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寒门贵子TXT下载寒门贵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寒门贵子全文阅读

作者:地黄丸     寒门贵子txt下载     寒门贵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倾家荡产只为信

    天师道将天下分成二十四治,所谓“治”,是有序、安定、恩泽、教化的意思,下应二十四节气,上合二十八星宿,每治设一祭酒,也称都功,为本治区主掌教务的最高领袖。窦弃口中的扬州治杜祭酒,应该就是天师道在扬州的第一负责人,身份地位乃至权势,都不可等闲视之。

    “杜祭酒?”

    “神鹿?”

    人群中顿时响起阵阵惊呼,再望向窦弃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之色。自南北纷乱以来,天师道以符箓祈禳社拔,消灾却病,治疾除瘟,度亡济死,在最下层的民众里享有巨大的声望,三江两河,道民遍地。而扬州治作为二十四治中的上三治之一,祭酒杜静之道法通神,十七年前三吴大疫,书符箓投入水中,饮者皆痊愈,乞符水者不远千里而来,活人无数,对很多人来说,无疑是神仙之流。一般的道民若能亲耳聆听道法,已经足以光宗耀祖,更别提跟其扯上关系,讨来什么神鹿的鹿脯,那是何等的福缘和造化?

    窦弃平日里最享受的就是别人惧怕的眼光,今天又额外多了一丝求之不得的艳羡,心中的得意几乎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脚挑起地上的衣服,本待砸到对方的脸上。可入手丝滑柔软,竟是难得的上好的料子,一时有些舍不得。不过转念一想,只要私下里谋划的这件事大功告成,得到的好处以百万计,什么样的衣服穿不起?立刻嚣张起来,道:“来,说给阿爷听听,杜祭酒的神鹿,你打算怎么个赔法?”

    要真是杜静之亲手制成的鹿脯,估计把在场所有人卖了都赔不起,不过这等事空口白话,尤其从窦弃这样的游侠儿口中说出来,可信度实在大大的降低。

    只是,谁又能真的去找杜静之求证?不能求证的事,自然是谁的拳头硬,道理就站在谁的一边!

    徐佑没有做声,在身边这人的脸上打了个转,他依然水波不惊,让人看不到一丝的情绪外泄,刚才那一道让人惊艳的眸光已经隐藏在懒洋洋垂下的眼睑之中,道:“不管是神鹿也好,是家鹿也罢,足下既然知道我身无分文,自也知道我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只有这身衣裳而已。若要,你拿去,若是不要,那也只能如此了!”

    窦弃侧着耳朵,伸手拢在耳边,道:“你说什么?”然后做恍然大悟状,道:“哈,诸位听到没有?这是跟我耍起无赖了……”

    众人哄堂大笑,窦弃就是钱塘最有名的无赖子,在他面前耍无赖,就像关公面前耍大刀,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徐佑眉头轻皱,君子可以欺之以方,可对付窦弃这样的人,太实诚是会遭嘲笑的,心思电闪,想到了一个破解当前困境的法子,等众人笑罢,这才笑着道:“此话未必是无赖……既然你认定他偷了你的鹿脯,想必已经在客舍里和他身上都搜过了,是不是没有找到?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鹿脯根本不是他偷的,二是他已经偷偷吃掉了,对不对?”

    窦弃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斩钉截铁的道:“肯定是他吃掉了!”

    “好,暂且算是他吃了,可你不是说这鹿脯是神鹿的肉做成的吗?吃了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白日飞升,大家来看一看,这位郎君嘴角的血迹还在,别说成仙,连刚才被打的伤势都没有恢复……杜祭酒当然不会说谎,那说谎的人是谁,我想诸位心中都有明断!”

    其实被杜静之的名头震慑过后,也有人对窦弃的话持怀疑态度,再听徐佑这样一分析,更加坚定的认为窦弃在信口胡诌。

    信口胡诌也不是不行,人生在世,谁不吹两句牛皮?窦弃吃的就是这一口饭,搁到平时,没人会跟他较真。可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同,杜静之是何等样人,拿他的名字招摇撞骗,天容得,地容得,可道民却容不得!

    “窦弃,你说,到底有没有跟祭酒讨要鹿脯?”

    “对,说清楚,你丢失的鹿脯究竟是不是从祭酒手中讨来的?”

    “别以为钱塘没人敢惹你,要是真的胆大包天,污了祭酒的名声,我等召集千人,就是闹到刺史府,也非治你的罪!”

    一时众口铄金,大有将窦弃“骂杀”的气势。这就是信仰的魔力,不管古今中外,信仰可以让人无所畏惧,可以让人淡漠生死,可以让懦夫变成屠夫,可以让好人变成恶人,要不然刚才还对窦弃噤若寒蝉的人们,怎么会突然爆发这么大的勇气?

    徐佑一手导致了这一幕,这时却退到人群里笑而不语,静静的望着有些狼狈的窦弃,仿佛眼前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一样。

    窦弃腾腾往后退了两步,背部靠上墙壁才略微稳了下心,指着怒气勃发的众人,支吾道:“别听他的……你们想想,我有几个胆子,要是没有杜祭酒的首肯,我敢说鹿脯的由来吗?现在鹿脯丢了,真闹开来,就是杜祭酒也饶不了偷盗的贼人,你们是非不分,包庇于他,同样要被道门的戒律惩处!”

    正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四名青衣侍者簇拥着一个长相平常的朱衣男子走了过来,徐佑早料到至宾楼的主人不会袖手旁观,刚才不管是偷换概念、浑水摸鱼也好,还是煽动众怒、挖坑给窦弃跳也罢,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引来店主人的干预。想来以这家逆旅里里外外透出来的讲究,店主应该在钱塘有些势力,对付窦弃这样的本地游侠儿,自是再好不过。

    “是詹郎君,他来了就好,此事定能道个明白!”

    “哪个詹郎君?”有外地人问道。

    “詹郎君你也不认识,还住什么至宾楼?”

    “他是至宾楼的大管事,钱塘詹氏的子弟,这些年至宾楼能佑这样的局面,全靠他经营有方。”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自从詹老侍郎故去之后,詹氏的嫡系子弟没成器的,偌大一个詹氏,最后竟要指望一个婢女生的庶子!”

    朱衣男子走到近前,看不出有什么出奇之处,可噪杂的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窦弃犹豫了下,刚要开口,却被朱衣男子挥手打断,他面带笑意,道:“两位的纠纷我已经清楚了,不必劳烦重复。这样吧,由我再问一次,然后给你们做个了断,如何?”

    窦弃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反对,可被朱衣男子的目光一扫,心头一窒,悻悻然的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表示异议。

    “窦郎君昨日辰时入住的鄙店,店历记录时没有言明随身携带有贵重之物,且同意和他人共宿,可对?”|

    窦弃急道:“我带的鹿脯是宝物,怎么能跟你们说?要是记到店历上,岂不是人人皆知,夜夜闹贼?詹珽,你别想推脱!”

    所谓店历,也就是登记本,需要详细记录住客的名姓、乡址、从事何业、所为何来等等资料,要妥善保存,留底备案,逐月定期交由官方检查。不过商家开店为的是求财,执行起来难免会有松怠,客人要是真的编造谎话,也不会真的去追究。

    詹珽笑容不改,道:“窦郎君莫慌,此事已经查的分明,该鄙店负的责任,我可以做主,一定负责到底。”

    说完目光转了过来,经过徐佑时微笑着点头示意,似乎知道他刚刚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然后停留在那人身上,笑道:“何郎君紧随窦郎君之后,进了鄙店,要了一间上房,但手头略显紧凑,所以也同意和他人共宿。我说的可有一句虚言?”

    徐佑这时才知此人姓何,何乃江东大姓,早些年也有几支是士族,可后来逐渐没落了,如今遍布江东数十支何姓,大多是寒门庶族。

    姓何那人垂头道:“詹郎君说的是。”

    “好,既然两位都无异议,我接着往下面说。昨夜一夜无事,今天一早,窦郎君外出,回来后发现鹿脯不见,以为是同舍的何郎君盗走,而何郎君并不认罪,是不是?”

    不等窦弃和姓何之人点头,围观的人群已经等不及了,道:“是,詹郎君说的一字不差!”

    “詹郎君,窦弃说他的鹿脯是杜祭酒给的,你觉得可信吗?”

    徐佑饶有兴致的望着詹珽,想看他如何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除他之外,其余众人更是屏住呼吸,等着詹珽的答案,包括窦弃本人,也显得有些紧张,死死的盯着詹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詹珽微微一笑,道:“窦郎君的鹿脯确实是杜祭酒取自神鹿左项之肉所制……”

    “啊?真的?”

    “窦弃竟然真的得了神鹿的鹿脯?”

    “我们刚刚错怪他,是不是惹恼了天公?”

    “哎呀,等下去靖室悔罪,有同去的吗?”

    窦弃没想到詹珽竟然这么轻易就承认了鹿脯的存在,他所谋划的事情,最大的难处就在于此,这会骤然听到他的话,数日来已经耿耿于怀的大难题迎刃而解,欢喜的几乎要叫出声来。

    徐佑心中一动,到了这会,他要是再不明白窦弃今日其实是故意闹事,前世里就妄称了狐帅这两个字。

    窦弃比何郎君早入店,目标当然不会是这个不小心跟他住到一间客舍的倒霉鬼,如果所料不差,最终要对付的就是这家至宾楼的主人——詹氏!

    徐佑不是神仙,一时还猜不到窦弃的具体计划,可不管什么计划,都应该跟他时不时挂在嘴边的这块神乎其神的鹿脯有关。

    詹珽看起来也是个聪明人,处理此事,首先要否认的就是鹿脯的存在,又为什么会傻傻的往坑里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呢?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道:“既然鹿脯是真,那这个姓何的到底是不是偷贼呢?”

    詹珽冲着喊话的方向拱拱手,道:“何郎君是不是偷贼,我不敢断言,但正如方才这位徐郎君所言,他要真的吃了鹿脯,恐怕早就成仙得道,不会站在这里受人诘问。”

    又有人道:“按詹郎君的意思,窦郎君丢了鹿脯是真,何郎君不是偷贼也是真,那鹿脯到底哪里去了?”

    詹珽首次露出苦笑,道:“这可难倒我了……鹿脯不翼而飞,已经过去一个时辰,恐怕已经很难找到……”

    窦弃怒道:“此话何意?难倒就这样了结了?”

    詹珽正色道:“窦郎君,适才我有言在先,绝不会推脱责任。既然你是鄙店的客人,丢失了财物,又找不到偷贼,一应损失,自然由鄙店承担!”

    窦弃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傻傻问道:“你说什么?你们承担,你知道这块鹿脯价值几何吗?千金难买!”

    詹珽一字字道:“我钱塘詹氏,以信义立足于世,别说千金,就是万金也赔了你,倾家荡产,再所不惜!”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十七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一言既出,空旷的院落里陷入绝对的寂静,所有人的表情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呆呆的望着詹珽。

    千金难买?

    万金也赔?

    俗话说金有价玉无价,可在经过多年纷乱的楚国,连铜铸的五铢钱都存量稀少,不够完全流通使用,从国库到府库,全都缺钱缺的厉害,更多的时候,充当一般等价物的是布帛粮食。所以可想而知,黄金,作为货币里最高等级的存在,很多人终其一生,未必能见过一次,是有价无市的传说中的东西。

    不过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没黄金不要紧,可以等量交换,按照一两黄金约等于八两白银计算,一两白银可以兑换一千五百钱左右,一万两黄金就是一亿两千万钱。

    这个数字单独来看十分的吓人,可对顶级的世家门阀而言,其实也不算太多。毕竟据《南齐书??王琨传》里记载,广州刺史到城门口转一圈,收受商人的贿赂就能高达三千万钱。

    史书的笔法可能略有夸张,但钱塘詹氏只是普通的士族,出仕最高的品阶也不过是四品的侍郎而已,全靠着家族数代辛苦经营,才在钱塘置下这大片的产业。不过从前年詹氏的老宗主离世,境况已经大不如前,真要是赔了窦弃一亿多钱,也跟倾家荡产差不了多少了。

    有好心的不愿他作茧自缚,或者看窦弃不顺眼,有意给詹珽台阶下,道:“詹郎君莫急,此事内情复杂,双方各执一词,要实在不好下决断,不如去林屋山找杜祭酒亲自印证……”

    天师道扬州治的道治在吴县的林屋山上,又称左神幽虚天,分建有左神和幽虚二观,殿宇宏丽,景色幽雅,香火很是旺盛。

    詹珽道:“多谢这位郎君!我也不是大包大揽之辈,更不是钱财多的烫手,只因我刚刚拜会杜祭酒回来,曾亲耳听他提起将鹿脯送了七个信众,其中就有窦郎君……”

    “啊?祭酒来钱塘了?”

    “没听闻啊……”

    “或许是微服,咱们不知也是正常、”

    窦弃趾高气扬的扫视一圈,道:“这下你们没话说了吧?詹珽,算你识趣,认了就好,说吧,打算怎么赔我?”

    詹珽侧身,伸手做邀请状,道:“请随我到后面说话,但凡窦郎君有所要求,一定尽量满足!”

    窦弃哼了一声,掉头先行。詹珽又对何郎君歉然道:“此事都是鄙店思虑不周,连累郎君受了委屈,这两日的僦钱就不收了,等下会有人送到舍内。”

    说罢跟着窦弃一起去了,留下一个伟岸的背影让众人唏嘘不已:“真乃信人!我之不及!”

    “人言钱塘詹珽是古之子贡,善做商贾之事,可我看其人却仿若颛孙师,宽冲博接,从容自务,使人心折!”

    子贡和颛孙师都是孔子的门生,子贡精通经济,生意做的很大,出门的排场远超同门的其他儒生,是个既会赚钱,又会享受的聪明人,孔子很喜欢他。颛孙师却相反,这个人好学深思,是孔门“忠信”之论的代表人物,他好交朋友,相处时既不计较过往的恩怨,也不在意别人的侮辱和攻击,有个很牛的外号,叫“古之善交者”。

    徐佑眼睛眯了起来,以他灵敏的嗅觉,已经从中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不过事不关己,倒也不必过多的劳神,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对何郎君拱手一礼,和左彣一道转身离开。

    何郎君抬起头,望着徐佑离去的方向,刚才让人惊艳的眸光再次一闪而逝,唇角隐隐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到了院子里,秋分立在房门边,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道:“小郎,你怎么才回来,履霜阿姊醒了,说要见你呢。”

    “到酒楼上坐了会,回来的路上又看了一场热闹!”徐佑关心的问道:“履霜感觉如何?”

    “好多了,已经能勉强下床走动几步,刚还喝了一碗胡麻羹。”

    “嗯,你先去吧,我等下就来。”

    打发了秋分,徐佑和左彣去了中间的房舍,对面跪坐,笑道:“别是又徒劳无功吧?”

    左彣苦恼道:“钱塘莫非有钱的富户太多,买一所好点的宅院竟这么难……上午又看了三处,各方面倒是合适,可不是早定了买主,就是不愿出售,或者开价超过百万,太不可理喻了!”

    一所宅子卖百万钱不算离奇,就是数百万至千万钱的也有,类似的记载史不绝书。不过钱塘毕竟不是金陵、吴县那样的通衢要地,真正价值百万的宅子应该不多,想必是左彣这两日求房心切,被人看在了眼里,所以故意抬价来宰肥羊。

    “既然不好找,暂时先别找了,缓一缓再说吧。我突然发觉住在这家至宾楼里也不错,说不定这几日间还会有一场热闹看……”

    话音未落,听到院中有人声道:“徐郎君可是住在这里?”

    徐佑乍听之下,神色微有变化,片刻后恢复平静,起身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风虎,随我去接贵客!”

    来的人不出徐佑所料,果然是方才被窦弃指为偷贼的那个何郎君,徐佑步到中庭,双手上下交叠,平直前伸,略高于肩头,这是敬礼。

    何郎君同样行了敬礼,道:“在下京口何濡,冒昧来访,还望徐郎君恕罪!”

    “言重了,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请进屋内一叙!”

    何濡眼睑低垂,道:“自当叨扰!”

