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0、此番夙愿了(六)
这些个旁观的妇人们各个看得不尽眼红。
特别是都被爬上脑袋撒野了,这病西施晋恭王爷还在和和气气的劝:“先过了礼罢。”
旁人是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宁黛则是气得胸闷,白眼都差翻到头顶上去了。
她也不计较形象了,空着的那手往腰上一叉,仰着脑袋看了会儿房顶,小半刻后低下头重新看向病西施,好奇一问:“刚才搀扶你的那两个是练家子吧?拳脚功夫厉害吗?”
像是知道宁黛心里的想法,病西施思索了下,随后给了最简单也最直接的两字:“高手。”
“多高手?”
“未尝败绩。”
东方不败?
“好的。”宁黛顿时换了副面孔:“王爷,我们继续来道理吧。”
病西施抬手抵在唇边,虚虚地咳嗽了两声。
宁黛一脸包容的看着他,倒是突然有点好奇,这位到底是生什么病了,怎么弱鸡成这样了。
咳嗽完,对方顺了顺气,视线移向了盛放在盘中的两份合卺酒,过了两眼,收回视线,转头轻声轻气的对宁黛说:“你先坐下,我这样看你,有些吃力。”
“……哦。”既然说讲道理的是她,宁黛当然要拿出个态度来。
等到宁黛坐下后,对方虚虚的吐了道气,仿佛真的松快了不少。
视线再对上眼巴巴看着他的宁黛,不等她催,他终于也拿出了相应的态度。
“你要回去,也可。”
宁黛登时眼睛一亮,不过这种话多数也伴着条件,加上他说话时的语气,宁黛没有立马接口,哪怕一颗心已经化成了飞翔的小鸟,但面上必须镇定自若。
果然,都不用相持太久,对方就亮了条件。
病西施说:“趁着吉时未过,先行了礼吧。”
“什么礼?”宁黛嘴上问着,眼珠子已经转到托盘上了。
病西施没回她,又把问题丢给了那个小头头妇人。
对方接了问题立马给宁黛报了一遍流程。
宁黛梗着一口气听完了。
难道她不知道这些习俗吗?不,她只是不能接受跟一个陌生人组队完成这些习俗好吗?
更何况这些习俗代表的是什么?是成婚啊!
她已经被打破了两回底线,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她绝对不会再任人挑战自己的底线了!!
那边,报了流程的妇人小头头问病西施:“王爷,这合卺礼可要现在行了?”还是再等等?
不过再等下去的话,就怕是吉时得过了。
病西施就跟个来回递消息的中间商似的,妇人问的问题,他又递给了宁黛。
不用言语回答,宁黛已经用表情完美诠释了她的答案。
中间商就要有中间商的样子,当一方表现的有问题时,就到了中间商发挥说客的价值,尽力从中调解。
所以病西施在又一次掩嘴轻咳了几声后,顺着气对宁黛说:“礼未成,她们无法去交差,有些话,我也不能同你说。比如……”
比如什么,病西施没再说下去。
但是宁黛会自己脑补啊。
她顿时把病西施的“比如”脑补成是她要回去侯府的事。
宁黛认真的凝视了病西施片刻,很快,确定了她的脑补。
但一经确认后,她又犹豫了。
底线啊……
再一再二不再三啊……
不过她没有难抉择太久,因为人的底线嘛,就是用来打破的。
不来试一试,永远都无法知道,一个人的底线到底可以多低。
何况相比起即将就能回去自己的世界,在这里跟个病秧子喝杯合卺酒又算得了什么,反正拜天地她没印象,现在也只能算接个班,不算数!
心理建设搞完,宁黛下巴一抬:“走流程吧。”
病西施微微一笑,转头对妇人们示意。
妇人们忙不迭的行动起来。
倒是真想不到,这对新人竟真能将这些喜房内的礼俗完成,原本都以为,侯府这位得一人独守空房,就如任何一个听说过的冲喜新娘子那样。
病西施或是喝不得酒,合卺酒才入喉,手中的合卺杯才落地摔碎,他整个人便偏过头咳嗽起来。
还是咳的停不下来的那种。
一张白脸也随着这不断的咳嗽染上了一层薄红。
见状,宁黛懵了下,还是妇人们关切的询问叫回了她的思绪。
于情于理,这个时候她都该关心下他,还等着他开口让她回去呢。
宁黛只迟疑了一下,随即连忙扶住人,一手拿捏着力道,轻拍着病西施的后背:“没事吧?”
妇人们问:“王爷可要请大夫?”
病西施光顾着咳嗽,对于她们的提问,根本做不出回应。
宁黛怕他再这么咳下去,连肺都要咳出来,只能替他做主。
“还等什么啊,请去啊。”
妇人们:“……”
“那个大婶,你给来杯热水。”
“……”
接下来便是一团乱。
好在府里一直常驻着宫内的太医,得到消息不多时就匆匆赶了来。
妇人们这边已经完成了任务,太医过来以后,也没什么她们需要忙的事,便就顺势散了。
一通操作下去,太阳下山了,病西施也被太医就近安排在喜房里,扎了针喂了药,昏昏的睡了过去。
太医又嘱咐了一些话,这才一脸疲惫的离开。
很快,喜房这边除了守在外面的侍卫和婢女外,就只剩下了宁黛和苑儿两个。
宁黛站在床榻不远处,一言难尽的看着紧闭双眼不知世事的病西施。
苑儿挪步到她身旁,轻轻地唤:“小姐。”
宁黛转头看她。
苑儿问:“小姐,可觉得累,要不坐下歇歇?”
宁黛重新将目光放回睡着的病西施脸上,语气有点恹恹:“不想坐。”
“那小姐您饿吗?要不要用些点心?”
“不要不要。”宁黛觉得苑儿聒噪的挥挥手。
苑儿识相的闭上了嘴。
宁黛又盯着床榻方向看了片刻,忽然又转头看向身边的苑儿。
“苑儿。”宁黛叫了声。
“小姐。”
宁黛叫完了人,又没往下说,只是将她上下一顿打量。
苑儿被看的发毛,不由得又喊了声小姐。
宁黛说:“苑儿……把你衣服脱了。”
苑儿:“???”
1591、此番夙愿了(七)
苑儿自行脑补了一些不好的画面,紧张的立马攥紧了自个儿的衣襟。
抖着嗓子,颤巍巍的喊了声“小姐”。
宁黛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几秒,像是思索似的,微微眯起了眼。
这眼神看得苑儿更慌。
就在苑儿的慌恐到达最高点的时候,宁黛蹙着眉一挥手,放弃道:“算了,行不通。”
苑儿:“……”
危机解除,苑儿丝毫没觉得获新生,反而蹙起了宁黛同款眉,疑惑的探问:“小姐,什么行不通?”
宁黛砸吧砸吧嘴,然后叹了一口气,也不去回答苑儿的问题,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后,丧气的说:“我还是先坐坐吧。”说完,兀自走到一旁的小圆桌边,用脚勾出一只杌凳,矮身坐了下去。
坐下后,她一手拄在圆桌上,撑着下颌,又是一通唉声叹气,越叹气,心里越烦乱,越烦乱,就更想叹气。
苑儿跟在她身边,上一个问题还没得到解答,新问题又来:“小姐,您在忧愁什么?”可是忧愁这位晋恭王爷的身体?
眼尾虚虚往床榻方向瞄了眼,苑儿也跟着忧愁起来。虽说她一再对自己说,但凡小姐成了当家主母,哪怕是守寡,也好过在侯府里蹉跎年岁来的好,可真当见识了这位晋恭王爷的情况后,苑儿又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宁黛这边又多加了一条胳膊,变成双手捧着脑袋的造型。
同时也终于是回答了苑儿的一个问题。
“我在忧愁……,躺着的那位什么时候能醒,咱俩今晚能不能顺利回府啊?”看这底线突破的多彻底啊,本来是要立马回侯府去,现在都改成“今晚”了。
但在突破底线的同时,宁黛内心也哭成了狗。
好不凄惨!
苑儿皱眉,满是疑惑:“小姐,您为何执意要回府?落在府里的那件东西很重要吗?不若苑儿此刻回去替您去取来吧。”
宁黛眼皮子抬也不抬:“不好意思啊苑儿,那东西跟我命一样重要。所以我实在没法放心把它交到除我外的任何一个人手上。”
有理有据,还小小的照顾了下别人的自尊心,苑儿都生不出半点怨怼。
“苑儿明白了。”应完这句后,苑儿陪着宁黛一起沉默。
没过一会儿,宁黛突然抬起头,出声喊苑儿,想要重新确认一遍:“我从侯府到这边,我房里的东西动过没有?特别是我睡的那张床!有没有人会去翻动?”
苑儿说:“小姐您本就没什么首饰头面和衣裳,都是前几天才抬来院里的,也未曾动就直接又抬来了这边府里。至于您之前那些物件,夫人他们嫌没有体面的,都没让收拾带来。至于您的睡榻,历来都是苑儿收拾的,想来,也不会有旁人来动。”
宁黛撇了下嘴,虽然是事实,但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觉得自己那么寒酸可怜呢。
“确定不会有人动?”
苑儿被问的又仔细想了想:“应该无人动的。”
宁黛说:“还是不放心。”
“那……”苑儿原本想说要是不放心的话,她差人回去看看问问,但一想宁黛刚就说把东西说的严重非常,连她这贴身的都不放心,肯定也不会放心旁人回去查看问询,说不定反而添了问询后因好奇而动歪念头的人,苑儿适时的收了声,不再往下说。
宁黛转过头,看向床榻方向,自言自语:“他什么时候能醒啊,不会就此长眠不起了吧?”
苑儿听清了前半句,是以作答道:“那御医并没说。”
在府里的那位御医不是个话多的,从被请来到离开,话少的可怜,宁黛就在当场,当然也知道御医有没有说起过这个话题。
她又叹口气,忽然问起:“那你知道他是什么情况吗?还有我同他,又是什么情况?”
苑儿被她的问题给问懵了。
“小姐,您问的是什么情况?”
宁黛下巴往床榻方向指:“他怎么成这样了?我怎么就跟他……”嗐,她都不想说出口。
苑儿瞪大眼,不可思议的反问:“小姐,您都不记得了吗?”
宁黛掀起眼皮子,很想回她一句,她应该记得什么。
苑儿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定定的看着宁黛。
宁黛视线上下一晃:“眼睛瞪那么大干嘛,还不是因为被你们喂药喂的,我到现在还断着片呢。”
苑儿的大眼睛收了回来,又换上关切:“小姐,您没事吧?”
“有事。很多事都断片了。你先来给我补补,我跟他怎么就变成现在的关系了?”宁黛猜测着:“难不成我把他给怎么了,然后又被人给撞破,他迫于清白没了,又有不少流言蜚语,不得不委身于我?”
“……”苑儿噎了噎:“您在说什么啊,小姐。”
“不是这情况吗?”
“您与晋恭王爷的婚事,当然是由皇帝陛下亲自赐婚!小姐,您真的不记得了啊?”
“你打算问多少遍废话啊?”
苑儿:“……”这可如何是好?
宁黛一点儿也不心虚,又问:“皇帝为什么要赐婚?怎么就落我头上了呢?”
