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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拙眼     北齐帝业txt下载     北齐帝业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互市

    “朕这里还有一个条件,只要贵使答应了,那么从今往后,贵国想要有多少战马,朕便给多少战马……”

    昭阳殿内如同一枚石子落下惊起了片片涟漪,徐陵蓦然抬起了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说实话,其实今日他也是没有什么底气的,北齐如今在世家的支持下虽然依旧缺少钱粮,但远远没有缺乏到徐陵预计的那个程度,所以徐陵可以打出的牌也无非是从阐述北齐获得南陈那么一个盟友对于抵抗北周、突厥是多么重要而已。

    北齐与南陈交恶不是一天两天了,想要依靠些许支援和让北齐暂且放下一些戒心尚且不容易,更别说他徐陵要求的是用战马这样重要的战略物资交换了。

    因此想要以这个理由让齐主开放战马的交易简直是比登天还难,现在南陈的谈判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那就是南陈很需要战马,而北齐却未必需要南陈的这份所谓的友谊。

    南陈先前准备的重价如今看来却是并没有他们自以为的那么重要,那么要以粮食换战马就比预料中的还要艰难了十倍!

    徐陵手忙脚乱之时,高纬却给徐陵带来了这样的好事,即使知道齐主另有所图,可徐陵还是不由自主的问道:“究竟是何等条件?”

    高纬的和煦的笑道:“我大齐与南朝不和多年,如今南朝皇帝遣使来访,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朕觉得结盟一事自无不可,不过……”

    徐陵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只听得齐主笑道:

    “大齐与南朝不和多年,连两边百姓也皆是知晓,江淮百姓多遭南朝兵马袭扰,多有不满。

    况且,南朝与我朝结盟于民间并无益处。

    朕若贸贸然便允了贵使这些条件,恐怕百姓也会对朝廷心存怨怼……”

    徐陵的眼角再次抽搐,这个皇帝看着年少,怎么像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

    睁眼说瞎话的时候连草稿也不打……

    南陈与北齐的确是打了许多年,可是那都是南陈在自卫,而北齐才是进攻的那一方。

    这些年要不是北周、突厥给北齐的压力过大,恐怕北齐和南陈还在接着干架。但在人家的地盘上,自己又有求于北齐朝堂,心理即便有诸多不满,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徐陵强忍住想直接摔袖子走人的想法,道:“请陛下明示……”高纬道:“贵使别急,朕接下来说的这件事并不是想要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这个也不是什么坏事,相反,对于你我两国而言都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高纬顿了顿,道:“朕欲开放巴州、霍州、合州、南谯州、还有海陵等郡县,作为北齐与南陈互市之地……”

    徐陵再次一脸懵,“这,陛下……,敢问互市是何意呀?”

    高纬解释道:“是这样,朕想和南陈结盟首先也得要得到百姓的支持不是?

    朕是愿意结盟,可百姓却未必乐意,因此朕想出了一个主意,可以让百姓消除不满……”

    徐陵:“便是这互市之策?”

    高纬点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互市之策。”

    徐陵沉吟了一会儿,小心的问道:“不知这何为互市之策,请陛下解惑。”

    高纬道:“这互市之策,便是朕开放边缘郡县,让我朝百姓商人与南朝人加强交流、互通有无的所在。”

    见徐陵面上仍有疑惑之色,高纬接着解释道:“我朝的百姓商人可以携带货物在这些州郡贩卖。

    同样,贵国的行商也可以带着货物、财物来我大齐采买、贩卖,这对于两国不是有利无害的事情吗?”

    “贵使想一想,如果我大齐与南朝开放商道,让南北货物得已流通,那么便可以极大的促进民生!

    比如南边的美酒、稻米可以拿到大齐贩卖,大齐也可以将马匹牛羊贩卖给南朝,既可以消除民间不满,又使两国都富裕起来,合作则两利,这是共赢之策。

    贵使总不会拒绝这么好的条件吧?”

    徐陵的眼睛一亮,道:“陛下这是答应将马匹卖与我朝了?”

    高纬点头:“这是自然,只要贵国答应支持我朝在边界开放的边市,那么贵国一应需求都可以在边市满足。”

    “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从今往后,朕开放民间对南朝贩卖马匹,南朝如有需求,可以在边市用合适的价钱购买。

    不但如此,今后南朝商人只需要按照货物多少,缴纳一定的出入税,取得相关凭证,便可以自由出入各大边市场,进入大齐州郡。

    南朝商人如果遇到什么不公正待遇、或者危险,可以凭此凭证寻求地方州府的庇护。

    不仅如此,朕还将命人制定一部商律,保障南朝商人在我大齐境内的合法权益,如何?”

    高纬所说的“加强交流”在这个时代是一个从未出现的词汇,不过倒是很好理解。

    徐陵问过疑惑之后,细思之下总算是明白过来了齐主的意图,高纬的意思是要求南陈与北齐加强商业方面的合作,这也算是间接造福了民生社稷。

    徐陵不是那种迂腐的书生,自然明白若是商业发展,会对两国的民生起到何等的积极作用!

    更别说,齐主保证会让南朝商人在北朝拥有一定的权益,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政策。

    如此南朝不仅可以得到想要的战马,而且还可以极大的促进国内经济,再好不过。

    但不知为何,徐陵心下总有些不安,可徐陵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有对南朝不利的地方来……

    怎么看,这对于南朝都是一件好事。

    徐陵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还是先报与陛下知晓,请陛下决断……】

    徐陵沉吟片刻,做好了决断,心情复杂的望了珠帘之后的齐主一眼,心道:

    【北朝有如此年少的英主,不知对于南朝来说究竟是福还是祸呀……】

    徐陵躬身拜到:“此事牵扯太大,容我回去先禀报我朝皇帝知晓,方才能做出决断……”

    高纬笑吟吟的一摆手,示意他平身,道:“无妨,此事是大事,要禀报于贵国皇帝知晓也是应当的,贵使是一个中正能干的臣子……”

    “那下臣便先行退下了……”

    “今夜太极殿会有一场宫宴给诸位使节接风洗尘,还望贵使一定到场。”

    徐陵恭敬道:“陛下一片心意,下臣莫敢不从。”

    高纬点点头,看着徐陵躬身退下。

    高纬抿了一口温水,问一旁侍立的小路子:“契丹、高句丽使节都在宫门外等着吗?”

    小路子道:“是呀陛下。”

    “那突厥使臣呢?”

    小路子踌躇了片刻,方才将听闻的宫门外发生的一切告知了高纬。

    当高纬听到突厥使臣放言让自己出宫迎接的时候剑眉一挑,当小路子说了房彦谦的表现之后,高纬方才舒缓了神色,道:

    “房彦谦是治政之才,待在礼部浪费了,找个机会,把他调到吏部吧,仍为侍郎,加青光禄大夫!”

    “喏!”

    “宣契丹、高句丽使臣入宫觐见!”

    “陛下……”小路子为难道:“那突厥使臣?”

    “让他在哪儿等着,等朕有空闲了,自然会召见他的,现在,朕便晾他一晾!”

第六十二章大忽悠高纬

    徐陵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出了宫门,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心不在焉。

    方才与齐主的谈判的场景还在他脑子里打着转,先是单刀直入打了徐陵一个措手不及,逼得徐陵不得不将底牌提前亮出来,而后又直接拒绝,直到后来才勉为其难的给徐陵留有一线生机。

    这是很老辣的手腕,徐陵将手中的底牌全都打光了,剩下那么一点零头根本就不够资格和齐主谈条件!

    徐陵满怀信心而来,却陷入被动!

    不管这口咬下去是蜜糖还是毒药,为了南朝梦寐以求的战马,南朝都必须将这颗果子给吞下去!

    徐陵苦思良久,潜意识觉得不能够答应,但理智的思考却不能不承认,高纬的提议对于南陈来说诱惑力很大,就徐陵个人看来,一旦这个能够达成,那么对于南朝的意义将不下于获得上万战马!

    他有些迷茫了,徐陵得要回去将情况对陈顼说清楚,陈顼才是南朝之主,让他来判断该不该答应北齐的条件!

    徐陵思索间便已经走到宫道的尽头,千秋门缓缓拉开,众人出现在他的眼前,视野一下开阔了起来。

    “尚书……”下属见他神情恍惚,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上前搀扶住徐陵,问道:“事情顺利否?”

    徐陵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顺利……”

    依旧在低头沉思。

    下属有些看不明白了,“既然顺利,那尚书大人为何还愁眉苦脸的?”

    徐陵苦笑一声,道:“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所以老夫这心里呀,不太踏实……”

    下属:“……”

    这次是另一个小黄门随同徐陵一同出千秋门,道:

    “高句丽、契丹二位来使请随咱家来……”

    那二位使臣对视一眼,整肃了一下衣冠,随同小黄门进了千秋门。

    突厥使臣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指着契丹还有高句丽使臣的背影,悲愤的叫嚷道道:

    “这次为何又是别人先进去?刚才那个南朝汉人比我要更早上国书也就算了,可是这个,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他们排在我的后面的!”

    房彦谦面不改色道:“贵使不要着急,南朝与我朝结盟,且态度诚恳,我朝自然要格外看重,至于高句丽、契丹,地位不如突厥远矣,陛下岂会如此慢待突厥,只是在我们中原有一个规矩,越是尊贵的客人便越后出场,这叫做压轴……”

    突厥使臣语塞,道:“中原还有这般规矩?”

    房彦谦心道:【本来没有,可是后来陛下几次上朝迟到之后就有了……咳咳……】

    房彦谦表情真诚,道:“这是自然,贵使不曾看见这两国的使臣是一起进去的吗?这说明陛下把他们安排到一块见面了,而贵使你,则是单独面圣,与刚刚的那位南朝使节一样,这,还不足以说明贵使你的重要性吗?”

    突厥使臣点点头,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也是,那个猴一样的高句丽人还有契丹奴怎么可能比他地位要更高?要是他也跟他们一起进去那岂不是丢了面子?

    于是不再多言,只好耐着性子在门口静静等候。

    房彦谦肃立在千秋门外闭目养神,只觉得突厥人还真是傻的可爱,陛下分明只是要晾着他而已……

    高句丽使臣和契丹见到邺城本已经无比吃惊,进了皇宫后比之徐陵远远不如,其宏伟大气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

    宫墙如山一般巍峨,禁军肃立,宫娥踩着轻灵的节奏成群穿过殿宇间的回廊,但都是静默无声的.

    一路上看到的太极殿等宏伟巨殿更是如同巨龙一般,压得他们不敢抬头。

    等转到一处偏僻的角落,高句丽使节才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

    “早就听闻中原天朝上国,强盛无比,今日方才得见,这皇宫比我们大王的居城还要大上百倍!

    随便一个殿宇便是整个高丽都无法建出来的。”

    言语间又是敬畏又是嫉妒,契丹使臣也好不到那里去,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在他看来北齐要比高句丽、契丹加起来都要强大是理所当然的事,从来没有过攀比的想法,自然也就不会有太多的感慨,只是震惊为何北齐的皇宫可以这么雄伟,其余的倒是没什么。

    不过是心里小小的鄙视了高句丽使臣一番,高句丽虽然要比契丹强,但也是一个小国,跟中原王朝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云泥之别!萤火之光也敢妄言与皓月争锋?

    小黄门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二位贵使且先少言,昭阳殿很快就要到了……”

    二人立刻闭口不言,之前便已经听说齐国皇帝陛下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人,多言者皆重惩,还是少说一些的好。

    也就是几盏茶的工夫,他们便看到一座雄伟仅次于太极殿的雄伟宫殿,红漆黄铜钉的大门外站着许多雕塑一般的锦衣甲士,高句丽使臣看看锦衣甲士身上的服饰,在看看自己这身,不由得自惭形秽,心道:

    【齐国果然很富饶强大,连一个侍卫都穿得比我堂堂一国使节要好】

    要知道,他可是高句丽王族一员,这身行头还是高祖那一辈传下来的,平日宝贝的不得了,如果不是因为要出使齐国,要拿出来撑门面,他可舍不得拿出来穿。

    【在高句丽做士大夫还不如为齐国都中一小卒……】此刻他心理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在经过锦衣甲士搜身之后,方才将他们放进昭阳殿内,昭阳殿内又是一番天地,经过八道重门,八处搜查,方才到达空旷的内殿。

    地砖是黑色光洁的玄武岩,大而厚重,十分光亮,低下头时可以将自己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

    柱子也是雕龙画风,气势恢宏。内殿的正壁的墙上,一条黄铜打造的古朴大龙镶嵌在墙上,苍劲虬结,每一片鳞爪都仿佛可以带起赫赫风雷!

    龙目怒瞪,龙口大张,仿佛要将这二人一口吞噬!

    龙头下放着一张乌沉沉的龙案,身穿十二章冕服的齐国皇帝看向他们,问道:

    “你二人便是高句丽、契丹使臣?”

    那高句丽的使者还有契丹使臣只觉得有两道利剑一般的目光注视在他们身上,如同泰山之重。

    那龙案后端坐的皇帝虽然并不高大,可是在下方二人看来却时却是巍峨的如同一座山一般,天威赫赫!

    他们脑海里仿佛有惊雷炸响,向下叩首道:“下臣叩见齐国上皇帝!”

    高纬微微一抬手,道:“平身!”

    这次高纬便没有那么之前见徐陵是那样和蔼的模样了,南朝是北齐的盟友,是平等的关系,而契丹和高句丽,在北齐上下看来都只是不入流的小角色,只能在幽州以北蹦两下。对待他们,高纬并不用这么客气,要端足上国皇帝的架子。

    想要忽悠人,不端出架子怎么可以?演员的自我修养看过没有?当然,库狄伏连这种看似老实,实际上很不老实的家伙除外。

    这些日子经历了这么多,高纬才真正养成了国家最高决策者的威仪。

    看着下方二人诚惶诚恐的模样,高纬很是满意,看来之前的种种布置都没有白费,环境是可以无形的改变人的心态的。

    之前的种种景象一步步在他们心里埋下天威不可触怒的模糊概念。在见到北齐皇帝本尊之后这种敬畏感自然就会爆发出来。

    要是你穿着粗布麻衣蹲在茅屋里叫人家拜你,那可能吗?道具还有优秀的群演是很重要的!

