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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楼听风云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txt下载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81章 罪孽

    沉默。

    良久的沉默。

    赵明阳和第二胜天都在看张楚。

    张楚却不知道自己该看谁……

    他们毫不怀疑钟子期的话语。

    论对魔道武者的了解。

    九州无人能出钟子期之右。

    钟子期也没有任何哄骗他们的理由。

    九州之大,魔道飞天不出一掌之出。

    而燕西北这边活跃的魔道飞天。

    唯有李正一人!

    张楚其实很想问问钟子期,还能不能从现场,看出点其他的东西。

    比如,李正为什么要杀南宫无敌。

    又比如,李正杀了南宫家的这些家族武士,为什么没有吞噬他们的精气神……

    他仍坚信,李正不是疯狗。

    李正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他杀人,总有缘由。

    无论这个缘由多荒诞、多无稽,哪怕只是因为南宫无敌在人海里多看了李正一眼呢?

    也总归得有个缘由。

    以钟子期对魔道修行的了解,定能看出很多他们三人看不到东西。

    但最终,张楚也没将这些问题问出口。

    人,李正已经杀了。

    人,已经死了。

    再问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呢?

    再知道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呢?

    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再活过来。

    罪孽,也永远无法消弭。

    好半响。

    赵明阳才轻轻的开口问道:“你那位兄弟,是不是快要失控了?”

    他们是站在九州江湖最顶端的一撮人。

    自不会如同那些没见识的愚夫愚妇一般,谈魔变色,视魔如虎。

    否则,他们也不可能与身为九州最强魔道飞天的钟子期,同桌食、同桌饮,情同手足。

    但这只限于能够驾驭自身魔意的魔道武者。

    而被自身魔意所驾驭的魔道武者……

    将其除去。

    便是对黎民百姓最大的善!

    这是每一位正道武者的责任。

    自然也是大联盟盟主的责任!

    张楚茫然的摇头,表示不清楚李正的近况。

    他预想到过,李正可能有彻底入魔,沦为杀戮兵器的一天。

    但潜意识里,他只盼这一天永远也不要到来。

    第二胜天打量着张楚的神色,犹豫着说道:“要不然,这件事,我和老八来处理吧……”

    赵明阳也点头:“我们兄弟,不必勉强。”

    按照他们筹备大联盟时的分工。

    燕西北江湖,归张楚打理。

    不过这件事,还让张楚来处理,未免太残忍了点。

    张楚闻言,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摇头道:“两位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的弟兄,还是我自己来教……”

    赵明阳和第二胜天一听,哪能不知张楚心头是如何想的,顿时齐齐轻叹了一声。

    “若事不可违,不必勉强。”

    第二胜天轻声道。

    赵明阳也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张楚心头感动两位兄长对自己包容,郑重的抱拳道:“两位哥哥放心,我会处理好!”

    言罢,他目光移向钟子期。

    钟子期略一犹豫,说了一句:“碧海无涯,舟楫可渡。”

    张楚若有所悟的拱手:“请七哥教我,何为舟楫?”

    钟子期伸出手,在他们三人之间转了一圈,很认真的说:“你们,便是我的舟楫。”

    话音落下? 三人同时一愣? 心中大为感触。

    这闷葫芦要是突然煽起情来,可比什么凄凄切切的诗词猛烈得多。

    ……

    玄北州,玄岭郡。

    一队百十人的精骑,纵马掠过荒芜的冻土地。

    一杆白底黑纹的玄武大旗,在他们中间迎风猎猎飘荡。

    系在马背上的一颗颗蓬头垢面的狰狞首级,沿途洒下一滴滴殷红的血液? 在泛黄的冻土地上? 拉出一条条刺眼的墨迹。

    “刘大人? 前方便是王家屯。”

    精骑之中? 有人大喊道。

    立在玄武大旗下? 身披校尉甲的魁梧百户举目眺望? 于起起伏伏的山丘之中,找到了一片破败的房屋。

    “按原计划? 入屯歇马一个时辰? 再战!”

    “喏!”

    “喏!”

    众骑士闻声? 畅快的高声应喏道。

    “驾!”

    “驾!”

    众骑士策马狂奔,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行至王家屯外。

    破败的房屋中间,静悄悄的一片。

    时值晌午,屯内既无炊烟,也无人声牛羊声。

    看起来,似乎已经荒废许久。

    众骑士下马,牵马入屯。

    一路走。

    一路看。

    便见残垣断壁之间,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他们知道。

    这是被北蛮人劫掠时,纵火所致。

    这样的村寨。

    他们在北伐的那几年里,见过太多太多。

    但那是在北四郡。

    然而这一次,他们从太平关一路北上。

    又见了太多太多这样荒废的村寨。

    北伐四载。

    北蛮人都不曾打入的南四郡。

    却在短短半年间,就被祸害成了这般模样。

    他们知道这是谁造成的。

    所以他们一路前行,队伍中的声音越来越小。

    连刚刚获得的二十级斩首之功,都无法冲淡他们心头浓烈的负罪感。

    “造孽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哀叹了一声。

    引起一片片叹气。

    姓刘的百户见状,横扫了一眼,大声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麻利儿的造反饮马,吃得饱饱的,才好去杀北蛮子赎罪!”

    他的声音很大。

    但得到的,却依然是一片有气无力的回应声。

    刘百户见怪不怪,也没有再振奋军心的打算。

    他知道。

    虽然弟兄们现在有些消沉。

    只要见着了北蛮人,他们每一个都会立刻变成饿狼,嗷嗷叫的往上扑……

    “跟着将军,会有还完的那一天吧?”

    刘百户也在心头哀叹了一声。

    众骑士在屯子里挑了一件占地较大的废墟,收集起一些柴火,架锅造反。

    二十多颗血糊糊的北蛮子头颅,被他们像是扔垃圾一样堆在一旁。

    这些头颅,他们要带到永明关去,垒成人头塔。

    血债,只有用血来还……

    不多时,久违的炊烟,终于重新在屯子里弥漫开。

    众骑士三五成群的围坐在一簇簇篝火旁,沉默的拿着随身的干粮在篝火上烤炙。

    百十来人的队伍,却是有清脆的甲胄碰撞声。

    “嘭。”

    废墟外突然传来一声异响。

    刘百户一把抓起倚在身畔的战刀,豁然而起,怒喝道:“什么人?”

    众骑士纷纷扔下手里的干粮,抓起身边的兵器站起身来。

    残破的大门从外踢开了。

    一个满脸沧桑的高大汉子,支着一把张开的猎弓一步一步走进院子里来,满脸凶厉:“你们是谁的兵马?”

    透过洞开的大门。

    刘百户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破烂单薄的衣裳,包裹不住他们瘦骨嶙峋的身躯。

    他们手里拿着菜刀、柴刀、镰刀,锄头、爬犁等等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家伙事儿。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寒冷和饥饿。

    每一个人的眼神中,都燃烧着同归于尽的熊熊烈焰。

    和他手下的弟兄们相比……

    这些人,才更像是饿狼。

    哪怕是死,也要从敌人身上撕下一块血肉的饿狼!

    刘百户感到莫名的惊惶。

    他手足无措的扔了手里的战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扔了自己的战刀。

    转身抓起身后竖立的玄武大旗,舞动着,张开了像拿着猎弓逼入院子里的高大汉子示意:“大兄弟、大兄弟,别乱来、别乱来,你快看,我们是北平盟楚爷的兵马,你快看,这是我们北平盟的玄武旗……”

    高大汉子定定的望着那杆飘荡的大旗,手里的猎弓慢慢松弛。

    几息后,他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们怎么才来啊,乡亲们都要死完了啊……”

    很难想象,七尺高的汉子,竟然会哭得像是没了爹娘得孩子一样,满脸都是眼泪和鼻涕。

    他的哭声。

    就像是一个信号。

    霎时间。

    门外的所有人,都松开手里的家伙事儿,相互依靠着痛哭出声。

    “呜呜”的哀鸣声,在苍凉的北风中回荡。

    就像是送葬。

    刘百户怔怔的看着门外那些人。

    他们眼神中令他感到惊惶的火焰,已经熄灭了。

    但他心头堵得就像是有人往他心窝子里塞了一块大石头。

    真是,造孽啊……

第782章 姐弟

    张楚抵达夏侯家时,夏侯馥穿着明艳的嫁衣,站在大门外迎接。

    她脸上洋溢着孩子般干净、明净的笑意。

    就像是一束春日的阳光。

    驱散了张楚心头连日的阴霾。

    他跳下马,一步跨越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夏侯馥的面前。

    “你怎么出来了!”

    他握起夏侯馥的手,佯装恼怒的轻声道:“这不是胡闹吗?”

    按照婚嫁的规矩。

    在新郎掀开新娘的红盖头之前,男女双方是不能见面的。

    夏侯馥老老实实的说道:“想见你……”

    很不矜持的理由。

    却令张楚心头暖烘烘的,不由的便抬起手,轻轻抚了抚她的面庞。

    冰冷的手指,瞬间便在夏侯馥的光洁的面庞上激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夏侯馥却没躲,反倒像是温顺的猫咪一样,偏过脸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掌。

    哪还有半分“烟海客”的风范……

    这二位旁若无人的发糖,可是憋坏了大门外列队迎接的夏侯家众人,以及迎亲的北平盟众人。

    若是寻常的婚嫁,这种场面,肯定是要哄笑一番,搞点喜庆的气氛的。

    但这二位。

    谁能哄笑?

    谁敢哄笑?

    甚至于,谁敢直视这二位发糖?

    赵明阳、钟子期和第二胜天三人,倒是够资格哄笑。

    可只有他们才明白,历尽劫波,还能有人相伴立黄昏,有多难得。

    所以他们只是立在远处,嘴角洋溢着淡淡的笑意,静静的注视着这一幕。

    温暖的情绪,也在他们心间静静的流淌……

    ……

    夏侯家大堂内。

    夏侯馥的父亲夏侯宗,与她大伯夏侯仁于堂上正襟危坐。

    众多夏侯家的族老,分立两侧。

    除开夏侯宗与夏侯仁之外,大堂内落座的,唯有武九御一人。

    在夏侯馥的引领下,张楚与赵明阳、钟子期、第二胜天兄弟四人,缓步走入堂内。

    一入大堂,赵明阳、钟子期和第二胜天三人,便止步站定。

    唯有张楚一人,整理衣衫,径直走入大堂中心,撩起衣袍下摆,郑重的双膝跪地,叩头道:“小婿拜见岳丈大人!”

    他的额头刚刚触地。

    堂上正襟危坐的夏侯宗已经挂不住脸,满脸笑容的一步上前,扶住张楚:“贤婿多礼了,快快请起!”

    堂内的众多夏侯家族老见状,均是满脸笑容的捋着胡须,大点其头。

    寒暄之后。

    众多夏侯家族老就像提前商量好的一样,迅速退场。

    大堂内很快便只剩下夏侯宗、夏侯仁,以及武九御、赵明阳、钟子期、第二胜天、张楚、夏侯馥兄妹六人。

    “咳咳。”

    夏侯仁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捋着三寸清须,笑眯眯的说道:“侄女婿,听闻你镇北军旧部后,粮秣军械上出了缺口,我们是一家人? 遇上困难可万万不能见外,我们夏侯家在燕北州立足三百余年? 多少还是有些人脉的……”

    的确是一家人。

    这么隐晦的话题? 没玩儿任何弯弯绕,就这么直白的说了出来。

    张楚面上依然挂着笑意? 但心下却是有些皱眉。

    怎么……

    谁都对镇北军那十五万人感兴趣?