苑儿下意识就想冲口再问一遍她是不是真的都不记得了,但一看宁黛的表情,苑儿把到嘴边的话连忙咽回,改换道:“还不是上回去靖安伯侯府赴宴时的事。”
“靖安伯侯府?哦,我有印象。他们家的大小姐办花宴,请我去。”
“是的。”苑儿听她还记得这一茬,略略松口气,就着这事继续往下说。
后来她们便去了。
宁黛做为一个人尽皆知的小傻子,虽然被指名道姓邀请参加聚会,但真当她过去后,其实也没人愿意搭理她,唯一愿意与她搭讪的,也就只有举办了花宴的伯侯府大小姐。
那场花宴,虽是伯侯府大小姐办的,但请的不仅仅是京畿内的名媛小姐们,连世家公子也去了不少。
说白了,就是未婚青年男女们的聚会,其中可能也带着几分某几对家里已有属意,事先让公子小姐们相相亲的色彩。
但总归是和宁黛没关系的,所以那天她就真的跟个小傻子一样,全程傻坐着,直到她傻坐不住的时候。
1592、此番夙愿了(八)
当故事听的宁黛问:“然后呢?”
苑儿说:“然后小姐想出去走走,苑儿便陪着小姐在花园里逛了逛。”
因为是在别人家做客,主仆俩也没敢走太远,就在花园的小池边站了站。
没想到这一站就站出了事,就听见噗通一声,有人掉进水池里去了。
本来苑儿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或婢女掉水里去了,结果等人捞上来以后才知道,是如今这位晋恭王爷掉下去了。
宁黛:“???”这么骚的吗?
等伯侯府将人捞上来,就紧急送回了府里来,再接着没两天便传出晋恭王爷不好了的消息。
听到这里,宁黛先喊了声“听”,问苑儿:“所以那天我同他根本就没交集吗?”
苑儿想了想,不确定的反问:“听见有人落水后,是小姐先出声喊的人。”这样算不算?牵强的算起来,似乎也能算是救了晋恭王爷一命。
宁黛却有不一样的想法。
“我先喊的人?”这怎么可能?我是这么热心的人吗?我自己都不信。
宁黛给这一处打上一个标记,然后催促苑儿继续往下说。
接下来的事就比较简单了,晋恭王爷的身体愈发不好,群医无策,最后是由一位老法师给批了命,说晋恭王爷的落水惊了女煞,女煞要抢了人去,若想救回来,须得冲喜才好。
宁黛听罢,抽搐着嘴角,呵呵一笑。
真是哪儿哪儿都有这样狗血不靠谱的剧本哈。
刚想完,她突然反应过来,瞪着眼指着自己的鼻子:“所以冲喜的那人是我?”
苑儿已经明显感觉到宁黛周身飘散出怒气,她都不敢明言,怯怯得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宁黛当下一声响亮的“艹”。
苑儿都被吓的一凛。
之前知晓自己被选成冲喜之人时,六小姐也没见这么生气,苑儿还记得她平平淡淡的,似乎是很认命的模样,怎么这断一断片后,小姐反应就这么大了?不过苑儿又觉得,眼前这反应大的才比较像她平日里伺候的六小姐。之前的小姐,好像都是安静居多。
不过奇怪的是,苑儿突然发觉,她竟是有些想不太起来这阵子的六小姐具体是个什么印象了。
“冲喜?”宁黛重复着,笑容都扭曲了。
苑儿不敢说话。
宁黛维持了一阵扭曲的笑容,继续往下问:“再后来呢?为什么这个冲喜对象会选成我?”
对于这个问题,苑儿摇头说不知道。
她听来的小道消息是说,宫里知道须得冲喜后,便将事情交给了老法师来办,随后宫里便搜罗走了京畿大半未婚小姐们的生辰八字,逐一筛选,最后就选到宁黛头上了。
宁黛听完就是一声“放屁”。
苑儿忙道:“这只是苑儿听来的,苑儿也不知晓真假。”
宁黛说“放屁”当然也是有理有据的,既然宫里会同意冲喜这种搞笑的民间习俗,那就代表皇帝很重视这位王爷的生死,加上已经得到了京畿内大半未婚小姐的八字,那也就代表了,像她这样的,生辰八字是不可能出现在列表里。
你有一个宝贝儿子要娶媳妇,你很爱你的宝贝儿子,你宝贝儿子该娶媳妇了,你是会给他娶一个各方面都满意的,还是给他娶一个傻的?答案很显而易见嘛。没这么清新脱俗的爹妈。
可最后竟然还是选中了她?
是觉得她的生辰八字实在太好,有能去凶化吉的效用,还是觉得她是一个傻子太好了呢?
明眼人都察觉的出,这里头问题太大了啊。
宁黛想,也只有她身边这傻憨憨的婢女,才会觉得没问题。
哦,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龙套组强制给她加戏了。
这个可能性非常大,毕竟龙套组还给了她两个任务。
一想到龙套组,她自然又想到还躺在侯府的手机,心情很不美妙。
“还有别的没说的事嘛?”
苑儿想了想,说没有了。
从定下成为冲喜之人后,到今日正式过门,因都是紧着晋恭王爷的状况,所以一切都是从急而办。
不过有一点苑儿倒是要跟宁黛说上一说。
别人家寻个冲喜的回去,至多给个妾的名分,但晋恭王爷虽也是找人冲喜,却担了正式正室之名的。
“你是还觉得你赚了?”宁黛讥诮回问。
苑儿立马化身鹌鹑。
将自己所没有的记忆都了解完后,宁黛头疼的扶额:“越来越不放心了。”说罢,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苑儿立马后退两步,站稳后才问她:“小姐,你要做什么?”
宁黛捋了把袖子,转身往门口走,边走边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差距?万一东方不败就在我这里败了呢?老娘就不信了,故宫还能出的去呢,这一方小小天地我还跨不出去门了。”
苑儿没听懂。
但她赶紧跟上宁黛的脚步。
主仆俩,一个气势十足,一个小心跟从,很快开了门跨了出去。
至于结果,可想而知。
宁黛自认是个可以可讲理,可不讲理的人,但凡跟她打嘴炮,她总能给对方刷新一下认知。
可那是对于会跟她搭话还嘴的人才能用得上招数,要是碰上了一个哑巴或者机器人……,宁黛也没本事啦!
完全是“蹦瞎卡拉卡”状态,各取一个字,她在努力蹦,然而对方瞎。
这一夜,晋恭王府的某座院落折腾了将近一整夜,直到天露鱼肚白,喧嚣才真正归于沉寂。
宁黛累的不成,最后趴着桌子眯起了觉,只是睡梦里总感觉睡得不踏实,像被什么东西盯着,那东西存在感实在太强烈了,她努力想要忽略可怎么都忽略不掉。
不仅如此,迷蒙的梦里,她又忆起了在这世界醒来前,于黑暗中看见过的投幕。
那一行白底黑字,跟长了翅膀似的,不停往她眼前飞来,似乎是想叫她看的清清楚楚。
也让她越来越烦。
心里就一个想法,等她回去,她一定要把他们全收拾了!
想法落定,她不自觉的睁开了眼。
斜转的视线里,一道人影出现在她的视野正中央位置。
然后随着越来越清晰的视野,她认出来,昨晚离嗝屁不远的某人今天竟然醒了!
正靠坐在床榻边,默默地看着她。
宁黛一瞧清,立马来了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1593、此番夙愿了(九)
确定自己没眼花,对方果是真醒了,也真的坐起身了,宁黛立马一个箭步冲到人跟前。
激动道:“哇,你醒了!”
这大兄弟不但醒了,身上衣裳明显也换了身新的,不过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竟然都没听见声响。
不过这不是宁黛关注的重点,对方醒了,她可以回侯府了!
“你快点儿履行承诺吧。”
一醒来就急吼吼的谈说这样的话题,她可真是薄情。
病西施抬着视线看着宁黛,嘴角带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没想到你竟愿意守我一夜,我还以为……”话到这里停住,随后接上的是一声轻笑。
听得出来,那声轻笑里头透着一丝高兴。
宁黛压住他可算是醒了的激动,倒是不好意思吐实,她才没想在这里窝一晚上呢,要不是他那侍卫实在不是人,她老早就回去了。
想到他那两个不知变通又不讲理的侍卫,宁黛真想告一告他们的小黑状,但转念一想,告了小黑状不就等于告诉眼前这位老兄,他自作多情了?
算了,还是不要破坏他的心情,有利于他兑现承诺。
宁黛厚着脸皮承下了他的话,还更不要脸的多加句:“你不醒过来,我也没法放心啊。”
病西施笑道:“让你担心了。”
宁黛用鼻音应了声“嗯”。
幸好这会儿房间里就他俩,没别的外人在了,要不然铁定控制不住拿白眼怼她,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呢?
病西施微微一笑,伸出手,道:“扶我起来。”
宁黛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昨天没太注意,他的手生的真是好看,像几段竹子,笔直修长又骨节分明,而且还白嫩嫩的,一般姑娘都赶不上的那种。
怪那只手过分好看,宁黛不多想就照着他话做,直到她把对方扶站了起来,然后病秧子似乎体力不支,整副身体的重量往她身上倾靠时宁黛才后悔了,加上他长手长脚的,不用看,宁黛都知道,此时画面一定非常像她扛着一条八爪鱼,可怜她的小身板都被这条大鱼给压垮了。
“恕我直言,这位王爷,你是不是在占我便宜?”宁黛歪过头,斜视着脑袋都快搭到她肩上的某人。
某人微撩了下眼皮,然后给出解释:“想是站的太急了,有些力虚。”
那还怪我喽?
宁黛收回视线,又问:“就这么站着?”她给他当人形衣架?
病西施虚虚抬手一指:“扶我去桌边坐下吧。”
宁黛顺着看了眼,不赞同的说:“那还不如继续躺床上去呢。”她趴在桌边将就着眯了一下,知道是什么滋味,他这病歪歪的样子,还不如躺床上去呢,更舒坦。
病西施两旁嘴角往上翘,不答反问:“饿吗?”
这话题岔的……
宁黛立即答:“不饿。”特别的掷地有声。
“可我有些饿。”病西施说:“本是饿醒的,想着与你一同用早膳,就一直等着你醒。”
又怪我喽?
但再一回味,宁黛又觉得不对。
这人说话怎么那么的不中听,那么的像一个人呢?
拿手绝活就是卖可怜和扮无辜。
宁黛偷偷斜过视线偷瞄他,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相比起她的偷瞄,他看的倒是正大光明,就像看她是天经地义的事。
宁黛拧了拧眉,带紧脚步,将他撂在了桌边,然后往旁边一坐,胳膊往桌上一搭,准备谈判。
“那个…王爷。昨晚你说过的话,你现在还都记得吗?”
病西施总算没跟她装糊涂,开口奔了主题:“你要回侯府的事?”
“对!”
病西施说:“我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不作数。”
从昨天到现在,独独这句话最让宁黛心花怒放。
宁黛情难自禁的一捶桌子,笑着起身:“哎,那我就回去了!”
起身正欲往外走,想到什么,她又转过身,笑眯眯的对他说:“感恩的心,感谢有你。好人一生平安,有情人终成眷属。”
美好的祝愿说完了,宁黛确定也没什么再要祝愿的话了,潇洒的转身。
“且先等等。”
宁黛刚跨出去的脚步顿时定住,转身再看她时,神色明显带着警惕。
“还有事?”
病西施半倚着桌沿,笑笑道:“吃了早膳再回去。”
宁黛还想说她不饿,但看着病西施,她改口:“一定要吃吗?”