    高纬平淡的望向二人,用标准化的官方语言道:

    “二位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接下来就看他如何连哄带骗把他们忽悠瘸……

第六十三章夜宴

    黄昏时分,在皇城西边,铜雀苑冰井台中正举行一场盛大的晚宴,用来给来访北齐的四位使臣接风洗尘。

    徐陵穿着只有在隆重场合才会穿的朝服前来,在冰井台上早已有许多的北齐朝臣列次而坐,放眼望去,满朝朱紫之色。有些认得徐陵的,见到徐陵到来,纷纷点头示意问好。

    抛开徐陵使节身份不谈,徐陵声名远播,即使在北齐也是多有人耳闻其名,徐陵对于这些善意的问候极有君子风度的回应。显然对于这种场合徐陵已经是驾轻就熟。

    徐陵是德隆望尊的大儒,受到这些礼遇是常有的事情。

    徐陵在宫娥的带领下找到自己的位置,排位很靠前,安排在赵彦深还有一干在京宗王的后面。

    徐陵抬头看看,只见突厥使臣就安排在他的左后方,而高句丽以及那名契丹使臣则稍微靠后一些。

    高句丽使节还有那契丹人正眼珠乱转,四处打量着这宏伟的殿宇,嘴里啧啧赞叹着什么,徐陵听到的无非就是夸赞北齐宫城多么宏伟、富丽堂皇的之类的,尤其是那名高句丽使节,形容尤其不庄重,左顾右盼,丝毫没有代表一国尊严的使臣的模样,举止轻佻,叫人一见便在心里看轻几分。

    徐陵心中暗暗好笑,【果然是那等小国出来的,即使是仰慕中原文华,也改不了骨子里的小家子气……】

    那突厥使臣倒是颇有定力,目光也仅仅是在那轻纱蒙面、身姿窈窕的宫娥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而后便移开了目光,询问晚宴何时开始。

    徐陵心中疑惑,今日白天他记得高纬是提前召见了高句丽还有契丹,反而将这突厥使臣给晾在了后面,按理来说这突厥使臣应该是要动怒才是,事实上突厥使臣也的确动了怒,甚至当场质问房彦谦。

    可现在徐陵丝毫看不到他脸上有怨恨愤懑之色,反而可以看见一丝喜气,这……徐陵就有些看不懂了,房彦谦或者是齐主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这样高兴?

    至于高句丽还有契丹使臣,徐陵并不是很在意,凭他们的地位还不足以让徐陵重视他们、观察他们的举动,否则徐陵也会从他们脸上看到几乎掩饰不住的洋洋喜气。

    在人员都到齐不久,门外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声音刚落,齐主便从正门进入了这殿内,所有人都是肃然起立,对着皇帝躬身拱手。

    高纬笑容和煦,道了一声:“平身”便径自走向皇座,徐陵这才看清齐国皇帝长什么模样。

    现在的皇帝并没有戴上帝王冠冕,穿着一套黑色绣金的窄袖衫,腰上系着羊脂白玉点缀的腰带,脚下是一双薄底软靴,面如冠玉,身姿挺拔如青松,如果不是那一派极尊贵的气度,徐陵几乎不敢信这个俊秀的少年便是北朝之君。

    诸位使臣还有满朝文武都是楞了一下。

    待到高纬入座之后,宣布坐,他们方才坐下。

    高句丽使臣连连小声惊叹道:“这便是上国天子?真天人也!”

    早先他们都被高纬的威严压的喘不过气来,那里敢仔细看看天子长什么模样?

    如今高纬身穿常服出席,倒是让他们见到了庐山真面目。

    就是突厥使臣也呆了好一会儿,刚才那一眼,他几乎都要以为那是高湛复生了。

    高湛年少之时容貌俊逸、气度很好,乘马车路过草原,远远望见的人都以为这是仙人。

    他也曾经见过一眼,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然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高湛的赫赫武功,高湛在位其间曾数次打退北周与突厥的联手进攻,杀的人头滚滚,即使是向来以凶暴著称的突厥人也胆寒不已。

    可以说是死尸堆积起了高湛“武成”的谥号!故此高湛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一面是敬畏,一面是恐惧。

    与高湛温文、俊秀的外表不同,高湛是一个十足十的暴君,比之高洋也不遑多让。

    在这种矛盾、极端的对比下,他没法不对高湛印象深刻。

    刚才那一眼,高纬给他的感觉就如同高湛一般,甚至比高湛还要恐怖!

    先前他听说齐主的同母弟琅琊王谋反,但齐主放过琅琊王,当时他还笑齐主妇人之仁,成不了气候,可如今他却觉得,高湛和高纬这两父子不仅是长得相似而已……

    草原上艰苦求生的草原狼对于危险总是有敏锐的认知。

    他感觉到,这个少年皇帝虽然看上去和气,可是身上却藏着滔天戾气!

    来之前听说高湛死后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继任皇位,突厥本来联合了北周,打算再狠狠在北齐身上割一块肉!可是如今看来,这或许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在他沉思之间,高纬和煦的吩咐众人开始宴饮,一团和气。而突厥使臣只觉得心里发寒……

    赵彦深带头,对各国使臣的到来表示了礼貌上的欢迎之后,歌舞便上来了。

    窈窕秀美的宫娥踩着优雅的步伐,在下方排列开来,开始了歌舞,舞姿曼妙,赏心悦目。

    朝臣中有精通音律的风雅人合着空灵却大气的音乐缓缓打着拍子,歌舞当然很好看,可徐陵更感兴趣的是演奏音乐的东西。

    究竟是何人可以演奏出如此仙乐?

    他眺望过去,只见殿下根本无人演奏,只有两排铜人在缓缓律动着,那音乐便是从铜人的腹内传出来的。

    【这便是高神武当初命人打造的可以演奏乐声的机括吗?简直巧夺天工!】徐陵心中震撼。

    高家人对于音乐总是十分偏爱,相传当初高欢命人打造了可以自己演奏音乐的精巧机括,乐声如同仙乐,如今方才见到!

    等到歌舞散去,高纬举杯站起,很有亲和力的笑道:

    “四国使节今日齐至,乃是一大盛事,饮盛!”

    说完便将酒饮尽。

    皇帝都这么做了,群臣哪敢不给面子?于是纷纷起身饮尽杯中酒。

    各位使臣也是照办以示恭敬。

    高纬将酒杯撤下,道:“今日朕要宣布一项盛事,今日,朕与南朝、突厥、契丹及高句丽使节商议好。

    朕,决定,我朝将开放部分边城作为互市之所,向北开放安州、建德郡等边缘郡县,

    允许突厥、契丹、高句丽使节在开放区域进行商业活动,

    向南,朕将开放合州、巴州、霍州、南谯州、海陵郡,允许南朝商人北上与我朝进行商业活动。

    另外,朕还将命人制定一部商律,保障互市可以正常运行!”

    高纬看向各位使臣,道:

    “等到诸位回去跟自家主上商议之后再来报与朕知晓,最迟今年六月底,朕要知道答复。”

    众人哗然,不过一日皇帝便又搞出了一些名堂。

    互市是什么?为了维护它还要让人特地打造一步律法?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和这些国家做交易,他们能给大齐带来什么?

    况且,他们可是听说了,南朝此次来是来要战马的!

    不过看内阁大佬赵彦深等一干成员都是一幅淡定的模样,很显然是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那么皇帝所做出的决定也明显是通过内阁商议的。

    一些臣子这才暂且按下反对的想法,打算之后再向内阁要一个解释。

    在高纬制定的规则里,内阁并不是绝对的说一不二,朝野群臣也有参劾内阁的权力,这已经写进了刚修撰的齐律里。

    这么重大的事情,事先内阁一点风也没有透出来就让皇帝直接宣布了,搞得他们都很意外,可以说猝不及防,这让一些老臣感到很恼火,等到下了宴会非要让赵彦深、冯子琮等人给个解释不可!

    但高纬显然不是让人放心的主儿,很快又一个重磅炸弹抛了出来,

    “朕已经批准,允许由朝廷将马匹卖入南朝。

    今后突厥、契丹、高句丽、南朝只需在地方州府按规则缴纳赋税取得相关凭证,便可以自由出入互市开放范围。

    如果在我大齐境内遭遇到危险、迫害,皆可以凭此凭证到地方州府寻求庇护!”

    众臣又是一阵愕然,而徐陵惊讶不已,这才明白为何突厥使臣不怒,反而面有喜色,原来得到这个优厚条件的不仅仅是南朝。

    在北边和南边统一开放互市,齐国皇帝好大的手笔!

    突厥和契丹、高句丽国家离中原富饶之地偏远,许多物资都紧缺,往往需要靠劫掠方才可以满足族群需求,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开放了互市之后,很多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与邻国多了一份利益纠缠,从某种角度来说,便相当于将它们绑上了自己的马车。

    突厥倒不容易掌控,可是契丹、高句丽却是可以从中获益许多,毫无疑问,一旦契丹、高句丽答应下来,并且尝到了甜头,从此对于北齐只会更加支持而不是选择和突厥站在一边。

    即使是突厥想要动一动北齐,也要考量考量这样做会给自己产生多么巨大的损失!

    惊叹于齐主气魄的同时,徐陵也暗暗放下心来。

    既然不是只给南陈这么好的待遇,那么他就放心了。怕就怕齐主只对南朝许出这样优厚的条件。

    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北齐和南陈虽然有盟友之名,可谁都知道这是为了抵制北周的势头不得不进行合作的权宜之计,双方还是有着深仇大恨的,齐主忽然对南朝这么好,不让人怀疑才有问题。

    可是现在没问题了,因为北齐给其余国家也是一样的待遇。

    如果说齐主想要算计南陈他相信,可是如果说齐主想要同时将这么多国家给装进套里,他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理由很简单,没人会这样妄想!除非是疯子!

    可是他恰恰忽略了,高纬的基因里还真就有疯子的一面。

    而且……他胃口好得很!

第六十四章指点

    晚宴散去。赵彦深出冰井台的时候,正是月上中天,皎洁的月光洒下了一地清辉。

    许许多多的朝臣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纷纷停下拱手一礼称赵相,赵彦深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回应,而后一个人踱步慢慢的走在后面。

    一些朝臣原本想要请他同驾一车,可是却被赵彦深婉拒了,见赵彦深执意要一个人离开,他们也不好再劝,于是各自离开了。

    赵彦深的步子拖的很慢,远远的落在了许多人的后面。

    “赵相……”背后传来一声呼唤。

    赵彦深回过头,只见吏部尚书、尚书右仆射冯子琮就在他后面。

    赵彦深摸摸胡须,道:“子琮是你啊,你为何还不走?”

    冯子琮一派淡然,反问道:“赵相为何还不走?”

    冯子琮明显意有所指。

    赵彦深苦笑着摇摇头,道:“待会儿他们必定要先寻老夫,你不走怕是要陪老头子一同被唾沫星子给淹死,不值当……,你还是赶紧先回去吧。”

    冯子琮倒并不在意这个,道:“先前那桩事情,咱们桩桩件件都参与谋划了,一起挨唾沫星子不是应该的吗?”

    赵彦深无奈道:“你呀你,这性子真是倔……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左右不是和赵相学的,赵相也不必怕担责任……”冯子琮挑挑眉,如果不是依旧板着那张千年不变的面瘫脸,这话说出来倒还真有几分幽默感。

    对冯子琮,赵彦深向来没辙,冯子琮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说他刚烈不懂得明哲保身,他偏偏可以放下身段假意投靠和士开;说他圆滑,可他偏偏对于一些事情十分执着,属于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对于这样的下属每一个上司都会头疼。

    赵彦深笑着伸出手指点他两下,最后索性不理他,他爱跟着便跟着吧……

    “二位等等我!”

    又是一个人影蹿了出来。赵彦深看清他的模样,讶异道:“德远?你,你方才不是走了吗?我明明看到你从那边离开……,你为何还在这里?”

    元文遥笑道:“二位这是在等常御史他们?别等了,他们都已经走了。”

    “走了?”赵彦深楞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道:“你把他们给支走了?”

    赵彦深和冯子琮这才发现此刻的元文遥看着确实有些狼狈,衣襟还有朝服的袖子皱巴巴的,明显有被拉扯过的痕迹。

    不用说,刚刚元文遥定是被御史们拉扯着好一通臭骂!

    赵彦深哑然失笑,难怪他等了半天都没有等来人与他理论质问,原来火力都被元文遥给吸引了。

    “你大可不必如此,老夫掌着内阁,就应当让老夫来与他们理论才是,哪有让你们出面的道理?”

    元文遥笑道:“赵相太抬举我了,您以为下官不想跑?

    不是下官不想跑,下官也想赶紧回去的,谁知道时运不济,被他们给逮住了。

    把我好一顿臭骂!