    徐佑引他先行,何濡也不推让,挥袖自若,行走时如同山风徐来,颇有仪姿。进到室内,左彣束手立于徐佑身后,双目盯着何濡,不敢有丝毫分心。何濡不以为意,或者说他的视线一直往下倾斜,未必关注到左彣的举动,道:“适才蒙郎君仗义执言,濡心中感激,特来谢过。”

    “路见不平,故而发声,是人之常情。何况为郎君说话的不仅我一人,切莫放在心上!”

    何濡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善于言谈,顷刻间又沉默了下来。徐佑却是从各种社交场合成长起来的狐帅,平生最拿手的事,除了金融,就是与各种人都能相处甚欢,可不知为何,一点也没有暖场的意思,同样安坐在蒲团上,静默不语。

    过了一会,何濡突然道:“郎君可知,这座至宾楼旬日之后,将不复归詹氏所有了?”

    徐佑微微一笑,道:“我不过一个过客,今日住进来,明日就要离去,至宾楼姓甚名谁,说实在话,我并不关心!”

    “徐郎君要真是过客,自然无需关心此事。可要是打算在钱塘常住,却不能不关心!”

    “哦?”徐佑笑意更盛,道:“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何濡双手放在襟袍之上,慢慢坐直了身子,双眸神采四射,整个人的气度风华立刻有了质一般的飞跃,对徐佑淡然道:“因为你是义兴徐氏的子弟,家门罹难,被贬钱塘,若是不能抓住此次的机会,日后想要在钱塘立足,恐怕难上加难!”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十八章 阴符四相

    徐佑料到抵达钱塘之事瞒不过多久,他也没打算隐瞒,因为想要在钱塘安置下来,买房也好,做别的也罢,首先要有一个官方承认的身份,并且为了安全计,也应该第一时间到钱塘县衙去落籍编户。所以修整这一两日,除去舟船千里的疲惫,就准备去见一见钱塘县令,却没想到竟然会被眼前此人一口道破来历。

    左彣的手已经按到了剑柄上,只等徐佑的指令。何濡安坐如怡,神态自若,似乎丝毫感觉不到扑面而来的萧杀之厉。

    徐佑不以为意,笑道:“郎君此言大谬,我只是晋陵郡的一个小商人,往来三吴之地,贩粟为业,不知道什么义兴徐氏,也不知道什么家门罹难,更不需要定居钱塘……虽然钱塘确实是个好地方,但我等商人逐利而生,漂泊不定,目前还没有常年居住此地的计划!”

    “是吗?贩粟为业?郎君可知时下会稽的粟价几何?钱塘的粟价几何?自钱塘运回晋陵,沿途损耗几何、雇工所费几何?另,江南河虽然潮浪不比长江变幻无端,可也偶有风波骤起,郎君可知潮汛如何,风信如何,观象如何?”

    徐佑为之侧目,此子言谈锋利,且丝毫不留情面,一般人听出对方的推脱之意,必定打个哈哈也就过去了,不至于这般咄咄逼人。

    “敢问何郎君从京口远来钱塘,又是为了何事?探亲,访友,亦或同在下一样,为了逐利而来?”徐佑答非所问,笑着反将了一军。

    “马先驯而后求良,人先信而后求能。郎君身处嫌疑之地,对我有所防范,是理所应当之事,此不为怪。”何濡起身,双手行了礼,淡淡的道:“今日登门是鄙人唐突,告辞!”

    徐佑眼光闪烁,在他即将迈出房门时,突然喊道:“郎君且慢!”

    何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徐佑走到身后,笑道:“何苦来去匆匆?郎君若是无事,不如叫了酒菜,你我促膝长谈可好?”

    “想谈什么?若是清谈玄理,恕不奉陪!”何濡漠然道:“倒也不是针对郎君,鄙人从来不与人清谈,‘三玄’之典籍,只闻其名,未知其详。什么‘本末有无’,‘才性四本’,‘自然明教’,‘圣人有情无情’,除了茶余饭后偶然听起别人提过,其他的一无所知。”

    魏晋玄学的核心是《老子》《庄子》《易经》,也称“三玄”,至于“本末有无”“有情无情”等辩题是清谈的主要内容。其实玄学清谈一直被人误解,它并不是闲得无聊的两个人,对面而坐,比赛谁吹牛能吹得上了天,而是针对这个世界的本源问题进行深层次的思辨和论证。但从古到今,一旦牵扯到本质和源起,立刻就会陷入神神叨叨的虚无主义当中,尤其在缺少科技进步和实践经验的时代,这种纯哲学的辩论最终沦落到看谁的脑洞更大,逻辑更缜密,对大众的洗脑更成功,而不是看真理掌握在谁的手中。

    因此在何晏、王弼开创了玄学的流派之后,士大夫务虚而不务实,空想而不践行,非汤武而薄周孔,越名教而任自然,导致政务日颓,运极道消,以至于西晋神器易手,中原倾覆。到了东晋时范宁曾大骂道“王弼何晏,二人之罪,深于桀纣”,虽然言过其实,但也可见一些清醒的士大夫对玄学的深恶痛绝。

    楚国上承曹魏,也遭遇了五胡乱华之后的社会阵痛,所以何濡摆明对玄学的不屑一顾的态度,在当时的舆论背景下并不算异数,徐佑并没有因此生出疑心,道:“在下区区商贾之辈,就是郎君想要与我清谈,也谈不出子午卯酉来。”

    “子午卯酉?”

    徐佑知道自己一不留神又将耳熟能详的谚语用错了时代,道:“子午卯酉,表示四方,北南东西,连北南东西都说不明白,清谈又有什么用呢?”

    何濡慢慢转过身子,唇角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道:“郎君治的《易经》?”

    “粗识几个字,何敢言治经?我观何郎君意态高远,神思清蔚,一看就知是博学通达之人,五经六艺想必一定熟稔于心了?”

    何濡摇摇头,道:“郎君说错了,我跟世人皆不相同,既不学儒,也不谈玄,佛道的那一套更是听了就觉得恶心。”

    此话听起来有点狂妄,但自古桀骜之士,或多或少都要有几分所依仗,徐佑耐着性子,道:“那,请问郎君所学何门何派?”

    何濡微微一笑,道:“我学的,是阴符术!”

    徐佑眉心微微一蹙,道:“何谓阴符术?”

    他之所以留下何濡,第一自是因为这个人一口道出了自己的来历,不搞清楚他的身份目的,心中难安;二来是因为对刚才鹿脯之事还有点疑问,想要验证心中的想法是不是正确;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以他在后世磨练出来的毒辣眼光,如何看不出此人的非常之处?若是有可能,大可交个朋友。

    他的仇人,一个是当今世上最有权势的太子,一个江东门阀最为豪盛的沈氏一族,若想报仇,不是区区一个人,也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做到,所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本,是徐佑唯一,也是必然的选择。

    只是此人开口就是什么阴符术,就跟后世某些皮包公司去拉所谓的风投,必定得搞一个高大上的项目一样,先不管靠谱不靠谱,至少忽悠人是足够了。

    如果徐佑所料不差,所谓的阴符术,说简单点,就是鬼谷纵横之学。张仪苏秦之后,多年来只是见于史册,未曾听闻有传人存世,也不知道多少人曾经虚打着鬼谷的名义,招摇撞骗,欺世盗名,以徐佑的心性,哪里还有兴趣跟这样的人说话?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是何濡再开口不着调,这个朋友不交也罢。

    “智谋,术数,变谲,辞谈,一辟一阖,一翕一张,穷天之用,神明自如!”

    这牛皮真是要上天的节奏啊,徐佑神色复冷,道:“足下可读过扬雄的《法言》?他说阴符术乃诈人之术,圣人恶之。不知对扬雄此语,尊意窃以为如何?”他已有逐客之意,称谓也从郎君变成了更疏远的足下。

    何濡哈哈一笑,似乎被徐佑言语所激,双眸中如同闪起千万道雷光,道:“扬雄,本姓为‘杨’,为了标新出奇,改了扬姓,此还不足道,又无羞耻的粉饰祖宗,自称扬氏在春秋时为侯爵,被三姓所逼而南迁。东汉张衡曾驳斥他此论荒谬,如这等易姓之辈,何等不孝;雄自幼有重言之疾,家产不过十金,沉冥山阴,穷困潦倒,以清静无为、淡泊名利自诩,可年过四十,不惑之龄,却又自食前言,出山入京,以辞赋文章、献媚之词作入仕之路,前倨后恭至此,岂非不信;入仕后仿司马《上林赋》做《长杨赋》,为主上粉饰太平,歌功颂德,浑不见汉时天下已经千疮百孔,内忧外患,是为不忠;王莽篡汉,兴甄丰、刘棻之狱,扬雄不过稍有牵连,又是黄门小吏,干他何事?却吓的惶恐无地,自投天禄阁,殊为不智;等到了古稀之年,又仿《论语》而作《法言》,也就是郎君适才所言,除了诟病阴符,还对早年赖以仿制其辞赋以博取圣心的司马相如大加批判,可称不仁!“

    他言词如刀,语速极快,根本不给人反驳和辩诉的机会,从上到下散发着极大的压迫感,一字字道:“像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智不信的小人,郎君以其妄语而对阴符术存有偏见,是不是太可笑了呢?”

    徐佑重生至今日,还是第一次被人在嘴炮上占了上风。扬雄啊,那是什么样的人物,但凡读过书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东汉王充,也就是那个“刺孟而问孔”的名教罪人,但又是汉世三杰之一的大思想家,说扬雄是“鸿茂参圣之才”,唐代韩愈赞他是大纯而小疵的“圣人之徒”,连北宋的司马光都推崇他为孔子之后,超荀越孟的“一代大儒”。

    这样的人,在何濡口中,竟然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智,外加不信的小人!(注:汉世三杰,指的是王充、王符、仲长统,范晔在《后汉书》里为这三人立为合传,并不是汉初三杰,故此说明)

    可笑刚刚在房中对面而坐,两人都没有言语,加上面对窦弃的咄咄逼人,何濡很少做出有力的反驳,所以徐佑还以为他不善言词,这时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徐佑非但不恼,反而眼睛一亮,阴符术以智谋,术数,变谲,辞谈四相闻名于世,何濡的智谋术数如何,还不得知,可变谲和辞谈这两相已经显露出深厚的功力。

    “我虽不认同郎君的言论,但绝对支持你表述自己看法的自由。”徐佑再次行了敬礼,笑道:“既然是鬼谷传人,看破我的身份来历,肯定不在话下。”

    何濡见徐佑终于不再模棱两可,拒人于千里之外,眼睑垂下,淡淡的道:“知道七郎的身份,是因为那日沈府的管事在义兴大闹一场,七郎以品色服之制羞辱恶奴时,在下刚好也在人群之中。”

    徐佑身子一震,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盯着何濡满是沧桑的脸面,道:“如此说来,方才在客舍外的偶遇,也是郎君有意为之了?”

    何濡拱手,一揖行至地面,道:“七郎终于明白过来了,我从义兴追至晋陵,又从晋陵先七郎启程而至钱塘,只赶在郎君前面两天,着实不易!”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十九章 你有故事我有酒

    秋分从履霜的房间中探出头来,诧异的望了望院子,刚才听到小郎和人说话的声音,可这会却一个人都没有,不知何处飞来的雀,好奇的啄了啄树上枯萎的黄叶,然后扑棱着翅膀飞向了远处,在连绵不断的屋檐之间,留下一抹优美的弧线。

    钱塘,真的好美!

    她回头看向床上的履霜,刚喝了药,正闭目假寐,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温馨的笑意,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往正中的那间房走去。

    到了门口,刚要伸手敲门,房门打开来一扇,左彣走了出来,笑道:“郎君在跟一位客人说话,有要紧的事吗?”

    “没什么,小郎刚才说要来看履霜阿姊的,等了这一会还没过来……”秋分说着微微踮起脚尖,从左彣的肩头望了进去,低声道:“左郎君,这人是谁啊?”

    左彣现在也纳着闷呢,何濡每次说话都语不惊人死不休,实在无法断定他到底是何人,同样压低嗓音,道:“逆旅的住客,说是京口人,跟郎君偶然遇到,可能觉得性情相投,特地来攀谈的。”

    秋分吐吐舌头,道:“那我先去照顾履霜阿姊,等下小郎会完客,我再过来吧。”

    笑着送秋分离开,左彣扫视了一下院子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然后轻轻关上了门。房内传来徐佑的声音:“郎君是路过义兴,还是专门过去看热闹的?”

    “说是路过也可,说是专门去的也可,但却不是看热闹,而是去看一看七郎这个人!”

    徐佑为他斟了一杯茶,调侃道:“我又不是国色佳人,何德何能,让郎君费尽心思也要见上一见?”

    何濡轻描淡写的道:“佳人国色,在我眼中只是伐性斧斤之物,百年之后,无不是红粉骷髅,何能及七郎之万一?”

    这话听着实在过于暧昧,要是前世,徐佑少不得要开一句“你是想搞基吗”的玩笑话,可在这个时代,男风是社会潮流,要真说出口,不定对方会怎么浮想联翩,所以还是果断掠过这个话题,道:“郎君先前还说,对佛道之言觉得恶心,可听你言谈之中透露出来的讯息,仿若跟佛家的许多妙论箴言不谋而合!”

    “何谓佛家妙论箴言?”

    何濡唇角浮上一丝冷笑,道:“玄从道起,佛自西来,看似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门学问。可这些年玄学遇到了瓶颈,三玄典籍已经被翻的烂了,却再也没有王弼、何晏、裴頠那样的人物,提出贵无、崇有之类自成一家之言的玄学体系。而佛学更是西域胡人的学说,其本质内容有许多可笑之处,照本宣科,很难被世人所接受,所以为了适应此处的人文底蕴,也为了更快更好的发展自身,两者各取所需,互相影响和融合,故而名僧昙千以佛学解注《庄子》,被誉为‘融通神理,挺拔独悟,阐明**,一人而已’,究其根本,还不是利益使然?七郎所谓的佛家妙语,却也未必是真正的佛家的学问。”

    人文一词,出自《易经》贲卦的象辞,倒不是后世才有的词汇。徐佑笑了笑,端起杯子,慢慢的喝着茶,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已经发现何濡有个不小的弱点,虽然其辞锋之利让人叹为观止,可一旦听到什么不合己意的话,就会忍不住劈头盖脸的进行驳斥,彰显自身的学识和智商,丝毫不顾忌对方的颜面。

    不过还是那句老话,才学过人之辈,大都桀骜不驯。单单从见面至今的盏茶时间,何濡话语之中就表现出了对玄儒佛道等诸门学说的深入研究和深刻理解,知识面涉猎之广,积累之厚,几乎不作第二人之想。

    想想曹孟德的求才令,人无完人,取其可用而用之,若何濡真的学会鬼谷阴符之术,比起他的缺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再者,对上位者而言,有弱点的牛人,其实才能真正的让人放心!

    何濡一边冷笑,一边却在暗中打量徐佑的神色,见他不急不躁,静坐倾听,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似乎在他面前如何的由着性子针锋相对,都不会引起他的反感和恼怒。

    杯中茶尽!

    “何郎君为何要到义兴去见我呢?”徐佑放下茶杯,正色道。

    何濡叹了口气,道:“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七郎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徐佑转头对左彣道:“去让侍者送两壶酒来!”

    左彣楞了一下,不放心的看了眼何濡,道:“郎君……”

    徐佑笑道:“我看何郎君不像有武功的样子,你且去无妨。”又看着何濡,摸了摸鼻子,道:“郎君应该不是入品的高手吧?”

    何濡静静的道:“学武何用?十人敌,百人敌?都不过匹夫之勇,濡不屑学之!”

    左彣脸色有点不好看,虎目圆睁,瞪着何濡。徐佑大笑,道:“昔日项籍学文不成,学剑也不成,只愿意学万人敌,看来何郎君欲教我万人敌的兵法吗?”

    何濡毫不谦逊,道:“先听完故事,再教不迟!”

    “狂妄!”

    左彣忍无可忍,道:“你纵万人敌又能怎样,现在我一剑就可以取你性命!”