    踏踏实实的过安生日子,不好么?

    他的目光不做痕迹的在夏侯宗与武九御之间徘徊了一圈儿,就见武九御百无聊赖的嗑着葵花籽儿? 仿佛压根就没有听见夏侯仁在说些什么。

    他拿不的确这只是夏侯家的意思? 还是夏侯家与武九御达成的共识,斟酌了几息? 笑道:“多谢大伯,小侄目前还撑得住,若真有撑不住的那一天,一定向娘家求援……”

    他知道说出来? 肯定没人信。

    可他接受镇北军旧部? 真是出于袍泽之谊。

    嗯? 或许也有不愿负霍鸿烨以命相托的因素在内……

    但真没有更多的原因了。

    “这……”

    夏侯仁老脸上的笑意,登时有些勉强,不自觉的望向武九御。

    武九御叹了一口气? 抛下手里的葵花籽,拍手道:“老二啊,这件事,的确是我与几位世叔商议后定下的。”

    张楚苦笑。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他不愿以功利的心态去揣测武九御。

    但他真不知该如何拒绝武九御。

    “大姐,为什么?”

    张楚问道。

    武九御干脆利落的说道:“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我们九州江湖,也需要一面大旗,非你莫属!”

    这很大姐。

    张楚彷徨了许久,哀声道:“大姐,别拿我那些弟兄当劈柴,行么?”

    他当然可以以北平盟盟主的身份反抗、拒绝。

    但他仍选择像弟弟一样哀求自家大姐。

    不是因为他惧怕武九御。

    只因他是真的很尊敬像大姐一样护着他们的武九御。

    堂上的夏侯仁与夏侯宗闻言,只觉得尴尬。

    而赵明阳与第二胜天等人闻言,心头却是大为动容。

    热血与情义这些东西,终究是与年龄有关的……

    武九御闻言,不禁莞尔,轻笑道:“世事如铜炉,谁不是薪柴呢?”

    她放松了语气,很温和,真如同教育自家不成器弟弟的长姐。

    “但他们有我!”

    张楚也真像是个叛逆的弟弟那般,固执的说道:“我在一日,就能护他们一日!”

    武九御的语气,越发的温和了:“你能护得了他们一时,难不成还能护得了他们一世?”

    都说长姐如母。

    那家做家长的,不是总将自己觉得对的路、好的路,强加于家人身上?

    虽然家长选得路,往往不符合年轻人的理想。

    但时光总能证明,他们才是对的人……

    “护得了要护!”

    “护不了也要护!”

    只是张楚,终究不是个还没长大的少年。

    他有自己的主意,且很难为外力所动。

    “大姐……”

    赵明阳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要不然,就别为难老二了吧?”

    武九御目光不善的看向赵明阳:“怎么?连你也觉得我太霸道了?”

    赵明阳从心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们肯定知道,你这是为老二好,但毕竟……我们不是他对么?他那些弟兄,跟着他南征北战,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安稳生活,再让他亲手将他那些弟兄推进火坑里,着实太残忍了点儿!”

    他得话音落下。

    第二胜天与夏侯馥都连连点头称是。

    钟子期虽没有开口,但他拍了拍张楚的肩头,摆明了也是挺张楚。

    武九御见状,也不恼,随手拈起一颗葵花籽,轻轻巧巧的送进红唇中,笑道:“那就作罢吧……不过,以我的经历,该来的,是挡不住的,该往前走的人,也是没办法驻足不前的。”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早做准备。”

    张楚觉得这话听着耳熟。

    仔细一想。

    哦……

    大师兄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第783章 国运

    锦天府。

    焦山和一帮子将军立在南城门楼子上,无语的看着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镇北军各部。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很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打仗,兵马越打越多……算好事儿吧?

    嗯。

    应该算是好事吧。

    但前提是,北平盟得养得起……

    一想自家盟主发间那越来越多的白发,焦山就觉得压力山大,一连想了好多的理由,却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

    焦山又一次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痴呆的问道:“现在,有多少人了?”

    立在他左右的五位镇北军主将交头一合计,迅速报出了一个数字:“快有二十万人了……”

    这一幕很神奇。

    能在镇北军中做到一军主将的,自然最弱也得是气海大豪。

    而焦山,至今还只是个七品。

    但一群披坚执锐的气海大豪拱卫着一位力士,场面却异常的和谐。

    五位气海大豪的眉眼间,是一丁点不情不愿之色都没有。

    “二十万?”

    这个数字就像是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得焦山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又问道:“还有多少弟兄没有归建?”

    五位主将又一阵交头合计,尔后答道:“还有七个营的弟兄没有规建。”

    焦山忍不住重重的一拍额头。

    镇北军辖前、后、左、右、中,五军。

    一军满编起营人马,四营步卒,一营马卒,两营辎重兵。

    没营满编四千人。

    加上各营主将亲兵,以及中军帅帐亲兵,合共十五万人。

    现在只回了五分之四的人马,就已经有二十万人。

    等到剩下的那七营兵马规建,人数不还得直奔二十五万去?

    先前镇北军十五万人,就压得盟主愁白了头,四下筹措粮秣。

    现在又多出十万。

    盟主还不得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求粮秣?

    可道理焦山都懂,但要他驱逐这些跟随四散的镇北军前来投军的这十万多男丁,他又如论如何都开不了这个口。

    这些男丁,不是被旱灾和北蛮**害得活不下去,来求条活路的。

    就是冲着自家盟主的那杆玄武大旗来的乡亲子弟兵。

    他能驱逐哪个?

    驱逐哪个,都是举着自家盟主的招牌,往粪坑里扔!

    不是说,玄北州的青壮,都已经被霍青抓壮丁抓完了吗?

    这是从哪儿又冒出来的十来万人?

    一时之间,焦山只觉得头大如斗,六神无主!

    “罢了……”

    焦山最终放弃了挣扎,高呼道:“来人!”

    一名身背令旗的传令兵,应声出现在焦山背后:“标下在!”

    焦山有气无力的说道:“火速回转太平关,禀报盟主,我部扫荡八郡功成,所到之处蛮军授首、父老景从,各郡子弟蜂拥来投,现兵力已增长至二十五万,粮秣告罄? 请求盟内调拨粮秣支援……若盟主不在关内? 则转禀厚土部部长罗大山。”

    传令兵领命,转身急驰而去。

    五员镇北军主将听令,面面相觑? 均感沉重。

    北平盟内的窘境,他们如何不知?

    但他们至今仍是戴罪之身? 收拢这些被他们祸害得活不下去的家乡子弟,乃是为了他们自身恕罪。

    哪还有立场再问盟内要这要那?

    只能将重担交给大将军了……

    ……

    风雪摧残永明关。

    梁源长迎着风雪? 立于永明关上,凝视着北方阴沉沉的茫茫草原。

    在他身后。

    是五万顶着风雪,开石筑关的红花部弟兄。

    风很大。

    雪很冷。

    但无人叫苦。

    所有的红花部弟兄,都在默默的做着自己手头的事。

    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他们有一个非常朴素的认知:自己人,总得帮着自己人。

    越是关键时候? 越是得帮着自己人。

    现在就是自家盟主? 最需要他们帮衬的时候!

    既然如此。

    再苦。

    再累。

    都当仁不让!

    残破的永明关,正在快速恢复它本该有的巍峨与雄壮。

    ……

    狗头山,太平关。

    白翻云与剑无涯并肩伫立在山顶之上,俯览着偌大的太平关。

    太平关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在冰天雪地之中? 就如同一锅沸腾的红汤那样的**、温暖。

    但在他二人的眼中,太平关内除了无处不在的喜庆红色之外? 分明还涌动着一层浓郁的金光。

    如同潮汐一般。

    从山脚开始。

    千丝万缕汇聚成河,奔流往上。

    在山顶汇聚成骇浪,拍击到一层无形的盖子上。

    重新散落成千丝万缕的金光,落于山脚。

    循环往复。

    却有越演越烈之势!

    那种席卷山河的磅礴、浩荡之势,连在东海见惯了潮汐潮落的白翻云,都为之动容!

    雄浑的生机!

    正在这座其貌不扬的小山峰内部酝酿。

    就像是白雪下伏蛰的种子。

    只等春风一到。

    它就将破土而出,开出最鲜艳的花朵!

    不知过了多久。

    白翻云与剑无涯终于痴呆的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惊骇!

    他们认得这满山的金光!

    这是万民意……

    不!

    万民意是松散的,不成型的。

    就像芸芸众生一般。

    这应该是……国运!

    唯有国运!

    才能如此凝练!

    唯有国运!

    才拥有此等足以改天换地的伟力!

    但是大离未亡!

    北平盟哪来的国运?

    是因为大联盟副盟主的位子吗?

    不!

    单单一个大联盟副盟主的位子,聚不起如此浩瀚的万民意!

    江湖,终究只是湖!

    万万黎民百姓,才是海!

    对了!

    还有玄北州!

    大离王朝舍弃了玄北州!

    而北平盟的人马,已经占领了玄北州!

    更重要的是,北平盟于玄北州,万众归心!

    这是不是等同于,北平盟统合北平盟的江湖与朝堂?

    这……不就是国得概念吗?

    何为国?

    是领土面积吗?

    若是如此,海岛诸国的国土面积加起来,也不及九州一州之地,他们为何能是国?

    是人口数量吗?

    若是如此,越人一族加起来,也不及九州二郡之地,他们为何能是国?

    他们为何能出一品大宗师?

    谬矣!

    民心所向、万众归一,才应是国!

    如此。

    即便北平盟尚未举王旗,已然是国!

    玄北州的国!

    既生国。

    自生运!

第784章 伟人

    腊月二十七。

    驻扎于西凉边境的朝廷兵马一部,趁雪借道玄北州,迂回穿插,突袭西凉西域先锋军驻扎于宁远府的左翼!

    战争就此打响。

    三十万朝廷兵马,兵分三路,杀入西凉州,与西域先锋军交战。

    阴郁的雪云低垂,昏暗似暮晚。

    大地上,近七十万人在不过四郡之地的狭窄地域内杀得昏天暗地!

    杀声……震千里!

    适时,张楚正在返回太平关的路上。

    他听着从西方天际传来的遥远马蹄声、喊杀声,久久无语。

    “就这么打起来了?”

    第二胜天驱马行至张楚身畔,满脸不可思议的眺望着西方天际:“朝廷有胜算?”

    御字小团体的姐弟八人,无论表面上有多俗气,但骨子里,个个都是视金钱与权力如粪土的神仙般人物。

    也就是张楚和第二胜天这哥俩的骨子里,还带着些俗气,还在关心时局世事。

    张楚勉强的笑了笑,说道:“朝廷有没有胜算,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拖得时间越长,局势对朝廷越不利。”

    第二胜天“哦?”了一声,虚心求教:“此话怎讲?”