病西施点头,说:“你也该梳洗换身衣裳。”
经他一提醒,宁黛才反应过来,她身上穿的还是吉服,甚至昨晚上都没卸了脸上的妆。
想到胭脂水粉在脸上过了夜,宁黛脸都要绿了,也不跟病西施犟了,接受了他的提议。
然后她四下一看,不见小跟班苑儿的身影,以为在门外,冲着门外喊了一嗓子的同时,人也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门由外被推开,几名婢女已然手中捧着洗漱用品,陆续往内走,其中打头的那个还喊了宁黛一声“王妃”,说请她洗漱。
一声称呼直接把宁黛叫的鸡皮疙瘩满身,不过对于她们来的这么巧,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事先就安排好了。
宁黛又将目光挪向坐在桌边的某人。
婢女们将一应物件放置进了内间,而苑儿还是不见踪影。
宁黛直接问病西施:“我那傻婢女呢?”
病西施大约是被她的称呼逗笑了,一手掩住唇,轻咳了几声。
“我让她先回侯府了。”
“嗯???”
这就让宁黛不满了,凭什么她那傻婢女能先回侯府去?还是在没知会过她的情况下!
话再说回来,为什么让苑儿先回侯府去?
宁黛将疑问丢给了病西施。
然而病西施没再有问必答,而是说:“快些梳洗了来用早膳吧。”
宁黛:“……”行吧。
再看一眼病西施后,宁黛转身入了内间。
等她洗漱过,换了身衣裳出来,桌上已经摆上了早膳。
清粥小菜,以及端放在病西施面前的一碗苦口良药。
宁黛还没过去就闻到了药香,为病秧子同情一把。
“过来坐。”
属于她的那副碗筷就摆放在病西施的身旁,宁黛不得不在他身旁落座。
1594、此番夙愿了(十)
吃早膳的时候,病西施主动跟宁黛交代了他遣苑儿先回侯府去的用意。
按了习俗,嫁出去的姑娘回门是三天后,宁黛要是第二天就贸贸然往回跑,不说外头人,就是侯府怕是也不会让她进门。
所以他才先派了身边人连同苑儿一起回侯府去,也算是先回去知会安排一番。
不过碍于各种考量,宁黛今天回去,估计也不能太过光明正大。
病西施果然还是气虚,说因道果的断断续续,停了好多次,等他讲明白,宁黛这早膳早囫囵完了。
确定他全部说完了,宁黛擦擦嘴,一脸笑意盈盈:“王爷不愧是王爷,身份尊贵,心思也缜密,您考量的真是太周全了。多谢多谢。”
说完,她起身,往外跨了一步后,又冲他一拜:“我吃饱了,那我就去啦。您慢慢吃哈,哦,多吃点,吃饱了好歹也能多养出点力气。”
再一拜,宁黛粲然一笑,转身就走。
还坐在桌边的病西施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跨出了门,身影被门扉挡住,他才收回眼神,垂眸看着面前的药碗,轻声一笑。
“哎,对了。”宁黛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病西施快速抬起眼,只见宁黛后倾着身子,歪着脑袋看着他:“虽然怪不好意思的,但我还是多问一句,是我自己走回去,还是您能派辆车送我回去?”
病西施不自禁的又笑了,这一笑,上一秒还好看的不得了,可惜下一秒就岔了气,整个人又是一通咳嗽,看的宁黛皱起了眉头。
心里感慨,医疗水平不行害死人啊,本来多好的一小伙,就成这样了。
这到底是找的都是庸医,没本事不会看病呢,还是本身身体素质不行呢?
宁黛也没去深思。
好不容易里头那位咳停了,缓着气说:“车架已经备妥,青山会陪你同往。”
宁黛正想问青山是哪位,眼角余光忽然瞟见了一道身影,转头一看,昨天搀扶病秧子的两人中一个站在她身边。
“你就是青山啊?”
对方一言不发的冲她行了个礼。
宁黛一撇嘴,有一点还没说,这位也是昨晚上守在门外,拦着她不让她走的人之一。
“谢啦。”宁黛对房里的病西施再道了声谢,随即冲这名叫青山的侍卫抬了抬下巴:“带路吧,青山。”
“再等等。”房里,病西施咳嗽着出声。
病西施一出声,名唤青山的大兄弟立马一个转身,跟一根木头桩子似的,站着一动不动。
宁黛不得不顿住脚步,也不知道这位热心王爷还有什么需要交代。
但等了会儿,也没见里头人有什么下文,宁黛只好再探头去看。
脑袋刚探过去,房里人正好也出来,差点就相撞上。
宁黛立即缩回脑袋,看着病西施。
病西施手中挂着一件披风,当着宁黛的面抖开,随后又给披到了她肩上,妥帖系好。
宁黛几乎是一脸懵逼的看着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这也太周到了吧?
“好了,去吧。”病西施嘴角带着笑,语气和眼神都温柔至极。
“……哦。”
有了青山侍卫的带路,宁黛一路无阻,很快坐上事先已经准备好的车架,出了府邸直抵永乐侯府。
这是宁黛被发配来这个世界以后,头一回上街。
大街上的热闹繁华,车架的木板根本就掩盖不住,宁黛好奇的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了看,果真,人来车外的,一派繁荣之景。
宁黛不由得感慨,第一次见识这个世界的热闹,是第一面,也是最后一面。
细看看,这个世界也不如她刚来时觉得那样讨厌嘛。
街上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鲜活,蓝天白云也是那么的漂亮。
宁黛放下帘角坐回去,接下来的路程,开始计划着回去自己的世界后,自己要先做些什么。
万千红尘,别样世界都见识了个遍,人间事也基本体验了个遍,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象牙塔里,谁说什么都信的小白痴了,回去后要不先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宁黛点点头,觉得这个想法可行。
也不知道马车走了到底多久,等宁黛回神时,车架早已经停稳,马车外,传来了苑儿的唤声。
宁黛掀开了车帘,果然见苑儿就站在车架下,瞧见她后,立马露出了笑颜。
除了苑儿之外,宁黛还瞧见站在后边儿不远处的世子爷。
相比苑儿一脸笑容,世子爷那张脸着实不好看。
不好看是笼统的,要往细了里说,那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就不知道世子爷恨的对象是她,还是病西施。
宁黛把手递给苑儿,由她扶着下了车架,径直走向了世子爷。
“没想到还劳世子哥哥亲自来迎我呢,妹妹感动极了。”
世子:“……”脸上写满了不想搭理。
可最终他还是搭理了。
“通往你院子这一路的人都支开了,你要取东西就快些去,取完了就回王府去,别在府里多待。”
怎么?她是洪水猛兽,还是病毒瘟神啊?
感情她今天回来府里就这位世子知道,这位世子还瞒着府里人?
宁黛嫣然一笑,嘴上乖顺:“好的,世子哥哥。妹妹记得了。”不过等她拿到手机,兑换完机票后,就说不准了。
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等她离开以后,留下来的会是一具空壳子呢,还是原来的那位傻小姐。
不管是哪种,宁黛觉得都挺有戏看的。
世子挥挥手,不欲与她多说,催她快点回去取东西。
宁黛也没想浪费时间跟他道别,顺势离开。
这一路走回她之前住的小院,果然畅通无阻,一路上别说连个人影,就是连只猫连只狗都碰不着。
不过哪怕如此,苑儿还是小心翼翼地给她将披风上的兜帽给戴上了,搞得她真像个见不得人的似的。
但想想算了,他们高兴就好。
很快,宁黛到了自己住的小院,刚到院门口,就见里头守了些人。
宁黛不解:“苑儿,那些什么人?”
苑儿解释:“世子爷派的人,说是给小姐您守着院子,免得手脚不干净的趁院子没人来取了东西,回头也不好向小姐您交代呢。”
宁黛听了一乐。
想不到这位世子还是个冷面孔热心肠。
“走,进去了。”
1595、此番夙愿了(十一)
宁黛对苑儿招呼了声后,便踩着“今儿个老百姓真呀么真高兴”的步伐进了院里。
入院后,她直奔自己的卧房。
卧房内的一景一物果然都是她熟悉的模样,这也让宁黛觉得很有安全感,相信她的手机一定还在原处等着她,并且很快将带着她离开这个世界。
宁黛交代苑儿站在房门口,她一个人进去取东西就可以了,苑儿不疑有他,应了声后便乖乖的站在门口,只不过视线追着宁黛的身影跑,好奇她到底是藏了什么宝贝。
于是,苑儿的目光一路追着她往床榻方向而去。
越是靠近床榻,宁黛的脚步越快,到最后,直接一把扑了过去,一脸喜滋滋的掀开重重铺盖。
一摸。
二摸。
三……
原本的笑容逐渐僵在脸上。
没有!!
她确定应该放置手机的地方,这会儿却根本摸不着她记忆中的物品
宁黛不信邪,继续摸索。
从她记忆中的位置,一路摸到了最不可能的位置,但无论她怎么祈祷,没有,就是没有。
宁黛停手,瞪着床铺一会儿,随即爬下床铺,被子掀了,抖一抖,确定没有藏东西后,往地上一扔,再摸枕头,确定也没有,同样,往外一扔,再是身下的铺盖卷。
等宁黛将该扔的全都扔了,只剩下一副床架时,她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她的手机不见了!!
宁黛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守在门口的苑儿久等宁黛不出来,出声唤她,宁黛才从一片空白中跌回现实。
宁黛拔高了声音唤苑儿。
苑儿闻声,赶紧走进了房内,待她一走近,被房内的景象吓了一跳。
她之前来可不是这样的。
“小姐,这是怎么了?”
宁黛在一地凌乱中转过身,一张脸沉的跟抹了墨汁一样:“我的宝贝不见了!”
苑儿一惊,瞪大了眼。
宁黛紧抿着唇,也不说话。
这会儿心绪全乱,她也不知道该先查哪一块。
缓了很久,宁黛才重新绷开抿紧的唇,问苑儿:“昨天我起床时,你可有见过我手里攥着东西?”
苑儿摇头说没有。
“谁铺的床?”
“小姐,是苑儿铺的床。”苑儿回完还没歇口气,又急急道:“可苑儿保证,绝对没动小姐的任何物件。”
宁黛没接茬,继续问:“你怎么铺的床?”
这问题问的苑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才答:“就如照平日那样整理的。”
宁黛定定看着她。
苑儿被看的后脖颈发凉,一颗心都跳的慌乱起来。
她心里也急切,不等宁黛再审问,一股脑将今晨回府后了解过的情况都说给宁黛听。
苑儿是一大早就回的侯府,回了侯府以后,直接就去见了世子爷,同行的还有晋恭王爷身边的护卫,请托世子爷的话都是那护卫说的,世子爷看在晋恭王爷的面上,便差了一些人守在院子里防止有人进出。
而苑儿也没闲着,除了跟着宁黛过去晋恭王府的几个人,其他留在院子里的人,她全都一个一个问过去了,确保她们没有趁着昨日的忙乱做什么手脚不干净的事。
问过了人不算,苑儿说她还亲自进房来查看过的,宁黛的卧房历来都是她在打理,所以对于房内摆设什么的,苑儿自认记得特别牢,有过挪动,她全都能看得出来,不过就她查看的结果,房内一应物品确实没有人动过。
不过未免宁黛又将怀疑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苑儿说完后不忘还给自己找了个证人:“苑儿进来查看时,随苑儿一同来的那位侍卫大哥也在的,他能替苑儿作证,苑儿真的没动过小姐房内一样物件!”