    何濡看也不看左彣,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此言诚然不虚,但在这房内却只是一句空话。七郎面前,如何允许你持剑行凶?”

    徐佑微微一笑,道:“那可未必……”

    话音刚落,剑光弥漫斗室,煌煌刺目,直冲何濡面门而来。何濡起先还能安坐不动,可剑及眉间,已经能感觉到剑尖吞吐而出的寒气,徐佑依然不发一言,安安静静的作壁上观。

    何濡知道自己再不行动,刀剑无情,立刻就能贯穿额颅,无奈之下,双手撑着桌子,勉强让身子倒向后方,堪堪避过这一击,样子颇为狼狈。再坐起时,左彣手中长剑已经回鞘,站立在徐佑身后,恭声道:“郎君法眼无差,这位何郎君果然不谙武功。”

    徐佑点了点头,对何濡笑道:“何郎君莫怪,不试试你的身手,恐怕我这位朋友放心不下。”

    何濡也是了得,脸上并无怒意,直视着徐佑,道:“七郎是试我的武功,还是想告诉我,不可擅加猜测你的心思?”

    徐佑淡然道:“何郎君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的用意!”

    “那要是我刚才没有躲开呢?”

    “何郎君自诩为万人敌,又通鬼谷秘术,智计过人,若是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如何让别人信之,纳之,用之?”

    何濡默然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异彩连连,道:“七郎虽然年幼,可为上者的霸术已深得其中三味。不错,不错,只有这样的徐家七郎,才不愧我追逐千里,也欲求一唔!”

    他站起身,对左彣拱手一礼,道:“适才多有得罪,左郎君莫怪!”

    左彣赶忙回了一礼,徐佑知道何濡这是蓄意跟左彣搞好关系,虽然对他的来意猜测到了几分,但许多细节不问清楚,倒也不敢随便答应。

    “风虎,去取酒来!”

    左彣速去速回,温了酒菜,何濡开始讲起他的故事来:“三十年前,楚国朝中有位征北大将军何道奇,历经两朝,战功赫赫,却因功高震主,为皇室所忌惮,恰逢安子道染病,一道诏书将何将军从镇所召回京师,未至金陵,却被司隶校尉带着鹰鹯和卧虎两司的鹰犬于道左设伏拿住,押送到黄沙狱中关押了起来。”

    徐佑心中一凛,关于何方明,他的记忆里有这个人的名字,一来是因为此人名动天下,威震南北,除了山野村妇,几乎无人不知;二来他跟义兴徐氏关系密切,曾经的那个徐佑无数次听过家中长辈谈起当年徐湛,也就是徐佑的祖父,和何方明追随安子道北伐魏国的彪炳战功;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何方明是楚国被杀的大臣里面,唯一一位引得天下喊冤的屈死之士,并且老对头魏国皇帝元闳在听说此事之后,大喜说方明既死,岛夷再无可忌惮者了。

    其时南北互骂,楚国称魏国为“索虏”,魏国称楚国为“岛夷”,反正是征战不休,嘴炮不停,很具有民族特色和优良传统。

    至于何濡大逆不道,直呼楚国皇帝安子道的名讳,徐佑权当过耳风,没有听见。

    “之后,尚不足三日,安子道下了敕令,征北大将军何方明和他的儿子给事黄门侍郎何质、司徒从事中郎何灿、太子舍人何曦、征北主簿何承、秘书郎何俊等十一人,都在黄沙狱中被处决。又收捕司空参军薛之迁到金陵处死,派遣司隶府从事柳文、假佐陆振带了三百名徒隶到寻阳,收捕何方明的儿子何意、何澄、何岩及司空参军高晓一并斩首。如此还不放心,又于十日后再下敕令,尽诛何氏三族!”

    薛之迁、高晓都是何方明心腹,武力超群,据说是已经快要步入三品的小宗师。既然要杀何方明,这两人是必须除去的危险人物。徐佑听闻当时为了抓捕这两人,除了下毒设伏用计之外,司隶府足足伤了数十名高手,血战了一夜,才终于将他们制服。

    何濡声音平静,似乎在说一件不相关的故事,可手中的酒杯却从来不空,左彣斟一杯,他喝掉一杯,慢慢的酒意上冲,双眼猩红,但说起话来仍然平稳的没有一丝颤抖。

    何方明有一个从弟何方德,时任咨议参军,早在何方明奉诏回金陵时就预估到今日之事,只恨何方明愚忠不听,执意回京面圣。但在他返京之后,何方德立刻将自己的家眷汇聚到与魏国接壤的北部边境,并顺便带走了何方明在征北镇所内一名刚刚怀有身孕的侍婢。等京中消息传来,皇帝兴大狱,诛何氏三族,何方德立刻带着所有人越境投靠了北魏。

    在魏国三年,各种不适,何方德屡次被魏国的胡人皇亲所欺,于一次酒后发牢骚,说了不敬之言,被人探知后告发。魏主元闳大怒,下令将何方德推土墙砸死,何府诸人,押到刑场处斩。

    不过事逢凑巧,何方明在边境跟北魏征伐多年,手下曾有一个胡人大将名叫王守。何方明对待他就像亲生子侄一样,教授武功兵法,后来还亲自放他回去北魏,因为只有在那里,他胡人的血统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不负平生所学。

    王守回到北魏,果然备受重用,这次监斩的人中就有他,当得知何府里有何方明的遗腹子,年方两岁的婴儿,感念当年的情谊,竟冒着天大的干系,偷梁换柱,将那个遗腹子救了下来,送到洛阳的一处佛寺中,剃度为僧,做了一名敲钟念佛的和尚。

    “二十五年后,这个和尚终于找到一个机会,随着寺庙的恩师逃出了洛阳城,回到了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江东故国!”

    徐佑问道:”他,是想回来安居吗?“

    何濡又喝了一杯酒,左彣正要执壶,徐佑伸手拦住,亲手为他倒满。何濡无声的垂头,望着浑浊的酒杯中那张满是沧桑的容颜,突然变得狰狞起来,道:“他想要亲眼看着,这个凌驾于万民之上的安氏王朝,是如何一点点的坍塌,成为埋葬安子道的一片荒芜的坟地!”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二十章 便胜却人间无数

    故事讲完了,酒也喝的够了,何濡却没有一点醉意,刚刚短暂的宣泄在片刻之后就恢复了最初的平静,重新变回那个有点尖酸刻薄,有点飘逸淡然的样子,低垂着头,道:“七郎,我这个故事听起来是不是有些无趣?”

    徐佑喝下杯中仅剩的一点残酒,微笑道:“再无趣的故事,说给对的人听,也会引人入胜,不可自拔。何郎君找我听故事,真的是找对了人。”

    何濡的唇角抹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跟徐佑越是相处的久,越是会被他的个人魅力所感染,道:“只是不知,七郎觉得故事里的那个人,他一心想要做的事,到底能不能达成心愿?”

    徐佑沉默不语,说实话,他起先猜测了许多种可能性,却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眼前这个本该是萍水相逢,再见无期的过客竟然是何方明的儿子,要是按照何、徐两家的交往算起,何方明跟徐湛是同辈之交,他还得给何濡叫声世叔。

    当然,前提是他说的故事是真的,没有掺杂任何的水分!

    徐佑盘算着要不要扒开他的头发看看有没有戒疤,不过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影视剧给迷惑了。此时不比后世,佛教徒不需要在头顶留戒疤。所谓戒疤,也就是燃香烧顶的仪式,一说起源于宋,一说起源于元,但不管是宋还是元,至少在楚国还没有这种自残身体的无知行为。

    “风虎,你说,此人能否心想事成?”徐佑终于开口,却是把话题扔给了左彣。

    左彣被何濡那番足以诛灭三族的谋逆言词所震惊,这会听到徐佑的话,才猛然惊醒过来,斟酌一下,摇头道:“虽说事在人为,可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他想做,要做,准备做的事,实在太难了一些。”

    何濡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显然对左彣的识见有点不屑,只是给徐佑脸子,没有出言反驳。

    “非知之艰,行之惟艰……风虎也是读过《尚书》的人!”徐佑夸了他一句,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何濡低垂的双眸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他的焦点早已经不在案几的酒壶之上,呼吸在这一瞬间陷入了完全的停滞,多年禅修养成的波澜不惊,也在此刻破了玄功,开始一**急速不平的跳动着,静静的等待徐佑的答案。

    他希望,能够听到希望听到的那句话,因为对他而言,这实在是太重要,太重要了!

    “不过……天下事有难易乎?为之,则难者亦易矣;不为,则易者亦难矣。昔时益州有两僧,一穷一富,穷僧对富僧言道:‘我欲往南海,何如?’,富僧问他‘你凭什么去呢?’,穷僧拿着手中的饭钵说我有它就足够了,富僧大笑‘我多年前就准备去南海,买了舟船还去不成,你这样怎么能去呢?’。谁想一年之后,穷僧从南海回来,富僧知道后,十分的羞惭。由此可知,只要去身体力行,再难办的事,总会变得容易一些。”

    何濡抬头,如星辰大海的深邃眸光,正闪烁着迸射而出的惊喜和一丝丝的不可思议。惊喜的是,徐佑含蓄的支持了他的复仇行为,之所以不可思议,是因为以他的才学,哪里听不出来这看似简单的两句话里,所包含的深刻的哲学思想和人生道理?

    “七郎此言,乍听也是寻常,可仔细思索,却觉里面含有无穷深意,比起荀子《劝学篇》里‘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之妙语,另有一番高屋建瓴、毫不逊色的发聩之音!而贫富二僧之论,起于比兴,深于取象,语约意尽,更是深得孟子‘以其所知喻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的至高境界。”

    这是拿他跟圣人相比了,徐佑当然不会当真。以何濡的性格,自然不会拍马屁,更不会说什么谄媚之言,但他又会不自觉的陷入两种极端,凡合心意的,会忘掉缺点,放大优点,发自肺腑的极力吹捧,不合心意的,又会无视可取之处,不遗余力的进行贬低。

    也是因此,他虽然做了二十五年的和尚,言语中涉及佛家时却毫无敬意。这种性格上的缺陷,有时会帮助他越过一道又一道障碍,可有时却会成为致命的陷阱,把他吞噬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徐佑笑道:“我可是天下皆知的粗鄙武夫,三世不识字的蛮子,跟荀夫子研磨的资格也没有,跟孟夫子更是差的远呢。”

    何濡嗤之一笑,道:“世人皆碌碌,他们懂的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七郎深藏不漏,这么些年竟瞒过了天下人的眼光,我要不是机缘巧合,恰好在义兴看到了你锋芒毕露的一面,恐怕也会失之交臂,悔之晚矣!”

    “哦?”徐佑道:“说来这半天,何郎君还未告知在下,究竟为了什么,一定要来见我一面。”

    何濡站起身子,走到房间正中,双手高举过头,然后屈膝跪下,伏身于地,道:“我知七郎未曾深信,这是人之常情。既然如此,让我重新报一下家门,故先君楚国征北大将军何公之不孝子何濡,拜见七郎!”

    徐佑没有伸手相扶,俯视着他的背颈,叹道:“何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何濡直起上身,毅然道:“我自认身份,方才说的那些话就可以成为郎君掌握我生死的把柄。只要告于刺史府,说我是何征北的儿子,回江东意图行不轨之事,就算我不想承认,入了黄沙狱,他们也有的是法子让我开口。”

    这是把身家性命交给了徐佑,要说取信于人,再没有比这样更好的投名状了。徐佑这时才赶忙起身,挽住他的胳臂,道:“没想到郎君真是征北大将军的后人,先前多有冒犯,请不要放在心上。”

    两人再次对面而坐,可这一次的心态却完全不同。何濡没有丝毫隐瞒,讲述了他从北魏历经千辛万苦逃回了江东,这五年间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无所不言。

    原来,自回江东后,何濡离开了恩师,独自一人小心翼翼的行走在黑暗之中,从庙堂到江湖,从京师到州郡,从皇子权贵到都督刺史,他用一双血红的眼睛隐秘的注视着这个帝国发生的一切,试图从这千头万绪的蜘蛛网内找到了一处可以将整个安氏王朝的根基摇动的遁去的一。

    可这又如何容易?

    皇帝健在,声威震于寰宇,上下相安,君臣勠力,外加四境无患,世家门阀对整个社会的统治牢不可破,他一人之力,哪怕参透了鬼谷阴符,又能怎样?

    但他不死心,依旧不停歇的走遍天下,或明或暗的接触他认为可以成为那“遁去的一”的人,期间受过了多少屈辱,多少磨砺,希望和绝望一直交织在他的生命中,困境,险境,绝境,步步走来,步步荆棘,他的使命,他的抱负,他的血海深仇,都似乎离的他越来越远。

    直到那一天,他再一次从宣城郡拜访宛陵王无功而返,途径义兴,站在船头遥望着远处那被大火焚烧殆尽的徐氏庄园,心中仿佛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想起当年何氏跟徐氏的交情,可谁知三十年一轮回,徐氏竟然落得跟何氏同样的下场,鬼使神差的中途下船,来到了那座破旧的小院子门外,看着徐佑披散着头发,支撑着虚弱的身体,从里面走了出来,站在不可一世的沈氏的家奴部曲面前,就好像一座山,一湖水

    山不动,水常流,未经雕琢的璞玉自山水之间,微微露出了一丝刺目的光华,也让茫然不知前路的何濡,在最失落的时候,重新燃起了心头那盏几乎要熄灭的灯!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二十一章 巧舌如簧

    徐佑听明白了,何濡回国这五年,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挖安子道的墙角。这边松松土,那边拔拔草,俗话说的好,只要锄头挥的好,没有墙角挖不倒,何濡扮过游方的和尚,扮过挂单的道士,扮过落魄的书生,也扮过不知名的下等士族的子弟,以这些身份为掩护,鼓动如簧之舌,借助各种各样的途径,竟然通过私下或公开的机会,成功的接近过几位皇子,拜访过一些大臣,甚至还混进了江州刺史府做过五个月的僚属。以无双的才智和算无遗策的布局,纵然戴着镣铐于刀刃上跳舞,每日与狼为伴,与虎同行,却总能化险为夷,安全度过。

    这五年,他挑拨过荆、雍州境内槃瓠蛮和五水蛮暴乱,让宁州和益州刺史互相攻讦,还教唆南海王对广州的俚族征敛沉重的税赋和苦役,在激发民变后进行了残酷和血腥的镇压……

    看起来似乎在一步步的接近成功,荆雍是楚国的军事屏障,一旦蛮族动荡,势必影响淮河防线。宁州和益州位于大后方,前者海贸繁盛,商税占据每年国家税收的一大部分,而益州更是天府之国,粮食产地,商业也很发达,这两州的政局若是不稳,对国家的影响显而易见。广州的横征暴敛和血腥镇压也在潜移默化中给最底层的老百姓的心中扎下了仇恨的种子。(注:南朝一百七十多年,史书记载的蛮族起义有四十多次,俚人有十八次,说难听点是剥削太狠,好听点呢,这也促进了民族融合的进程。)

    但对何濡来说,这一切依然还是太慢了,他已经三十一岁,过了而立之年,多年的青灯常伴,日夜的心血煎熬,早已经耗尽了他小半的生命力,满面沧桑,形如枯槁,有如四十岁许。逃回江东这几年,所谋所欲,又无不是最险恶的人心和最丑陋的人性的对决,每活一日,殚精竭虑,身体就越发的差上一分。

    他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他有预感,留给自己的时间应该不多了,也许二十年,也许十年!

    而他去接近,去游说或者去辅佐的人呢,要么是安于一州一郡之地,要么是贪财好色求名逐利之徒,要么志大才疏,空有心而力不足,要么就是太过精明,以至于对他种种提防,处处限制,不能一展胸中所学。

    真的靠这些人,别说十年二十年,就是五十年一百年,也可能走不到这条路的尽头!

    可就算如此不堪,也是他经过缜密的计算、详细的调查和无数次的对比之后定下来的人选,已经是眼下或者说在将来的三五年内,最符合他的要求的人!

    “江东多少豪杰,难道就没有遇到一个合意的?”