    早知道你们俩都在后面,我就犯不上跑,还要挨上这一顿骂……”

    三人皆笑,冯子琮指指他,道:“他们没逮错人,的确该骂上一顿,敢拿上官给你顶罪,还真是……”

    说是骂,本质上其实还是善意的玩笑话。

    二人都知道,元文遥所说的偷溜被逮住是假,给他们跑路的机会才是真,虽然嘴上骂,可是心里还是很熨帖的。

    赵彦深欣赏的看了一眼元文遥,元文遥这个人,有能力,会抗事,是他很看好的一个青年俊彦。

    他几次跟陛下提起元文遥,可是不知道为何陛下却对元文遥态度不明。

    认可元文遥的能力,却并不给予充分的信任。

    这次赈灾本来赵彦深想提携提携元文遥,让他下放到地方去历练历练,涨涨资历的。

    可是陛下最终没有批准,似乎还存着接着考察的意思。

    赵彦深想了想,回头看看他二人,道:“这里就咱们几个人,正好,老夫有要事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冯子琮、元文遥都收起了玩笑的神色,面色严肃的跟在赵彦深的身后,冯子琮问道:“赵相要与我们商量的,可是互市的事情?”

    赵彦深道:“这只是其中一件事,老夫要与你们商议的不止这些……”

    “赵相但说就是……”

    “还是从互市说起,基本的草案敲定没有?”

    冯子琮、元文遥相互对视一眼,都是无奈道:“赵相,这件事实在太仓促,我们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草案……”

    “直到南朝来使的消息传来,陛下才与我们说起这互市的想法。

    虽然我们已经大致了解陛下的意思,可是这互市之事牵扯许多。

    很多地方政务都要划分清楚要做,这也是不小的工作量。

    如果不提前解决,后续根本施展不开。”

    “对,这互市并不是想开便能够开的,还要一阵子的准备时间给我们理清楚……”

    赵彦深看了他们一眼,认真道:“那你们可要快些,还有五个多月的时间,尽快安排好……”

    “赵相,下官以为和南陈互市并不妥。”

    元文遥提出了不同看法。

    赵彦深饶有兴趣的问他,“哦?说说看……”

    元文遥说道:“这商业之道,向来都是有人赚便会有人赔,如果我们仅仅是和契丹、高句丽、突厥交易,那么到没有什么,因为我们大齐有的物资,他们大多都没有,而这些恰恰都是他们需要的,这样我们可以赚到。而反观南陈那边,南陈物资、粮草、货物都很丰富,我们大齐有的他们大多都有,我们大齐没有的他们照样有,除了马匹,南朝几乎什么也不缺,如此一来,我朝又可以获得什么好处呢?”

    赵彦深抚着胡子,带有深意道:“你既然考虑到了这些,为何当初不跟陛下说呢?”

    元文遥沉默,赵彦深道:“德远呀,在内阁这些青年俊彦里,其实我是最看好你的……,你明明有能力,那一方面都不比胡长桀差,可是恰恰就是胡长桀得到陛下另眼相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元文遥低头沉思,赵彦深道:

    “不是因为你是北魏拓跋后裔,陛下若是因为这个忌惮你,当初为何把你从兖州提拔进内阁来?

    陛下既然如此做了,那么便是认可你的能力,也是打算重用你的。

    可是你看看你自己,虽然能力不俗,但是你扪心自问,真的做到了对陛下绝对的忠心吗?

    德远,人要藏拙没错,可如果因为害怕锋芒毕露引来猜忌,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做却不去做,那么,你让陛下如何看你呢?

    那时候陛下怀疑的就不仅仅是你的能力了,还有是你的忠心!

    你本该有一番作为的……老夫言尽于此,你慢慢体悟吧。”

    赵彦深接着道:“至于这个问题,你们大可不必担心。

    老夫已经与陛下商讨过,对于陛下的计划已经有了全盘了解。

    我大齐搞这个互市,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你们不必担心南陈会从我大齐这里捞到什么好处,做好你们分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更多的东西,该让你们知道,到时自然就会让你们知道。

    好了,现在我们来说一说考举的事宜。

    还有十日便是考举了,礼部准备的怎么样?”

    冯子琮被高纬调任礼部尚书,这件事是由他来主要负责的。

    冯子琮早有准备,道:“这次考举,我们准备了七千多人的名额。

    选定的考官会在考举前一天公布,并提前一天入场……”

    赵彦深点点头,道:“这件事一定要盯好咯。这可是亘古未有的盛事。

    多少寒门子弟可以鲤鱼跃龙门,就看这一日!”

第六十五章祖珽

    春寒料峭,皇城东边是皇族还有达官贵人聚居的地方,夜里寂寥无声,刺骨的寒风吹过街道,一道拄着拐杖的瘦削的身影走在街道上,衣衫的长摆扫过街角松垮的积雪。

    他走过一座座庄严肃穆的王府,每到一个地方,便站在大门前,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努力辨认这牌匾上的字,他的一直眼睛有阴翳,另一只眼睛也并不好用。他再三仔细看过之后,失望的叹了一口气,继续朝着下一家走去。

    这寒风刺骨,长夜漫漫,一家一家去找,对于一个眼睛不好的老人家来说的确是一种折磨。

    可他并没有放弃,依旧一家一家的找,然后辨认牌匾上的字。锲而不舍。

    终于他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从门口的威武狰狞的石狮子还有仪仗来看,这是一座王府。牌匾上五个金字,“东安郡王府”。

    他顿了一下,转到另一侧墙院的侧门前,上前叩响了侧门上的铜环。

    “谁呀……”侧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个门房模样的人揉着朦胧的睡眼打开侧门,只见一个拄着拐杖的瞎眼老头站在门口,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带我去见娄睿。”

    门房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一股穷酸相的老头,撇嘴道:“你谁呀?张口闭口就要见我们家王爷?还有,你竟敢直呼我们家王爷的名字,活腻歪了你?”

    那瞎眼老头又道:“告诉娄睿,如果他不见我,那他就死定了!”

    这话硬邦邦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门房很想讥讽他几句,但看那老头的样子,又不由得踟蹰了一下,最后咬咬牙道:“你等着,我过去禀报!”说完“哐”的一声关掉了大门。

    那瞎眼老头背过身去,拄着拐杖,两只眼睛“望”向幽蓝天幕中的皎皎月色,虽然他只能看见一层朦胧的光晕,但这并不妨碍他欣赏这美丽的月景。

    约摸三柱香的功夫,大门又缓缓打开了,这时门房换上了恭敬的态度,躬身道:“贵客请进……”

    与方才呵斥老头“活腻歪”的态度截然不同了。门房身体害怕的瑟瑟发抖,没有想到这老头居然真的是自家王爷的座上宾,东安郡王娄睿刚刚准备入寝,听到门外一个瞎眼老头来访,立刻便命人出来迎接。

    那门房跟在老者身边引路,战战兢兢,想起刚才自己呵斥他“活腻了”的举动便在心里一阵阵发寒。

    这可是连王爷也要郑重对待的客人,自己却差点将他驱逐。他现在只希望这个老人不要将刚才那一幕放在心上,把他当个屁,放了。否则他绝对是下场凄惨!

    老者没有理会他偶尔转过来的哀求眼神,也看不到这门房在哀求他。

    他自经磨难之后,瞎了一双眼睛,不知道遭受了多少白眼还有冷嘲热讽,这些对于他而言,实在是不值一提的小事情,不过是所经历的大风大浪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他的脚步轻缓,拐杖拄在错落有致的石子路上,发出铿锵有力的清脆声响。

    不一会儿,门房便将他带到了一处装饰华美的小暖阁中。

    一个矮胖臃肿、腰金衣紫的老者正跪坐在榻上,听到拐杖拄地的声音,睁开慵懒困顿的双眼,望向这个一步一步慢慢赶来的老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道:“先前听说你眼睛瞎了,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你眼睛是真瞎了……”

    那矮胖老者瞥了暖阁内侍立的管家一眼,管家打了一个手势,便带着一众侍女缓缓退下。他自然便是东安郡王、神武帝皇后娄太后的族中子侄娄睿。

    “呵,是瞎了……”那老者丝毫没有感到娄睿言语中的不善一般,笑道:“当初我被押入甲坊,他们挖了一个大坑来招呼我,整日枷锁不得离身,还用芜菁子熏瞎了我的眼睛……”

    “还好,我还能看见一点,不算是个完全的瞎子。否则我只能一路问路来找你这东安王府了……”

    “你这家伙向来目中无人,自比范增、张良……呵,你为何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今日?”娄睿依旧神色讥讽,“怕是你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是这般凄凉的结局吧吧?”

    “老夫只是奇怪为何你还活在这世上!先帝还是太仁慈了,当初就不该只是熏瞎你的眼睛,该把你杀了才是!”

    那老者也带起了一些怒气,道:“娄睿,你少给老夫玩不阴不阳的那一套,老夫来是要你帮老夫做一件事……”

    娄睿阴测测的盯着他,吐出一个字,“说”。

    “我要你帮我弄到一个考举名额,这,不成问题吧?”

    “考举?”娄睿虽然已远离朝政多年,可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考举一事他还是听闻了的。

    “你要这个名额干嘛?”娄睿疑惑的望向他。

    “我要名额,自然也是要去参加考举了……”他风轻云淡的说道。

    “你要参加考举?呵,这可真是……”娄睿愣了一下,哑然失笑。

    “你都一只脚踏进了棺材里了,不在家颐养天年,跑来争这个干什么?莫非你也想与那些士子一道鲤鱼越龙门,为官做宰?哈……”

    他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看着他这沉默的样子,微微皱着眉,道:“你不会真想回朝堂吧?”

    “你只要说你能不能弄到名额,其他的,少给老夫管!”

    娄睿玩味的看着他,笑道:“哎呀……万万没想到,你这老头儿还真是人老心不老,被杖责两百棍,还废了一双眼睛,怎么还想着要回去?”

    “你究竟能不能弄到名额?”

    娄睿道:“这个怕是很难,礼部现在是冯子琮在那儿管着,严的很,怕是弄不到名额……你想要名额,干嘛不自己去报名?他们不是会录入很多士子参与吗?”

    “我废了一双眼睛,他们不肯给我这个名额,否则我为何要求到你头上来?”那老人语气里满是愤懑不平。

    “这怕是不好办呀……”娄睿刚想推过去,却听见那老者说:“你若不帮我且试试看,看看你的下场是不是会比我更惨!”

    娄睿的额角上猛然爆起了青筋,眼睛死死的盯着老者,道:“你以为老夫怕你不成?老夫已经没多久可以活了,还怕有把柄在你手里不成?你未免太小看我娄睿!”

    他冷笑道:“你信不信,我要是把你杀了,绝对无人能够知晓!”

    瞎眼老者不屑的冷嘲道:“从前你就只会拿这一套来唬人……等老的快死了还是这副德行!

    你要是敢杀我,马上你从前做的那些事就会人尽皆知!

    老夫倒要在黄泉路下看看,你究竟还能不能稳坐这太平王爷!

    你是快要死了,可你还有子孙在呀,你不会想牵连他们一起死吧?”

    娄睿凝视他一会儿,“都是些陈年旧事了,那点把柄能把我怎么样?”

    “哦,这些确实是动不了你,可是老夫手里还有很多呀,比如……当初文襄帝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些事老夫可是也略有耳闻……”

    “够了!……”娄睿低声喝到,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老夫答应你就是,定会给你一个名额!”

    瞎眼老者微微一笑,转身准备离开,道:“那老夫便在家中静候佳音了……”

    “祖!”娄睿望着他的背影,幽幽道:“你这又是何苦呢?今上跟从前不一样啦。你去了,就算考中,今上也未必会用你这么个被先帝废掉的庶人……”

    瞎眼老者顿了一下,道:“我祖才华不输范增,若是就这么荒废,老夫不甘心!……”

    “老夫要告诉天下人,我祖……,有那个匡扶天下的能耐!……”

第六十六章考官人选

    待各国使臣准备归国,轰动天下的考举也要拉开帷幕了。

    不过短短十几日,邺城里的客店内已经是人满为患。

    许许多多有些才华、并且离邺城不远的士子都听到了考举的风声,纷纷提着行礼前往邺城。

    徐陵的车驾离开城门的时候,见到许多带着小包袱的士子脚下飞快,争先恐后的往城门处挤进去。

    由于人流量太大,城门官不得不下通牒,马匹等驮运牲口还有车驾这段时间不能进入城门。

    于是他们到了城门口便只能停下,带好行礼,步履匆匆的挤入涌入邺城的人流之中。

    其中不乏一些世家子弟,也与一些平民以及寒门士子挤在一起。

    无人嫌脏嫌臭、嫌苦嫌累,这个时候赶紧进入邺城取得报考资格才是最要紧的事。

    离考举不到二日,报名便要宣布结束,便是后续还有一些士子赶来,要求重报,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因为这些名额都是要提前一天统一上报给礼部、吏部的,等到第二日宣布考官名单,一切便已经成为定局。

    此时离限定其间还有最后两天,披星戴月赶来的人不在少数。

    何人会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通过考举,那么将无异于一步登天,从此将不再是一介白身,也可以出朝拜相、腰金衣紫。

    就算前路万里迢迢,他们也是要赶来的。

    徐陵的马车慢慢的踱出拥挤的人群,看着下方这一张张或年轻或老迈,满面风霜却依旧精神抖擞的面庞,心里无限感慨。

    齐主这一手,不仅收纳了一批贤才,最重要的是令齐境所有读书人归心。

    徐陵毫不怀疑,消息一旦传到南朝、北周,传遍天下,那么北齐邺都将会成为天下读书人心向往之的所在。

    【这就是人心所向啊……】徐陵放下了车帘,脑海里浮现了这么一个想法。

    徐陵的见识毕竟要广一些,在他看来,齐主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需要寒门来制衡世家这么简单,最重要的目的,是显示北朝海纳百川的气度!