    张楚捋了捋头绪,轻声道:“西域联军,远渡沙海而来,辎重与补给,都是大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莫过于以战养战,然九州大地一年的出产就这么多,他们多一分,大离的国力便弱一分,眼下时局不稳,四海蛮夷皆有染指九州之心,唯有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势碾灭西域联军,震慑四邻宵小,方是朝廷唯一的出路!”

    顿了顿,他有些苦涩的笑道:“当然,这是大势,具体操作? 就只能拿人命去填? 也许填着填着,就有了胜算,填着填着? 就有了胜利的机会……”

    第二胜天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忽然问道:“老二,你很同情朝廷么?”

    “同情?”

    “我哪有同情朝廷的资格……”

    张楚摇头:“只是觉得朝廷在前边顶着异族大军死战? 我却在领着这么多兵马作壁上观……挺孙子的!”

    第二胜天笑道:“听你这话里的意思? 朝廷若是得力,你还肯跟着朝廷一起打异族?”

    他用了一个“还”字儿。

    显然指的是这些年朝廷坑他北平盟的那些往事。

    张楚沉思了片刻? 认真点头道:“应该会吧……九州又不只是他们赢氏一家的九州,你、我,吃的不都是九州的饭,喝的不都是九州的水么?”

    他这个答案? 令第二胜天愣了许久。

    好半响? 他突然释怀的笑了笑:“原谅哥哥狭隘,先前,我时常在想? 大姐为什么会选你来做这杆棋,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不是老八、不是我、不是老五?”

    “现在哥哥才明白? 大姐为什么会选你!”

    他向张楚挑起一根大拇指:“你? 的确是个伟人!”

    张楚没好气儿的一把拍下他的大拇指? “少忽悠我,我自个儿是个什么成色,我自己心里能没点逼数儿?”

    第二胜天认真的看着他,说道:“哥哥没跟你开玩笑,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张楚依然摇头:“那就是哥哥太抬举我,可能只是咱们的经历不一样,思想有些出入而已……”

    第二胜天想了想,说道:“没人告诉过你哥哥的出身吧?”

    张楚好奇的摇了摇头:“是没人提起过……”

    第二胜天扭过头眺望西方阴郁的天际,长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其实咱哥俩出身差不多,哥哥小时候,家里也很穷,上边一个兄长,一个姐姐,都因为生了病,没钱医,折了……”

    说到这里,他开玩笑似乎的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风寒,竟然也他娘的能病死人!”

    张楚却点头道:“我信!”

    他娘当年要不是因为那场风寒,熬干了身子骨,也不至于走得那么早,扔下他一人,直面死亡。

    第二胜天笑了笑,似乎没把这个当做一回事:“哥哥人还没饭桌高,就在一家小饭馆的后厨洗碗……没工钱,就为了一口饱饭吃。”

    “再大点,就在前堂跑堂、接客,什么三教九流的人物,都笑脸相迎,出了差错,挨了客人一个耳光,也得笑脸相迎……”

    “那饭馆很小,饭菜都卖得很便宜,常来下馆子,基本上都是那条街上的街坊。”

    “有卖梨的。”

    “有卖炊饼的。”

    “还有银匠、铁匠等等。”

    “说起来,都是些苦哈哈,平日里在外边见了人,哪个都得笑脸迎人,哪个都得点头哈腰,哪个都得一口一个‘爷’的叫着。”

    “但就是这些个苦哈哈,最他妈的难伺候!”

    “兴许是平日里一口一个‘爷’的,叫得多了,终于能当一回大爷了,就想变本加厉的赚回来。”

    “酒太热,要扇我的耳光。”

    “酒太凉,要扇我的耳光。”

    “酒他妈的不热不凉,还要扇我的耳光!”

    “只有一个做半掩门儿营生的大姐,见天儿被那些狗娘养的玩意折磨得不成人形,但见了总是一口一个弟弟、弟弟的叫着,隔三差五的,还总会给我带点小玩意,有时候是几颗干瘪的果子,有时候是几块发霉的糕点……她只有那些了。”

    “那时候,哥哥就知道,这世间上,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人……”

    似乎是发觉自己的语气,太过于沉重了,说到这里,第二胜天笑了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强。

    他竖起一根手指:“第一种人,受了委屈,就得变本加厉的施加给他人!”

    说完,他竖起二根手指:“第二种人,受了委屈,自己扛着自己忍着,并且不愿他人再受到和自己一样的委屈。”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笑,有些感慨的说到:“哥哥曾努力想活成第二种人,但也不知道怎么的,活着活着,就活成了第一种人。”

    “而老二你,是第二种人……”

    “所以,哥哥敬你是个伟人!”

    张楚恍然。

    难怪这胖贼的飞天意是钱和拳。

    难怪这胖贼都这么牛掰了,还常年一副富家员外打扮……

    原来如此。

    幸福得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第785章 强按头

    腊月二十八,大婚之期。

    清晨时分。

    迎亲的队伍穿过封狼郡,进入北饮郡地界,太平关已遥遥在望。

    换上一身儿喜庆大红衣袍,长发用一顶银冠整整齐齐的拢在头顶,干净利落中透着英气的张楚,驱马走在花轿前方。

    赵明阳与第二胜天,如同哼哈二将一般,一左一右的拱卫在他两侧。

    今日,张楚是主角!

    眼见狗头山已出现在视界之中,赵明阳调笑道:“老二,做新郎官儿的感觉,咋样?”

    他是个老光棍,还真不知道成亲是个什么滋味儿。

    张楚抿了抿唇角,“嘿嘿”的笑道:“还不赖……”

    第二胜天见赵明阳面上似有憧憬之色,不由的转过头瞄了一眼后方的两顶轿子,尔后回头笑眯眯的调侃道:“老八,你要是羡慕,也可以成亲啊,倒时候我和老二也可以陪你去迎亲。”

    赵明阳闻言眼神一缩,喏喏的说道:“都一把年纪了,还成什么亲啊,就这样吧,就这样也挺好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第二胜天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似乎有悟的大声道:“原来你是嫌人家老啊!”

    赵明阳一听,脸色瞬间一变,慌忙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张楚:???

    难道我错过了什么吗?

    就在他左右观察,力图从二人脸上看出点什么的时候,心头忽然一动,不由自主的望向太平关方向。

    万丈金光,在他眼帘之中爆发。

    直冲斗牛!

    接天连地!

    张楚顿时就惊呆了!

    浑浑噩噩中。

    他似乎听到了一声高亢、清越的龙吟……

    他僵硬的抬起头,就见到一条活灵活现的五爪金龙,于狗头山山顶冲天而起,蜿蜒着,直直朝自己冲来……

    “一、二、三、四……五!”

    他愣愣的数了数那条金龙的爪子数目,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他娘的,分明是国运金龙啊!

    还来得这么猛!

    比当年霍青裂土封王时的那条金龙虚影,至少强十倍!

    绝顶四品之下。

    是看不到万民意的。

    但这一次,所有人都清楚的看到了这条纤毫毕现的五爪金龙!

    看着它,自西而来。

    笔直的没入张楚的体内!

    再看着张楚,浑身金光大作。

    徐徐腾空而起……

    这一刻,张楚只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一只大鸟? 凌驾于时光的长河之上。

    见证。

    沧海桑田。

    人间百年。

    王朝更迭。

    众生兴灭……

    万千思绪,在他脑海之中涌动。

    无穷灵感,在他意识之中碰撞。

    然而此时此刻? 却只有一个念头? 贯穿了所有的思绪和灵感:要来的,还真他娘的躲不了啊!

    迎亲的队伍停下来。

    赵明阳与第二胜天茫然的仰望着像一轮小太阳般冉冉升起、光芒万丈的张楚? 心中的问号,都足够写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了!

    队伍当中。

    武九御不知何时走下了软轿? 抱着双臂? 笑吟吟的望着半空中的张楚。

    她虽然也不知? 这条摆明了奉张楚为主的气运金龙? 从何而来。

    但她早就笃定,自己不会看走眼……

    该来的? 挡不住。

    该往前走的人? 也没办法驻足不前。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啪啪啪……”

    喜庆的爆竹声,响彻太平关。

    所有人都很为张楚感到高兴。

    没有酒席。

    值此时节,北平盟就算还有存粮,张楚也不可能拿出来办流水席。

    但不要紧。

    太平关的老百姓们。

    自发从家中搬出座椅整整齐齐的排列在街道上。

    一家出一两道菜。

    一家拿两幅碗筷。

    热热闹闹的,替张楚办了婚宴。

    虽然其实他们的存粮也不多。

    但不要紧。

    这点粮食? 勒一勒裤腰带,总能省出来的。

    他们太平关,怎么着也不能在娘家人儿面前丢人呐……

    ……

    仪式过后。

    张楚携换过衣裳的夏侯馥和红云坐在旭日殿内,接受各方使者的道贺。

    虽然事先北平盟并未广邀亲朋。

    但该知道的人,总会知道。

    该来道贺的人,也总会来道贺。

    燕西北三州之内,所有开山立派的门派、山庄,各郡衙三主官、各地豪商权贵,尽皆派了人前来贺喜。

    正在交战的朝廷与西域诸国,也分别都遣了使者,携重礼来道喜。

    运送贺礼的马车,一度堵死了进关的马道,一个多时辰动弹不得!

    盛况比之昔日张楚飞天宴之时,还要有过之!

    而作为今日主角的张楚,却是完全没有他先前的那种期待感,全程都恍恍惚惚的……

    一条突如其来的气运金龙。

    改变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民间势力聚万民意。

    九州大联盟聚气运蛟龙。

    唯有王朝,可以聚气运金龙……

    可问题是,大离朝还在。

    九州上怎么可能会诞生第二条有主的气运金龙?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是。

    这条气运金龙来得如此明目张胆,只怕今日前来贺喜的各家使者,都看到了!

    捂都没法儿捂。

    等消息传开了。

    朝廷该怎么想?

    九州的老百姓们该怎么想?

    他现在去跟朝廷解释,他张楚真没有造反的心,还来得及吗?

    赢家人,肯放过他吗?

    这他娘的分明是驴不喝水强按头,逼着他张楚造反啊!

    但就算是造反。

    北平盟,有造反的条件吗?

    论兵力。

    北平盟不过三十万兵马。

    而朝廷虽然在玄北州折了三十多万大军。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朝廷至今还有一百多万军队!

    论粮秣。

    北平盟供养现目前这三十万兵马,就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若不是御字小团体哥哥们慷慨解囊,只怕早就断炊了。

    而今岁玄北州和燕北州虽然遭了旱灾,但朝廷在其他几州内却是获得了丰收。

    再加上往年积攒的家底儿,怎么着也能支持百万大军打个一年半载吧?

    再论高等级战斗力。

    北平盟算上夏侯馥这位新媳妇,也不过三位飞天宗师,最强的还是他这个二品。

    而朝廷上有以一己之力镇压九州两百年的祖龙赢易,下有三公九卿超过双十之数得飞天宗师。

    这他娘拿什么造反?

    命吗?