    何濡摇摇头道:“要有一定的权位,极大的野心,足够掌控一切的能力,对安氏缺乏忠诚度和归属心,还要有一旦时机来临,挥剑斩白蛇的胆魄,最重要的一点,他要能够毫无芥蒂的接纳我的身份,对我言听计从,深信不疑……”

    徐佑叹道:“这样的人,也许真是太难找了点。”

    “是难找了点,不过,很幸运的是,我终于找到了!”

    徐佑眯起了眼睛,道:“哦?是谁这么走运,能得到何郎君的青睐?”

    何濡淡淡的道:“自然是你,徐氏七郎!”

    左彣侍立一旁,眉头紧锁,担心的看了徐佑一眼。他这么多年一直是袁氏的部曲,忠的是袁氏,而不是楚国,当然了,对楚国皇帝的忠心是有的,但不会比晋陵城中卖梳篦的商人多上多少,所以此刻担心的并不是徐佑会被何濡蛊惑,去行那逆乱之事,而是觉得此人说话不怎么靠谱,真跟他搅和到一起,恐怕日后会受其所累。

    徐佑哈哈一笑,道:“承蒙何郎君错爱,佑现在一介齐民,无官无职,连明日到何处安身都不知晓,身边跟随的只有一个从义兴带来的侍女和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既无权位,也无野心,更无什么能力和胆魄。至于说你的身份,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公与家祖是战场上结下的生死之交,又是冤死狱中,天下皆知,我向来心中敬仰,不会因此而对郎君有什么芥蒂。”

    何濡似乎料到徐佑会说这样的话,道:“有这一点已经足够了……我也是最近这段时日才真正想的明白,其他那些都不过是次等的条件,最主要的是,能容得下我这个人,也能容得下我想要做的事!”

    这是非我不嫁的节奏?

    徐佑收了笑意,端正神态,道:“这就让我不解了,要是在数月前,郎君来找我,那时徐氏权势家业仍在,还能说的过去。可现如今,时过境迁,今非昔比,来找我又有何用呢?”

    “数月前的徐氏七郎,不过有匹夫之勇,九品榜上的虚名而已,对我来说毫无用处。真要是武功高就能决定大事,南北两国共三位名列一品的大宗师,岂不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了?”何濡语带嘲讽,道:“并且那个时候的徐氏,还对安子道忠心耿耿,我要是对你说这些大逆不道之言,恐怕连贵府的府门都出不来。”

    他语气一转,道:“也只有现在的你,同我一样身负灭族之仇,对安氏有彻骨之恨,你我的目的一致,才有了合作的可能性,这是其一;其二,要不是偶然发现七郎你跟传闻中的那个人不一样,不管是心智谋略,还是应变机巧都是上上之选,我也不会在今日出现在你的面前:其三……”

    “等等,按说你只远远见过我一面,怎么发现我这人有谋略的?”

    何濡有点无奈的叹了口气,对徐佑到了这一刻还在装模作样很是不满,但还是回道:“徐七郎的脾气之暴躁,就跟徐氏的白虎九劲一样知名,却能忍着一拳打死恶奴的冲动,选择以品色服之制将其斥退,既不损徐氏的颜面,也避免了事态进一步扩大,这就是应变之谋;之后,又能放下世家门阀的自尊,接受陈郡袁氏的退婚之议,假借袁府的船离开义兴,以躲避沈氏的追杀,这是隐忍之谋;有了这两点,已经让我对七郎越来越有兴趣,偏偏在红叶渚,又亲眼目睹了一场借刀杀人的好戏,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利用袁氏的部曲,指挥若定,将四夭箭逼出暗处,各个击破,逐一杀死,这份布局之谋,实在让我也不得不赞一声厉害,这是其三;而这还不算完,七郎到了晋陵的一系列表现,才让我知道,什么叫天纵之才,生而知之……”

    徐佑对他时不时都要唱出的高调已经有些免疫了,但听他一字字道来,虽然具体细节略有出入,可大体走向分毫不差,仿佛是自己的影子,寸步不离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奇道:“义兴的事,你在一旁,能推断个七七八八也是正常。红叶渚的事,当时还有几十艘行舟,想必你也在其中,见微知著,仅从蛛丝马迹就分析的一清二楚,也算是你聪慧。可袁府种种,你是怎么做到犹如目睹,身临其境的?”

    “前两处其实还要费些心思,偏偏袁府是最简单的,”何濡哼了一声,道:“只要使够钱财,加上一定的谈话技巧,你在袁府那两日,除了跟袁阶单独相处,其他的时间,前前后后发生了什么事,我几乎一清二楚!”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诚不我欺!

    徐佑这时还不忘撇清自己,道:“好吧,你说的都对!但有一点,我跟你的目的不一致,何氏之祸,是当今主上亲下的敕令,可徐氏之变,却仅仅是太子和沈氏造的孽!”

    何濡冷笑道:“安子道是主上,安休明是储君,也是主上,有区别吗?你想找太子报仇,难道安子道会白白看着你动手不成?”

    徐佑没打算跟他辩论,因为这两者之间还是有区别,储君只是储君,毕竟不是真正的主上,历朝历代,换个太子的难度,总归要比换个皇帝的难度小的多。

    见徐佑不语,何濡哪里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但这不是眼下的主要矛盾,没必要跟他较这个劲,反正真当事情推进到了那一步,如何对付安氏,也就不是哪一个能说了算的,道:“所以你看,我不远千里来到钱塘,并不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也不是小孩子的玩闹,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下定的决心!”

    徐佑苦笑道:“就算你觉得我这个人还有点可取之处,但还是刚才所说,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你要跟着我,其实还不如自己单干!”

    “我要是能单干,还用等到今天?成大事者,从来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我这人心冷脾气坏,性子有点刻薄,容不下人,也难以服众,并且身份来历都不好说,平日还罢,真要走到台前,必然会引发一连串难以预估的不良后果。所以充其量只能做一个合格的谋主,在背后运筹帷幄,却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主君。”

    你对自我的认知倒是挺深刻,徐佑腹诽了一句,道:“郎君过谦了……”

    “这不是过谦,而是实话。我要做的事,何等艰难,就算骗过天下人,也不能骗自己,要是没有清醒的认知,走不了多远就会一败涂地!”何濡沉声道:“但七郎不同,你性子温和,待人以诚,能容人,也能服众,更难得的是,身上有种奇特的魅力,可以让人觉得安心和平静,要不然左彣左军侯,也不至于刚从袁氏离开,就毅然决然的投入到七郎的门下……”

    徐佑沉默片刻,叹道:“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废话,没有根基和实力,你说的这条路走起来太难太远,与其走到一半累死,我还是做一个老老实实的齐民,平安度过这一生好了。”

    何濡是何等的心智,瞬间明白徐佑话里的意思,并不是当真要做一个碌碌无为的编户齐民,而是要从他的口中听到实实在在的谋划,双眸光华流转,道:“徐氏虽然惨遭灭门,在朝堂和军中的势力也遭到了清洗,但毕竟安子道对徐氏心怀同情,有意无意的干涉下,徐家在军中的部曲多多少少还存在一些,各州郡也还有不少门生故旧,不要小看了这些人,只要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在各自的位置上发挥出远超想象的力量。而且,”

    他顿了一顿,上身微微前倾,低声道:“徐氏宗亲虽然在那三日夜里死伤殆尽,但别忘了,还有一个嫁出去的女儿,现在可是宜都王安休林的王妃!”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二十二章 光与暗的距离

    徐佑愣了半天的神,才从脑海中很不情愿的浮现出那位堂姐的影子,从小到大,但凡跟这位堂姐有关的记忆,从来都是地狱般的折磨,那些无休止的捉弄戏耍,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恶作剧,各种无节操无底线的羞辱谩骂和全方位立体式的精神污染,毫不夸张的说,如果徐佑这辈子只能忘记一个人,他一定会毫不迟疑的选这位堂姐!

    她叫徐舜华,是徐佑二叔徐皓的女儿,三年前嫁给楚帝第六子宜都王安休林为妃!

    待字闺中的那段时光,她还有个特别拉风的外号,叫“江左第一名媛”!

    “七郎,七郎?”

    何濡接连喊了三两声,徐佑才愕然道:“啊?什么?”

    何濡的心窍怕是比常人多长了六七个,立刻从徐佑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什么,脸色一凝,道:“莫非你跟宜都王妃的关系不太好?“

    徐佑只有苦笑,他融合了以前的所有记忆和情感,自然也继承了对徐舜华的惧怕和敬而远之,但这种惧怕并不能对现在的他造成什么影响,充其量不过在回想起来时有点时空错乱的迷茫而已。

    “那倒不是,我这位堂姐跟我相处的时间,要比其他的兄弟姐妹加在一起还要多,要说关系如何,这个……比较复杂,一时说不清楚。”

    这是实话,徐舜华对家族中的其他同龄人毫无兴趣,可一旦遇到徐佑,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周围,不在他身上发泄完所有的精力,看遍他各种出丑的样子决不罢休。

    从某种意义上讲,徐舜华和徐佑的关系,应该是整个徐氏子弟里最密切的!

    “那就成了!”何濡低声道:“徐氏的嫡系男子只余你一人,尚存活的嫡系女子还有三五人,但其他的要么被夫家逐出了家门,流落江湖,下落不明,要么离婚后被发作了奴婢,成了贱役,只有宜都王妃还在其位,这是一条十分重要的线,日后当有大用。”

    听闻那些家族女子的不幸,徐佑心如铁石,并无一丝的波澜。在株连大行其道的朝代,权力斗争的失败者,必然要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这是游戏的规则,他无力改变什么,也无力阻止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的活下去,然后将这些惨痛,一点点,一分分,成倍的奉还回去。

    徐佑看着何濡,反问道:“宜都王向来不受宠,偏居宜都一地,食邑才三千户,是所有皇子里最少的,并且除了一个郡王的封号,其他的文武官职加衔全都没有,外面笑说宜都王的权势连年方六岁的山阳王安休渊都比不上,就算我跟他之间夹着我堂姐的关系,可那又能如何呢?”

    何濡黝黑的脸上露出奇怪的笑意,道:“七郎说的没错,宜都王确实实力最弱,也最不得宠。不过这段时日七郎的消息有点闭塞,想必还不知道因为义兴变乱的缘故,徐王妃上书安子道,为徐氏伸冤,并且大骂太子和沈穆之,言辞十分的恶毒,引得太子大怒,在昭明宫赤乌殿上当着皇帝和大臣的面摔了玉珏。安子道由此下了敕令,亲派了左卫军将宜都王幽禁在封地的王府中,日常供给皆从外面采买送入,不许一人一鸟出府,对徐王妃加以斥责,收了之前的所有赏赐,令其闭门思过。也就是说,现在的宜都王,其实还不如七郎逍遥自在。”

    徐佑自流血夜后,先是昏迷疗伤,刚一清醒立刻赴晋陵、下钱塘,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听了何濡的话,才知道徐舜华竟然做了这样的骇人之事。

    这是何等的勇气和烈性,满门蒙冤灭族,妇孺无存,天下鸦雀无声,噤若寒蝉,只有她一个嫁作别人妇的女子,敢于上书大骂太子,慷概悲歌,不惜以死,巾帼如此,让多少须眉汗颜?

    徐佑对此倒是毫不惊讶,徐舜华的性格做出什么事来他都习以为常,道:“照你的说法,宜都王已经惨的不能再惨了,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你对他这么关注呢?”

    “任何人都有他的价值,只看你能不能发现如何利用他!“何濡道:”我仔细调查过宜都王,此人虽然渺了一目,姿仪不佳,且文才武功都无可取之处,性格也很懦弱,故而不被安子道所喜,但他心地良善,御下以恩,待友以真,对府中的奴婢,侍卫的部曲,以及封地的百姓都很是宽容,在宜都名声极好,竟也聚拢了一批有志之士死心追随。这样的人,若是局势平静,就如死水中的鱼虾,跳不起多大的浪来。可一旦局势出现了变化,就像这一次,安子道对他看似惩处,其实也有保护的意思,不然就不是单单幽禁和斥责而已。只要抓住安子道的这一点,将来略加点拨,宜都王未必不能重获恩宠,乘势而起。毕竟有姐姐、姐夫这一层关系在,总比外人要亲近许多,到了紧要关头,就能成为七郎的一大助力。当然,这是后话,具体如何,我自有打算,现在言之尚嫌过早,等时机成熟,再向七郎禀告。”

    想想诸葛亮的锦囊,聪明人是不是都有这个故弄玄虚的习惯,徐佑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端坐身姿,久居上位的沉稳大气扑面而来,问道:“何郎君,你确定自己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何濡静静的道:“莫非七郎觉得我还在犹豫不成?要知道,我回江东这几年,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毫无欺瞒之语!”

    徐佑再次沉默,道:“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何濡眸光如电,直刺人心,道:“敢问七郎之志?”

    徐佑恍惚了一下,似乎又回到了晋陵城外的风絮亭中,隔着厚厚的青绫布幛,听到袁青杞的妙语仙音。

    “何郎君问的太广泛了一些,我竟不知如何作答!”

    何濡笑了一笑,道:“或许我换一个问法,七郎定居钱塘之后,意欲何为?”

    “赚钱,做个富家翁,我这人享福惯了,受不了苦。”

    “有了钱财之后呢?”

    “看看能不能写点诗词,做点文章,在文风最盛的三吴之地混点名声。”

    “那,有了名声之后?”

    徐佑双目微聚,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名利有了,自然要想尽办法去掌控足够的权势!”

    何濡眼中已经显出兴奋之意,身子略略前倾,道:“什么样的权势才叫足够?”

    徐佑神态平静的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道:“足够我杀太子,灭沈氏,报徐氏之仇!”

    他微微一笑,道:“不过此话出我口,入你耳,出了此门,我可是不会认的。”

    “哈哈哈!”

    何濡仰天大笑,推案而起,扑通一声跪下,道:“既闻七郎之志,濡愿追随左右,效犬马之劳!”

    徐佑安坐良久,长叹一声,道:“如果你实在无处可去,又不嫌弃钱塘是个小地方,我们做个朋友倒是无妨,等买了宅院,你愿住多久就是多久。至于其他的,我现在无法承诺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许数月之后,你会发现我不过一个庸庸无为之辈,自己就拂袖而去了。”

    何濡不以为意,淡淡的道:“天长日久,人心自见,我定不会让七郎失望!”

    两人又密谈了半个时辰,谈话的内容在很长一段时日内都是绝密,除了随侍一侧的左彣有幸亲身参与,再不为世人所知。

    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房门大开,徐佑走了出来,立在屋檐下,负手望着院子里的古槐,道:“以你之见,眼下最紧要的事,是什么?”

    午后的阳光穿过檐角,恰好将万道金光洒在徐佑的身上,何濡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却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下,道:“还是我进门拜访七郎时说的那句话,要想在钱塘立足,第一件要紧事,就是帮助詹氏度过眼前的危机!”

    徐佑喃喃道:“钱塘詹氏?詹珽?”

    “不,我们要帮的人,是詹文君!”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二十三章 新寡文君

    徐佑推门进去,秋分坐在履霜的床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听到开门声同时转过头来,燕肥环廋,各擅胜场,或娇俏或清雅的容颜相映成趣,让这间入了冬就透着凉意的房内,立刻变得温暖如青阳之日。

    “小郎!”

    秋分迎了过来,噘着嘴道:“你舍得过来了啊?”

    徐佑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来了朋友,总不能赶人家出去吧?“

    秋分皱了皱鼻子,拉着他的手往床边走去,嘻嘻笑道:“履霜阿姊吃了药却不肯睡,担心你过来的话会看不到,结果这一熬就是个多的时辰,眼皮子都快要睁不开了。”

    履霜脸蛋一红,道:“我哪有,小妮子别乱说……”

    徐佑走到床边,秋分搬来胡凳,顺势坐了,道:“好些了吗?”