    就事实而言,寒门之中虽然也有人才,可是与世家相较便要差上一些。

    因为世家子弟从小获得的资源、教育、熏陶都是寒门子弟所不能比的。

    无论眼界、能力,总体上来说都要比寒门子弟要强上一些。

    即使齐主开考举,收纳的寒门士子能不能比世家子更加优秀可以说已经可以预料。

    如果齐主将世家子还有寒门子弟放在一堂考举,那么世家子的赢面是很大的。

    可是齐主没有这么做,他把世家和寒门区别开来考举。

    世家子要出示族籍还有相关人的证明才可以取得考试资格,没有以上条件的,统一被划分为普通士子的行列。

    据说要按照不同的比例录取,世家寒门皆有固定名额,那么这就可以看见齐主的偏向究竟是什么了。

    这对于两边来说看似都很公平,实际上对于世家是并不公平的。

    世家寒门名额都是限定的,这就意味着,世家之间只能相互竞争,这样最终的结果就是有很大一批世家子会名落孙山,却给寒门子弟开了后门。

    有了这一出,北齐将会获得一大堆地方豪族的支持!

    因为这些士子多出自于地主阶级的行列,而不管在那个王朝,世家或许是金字塔顶层的存在,但这些兴起的庶民阶级才是一个国家的中坚力量,取得了这些人的支持,那么便等于将王朝的凝聚力推向了一个顶峰!

    【看来南朝之敌不独有周,几年后齐也会成为南朝的心腹大患……原本想让齐再拖周几年,如今看来,齐隐隐有中兴之象,那么南朝与齐联盟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徐陵独坐在马车中,苦思良久,最终一叹,

    【北周势大,如今的齐主看来也是一代英主,南朝的前路究竟在那里?到底该……何去何从?】

    马车摇晃着,路边的树上冒出了新芽,一只麻雀驻足在枝头上,偏头看着这支沉默地赶路的队伍,“啾”的一声振翅飞走了。

    昭阳殿内,高纬正在批阅奏章,一名锦衣校尉正在禀报一些最近打探到的消息。

    高纬听到感兴趣的地方便抬起了头,“哦,赵相果真是这样跟元文遥说的?”

    “锦衣打听的清清楚楚,不可能有错……”

    “那元文遥什么反应?”

    “元侍郎什么也没有说,据说闭门了几日,不见外客……”

    高纬手中的笔顿了一下,“难道,他对朕心怀怨怼?”

    锦衣校尉额头上微微见汗,道:“这倒是不曾,不过元侍郎也确实是消沉了好一阵子,听我们的人说,他这几天一直面壁思过……”

    高纬不知可否,心里暗暗思考:

    【这样下去会不会将元文遥压的太狠了,人才难得……,看来是时候给他一个出头证明自己的机会。】

    高纬想了想,让那锦衣校尉先退下,召冯子琮进来,问:

    “考官人选你准备好没有?”

    冯子琮回答道:“启禀陛下,臣和赵相已经草拟好了名单……”

    “呈上来。”

    冯子琮将一本花名册呈上,高纬翻开一看,里面都是删了又删,改了又改。开头主考官那一块用蓝色的笔写道‘平鉴’。

    “你们选得居然是他?”高纬问道:“朕记得他可是有五六十岁了吧?精力跟得上吗?”

    冯子琮回答道:“启禀陛下,臣等认为,考举一事,事关重大,必须要挑选一名年老德昭的人来担任主考,如此才可以服众。

    平公少而聪敏,求学于大儒门下,又有豪侠气概,是当年追随神武帝起家的元老了。

    而且,平公在任上多有建树,地方百姓为其立碑颂德,足见其才德。

    因此我们认为,让平公担任主考,定可以压服众人!”

    高纬转目看到副官的位置,只见排名第一的是郎茂,这个人高纬也有印象,新提拔上来的太常寺卿。

    据说是和徐陵一样的少年天才,七岁诵《骚》、《雅》,在当时是很有些威望的学者,不过高纬记得貌似他的年纪比平鉴也小不了多少……

    于是笑道:“主考副考都是一些老人家,威望是有了,但是他们毕竟年纪大了,这么多事务,他们照顾的过来吗?”

    冯子琮不禁犯了难,听陛下的意思,对此不是完全满意,可是如果现在要改的话已经没有时间了呀。

    于是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那该如何选定考官?”

    高纬想了想,道:“最近元文遥不是挺闲的吗?朕看,让他当担任副考官很合适……

    嗯,就这么定下了,平鉴为主考,郎茂、元文遥为副考,元文遥负责考举期间的一应事务,就这样吧。”

    【陛下这是给德远机会!】

    冯子琮马上明白过来,“臣遵旨……”

第六十七章考举(一)

    二月春风似剪刀,还不到二月,邺城便好像春意提前复苏了一般,大街上走动的人群带起的热浪将残留的积雪都消融了。

    今日是考举的第一天,满邺城的士子都齐聚铜雀苑,等待着大门打开的那一刻。

    铜雀苑的大门缓缓打开,足足四十余名考官出现在大门后,胡子花白的主考平鉴站在最前面,他的身后是郎茂、元文遥,其余都是负责各个不同考场的考官,穿着朝服,肃然的站在三位上官的身后。

    士子们一见,整齐的拱手行礼,“学生见过考官!”

    平鉴点点头,抚着花白的胡须,犀利的目光扫视着面前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士子。朗声道:

    “今日,臣平鉴奉圣谕!于一月二十七日,开科取士!尔等汇聚于此,或为功名来,或为匡扶社稷来,进入这个大门,就有这样的机会!现在,请郎寺卿宣布考举规则!”

    郎茂上前三步,庄重的取出藏在袖子里的布帛,摊开,道:“考举第一场,算学!共七千人入场!取其三千,其余淘汰!考举第二场,经学,共三千人入场,取一千!考举第三场,时政!共一千人入场,取三百!考举第四场,策论!共三百人入场,取五十!”

    “考举共五场!第五场由圣上亲自出题,五十全取!最终排名结果由圣上决断!”

    “考举时间为五天!

    每场考试时间为两个时辰,考举期间,一应饮食住宿,借由公人安排,不得离开公人安排的区域。

    更不得串通作弊,违反者,罚铜三百斤!终身不得再考!

    当天的考试结果,会在第二日公布!

    榜上有名者留下,榜上无名者退场!”

    “七千……只取五十?”

    “这……”

    众人面面相觑,都感到头皮发麻,这简直就像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等于一百四十人里才能杀出一个!要连过四场不被淘汰才可以算是最终胜利!

    七千士子,也就只有五十人可以脱颖而出,寒门占二十个名额。那么获取功名会更加艰难!

    世家子弟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参与考举的世家子将近一千多人,虽然绝大部分都不是嫡系,仅仅是旁支,可好歹也挂着世家的名头,而且相互之间水平差不多,这要是想要脱颖而出,难度不比那边寒门子弟差上多少。

    “请问考官!”一个士子上前问道:“寒门世家如何区分开来?”

    “很简单,”元文遥道,“你们报名的时候都报了各自的籍贯,我们按照族籍区分。

    等一会儿还要带上族籍,按批次前往前苑核对信息,核对无误以后,考官会发放准考证明。

    世家子证明上是蓝色,普通士子的红色,拿到蓝色的,进了大门,前往左侧考区,按照准考证明上的给出的号码找到相应考场,相应座位。

    红色的,前往右侧考区,步骤流程和刚才一样!

    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好……”平鉴道:“焚香祭天,拜孔圣!你们,可以按批次入场了!”

    很快就有百余名公人从后方上来,将这些士子以百人为一批安排入场。

    平鉴焚香祭天,神情肃穆,元文遥看着这一对对进铜雀苑的学子,心里感慨莫名。

    “怎么?元侍郎有意下场与他们一道较量吗?”平鉴眼睛透着些许促狭之意,与方才威严肃穆的样子判若两人。

    元文遥自嘲笑道:“老大人说笑了,这七千多学子才能杀出五十人,我可不敢下场比试,否则要是落榜不是丢人丢大了吗?如今在下有功名在身,何必去趟那趟浑水呢?”

    “赵彦深还真没有说错你,你这人还真是一副惫懒的性子,落在老夫的手上,老夫非要磨磨你,叫你这惫懒的性子收敛一些……”

    “平公说笑了,哈哈哈哈……”

    郎茂也好笑的看过来,看向元文遥,道:“德远不要被他给骗了,这人说的好听,要磨你的性子,其实心里想的还是怎么撂挑子把事情都推给你。

    这个老头,自从新娶了一房小妾之后就越发的懒了,还好意思说别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

    “嘿,你这家伙莫不是眼红我的主考官位置,特意来找老夫的不痛快不成?”

    “老夫用得着羡慕你吗?少在那儿小人之心!”

    “你再给老夫说一句!……”

    “我说你怎么了?”

    “二位,”元文遥无奈道:“都说我性子惫懒狷介,你们怎么比我还不着调?陛下开考举,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二位请吧……”

    “诶,你少来,陛下诏书里说得明明白白,我二人只需要坐镇,具体事务是你负责才对,我二人就先行一步,元侍郎先去忙吧……”

    “个个都倚老卖老……欺负我呀这是……”元文遥看着他们两个拉拉扯扯着离开,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驻足片刻便朝前苑走去,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多盯着点儿,以免出岔子。这是他元文遥一个难得的证明自己的机会!

    此刻高纬正在铜雀台内,驻足远眺过去,有种天下英才尽入掌中的感觉。

    这考举也算是他为这个时代所做出的小小贡献,让它提前了几十年面世,而且,这场考举的规模远远大于隋唐时期的规模,虽然太过仓促,也并不是那么规范,可是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七千人取五十,看起来很残酷很严格,但是高纬已经开放了足够的名额。已经可以说给了寒门士子一个充足的进阶机会,要是放在明清时期,科举的道路要比这要艰难十倍不止!

    对于科举,隋朝只是正式设立进士科,并没有允许士人怀牒自荐,甚至可以说到唐朝,以科举出身的官员都是少数。

    每年也就录取二十多人,没有门路和关系真的很难中举。

    三品高官子弟以恩荫入仕起家便是从七品下的【宣义郎】,从五品官品弟子可以从八品下叙阶,科举甲第的士人仅从从九品上起家。

    而唐代进士很少获得甲第的。而在唐朝散官阶的升迁以考课和泛阶的积累为标准。

    有门荫的话可以在科举的基础上加阶。

    绝大多数士人还是以门荫起家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科举延续了士族的生命。

    可以说高纬给出的标准和条件绝对要比隋唐要好上许多。

    最起码提供了一个公平公正的进阶之梯。

    只要寒门士子考中,那么势必会带起天下的向学之心,高纬再顺势推出活字印刷,慢慢降低读书成本,普及知识文化,那么久而久之,世家的威胁自然渐渐淡化。

    事实上,隋炀帝推行科举,废黜九品中正不仅仅是因为忌惮世家做大,架空王朝,其本质是由于从晋以来,门阀力量在衰落,已经不足以支持一个大一统王朝的运转,而此时庶民地主阶级却在不断壮大,即将取代门阀作为国家的中坚力量,可以说,开科取士是大势所趋!

    虽然高纬的考举制度由于各种原因限制,并不完善。但是没有关系,随着时机一步步成熟,他会逐渐更改这个制度,让它趋于完美。

    况且,高纬也并不在乎那一两个士子,他要收买的是全天下庶民地主阶级的心!

第六十八章考举(二)

    铜雀苑因铜雀台而得名,但事实上铜雀苑里不仅仅只有铜雀台等著名殿宇。

    铜雀苑作为皇家园林,占地面积很广,里面有不少空置的亭台楼阁。

    到了这一日便全都空出来,作为考举的场所。

    祖取得的是红色的凭证,被分配到右侧第八考场第二十七号座位。

    于是在众人诡异的目光之下,这个眼睛不太好使的老头一路靠问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祖这个模样没法不惹人注意,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纵横,一看就饱经岁月沧桑,虽然衣衫很干净整洁,可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寻常士子参与这么重大的考举起码还要穿的光鲜体面一点。

    更重要的是这个老头走个路都要拄着拐杖到处敲敲打打好一阵才能辨别方位,这不是明显眼睛不太好吗?这样的一个老头也来考举?

    众人心里泛起了嘀咕,可是也没有人多说什么,考举即将开始,谁会在意一个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人呢?只当是碰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罢了。

    在公人的搜查之后,所有考生陆续进了考场,祖一路摸索着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这个倒是很容易,上边是标注了号码的。

    祖嘴里喃喃念了几遍自己的号码,确定了这就是自己的座位之后,这才坐下。

    案上放着三只毛笔,一方砚台,就再也没有其余的东西了。

    考举规定由公人统一分配笔墨纸砚,不得自带,另外所有发放的纸张都要署名然后回收,这是为了防止有人作弊。

    每个考场会安排一个考官监考,另外还有四个公人全场巡视,从这就足以看出考举的严格性还是很高的。

    祖对此很满意,不严格一点怎么可以检验出每个人的真实水平呢?

    更何况这场考举对于祖来说可是至关重要!

    本来如果陆令宣没死的话他是不用和一堆人争的,他和陆令宣也还有些交情,他之所以可以出狱是因为陆令宣保他出来。

    陆令宣原本还承诺助他重返朝堂,而后陆令宣却被今上诛杀了,靠陆令宣回到朝堂这条路算是断送了,所以他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次。

    祖除了感到有些可惜也没有别的感觉,本来陆令宣那女人是很狡猾的,可以在高湛这么挑剔的人眼皮底下存活并且逐步壮大,到最后把持整个后宫,她是千百年来独一份。

    从这就可以看出陆令宣是多么狡猾和八面玲珑,这是一个很会玩弄权术的女人,而且对今上也很有影响力,他如果想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少不得还要跟陆令宣打好交道。

    只可惜陆令宣那臭娘们儿死了,还是造反、被自己亲自奶大的今上给下令诛杀了满门。

    祖这心里又是郁闷又是庆幸,郁闷的是陆令宣还没有成功帮自己回到朝堂就这么死了,庆幸的是还好陆令宣没有来得及把自己塞到今上面前,否则少不得被今上打上一个标签,说不定陆令宣一挂自己还得陪着一起死。

    陆令宣聪明一世,可关键时候犯了糊涂,居然跟着高俨一起混,这女人果然再聪明也有限……

    要是为了她搭上自己,那可是大大的划不来。陆令宣的一条命能有他祖重要?