侍卫?
“你还带着一个大男人进我卧房?!”
苑儿没想到自证清白的话又踩到火坑,简直懊悔不迭,但这也不能怪她,苑儿也要叫一下屈:“小姐,苑儿也不想的!”可架不住人家有理有据,还厉害啊。
一番解释后,苑儿都快哭了。
宁黛的眉头却皱得死紧,不理一脸哭唧唧的苑儿,径自问:“那护卫呢?”
“那护卫……,从小姐房里出来以后不久,那护卫说他先回王府禀告,便先回去了。”
宁黛皱眉,咬了咬下唇,二话不说,直接往外走。
苑儿见状,赶紧跟上。
见宁黛一路走出院子后,并不是顺着来路返回,反而有要乱走一气的架势,苑儿连忙加紧脚步,小跑到宁黛身旁,喘着气问:“小姐,您要去何处啊?世子交代……”
“我就是去找世子!”
可也不该这样大摇大摆的吧?
刚这么想,果然,主仆俩迎面就碰上了府里的婢女。
婢女们哪怕不熟悉宁黛,也是熟悉苑儿的,这会儿瞧见主仆俩,一双眼睛瞬时瞪的老大。
苑儿下意识就想将宁黛身后的兜帽给她戴上,奈何宁黛脚程比她要快,她追着都觉得累,根本没多余的力气去戴帽。
如此,苑儿只能退而求其次,对宁黛说:“小姐,不如您先回院里,让人去世子可好?”
“世子不是说了,小姐现下不适合在府里走动的。”
“我是瘟神吗?这里又是什么天宫仙阙吗?我走不得?”宁黛怼了一句后,继续暴走。
苑儿不敢接话。
宁黛在府里乱走一气,不仅惊动了府里的其他小姐少爷和夫人,帮她入府的世子爷终于也得到了消息,赶紧派了人把她请去了他的院子里。
世子爷从没像这一刻这样后悔帮这个忙,纵是宁黛嫁去了王府,论起王室亲疏在侯府之上了,可也不该是这样的胡作为非。
派去的人将宁黛请到世子爷面前,世子爷伸着手指指着宁黛,一个“你”字才刚说出口,宁黛直接把他的话截胡了。
“我的宝贝没了。”
世子爷:“……”
“什么没了?”世子爷听清了,但有些不敢置信。
昨天她吵闹着要回去,说怕没了,今天果真就没了?
乌鸦嘴啊,还是扫把星啊,嘴巴开了光啦?
宁黛柳眉横竖,直接用吼的:“我的命根子没了!”
世子爷:“……”
1596、此番夙愿了(十二)
“你都是从哪里学来这些粗鄙话语!”想到她昨天还当着诸多人面说过一回,世子爷就觉得难堪的不行。
宁黛甩了个白眼给他,反问道:“这是重点吗?”
世子爷一噎。
宁黛继续道:“现在的重点难道不是我的东西丢了,您这个当哥哥的得负全责?”
“什么!?”
世子爷表示跟不上宁黛的思路,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就变成他负全责?
是,退一步来说,府里人丢了东西,确实可以算是他这世子爷管教不善,可是……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是威逼利诱也好,严刑逼供也成,反正你得尽快帮我查清楚,到底是谁想让我跟他拼命!”宁黛给世子爷安排的明明白白,说完后停了一停,然后继续:“就这样吧。我先去王府一趟,下午再来。”
听了后半段话,世子爷根本没心思再去计较宁黛的前半段话。
“什么叫你‘下午再来’?”世子爷不曾觉得有哪一刻会比这一刻更叫他暴躁:“你当这里是何处了?”又把晋恭王府当成什么地方了?随意来去。
宁黛斜乜看他:“这儿不是永乐侯府吗?我不是永乐侯府的人?永乐侯府不姓宁?我不姓宁?”
一连四问,把世子爷问的哑口无言。
用市井里的话,此时的世子爷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哔。
他的本意是想说,她才刚嫁入晋恭王府,按照礼俗,她应当老老实实待在晋恭王府才是,让她回来这一趟已经是纵容她了,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有哪个看不过眼的酸儒,或是别用有心之徒往上参一本。万一上头怪责侯府不将晋恭王府放在眼里,到那时候,侯府又该如何自辩。
可如今从宁黛嘴里问出问题来,弄得倒像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是个刻薄吝啬的主。
怪自己一时大意,没斟酌话语,但世子爷也没想到,宁黛是这般牙尖嘴利。
他都要疑惑,府里这六妹妹真是傻的?那几个正常的也没像她这般有条理,嘴也没这么利。
宁黛再甩了世子爷一个眼神,极尽吩咐:“那就这样安排了,希望大家都一切顺利。”
世子爷只能瞪着眼,看着她离开。
顺利?怎么可能顺利的了!
她倒是能走的利索,可他还得向父母解释一番事情!
想到这里,世子爷重重捏了捏鼻梁。
宁黛重返晋恭王府车架停的位置,看见那个叫青山的已经守在车架边。
她停步,指着青山问苑儿:“早上跟你一起来的是不是他?”
苑儿说不是,是另外一个。
宁黛“哦”了声,重新提步往车架位置走。
车架很快载着宁黛又回了晋恭王府。
到了府里,宁黛跟青山说话:“领我去见王爷。”
青山掀起眼皮子看了宁黛一眼,没应话,但用实际行动给她领了路。
几人一路穿花拂柳,很快到了间院子前。
院子四周植了一小片青竹,还有一方小花圃,屋子外一角还有一方小池,颇像是洗墨池的意思。
花红竹绿还伴着洗墨池,宁黛猜这里应该是这个晋恭王爷的书房一类的地方。
确定了地方,宁黛抬步前忽然又转头问跟在她身侧的苑儿:“你知道这王爷叫什么名字吗?”
苑儿立马回宁黛一脸胆战心惊:“王爷的名讳,岂是婢女能呼的。小姐,苑儿不知道。”
宁黛给了她一个嫌弃的眼神。
目光看向领路的青山,想要张口,但再看一眼青山,她又打消向他问询的想法:“算了,问你肯定更没戏。”
反正她想要知道晋恭王爷叫什么,也只是为了骂起人来时更显气势,更理直气壮罢了。
但就算不知道名字,也不会太影响她的发挥。
宁黛捋了把袖管,跨步越过青山,边道:“我一个人进去,不需要你们凑热闹。”
不过看青山的架势,他似乎本来就只打算领到门口,没打算再跟进去。
宁黛踏进屋内,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屋内靠东墙的位置放在一套书桌,病西施此时就坐在书桌,看样子正在写字。
宁黛故意踩重了几步,弄出声响吸引他注意力。
果然,病西施停了笔,咳嗽了两声后抬起头。
“回来了。”病西施嘴角一扬,语气自然的好像她就是出去逛了个街似的。
宁黛可笑不出来,她再往前走了两步,嘴角往下一宕,语气里怒气十足:“你的侍卫偷了我的东西!”
病西施没有即刻接话,目光定在她脸上也不动。
宁黛眉心紧蹙,一脸即将压不住的怒火,心里却在奇怪,病西施竟然没反应,难道她诈错了?手机还是在侯府?
先不论是不是,做戏做全套,先死咬不放再说。
心里定了主意,宁黛表情更怒不可遏:“干嘛不说话!你是要包庇你的侍卫,还是不信我的话!……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病西施眨了下眼,这才收回定在宁黛脸上的视线,然后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笔,又将写了字的纸张放到一旁,这才重新看向宁黛,痛快的给了个“嗯”字。
宁黛一愣。
嗯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样,她没诈错?
病西施却还像不知道风暴来临似的,和缓的说:“他已经去领罚了。”
这是领罚的事儿吗?
宁黛懵逼了一秒,紧跟着一个脚步窜上去,两手啪的重重拍在书桌上,俯下身急切的问:“我的东西呢?!”
“在我这里。”
“给我啊。”
病西施摇头。
宁黛哽住。
缓了一下,才缓过来,宁黛不敢置信的问:“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病西施却闭口不言。
宁黛瞪着眼,有种要被闷气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宁黛收敛住所有情绪,淡淡的开口问:“你知道你侍卫偷的是什么东西?什么模样,你能说清楚吗?”
万一两人说的不是一样东西……,宁黛不想弄错。
病西施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慢声道:“手掌大小,透如薄冰。但比薄冰坚硬。”
等他慢慢形容出来,宁黛只觉得她一口气已经提不上来了,手指蠢蠢欲动,想握拳,还想掐死对面的人。
但他下一句话,却让宁黛打住了这想法。
病西施说:“是我授意他去取走你的手机。”
一道晴天霹雳。
宁黛原本瞪的够大的眼顿时瞪成了铜铃:“你到底是谁!?”
连手机这个名词都自然的说出来了,宁黛不信他是单纯质朴的古代人民。
1597、此番夙愿了(十三)
是谁是谁是谁?
他是谁?
宁黛脑袋里先是不停的跳出这个问题,随后又跟着产生了千万种答案。
猜他会不会是知晓龙套组存在,但不被龙套组选中的人,这次趁机抢了她的手机占为己用。
又猜他会不会是龙套组的一员,跟她一样身份,至于霸占她的手机,就是看中了她的钱!
还猜,指不定他就是龙套组的内部人员,龙套组这坑人组织,反悔不想让她回自己世界,所以派了他来,抢了她的手机,黑了她的钱,让她白打工这么久!
但无论哪种答案,都与病西施给出来的回答不同。
病西施说,他是她的夫婿。
要不是病西施刚说完这话就遭了报应一阵猛咳,宁黛都已经准备好亲手送他归西了。
不过这回,他甭指望她会再像上回那样一念善仁,又是喊人给他递水,又是让人去请大夫。
宁黛就这么深色冷淡的冷眼旁观着他咳个不停,一点不在意他会不会咳晕过去,只是微微蜷缩起的手指还是出卖了她真正的内心。
好在,没人看到。
病西施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对于宁黛的不施以援手,他也不恼,摸过一旁半温的茶水润过了喉后,他气弱的开口:“我知道那手机于你而言有什么用处。”
“你知道你还让人偷???”宁黛忍不住控诉回去。
这是人干的事?
病西施没接她的话,继续缓了一会儿,又润了口茶,才接道:“你的手机,我只是先收起来。等到以后,定会还你。”
他用的是保证语气,说完,一双诚恳的眼定定的看着她,眼里写满了信他。
可哪怕他再赌天发个毒誓,宁黛都不买账,更不会顺着他的话去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就差一个步骤就能回去了,现下被人不讲道理的截胡,哪怕保证说以后还她,可她又怎么可能等的下去!
她也是有事要赶回去办的人好伐!!
宁黛视线晃动,眼前书桌上的物品一览无遗,她的目光最后停在病西施右手边的一方砚台上。
砚台是蝉型的,大约是她来的早,研磨好的墨还剩有不少,盛在一处像一滩小水潭。
只不过水潭的颜色太黑太深沉了。
宁黛收回视线,重新对上对面的病西施,他脸上还残留着因长时间咳嗽而遗留的一点薄红,透着点孱弱诱人。宁黛看了几眼,嘴角往下一压:“以后?多久以后,是你死了以后,还是快要死的时候?”说着,她一手抄起那块蝉砚,也不顾砚台中的墨汁顺着她的动作滴落,眼神威胁的看着病西施。
“你猜猜,就你这病恹恹的模样,你能受得住几下?你再猜猜,是外头的人先进来,还是我先砸你个脑袋开花!”说到最后,宁黛都快要控制不住手,就想先砸他个脑袋开花再说。
病西施没被宁黛的威胁吓到,视线转向被她抡在手里的那块砚台,她举着砚台,衣袖顺势滑落了一段,浓黑的墨汁顺着她的手腕染上了她的衣袖,还有几滴落在书桌上,溅出了几滩墨色花儿。
看着那几滩墨色的花儿,病西施嘴巴一张,抛了个人名出来。
宁黛听的一愣:“什么?”