    张楚坐在旭日殿上,看着一个接一个上前来道喜的贺客,却只觉得如坐针毡,恨不得下令将这些个贺客全赶出去。

第786章 得道者多助

    梁源长的贪婪殿内。

    武九御和赵明阳、第二胜天等人坐在殿内,开着茶话会,气氛很是融洽。

    第二胜天:“大姐,方才那条气运金龙那么粗,老二是不是可以冲击大宗师了?”

    武九御磕着葵花籽儿沉吟了片刻,不确定的说:“应该是快了,只要那条气运金龙不衰,大宗师于他已是一片坦途……”

    第二胜天看向赵明阳,羡慕的叹气道:“真羡慕你们啊,我离大宗师之境,还有好几座山呢……”

    “你还羡慕?”

    白翻云没好气儿的接口道:“我这个离大宗师还隔着好几片海的,说什么了吗?”

    众人笑。

    钟子期突然说道:“你若是肯将心思放一半到自身武道上,也不至于如此。”

    白翻云脸色一变,鄙夷的瞪了钟子期一眼:“稀得你说?我要是将心思都放在练武上,当年就该我追着你砍三百里!”

    钟子期自讨了个没趣儿,微微苦笑看着武九御,向白翻云扬了扬下巴:大姐你也不管管?

    武九御低头认真嗑瓜子儿,权当没看到钟子期的眼神:你们哥俩的恩怨,你自个儿掰扯吧,我不帮忙……

    钟子期只好埋头继续喝茶,打定了主意再不开口。

    白翻云用眼角瞥了钟子期一眼,轻轻的“哼”了一声,故意拔高了声音说道:“说起来,老二怎么还没过来?来贺喜的人这么多吗?我还等他喝酒呢!”

    第二胜天笑吟吟的说道:“来贺喜的人多不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这会儿肯定在赌气呢!”

    白翻云惊讶的看向第二胜天:“赌气?赌什么气?就燕西北这一亩三分地内,还有人能给他气受?”

    赵明阳面上也带着笑意,微微摇头道:“没人给他气受,他跟自己赌气呢。”

    白翻云:???

    第二胜天当即就将在他们姐弟几人在夏侯家的对话,告诉了白翻云,末了说道:“他一心想关起门来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下好,来了这么一出儿,现在就是想安生都没法儿安生了。”

    赵明阳感慨的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老二,没坐在他的位子,谁又能感同身受?北平盟这么多弟兄,老二又是个心善的,玄北州的百姓受苦受难他也见不得,这么多人命担在肩上,自然不得洒脱……太平关,太平关? 他只是想太平啊!”

    第二胜天想了想? 点头道:“老八说得在理,现在就看他自己怎么想了,要是他执意不肯接受南方江湖和四妹家的资助? 谁也拿他没办法。”

    白翻云突然插言道:“不用担心? 他挺不住的。”

    众人齐齐望向他:“这话怎么说?”

    白翻云:“这几日你们陪他去迎亲? 有个事儿,你们还不知道。”

    “他先前? 不是派了镇北军旧部? 去扫荡玄北州了吗?昨夜镇北军旧部回报? 他们已扫荡八郡功成? 现在足有二十五万兵马……”

    此言一出,在座的众人无不一惊。

    连武九御的停下了磕葵花籽的手,认真倾听。

    第二胜天失声道:“二十五万?哪来的二十五万?我们出发前,不还只有二十万吗?”

    五万人马? 可不是一杯酒、一顿饭。

    纵然他们已是飞天宗师之尊,凌驾于人海战术之上。

    他们依然明白,五万兵马代表着什么意义。

    白翻云:“听清楚了? 不是一共只有二十五万? 而是只镇北军旧部一部? 就已经有二十万人马,加上他北平盟本部的五万人马,是三十万兵马!”

    众人面面相觑。

    几天的功夫,二十万就变成了三十万?

    放印子钱利滚利也没这么快吧?

    赵明阳:“多出的这十万人马,哪儿来的?”

    白翻云叹道:“要说咱们还是低估了老二在玄北州的威望,举回来禀报的传令兵说? 他们出了太平关后,兵分四路四郡四郡的向北推进,每到一地,都引得当地青壮争相来投,打都打不走,就这,昨儿个老二手下那弟兄听到后,脸还拉得跟条苦瓜一样,领着传令兵来问我求粮……”

    众人震撼的面面相觑,还真有大开眼界的感觉。

    武九御撒开了手里的葵花籽儿,拍着手掌轻声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这就是老二这些年积累的人望厚积薄发了,平心而论,就他这些年干的那些‘蠢事’,换了你我,谁会做?”

    第二胜天毫不犹豫的摇头:“我从不做无益之事!”

    他是个利己主义者。

    但他从不掩饰自己利己主义者的行事准则。

    他利己得光明正大!

    也就在对御字小团体这些兄弟姐妹时,不计成本。

    可这也都是御字小团体的兄弟姐妹们,以心换心换来的。

    白翻云想了想,说道:“我应该也不会做,有那功夫,我喝喝酒、练练武,它是不舒服吗?”

    他是闲云野鹤的懒散性子。

    也就练武这一件事,他做得比较认真。

    这或许也是他能立地飞天的原因。

    赵明阳倒是犹豫了许久,才说道:“换了我,我可能也会做这些事,但我肯定做不到老二这个份儿上。”

    钟子期端着茶碗喝茶,这种问题不需要他表明态度,大家都知道他会怎么选。

    剑无涯双目没有焦距的凝视着一处,眼神之中似有剑光闪烁,显然早就不知道神游到何处了!

    武九御用修长的食指轻轻点点身旁的茶案,轻声道:“这就是为什么唯有老二能做这杆大旗,我们,都不行……助人者,人亦助之!”

    第二胜天点头:“老二是个伟人,这个我认!”

    他的话音刚落,赵明阳就接着问道:“老五,这事儿老二知道吗?”

    第二胜天:“这事儿还用问?他肯定还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早就跑这儿问我们要粮了,他跟我们可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武九御轻叹了一声:“所以说,有些事真的不是我要逼他,该是他的,终究是他的,躲都躲不掉……”

    赵明阳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道:“这事儿,还是让老二再缓缓吧,我估摸着,他没这么容易认命。”

    第二胜天赞同道:“是的,老二这性子,说得好听点是稳健,说得不好听点就优柔寡断……”

    赵明阳一摆手,板起脸拿出了做兄长的威严:“都说了,别这么说老二,我们没坐在他的位子,怎么能体会到他的难?”

    第二胜天:“好吧好吧,我不说了,后边你也别来找我去劝他……”

    ……

    另一边。

    张楚正在接待一名很特殊的贺客。

    “……此乃刍吾神兽,本乃我家将军之坐骑,骑之可日行千里,水火不加于身……”

    殿下,一名肤色黝黑,眼窝深陷,白巾缠头,既像是大离人,又像是沙人的大胡子中年男子,滔滔不绝的指着窝在铁笼中的异兽,向张楚介绍道。

    殿上。

    张楚放下手中的书信,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堂下铁笼中那头人面虎身,体型如水牛一般,懒洋洋的窝在铁笼里打盹儿的异兽一眼。

    而后不耐的打断道:“你家将军,还有交代什么吗?”

    殿下的大胡子中年男子愣了愣,连忙回道:“启禀大帅,我家将军还令小人禀报大帅,他近来军务缠身,无法亲来太平关喝大帅的喜酒,改日定当前来赔罪……”

    张楚微微皱了皱眉,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也替我转告你家将军,说他来,我无论何时都等着他……好了,你下去吧,替你家将军喝杯喜酒再回!”

    殿下的大胡子中年男子闻言,以手抚胸,微微欠身道:“谢大帅,小人定将大帅的话带给我家将军。”

    张楚目送此人退出大殿,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疲惫的瘫在了座椅上。

    堂下的夏侯馥与红云见状,齐齐起身走到他身后,一左一右的给他按摩肩膀和太阳穴。

    “爷,这老虎是谁送来的?”

    红云压低了声音,轻柔的问道。

    张楚拿起案几上的信笺递给她:“看看吧。”

    红云接过信笺,展开。

    夏侯馥拉长了脖子,伸过去看了一眼,就见信笺就写了一句话:赶紧给我生个干儿子。

    落款处,写着“姬拔”二字。

    “姬拔?”

    红云惊讶的说道:“他投了沙人?”

    “不会!”

    张楚头疼的锤了锤额头,“那家伙就是个没脑子的夯货,怎么可能会有投靠沙人这么远大的志向!”

    夏侯馥给红云递了一个眼神:这个姬拔是谁?

    红云却没顾得上给她解释,连忙问道:“可方才这人……”

    张楚笃定的打断了她的话:“他肯定是有什么不得已得缘由。”

    此刻他才想起来,当初在锦天府与姬拔分别之时,姬拔是向西走的。

    玄北州以西,可不就是沙海么?

    红云想了想,说道:“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吧?有他在沙人之中领军,沙人要是想对咱们玄北州不利,他肯定会想法子知会我们……”

    张楚叹道:“我不稀罕他给我提供什么情报,我就怕,我就怕这货又是一个霍鸿烨啊!”

    他认得的人中。

    每一个身不由己的,都不得善终……

第787章 穿越两百年的对决

    “姬拔……”

    张楚回想着与姬拔相交的点点滴滴,忽然想起了当年初见风四相之时,风四相似乎提到过关于《太阳真功》的特异之处。

    当时,风四相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这门功法有大来头。

    《太阳真功》,是姬拔赠他的功法。

    他当时好像还生出过探究的心思。

    只是这些年诸事繁杂,他又不喜欢调查朋友的家世背景,这件事才一直搁置。

    现在看来,是时候启动对于姬拔家世背景的调查了。

    “咦……”

    张楚突然反应过来,“这事儿风四相都知道,没道理大姐不知道啊!”

    就在这时,立在他身后的红云突然开口道:“来都来了,偷偷摸摸的作甚,进来吧!”

    张楚闻言一抬眼,却是骡子在殿外探头探脑的往里张望。

    听到红云的话,骡子这才讪笑着磨磨蹭蹭的进殿来。

    看着骡子那缩头缩脑的样儿,张楚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指着骡子给夏侯馥介绍道:“正式介绍一下,这货大名罗大山,绰号骡子,跟了我十多年,我和知秋她们一直拿他当弟弟待,平日里盟里的大事小情,都是他在替我打理。”

    夏侯馥肯定是认得骡子的。

    但以前大家身份不一样,张楚从未郑重其事的给夏侯馥介绍过他,当然也没仔细介绍过骡子与他关系。

    如今夏侯馥过了门,也算是太平关的主人之一,骡子的身份,自然得郑重其事的介绍一下。

    夏侯馥点头,笑着拱了拱手,“见过罗叔叔。”

    骡子慌忙揖手:“嫂嫂客气了,您以后管我叫骡子就成,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夏侯馥笑着颔首。

    张楚插言道:“好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客套,看你缩头缩脑的样子,又是有什么坏消息要告诉我,说吧!”