    所有人刚坐下不久,考官便从门外进来,环视一圈,高声喝道:“肃静!考举第一场算学马上开始!”

    一个公人抱着一大沓纸做的考卷一一下发,另外一个公人负责发放一张空白纸张,另外还送上一盒算筹。

    公人发放到祖这一桌,祖将准考证明拿出给他看,公人对了一下,将已经写好名字卷子发给他。

    随后一盒算筹就放到了祖案上,公人面无表情的将一张空白的大纸放在他面前,指着纸张的左上角,轻声道:“在这里写好自己的名字、籍贯,纸张不得损毁……”简单交代之后就离开了。

    之所以发放算筹是因为此次考的是第一场算学,对于学子的习惯来说,有了算筹做题会更加方便一点。

    然而众人的注意里却不在这算筹上,而是在这纸张上。

    祖抚摸着细白如绢丝的纸张,露出惊讶赞叹的神色,居然还有这般好的纸张?据公人说这是给他们打草稿用的。

    这纸薄如蝉翼、滑如绢丝,而且柔韧非常。

    拿这么好的纸张来给他们作为草稿纸,饶是以祖的见多识广也不得不赞叹这真是大手笔。

    造纸技术虽然早在东汉时期就发明了,但是由于技术的问题,质量好的纸张很少,大多做工都很粗糙,在书写的时候常常出现毛细现象,写出的字不好看,所以即使纸张问世这么久,可人们还是更加认可帛书和竹简,这样好的极品纸张是非常罕见的。

    同样眼热不已的还有很多人,如果不是因为纸张必须要署名上交,他们简直都想将这纸张收藏起来,那里舍得用掉它?

    不过毕竟考举更加重要,人们很快收下了对这张纸的赞叹,将注意力集中道考题上。

    只是第一眼,便让大多数考生失声,有的考生目瞪口呆,“这……”

    这个时代要比明清时期更加看重算学方面的问题,而且南北朝时期还有隋唐时期也多有人编撰出算经之类的学术著作,这个时期,事实上很多文人都精通算学。

    南北朝是算学的蓬勃发展时期,但凡是读书人,对于算学方面也是不反感的,至少都会使用算筹,也多多少少读过一些诸如《周髀算经》、《孙子算经》、《算术记遗》、《九章算术》之类的算学著作,有的水平高涉猎广的还学过祖冲之的《缀术》。

    但是绝大多数学子也仅仅是学过而已,并不是精通,更何况这张卷子上足足记载了有二十多道算学大题!都是需要一一解答出来的!而且每一道都是中等难度以上!第一题便是令人头疼的鸡兔同笼问题!

    这就让不少士子头上冒出了汗。考举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见这考场中嘈杂声乱成一片,考官皱着眉低声喝道:

    “安静!再敢喧哗,逐出考场,取消考举资格!”这才勉强将声音给摁灭了。

    这边祖快将考卷贴在脸上了,总算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

    “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鸡兔各几何?”

    目光转到下一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祖兴奋的手几乎都在发抖,强行镇定下来,再看向下一题,“今有鸡翁一,值钱五;母鸡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雏各几何……”

    祖几乎要控制不住仰天大笑,【这些题目不过尔尔,老夫全都会做!】

第六十九章考举(三)

    祖答题对比起其他士子简直堪称神速,不到半个时辰便答完一多半的题目,这还是在花费了不少时间看题目的情况下。

    祖眼睛不好,看题目要很久才可以看清楚,但是祖记忆力十分惊人,看一遍就已经记住了题目,根本就不存在忘记题目要求而回去审题的情况。

    而且这一场考试下来,他连装算筹的盒子都没有打开过,全凭心算便将答案给计算出来。

    这一番表现在抓耳挠腮、拼命掰扯算筹的一众士子中简直堪称神人!

    考官还有几名公人频频从他那里路过,目光老是盯着他。

    “他老凑这么前干什么,该不会在舞弊吧……”

    “应该没有,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他拿出什么东西来,而且进门搜查的时候可是我们亲自检查的,连鞋底都查看过了,绝对没有问题的……”

    “真是奇了怪了,这个老头这么厉害……”

    “就是,我看他的眼睛好像还不太好使……”

    “瞎子?嘿,瞎子也可以混进来考举?报名处的那帮家伙干什么吃的?”

    “不是真瞎,多少还是看得清一些的,不过跟瞎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四个公人在那里窃窃私语,考官经过那里,皱着眉,道:“肃静。”

    四个公人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

    考官瞪了他们一眼,然后慢慢在考场之中踱步巡视,又一次“路过”祖旁边的时候,发现祖已经就剩下最后三题了。

    只见祖将卷子“看”了又“看”,放下卷子,思考了一下,后面的几道题还是颇有些难度的。

    不过这也难不倒从小有天才之称的祖,祖略微思考一会儿就得出了答案。

    而且祖的字迹很漂亮,俊逸非常。考官看着这道题的时候,也在心里默默的心算,最后结果也就是这个答案,但是比祖要慢上一些,还用手指掐算了一下。

    考官将目光从卷面上移回,心情有些复杂的看了祖一眼,然后离开了。

    祖根本没有功夫理会他,他正在努力攻关最后一道题目,最后一题,只差一题他就要答完了!

    可是这最后一题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没有任何相似的题目可供参考。

    他屏住了呼吸,专心致志的思考这道题目,但是过了一刻钟他还是想不出来,

    “一个口子进,三个口子出,三个口子大小不一,流速不同……问什么时候装满?这……这简直太难了一些,谁出的题目?”

    不过天才的自尊心不允许祖就这么放弃,就是要有难度才能显示出他祖的本事!

    祖深吸一口气,取出了整场考试都没有动用过的算筹还有草稿纸,一笔一笔的在纸上写划,终于在考试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终于斗出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没错,是依靠推演斗出来,而不是心算算出来,这已经超过了祖所接受的算学知识。

    祖听见考官宣布离场收卷,一块大石头也刚好落地,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得出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第二日一早,各个考区的榜已经张贴出来,祖在第一位便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而不在榜上的是大多数,没有在榜上的人纷纷面露失望之色,收拾好东西在公人的安排下离场。

    他们都倒在了第一堂考试之下。

    其他幸存下来的士子目送他们离去的凄凉背影,心里多少有些戚戚然。

    好不容易从算科里挺过来了,那么下一场还有什么再等待着他们,这让他们心里又是兴奋又是忐忑。

    祖倒没有什么感触,只要他通过就行了,至于别人,有这么重要吗?

    他直接拿着自己的准考证明去了前苑,通过第一场考试的要重新取证,分配下一个考场。

    很快第二场考举也拉开了帷幕,考经学。

    祖原以为会很容易就通过,结果发现经学还要比算学要更加难一些。

    这已经不是寻常经学考察方面的背诵问题了,里面很多题目都需要思考、理解。

    而且很多题目都来自于经书中某个不起眼,寻常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地方!

    题目五花八门,而且繁杂,足足有一百多道!

    祖从小阅遍群书,且记忆力、理解能力超乎常人,这些题目他是不怕的。

    但是题目实在是太多了一些,这对于他的眼睛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

    但祖还是坚持答完了题目,这次又是踩着点。他听着身边一片哀嚎的声音,心若止水,

    【大浪淘沙,留下来的才是真金!】

    第二场毫无疑问的过了,祖马上又要准备第三场时政。

    时政和前两次考试比起来简直不要太简单,无非就是讲述一些朝廷这些年一些政策的好处和弊端以及邻国的动向之类的。

    当然,该拍的马匹还是要拍,批评也不能太过激烈,好处和弊端都要写得清楚明白,这才是考试的灵魂所在。

    高纬准备这道题目,其实就和高中文科生的政治考试一样,答出多少个点,只要言之有理便可以酌情给分。

    祖很快就领会了这场考试的精髓所在,将自己的想法一条条列举,写满了卷子,要不是考试时间不多还有卷子限制他还可以写下去!

    结果第三场他又过了,终于等来了第四场考试,考策问。

    祖思索了一夜,想到了各种可能考问的方面,

    【今上有励精图治、横扫天下的雄心,这次策问,想必会问如何壮大国家的力量。

    但是朝堂此时情况实在堪舆,勋臣世家对立、鲜卑人欺压汉人、朝廷过于依赖鲜卑人导致赋税过重民不聊生、世家豪族在地方掌控力过大、下层官吏贪腐过重、泰山郡乱民谋反……这些都是问题!

    今上虽然惩治了贪腐,诛杀了乱党,还初步安插了汉人的力量,可是这些还远远不够。

    汉人地位依旧低下,吏治还是存在普遍的**问题,

    远的不说,这次考举胜出五十余人可以安置,但是以后呢?

    以后录取的人不安排在地方安排在那里?

    可如今朝廷只有任命地方主官的权力,比如任命县守郡守,

    可是一些有实权的小吏却是由当地世家豪族把控的,朝廷对于地方的影响力远远不足!

    并不足以做到高度集权!

    该怎么办呢?怎么办才好……】

    祖思索了一夜,第二日依然精神抖擞,看见考卷的时候只见卷面上只有一个问题:“强国策!”

    祖微微一笑,自信的提起毛笔,饱蘸墨水,在洁白的纸面上工整的写下自己准备了一夜的腹稿。

    【这次考举的佼佼者,定是我祖无疑了!】

第七十章谁?

    考卷内容在祖预料之中,但是祖却并没有麻痹大意,毕竟这事关他能否重回朝堂。

    第五场考试基本就是去陛下面前混印象的,并不会真正的黜落某个人,所以也就是说只有这第四场考试才是重中之重。

    没有通过这第四场,并且取得最好的成绩,那么他祖也就基本没戏了。

    所以这场考试无论如何也要小心再小心!祖下笔每一个字都是用十分工整娟秀的正楷书写,而且下笔前,每一句话都要在脑子里再三斟酌,确定言简意赅,立意鲜明,符合陛下的审美,这才下笔。

    然而这也并没有浪费祖多少时间,洋洋洒洒千言,一挥而就!

    祖再三检查,确定没有错字和遗漏,当然以他祖的水准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他检查也不过就为了求一个心安而已。

    【此次考举,我祖定能够一举夺魁!只要在此次考举中让陛下印象深刻,陛下自然会想起我!

    当初陛下可以提前登基,我祖可是出了大力的!

    陛下想建立千秋帝业,不能没有能臣辅佐,只要我显露出足够的才华,陛下一定会重用我!

    我祖这么多年来吃的苦就都值得了!】

    考官宣布考试结束,带着公人一个一个下去收卷,将姓名密封,然后存入一个密封的匣子里。

    当然由于收的匆忙,那位官员并没有关注名字。

    门外早就站着一排身披重甲的禁军,等着一路护送这些考卷去昭阳殿,给内阁诸位大人批阅。

    考举是国家甄选人才的大事,这些考卷如果在他们手里有什么闪失,那就是死罪!

    考官将点了三次数,确定全都在这里面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交放到了带队的禁军统领手中,禁军统领向后一挥手,马上就有几名禁军将密封的匣子给装入一辆马车里。

    马车是铁制,严丝合缝,连一丝风也透不过去。禁军统领看了一眼这考场中陆续走出的士子,这三百人可以通过三场考试,无疑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但是三百人里最终也只能留下五十个,他们能不能鲤鱼跃龙门,就看他们的考卷能不能打动内阁,甚至……打动圣上!

    或许,未来的宰辅就在这三百人中!

    禁军统领深深的望了一眼这些天之骄子,跨上雄峻的战马,一扬手中的马鞭,喝道:“列阵!”

    铁甲武士们迅速摆出阵形护送着马车远去。所有士子都伫立在那里,静静的望着马车远去,心里的一颗石头还未放下便又悬了起来,今夜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一夜。

    黄昏时分,昭阳殿几个暖阁里,纸张翻动的声音如同风吹过一片树林,哗啦啦作响。

    阅卷的考官都是由内阁成员担任,此时他们都埋头批阅着卷子,负责将一些优秀的卷子给甄选出来,然后递给内阁大佬还有主考副考批阅审核。

    三百张卷子,二十余人批改,每人都要过目一遍,并打出评价,优等划三角,中等划圆,劣等画框。

    事实上可以杀入这最后一场考试的基本上都没有弱手,大家都各有千秋,这时候就只能综合所有考官的评价,给出总分,将总分前一百之列的卷子再移交给内阁和主考副考,由他们来最终判断该录取那五十个人。

    “这份卷子文采尚可,可言辞实在太过偏激了,而且手段酷烈……就中等吧……”一名属官提笔在卷子上方画了一个小小的圆,传到下一个属官手里。

    “我觉得他答得还是很不错的,有理有据有节,而且他说的很对嘛,非常时期就该行非常手段才对……优等!”

    传给下一个属官,看了一会儿便皱着眉,“这什么玩意儿?想当然、狗屁不通!劣等!”

    一张卷子,个人有个人的看法,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思考问题的角度也就不同。

    每一个批阅卷子的考官都有自己的审美和看法,合乎他们看法的自然就是优等,不和合他们看法的就是劣等,不需要商量,每一个考官都要给出自己最真实的评价。

    于是这一番挑剔下来,很少有卷子可以获得大多数好评,只有一张例外,前面一溜的三角形,只有最后几个标注了圆或者框,显然这还是后面阅卷的考官刻意为之。

    “这张卷子是今晚发现的最好的一张卷子了……”一个考官将那张事实上已经取得一致好评的卷子,拿起来欣赏,嘴里啧啧赞叹。

    “行文干练,观点新颖而不失沉稳,有文采,这字也是极为漂亮,看上去就雍容大气!确为一篇上佳之作!”