病西施对她视线,没有回应,而是又抛了个人名出来。
宁黛又是一愣。
第一个人名从他嘴里冒出来时,她就听清楚了。
病西施说的第一个名字是展望。
第二个名字是明月。
然后是第三个字。
“秦策。”
第四个名字。
“谢默。”
第五个名字。
“韩响。”
第六个……
“田绥。”
八……
“凤勘。”
……
像是在倒背历史一样,病西施将宁黛所熟悉的名字一个接一个报出来,宁黛手上抄起的砚台也随着他的话,越发往放下。
没等他全部报完,宁黛扔下了手中的砚台:“你果然是龙套组的内部人员!?”
总算是破案了。
要不是龙套组的内部人员,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砚台砸回到书桌上,还残留的一点墨汁随着这力道溅了出来,又将病西施的书桌荼毒了一遍。
病西施咳嗽了声,脸上没有被揭穿身份的那种心虚,反而是一种无奈。
不仅表情无奈,连他的语气也满满是无奈:“难道我这张脸,还能叫你认不出吗?”
宁黛:“……”
是啊,这张脸。
宁黛刚才抄起砚台的手搭回了书桌上,不过这次是在将手上的墨汁揩到书桌上。
一边揩,宁黛一边走神。
书桌的桌沿被她狠狠荼毒了一通,书桌的主人也不心疼,更是连看一眼都没有。
等揩的差不多了,宁黛才出声:“所以你是秦策?”
“难道我报的还不够全面吗?”病西施叹了声气,很快,眉皱起来:“还是你巴不得有许多段经历?”
宁黛又哑口了。
报的是很全面,几乎将她的相好们全都报出来,如有遗忘的,那也是她记不得的。
而病西施反问了那句后,一直用一种意寓不明的眼神看着她。
看的宁黛都没法继续沉默下去。
可是她又不想去接他递过来的信息量。
他的意思是想说,他报的人名,都是他?
可是,这怎么可能!
如果真是一个人,被龙套组灭掉的异常数据又算什么回事?是龙套组骗了她?
突得灵光一闪,宁黛眼睛随之一眯:“我同展望要过一份保证!”
她也不明说是什么保证,如果他是,他自然会知道,也算是对他身份仍存有猜疑的测试。
听了她的话,病西施原本皱起来的眉松开了,嘴角若有似无的一勾,说话的时候声音里透出一点愉悦:“你说要一心一意。”
宁黛小暴脾气顿时发作:“放屁!我说的是结束后,路归路桥归桥!”
病西施说:“可我应你的是一心一意。”
宁黛:“……”
突然间就确定这货确实是展望了。
宁黛挣扎,不愿承认,不想承认,纠结了半晌后,最终问了句:“你为什么会追到这里来!?”
病西施摇了下头:“不是追来,而是我就在这里。”
1598、此番夙愿了(十四)
宁黛自认聪明机智的一匹,但现下,她感觉大脑反应有点迟钝。
没反应过来他那句“就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就连众男合一这一点,对她来说也是冲击力大的过于变态了些。
信息量太大是一点,另外就是,有种猝不及防老底全被掀了的羞耻感。
她想,不管换了谁,有个男人突然对你说,你有过几段感情,连你对象的名字都能报的整整齐齐,都会产生一种光溜溜的羞耻感。
耻不见得,但羞是肯定的。
何况这个男人也曾被自己调戏过,虽然只是口头调戏。
手指抠了抠桌沿,发出了几声“嘚嘚嘚”的轻微声响,抠了十来下后,宁黛打住动作,无意识的低头看了眼被墨汁弄脏的手。
随即道:“我捋捋,你且在这里等着,不要离开,我马上回来。”
说完,宁黛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病西施的声音:“你这是要去买橘子?”
宁黛:“……”
再一想,……好提议!
被病西施这不着调的一打岔,宁黛忽然觉得她无需再去捋一捋了。
于是,她又转回来。
这回径直越过了书桌,近距离站定在他的身旁。
“怎么称呼?”
“嗯?”病西施疑惑。
宁黛没好气:“你的真名!我总不能喊你展望明月秦策谢默韩响田绥凤勘侯霍蔡泽玉xxxx王爷吧?”
一口气都数不完的人名,可好不容易数完了人名,宁黛都替自己感觉丢人。
本以为是浪里穿梭的潇洒海王,结果却被告知,对不起,你就是一只在一棵树上吊死了好几十回的鳖!
那谁受得了啊?
等将来出门装逼的时候,别人翘着兰花指,语气做作的说自个儿有多少段感情经历,又甩了多少个男人,轮到她时,让她怎么说?
难不成她说,我啊,我就不一样了,我跟同一个男人玩cosplay,谈了几十段感情,不过最终都是我穿上裙子不认人。
这像话吗!?都不用别人评论,她自己都感觉自己像个傻逼。
养足的渣女气势都随之泄光了。
病西施轻笑出声,眉眼早已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全是笑意。
他高兴,宁黛可不高兴。
“还有,别再戏弄我!”再敢用夫婿这样的词来开口,她一定拍他个脑袋开花。
宁黛防备着,没想到他这次倒是没作妖。
“元濯。”
“……哦。”
歇了一秒,宁黛又问:“是哪个字?”
元濯知道她的问题,接道:“濯清涟而不妖的濯。”
宁黛撇撇嘴,还不妖呢,还莲花呢。
都能各个世界跑来窜去,还不够妖?说出去,头一个该烧死的就是他!
再想起那些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男人们,宁黛更是一哼,哪怕真是莲花也是一朵蔫坏的黑心莲!
欸,不对。宁黛想起来,元姓是这个国家的王室国姓。
“我问的是你本人的真名!又拿别人名字糊弄我!你真想让我叫你那一堆xxxx吗?”
元濯无奈的勾了下嘴角:“元濯就是我的真名。元濯是我,我便是元濯,不是身份扮演,更不是什么任务世界。”
宁黛:“……”
她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他之前确实说过一句“他就在这里”,所以,他的真身就是本国的贵胄王爷!?
解了一个谜题,但随之而来又生出新的谜题。
比如他为什么会加入和她一样的任务者大军,他做任务的目的是什么。还有他是怎么堪破她的身份,知道她也在这个世界?
当然还有一个紧要的问题。
“所以你现在是在打击报复我?”
元濯即刻否认:“你怎会这么想。”
他不是,他没有。
宁黛立即打蛇随棍上,摊开手:“既然不是,我的手机还来。”说完这话,宁黛总算觉得她找回点场子了。
她还是那个小机灵鬼。
元濯看了眼她摊开的手掌心,尔后又抬眼看向她。在一起那么久,默契有多少暂且不说,揣摩她的想法还是可以的。
正是因为太清楚她是个什么做派,所以他才会让侍卫先一步去取走了她的手机。
如果此刻交还给她,元濯敢打包票,她必定不会再同自己废话一句,直接潇洒的回去她自己的世界。
但他……却想贪心的留下她,再留一留。
若不是这一场贪心,他也不会成为眼下这样子。
但元濯并不感到后悔。
因为他终于是娶着了她,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是何其有幸的事。
只不过夙愿了了,心下的痴心妄念,却是不减反增。
元濯在心下对自己说,只再贪心的留一留,不会太久。
宁黛摊了会儿手掌心,见对面人一直沉默,显然是用沉默拒绝了她。
她这暴脾气哟……
宁黛收回手,深吸了一口气,等呼出时,她出声:“是!我承认咱俩那很多回都是我渣了你。我穿衣无情,我渣的潇洒,我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来渣你。但话说回来,我觉得,每回我在渣你之前,我还是对你挺一心一意的。人家都说功过相抵,我让你快乐过,你该记点好的啊。”
元濯仍是不开口。
宁黛咬了咬后槽牙,试着来赞扬他:“也对,按照我俩身份悬殊差距,我渣你这个王族贵胄,我玩弄你感情,确实太不应该了。像你这样这样芝兰玉树的人物,京畿内倾慕你的女儿家多如过江之鲫,我让你蒙此奇耻大辱,着实是我不该!你看你几乎每个世界都能投上个好胎,我就一个路人甲,我还回回来招惹你!我……”
欸,说到这里她就纳闷了,为什么会回回都是他?
这是为什么?
再衰,也不应该衰成这样吧?
宁黛揣着疑惑,狐疑的抬起眼悄悄瞄了他一眼。
而后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宁黛要垂下眼,恰逢他开口。
元濯问她:“你急着要回去?”
宁黛停住话,赶紧转上他的话题,答说:“嗯,急。”
元濯又问:“为何急?可是……有人在等你?”
宁黛拧了下眉,试探的问:“仇人算吗?”
元濯若有似无的笑了下。
“愿意同我说说吗?”
想也不想,宁黛拒绝:“不愿意。”
“哦。”他半阖起眼,也不强求。
随后,他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手机已被我收在府里,若你此时要,此时我是不愿给你的。你若真是要,只能你自己去寻出来了。”
“嗯???”
1599、此番夙愿了(十五)
还有这种操作?
宁黛不大相信的观察了病西施片刻,但他的神情不像是骗人的样子。
这就让宁黛不太理解了。
“你有毛病吧,不肯给我,让我自己去找?”说完转头一想,哦,他确实有毛病的。
元濯早已经很习惯她各种不留面子的话,无视掉第一句的不敬之语,解释了一句:“你找得到,我也留不下你。”
这解释听在宁黛耳朵里有些不中听,好像在说她一定找不到。
宁黛抿唇思索了会儿,然后向他确定:“你真让我自己找啊?找的到我就真的可以回去?”
元濯说是。
宁黛顺口再问:“没有限制?拆了这座王府也可以?”
元濯连多想一想的时间都没给自己,仍旧回答说是。
宁黛这下想说,他不但有病,还病的不轻。
又或者说……,他在耍她。
“拆房子也可以,你骗我呢吧。”
又说:“既然你都不介意让我拆房子了,为什么你就不能直接给我?舍去中间商差价,我给你留着房子不好吗?”
元濯说:“你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你要拆房子,没人会拦。”
宁黛:“……”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给你……”元濯脸上浮了个笑,缓缓道:“我也希望最后是由我拿给你,而不是被你自己找到。”
宁黛:“……”
有道声音告诉自己,千万别顺着他的话往下问,千万别问。
但宁黛还是没忍住好奇心,跟着问了句:“你说的这个最后是什么时候?”
元濯一反刚才有问有答的姿态,突然沉默起来。
可就在宁黛以为他不会回答,准备重新开口时,他又张了口:“等我快死的时候吧。”
那语气一听就不是认真的。
宁黛顿时被噎的不行。
等缓过来,她毫不客气:“那你什么时候死啊!”