    履霜撑起身子,往后靠在床头,洁白的棉被从脖颈口无声的滑落,露出更加洁白的领口肌肤和胸前高高的尖笋形状,螓首低垂,道:“好些了,吃的下粥饭,身上也没那么冷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俏皮的看了徐佑一眼,然后抿嘴笑道:“只是药苦了点……”

    她长的清纯之极,可习惯使然,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就会露出让人心跳加速的妩媚神态。徐佑如老僧入定,不受丝毫干扰,道:“良药苦口,不苦的药怎么能治得好病?既然对症,就让这位刘大夫一直瞧着吧,想来钱塘的名医不会比吴县的差到哪里去。你安心将养,想吃什么,吩咐侍者去做,可千万别给我省钱。”

    履霜噗嗤笑了起来,引得胸口不适,掩口轻咳了两声,调侃道:“知道了,郎君可是大方的很呐,当初在吴县开口就要送我十万钱,可知十万钱能在钱塘买多少婢子么?”

    徐佑摇头道:“人又不是畜生,说什么买来买去的话?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既然跟我来了钱塘,当年在清乐楼里的某些习气还是改一改的好。”

    履霜神色一正,直起了身子,郑重其事的道:“诺,我记下了!”

    徐佑点点头,站了起来,道:“我有事要和风虎出去一趟,几时回来还说不好。秋分,你和履霜两人待在这里,不要分开,也不要到外面去,晚饭已经吩咐过了,到时间就送过来。”

    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望着秋分,温和的眼睛足以融化一切冰川,道:“小心些!”

    秋分用力的点点头,道:“嗯,我知道的,小郎放心吧!”

    等徐佑离开,履霜好看的秀美蹙成一个细小的褶皱,灵动的双眸深处闪过一丝忧虑,道:“阿妹,郎君刚才见的哪位朋友,这么急匆匆的出去,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只听左郎君说是京口人,偶然在外面遇到,特地来拜访小郎的!”

    “这样啊……”

    履霜慢慢躺了下去,盯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幽幽说道:“我要赶紧好起来才是,就算帮不了郎君什么忙,至少能让他外出办正事的时候不再担心咱们……”

    秋分黑乌乌的眼睛转了转,小声道:“阿姊,刚才小郎的语气重了点,你别在意……”

    履霜的声音听起来温柔极了,软哝软哝的如同刚刚从蒸锅里摇出来的糯米汁,道:“傻丫头,郎君这样跟我说话,才说明开始把我当做自家人看待,我哪里会在意,开心还来不及呢。”

    出了至宾楼,左彣在附近寻了一辆牛车,徐佑的身体状况虽然大有好转,但能不走路的时候还是不走路的好。

    “你说詹文君是新寡之妇?”牛车内传来徐佑的低呼声。

    “也不能说是新寡,毕竟她的郎君已经死去一年多了。且是未过门,就成了望门寡,在钱塘的名声不太好。”

    望门寡就是未过门先死了丈夫,这是克夫之命,在哪个朝代都不会有好名声。徐佑皱眉道:“她嫁的是何人?”

    何濡笑道:“郭勉的独生子,郭礼!”

    徐佑愕然,这才有些隐约摸到了何濡坚持要来见詹文君的用意。

    何濡知道徐佑初来乍到,对钱塘的人事不清楚,耐心解释道:“詹文君是詹家宗主的四女儿,平时甚少露面,也没什么出众的才学流传,至于样貌,也仅仅中上之姿。可不知为什么在十三岁时被郭勉看中,亲上詹府为自己的独生子郭礼求亲。虽说郭勉是寒门,但家资豪富,名声响彻三吴,詹氏位列士族,也并非高门华第,所以无所谓门第之别,很快就结下了姻亲。等过了三年,詹文君年满十六岁,双方定了迎娶的日子,眼看还有五日就到了吉日,可郭礼却莫名其妙的暴毙身亡,詹氏不愿悔婚……这一点倒是比陈郡袁氏还要有儒家的气节。”

    徐佑没好气的道:“别岔开话题,继续说。”

    “既然不愿悔婚,詹文君就要按日子嫁过去,怀中还抱着郭礼的灵位,成为当年轰动钱塘的大事。据说这一幕让郭勉感动的当众流泪,成亲十数日后,郭勉怕她在郭家孤独无亲,心情烦闷,竟亲送她回詹府小住,名虽公媳,实则已将詹文君当做女儿看待……”

    牛车穿街走巷到了城东一处幽静的小院,隔着围墙能看到院中孤零零的矗立着一座三层小楼,除此之外,别无余物。

    徐佑下了牛车,道:“就是这里?詹氏也算钱塘的大族,可府邸看起来挺简陋的嘛!”

    “詹氏的庄园在出城往西十余里外,这里仅仅是詹文君在城中的住处,只有她和十几个婢女下人在,跟詹氏无关。”

    一听只有詹文君在此居住,徐佑再次皱眉,道:“人家是寡妇,士族出身,不比平常百姓家的无所避忌。你我几个男子,如何进得去门?”

    “七郎立等便好,若是连门都进不去,我何必带你来此地?”

    何濡上前叫门,等了一会,一个颤巍巍的老仆走了出来,满头白发,身如弓背,灰浊的眼睛珠子使劲的端详了半天,这才客客气气的道:“我家女郎孀居在此,从来不见外客,几位郎君要是有要事,可到至宾楼中找无屈郎君,若是无事,还是请回吧。”

    詹珽字无屈,取自“珽然无所屈也“之句。何濡拱手道:“请告知女郎,前日至宾楼前的乞儿报恩来了。”

    别说老仆,就是后面的徐佑和左彣也听到目瞪口呆。以何濡的才智,加上这些年游走天下的阅历,想要成为一方豪富可能有点难度,但要养活自己绝对不是问题,什么时候沦落到街边乞讨的地步了?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二十四章 人情债

    老仆犹豫了下,上下打量何濡,看他衣着做派,无论如何不像是路边的乞儿,心中起疑,莫非现在的登徒子为了搭讪自家女郎,都已经开始冒充乞儿了吗?

    何濡微笑道:“麻烦同女郎通禀一声,她要是不见,我们掉头就走,绝不多留。”

    老仆被他淡然自若的态度所慑,道:“好吧,郎君请稍候!”

    大门吱呀呀的关上,徐佑乜了何濡一眼,道:“冒充个乞儿就能进门了?敢情这位詹氏女郎是佛门信众,大慈大悲不成?”

    “佛门就要大慈大悲?”何濡刚要反唇相讥,看徐佑挑了挑眉毛,语气一顿,将未说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解释道:“倒不是冒充……我前几日刚到钱塘时,确实流落街头,无处可去,跟乞儿没什么两样。”

    “哦?”徐佑本以为他是装装样子,没想到竟然真的有这么一出,道:“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何濡倒是对这段乞儿经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自得一笑,道:“说起来跟七郎也有关系!”

    徐佑奇道:“你做你的乞儿,关我什么事?咱们的关系,还没到连你以前的那些破事都要负责的地步吧?”

    何濡冷冷的乜回了一眼,跟徐佑方才的眼神颇有异曲同工之妙,道:“还不是袁府的下人要价要的太狠?为了打听七郎的在府中的动静,我把身边几乎所有的钱都花了出去。后来好费了番口舌,才以半价船赀雇了一艘走舸往钱塘来,说好到了地方再付另一半,可我已经身无分文,本打算见机行事,没想到遇上了泼才,二话不说,把我身上的衣服拔下来抵了债……”

    “噗!”

    徐佑忍不住笑出了声,方才在至宾楼里,何濡还若无其事的说在晋陵打听消息是最简单的事,没想到竟然搞的倾家荡产,打趣道:“你好歹也是多年在江湖行走的人,身上岂能不留一点应急的钱?”

    “在钱财方面,我向来有今日没明日,囊中多少就用多少,没有了再去赚也不费什么工夫。“大抵也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秉性,何濡干咳一声,道:”只是这次追随七郎的行程太紧,钱又用的太急,一路上竟然没时间去想法子赚钱贴补。等到了钱塘,又恐错过七郎的踪迹,所以在外面街道借宿了一晚。缺衣少食,破烂不堪,不是乞儿又是什么?”

    徐佑转念一想,道:“不对,我见你的时候,身上就穿着现在这身衣服,价钱不菲,还住得起至宾楼的客舍,不像是囊中羞涩的样子啊?”

    何濡的目光停留在紧闭的褐色木门上,道:“那就要多谢詹氏女郎了,要不是她乘牛车经过,不以身份尊卑为意,亲自往我身前放下了一千钱,我和七郎见面的时候,恐怕比现在还要狼狈几分。”

    徐佑这才明白,原来何濡说的报恩,竟是这般的来历。正在这时,大门再次开启,老仆恭声道:“诸位郎君请随我来,我家女郎在正厅等候。”

    这座院子十分的简单,除了在左侧开辟了一片花圃,种了几株一品冠、衰衣藤和红花龙胆等花草,其他的假山流水等士族最常见的装饰品一应具无,窄窄的青石小路直达位于院中的三层小楼的楼下正堂,几人的脚步声嗒嗒作响,却寂静的仿佛来到了一个荒芜的世界。

    老仆蹒跚前行,好一会才走到楼前,立于门外,道:“女郎,客人请来了。”

    “请贵客进来吧!”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在几人耳边,既不像少女的清脆悦耳,也不像妇人的风情万种,娓娓道来中透着云淡风轻的宁静中和。

    闻其声而观其人,虽然还没有真正见到詹文君,可徐佑对这个女子的第一感觉还算不错,至少听起来顺耳舒心,没有端起来的架子和扭捏作态。

    何濡侧了侧身子,让徐佑先行,说他桀骜不逊,其实还是懂的几分人情世故,只看是不是愿意委屈自己来逢迎别人。等三人依次进了屋,老仆从背后看了徐佑一眼,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屋内的摆设比起院子更加的不如,灰青色的基调决定了主人的性格和爱好,要么律己甚严,恪尽清苦,要么生性冷淡,不沾物欲。两扇单调的没有任何颜色及字画的屏风孤零零的立在靠后的位置,东侧放着一张三尺许的漆黑竹榻,竹榻两旁是两张盖着四方锦的胡凳,显然是为了接待徐佑他们刚刚放置的坐具。

    不管是詹氏的女郎,还是郭勉的儿媳,任一种身份都足以过上金鼎玉食的奢靡生活,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自苦若此。可据当下所见,完全称得上蓬门荜户,连最普通的人家都比不过。

    “不知几位郎君高姓大名?”

    从屏风后再次传来詹文君的声音,徐佑望了过去,看不到后面的情形,但隔着薄薄的布幔,依稀可以看到一个窈窕多姿的身影。他自然不会失礼,停留不过三秒就收回了目光,作揖道:“在下义兴徐佑,这是我的两位好友,京口何濡,晋陵左彣,冒昧来访,尚请见谅。”

    “义兴徐佑?这个名字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另一个温语速极快的女子声音道:“应该是义兴徐氏的徐七郎,前几日传来的消息,说他在晋陵城外受刺身亡。若不是眼前这人是假冒的,那就是说,当初在晋陵他只是诈死脱身。”

    “千琴,不得无礼!”

    那个叫千琴的女子立刻闭口不言,詹文君歉然道:“徐郎君莫怪,我这个婢女常年在外打理家中杂务,口无遮拦惯了,不知礼数,我又疏于管教,万望海涵一二。”

    徐佑心中对詹文君的身份起了疑心,按说一个寡居的女子,不该对天下之事洞悉的这般明白,脸上却笑道:“贵侍心思灵敏,聪慧灵巧,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我在晋陵确是诈死脱身,如今到了钱塘,这一点也不再是秘密,说说无妨。”

    “原来果真是徐郎君大驾光临,我寡居于此,不便当面见礼,诸位自请安坐!”

    徐佑到中间的竹榻坐了,何濡与左彣分坐左右,詹文君问道:“徐郎君所来何事?”

    徐佑看向何濡,见他丝毫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好代为做答,道:“是我这位朋友,前夜曾蒙女郎馈赠千钱,今日特来道谢。”

    “前夜……”

    詹文君语带疑惑,千琴低声道:“前夜女郎从吴县回来,途径青吟巷时看到路边有一乞儿靠坐在墙边,令停了牛车,亲送了他一千钱。”

    “哦,我记起了,是有此事不假。”詹文君倩影微侧,偏头望向坐在竹榻右首的何濡,道:“是这位何郎君吗?观郎君仪态风度,当然不会是衣食无着的乞儿,可知那夜是我太过唐突,误以为郎君潦倒街市,才以钱财相赠,莫怪莫怪。”

    何濡自进门后就安安静静的像是个哑巴,应酬的话都交给徐佑来说,这会却突然大笑,道:“我在夫人遇到的那夜,是真的乞儿无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不定一夜严寒,会做了这富庶的钱塘城中的唯一的冻死鬼。得多亏有了夫人赠给的钱财,这才做了身上的衫袍御寒,也有幸到至宾楼里住了一晚,尝了尝远近知名的白菹,这份恩情,铭感五内。所以今日厚颜登门,不为别的,只为帮夫人一个天大的忙,还了这份人情债!”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二十五章 牵一发动全身

    詹文君没有说话,千琴却冷冷斥道:“狂妄!”

    何濡低着头,伸手弹去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摆明不把千琴放在眼里,懒得接她的话。千琴的怒意隔着屏风都能感觉的到,又是詹文君呵责了她,道:“虽然不知道前夜发生了何事,让何郎君流落街头,但恩情什么的,我不放在心上,想必郎君也没放在心上,自然也就无所谓人情债。诸位要是别无要事,此地不便久留,还是请回吧。”

    何濡起身,道:”既然如此,七郎,我们走吧。“

    徐佑笑了笑,知道他这是欲擒故纵之计,跟着站起,施了一礼,掉头离开。

    刚走到门口,何濡望着门外的景致,叹道:“可惜,可惜!”

    徐佑正想着是不是要自己出场捧哏一下,听到身后的詹文君问道:“可惜什么?”

    徐佑暗道:詹文君看来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毕竟牵扯到了家族,这可是士族子弟赖以生存世间的根本,尤其乱世之时。

    “可惜今日之后,詹氏数代人几十位英杰费尽毕生心血打下的这份家业将不复存在了。”

    “叶起叶落,本属寻常,汉魏以来,多少显赫一时的王公贵族之家皆风吹而散,何况区区一个詹氏?在或不在,自有天数,非我等可以逆天而行。”

    “此话看似有理,其实狗屁不通。要是什么都扯上天数,又何必发奋而争上游?要是什么都交给贼老天,我们这样的人,存活的意义又何在呢……”

    徐佑低咳一声,手掩在唇边,以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说重点!”

    何濡窒了一下,忍了瞪徐佑的冲动,回转过头,道:“最重要的是,此次詹氏之灾,非天数,而是**。郭夫人本可以挽狂澜于既倒,却欲置身事外,将来如何见老侍郎于地下?”

    詹文君沉默了片刻,道:“既然何郎君称呼我为郭夫人,自也知道我已经不再是詹氏的女郎,这时候回头插手詹氏的家事,恐怕于礼不合,也极易惹人争议。”

    这也是徐佑心中疑惑之事,以何濡的智商,不应该在说服詹文君时还特地将她郭家儿媳的身份点出来,那样岂不是更增说服成功的难度?

    何濡往回走了几步,在厅中立定,道:“正因为你是郭勉的儿媳,詹氏的危局才更不能袖手旁观。”

    千琴嗤道:“危言耸听……”

    徐佑突然在脑海中浮现那晚金旌船被刺史府的墨云都团团围住的场景,看着何濡的背影,似乎触摸到了一条潜伏在深处的暗线。

    詹文君也是不解,道:“这两者又有何关系?”

    何濡淡淡的道:“郭夫人还欲逐客吗?”

    屏风后的倩影盈盈站起,片刻之后,将房内分隔成两个空间,并将男女之别分开左右的两扇屏风往旁边移去,露出一个身穿对襟雪白纱纹双裙的妙龄女子。

    她施施然走来,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使得步态愈加雍容柔美,瀑布般垂落的青丝没有梳拢成三吴仕女们最爱的灵蛇髻,仅仅用一条素色的发带束起,斜斜的一缕青丝垂在胸前,简单大方之中带着几分淡淡的慵懒,双颊不施粉黛,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诱人,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让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这样一个集钟敏神秀于一身的女子,在何濡口中,竟然只是中上之姿?