    “谁说不是呢?若非这张卷子太过好,你们都给了高分,我又怎么会将他往下压,只给一个中等呢?其实依我看,优等他的的确确是当得起的……”一个考官也感慨到。

    “卷子是红封,看来这位士子出身普通……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是呀是呀,可惜我等只能批改,并没有拆封的权力,不能第一时间看一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可惜了……”

    “事不宜迟,既然批改完了,那我们赶紧将卷子挑选好送到几位尚书大人那里去!”

    “好……”那名考官再次赞叹的看了手中的卷子一眼,将这张卷子放在了最顶上。

    等到卷子挑选完毕,送到了冯子琮的文案上,冯子琮看着这厚厚一叠卷子,好奇的问送卷子的属官:

    “批阅完有没有发现特别出色的考卷?”

    考官微微一怔,笑道:“不瞒尚书大人,下官等还真就发现了一张极为出色的考卷,无论策论还是文采都是上上之选,才华横溢,令人佩服!”

    冯子琮眼睛一亮,道:“哦?这么高的评价?在那里拿来我看看……”

    属官将第一张卷子捡起,递给冯子琮,冯子琮接过,带着一种具有挑剔色彩的眼光去检验这张被一众属官们夸的天上少有地上无双的考卷,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冯子琮便拍案而起。

    属官吓了一跳,怔怔的望着冯子琮,冯子琮死死的盯着这张考卷,向来板着的面上浮现震撼之色,回过神来,对属官说:“你现下去吧,我去见赵相还有几位主考……”

    说完便拿着那张卷子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暖阁内,赵彦深、元文遥等一干内阁高官正在翻阅奏章,而平鉴、郎茂则在一旁的矮墩上坐着饮茶,轻声谈论,见到风风火火推门而入的冯子琮都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子琮如此匆忙,可是前面已经批阅完了吗?”赵彦深搁下笔,疑惑的看向冯子琮。

    冯子琮顾不得行礼了,对一种内阁大佬说:“有一张考卷,大家都应该好好看看!”

    “冯尚书不要着急,卷子可以等一下再看,难道这比国事更加要紧不成?”一位阁臣笑眯眯的、小小的表达了一下不满。

    “是下官唐突了……不过这张考卷的确是发人深省,做出此文的士子有惊世之才!”冯子琮嘴上说着歉疚的话,可脸上却没有一点歉疚之意,迫不及待的拿出了那张让他惊为天人的考卷。

    “既如此,便拿来看看吧,让我等看看是怎样的一份考卷,竟可以让一向沉稳的冯尚书失态至此……”

    大家纷纷放下了手头的活计凑了过来,赵彦深拿过考卷,仔仔细细的看过之后也蓦然瞪大了眼睛,其他人见到赵相尚且如此震惊,不由得好奇心更重了,纷纷催促赵彦深。

    赵彦深又看了几眼,这才深吸一口气,将卷子递给他们,轻声叹道:“不怪子琮失态……这等才华见识,确实不同凡响呀!”

    不一会儿那边也看完了卷子,全都是寂静无声。

    良久,一名阁臣叹道:“实在难以想象,世上真有如此惊世之才?”

    “此等美文,想被埋没也难呀!”郎茂也是啧啧赞叹,虽然他对朝政革新之类的并不擅长,可也能够看出这个文章的价值。就算是以纯美文的角度上来看,他也挑不出一丝毛病!

    “真是惊世之才……”一个阁臣喃喃自语,显然也还在震撼之中,他提议:“我们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吧,得要恭贺圣上得到了一个大贤辅佐,不料考举竟然真的可以见到如此文华惊世的文章!”

    “对,拆开看看……,老夫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们有拆封考卷的权力。在众人的注视下,考卷被拆开。他们小心翼翼的撕开封,盯住卷面上那个名字,都是瞪大了眼睛,“居然是他!”

    …………

    昭阳殿内,高纬刚刚用完晚膳,正在等待内阁将优秀的卷子遴选出来。

    在这之前高纬便在位置上翻看史书,时间久了不免疑惑:【内阁为何还没有将考卷遴选出来?】

    刚想让小路子去催一催,便听到外面内侍传报,说赵彦深来了。

    高纬问赵彦深:“卷子遴选完毕没有?”

    赵彦深答道:“启禀陛下,考卷已经遴选完毕。”

    “可有发现大才?”

    赵彦深顿了一下,答道:“也有……”

    能被赵彦深承认,自然是有些水准的,高纬很是高兴,问道:“何人?”

    高纬此时的注意力在新鲜出炉的贤才上面,并没有注意到赵彦深的表情很奇怪。

    只见赵彦深脸色不自然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这人是祖,祖孝征……”

    高纬顿了一下,“你说谁?”

第七十一章奇葩祖珽

    这世上总有人就是这么神奇,堪称矛盾集合体。祖就是这样一个人,有才却道德败坏,反贪但自己就是大贪,家世显赫却盗窃上瘾。

    这些矛盾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怎么看怎么矛盾,这在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但祖,把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祖,字孝征,范阳遒人,和祖冲之同宗。他出身书香世家,天性放纵,聪明过人,天资过人,无愧于天才的称号,号称什么都精通什么都会。

    在文学、音乐、语言、占卜、医学等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

    首先他文学素养高,写一手好文章,文辞华丽,举世闻名!曾经为芒山寺、定国寺书写碑文,时人称绝。诗文写的很好,连家魏收也自愧不如。

    而且祖音乐水平也很高,搁在今天可以称为音乐大家。

    祖抱琵琶奏乐,和士开跳胡舞,成为高湛宴乐上的一道独特风景。

    他有语言天赋,天南地北的语言都难不倒他,鲜卑语说的贼溜。

    他通阴阳占卜,善于相人,当初通过骨相看出高湛是一支潜力股,于是拼命巴结,取得了不少政治地位。

    他还有一个爱好是给人看病,没事翻翻医书,给人扎上两针,结果一不小心成了名医。

    而且他还会一项技能,那就是炼丹!

    除了德,其余的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样样通样样精的才子,却有如此多不堪入目的一面。

    贪财好色,贪污受贿,风流放纵,道德败坏。简直就是坏的头顶长疮脚底流脓!

    他口味独特,与一个老寡妇通奸,人前人后的公然肉麻地叫“娘子”。要是换成你,估计是早就受不了,想都不敢想那画面,但是祖爱得死去活来。

    祖平常所乘老马,起名也很拉风,称作“骝驹”。

    为此,时人凑成一联绝对:“老马十岁,犹号骝驹;一妻耳顺,尚称娘子。”祖“美名”满邺城皆知。

    他留恋舞榭歌台,妓门娼馆,为了女人,常常不惜一掷千金。而且一肚子坏水。参军元景献的妻子出身高贵,他能有办法去让她给大家做三陪。

    他的名言是“丈夫一生不负身。”什么意思呢?大丈夫活在世上就是要快意人生!

    他还有个爱好是当小偷,喜欢偷名人的东西,可惜技艺不行,不是正宗的空空门,他偷东西基本没有成功过。

    据说他曾至参加胶州刺史司马世云家的宴会,看中了人家的铜迭,就顺手牵了两面揣到怀里,刺史大人着急上火了,全然不顾宾客们的颜面,让手下对客人们挨个进行了搜身,结果从祖先生怀里取了出来。

    这样的事不止一次,还有一次高欢宴请僚属,饮酒用的金叵罗丢了,高欢的东西也敢偷,真是活腻了!为了找出这个人,将军窦泰直接下令让所有人都把帽子摘下来,结果那个东东就好端端的在祖的发髻上插着。

    后来,祖又利用提拨令史的机会,收受了十几个人的贿赂。事情败露后,被双规了。

    祖这个人的才华还是很高的,很多时候他做出出格的事情都是别人看在他确实有才的份上放过他。

    比方说高洋吧,高洋从来不把别人的命放在心上,但祖是个例外,尽管他屡次做出这些令人不齿的事情挑战高洋的极限,高洋还是放过了他,事实上倘若这些事要放别人身上,早就被大卸八块了!要知道高洋可是有大锯活人的爱好。

    不久,高洋再一次启用祖,而且安排的是起草诏书的工作,这个活一般只有皇帝的亲信才有福气做。

    高洋也爱开玩笑,看见祖就“亲切”的招呼“贼来了”。

    祖的确爱当小偷,可是祖也有自尊心呀,被高洋当众这么说,祖心里也很不舒服。

    小人惹不起,因为他们会记仇。最终,祖报了仇。

    高洋作为北齐的开国君主,最初几年文治武功,打柔然,破突厥,打的北周和陈朝老惦记着要迁都,但几年后开始骄傲了,嗜酒如命,杀人如麻,奸淫宗室,荒唐不堪。

    祖知道高洋这个样子是不会长久的,于是开始在高洋十几个弟兄中中物色下一任的主子,他选择了长广王高湛。应该说这是个聪明的选择。高湛有点艺术品味,祖发明的绘画技法很合他口味。于是祖就这么搭上了高湛那边的关系。

    高洋死后,高洋的儿子高殷即位,没多久孝昭帝高演篡位,又过了两年,高演从马背上摔下来死了,按照高演、高湛哥俩的协定,高湛接了班。

    高湛没忘了祖,祖迎来了宦海生涯的又一次**,觉得自己引来了人生新的巅峰总要干出一番大事来才对。

    不久他就做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两件大事,那就是改文宣谥号和传位东宫。

    高洋统治时期,对这些弟弟们非打即骂,说杀就杀,给心灵脆弱的高湛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高洋死后谥号为文宣,祖就引经据典地按照谥号的含义对高湛说:“文宣帝性情粗暴,怎么能称‘文’?又没有开创基业,怎么能称‘祖’?”。

    祖的话简直说到了高湛的心坎里,不久高洋就变成了威宗景烈皇帝。

    平心而论,对高洋而言,谥号景烈是恰当的。作为开国皇帝,称祖却并无不当。

    当时太子是高纬,而高俨更加强势,眼看高纬太子地位不保。祖一看,他的机会又来了,一个靠山那里够?扶持好这一个主子,巴结好下一个主子才可以放心享受人生!

    碰巧天象有变,彗星出,太史报告说是“除旧布新”的征兆。

    祖一看机会难得,于是串通和士开上书:“陛下虽贵为天子,却非极贵。宜传位东宫,令君臣之分早定,且以上应天道。”

    有了好基友和士开的铺垫,高湛很容易就采纳了祖的意见。

    高纬即位,祖拜秘书监,加仪同三司。

    祖是一个上进的人,被两代皇帝宠爱,祖又想进步了。

    开始觉得和士开这个曾经的好战友碍眼了,他要更进一步,就要搬开和士开!于是祖在高湛面前大声弹劾和士开,高湛怎么能够坐视呢?于是大声质问祖。

    祖也厉声道:“和士开对我有提拔之恩,本来不该说他,但陛下既然问,我也不敢不实话实话。

    和士开、赵彦深等人专弄威权,控制朝廷,卖官鬻狱,政以贿成,陛下不以为意,臣恐大齐要亡了。”

    高湛气的半死,问他是不是诽谤他了,结果祖大声说:“没有诽谤,臣说的是事实!听说陛下将一个女子弄进宫了,可有此事?”

    高湛的回答也真是秀,“当时她在大街上面如菜色,楚楚可怜,朕只是好心收留她而已!”

    祖充分发挥了不怕死的精神,翻白眼道:“人家饿成这个样子,你想的不是开仓放粮,而是把人家接进宫?”

    高湛恼羞成怒,拿刀环捣祖的嘴,命左右鞭杖齐下,要立马宰了他。

    祖一看不好,十分机智的说道:“不杀臣,陛下得好名;杀了臣,臣得好名。陛下若想得好名,就不要杀臣,我可以给陛下炼金丹。”

    高湛想想,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于是放过了他。

    可是这人啊,一旦要作死真是挡都挡不住!祖刚刚捞回一条命,居然还没长记性,嘟囔了一句:

    “陛下有一范增却不能用。”

    皇帝闻言火又上来了:“你以范增自诩,以为我是项羽吗!”

    高湛瞧不上功败垂成的项羽,听见祖这么打比方很生气。

    祖掰扯着手指头跟高湛数,道:

    “项羽一介布衣,五年而成霸业。陛下您不过藉父兄资,臣以项羽未易可轻。

    至于臣自比范增也算不了什么,纵然是张良也不一定比得过我呢!

    张良作为太子师傅,请出来四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才保下了太子!

    臣位非宰相,但凭一片忠心,劝陛下禅位,使陛下尊为太上皇,保全了两代君主!

    张良怎么跟我比?!”

    好嘛,高湛看不起项羽,现在高湛连项羽都不如了。祖在抬高自己的时候还不忘踩高湛几脚。

    这下高湛更加愤怒了,让左右抓一把土塞到祖的口里,祖边吐边喊,一幅忠肝义胆、不怕死的架势。

    高湛打了他两百鞭之后还觉得不解气(这货真抗打),挖了个深坑坐地牢,披枷带锁,晚上用芜菁子烛熏眼,祖的眼睛就这么坏的。

    不看祖的动机,光看祖的行径,所有人都会觉得这哪里像是个佞臣啊,简直就是天底下最正值的臣子!

    然而他这一番壮举却是为了抢班夺权,这就让人苦笑不得,恨不得在他脸上踩上两脚!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个人有才,人品却低劣到不行,高纬是要用还是直接砍了呢?

    如果杀了吧,未免太可惜,毕竟这家伙据说是真有才!

    可是不杀吧,高纬又莫名的手痒,怎么办呢?