    他太了解这货了。

    旁人都是报喜不报忧。

    而这货,向来是报忧不报喜。

    反正只要是这货来找自个儿,十回里有九回都是坏事儿。

    嗯,当然,这也不能怪骡子。

    谁叫他至自个儿甩手掌柜当得这么潇洒呢,骡子要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也不敢来烦他。

    “是有个事儿,本来是想留待您新婚过后再说的。”

    骡子也觉得这个节骨眼儿上来给大哥添堵,有些过份,讪笑的说道:“但趁着六爷、五爷他们都在,我还是觉得得提早禀报您,免得您后边再走冤枉路……”

    “啥事儿? 说吧!”

    张楚有气无力的说道。

    他瘫在座椅上。

    像极了一条“生活就像是那啥,不能反抗就只能试着享受”的死鱼。

    骡子吞了一口唾沫? “嘿嘿”的干笑道:“说起来? 这事儿其实还是个好事儿……”

    张楚双目无神的望着他:你觉得我会信呢?

    骡子见状,不由的低下了头:“这个? 您先前不派焦山领着镇北军的弟兄们北上扫荡八郡嘛,昨儿个焦山回信,说他们已经攻城? 就是? 就是……他们从十五万人马,扫荡成了二十五万人马? 请求盟里调拨粮秣资源。”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到最后声音都只剩下苍蝇大小。

    若不是大殿内无人,张楚听力又好? 几乎都听不清他说什么。

    不过张楚宁可没听清他说什么。

    “啥玩意?”

    他一拍案几? 咸鱼翻身似的一下子蹦了起来? 使劲儿掏了掏耳朵:“你大点声儿,再说一遍!”

    骡子这回不敢在小声了,抬起头来? 言简意赅的说道:“镇北军扫荡八郡功成,引得各方子弟来投,麾下兵马已由十五万扩充至二十五万,请求盟里调拨粮秣支援!”

    张楚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管这叫好消息?”

    “嘿嘿……”

    骡子干笑着又吞了一口唾沫,声音又小了下去:“应该算好消息吧……”

    张楚重重的坐回座椅上,彻底变成死鱼,双目没有焦距的凝视着房梁,有气无力的说道:“二十五万人……我就这一百来斤肉,你们要是看得上,就杀了我吧!”

    骡子只是笑,不敢吭声。

    倒是立在座椅后的夏侯馥轻笑了一声,像哄小狗一样捂住张楚的额头,使劲儿揉了揉:“多大点事儿,也犯得着你这么发愁,不就是粮么?盟里没了,我娘家还有,我娘家不够,还有燕北州那么多门派世家……这常言不都道,养猪千日,杀猪一时么?”

    张楚震惊的望着这婆娘。

    常言……是这样道的?

    ……

    张楚和夏侯馥前后脚走进贪狼殿。

    一进门,张楚就找了把椅子,重重的把自己扔到了椅子上,仰着头,仰望着房梁,一副被命运玩坏了的模样。

    贪狼殿内的武九御等人静静的看着他。

    几息后。

    众人突然无良的爆笑出声。

    张楚支起脑袋,扫视了一圈,顿时就明白,这些人早就知道这事儿,就等着看他的笑话呢!

    “还笑……”

    张楚无语的叹息道:“又是十万个顶个能造的大肚汉啊,我就是把我这一百来斤给卖了,也养不起啊!”

    第二胜天笑得前俯后仰:“多,多大个事儿,只要你张老爷举旗,登高一呼,南二州的粮食,我立马就给你调过来!”

    “不错!”

    白翻云也“嘿嘿嘿”的笑得分外阴险:“只要你举旗,东二州的粮食,要多少有多少!”

    众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看他怎么把自己说出口的话,吃回去!

    张楚沉默。

    粮食他想要。

    这旗,他依然不想举……

    半响,他义正言辞的一拍桌,正色道:“今儿,咱们不聊粮食的事儿,我们来聊聊其他的!”

    现在你们人多,我不好开口。

    等你们散了,我一个一个的求上门去,你们还能乱棒打我出来不成!

    反正已经没脸了!

    干脆就死皮赖脸!

    “哈哈哈……”

    众人齐声大笑。

    谁还不知道这家伙心里打的是什么小算盘?

    “说真的……”

    张楚厚着脸皮,强行无视了他们的笑声,望向武九御道:“大姐,你知不知道《太阳真功》这门武功?”

    武九御收敛了笑意,轻描淡写的说道:“姬氏的《太阳真功》?我听说过,没见过……”

    张楚精神一振:“大姐知道姬家?”

    “姬?”

    说起正事儿,众人也就不闹了,第二胜天咀嚼着这个姓氏,皱眉道:“这个姓儿,听着有些耳熟啊!”

    赵明阳接口道:“前朝那个‘姬’?”

    第二胜天一拍手,恍然道:“对,我说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可不就是前朝大周的皇姓么?”

    “大周?皇姓?”

    张楚震惊的看着武九御:“大姐,你可别告诉我,《太阳真功》的‘姬’,是这个‘姬’!”

    武九御点头道:“《太阳真功》的确是昔年姬氏镇族的气海八柱功之一,相传此功修到极致,配以他姬氏以特殊手法采集的太阳真火为引,一念生,焚山煮海!”

    张楚听在耳中。

    此时此刻只想用一句“卧槽”来表达心头的震惊。

    《太阳真功》是前朝皇族镇族神功?

    这么说来……

    姬拔那货岂不是正儿八经的前朝皇族?

    但前朝皇族,怎么会沦落到从军镇北军?

    又怎么会和沙人扯上联系?

    张楚绞尽脑汁的回忆他与姬拔相处的点点滴滴。

    忽然想起来,姬拔好像是曾说过,他生于一个大家族,祖上也曾阔过,不过好像得罪了朝廷,只能分散成无数支脉,避世而居,传到他这一代,已经很没落了,村子里时常缺衣短粮,他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来投军奔前程……

    他记得,他当时好像还调侃姬拔来着,说他祖上可能是前朝大官。

    这官儿。

    也太特么大了吧!

    不过当时那货好像还说过,他好像只是个连祖宗叫啥都不配知道的支脉子弟吧?

    也对,破船还有三分钉。

    姬拔若真是姬氏嫡传,怎么着也不能混到要依靠霍家那不入流的地火之种突破气海的地步。

    或许也正是因为那货后来的实力和经历,才获得了认祖归宗的资格……

    张楚思量着,心头又无数个问号,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他沉吟了许久,才开口道:“大姐,前朝灭国之后,祖龙没有屠杀姬氏一族吗?”

    封建时代,几乎所有新兴王朝立国之后的第一件事,都是大肆清洗、追杀前朝皇室。

    这是常识。

    武九御微微一笑,答道:“这就涉及到一桩秘闻。”

    众人一听“秘闻”二字,齐齐噤声,将目光投向武九御。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武九御没看口,看向赵明阳。

    赵明阳略一沉吟,开口道:“大姐说的,可是两百年前,祖龙赢易与大周末帝姬启争龙之旧事吗?”

    第二胜天惊讶的对赵明阳说道:“你又知道?”

    赵明阳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早就跟你说了,多读书!”

    第二胜天撇了撇嘴,没搭腔。

    武九御微笑着颔首:“你知道,就由你来说吧!”

    赵明阳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悠然道:“相传,当年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九路反王,三十六路烟尘,持戈混战九州。”

    “祖龙赢易出身南善强豪之家,以三百家丁佃户起事,攻必克、战必捷,一路向东,连战连胜,鲸吞了九路烟尘、五大反王成龙,于东胜州登基称帝,立国号为大离。”

    “适时,祖龙联纵南二州、东二州与北二州六州之地,大周王朝尚存中元州与西二州三州之地。”

    “二帝约战于渭山之下。”

    “帝启战败,残部退守中元州,相持半年。”

    “而后帝启掘开历代帝王陵寝,携历代帝王棺椁、姬氏宗庙与天子玉玺,西渡沙海,消失于西域。”

    “祖龙自此掌控九州,但却只得到了一个被打烂的九州,一怒之下,将大周王朝剔出九州正统序列,将姬姓,打为胡姓。”

    说到此处,赵明阳端起茶杯饮茶,示意说完了。

    众人却只觉得一片空虚。

    就这?

    一嘴的故纸堆味儿,跟个老太婆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也算得上是秘闻?

    张楚倒是听得认真。

    他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的问道:“这么说来,赢家人,不是不想清洗姬家人,而是被姬家人也溜了?”

    赵明阳点头:“可以怎么说。”

    武九御突然插言道:“老八所说,只是野史所载,还有些内情,不列正史、不入野史。”

    众人一听“内情”二字,顿时又来了精神。

    武九御放下手里的葵花籽儿,拍了拍手道:“当年赢易于东胜州称帝之时,大周尚存,也就是说,当时九州之上,同时存在两条真龙!”

    众人闻言,心头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尔后众人的目光,便若有若无的瞥向张楚。

    此时此刻,可不就恰似彼时彼刻吗?

    张楚也想到了这一点,目光越发肃穆。

    武九御依然风轻云淡:“然一山不容二虎,一海不盘双龙。”

    “两条真龙立于世,必有一兴一亡!”

    “兴者,吞噬亡者,才合新旧交替的天地至理。”

    “当年姬启战败,残部仍据九州龙气。”

    “赢易投鼠忌器,隔江以高官厚禄诱之。”

    “不曾想,姬启竟刚烈至斯,自掘大周历代帝王陵寝,以天子驾为源,以历代帝王尸身和天子玉玺残余真龙之气为引,遁逃西域,纳西域诸国之王气化败亡之龙,漂泊于九州之外。”

    “新龙生,而旧龙未亡。”

    “导致九州真龙之气巨损,新朝气运受创。”

    “这也是赢易与魏无仙争飞升之机战败的因由。”

    说到这里,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趣事,调侃道:“说起来,赢易的随身配兵,名曰帝恨,取的便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之恨,估摸着他这两百多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将姬启碎尸万段的那一日罢!”

    有了赵明阳那个版本的对比。

    武九御口中的“秘闻”,就真真让在座的众人感到震撼了。

    也令张楚的内心,越发沉重了。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真无意识的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一阵鸦雀无声的安静之后。

    赵明阳突然从武九御的话中,发现了一个问题,惊讶的出声道:“大姐,听你话里这意思,难道那帝启至今也还活着?”

    众人蓦地一惊,不约而同的睁大了双眼。

    不会吧?

    老怪物有祖龙一个就够了。

    难不成还有一个?

    赵明阳这个问题,令武九御也不由得陷入的了沉思。

    好一会儿后,她才不确定的说道:“从赢易的反应来看,姬启应该还活着,他二人都是九州真龙之身,相互之间有感应,姬启若亡,只怕赢易早就发兵屠灭姬氏……”

    顿了顿,她又点头道:“嗯,这是极有可能的,当年姬启西遁,卷走的可是大周朝四百年积累,再有西域诸国的王气为源,源源不断的转化为败亡龙气,足以支撑他延寿,我记得,姬启好像还要比赢易还要年少一些,赢易都能活到如今,姬启自然也能!”

    张楚捏了捏下巴,若有所思的问道:“那大姐你觉得,这次西域诸国组建联军入侵九州,这背后,是不是姬启在穿针引线?”

    “我有个好友,姓姬,当年曾赠我《太阳真功》,如今应该就在杀人先锋军中。”

    武九御想了想,点头道:“你若不提,我还真没联想到这一茬儿……若真如你所说,那这百万沙人联军,还真有可能是时隔两百年后,姬启与赢易之间的再度决战!”

