今天他身边的小黄门还不是前天见的那位。
元嘉转头对小黄门道:“你先退下。”
“殿下。”小黄门睇了元嘉一眼,乖顺的退了出去。
屋内就只剩了三个人,是可以说话的时候。
元嘉深深地看了宁黛一眼,随后转向元濯,开口道:“皇兄,有一言,我不得不问问皇兄。”
也不等元濯搭话,他已经自顾自的接了:“冲喜成婚一事,是皇兄窜同了法师,蒙骗了父皇吧?皇兄不但窜同了法师,就连几位朝内的大监也与皇兄一同合作了此事吧?”
宁黛早就知道冲喜这事情不像话,但听对面这人这么一说,这事的幕后操纵者,结果还是病西施?
情理之中,也意料之中。
可乍听入耳,宁黛还是觉得不大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