第七十二章争论

    “祖居然也来参加考举,他的眼睛不是被先帝给废掉了吗?”高纬哭笑不得。

    按照常理来说,眼睛废掉了,唯一可以给他支持的陆令宣也死了,祖多半是要从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高纬调查了解了祖的状况之后也没有再搞什么动作,默许让他自生自灭。可他没有想到祖不仅回来了,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登场。

    高纬倒是没有什么,但这可着实让之前赞叹他“才华惊世”的赵彦深狠狠的恶心了一把。

    抛开赵彦深和祖的对立矛盾不谈,赵彦深对于祖的品德行径极为不齿,和他呆在同一个屋檐下就觉得难受!

    不仅赵彦深对祖是这样的看法,高纬的老丈人斛律光也看他很不爽,内阁大佬里对他印象不佳的一大把!

    按照他们的意思就应该直接黜落这个卑鄙小人,省的他再回来恶心他。但是,他虽然身为内阁首位阁臣,权力、地位都很大,可也不敢将祖直接黜落,那样可就是僭越了。

    应该将这件事告知陛下,由陛下定夺才对。

    他就不信了,以陛下的英明会起用这么一个品行低劣的小人!?

    高纬苦笑着想了想,最后道:“你们将祖的卷子给朕拿上来,朕也想看看他都写出了什么样的东西让你们发愁成这个样子?

    把他们所有人也一并叫来吧。咱们一块议一议,该不该录取这个祖。”

    赵彦深缓缓退下,很快拿着一张被捏的皱巴巴的卷子上来了,后面跟着的是一众阁臣。

    其中就有在外阅卷的考官。此刻他们脸色都有些不好看,当他们得知自己给予高度评分的家伙是谁之后就一直是这样的表情。

    祖这个人虽然他们大多没有见过,但也曾经听过这个“美名满邺城”的家伙。

    对于祖的种种做派更是“惊为天人”、“叹为观止”。

    没有想到他们录取的居然是这么一个家伙,难怪内阁大佬们看他们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对。

    冯子琮的冰块脸差点把他们给吓趴下,你说祖这个家伙,人品不行好好在家里窝着不好吗?非要出来露脸,关键是这文章写的真特么的好!想要违心的给个差评都很难!

    高纬接过卷子,摊开细细的看,发现这文章真是写的不是一般的好,而且条条框框、门类分明,提出了很多新颖但不失平稳的举措,很好的抓住了高纬历来“首先求稳、稳中求胜”的中心思想。

    所以,即使是知道写这篇文章的是人品低劣的祖,高纬也还是忍不住要赞叹一声有才。祖的才华还真不是盖的!

    高纬看完,也是忍不住赞叹道:“真是一篇好文章呀,如此才华……这可真是……”

    高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叹一声:“可惜了……”

    赵彦深和诸位阁臣相互对视一眼,看来陛下还是被祖的文章打动了。

    他们绝对要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众人相互对视一眼以后,一个分量重的阁臣出列,道:“陛下,此等文章确实见识不凡,但是祖其人,人品低劣,虽然有才,可是向来恃才傲物、行事放荡!当初他忤逆先帝被鞭二百,投入大狱,臣以为应当黜落此人!”

    “臣附议!郑尚书所言句句在理,这祖时常违法乱纪,贪污受贿、党同伐异!臣以为就是直接将他斩了也不为过!如此奸佞怎能录用?臣恳请陛下将其流放!”

    这是平鉴,平鉴这个人跟祖并没有什么矛盾,但是他跟和士开有矛盾!

    和士开曾强行索要他的爱妾,而没有祖在背后给和士开出主意,和世开能混到这么高的位置吗?

    所以平鉴对于祖的意见大了去了。曾经是和世开的人,那么即使后来反目了也是平鉴的敌人!

    跟和世开混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有了户部郑尚书表态还有平鉴发言之后,内阁其他成员也纷纷表态了,统一口径,都是提议黜落祖!

    高纬见状不由得眉头微蹙,内阁太过团结一致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即使赵彦深这个人忠心,但是内阁太过抱团对于高纬的影响力扩张是一个限制。

    他眼睛不经意的扫过赵彦深,心里叹了一口气,

    【赵彦深五朝元老,威望太大了。当初朕为了打压勋臣抬高赵彦深的影响力,但是如今赵彦深的威望不宜过高了……】

    高纬悄然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说道:“当初朕下诏考举,为的就是可以引进天下有才之人,连伪周和南陈来的士子朕都可以容忍,那么朕又为何要跟被先帝贬谪的旧人斤斤计较呢?

    况且,朕诏书中说得清清楚楚,不论出身、不论威名,只论才华,朕要是因为他从前的过错就这么黜落了祖,天下人会怎么说?”

    “陛下大可不必担心,祖其人,臭名远扬!邺城一个三岁小儿都知道他做下的丑事,陛下若是黜落他,没有人会说陛下和朝廷的不是。相反,如果朝廷真的给了他名额,那才是丢了朝廷的颜面……”

    户部郑尚书又开始谏言,言辞温和,却将高纬找出的一个理由给破解了。

    将话头给堵死,可供选择的选项就无疑少了很多。

    他这是在逼高纬表态,也坚决表示了反对祖取得功名的立场。高纬眼中闪过一丝利芒,淡淡道:

    “既然你们坚决反对他获取功名,那朕便不给就是了……”

    还没有等他们面露喜色,高纬便吩咐锦衣甲士,命令道:

    “去铜雀苑,找到祖,接进宫来,朕要见他!诸卿如果没有别的事,那就散了吧!”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愕然的望着皇帝离开的背影。

    元文遥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看向郑尚书,道:“您不该这么逼陛下的……”

    陛下看来是被撩起了火气,要跟内阁对着干了。

    那郑尚书也是一脸苦涩,道:“老夫这也是不愿让一个奸佞再次回到朝野呀……”

    赵彦深抚着胡须,道:“看来咱们内阁又要多出一个人了……”

    “什么?”阁臣们都是大惊失色,忙问缘故。赵彦深不愿再多说,摆摆手一个人独自离开了。

    祖昨晚一夜未眠,白天又忙着考试,精神上的损耗还是很大的,于是早早便睡下了。

    睡得香甜的时候,隐约听到外面一片嘈杂,有谈话的声音传来。祖刚刚睁开眼,便见几道影子站在了面前。

    锦衣甲士硬邦邦的问道:“你可是祖祖孝征?”

    祖心中惊疑不定,但又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谨慎的回答道:“……没错,正是老夫。”

    锦衣甲士道:“陛下有旨,宣祖入宫觐见!”

    什么?!

    祖愕然的张大了嘴。

第七十三章下马威

    上百支烛火将宏大的殿宇照的亮如白昼,高纬坐在龙椅上,十几丈的远的地方,一个枯瘦佝偻的身影在下方跪着。

    高纬冷冷的看着他,道:“……没想到呀,你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本事,连考举的名额也可以弄来。朕还真是小瞧你了!”

    那下方跪着的人正是祖,祖被吓得面如土色,连忙解释道:“陛下,草民也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呀!草民一心想为陛下效力,故此才参与这考举,不求闻达,但求能为陛下分忧解难!”

    祖也万万没有想到他跟皇帝一见面就是这样的开局。

    原本来的路上他还在哪儿琢磨呢,该怎么跟陛下拍马屁,该如何诱使陛下产生好奇心,该如何表现自己的学识。

    可是一见面祖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给发怒的陛下给吓趴了。高纬没有夸他,也没有多问什么,上来就问祖的考试名额那里来的;祖也鸡贼,上来就痛哭流涕说参加考举是为了给高纬分忧解难,一幅“陛下你不理解我,我很委屈”的模样,忠肝义胆,无可挑剔。

    高纬心里暗笑,对祖的无耻程度有了一个直观的认知,不过面上还是绷着,那满满的杀气,就算祖是个瞎子也感觉的出来,于是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如果地面上有一个坑,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一头扎下去!

    高纬冷笑一声,道:“你不说朕也知道,是娄睿!”

    祖的身躯猛地抖了一下,背后冷汗涔涔直冒,高纬又道:“不过朕很好奇你到底跟娄睿达成了什么交易,他都到这一步了他还肯帮你,看来他有不少的把柄落在你的手里啊。祖你真行,眼睛不好使了,本事倒是见长!”

    祖浑身抖如筛糠,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双脚,连这个陛下都知道,这满邺城的大事小事还有什么是陛下不知道的?

    祖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平日里的口才全都失去了效果,他现在心里已经被恐惧给填满了,如果是高湛他还不至于这么怕,因为高湛他太了解,高湛不会杀他,而眼前这个他原以为自己了解,实际上又很不了解,也许他很温和,也许他比高洋、高湛还要暴戾,可能说错一句话立刻自己就会人头落地!

    祖张口结舌了半天,最终也只是结结巴巴的说:“草民惶恐!”

    “惶恐?朕看你是有恃无恐!娄睿到底什么把柄在你的手里,让他这么听你的话?”

    祖吞咽了半天唾沫,这才说:“娄睿……曾经贪污了数百万贯军饷……”

    “祖,”高纬目光幽幽的看着他,“你可得给朕想好了再说话,朕再问你一次,娄睿究竟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让他对你如此忌惮?”

    大冷的天,祖额头上沾满了汗水,最后他咬咬牙,对高纬说:“陛下,娄睿……娄睿他,曾经……,曾经参与弑君!”

    高纬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眯起眼睛看着祖,指着他道:“你刚才……说什么?”

    祖膝行两步,道:“回陛下,草民之所以可以让娄睿给草民弄到考举名额,其实是因为草民曾经听说过一件事,刺杀世宗皇帝(高澄)的那个膳奴……其实是显祖皇帝(高洋)的人!这件事娄睿也有参与,就是他将这膳奴安排进了队列里,一击刺杀了世宗皇帝!”

    “……”高纬望着他,抓着书案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目中满是震惊。

    即使曾经心里也有过猜测,可是那毕竟也只是猜测。

    被追尊为文襄帝的高澄,在将要受禅的前一天晚上被膳奴给杀死。东魏险些大乱!

    当时全天下都以为是东魏皇帝元善见干的!却忽略了之前毫不起眼,却“临危受命”接过东魏大梁的高洋!

    高纬看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本已经有了猜测,可是他并不相信当时无兵无权的高洋能干出这样的事,直到后来,通过研究高洋的治国政策,才发现这个高洋根本就是一个深藏不露的人物,光看他行军治国的手腕,还有对手足兄弟的残忍,就可以看出来,这样的事情他真能干得出来!

    【这样的事情,简直恐怖……】

    高纬深吸了一口气,盯着他,一字一顿:“你……胡,说,八,道!”

    祖慌忙解释:“陛下,草民没有胡说!”

    “你胡说!”高纬指着祖下令道:“来人,将这个欺君的贼子拖出去斩了!”

    锦衣甲士纷纷抽刀上前,双手按在祖肩上,就要将他拖出去斩首,祖一个惊吓之下,马上清醒过来,趴在地上猛抽自己的嘴巴:“草民该死,草民胡说八道,拿出一些市井流言来蒙骗圣上,请陛下饶过草民!”

    抽的鲜血淋漓,枯瘦的脸颊转眼间就高高的肿了起来。

    高纬的怒气这才平息下来,目光幽幽的看向他,道:“话不能乱听,更别瞎说……”

    见皇帝并没有要杀祖的意思了,锦衣甲士退回门边,将长刀收入鞘中。

    祖几乎吓瘫了,战战兢兢的跪着,见皇帝开口,连连称是,根本就看不出当初那股跟高湛抬杠的豪气。

    想起刚才自己说出了什么蠢话就想抽自己的嘴巴,这话能乱说吗?

    如果这种言论传出去,会让全天下耻笑皇族,甚至全天下都会大乱!

    就算这话是真的不能再真的实话,高纬也绝对是零容忍!

    高纬是皇帝,皇帝是不会错的,高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既然皇帝没有错,那么错的就只能是他祖!胡说八道、欺君罔上的也只能是祖!

    高纬凝视着他,忽然冷笑道:“娄睿的事朕先不管,朕就来谈谈你……你祖天生天赋异禀,但是却不走正道,更是知法犯法,屡教不改!

    光是高祖、世宗、还有显祖都不知饶恕了你多少次,可你……毫无改过的想法!

    在任二十余年里,便违犯法纪超过一百多条!其中贪腐最为严重,光这一条都足以砍你几十次脑袋!”

    祖刚想请罪便被高纬喝住,“在先帝之时,你忤逆先帝,先帝也没有处死你!

    你后来搭上了逆贼陆令宣,也是陆令宣把你从大牢里捞出来,这些事,桩桩件件,你以为朕不知道吗?

    朕本来看你眼睛瞎了,不与你多计较,可你呢?又敢浑水摸鱼,妄图回到朝堂!

    ……勾结陆逆,还胆敢欺君!祖……,朕念你四朝元老,可以给你留一个全尸,你选一个死法吧!”

    祖听到全尸二字便感觉大脑一片空白,而后急切道:“陛下,陛下你不能杀草民啊!”

    高纬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朕为何不能杀你?朕又不吃丹药……”

    祖脑袋里闪过一丝亮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道:“陛下,陛下草民有一肚子才学,这些都是真的呀!草民……草民可以助陛下成就千秋大业!”

    那边,高纬眼底闪过得逞的促狭笑意,冷冷道:“哦?那你就说说,那如何助朕成就大业?”

第七十四章武平元年

    “陛下不要杀草民,草民,草民还有满腹才华可以为陛下所用啊陛下!”

    祖如今已经顾不得许多了,急急忙忙的展现自己的价值。一个有价值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被人看重的。

    祖想让皇帝不杀他,最最重要的就是让皇帝看到他治国安天下的本事!

    于是祖豁出去了,拿出浑身解数:

    “陛下,如今我大齐有三大患,不可不谨慎哪!

    其一,权力不集中,地方政务多由下方小吏总揽,这些人多是世代承袭吏位,为地方豪族把控,朝廷虽然有志于改革弊端,然而若下方人不尊号令,阳奉阴违,对百姓横征暴敛,最终损失的是百姓的元气还有朝廷的威信!