    她的眉头轻蹙,目光中渐露沉思之色:“这二人各具一半九州真龙之气,无论谁击败了谁,都可以吞噬对方的真龙之气,晋而为完整得真龙……”

    “是了,飞升之机!”

    她突然一拍茶案,豁然而起,杏眼圆睁的惊叹道:“好大的手笔!”

    众人皆露目瞪口呆之色。

    贯穿了两百年的布局……人的谋划,竟能达到这般地步么?

    好半响,大殿内才响起赵明阳低低的声音:“大姐,身具九州真龙之气的,可不只祖龙和帝启,你是不是算漏了二弟?”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齐齐转头看向张楚。

    看得张楚后脑勺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第789章 天意弄人

    翌日。

    张楚送别几位兄长。

    第二胜天最后离开太平关。

    张楚送他出关时,第二胜天私下对张楚道:“大姐和老八的话,你要放在心上,但怎么做,终究还是你自己的事,无论如何,六哥都挺你,粮食的事,你也不必太过焦虑,待我回转摩天峰后便派人征集粮食,第一批粮食,我力争在元宵节前送抵太平关。”

    张楚心下暖流涌动,却碍于言语,无法表达,只得拱手道:“六哥高义,小弟铭记五内,不敢相忘。”

    其实类似于这样的话,他今早已经听了六遍。

    每一个人。

    包括最不善言语的剑无涯,临走时都传音给了他一个时间地点,让他按时派人前去接应。

    剑无涯没说是接应什么。

    但张楚知道,肯定是粮食。

    第二胜天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你我兄弟,提谢字儿就太见外了,不过你自己也得多注意,你聚了气运金龙,朝廷不会放过你的!”

    张楚心思沉重,点头:“我省得。”

    第二胜天:“有什么消息,尽管派人到摩天峰寻我,我会尽管赶来……好了,别送了,哥哥走了!”

    他拍了拍张楚的肩头,转身化作一颗褐色的流星,朝着中元州方向掠去。

    张楚背着双手,目送第二胜天消失在南方天际,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昔日初见第二胜天时,自己问他的那个问题:人与人的交往,本就不能一概而论,我为人如何,与我是否能与你们一条心,是两回事。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第二胜天当时的回答:只要我们诚心待你好,拿你当自家人,你就能拿我们也当自家人。

    时间说了真话。

    ……

    张楚径直回到家中。

    正在逗弄小太平的夏侯馥听到他的脚步声,将小太平交给知秋迎上来,低眉顺眼的问道:“老爷,六哥走了吗?”

    这声听惯了的“老爷”,不知怎么的,从夏侯馥嘴里说出来,张楚就听着特别的刺耳。

    他伸手主动挽起夏侯馥的手臂,向知秋走去:“别跟知秋她们学? 夫妻都有自己的相处之道,你乐意叫我老二就老二,不乐意叫张楚、叫夫君也成,进了张家门? 你也还是‘烟海客’? 那天不高兴了,你还可以到处走走、散散心……呃? 就在九州内走走好了? 九州之外就别去了? 太远了,我找不到。”

    抱孩子的知秋听到他的话,“嘿嘿”的偷笑道:“但见新人笑? 哪闻旧人哭啊……”

    张楚没好气儿的“嘁”了一声,懒得理她。

    夏侯馥撒开他的手臂,一个箭步上前气势十足的一掌拍出:“妖女? 安敢编排本宫,吃本宫一掌!”

    “哈哈哈? 四姐别闹? 孩子在呢!”

    知秋笑道前俯后仰的? 连连告饶。

    夏侯馥双手叉腰? 扬起下巴道:“知道错了?行吧,今儿就绕过你,下次再敢编排本宫,定斩不饶!”

    张楚终于忍不住朝这俩大孩子翻了个白眼,上前从知秋怀里解救出一脸无辜的小太平,揉了揉他的头顶:“找你哥玩去吧!”

    “是,阿爸!”

    小太平似模似样的向张楚一揖到底,转身慢悠悠的往院子外边走去。

    张楚瞅着他小大人似的背影,偏过头问知秋:“夫子新教的?”

    知秋点头:“应该是吧,前儿个晚上还打了盆水,非要服侍妾身泡脚……”

    “这可不行。”

    张楚踌躇了几息,说道:“把他蒙学的时间缩短一半,另一半时间,跟着他石头哥去校场观武……生在咱们这个家,就算练武练不出个什么名堂,也不能像那些读书读歪了的腐儒一样懦弱可欺!”

    知秋温顺的点头:“是,妾身这就去安排……”

    “嗯。”

    张楚背起手,往厅堂内行去。

    知秋见状,习惯性的就去给他沏茶。

    夏侯馥跟着走进张楚进厅堂,问道:“六哥走的时候,没说些什么吗?”

    “说了。”

    张楚回道:“他回去之后就想法子筹粮,争取在元宵节前,送抵关内。”

    “也不只是六哥,大姐、老八、老七,五哥、三哥,都说了,回去之后想法子给我们筹粮……”

    夏侯馥嗔道:“您宁可给几位兄长添麻烦,也不肯要我娘家的支援,您对我娘家人这么大意见吗?”

    张楚闻言哭笑不得的说:“这都哪跟哪儿,这压根就不是一码事好吗?”

    大姐和几位兄长,给我们筹粮,是情义、是人情。

    你娘家人要给我们粮,是对我造反的投资啊!

    夏侯馥依着他坐下来,笑道:“您啦,就是太要脸皮,就不能吃干抹净不认账?”

    张楚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你们夏侯家的好闺女,刚出阁,就这么帮你男人坑你娘家,不怕岳丈大人和岳母大人伤心吗?”

    “嘿嘿……”

    夏侯馥眯起是双眼,笑得像只狐狸精,“我现在可是叫张夏侯氏,张字儿在前,夏侯在后!”

    “再说,夏侯家又不只是我爹娘的夏侯家,我这些年做牛做马,给他们可挣了下不少家业,我现在又不是要金山银山,只是要些粮食,九牛一毛而已!”

    道理可能是这个道理。

    但张楚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算了,人无信而不立,若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步,咱们再论。”

    人这一生,或许就是不断修正自己的一人。

    张楚年轻的时候,也曾做过蝇营狗苟的营生,也曾干过敲诈勒索的勾当。

    但这些年一路走来,这做人却是越来越方正,越来越古板。

    听张楚这般说,夏侯馥也就不再勉强了,转而问道:“昨日大姐和老八说的那些话,你是怎么考虑的?”

    张楚知道她指的是昨日大姐和老八说的关于九州龙气之事。

    还知道她她绕了半天,其实就是为了问这个。

    事实上,这件事令他也很困扰,昨晚一夜未能成眠。

    但他昨夜想了一晚上,还是未能下定决心。

    这个事儿,太大了……

    是以夏侯馥如今提起来,张楚再次犹犹豫豫的踌躇了许久,到底还是说道:“兹事体大,容我再考虑考虑罢……”

    夏侯馥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您的心思,我明白,但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您想不想安稳的问题,而是旁人还容不容得您安稳的问题。”

    “若真如大姐和老八所说,朝廷必然会对付您,每一次有志于逐鹿九州的枭雄之辈,也都会对付您!”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张楚也叹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徐徐说道:“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但我能怎么办呢?真就为了这个,率先反了?跟大离干?”

    “可造反不是做买卖,买卖不成仁义还在,造反……是要死人的!”

    “我手下那帮弟兄,骡子,大刘,张猛……如履薄冰的跟了我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的安稳日子。”

    “若是造反,他们每一个都有可能会死!”

    “哪个,我都舍不得他死……”

    “怎么我就想让大家伙儿都好好活着,活到八十、活到九十,活到白头发白胡子一大把,拄着拐棍都颤颤巍巍时,还能坐到一起喝酒、一起吹牛逼,一起回想当年的热血岁月……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的要求,真这么过分吗?”

    “天命?”

    “我去他妈的天命!”

    夏侯馥安静的看着他,看着他疲惫、暗淡的脸色,又是心疼,又是无奈。

    她轻轻的问道:“您想解散镇北军和红花部,保平安?”

    张楚苦笑着问道:“是不是有点后悔嫁给我这么个没出息的小男人了?”

    夏侯馥浅浅的笑道:“我有没有告诉过您,我就喜欢你身上这股子小家子气?”

    张楚:“嗯?”

    夏侯馥轻声道:“我这些年,到过天极草原以北的永恒冻土,西域以西的海峡,不归林以南的森林部族,还有东海之外的海岛诸国……出彩的人物,见了不知凡几。”

    “初时,这些人物的确让我感到拜服,感到热血沸腾……”

    “但见得多了,却令我渐渐感到害怕。”

    “这些人身上的人味儿,都太淡了,他们的人生,活得就像是一笔笔买卖。”

    “若娶妻能让他们更上一步,无论那个女子是美是丑,喜不喜欢,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娶其为妻。”

    “若换个妻子能让他们更上一步,无论以前的妻子多贤惠,有多爱他,哺乳孩子伺奉老人做得有多好,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将以前的妻子赶出家门,迎取新的妻子。”

    “嗯,在西域那边儿,妻儿就和牛羊一样,是可以直接带到市场上,让旁人像挑牲口一样挑选的,看看牙口,问问年纪,砍砍价格……”

    “连对待妻儿都这样无情,更别提手下了!”

    “只要能获取更大的利益,是多少人,他们都能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就是大人物啊!”

    她凝视着张楚,得意得就像是一只偷到了蜜的狐狸,“您不一样,您的成就,已经比很所谓的英雄、枭雄都还高,但您身上的人味儿很足,太平关这个地方儿的氛围,也很好,比很多大家族都好!”

    张楚佯怒道:“原来你不是喜欢我,是喜欢太平关啊!”

    “当然!”

    夏侯馥毫不犹豫的说道:“嫁给您,您是我的,太平关也是我的,双倍快乐!”

    张楚笑了笑,没有搭腔。

    他知道她在很努力的插科打诨了。

    但气运金龙的事,就像是一口大黑锅一样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头,都快成了心病。

    此事不解决,他没法儿快乐。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呼喊声,从大门方向传进了厅堂之内。

    张楚皱起眉头,高喊道:“来人啊!”

    红云急匆匆的走进厅堂之内:“老爷。”

    她还兼着张府大总管一职。

    张楚:“外边在吵什么?”

    红云:“来了一群燕北和西凉的江湖中人,吵着要见您。”

    张楚不耐的问道:“见我?什么事要见我?”

    红云:“您稍待,妾身这就去瞧瞧。”

    “算了……”

    张楚有些挠头,寻思着,是不是让骡子和大刘重新寻一个老弟兄过来任大总管,红云怎么说也是张府的主人了,再让她干这些下人的活计,总觉得不大合适,“还是我自己去瞧瞧吧!”

    ……

    越过玄关。

    张楚远远的就望见大门外跪着一群头戴孝帕,身后打着各门各派旗号的江湖中人。

    他心下顿时更加不爽了。

    任谁大清早的,就被一群披麻戴孝的人堵门,心情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望见骡子带着一队甲士匆匆赶到。

    骡子没看着张楚。

    他看着在张府外跪了一地的这些个江湖中人,包子似的圆脸儿上写满了怒意,双眸都快要喷出火来:“不是让你们候着听信儿吗?跟我玩儿这一出儿?给脸不要脸吗?”