    到底你是审美奇葩,还是眼界太高?

    徐佑又忍不住想要乜何濡了,甚至有些担心会不会在以后的岁月中,因为这样的动作而导致眼部歪斜。不过他能寥寥数语逼得一向不见客的詹文君撤扇面谈,这等嘴炮的功力,当真不同凡响。

    “文君见过诸位郎君!”

    詹文君屈身施了一礼,道:“刚才多有不敬,何郎君是雅达之人,莫与文君计较才是。”

    何濡目的达到,见好就收,拱手道:“不敢!”

    詹文君这才看向徐佑,道:“早闻徐七郎惊才风逸,今日一见,才知见面更胜闻名。”

    徐佑同样施礼,道:“不敢!”

    这位新寡文君不说样貌出众,单单这份待人接物的本事就不是一般士族女子该有的老练和通透。不过她虽然脸带笑意,但眼眸中始终平静无波,可见心智坚毅,等闲不为外物所干扰。

    众人分宾主坐下,詹文君道:“何郎君方才所言,可否明示?”

    “郭夫人应该已经得到消息,数日前郭勉被刺史府的人堵在长河津口,现在下落何处,尚不知晓。”

    詹文君点点头,道:“不错!”

    那夜之事早已经传回了钱塘,现在不说人尽皆知,但至少该知道的人一个不少全都知道了。

    “那郭夫人也该知道,天师道扬州治的祭酒杜静之对夫人觊觎已久,日思夜寐,不得之绝不甘心?”

    詹文君眸子深处泛起一阵惊骇之色,但掩饰的很好,没有露出破绽,道:“郎君为何有此一言?杜祭酒乃三吴道首,神仙一流的人物,怎么会看到上文君这蒲柳之姿?”

    何濡冷笑道:“神仙?”下意识的望了望徐佑,见他眼观鼻鼻观心,根本没搭理自己,却也自动的省略了后面的一千字,直抓主题,道:“此处只有我等数人,郭夫人不必隐瞒,我既然敢说,自然有我的道理,要不要我详细说说杜静之是怎么跟詹氏求你做妾,又怎么跟郭勉暗中争斗数次,为了你结下了仇怨?”

    詹文君对何濡产生了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沉吟了一会,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道:“且当郎君所言是真,那跟眼下的形势又有什么牵连呢?”

    “杜静之已经买通了贵府的詹珽,也就是你的族弟,通过钱塘游侠儿窦弃,串谋谋取詹氏的族财。跟你在这说话的工夫,想必至宾楼里双方也正相谈甚欢,算计着是将整个詹氏撕烂咬碎之后分而食之,还是快刀斩乱麻,一口囫囵吞下去。”

    “什么?有这等事?”

    詹文君微一蹙眉,道:“千琴?”

    从屏风后应声走出一个素衣女子,跟詹文君相似的打扮,没有梳发髻,只是用丝带束起长发,肌肤细腻,眼神灵动,恨恨的看了何濡一眼,飞快的答道:“还没有收到消息,最近我们的人手都派了出去,四处打听郎主的下落,对钱塘这边松懈了一些……婢子立刻让人去查!”

    千琴转身招了招手,从屏风后又走出一个婢女,她俯耳低语了两句,那个婢女从另一侧的小门离开。

    詹文君又吩咐道:“给几位郎君上茶!”

    徐佑笑道:“不必麻烦了,此地离至宾楼不远,贵属一去一回,盏茶即可,我们坐等就是。”

    詹文君歉然道:“是我一时疏忽,招待不周,徐郎君莫怪。”

    “女郎太客气了,我们进门没有多长时间,可你已经说了三次‘莫怪’,倒显得我等成了恶客……”

    詹文君展颜一笑,如春风化雨,暮云晚晴,说不出的娇美动人,简单的陋室顿时化作了瑶池仙境,让人留恋不已。

    “徐郎善谑,大有庾法护之逸态。”

    徐佑现在听到庾法护的名字已经有些麻木了,莫非偌大一个楚国,只有这位空谷白驹会说笑话不成?

    詹文君面对徐佑何濡这样的猛人,不仅丝毫不怯场,反倒隐隐掌握了谈话的节奏,目视何濡,问道:“何郎君,按你的意思,我家公公出事也跟杜道首有关了?”

    “只要不是蠢材,都知道想要对付詹氏,必须先对付郭勉。没了郭勉的庇护,现在的詹氏不过是放在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而已。不过郭夫人也不必自责过甚,杜静之之所以联合刺史府陷害整治郭勉,背后应该有更大的阴谋和企图,吞并詹氏以威逼夫人就范,只是附带的战利品罢了。”

    何濡眼神闪烁着异样的神采,道:“说的明白一点,詹珽窦弃不过是小人物,看似高高在上的杜静之柳权也只是小人物,真正的大人物都在暗中弈棋,驱使这些棋子做前驱,我倒要看看,这一次的局,谁能笑到最后?”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二十六章 宋神妃

    詹文君秋水般的明眸轻轻眨动,仿佛一粒小石子投入其中,泛起一层层细小又荡漾的波纹,道:“哦,何郎君似乎知道很多事情,指点天下,一派风流,应该不是无名之辈。可京口哪里有什么何姓的世族,或者说,是文君孤陋寡闻……”

    何濡神色归于平静,眼睑垂下,道:“不过寒门小姓,郭夫人没听过也是寻常。况且天下事天下人皆可得知,只看你用不用心,费不费神,与什么世族不世族的关系不大。”

    詹文君笑了笑,又问了徐佑一些途中的见闻和趣事,听说左彣竟是袁阶府中的军侯,出籍后自愿跟随徐佑千里远赴钱塘,很是夸赞了几句。说话的工夫,刚刚奉命离开,去调查至宾楼里发生的事情的那个婢女推开侧门走了进来,到千琴身前低声说了打听回来的情报。千琴点了点头,玉容浮上一丝萧杀之意,转对詹文君道:“女郎,詹珽确实和窦弃在房中密会,说是杜静之取自神鹿的鹿脯失窃,找不到偷贼,所以由至宾楼赔付窦弃一切损失,不计……不计代价,以全詹氏的名声和信义!”

    詹文君叹了口气,道:“詹珽也是糊涂,再怎么说,詹氏也是他立身的根本,联合外人,出卖宗族,要是传出去,他将来如何做人……”

    千琴竹筒炒豆一般,极快的说道:“我看未必,人家可是好算计呢。神鹿的肉价值几何谁也说不清,千金也可,万金也可,真要因此将整个詹氏赔了进去,外人说不定还要赞詹无屈有古仁人之风,破家守信,当为万世之表,谁知晓他竟然是只喂不熟的狗呢……”

    女子说起阴阳怪气的话来,力度果然比男子更胜几分,徐佑不由侧目,这个千琴样貌很说的过去,可说话又急又快,尖酸刻薄,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啊。

    詹文君轻声道:“有贵客在,别嚼舌根。”

    “哼,女郎,这可不是嚼舌根,詹公当年在雪夜中将他捡回来,又怕他长大后受人白眼,才假托说是侍婢所生,好歹给了他一个清白的名分,不至于沦为奴仆之类。詹公离世前的这几年,又让他代掌至宾楼和其他家族的产业,还不是信赖他的缘故?要不然仅仅凭他那点子韬略,没有女郎帮衬着,早就把家业给败尽了!现在攀附上了杜静之,竟然动了反噬恩主的狼子野心,想着就让人生气。”

    “千琴!”

    “女郎,我可不是危言耸听,春秋时楚国的门子良不听阿兄的话,导致后来其儿子子越累及家族。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詹文君听她越说越不像话,连家族的隐秘事都脱口而出,登时露出不悦之色。千琴见她动怒,乖乖的闭上嘴巴,退后两步,不再言语。

    “千琴的话诸位莫要当真,对外也请莫要多言,文君这里先行谢过。”

    徐佑哪里料到这其中还有如此劲爆的八卦,道:“女郎放心,我等不是饶舌之人,此间话出了此门,不会再对他人说起。”

    不过区区一个侍女,脱口就是《左传》里的典故,实在让人汗颜。再联想至宾楼里那些侍者,若照千琴的说法,詹珽只是推到明面上的摆设,实际掌控者是眼前这个詹氏女郎,徐佑实在不能不对她产生一点好奇心。

    詹文君莞尔一笑,秀美的容颜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心跳加速,螓首微侧,对何濡道:“何郎君所言已经证实,但那詹珽既然有杜道首在身后撑腰,又用神鹿这等虚幻莫名之物为借口,如何应对,着实棘手,不知有何良策,还望有以教我!”

    “我进门时就说了,此来正是为了解郭夫人燃眉之急。不过,”何濡睁开眼睛,一字字道:“我指的郭夫人,乃是郭礼之妻,詹氏四娘!”

    詹文君哑然,好一会才道:“何郎君的话倒让文君一头雾水,我若不是詹氏的四娘,又会是何人呢?我若不是,又何必在此跟诸位郎君虚费口舌呢?”

    徐佑也是一惊,不过他城府森严,知道何濡不会无的放矢,也自知自己对钱塘诸事不甚了了,看不出虚实真假,所以一切都交给何濡处理。脸上不动声色,跟何濡保持一致,看上去倒像是两人一般的心思,无形中给了对方很大的压力。

    何濡吟道:“花外子规啼,庭下春恨切。朝朝慕**,夜夜思神妃。这是号称三吴第一才子的陆绪写给郭夫人的诗,夫人到底是何人,就不需要在下明言了吧?“

    神妃?

    徐佑依稀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詹文君反问道:“何郎君莫非是觉得,我跟前夜那个送你千钱的詹四娘长的不像吗?“

    “那夜夜黑无月,四娘又戴着幕篱,我并没看清容颜。”所谓幕篱,是用黑色的纱罗缀于帽檐上,并使之下垂障蔽全身,南北朝时不仅妇人出门要戴,就是世族的男子因为社会风气倾向女性化,也常常戴着出门,以彰显身份不同。

    “可是我的声色跟她不同?”

    “她没有言语,只她身边的婢女说了几句话,道明了她们的身份,所以也无从听闻。”

    “那郎君一定见过宋神妃了?“

    “我虽然数次往来钱塘,但宋神妃乃是郭勉的家妓,颇得宠爱,非郭府的座上客,等闲难得得见。”

    “这就是了,既然没听过两人的声音,也没见过两人的容貌,如何断定我是宋神妃,而不是詹文君呢?”

    宋神妃!

    徐佑终于记起来了,在长河津口,等候过关的间隙,听四周的闲汉议论金旌船上的郭勉时,曾提到过宋神妃这三个字,说她的惊鸿一曲,跟雪泥酒都是郭勉的看家宝贝,而郭勉郭狗奴也因此被戏称为“雪泥惊鸿”,虽然这个雅号跟他的个人形象差之千里。

    何濡的眼光下移,停留在詹文君的双手上。她的手形极美,葱白如玉,芊芊细细,手指不仅修长,而且和手掌的比例维持在一个最佳的范围内,也就是后世常说的黄金分割点,从视觉和精神的双层角度给予别人近乎完美的享受。

    但徐佑何等的眼力,还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找出了一个小小的瑕疵——她的左手食指的指尖竟有一处几不可见的崩口——虽然从詹文君的衣着打扮来看,不像是很讲究外在的人,但正因如此,一双手还保持的如此绝美,更显得这样的瑕疵应该是在不可避免的客观条件下造成的,而不是一时的不慎。

    詹文君被两人的目光落在手上,却也没有羞恼的神色,反倒大大方方的伸出双手,前后翻转来看了看,眼眸里透出恍然的意味,道:“原来何郎君和徐郎君是凭一双手猜出我的身份的,可笑刚才神妃还自以为得计,洋洋自得了许久呢。”

    徐佑暗赞一声,此女好生了得,刚才瞒的淡然自若,这会又承认的干脆利落,让人难以生出恶感,待人接物的本事历练到这等地步,想来也不是常处深闺的詹文君所能做到。

    “莺声柳色,第闻亥豕鲁鱼;凤管鸾筝,莫辨浮沉清浊。”何濡淡淡的道:“宋神妃以一张鸾筝宣艳名于钱塘,以一曲惊鸿倾妙音于四方,我要是连你都认不出来,又怎么敢夸下海口,要帮詹四娘天大的忙呢?”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二十七章 指尖起惊雷

    筝,战国时兴盛于秦地,李斯《谏逐客书中》述及秦国乐舞的一段说:“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呜呜快耳者。真秦之声也。”所以筝也称为秦筝!

    秦筝何人所造?

    这个问题向来众说纷纭,一般认为是秦朝蒙恬所造,但唐朝的杜佑在《通典》里对此提出过疑问,霓虹国的田边尚雄在他的《东 洋音乐史》中就提出了筝是战国末期从西方传入秦国的观点。但霓虹国的另一学者林谦三则认为田边尚雄的论据不足。所以秦筝之父的名头,很可能在将来要落到另一个考据大国棒子国的手里了。

    至于弹筝的指法有很多种,但无一例外,最常用到的就是指甲。古时弹筝与后世不同,用的是肉指而非甲片之类的假指。最早出现用假指的记载,见于宋??陈饧《乐书》,其《鹿爪筝》一目云:“梁羊侣素善音律,自造采莲歌,颇有新。致妓妾侍列,穷尽奢靡。有弹筝陆大喜者,著鹿骨爪,长七寸,古之善筝者不独此也。”

    此时的楚国或许还没有鹿骨爪出现,或许已经有了但宋神妃并不习惯使用,所以在弹筝时造成了指尖的残缺。徐佑的前身是一个武夫,对音律之事一窍不通,在记忆里也就没有这方面相关的记载。

    不过,何濡观指裂而判断出宋神妃的真实身份,虽是牛刀小试,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份智计,果然不负阴符四相之名。

    千琴今天是跟何濡杠上了,小女孩都是记仇的人,分外看不了他得意,小声嘀咕道:“说不定私下里见过神妃阿姊的样子,故意装作不认识。有些人呢,就爱故弄玄虚来抬高自己,没得让人恶心……

    她的声音恰好能让房间内的众人全都听到,可这次却像是集体聋哑了一般,没人接话,也没人搭理她,一时都陷入了沉默当中,气氛开始逐渐变的有些尴尬。

    何濡是绝对不会管气氛如何的人,老神在在的低垂着头,任谁也看不透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宋神妃也许是调节气氛的高手,可她自从跟了郭勉,已经不需要以色相示人,行事只看自己的喜好和心情,这会她的眸光只在何濡的脸上徘徊不去,似乎对他这个人十分的感兴趣,哪里还有心思搭理别的事?

    徐佑左右看了看,笑道:“既然大家说开了,也不必因此伤了和气,毕竟我们来此是想帮忙,而不是添乱。女郎如果信得过我们,能不能请詹女郎出来一见?”

    宋神妃从何濡脸上收回眸光,道:“真是不巧,四娘昨天一早就去了别处办点小事,今天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至于我为何要冒用她的身份,一来是听到有乞儿要来报恩,觉得有趣;二来嘛,也想听听乞儿口中声声说的天大的忙,究竟为了何事。现在看来,我这次胡闹,却是胡闹的对了,不然与诸位郎君失之交臂,可要误了四娘的大事。”

    徐佑见何濡还是不答话,想必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到正主是绝对不会开口谈正事的,并且心中也有许多疑问要跟他私下沟通,当下也没跟宋神妃继续闲聊的兴致,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么先行告辞,等詹女郎回来后,若是有了应对的法子也就罢了,若是一时计短,想听听我等的拙见,可派人到至宾楼里知会一声。”

    说完对宋神妃施了一礼,转身往门外走去,何濡紧跟其后,却是连礼数都免了。左彣走在最后,他出身奴籍,惯做逢低的姿态,道:“我们初至钱塘,诸事纷杂,所以两位郎君性子急了一点,并没有别的意思,失礼之处,我在这里代致歉意。”

    宋神妃目送徐佑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的青石小路上,唇角溢出一丝笑意,道:“有趣,实在有趣……”

    千琴俯下身子,扬起了脸蛋,双手放在宋神妃的臀侧,轻轻的用手捏了一捏,隔着薄薄的纱裙透出诱人的形状,低声笑道:“我家神妃阿姊可是从来没在男子身上吃过亏的,今天被人家视若无物的感觉如何,是不是连贝齿都快要咬碎了呢?”