    此等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朝廷对地方下达的命令是十五税一,他们就敢对外宣称是十税一,乃至五税一!

    百姓缴纳的赋税多是落进了这些人的口带!

    而且这些人目无法纪、蛇鼠一窝,相互勾结,将州府的粮仓钱库当作他们自家后院,任由其吃拿索要!

    河清年间,也是大旱,朝廷命人要打开地方郡县的粮仓,接过朝廷的官员未到,州府的粮仓钱库就率先失了火!

    陛下,这那里是失火,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纵火!

    最终朝廷也只是抓了几个替罪羊,贬谪了上官了事,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些人盘踞在地方作威作福多年,又有地方豪族撑腰,越发的肆无忌惮,连上官也敢不放在眼中!

    长此以往,国家的根基必为此等人败坏!

    陛下要将大齐上下清洗,这些人就是陛下的阻碍!陛下不可不慎重呀!”

    高纬眼中闪过一丝精芒,高睿如今在泰山郡面临的麻烦就是这个,于是道:

    “朕已经知道,接着说。”

    祖信心足了一些,接着说道:“其二,便是朝中,陛下引进汉官接替不通政务的鲜卑官员,扫清了许多政务上的阻碍。

    只是陛下这样做有一个致命的弊端,那就是导致了文武对立!

    文不干武,武不涉政,互不干扰,原本是一个顶好的政策。

    只是如今朝堂之上,武这一方多是鲜卑勋臣,而文官则多是汉人。两方互不相容、势同水火!

    陛下赫赫天威,压下了文武之间的矛盾,可是如果这样下去时间久了,那么文武对立,甚至是鲜卑与汉的对立将会愈发矛盾,最终不可调和!不可不慎!

    依在草民所见,陛下应该在鲜卑之中挑选读书明理者选任文官,再让汉人也可以从军入伍、沙场建功!如此,大患可解!

    还有就是要提防朝臣威权过盛,党同伐异。

    如今赵彦深为文臣之首,斛律光为武勋之首,本已功名显赫,但是陛下又任命斛律光为枢密使,赵彦深为内阁首辅,如此,无疑将他们的威权进一步加深!

    或许现在他们对朝廷、对陛下忠心耿耿,可谁能担保以后呢?

    若任由其发展,恐有王莽之患!草民建议内阁与枢密院都按设立任职时长,一人不得独掌内阁、枢密院逾五年!”

    祖感觉得到高纬目露欣赏之色,胆子大了起来,主动说下去,“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鲜卑与汉人之间的矛盾不能再拖下去了……,鲜卑人将欺压汉民当成是天经地义之事,常常有命案发生。

    臣建议陛下应该使用强制性手段逼迫鲜卑人守纪!杀一儆百!

    将鲜卑欺压汉人的风气镇压下去,如此,国家方能稳定,朝廷也就能得到更多汉民的支持!

    我大齐的国力必将大大增强!”

    高纬扬起了下巴,看向他,问道:“就这样?”

    祖激动的神色一滞,“草民,草民还有一些谏言……”

    高纬摆摆手,道:“不必了……,你方才说鲜卑与汉之间难以相处,朕问你,你可有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刚才他之所以避重就轻,在这个问题上不做过多的纠缠,就是因为这个问题实在太麻烦,而且牵扯太广,谁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可以解决?

    故此祖只是抛出了这个问题,并且给了一个靠谱可行的建议而已,其他的,他可不敢担保。

    高纬依旧看着他,面色平淡如水,等着听祖如何回答,假如祖答不出,或者还是向刚才那样,那么这个人对于高纬来说,意义也就那样了,留着也没意思……

    祖噎住了,顿了半天,咬咬牙道:“草民有办法!”

    高纬言简意赅,“说。”

    祖回答道:“鲜卑与汉民矛盾,其根源在于鲜卑不认可汉人文化,两族相互看轻,相互仇视!

    要想让鲜卑人学会规矩,不仅要加以德,更要凌以威!

    朝廷要大力惩治不法鲜卑,整顿法治,使天下人都遵守齐律……”

    祖额头见汗,这绝不是杀几个鲜卑人就可以做到的,到时候会人头滚滚,血流成河!朝野将会动荡!

    “还有呢?”高纬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有将这样做的后果放在心上。

    祖继续道:“草民请陛下推行汉化!让鲜卑人也和汉人穿一样的服饰,摒弃草原蛮人的流俗,鼓励鲜卑与汉人通婚,鼓励鲜卑与汉人一样从事生产!命令在幽州、并州一代的鲜卑、高车部落内迁!”

    高纬点头道:“朕早就想要做到这一点,但首先,朕要把泰山、江淮的灾情给安排好,这样朕才能够有力量,其次将汉人也编入军伍,左相还没有取得大胜,朕暂时并没有这么大的威权做到后面几点,不过朕可以保证在大齐,无人敢明目张胆的违反法律!”

    祖忍不住提醒道:“可是陛下,如果真的按照草民说得去做,那么必将引起鲜卑勋臣的大反弹!朝廷都会有倾覆的危险!陛下三思呀!”

    当初高欢都没敢做到这一步,这是最凶最险的一招!

    可是如果不解决这件事,那么北齐依旧会衰弱下去,即使高纬再如何改革吏治,但根本上的问题却无法解决!

    高纬眼中闪过一抹狠色,道:“难办?……,难办难不成就不办了吗?这些年,因为这个问题,我大齐已经是危如累卵、病入膏肓了,如果不痛下决心刮骨疗毒,那么,我大齐早晚会垮,绝不可能长久!”

    高纬平静下来,“况且,朕想做,但是朕并不是失去了理智,如果贸贸然便推行汉化,势必导致勋臣那边的暴动。

    所以朕在做之前还是要求稳为主,一步步积累大势。等左相在前线打了胜仗,山东、江淮灾情解决,朕就有了足够的威权去引导这件事。这个不能着急……一口吃太饱会撑死人,这个道理朕懂……”

    高纬看向祖,面色冷峻,道:“祖,你这个人虽然德行不好,但确实肚子里有货……朕赦免你了。

    而且朕让你官复原职,拜秘书监,加御史大夫,仪同三司!你先去看眼睛,明日一早,去内阁报道吧……”

    祖激动的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哽咽不能言语,“臣……谢主隆恩!”

    高纬下了龙椅,临走的时候对锦衣甲士吩咐道:“送一壶御酒给东安郡王……,朕要你们亲眼看着他喝下去!”

    正感动不已、嚎啕大哭的祖狠狠的打了一个哆嗦。

    武平元年一月,皇帝高纬扫平叛逆,下诏命斛律光率四万铁骑驰援洛阳,同月,下诏考举,河北士子云集邺城。

    月底,高纬录取士子五十名,开考举之先河。

    同日,东安郡王娄睿暴毙家中,齐主准许娄睿以亲王之礼下葬。

    内阁又迎来了一个新成员,祖官复原职,任秘书监、御史大夫、仪同三司,正式进入内阁。

    斛律光率四万大军逼近洛阳,此时洛阳已经坚守三月有余。

第七十五章独孤永业

    天灰蒙蒙的,下起了细小的冷雨,雷光在云层之后闪动。

    洛阳的城楼上,是一片残败的景象,两个时辰前,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

    阴风从城垛上吹过,盖过了墙根下隐约的痛苦低语。

    独孤永业身披重甲从城楼上巡视而过,跨过满地散落的兵刃和死尸。

    雨点滴落在他那张阴郁的吓人的脸上。

    在城垛之下,有着许许多多的人或坐或躺,眼神呆滞,头盔已经摘了下来,散乱的头发覆盖住了半张脸,身上的衣甲残破,沾染了斑斑点点的血渍。

    三个月,北周便进攻了两个月,他们已经整整在城楼上坚守了两个月。打退了周军数十次大规模进攻,可是城下的周军丝毫没有退去的迹象,反而有越聚越多的趋势。至于洛阳之前的河阴、河南二郡,早就被周军切断了联系,有没有陷入敌手还是两说之事。

    现在他们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洛阳城被攻下,要么等待到朝廷派遣大军救援。

    士卒们听见铁甲碰撞的声音,立刻抓起武器要站起来,这两个月来面对周军的不断侵扰,听见异动便暴起成为了他们的本能反应。

    “莫要慌,是老夫……”独孤永业一只手按在士卒的肩上,拍了拍,让他们坐下。

    独孤永业继续向前走,拍着城垛,看向城外旷野,周军大营如同铁桶一般,里三层外三层将城池围绕的水泄不通。

    独孤永业收回目光,问站在身后的副将:“估计一下,周军何时会再次攻城?”

    副将恭敬的回答:“回刺史,末将估计不会太远,大概明日就会再次攻城。刺史……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独孤永业叹了一口气,道:“我也这么觉得,城中粮草还剩几何?”

    “回禀刺史,城中粮草还可以支撑四个月!”

    “还有四个月……”独孤永业沉吟一会儿,抬头道:“足够了,四个月足够我们守住洛阳!”

    “刺史,您真的这么确定朝廷会有援兵到来吗?”副将迟疑了一会儿,问道。

    独孤永业奇怪的看向他,略有些不满的皱起了眉,道:“你这是什么话?

    朝廷若不派大军驰援洛阳,难不成坐等洛阳陷落,让周军长驱直入吗?

    况且,左相还有太宰又岂能坐视洛阳落入周军之手?

    若是洛阳陷落,那么我大齐的一半门户就塌了!朝廷必来救援!”

    “可是若是朝廷驰援那也要有时间啊,宇文宪大军已经在城下屯兵,这几日还有增兵的迹象。

    攻城规模越来越大。末将是怕咱们撑不到援兵到来的那一刻……”

    副将无奈道。

    独孤永业怒视他,喝道:“怕什么?两个月李穆都没能攻下洛阳城!老夫还怕再坚守个两个月?

    哼,想要攻破洛阳,他李穆也得有这个本事!”

    “可是这领军之人是宇文宪哪,李穆经验老道,宇文宪虽说稍显年轻,可颇具才干,极受器重!

    ……我军守城两个月,已经有了疲态,若是宇文宪命李穆倾尽全力,我们恐怕抵挡不住……”

    “挡不住也要挡!宇文护那老贼,亡我大齐之心不死。老夫就要他在这洛阳城下磕一个头破血流!”

    独孤永业看向副将,严厉道:“什么‘挡不住’之类的话,以后少让老夫听见,否则以动摇军心论处!”

    然后独孤永业便下了城楼。

    独孤永业的大帐就设立在城楼下,方便周军攻城的时候指挥战斗。

    他挑开门帘,他的儿子独孤须达正在统计今天的损失。

    “父亲……”独孤须达见到独孤永业进大帐,惊喜的叫道。

    独孤永业冷冷的注视着他,独孤须达这才反应过来,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对着独孤永业抱拳行了一礼,称道:“刺史。”

    独孤永业教子如同治军,在军中不得称呼他为父亲。

    独孤须达第一次随从父亲征战,一时间忘了规矩。

    独孤永业“嗯”了一声,坐下,问独孤须达:“今日战损几何?”

    独孤须达一脸凝重道:“启禀刺史,末将已经统计过了,今日一战,我军战损八百余人,弓箭器械等靡费还在统计之中,是两个月来损失最大的一次……”

    独孤永业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忙,记得安抚好将士……”

    “末将遵令!”独孤须达抱拳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大帐。

    独孤永业连铠甲都没有卸下,便疲惫的倒在了榻上。

    这两个多月来李穆不断的攻城,力度很大,他也并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一听到风吹草动就要上城楼指挥战斗。刚刚又一场守城大战落下帷幕,北周军又一次退去,他已经是身心俱疲。

    去年,他便听到风声说宇文护打算东伐大齐,韦孝宽也阻止不了宇文护,于是他便起了先下手为强的心思,在去年八月二十三日夺取了北周孔城,将守将给杀死。

    可谁会知道北周反应居然这么快,超乎独孤永业的想象。

    北周皇帝宇文邕命宇文宪和李穆反击,不仅包围了宜阳,切断了宜阳的粮道,宜阳、洛阳都是危在旦夕。

    独孤永业有心去救,可是自己尚且自顾不暇,那里能抽调出兵力去救宜阳呢?

    独孤永业并不自责,单从北周的反应上来看,他们东征是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的。

    即使独孤永业不攻打孔城,北周该东侵还是会东侵。

    他只是叹息自己并无余力去解救宜阳,【但愿左相和段大都督可以及时赶到,否则老夫万死难辞其咎……】

    独孤永业将脑海里的想法抛开,沉沉的睡去。

    独孤须达从外面进来,见父亲鼾声如雷,于是上前脱去战靴,给他盖上褥子,然后轻手轻脚的出去。

    这些日子他跟在父亲身边,成长了许多,父亲的确是太过幸苦了,守土之责压在父亲的肩上,只要一丝风声不对父亲便会惊醒。

    他按刀站在大帐之外,默默的守护。斜风吹着冷雨刮进他的脖领子里,刺骨的冷意弥漫全身,但他岿然不动。

    天色慢慢的暗了下来,雨也平息了一些,天幕之下变成了黑黢黢一片,除了风声一切都很安静。

    独孤须达闭目养神,忽然在风雨声中他仿佛听到了别的什么声音……

    像是厮杀还有惨叫的声音!

    城楼上也忽然传来了阵阵惊呼。

    大帐的帘子被一下掀开,惊醒的独孤永业红着眼睛看向城楼,惊疑不定,道“周军又来攻城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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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政界新星因为一场意外,重生成为那个北齐历史上著名废柴高纬,此时天下三分,朝廷**,外面还有一个北周虎视眈眈,地狱级别的难度,怎么破?北齐帝业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齐帝业,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齐帝业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