元濯作势认真想了想,然后吟吟笑着说:“我原本就是个惜命的人。如今娶了你,我更是想惜命了。”
宁黛一听,气了个仰倒。
而他话还没说完,看着她气的够呛的模样,也不见好就收,继续道:“何况,若我早死了,外间人又要怎么说你?为了你,我也要坚持着。”
宁黛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人可真会说话,说的都是她不爱听的,托他的福,又让她重新记起了“冲喜”这桩事,想她堂堂一个自封的海洋,始终拒绝与任何一个男人真正踏入婚姻关系,固守着本心,结果到头来,却成了冲喜的一员?
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能疯给他看!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宁黛告诫自己冷静。
反复几次后,她自觉真的冷静了下来。
既然他都已经放话了,那她也得拿出态度来才成。
“我的手机真在这府里?你没骗我?”
“需要我发誓吗?”
发誓就暂且不用了,宁黛还没问完。
“万一我自己找到了,你不会反悔再让你的侍卫从我手里抢吧?”
元濯反问:“如果来抢呢?”
宁黛想也不想:“老娘跟你们拼命!”
元濯“嗯”了声:“你记得,也记好,我不舍伤你。”
这近似保证的话没令宁黛动容,嗤之以鼻的还嘴:“你偷我手机,不还给我,还不叫伤我?”
元濯没回话了。
宁黛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边说:“既然你那么想我陪你玩找宝藏的游戏,那我就奉陪吧。”
她走到了门口,想到什么,又停住脚步,转过头来问:“哪里都能找吧?”
元濯点头。
“那府里的人呢?会不会阻挠我?别回头我接近了藏宝点,却被人故意拦着不让动吧?”
“你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元濯的回答刚才就说过了,未免宁黛没安全感,他想了下说:“我会交代府中管事,将府里的中馈事务都交与你掌管定夺。”
宁黛眼珠子一转:“好。记住你给的这些保证。”
既然他把权限放的这么宽,那她不掘地三尺把东西找出来,都对不起他了!
不就是寻宝吗?宁黛还就不信了。
一转身,她出了屋子。
宁黛准备先去洗个手,然后吩咐苑儿回侯府跑一趟,问问世子爷那边的情况,保险起见,侯府那边得继续折腾,万一病西施当真是耍她呢。
书房里,元濯注视着宁黛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才全数撤下,随之拧起了眉。
他答应的干脆,放手让她去寻,其实话出口时,他何尝不后悔,何尝不想反悔。
但他又强逼着自己不去反悔,因为他知道宁黛的性子,也是个要强的犟性子,但凡真把所有路都给她堵死了,只会把她推离自己,再由不得自己靠近。
唯有给出这样的让步,让她觉得有胜算,才能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那么拒绝自己。
同时,元濯也对自己说,如若她真的找出来,那就是天意如此,届时她要走,他便尊重她。
只是一想到她又要在自己眼前离开,元濯一颗心不由自主的往下沉了沉。
但过不多久,他突然笑了。
他笑,是因为他在回味刚才与宁黛对话,然后他发现,宁黛竟没咒他即刻去死,也没真的硬心肠的想要即刻致他于死地,好以此拿回她的手机。
有了这发现,就跟尝到了蜜似的,元濯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只不过还笑不到几声,一个岔气,又引得他猛咳不住。
幸而一直守在外头的侍卫青山听见了声响,第一时间进来服侍。
另一边,宁黛由苑儿领路,重新回了安置些喜房的院子,也是她现今的住处。
不过她们俩都属于还没熟路的那种,所以回院子也费了点周折。
回到院子里,宁黛洗干净手,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裙后,开始交代苑儿下午回侯府的事。
问情况是一,还有桩事,就是要问她那世子爷哥哥借点可靠的人。
“借人?”苑儿不太明白:“随着小姐来这边府里的人,除了苑儿之外,还有几个丫鬟,小姐觉得不得用吗?”
宁黛横过眼去:“有小厮吗?”
苑儿摇头:“这倒没有。”陪嫁只有房里伺候的丫头,并无小厮。
“那不就完了。我要借小厮!也不对,我要借侍卫!”
1600、此番夙愿了(十六)
苑儿听了是又好奇,望着宁黛一副大有所图的模样,没忍住问:“小姐借侍卫作何?这府里……”不是有好多侍卫吗?
剩下的话,全被宁黛的眼神给看了回去。
苑儿闭上嘴,一脸乖巧。
宁黛又瞪看了苑儿一会儿,才慢慢的收回视线,视线攻击虽然结束了,但还有言语上的。
“苑儿,大家都是同一天过来的,怎么你就能做到接受度这么高?你是怎么做到的?”
“啊?”一整句话里,苑儿就听懂了她自己的名字,其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宁黛看她傻傻的呆模样,挥了挥手,不予再继续这个话题:“总之,你将我的话如数带给世子爷就成。”
“是,小姐。”
宁黛重新将事交代了一遍,确定苑儿全都记下,没有遗忘。
等主仆俩说完话,时间也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
昨天有照过面的老管事出现在宁黛面前,询问她午膳是想在自己院子里用,还是去厅里用。
宁黛一想,老管事的意思应该是问她,是想一个人吃饭,还是跟病西施一起吃饭。
然后她果断选了去厅了用饭。
她还有几个关于寻宝的问题要跟他探讨一下。
老管事得了准,下去准备。
宁黛也转头交代苑儿,等吃完饭休息下再回侯府里去。
不过令宁黛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猜错了。
王府里饭厅挺大,圆桌也挺大,菜品更丰富,但就只有她一个人吃饭,病西施元濯竟然没有露面。
反套路了?
饭厅里除了伺候的几个婢女外,老管事也守在一旁,宁黛闲聊般向老管事问了句病西施的动态。
老管事愁眉苦脸的一五一十相告,原来是病西施身体又不好了,据闻差点晕死在书房里,还是御医赶到及时,如今用了药,才睡去不久,所以午膳是用不上了。
宁黛咀嚼着饭,掐着时间一算,不就是她离开书房之后的事嘛。
她不无无辜的想,跟她应该没关系吧,他都作死成这样,她当时都没怎么着他,虽然被气的七荤八素,但私心里始终惦记着他是一介病西施,各方面都可自控了呢。
老管事还在说:“王爷歇下时还叮嘱老奴莫要同王妃说……”
那你说出来干嘛?
这时,有几名小厮闷不吭声的抬着几个小木箱子走了进来,然后将木箱子堆在了门旁位置,老管事顺势停了刚才的话,指着门旁的那几箱子说:“王爷交代了,今后府中的中馈之事,皆有王妃主持,这些是今些年来的各大小账簿。”
宁黛:“……”忽然很想问问老管事,近些年具体是几年?账簿多的需要用几大箱子来装?病西施家产颇丰嘛。
可家产丰不丰,根本就不是宁黛在意的事。
她只是要找手机,又不是来算账的。
再看一眼那几只箱子,宁黛思索了会说:“等会儿帮我抬去我那院子。”任何可以藏纳东西的地方都不能漏过,万一手机就在这几只箱子的某一只里呢。
嘱托完,宁黛加快了用餐速度。
吃完饭后,宁黛加上抬箱子的小厮们,浩浩荡荡的回去了她那间院子。
回去后,宁黛再叮嘱了苑儿几句,就让苑儿回去了侯府。
至于宁黛自个儿,便就着那几只箱子,开始了第一波的寻宝。
结果果然是一无所获。
几只箱子里装的全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账册,此外,别的一概没有。
宁黛正失望时,老管事又来了。
这个时间点,当然不可能是来问她晚膳在哪里吃的问题,而且老管事一进来,宁黛便瞧见他不是空手来,手里还捧着一堆卷轴呢。
老管事跟宁黛见过礼,便切了正题,将手中的东西递上:“王妃,这些是府里和各院落的图纸,王爷说您或许需要,便让老奴给您送了来。”
“???”宁黛上前,拿起一卷打开看了看。
还真是府里的建筑图纸。
这个病西施……,这是实在太过自负呢,还是以此在羞辱她呢。
不管是哪种,他出招,她接招便是。
“放下吧。”宁黛指了指桌子,让老管事全堆在桌上即可。
等到老管事将图纸放下,宁黛问老管事:“你家王爷还有别的想要给我的吗?”
老管事毕恭毕敬的说:“回王妃的话,暂时并无其他了。”
宁黛“哦”了声,然后说:“我说你能给我改个称呼吗?”
老管事一脸茫然,改称呼?改什么称呼?
宁黛看着一言不发的老管事,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会儿。
老管事觉得宁黛是在给他出难题,不叫“王妃”,那该叫什么?不过老管事管了这么久的事,等闲的应对还是不在话下的,施礼道:“称呼一事,老奴不敢擅自做主,不如让老奴去请示请示王爷?”
宁黛撇嘴:“算了。”
老管事忙不迭应了声:“是。”
然后用别间还有事要忙,没再继续呆下去。
等老管事走后,宁黛开始研究他带来的王府图纸。
既然病西施那么不介意她拆房子,那她可不能辜负了他,必定组建一支拆迁大队。
桌上的一沓图纸看的差不多时,回去侯府的苑儿也回来了。
一回来,赶不及休息就向宁黛汇报了这次她回侯府的诸事,以及宁黛交代的事情。
“小姐,我将您交代过的话都同世子爷说了。”苑儿说:“世子爷说,府上的事,他会看着办,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宁黛点点头,总算得到一句中听的话。
苑儿继续说:“至于小姐您说要问他借人这事,世子爷不允。”
“为什么不允?”宁黛蹙眉。
“世子爷说,王府便有诸多侍卫护着周全了,小姐要人,只管王府里调就可,无需问他借人。何况,侯府调人来,说不过去。”苑儿说完,悄悄瞥了宁黛一眼,其实她也觉得世子爷说的不错,哪有从娘家调侍卫的呀,让王府这边怎么想。
“这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宁黛持反对意见,就差跳脚:“这府里的人听谁的,谁给工钱,是我吗?是侯府吗?他们能听我的?能尽心尽力帮我办事吗?”
苑儿不懂:“小姐,您要人,是要办什么事啊?”
1601、此番夙愿了(十七)
宁黛想着苑儿怎么都是身边人,接下来用得着她的地方还多的是,便没瞒着,答了她:“拆房子。”
“啊?”苑儿听了却跟没听一样,因为听不懂啊。
然而宁黛没打算再多跟她做解释,重新发话:“你再替我回一趟侯府,找世子爷谈判谈判。”
苑儿:“……啊。”
“我想想你要怎么说啊。”宁黛支着下颌,琢磨了几秒钟时间。
“算了,说多也是白搭,你就直接照我的话复述过去。”宁黛示意苑儿记好:“你就告诉他,要他实在不愿意借我人,那我只能自己出去招人了,老实说,我自己招人我还放心呢,我出钱,我让手底下人往哪儿就往哪儿。不过,届时外面人会怎么说王府,又怎么说侯府,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毕竟我有毛病的呀。”
“……”这么讨打的话,真的要回去复述?
苑儿摇头如拨浪鼓:“不行不行,小姐,苑儿不行。”
宁黛瞟她:“怎么不行?”