    宋神妃低下螓首,垂在额头边的青丝正好落到千琴的唇边。她像一只受宠的小猫,张口去咬那缕摇摆不定的青丝,却扑了一个空,仰头发出咯咯的笑声,听起来颇有几分魅惑的味道。宋神妃轻抬玉臂,宽大的袖口顺势往下滑动了三分,露出洁白无瑕的皓腕,微微弯曲的食指贴着千琴的眉心滑到鼻尖,然后来到一双薄薄的红唇上,随着千琴一声低吟,整根食指悄然没入了她的檀口之中。

    “若是世上的猫有一天不喜欢吃腥,那可不是猫的错,知道吗?”宋神妃的食指慢慢抽了出来,指尖的水渍闪着亮亮的光,放到自己的唇边,香舌微吐,津液交织,眸子里却还是没有一点的波澜,冷静的让人心悸,道:“四娘几时回来?”

    “要是路上没什么波折,应该今晚亥时抵达钱塘。”

    “嗯,四娘这几天为了郎主四处奔波,实在是辛苦了。家中的事,能为她分担一些,就分担一些。你先把人手撒出去,监视至宾楼里的所有动向,我要知道从现在开始,詹珽和窦弃都说了什么,分别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一点都不许有遗漏!”

    千琴袅袅站起,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眸中全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道:“诺!”

    等千琴离开,宋神妃在房中枯坐,过了不知多久,那个看门的白发老仆颤悠悠的走了进来,弓着背,喘着气,道:“见过夫人。”

    “奇伯,徐佑的武功可像传闻中的那样厉害?”

    “徐佑?”奇伯浑浊的双眼眨了眨,咳嗽了几声,道:“他身上有伤未曾痊愈,不足为虑。”

    徐佑被誉为年青一代最有可能在二十岁前突破五品的天才高手,可在这个吹口气都要上西天报到的奇伯眼中,却只得到这样四个字的评价:

    不足为虑!

    宋神妃似乎十分信任奇伯的判断,道:“那,何濡呢?”

    “不会武功,一点底子都没有,很是普通!”

    宋神妃笑了笑,娥眉上挑,眼如月牙,煞是好看,道:“不会武功的人,却未必普通。“

    奇伯的嗓子仿佛夹杂一口浓痰,说的话并不十分清楚,道:“肩不能担百斤粟,手不能缚日中鸟,连武功都不会,这个人……咳,咳,还有什么鸟用呢?”

    晋时郭璞作《玄中记》,里面说:“东南桃都山,上有大树,名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一天鸡,日初出,光照此木,天鸡则鸣,群鸡皆随之鸣。”所以鸡又名日中鸟,寓意吉祥,又能趋利避害,吃蝎子蜈蚣等毒虫,所以晋时人家的门画也从画虎变成了画鸡。

    听奇伯口出秽语,宋神妃不仅不恼,反而噗嗤一笑,知道不能跟他计较这个话题,要不然说到天黑也说不明白,直接问了下一个问题,道:“那个左彣左郎君,身手又如何?”

    “步伐稳健,气息绵长,神光聚而不散,应该只差一步就能迈入小宗师的境界了。要是夫人对这三人不放心,最需防范的,就是此人。”

    “知道了,辛苦奇伯了!等郎主平安回来,我定在他面前好好的给奇伯记上一功。”

    奇伯摇摇头,转身往外面走去,道:“如今这世道,人能活着就是天大的福气了,什么功劳不功劳的,你记得,我却不记得,郎主也不会记得的……还是别多话,别多事的好……”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二十八章 不濡其翼

    回到至宾楼的院子里,秋分听到人声,从房中走了出来,见到有外人在,乖乖的束手站立,,道:“小郎,你们回来了?“

    徐佑点了点头,指着何濡笑道:“这是何郎君,以后跟咱们一起在钱塘定居,快过来见礼。”

    秋分恭敬的施了一礼,道:“婢子秋分,见过何郎君!”

    要是按照传统的礼仪,她其实是应该跪下行礼的,不过徐佑交代过她,等闲不许下跪,所以只是躬身而已。

    何濡知道秋分是跟随徐佑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心腹之人,尤其当初在义兴时面对沈氏的恶奴不卑不亢,很合他的口味,态度比起对左彣来说,简直天壤之别,伸手虚扶了一下,道:“不必多礼!”

    徐佑眼角的余光看到院门外两个青衣侍者往这边探出脑袋,突然大声问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在院子周围逗留的?”

    秋分道:“是有侍者过来问起小郎的去处,我说你们到钱塘湖赏景去了,又问几时回来,要不要准备膳食什么的,我斥了他们两句,回说要用膳自会吩咐厨下,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异常了……小郎,我没说错什么吧?”

    看来詹珽也不是蠢材,应该安排有暗桩盯着詹文君的居所,所以看到自己这一行人去过那里,故而派人过来打听消息。

    “还是你机灵,这样回他们再好不过。去吧,让厨房送点酒菜过来,你在那边看着他们做,免得动什么手脚。”

    秋分领命去了,到了院门外,和那两个偷窥的侍者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垂丧着头,跟着她一起离开。

    徐佑叹道:“看来这至宾楼是不能住了,明天还得去找宅子。何郎君……哈,说起来竟然还没问过你的表字,何郎君叫着太生份……”

    何濡一副你才想起来的傲娇神态,道:“我自幼蒙叔父赐字其翼!”

    “风虎,我来考考你,何郎君的字出自何典?”

    左彣笑道:“郎君这是戏弄我呢,我虽然识几个字,但腹中的才学哪里比的上两位郎君,实在不知有何典故!”

    徐佑也是一笑,道:“这个字大有来头,单单此字,就明白何郎君毕生所求,非一般人所能仰望。”

    何濡面对徐佑如此调侃,心中作何想不得而知,只是歪着头,斜眼瞪了过来。左彣见他这般作态,兴趣徒生,道:“还请郎君赐教!”

    “毛诗中有《候人》一篇,归结起来是十个字‘君子沉下僚,庸才居高位’。何郎君的字出自‘维鹈在梁,不濡其翼’这一句,意思是说鹈鹕站在鱼梁上,只须颈一伸、喙一啄就可以吃到鱼,不必入水。所以然者,是由于地位特殊,近水鱼梁乃可不劳而获。濡,字其翼,少了一个不字,可知何郎君高风亮节,不愿与世俗同污,此等节气,风虎你要好好学学。”

    左彣谨守本分,徐佑能开何濡的玩笑,无伤大雅,他却不能顺杆子瞎凑趣,道:“何郎君经天纬地之才,有这等志向也在情理之中,我不能及。”

    何濡冷哼一声,道:“我倒一直忘了问,七郎熟读五经,书法又是一时之冠,究竟师从何人?”

    徐佑没想到引火烧身,打个哈哈糊弄道:“以我徐氏的家学,府中藏有几位名不显于世的大儒恐怕不稀奇吧?我自幼随侍身侧,耳濡目染,学了些皮毛,不足为达者笑。”

    这个理由谁都知道靠不住,但谁也没办法进行反驳,何濡也不是当真要追问此事,不过是徐佑调侃他,故而反击而已。

    三人进了房间,关上门,徐佑径自问道:“你以前见过宋神妃?”

    何濡摇头,道:“确实未曾见过,今日说来也险。起初真的被她骗了去,以为是詹文君本人。后来还是看千琴的言语举止,对她虽然亲近,却并不像是主仆,尤其提到詹老侍郎时,称呼詹公而不是郎主,且将家中的隐秘事毫无遮掩的脱口道出,这才心中生疑。再者宋神妃听闻詹珽谋夺家财一事,固然惊讶莫名,但更多是叹息而不是恼怒,这也于理不合,所以才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发现指尖有裂痕,再想到传说中宋神妃爱白衣,懒挽髻,所以才发现了对方是李代桃僵的西贝货。”

    真相只有一个,推理自然也不是拍脑门子得出的结论,何濡能从点滴微妙之处发现蛛丝马迹,层层叠叠,抽丝剥茧,找到最后的答案,没有缜密的思维和惊人的眼力,很难做到这一点。

    徐佑沉思片刻,道:“你当真要帮詹文君渡过这个难关?要知道杜静之可不好得罪,杜静之身后的刺史府,更不好得罪!“

    何濡笑道:“七郎可是怕我把你带进万劫不复之地?”

    “怕我倒是不怕,主上特意将我安排在这里,有顾陆朱张四姓照看,只要不是做出谋逆之事,想必柳权也不敢拿我怎么样。至于杜静之,是有些麻烦,但天师道跟徐氏多少年的交往,总归也会有办法应付的。只是,”徐佑望着何濡,道:“为了帮一个送了你千钱的陌生人,却在我们立足未稳的时候,得罪三吴最强大的两股势力,其翼你精通阴符奇术,这样的赔钱买卖,到底做得,还是做不得?”

    “赔钱的买卖,肯定是做不得的。但买卖之道,不在于一时的得失,如果往远处看,帮了詹文君,救了詹氏,可以让郭勉欠下一个好大的人情。郭勉纵横三吴多年,从来只有别人欠他的人情,要不是此次祸不单行,他被各方势力层层围困,无法脱身,也用不到咱们来救詹氏。七郎,昨天晚上我还在想,你也许真的有福星高照,要知道,这样绝佳的机会,十年之内,可能也只能遇到这一次了。为了长久的利益,眼前这点小麻烦,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郭勉?”

    徐佑皱眉道:“他的金旌船现在估计已经做了刺史府后花园的游玩之舟,区区一个商人,再有权势在柳权面前都是枉然,既已闹到这步田地,命恐怕都保不住,给他人情又有何用?”

    何濡笑了起来,道:“郭濡要仅仅是三吴的一个豪富商贾,对我们自然毫无用处。但他的背后,却站着一个人。”

    徐佑想起左彣曾经说过的话,道:“江夏王?”

    何濡奇道:“原来七郎也知道这一节……”

    “听风虎提过,他耳目灵通的很。”徐佑指着左彣笑道,左彣连道不敢。

    徐佑放过了他,又道:“不过江夏王什么身份,往来紧密的商人应该也不在少数,郭勉就是跟他能扯上点关系,也未必多么的亲近。再说这次是柳权亲自动的手,不是别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郭勉的面子,足以说动江夏王保他吗?”

    何濡对左彣道:“风虎,麻烦你到外面守着,三十尺内不要有人!”

    左彣看向徐佑,见徐佑点头,道:“明白,何郎君放心!”

    等左彣开门出去,何濡低声道:“郭勉跟江夏王的具体关系,我还在查,但有一点可以保证,他们之间绝对比你想象的要亲近的多。如果非要找个合适的形容,我觉得,江夏王安休若除了自己之外,最信任的人里面,郭勉郭狗奴不能排进前三,也应该能排到前五之内!”

    徐佑这次是实实在在被惊到了,好一会才道:“你是说,郭勉其实是安休若的心腹?”

    “这个绝对错不了,三吴之地,囊括天下财富的十之**,但凡有点野心的人,都不会放过这里,安插心腹之人进行经营,是预料中事……”

    野心?

    安休若是诸皇子中实力最为雄厚的一个,特进,侍中,车骑将军,领荆州刺史,都督荆、楚、雍、豫、江五州诸军事,整个楚国三分之一的兵权在他掌中,又骁勇善断,颇受圣宠。这样的人,已经位极人臣,还要有野心,莫非想取太子代之不成?

    徐佑沉默不语,何濡抬起头,眼中掠过一道奇怪的神色,道:“并且,我总觉得郭勉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而这个不对劲的地方,却仿佛是解开他跟安休若之间谜团的线索……”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二十九章 旬月之约

    何濡的谋划其实很清楚了,柳权和杜静之既然联手对付郭勉,短时间内詹氏已经失去了在钱塘最为可靠的依仗。没了郭勉的庇护,前有窦弃这样的无赖,后有詹珽这样的内贼,可以想见,要不了十日,詹氏的家财将被劫掠一空。

    何濡选择在这个节点上介入,正好解了詹氏燃眉之急,对郭勉来说也是雪中送炭之举。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有了这样的开局,跟郭勉日后的交往自然顺理成章。

    至于何濡为什么如此费心的结交郭勉,最终目的不外乎是为了将来有一日能够敲开江夏王府的大门。

    只是,江夏王安休若,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在楚国,除了皇帝安子道和太子安休明,安休若的地位最为举足轻重,徐佑既然不容于太子,为日后计,能够走通安休若的门路,确实是一条可行之策。

    徐佑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至少在当下看,何濡和自己的目标是一致的。他虽然自负聪明才智,但毕竟初来乍到,对楚国上上下下的人和事了解的不太详尽,有了何濡这些年的潜心绸缪,能够少走许多弯路。

    “其翼,杜静之是三吴道首,对信众有莫大的影响力。只要他说窦弃丢失的鹿脯是神鹿的肉,那就是神鹿的肉无疑,如果不能从这一点上驳倒他,詹珽无论赔付窦弃多少钱财都是顺理成章的事。可要驳倒杜静之,谈何容易?扬州治的祭酒,在天师道里的地位恐怕不在鹤鸣山七位大祭酒之下,当世除了孙冠,恐怕没人能让他改口。杜静之老谋深算,看似简简单单,信手涂鸦布下的这个局,其实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何濡目光连闪,道:“七郎说的是,如果想要正面跟杜静之对抗,以咱们现在的实力,肯定毫无胜算。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不必驳斥!”

    他冷冷一笑,道:“神鹿?真是老而不死是为贼,什么无耻的话都编造的出,这次我要让他自食恶果,好好的栽一个跟头!”

    正在这时,房外传来争执声,秋分怒道:“我们掏钱住店,你们凭什么赶人?至宾楼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女郎莫恼,并不是鄙店赶人,只是你们的过所有些不妥,所以……”

    “闭嘴!”左彣一直在门外守候,这会也赶了过去,道:“我们从晋陵到钱塘,一路经过多少关津,过所查了没有百遍,也有十遍,还从来没有说不妥的。你们区区一家逆旅,难倒比官府的皂隶还懂这些不成?”

    “这位郎君,话不能这般说,你们的过所上注明要到钱塘编户入籍,可我们刚去县衙查了,黄籍上并没有录诸位的名姓。真要闹将起来,县衙派人来追查,你们也吃罪不起!所以奉劝一句,还是尽早离去,免得大家为难。”

    当时的户籍分黄籍和白籍两种,黄籍是江东本地人,也就是南人的籍贯,而白籍是专门针对五胡之乱后渡江的北人,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白籍的齐民不需要纳税服役!

    房门打开,徐佑和何濡一前一后走了出来,见院内站着六个青衣侍者,还有一个锦衣中年男子,看样子应该是至宾楼的管事,态度颇有些趾高气扬,说出来的话更是没来由的让人心中起火。

    “是吗?钱塘顾县令亲口告诉你,说我等的过所是假的?”

    锦衣管事看了过来,知道是正主露面,拱了拱手,笑道:“凭几位郎君,还惊动不了钱塘令……

    何濡上了前去,立在秋分身边,对那名管事模样的人劈头盖脸一通言辞,道:“钱塘有户一千五百,故而置令,其下有丞、尉、主薄、录书史、门下书佐,功、户、吏、金、兵、法诸曹椽史,还有狱门、都亭、贼捕等职吏散吏,共计八十六人,不知尔等惊动的是其中哪一个?”

    徐佑熟知历史,秦汉以来,县分大小,千户以上设县令,千户以下设县长,这个跟楚国一致。但在魏晋之后,南北朝期间,秉承一贯的一州一郡一主官制度,县令以下不再设县丞、县尉等佐贰官,取而代之的是主薄。主薄本来只是县令的秘书而已,但没有了丞、尉等副手,主薄的权力和作用日益增大,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二把手,集丞、尉之权于一身,民政军政一把抓,甚至有架空县令的可能性,到了后期已经需要中央进行任命。

    但听何濡所说,楚国的县制明显有了改变,这也是徐佑决定留下何濡的原因之一。要是还按照他之前记忆里的历史去认知这个世界,一不小心,就会走到深沟里去了,身边有一个熟知天下事的谋主,真是有种随身携带谷哥的感觉,别提多么省心了。

    “这个……”锦衣管事憋的脸红脖子粗,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徐佑对其报以深深的同情,因为所有跟何濡说话的人,都会有这种被气到便秘的无力感。“我找的户曹丁椽史!”