    骡子很罕见的连面子功夫都懒得做了,张口就大骂道。

    人群中,有人哀嚎道:“罗部长,我们等得,可我鱼龙堡的冤魂等不得啊,三十六笔血债啊……请张盟主为我等主持公道!”

    “请张盟主为我等主持公道!”

    众人齐声高呼。

    声音在真气的催动下,传遍了几条街。

    “混账!”

    骡子暴怒,用力得挥手道:“还他娘的愣着作甚,把这些不开眼的混账都给我带下去!”

    他带来的一众甲士听言,立马如狼似虎的一拥而上。

    “等一下!”

    就在这时,张楚面沉如水的步出大门,飞天宗师的威压,霎时间覆盖全场,谁也动弹不得:“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巡视了一圈儿,目光最后落在了骡子的身上。

    骡子见大哥现身了,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他了跟了张楚十多年。

    张楚一眼便看出,他现在有种东窗事发的慌乱,心下越发不悦了。

    “禀盟主……”

    骡子强撑着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人群之中突然又传出一声高亢的哀嚎:“禀张盟主,那天魔宫李魔,无故屠戮我百花剑派二十七口,万请张盟主为我百花剑派做主,为我百花剑派二十七口冤魂做主啊!”

    “万请张盟主为我等做主!”

    “请张盟主诛李魔,还江湖清明……”

    张楚木在台阶上。

    杀李魔?

    你们来请我杀李魔?

第790章 交代

    张府,祠堂。

    淡淡的烟雾缭绕中,张楚负手立在供桌前,仰着头怔怔的望着供桌上的三排灵位。

    供在最上边的,是他娘张氏,与那个他只在张楚的记忆中见过的爹张儒明的灵位。

    再下,便是那个他同样只在张楚的记忆里见过的兄长张钧的灵位,乌潜渊的灵位,大熊的灵位,大柱儿的灵位,还有他那个未能见一眼这个花花世界的孩子……

    曾几何时,李正的灵位,也摆在这儿。

    直到李幼娘得知李正还活着之后,他的灵位才从这儿撤了出去。

    以前,他隔三差五就会来这里,给他们上一炷香。

    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是遇到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时,他也来这里,和他们说说话。

    但今日他站在这里,却已经记不起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忙。

    还是潜意识里不愿看到这些灵位触景伤情。

    亦或者是,这些人走的时间长了,有些东西,变淡了?

    总之,他就是想不起,自己这阵子为什么没来这里,陪陪这些人。

    这间祠堂,向来是不允府里的下人们入内的。

    他以前偶会来打扫。

    他不来,知秋也会来。

    知秋不来,李幼娘也会来。

    近来,他没来。

    知秋兴许是被小太平绊住了,也忘了来。

    李正的灵位从这里撤出去了,李幼娘自然也没以前那么上心了。

    都落了一层灰了……

    再深的情义,也敌不过时间吗?

    骡子轻手轻脚的走进祠堂,看了一眼张楚镶嵌在众夺灵位中的背影,心头莫名的一酸,慌忙低下头,道:“楚爷,那些人的诉状,都已整理完毕。”

    张楚没问头? 轻轻的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李正杀了多少人?”

    骡子有些沉重的回道:“六百八十九口!”

    张楚沉默了片刻,问道:“燕北南宫家的人来了吗?”

    骡子有些莫名其妙的回想了一下? 回道:“未曾……”

    张楚久久无语。

    他不开口。

    骡子也只能这般杵着。

    好半响,骡子才听到大哥说道:“骡子? 你来教教我该怎么做好不好?”

    大哥的声音,听起来好疲惫。

    当年锦天府守城战大哥在城墙上鏖战了三天三夜? 也没见他这么疲惫。

    骡子叹了一口气,声音也不由的低沉了下去:“我哪有什么资格教您怎么做……”

    又一阵寂静。

    许久后,张楚才再度开口道:“派个人? 去叫李正来见我!”

    骡子闻言? 心头顿时觉得一阵阵轻松? 轻松之下,却又越发的沉重。

    轻松? 是轻松大哥终究还是给正哥留了余地。

    只要正哥接到信儿,哪怕不来见大哥,只要收了手? 这事儿就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操作空间。

    沉重,却是沉重李正的反应。

    现在这个李正,他也觉得陌生,他无法确定李正接到大哥的信儿后,会是什么反应。

    若是李正接到大哥的信儿? 还不罢手……这事儿? 就真的再也搪塞不过去了!

    大哥待那家伙,当真是仁至义尽了……

    “我这就去办!”

    骡子作了一揖,沉声道。

    “骡子。”

    张楚叫住了骡子。

    骡子揖手:“您还有什么吩咐。”

    张楚依然没回头,只是低沉的说道:“这次,你就别去了,如今的李正,已不是我们那个兄弟了……”

    骡子闻言,不由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他只回了一个“是”字儿。

    但聪明如他,已经从张楚这句话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也知道了,张楚是如何看待如今的李正的。

    骡子揖手告退,却又听到大哥道:“来都来了,给他们上柱香再走吧……”

    骡子一愣,目光终于落到了那些灵位上。

    浓郁的愧疚之感袭上心头。

    有多久没来给老夫人和大熊哥上柱香了?

    半年?

    一年?

    两年?

    枉他们当年那么照顾自个儿……

    他垂着头,默默的上前自供桌上取出三支清香,点燃后郑重的拜了三拜,插进香炉里。

    而后再度告退。

    这一次,大哥没有再叫住他。

    他退出祠堂后,再回头。

    就见大哥立在一片淡淡的烟雾中,背影如夜色般浓重……

    ……

    五日后,西凉州。

    一道乌光穿过苍翠的山林,闪电般的掠入深幽的山洞中。

    猫在山洞外一片枯叶下等候许久的孙坚见状,再次耐心等待了足有半个时辰之后,才小心翼翼的从枯叶中爬出来,故意加重了步伐,一步一步走到山洞前,止住步伐,作揖道:“启禀魔主,属下‘伥鬼’有事求见!”

    许久,山洞内才传出一道嘶哑的声音:“何事?”

    正所谓狡兔三窟。

    自武曲县兵败之后,天魔宫,李正是回不去了。

    这座隐秘的山洞,便是他提前预备的一个据点。

    唯有亲手操办此事的孙坚知晓。

    孙坚保持着揖手的姿态,低声道:“家里边传来消息……老爷,请您回去一趟。”

    山洞内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李正苍白的面容,缓缓自从黑暗中露出。

    隔着三丈远,孙坚便已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子逼人的血腥气。

    有别人的。

    也有他自己的。

    一道深可见骨的弧形豁口,从他左肩胛处,一直拉到了右胸下,几乎将他的胸膛刨开,至今还跟婴儿嘴一样,涓涓的往外渗着鲜血。

    孙坚只看了一眼,便认出这乃是弯刀造成的伤痕,心下顿时有些震惊。

    他知道,以大哥的实力,等闲伤痕弹指间便可结痂。

    这豁口至今仍在渗血,足见留下这道伤口之人实力之高!

    燕西北三州内,使弯刀的,唯有盟主一人。

    但这道伤口显然不可能是盟主留下的。

    出去盟主。

    便只有北蛮人或者沙人。

    而北蛮人被盟主拒于永明关外,根本没法儿入关……

    不过弹指间,孙坚便已猜出他这身逼人的血腥气,从何而来。

    大哥……这是突袭了沙人大营么?

    李正看着孙坚,淡淡的问道:“老爷寻我……何事?”

    孙坚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您这些时日杀的人太多,那些活口找到家里边了,请老爷出手对付您……家里边的意思是,就算是您这阵子脱不身,回不去,也不要再在燕西北大开杀戒了,不然老爷对那些满江湖的人,没法儿交代。”

    “交代……”

    李正咀嚼着这两个人,忽而大笑出声:“哈哈哈……交代?”

    “我给他交代,谁来给我个交代?”

    “哈哈哈……”

    他声嘶力竭的大笑声,双眸之中的血光暴涨,显然已经是怒极!

    孙坚大惊失色,慌忙低头作揖,不敢抬头。

    好一会儿,李正突然收了笑意,暴戾的怒喝道:“你去告诉他,交代没有,命有一条,他要,自来取!”

    言罢,他炸开一团乌光,原地掠起,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南方天际。

    孙坚慢慢直起身来,满脸苦笑。

    就您给的这个交代,我敢带回家去?

    你们两位大佬打架,别带上小弟我啊……

    我小胳膊小腿儿得,哪个都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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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1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弥漫了九州的烽火,并未影响到京城的歌舞升平。

    这座七百年古都,在岁月的长河里,经历了太多的风风雨雨。

    连带着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也都浸出了一股子深入骨髓的从容与优越。

    在老京城人的眼里,无论外边怎么乱,反正只要贼军还未打到皇城根儿下,就便是天下太平!

    市井街头,到处都在议论燕西北的战事。

    张口“霍逆”。

    闭口“老儿”。

    言辞中的轻蔑之态,仿佛只要给他们一杆枪,他们单人独骑便能平了燕西北的四十万沙人先锋军!

    古老而厚重、高颂的城池之内,仿佛便是世外桃源……

    一间市井茶馆儿内。

    说书人手持惊堂木,唾沫四溅的连说带比划的讲述着新近编写的霍青兵败玄北州的话本,博得一阵一阵的叫好儿声。

    临街的雅座上,一名长发挽了个发髻,用一支荆簪固定在头顶的青衣中年静坐在竹帘后。

    他倾听着说书人精彩纷呈的说书,目光怔怔的凝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景,两根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拨动着掌中的白瓷茶盏,氤氲的热气在他面前缓缓的蒸腾着……

    因为青衣中年人的存在,狭小而喧闹的雅座内,竟然有了几分芝兰茶室的馨雅味道。

    一名头戴古银抹额,面如冠玉的清秀白衣青年,穿过喧闹的大堂,轻轻掀开竹帘,躬身入内,垂手低声道:“皇爷,消息复核了,八日前,玄北太平关上,确有气运金龙腾起!”

    “哦?”

    青衣中年人漫不经心的轻声道:“是吗?”

    白衣青年垂首而立,目不斜视、气息轻柔均匀,如同石木雕塑一般,没有半分波澜。

    “那日,霍青在太平关吗?”

    青衣中年人淡淡的问道。

    白衣青年恭声回道:“回皇爷,那日霍青在西域先锋军中。”

    “呵呵……不中用的东西,争来争去,竟为他人做了嫁衣。”

    青衣中年人脸上,终于露出了浅浅的嘲讽笑意。

    白衣青年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个瞎子、聋子、哑巴。

    “下去罢。”

    青衣中年人淡淡的说道。

    “小臣告退……”

    白衣青年一揖到底,躬身退出竹帘。

    青衣中年人终于回过头,望向掌中茶盏中平静如古井的碧绿茶汤,目光似乎穿过了两百年的时候,与那双暴烈桀骜的双眼,对视在一起。

    “新龙已成势,老东西,还不回来吗?”