“小姐您可别为难苑儿,我要真这样回去同世子爷说,世子爷必定发落苑儿。”想到可能有的下场,苑儿便心慌慌。
“他敢!”宁黛安慰苑儿:“你是我的人。退一万步来说,你现在已经跟我来了这边府里,他怎么好越过这边发落你呢。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知道吧?你现在就担着使者这个角色,所以别怕哈。”
“……”
苑儿表示她不懂,她还是怕的慌。
但宁黛不准备再留着她继续墨迹,虎着声喊她别磨蹭,赶快去,领导交代事做还推三阻四的,还想不想要工资,想不想升职,穿小鞋都是客气的,不客气起来,直接让你卷铺盖走人。
当然,等凶完以后,宁黛也不忘大棒完之后再塞颗糖:“乖啦,快去快回,等你回来恰晚饭。”
苑儿:“……”
在宁黛的挥赶下,苑儿还是踏上了回侯府的路。
过了两个时辰,又在宁黛规定的恰晚饭时间前回到了王府里,向宁黛复命。
“小姐小姐,世子同意了!”
这趟去之前,苑儿一脸即将上刑场的苦恼脸,等她再回来,却是一脸喜笑颜开的模样。
她终是不负宁黛之命,这回可算是带回了宁黛想要的答案。
“世子答应将身边的侍卫暂借给小姐了!”
苑儿喜的不成,反而衬的宁黛这个提议人显得很平静,好像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只在苑儿的喜悦之后问了句:“他准备借几个人有说吗?还有,人什么时候来?”
关于这点,苑儿幸好早有了答案,现下回答起来也不虚。
“世子说人明日一早人就到。据世子说,会调来四人。”
“四个人啊?”宁黛皱皱眉:“少了点。”
这还少啊?
在苑儿看来,四人已实属多得了,她原本以为世子爷至多拨给宁黛两个人,没想到还多给了两个呢。
宁黛却还在说有点少,然后突然抬头看向苑儿:“你……”
苑儿又开始心慌慌了。
好在宁黛很快打消主意,挥挥手,说:“算了,不用你再回去传话,找别人捎信回去也是一样的。”
苑儿松口气。
决定捎信,宁黛也没耽搁,即刻唤苑儿准备。
她捎信回去的内容也简单,只写了三句话:四个太少,六个也可,八个正好。
写完,属上收信人后,宁黛便让苑儿交给了旁人去送信。
在写信的时候,宁黛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病西施,也不知道他中午倒下后,这会儿缓过来没有。
要是缓过来了也就算了,要是没缓过来,那她该去探望一下。
心下有了打算后,没多久,老管事再次出现,这回确实是来询问宁黛晚饭安排在哪里。
老管事给宁黛的选项一如中午的时候,问她是要去饭厅吃啊,还是摆在自己院子里啊,宁黛的答案一如中午的回答,不过在回答过后,紧跟着就问起了病西施的情况。
听闻宁黛关心病西施,老管事一张老脸生出些些的欣慰。
“回……您的话。”老管事还惦记着宁黛说要他改称呼的事,这会儿也不想惹得宁黛旧事重提,所以在称呼这块,便特意含糊了下,觑了眼,见宁黛没什么别的反应后才继续道:“王爷已经醒了,只是身体尚乏,晚膳便也不出来用了,小厨房里熬了粥,回头送去王爷院里用。”
宁黛“哦”了声:“那他也怪可怜的,身体不好,还只能喝粥,那晚点我去看看他。”
“是是。”老管事觉得宁黛这提议甚好。
“对了,还有一事。”宁黛说。
老管事躬着身,洗耳恭听状。
宁黛说:“府里上上下下奴仆杂役的名册,你那里可有现成的?”
老管事忙不迭的点头说有,又说:“是老奴的疏忽,名册该早递给……您的。”
宁黛微微一笑,也就不顺着他的话怪责他了,只说:“那你等会儿让人送过来给我吧。”
老管事连声应是,保证般的说等一下就让人送过来。
宁黛满意了,但下一秒又有话说。
“另外,明天早上八点让所有人都集中一下,我要开个职工大会。府里有能容纳所有人聚集的地方吧?”
老管事:???
看老管事那一脸完全傻掉的模样,宁黛反省了下,重新道:“明天辰时,哎,不行,早点吧,提前半个时辰,让所有的人都到,我有话儿要交代。”
这下老管事听懂了,应声的同时,也要问一问宁黛具体是有什么事。
但宁黛却是卖关子不肯说,只叮嘱老管事一定要通知到位,明早一个都不能少。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老管事只能领着命下去办事。
老管事回去后不久,宁黛要的府里人的花名册便给她送了过来,吃完饭前,宁黛还能过目上好几页。
苑儿不晓得宁黛什么打算,见她认认真真过目府里所有人的名册,还当她是认真投入新身份里了,一边欣慰,一边高兴。
等用过了晚饭后,宁黛按照之前同老管事说过的那样,前往病西施现下住的院子里探望他。
1602、此番夙愿了(十八)
宁黛看过王府图纸,已经把大致的格局记在了脑子里,从饭厅到病西施现下住的院子,宁黛再对照着自己住的那院子一合计,发现是两个方向,离的不算近。
这么一合计,宁黛不免想到昨天,他来的真巧,估计是跟她那世子爷的便宜哥一起得到的消息。
不过再想想,这是他的地盘,也就没什么好稀奇的了。
很快,到了病西施住的院子。
还没正式进屋子,萦绕不散的浓郁药味已经先一步把宁黛熏了个底朝天。
除了药味以外,还有熏香味,以及粥的香气。
老管事和苑儿都留在了外头,宁黛一个人往屋里去。
屋内的陈设比宁黛想象中的简单低调,这会儿,病西施正躺靠在床榻上,一袭月牙白的里衣把他衬出个孱弱病美人的模样,守在他床榻边伺候的,竟然不是什么婢女,而是他那名叫青山的侍卫。
至于还有一位,大概真如病西施说的,领罚去了,不见踪影。
元濯一早得到了宁黛要来的消息,打起精神等着,现在看见她果真来了,未语先笑。
宁黛则是先把屋里的角角落落都看了一个遍,最后视线才落定在元濯面上。
清了清嗓子,宁黛送上她的关心:“听说你身体又不好了,没大碍吧?”
走近后,一双眼还是不忘像雷达似的,扫描着他躺的这一方床榻。
不怪她将重点放在他的床榻上,她当初藏手机不就往铺盖底下藏嘛,放在自己手够得到的地方,多方便,多安全。
元濯嘴边的笑意弧度变了变,弯成了无奈的笑,同时回她:“无妨的。”
“嗯。”宁黛应了声后,随即发现,就没话了。
尴尬!
幸而守在床边的青山在这时开口,询问病西施:“爷,现在用粥吗?”
宁黛的注意力,随着青山的话移到了搁在一旁的粥碗上。
难怪香气浓郁,原来不是一碗简单的白粥。
元濯应了声,不过同时,眼神往宁黛的方向瞟了眼。
青山得了应后,俯身从旁将粥碗端了起来,作势要喂粥。
这时候宁黛也正好心有灵犀,上前出声道:“我来喂。”
青山手中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元濯。
元濯示意他交给宁黛,青山不敢违抗,转身将粥碗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宁黛,自个儿往后退到一旁。
宁黛手里端着粥碗,不动声色的看了眼站到她斜后方青山,一屁股走到了床榻边的杌凳上,勺着粥往病西施口里喂。
一边喂,一边闲说:“谢谢你啊,还让人把府里的建筑图纸给我送上门。也谢谢你啊,还抬了几箱子账簿给我。”
被喂的那个笑意盈满眼尾,闻言,满含笑意的开口:“听管事说,明天你要召集府里所有人?”
“啊对。”
不提她都忘记了。
宁黛抽空往斜后方一指:“他也要来。还有,另外那个,要是能出席,也让他来。”
元濯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应了下来,还不忘直接交代青山:“听见了,回头知会一声烨流。如果他尚能走动,明早与你同去。”
青山拱手领命:“是。”
宁黛插话:“哦,那位大兄弟叫这个名啊,哪两个字啊。”
元濯缓声同她说明了具体的哪两个字。
宁黛“哦”了声,无话。
室内安静下来,只闻得勺子偶尔轻碰碗壁的脆响。
一直到一碗粥空了底,宁黛才停下手。
不远处的青山看着空碗,暗暗惊讶,这会儿王爷胃口竟是不错,一碗粥都喝了,之前吃了半碗便说没胃口了。
宁黛这边刚放下手中的碗勺,后头的青山已经下意识反应的上前,取起一旁的湿帕,准备递给元濯擦拭。
宁黛斜眼看过去,不满道:“我说大兄弟,你怎么这么爱抢活干呢!活都被你干完了,你让我杵在这里干嘛,当吉祥物呢?”
青山一脸懵,倒是元濯没忍住轻笑出声。
见青山还懵着,元濯使了使眼神,让他放手交给宁黛来。
青山虽然懵,但对元濯向来唯命是从,一使眼色,即刻依令办事。
如愿的宁黛对着元濯一笑,说:“你倒是挺奇怪,竟不找婢女照顾吗?不是我歧视哈,侍卫照顾起人来,能有女孩子周到悉心吗?”
问完,也不等他接话,她已经自顾自的往下说:“不过你放心,我可以的,让我来。”为了体现她可以的,宁黛很是勤快的帮他掖被子。
掖被子是不错,但如果她的手没有趁机到处乱摸,那就更像这么一回事了。
元濯一把扣住了她不停造作的手,语带无奈道:“阿黛,你想要做什么?”
对于他这么亲昵的唤自己,宁黛挑了下眉,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种细枝末节的时候,针对他的问题,她特别理直气壮的反问:“摸摸怎么了?”
元濯双眼全是早已看穿,闻言后随之故意问:“那你究竟是想要来摸我,还是摸我这床榻?”
宁黛的视线往他枕头边一瞅,都不用组织话语,继续理直气壮:“睡你的床,摸你,可否?”
不管他可否不可否,宁黛已经准备好了下文,并且用来堵他的嘴:“咱俩现下的关系,我说的不过分吧?”
元濯微微扬起嘴角,也不知道是无奈,还是高兴,但是没反驳她的话:“是,不过分。”
然后,又试探的问:“所以,你打算如何?”
“还用问?当然是来给你冲喜呀。”
“嗯?”元濯故作不解。
宁黛决定明人不说暗话:“等会儿我就把我行李搬过来。放心,我不嫌弃你身体不好,也不嫌弃你这屋里一股子药味,我……我跟你同甘共苦!”
同甘共苦是好词,可惜元濯知道,她的同甘共苦不是这么用的。
“你确定?”