    “我谅你也只能把门路走到户曹椽史这一步,他不过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史,就算把我们的过所放在眼前,又能分辨出什么真假来?”何濡宽袖一甩,轻蔑的眼神几乎能让人七窍出血,道:“至宾楼,我们是住定了,想赶我们走,可以!请顾县令来吧!”

    “你,你……”

    锦衣管事怒极反笑,道:“等着,我还不信,在至宾楼里有逐不走的恶客!”

    说完带着侍者狼狈离开,何濡懒的多看他们一眼,转头对秋分道:“你是七郎身边的小娘,身份尊贵,何必跟这等下人枉费口舌,再有聒噪的,直接打出去就是!”

    秋分小声道:“我怕给小郎惹麻烦……”

    何濡笑了起来,不冷不傲不嘲讽,柔柔的,带点宠溺,映着他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眸,竟有了几分让人心动的魅力。

    “怕麻烦的七郎,还是七郎吗?有时候越是怕麻烦,麻烦越是会来找你,所以不必担心,想怎么做,就去怎么做,真要惹出什么不得了的麻烦,有七郎,有风虎,还有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秋分虽然在徐氏的时候备受徐佑宠爱,但也不是骄纵的性子,听何濡这般说,只是感激的对他点点头,却没有受其教唆的意思。

    “别教坏小丫头!”徐佑瞪了何濡一眼,道:“钱塘人杰地灵,不知暗中藏着多少英雄,就咱们三个绑一起也未必够人家塞牙缝的。说的跟你是钱塘令一样,真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把钱塘湖给占了呢?”

    封山占水是门阀政治得以存在的经济基础,可钱塘湖现在还没有后世那么大的名气,并且水利未修,一旦大雨,立刻泛滥成灾,一旦大旱,立刻干涸见底,景致就不显得那么漂亮,所以侥幸从世家贵族的口中逃脱,成为漏网之鱼。徐佑在来时的路上就幻想了一下,要是能把钱塘湖,也就是鼎鼎大名的西湖变成徐氏的私有财产,这种成就感,应该不下于**丝逆袭了女神。

    当然了,这只是幻想而已,天下之美景,应该属于天下人共有,圈起来成为特权阶级的玩物,未免太狭隘,也太无耻了一点。

    何濡哼了一声,道:“七郎品味之差,我不忍多言。区区钱塘湖,在三吴的名湖中都排不上号,就是占了又有何难?要不要打一个赌,将来若是我占了钱塘湖,七郎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要求?”

    徐佑笑道:“个人眼光不同,以我看来,日后流传后世,千年不衰的名湖,必然有钱塘湖的一席之地。至于打赌,你这么迫不及待的逼我答应,肯定是一件让我十分为难的事,既然为难,我又怎么会蠢得跟你打这个赌呢?”

    何濡并不沮丧,徐佑如此谨慎,其实他心里是高兴的,毕竟没人愿意辅佐一个冲动无谋的粗汉,道:“没关系,这个我不急,以后有机会,再跟七郎打赌不迟。”

    “哦?你倒是志在必得……这样吧,免得你说我小家子气,给你个机会,咱们来打一个短期内可以验证的赌注,你要是赢了,你的要求,我答应可以考虑,但不是一定同意。”

    “可以!七郎说吧,赌什么?”

    “我赌旬月之内,钱塘湖可以名动三吴,成为诸湖之冠!”

    何濡脸现讶色,道:“七郎,你可想好了,为钱塘湖扬名不难,可旬月之内,想做到这一点,怕是……”

    徐佑淡然道:“非但在旬月之内,而且还要和你挽救詹氏的计划结合起来,火趁风威,风助火势,成一石二鸟之计!”

    何濡终于失了镇定,惊道:“七郎已经猜到我的计划了?”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第三十章 相见争如不见

    这也难怪何濡惊讶,刚才徐佑还一本正经的说杜静之布下的这个局是无解的死局,可转脸就猜到了他的破局之道,如此智计,实在让人骇然,也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徐佑低声道:“你的计划,是不是准备以神棍对神棍?”

    “神棍?”

    以“棍”为贬义出现的具体时代不可靠,比如神棍、赌棍、恶棍、淫棍、光棍等等,徐佑知道自己又一不小心用了他人听不懂的词汇,解释道:“装神弄鬼之辈,皆可称之神棍!杜静之,可不就是三吴最大的神棍吗?”

    “神棍?哈,这个称呼好,以后遇到杜静之,我可用此灭灭他的颜面!”何濡老实不客气的将这两字占为己有,然后凝目望着徐佑,半响方道:“原来七郎真的料到我心中所谋,若不是亲耳听闻,我怎么也不会信……”

    徐佑微微一笑,道:“其实还是听你说不要跟杜静之正面对抗,我才灵光乍现,顺着这个思路往深处思索了一番。也许这就是愚人千虑,必有一得吧!”

    “七郎谦逊,我看这叫天下智谋之士,所见略同!”

    徐佑正要说话,从院落外进来一个人,正是白日见过的詹珽,他来到众人近前,施施然笑道:“方才下人们不懂礼数,慢待了诸位,且看在鄙人薄面,不要见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这句话对何濡是没有任何约束力的,他眉头一皱,道:“奴仆做完恶人,主人又来做好人,我们又不是三岁稚子,使这些下作的勾当有何益处?有话直说,绕弯子,玩心计,你这个天天沉迷于博戏的不学无术之徒,又能绕的过谁,玩的过谁?”

    魏晋南北朝是赌博盛行的朝代,上至皇帝公卿,下至齐民百姓,无不沉迷其中。何濡说的博戏也是赌博的一种,称为六博。据《颜氏家训》记载,博戏是两人对局的玩法,开始时两人相对坐,棋盘为12道,两头当中为水。把长方形的黑白各六个棋子放在棋盘上。又用鱼两枚,置于水中。比赛双方轮流掷琼(即骰子),根据掷采的大小,借以决定棋子前进的步数。棋子到达终点,将棋子竖起来,成为骁棋。成为骁的棋,便可入水“牵鱼”获筹,获六筹为胜。

    詹珽脸色大变,道:“何郎君,我自认对你无得罪之处,为何口出此诛心之言?”

    何濡从鼻子发出一声冷哼,眼角朝天,道:“丑颜陋貌,观之作呕!”

    一言以盖之:我嫌弃你长得丑!

    詹珽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钱塘地界,竟然有人敢这么侮辱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也顾不得再装出一副仁人君子的样子,铁青着脸,高举双手拍了两下。

    密集的脚步声响起,呼啦啦冲进来二十多人,一色的黑衣,上着裲裆,下穿缚裤,手中持有一米多长的殳。殳,也就是一种类似于棍棒的兵器,前面有棱和刃,积竹木为杆,成八菱形,外面缠着丝线。殳的杀伤力虽然不能跟锋利无比的刀剑相比,但胜在长度和重量,用于游侠儿打架斗殴,可是堪比后世“板砖”的神器。

    这帮人在詹珽身后分成两排站立,一个个凶神恶煞,杀气腾腾,用犀利的眼神对徐佑等人进行精神上的压制和恐吓。

    “我还当怎么逐咱们走呢,原来找了游侠儿。这样直接点多好,既然早安排了伏兵,刚才何苦费那么多唇舌?”

    “这叫先礼后兵,我仁至义尽,就是逐了你们,旁人也无话可说!”

    何濡冷笑道:“詹无屈,都说你量小器狭,少勇无谋,但好歹也是士族出身,老侍郎的本事没学到一成,只会用这些不入品的手段,没得辱没了先人,还说什么先礼后兵?没得笑死了人!”

    徐佑也没把眼前这二十多人放在眼里,什么游侠儿,不就是他那个时空里的小青皮吗?他们对普通老百姓是一大害,可比起那些心黑手辣的劳心者,只会打架的劳力者,其实是天真可爱的!

    “我怎么听人说钱塘詹无屈侠义仁心,精明能干,要不是他,詹氏的家业早两年就败的干净了?”

    “世人多以讹传讹,谁知其间别有内情?我甚至怀疑,这些言词都是詹珽派人暗中宣扬,来为自己传名的把戏。”

    詹珽一言不发,双目死死的盯着何濡,大有吃其肉饮其血的架势。

    左彣怕有意外,不动声色的往何濡所在的位置移动了两步,右手握着剑柄,一旦有变故,剑幕张开,能将徐佑、何濡和秋分都护在身后。

    “不会吧?我看无屈郎君不像是那样不要脸的人……嗯,也说不好,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上,君子儒有,小人儒也是有的!”

    《论语??雍也》里孔子对子夏说: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简单点说也就是君子和伪君子的区别。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七郎此语之精辟几乎可以跟昙千那和尚品鉴人物时的状语相媲美。”

    詹珽被两人的嘴炮喷的几乎要溢血而死,如何在这里待的下去,恶声道:“君子也好,小人也好,你们说的不算。不过,能不能让你们在钱塘过的安稳,我说的可从来是作数的!”

    说完掉头离开,片刻后,窦弃头戴折上巾,身着褐色宽袍,腰间挎着紫艾刀,穿过人群走了进来。他一眼看到何濡站在徐佑身边,喝道:“好老革,果然是一伙的!我说无缘无故出来帮什么腔,真是恶狼生了个贼狐狸,都不是好种!”

    老革是骂人的话,《三国志》里记载彭漾骂刘备就是用的“老革”。革也是兵的意思,古时重文轻武,骂人老革已经是很严重的羞辱了。并且窦弃的话里辱及祖宗,就算没有鹿脯这档子事,跟徐佑等人,也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掌嘴!”

    徐佑刚刚发话,左彣的身子一闪,蓦的突进到窦弃身前一尺地,抬起左手,往窦弃的右脸袭来。

    窦弃大惊,腰间紫艾刀来不及出鞘,单掌下压刀柄,刀身一个翻转,刃尖朝上横在了半空,正好挡住左彣的指掌间。

    同时微一运力,长刀离鞘下落,落在手中,宛转一挥,刀光如练,划过一道半圆的弧线,砍向左彣的腰腹要害之处。

    “好!”

    “行主这一招真是厉害!”

    “那老儿也算快了,可跟行主一比,简直不值一提!”

    四下里响起众游侠儿的马屁声,如潮拍岸,连绵不绝。窦弃也为自己的应变感到得意,不仅挡的好,攻的也妙。正幻想着下一刻紫艾刀破开对方肚肠时那悦耳的撕裂声,左脸突然一疼。

    “啪!”

    窦弃整个身子横飞数米,重重的砸在了地上,装饰华美的紫艾刀也脱手掉到了更远的树下,半边脸肿的不成样子,口角流出血迹。

    “啊?”

    “发生什么了?”

    “行主怎么……怎么……”

    众游侠儿面面相觑,根本没看清刚才怎么回事。也只有徐佑明白,左彣第一招其实是虚招,只为投石问路,落子弈棋,最多用了一成的劲道。等窦弃做出了反应,并且招数用老的时候,闪电般使出右手,打了他一记十成十的耳光。

    窦弃能在钱塘混出名声,也有几分狠劲,被左彣瞬间击败,非但不怕,反倒吐出满嘴的血沫,高升喊道:“上,全给我上,死活不论!那个小娘留着,晚上给兄弟们开开荤!”

    众游侠儿仗着人多,齐齐一声喊,持殳围了上来。

    “上!”

    七八根殳从四方攻来,或成平刺,或成竖砸,或成横少,看上去有章有法,不像乌合之众。

    何濡神色一动,口中喃喃道:“四平势,跨剑势,骑马势……劈山势……”|

    锵!

    左彣长剑在手,寒光四溢,足尖点地而起,身法迅疾而飘忽,如狼如羊群,碰着即倒,挨着即伤,剑出则殳断,手下无一合之将。不过他多用肩、肘、膝和剑背等部位攻击,只薄施惩戒,并没有杀人。

    转瞬之间,地上满是哭爹喊娘的惨叫声,殳杆更是断的四处都是。左彣收剑归鞘,气不喘,声不颤,道:“郎君,这样教训他们可好?我念着咱们总要在此定居,要是杀人,恐怕县衙那一关不好过。”

    “你做的对!光天化日之下,杀了人总归是麻烦事,况且这些人又未必个个该死!”徐佑轻笑道:“不过风虎你莫非有个人喜恶不成?怎么这几个伤的重了些?”

    徐佑指的那三个人,一个人断了左臂,一个断了左手三指,还有一个却是折了腿骨。这会也是他们喊的最为凄惨,其他的看起来鼻青脸肿,但都是皮外伤不碍事,叫的惨,或许是做给窦弃看的。

    打群架这种事,总有人出工不出力,古今亦然!

    左彣赫然道:“这三人的功力要高出旁人一大截,下手又刁钻狠毒,混战中难免会照顾不周……不过都是断骨而已,找大夫接上,百日即可痊愈。”

    徐佑倒是奇了,左彣的武功怎样,这一路来他是烂熟于心。对付钱塘县几个游侠儿,竟然会收不住手,可知这三人的武功已经不是街头小混混的级别,难倒还能入了品不成?

    左彣看出徐佑的疑惑,道:“这三人的真实功力并不足道,只是使出的殳法颇有些门路,彼此配合巧妙,攻守兼备,要不是他们没有学过修行气息之法,恐怕一时还不容易对付!”

    “还有此事?”

    徐佑方才在一边观看,已经看出这群人的殳使的似模似样,可毕竟没有亲自下场,体会没有左彣的深刻。

    一扭头看到何濡,正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满院子的断殳,想起刚才似乎听到他嘀咕什么四平势、跨剑势的话,眼睛悄悄眯了起来,突然问道:“其翼可是知道这殳法的来历?”

    何濡的脸上浮现出一股寂寥之意,用只有身边几人听到的声音,道:“这是北魏的沙门殳法,是我恩师支道安所创,因我不曾习武,仅有我的师兄清鸾学得……”

    之前何濡曾跟徐佑提过,五年前他和恩师一道从北朝逃回了江东,却没听提过所谓的师兄。

    “清鸾现居何处?”

    “他也与我们一同来了江东……只是我为了心中所谋之事,早早离开了恩师,也不知道师兄现在去了何处……”

    徐佑目光扫过想从地上爬起的窦弃,提起一根断殳,走过去对准脑后砸了下去。

    扑通一声,窦弃软绵绵的趴在地上,彻底昏迷了过去。

    徐佑扔掉断殳,拍了拍手,又走了回来。秋分从怀中掏出小帕,给他细心的擦去手上的灰尘。

    徐佑笑了笑,由的她去,悠悠道:“那就是说,你这位清鸾师兄,很可能就住在钱塘喽?”

    左彣道:“这个不难,既然这群游侠儿会何郎君师门的殳法,跟着他们自然就能知道贵师兄是否真的在这里!”

    何濡默然无声,过了一会,微微叹了口气,道:“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顺其自然吧!”

     【公告】联赛新赛季引爆改编热潮!

    if(q.storage('readtype != 2 && ('vipchapter < 0) {

    (';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4942/ 第一时间欣赏寒门贵子最新章节! 作者:地黄丸所写的《寒门贵子》为转载作品,寒门贵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寒门贵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寒门贵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寒门贵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寒门贵子介绍:
徐佑从昏迷中睁开眼,看到胸腹间渗出的一丝血迹,茫然四顾,却见证了一个永远在流血的时代! ——看前世纵横金融界的狐帅如何在这个乱世立江左,踏青云,算庙堂,定乾坤,平南北,开盛世,这是一本关于日月、阴阳、君臣、南北、佛道、贵贱的书,冷静中审视历史,惶恐中评点人物,很轻松,也很有趣!寒门贵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贵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贵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