“确定啊。”
说完,宁黛扯起嗓子,转头对后头的青山说:“你出去通知下我那婢女,就说我要搬来这里住啦,让她回去给我收拾行李过来。”
青山:“……”
看一眼已经做下决定的宁黛,再看一眼病弱的元濯,青山禁不住直言:“可是御医嘱托过,爷的身体需要静养。”
圈重点,一个字,静。
而青山而打包票,这位在,绝对静不了。
宁黛高高的挑起眉,保证似的对青山说:“你放心,我不勾搭你爷,咱俩保证盖棉被纯聊天的关系。”
青山:“……”脸,慢慢红了。
1603、此番夙愿了(十九)
青山是个尽忠尽责的好侍卫,但同时也是一只母胎单身至今的单身狗,最后替宁黛去转告交代时,一张脸绯红,略显滑稽。
等人出去后,宁黛转头对元濯调侃:“你这侍卫倒是不错,纯情儿郎呢。”
元濯往门边看了眼,声音淡淡:“别欺负他。”
这话宁黛不爱听。
不过再看元濯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宁黛把反驳的话又咽了回去,改成一句:“行叭,我不欺负他,免得你心疼。”
元濯顿时哭笑不得:“你又胡说什么呢。”
他只是不想她把注意力集中到另一个人身上,何况还是个男人。
“没事没事。”宁黛敷衍一句,目光从逗留的最久的枕边挪开,视线改而重新在房内游走。
不知道博古架上是否有暗格,也不知道墙边可有暗门机关。
这么想着,宁黛起身打算在房里转转。
不过转转之前没忘向房间主人要一个许可:“既然以后我也住这里,那我能现在开始熟悉环境了吗?”她笑眯眯的看着元濯,虽是征询,但根本就没打算让元濯说拒绝答案。
自然,元濯也不可能拒绝她。
得到满意答案后,宁黛放心大胆的开始在房内转悠,力争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方。
只可惜,一场白忙活。
暗格是有,可惜放的不是她的东西。
至于房间的主人,全程默默看着她,纵容着。
晚些时候,苑儿和几名婢女先将宁黛的部分行李收拾了过来。
对于宁黛要和元濯同房一事,苑儿是所有人里最高兴的那位,一张笑脸掩都掩不住,就跟她自己摊上喜事儿似的。
放下东西后,苑儿挡不住喜滋滋的挤在宁黛身边,悄着声私语:“小姐,苑儿给小姐道喜啦。”
宁黛面无表情的斜乜她一眼。
她这傻不拉几的婢女又想到哪一出了?
苑儿没将宁黛的眼神放在心上,继续道:“这下可好了,明日归宁就不怕府里夫人问起了。”
当然,更能让府里人知道,她家六小姐显然占稳了晋恭王府女主人的位置。
苑儿决定,明天归宁,一定要好好炫耀一番。
“你说什么?”宁黛急促的转头,表情惊讶。
苑儿看着宁黛,小心翼翼的问:“小姐指哪句?”
“你说明天归宁?”
“是啊。”苑儿不解为什么宁黛会这副表情,归宁怎么了?
宁黛惊讶完全是因为她根本忘了这一茬,她都把明天一整天该干嘛全都安排好了,这不是打乱她的安排嘛!
归宁,归个什么宁啊!
一点也不想归!
再一想,宁黛又担心她那便宜世子哥会不会因为明天要归宁,而不让人过来,那可更是破坏她的计划了。
“苑儿!”宁黛忙叫身边人,表情严肃:“还是得辛苦你即刻去一趟侯府。”
苑儿见她表情严肃,也跟着收敛起喜色:“小姐有事?”
宁黛说:“你回去找世子,告诉他,明天一大早,就卯时正,必须让他答应借我的人来这边府里报道!不许迟到!更不许不到!”
苑儿还是不清楚宁黛到底要人做什么,但看她语气这么认真,苑儿自然而然的跟着重视,施礼应是。
宁黛下意识看了眼现下天色,又说:“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别赶着回来,干脆等明早和那些侍卫们一起回来,也算是替我监督着把这事办好了。”
被委以重任的苑儿义不容辞的应下了宁黛的嘱托,很快带着任务离开了府。
苑儿一离开,照顾宁黛起居的婢女就换了另两人顶上。
顶上来的婢女也是从侯府跟过来的,但对照顾宁黛这方面,总是不如苑儿应付自如,看时间不早,两人推诿许久才在门外问宁黛是否需要洗漱了。
宁黛听后,眼珠子一转,望向病西施,笑吟吟的说:“该洗漱啦。你是自力更生啊,还是要人帮忙啊?”
元濯只消一眼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故意道:“你先去吧。”
自个儿先去,宁黛肯定是不肯的。
“你身体不好,那肯定你先。”
“不妨事的。”
“这里以你为尊,肯定是你先嘛。”
“府里没这么多讲究。”
“……”
“……”
两人谦让了一场,最终结果,是宁黛陪着元濯一块儿,一个洗漱,一个在旁陪着,谁也不占谁的便宜,谁也别想背着谁搞事。
但这幅场景看在旁人眼里,倒成了两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佐证。
夜里,同榻而眠。
大约是昨夜没怎么睡,一整天又在各种伤脑细胞,等到一沾上枕头,要不了一会儿,宁黛就有点儿不受控制的开始眼皮子打架。
宁黛忍着这份睡意,跟元濯搭话,说她还没来得及开口的重要事。
“明天回门。”宁黛开门见山:“我不想去。”
元濯侧过头来,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大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人。
他俩已经有多久没像这般亲密了,元濯一时都算不清。
看着看着,手指蠢蠢欲动,想要探上前,但最终还是叫理智压了下来。
“明天不回,于礼不合。”元濯好声好气的说。
宁黛哼唧了声。
元濯继续说:“不止侯府会有想法,外头人亦会风言流语。”
宁黛又哼唧了声。
元濯无奈好笑的弯起嘴角:“我不想让你说你。所以,乖点好吗?”说这话时,他终于还是没控制住,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
手掌顺着发丝,舒服的宁黛哈欠都打起来了。
但她还强打着精神:“不回,我忙着呢。”
“你要忙什么?”元濯好笑的问。
宁黛砸吧了下嘴,语气不自禁的撒娇:“还不是得忙着陪你玩。”
元濯更是好笑,干脆翻了个身,正对着她。
只可惜宁黛已经没精力再跟他说话,呼吸逐渐平稳。
元濯盯着看了会儿才确定她是真的睡着了,不免好气又好笑。
忍着喉咙口攀爬而上的痒意,他小心翼翼的伸手将她圈进了自己怀里。
他反倒是精神了。
第二天。
卯时才到,宁黛便被婢女轻声唤醒。
昨天她亲自跟老管事定下的职工大会,正在等着她去主持。
1604、此番夙愿了(二十)
洗漱停当刚出来,宁黛隐约见门口立着一道人影,伸着脖子一看,还真果然是。
只不过,立的那人不是宁黛以为的,来告知她府里所有人都已经集合完毕,她可以去主持员工大会的老管事。
然而是昨天被她弄脸红后就绕着她走的纯情小护卫。
宁黛转了道过去:“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青山经过一夜的休整,现下再面对宁黛时,已经恢复了他身为护卫的高傲本色,不卑不亢的回问:“王妃让府里所有人集中到一处,但不知爷这里,何人来照料?”
宁黛“噫”了声:“所以你是不放心你家爷,才守在这里的?”
点个头,就是真爱无疑了。
青山说:“爷历来不喜婢女伺候,还望王妃……”
宁黛打断他:“行了,你可以闭嘴了。”一听这两字,她就浑身哆嗦。
“你的提醒很不错,我收下了。”抛下这句后,宁黛转身往里走。
刚好,病西施也醒了,宁黛凑过去:“大爷,起床啦。”
元濯嘴唇动了动,想笑。
于是,稍后,全体王府员工发现,今早给他们开职工大会的,不止有新晋上任的王府女主人,王府的男主人还被抬来,给她压阵!
府里下人们更不敢吱声,全体保持沉默,默默地看宁黛一个人表演。
宁黛也得以有了个非常好的开场。
看着乌泱泱的一片人,宁黛让老管事给搬来了一只八仙桌,然后她站上了八仙桌,振臂高声一呼:“今天召集大家聚在这里,是要给大家带来一个非常实惠的好消息!”
下边的人各个脑门问号:什么好消息?
元濯倒是没管宁黛说什么,只打了个手势,召青山近身来。
青山凑近,低声询问:“爷?”
元濯说:“注意些,别叫她摔着了。”
“是。”
青山应了是,心下却有些茫然,本还以为爷是有什么要事吩咐,却原来只是顾好王妃的安危。
自家王爷对新婚王妃的看重和在意,又让青山有了新的认识。
也因此,青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站在八仙桌上的宁黛不清楚身后主仆俩的短暂互动,注意力全放在下方的人上头,说完了有好消息后,她没再开口,等确定吊足胃口后,她才接上话:“昨夜,我跟你们王爷商量了一个小游戏,鉴于大家这段时间的齐心协力,特地准许大家参与进来,放松心情,也是犒赏大家。”
元濯微微挑了下眉。
下人们仍是一脸问号。
哦,然后呢?
“这个小游戏呢,就是我同王爷藏了一样东西在府里,但凡有人能将它找出来交给我,我与王爷便会将他的契约还于他。从此就是自由身,去和留都凭你,同时还会赠银百两作为拔得头筹的奖励。当然啦,届时要想继续留在府里做事,我们也是很欢迎的,甚至还给你涨月俸。涨一成的月俸!”
原本脑门全是问号的人,此时一个个全双眼圆睁,不敢相信竟会有这样的好事。
除了难以置信以外,更多的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有些性急的已经咽起了口水,蠢蠢欲动的要发声问宁黛,到底是要找什么东西。
宁黛清楚看穿底下这些人的心思,嘴角一勾,也不再卖关子,揭开了谜底:“我先来说说那东西的模样,大家听仔细了。”
所有人抬头,屏息凝视,视线灼灼的紧盯着宁黛。
宁黛抬起一手,掌心向上,正对众人:“那东西,模样方长,大约如我手掌这么长,也如手掌这般宽,厚度大约是这样,色如薄冰一般,清透无暇,但比薄冰坚硬许多。掂在手上,有些许份量。”
众人似懂非懂的点头。
宁黛继续道:“那东西,是王爷让青山护卫,和烨流护卫共同藏匿的,对这两位的本事,想必大家都清楚,所以请各位务必不要错漏任何一处地方。寻获了东西后,便来寻我,我会将奖励兑现给那个找到的人。”
元濯一手抚额,偏着头禁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真是亏她想的出来。
至于被宁黛点名的青山和烨流,则双双一脸懵逼。
总觉得这王妃是故意点他俩的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宁黛说完了要点后,又马不停蹄的做补充说:“当然啦,为防止大家恶性竞争,伤了和气。我和王爷也是支持大家组队寻宝和领奖的,也就是说,最终来我处兑奖的可以是一人,也可以是两人三人或多人,只要你们找到了东西,我和王爷绝对不吝啬兑现承诺。哪怕最后满府所有人一起来,我们也敢兑现!”
这一听,众人不由哗然。
这简直跟天上掉馅饼没区别啦!
青山和烨流俩侍卫却抽搐着嘴角,两人跟了他们家爷这么久,爷是什么性子能不知晓?这一听就不是他们家爷会做的承诺。
两人边想,边将视线挪向了元濯,然而只见他们家爷除了满脸无奈的笑意,并没有任何要反驳和叫停的意思。
竟是默认同意了???
“好了!各位,寻宝游戏的规则就说到这里,游戏正式开始时间,是本次会议结束之后。接下来,我还有第二件事要同大家说。”
宁黛的第二件事,是她要府里设一道关卡,说是以免有私心人士借着寻宝的机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来,也为了大家的个人财产考量,所以从今天开始,府里将进驻几位安检员,所有人上工前,下工时,都要进行安检,免得大家夹私,也免得丢东西。
众人还沉浸在寻宝和最终奖励中,对于宁黛所谓的安检也反应不过来,倒也没有人来提出异议。
当然了,纵是有人提异议,也不可能被采纳便是了。
宁黛今天开会说的就是这两件事,说完后便宣布散会。
老管事看众人还逗留着,出面指挥着众人散开。
这才将乌泱泱的人群给疏散了去。
主持完会议的宁黛踱步到元濯面前,笑嘻嘻的看着他,好整以暇的等着他开口。
不过最终元濯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