    ……

    清唳的鹰鸣声,划破阴郁的长空。

    苍茫的大地上,一条持着两条膀子,身披金甲的雄壮的汉子自苍白的宫殿群中奔出,抓起挂在胸前的鹰哨,大力吹响。

    苍鹰疾驰而下。

    雄壮汉子探出一条足有常人大腿粗的雄壮胳膊? 沉稳的接住半人高的苍鹰。

    锋利似刀刃的鹰爪,竟没能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一道白印!

    雄壮汉子从紧随而来的鹰奴手中,接过一快巴掌大的血淋淋鲜肉喂进苍鹰的嘴里,而后解下鹰爪上的竹筒,将苍鹰交给鹰奴。

    “啪。”

    两根铁铸般的手指,捏碎了铁水封口的竹筒。

    雄壮汉子取出竹筒内的布帛? 展开看了一眼? 脸色顿时一变,慌忙收起布帛,转身急匆匆的往宫殿群深处奔去。

    越往深处行。

    温度越低。

    很快? 雄壮汉子口鼻中呼出的热气? 便凝结成了尺余长的白气儿。

    这是一种有别于冰天雪地的寒冷。

    冰天雪地的冷,第干冷,冷在表面。

    厚实而暖和的衣裳? 武者澎湃的血气? 均能抵抗这种寒冷。

    而宫殿中的这种冷? 是一种深入骨髓,令人心底发毛的阴冷。

    以雄壮汉子光着膀子都可无视鹰爪? 至少也是八品武者的实力? 竟都被冻得浑身冒鸡皮疙瘩……

    但这样冷,雄壮汉子却反倒放轻了步伐,轻手轻脚的往身处行去,似乎唯恐惊醒了什么。

    他的确是怕自己的脚步。

    惊扰到了这地下沉眠的列祖列宗。

    不多时。

    雄壮汉子抵达一座通体以玄冰雕琢而成的冰殿外,双侠下跪,叩首道:“老祖宗,孙儿姬泰求见。”

    “咔咔咔……”

    两扇玄冰大门缓缓打开,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冰殿内部传出,“泰儿啊,进来罢!”

    雄壮汉子躬身入内。

    冰殿内,却并非是一副冰天雪地场景。

    而是种满了许多喜寒喜阴的奇花异草。

    涓涓的寒气,在地面上流淌着。

    宛如仙境一般。

    雄壮汉子却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熟门熟路的转过一株株奇花异草,于一颗仿佛榕树般的巨大雪梅之下,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一位皓首白须,干瘦得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头的老人,头顶帝冕,静静的躺在摇椅上,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雪熊皮毛,垂落在外的衣袖,还依稀分辨出,那是龙袍。

    帝王的装扮,已经无法再给这位老者增添帝王威仪。

    雄壮汉子见了,也只觉得心酸。

    作为最受宠的曾孙,他知道,老祖宗已经近两百多年未曾卸下过帝冕和龙袍。

    非是老祖宗不愿卸。

    而是不能卸。

    他老人家的性命,全靠这天子驾和列祖列宗残余的龙气支撑着。

    对旁人来说,代表至高权力与威仪的帝冕、龙袍,对老祖宗而言,不过是挣不脱的枷锁……

    老人睁开浑浊得几乎分不清瞳孔和眼白的双眼,目视着哽咽的雄壮汉子,勉强的笑道:“泰儿啊,何事要见我?”

    雄壮汉子跪于老人膝前,从怀中取出布帛,回道:“老祖宗,九州回报,玄北州出现气运金龙!”

    老人淡淡“哦?”了一声,问道:“新龙势成了吗?可是那镇北王霍青?”

    雄壮汉子回道:“并非霍青,而是一个名叫张楚的江湖草莽!”

    “张楚……”

    老人轻声念诵了一遍这个名字,竟也不觉得惊讶,而是轻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是时候回家喽!再不回,可就真回不去喽!”

    雄壮汉子闻言,慌忙道:“老祖宗,何不再等等?眼下赢氏反贼国力尚存,九州又生了新龙,您老现在回去,岂不是两面受敌?”

    “好孩子,事情不是这样看的!”

    老人从熊皮下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掌,轻抚着雄壮汉子得头顶,缓缓的说道:“既生新龙,便意味着他赢家已为九州气运所弃,此乃大势,任他赢易再有千般手段,也不可再改,此时再不回,待新老交替、主从易位,吾族,便真要腐朽在这万里黄沙之中了!”

    “再者说,他赢易不惜自损国运,布下这么大一盘棋,不就是为了引祖爷爷入局吗?”

    老人笑:“他赢易都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气概,祖爷爷,自不能令列祖列宗蒙羞……”

    “可是,可是您的身体……”

    雄壮汉子虎目含泪的看着他油尽灯枯的身躯,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老祖宗为了维持他们的族运不堕,撑得太久太久了。

    老人畅慰的笑道:“痴儿,何必做此小女儿姿态,当年他赢易占着天命,祖爷爷尚能赢他半子!”

    “而今大家都是弃子,再较高低,不过是从头再来过……祖爷爷,何曾惧过他赢易!”

    直到这时,这位仿如风中残烛的老人,才终于崭露出一丝丝一代帝王蔑视天下的霸烈气概!

    ps1:最后一个月了,让我们,陪张楚拼杀完这最后一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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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2章 二品二境

    腊月二十九。
    冬日明净的眼光,穿过石室天顶的透明琉璃,轻柔的披打在张楚宽松的白衣上。
    张楚盘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呼吸绵长。
    “嗡……”
    冥冥之间,似有一声低沉的气爆声,好似涟漪般荡开,席卷太平关。
    刹那之间,时间、空间,似乎都按下了暂定键。
    张楚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视角,竟高于肉身之上。
    他一低头,却发现一条金光闪闪的五爪金龙正拖着自己,腾空而起。
    转眼间,他便已来到了太平关上空。
    来自于整个玄北州的海量信息,汹涌而至。
    众生。
    山河。
    五行。
    四季……
    林林总总,或高深、或粗浅的意念、理念,化作庞大直观、可知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
    本该像是电脑CPU过载一样冲击他自身存在认知的庞大信息流。
    却在张楚的飞天意化身的防火墙拦截下,精简成于他有益的信息,填充到他的飞天意之中。
    每一个飞天宗师,都有自己的飞天意,也都在身体力行的践行着自己的飞天意。
    某种意义上,每一位飞天宗师,都是自身飞天意领域的专家!
    一位强大的飞天宗师,往往是花费了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来领悟自身的飞天意,并且将其推演至一个很高很高的高度!
    例如张楚的无双意,乃是他于大势之中悟出,起初只是一路更倾向于战略而非战术的飞天意,其后他不断领悟破军之勇、善人之仁、王侯之霸,再加上他以北平盟为手足,不断践行自己所领悟的这些“意”,一步一步走到了二品的高度!
    但也只是自身飞天意领域里的专家……
    武者从习武,到领悟势,再到势破意出这个过程,其实很像是张楚前世的求学过程。
    大多数的学子,知识面最宽广的时候,其实是在基础知识积累阶段的末期,也就是高三。
    那个时候,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政治、历史、地理,每一门知识,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而大学,就已经是开始将这些知识,转化为实用技能……
    但要说大学生的知识面,就一定比高三学弟宽广多少吗?
    大学僧:这个…哈哈哈……
    在其后的硕士,博士阶段。
    那就是在大学专业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在本专业内向着人类前沿知识阵地,发起进军了。
    那些能在学术上名留青史的各领域大拿,无不是在自身专业内,取得了前人不曾取得过的成就!
    宇宙浩瀚,知识无穷无尽,以人类有限的生命长度,放弃知识的广度,着手于知识的深度,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飞天宗师的修行,也是如此。
    世界何其大,道何其多!
    若是每种飞天意都去涉猎,那最终的结果,只能样样精通,样样稀疏,最终困死于三品境内!
    当然,那种同时涉猎多种飞天意,并且真以无上毅力和智慧肝出一定水准的飞天大佬,最终取得成就,也是他人难以企及的。
    无论在那个世界,都是真有着这种旷古绝今的妖孽存在的。
    张楚当然不是。
    他也很有自知之明,从未想过涉猎其他飞天意,一心只肝自己的无双意。
    而他此时此刻的处境,便是诞生于太平关、其主名为张楚的气运金龙,在将它领域内的所有的意念、道理,降维反哺给他的主人。
    就像是开了挂一样……
    放弃知识的广度,着眼于知识的深度,乃是受限于人类自身有限的生命长度之下的无奈之举。
    若是可以,每一位有志于在学术上取得成就的学者,谁会只选择一两门专业?
    知识是事物的反馈。
    这天地间,有什么事物是独立于天地之外,单独存在的?
    比方一颗树,从学科上来看,当然是植物学的范畴。
    但要研究这棵树的生长,阳光、雨露、土壤、地理位置等等,却都是植物学之外的范畴……
    若是终南山下那座古观音禅寺内的那株唐太宗李世民亲手所植的千年银杏树,还得涉及历史学。
    在这样磅礴而璀璨的知识海洋倾注之下。
    张楚因为提升得太多,导致有些外强中干的境界,从补足底蕴,到再向一品之境发起进军。
    也不过几个弹指之间。
    一个人闷头苦修,小心翼翼的揣摩天地。
    那有天地亲为师,直接教导来得快捷和踏实?
    这,或许才是国运的正确打开方式……万民意都能助飞天武者突破境界,国运如果还和万民意一样,那为何还要聚万民意化国运?
    当然,这么简单粗暴的拔苗助长,肯定也是有着弊端存在的。
    相较于天地之浩渺。
    张楚自身的存在,实在是太过渺小。
    就如同一只小蚂蚁,立于摩天大厦脚下。
    哪怕有着气运金龙这个外挂般的降维转化器。
    哪怕有着飞天意这堵坚定不移的防火墙。
    依然无法缩小两者体量的天差地别。
    只能以生而为人最原初的存在意念——“我”,来硬扛磅礴的知识量冲击。
    等闲人,肯定是扛不住的。
    扛不住天地,自然只能被天地同化,回归于天地。
    但能修成飞天宗师的,哪个不是心志坚定之辈?
    张楚自锦天府奔出,一路经历了这么多劫难,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他当然也能扛得住。
    可即便扛得住。
    依然还有一个无法忽视的问题存在……那就是太过于庞大的知识,对自身人格的改变。
    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的。
    因为一个三观健全的成年人,会不自觉的选择自己能接受的信息,屏蔽掉自身不认同的信息。
    但接收的信息太多,依然会慢慢的改变、修正一个人的三观。
    通俗点说,就是善者更善,恶着更恶。
    张楚身是飞天宗师,对自身的飞天意,再敏感不过。
    他发现了自身飞天意的变化。
    不过他没有做出什么举动,来扭转这种变化。
    因为他发现,自身的飞天意,并没有在向坏的方向发展……
    不知过了多久。
    兴许只过了一个弹指。
    也兴许是一炷香,一个时辰。
    张楚的视角,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体内,完成了这次突破二境二品的晋升。
    他睁开眼。
    一品之境,已在眼前。

第793章 九霄龙吟惊天变

    新年的第一个炸弹。
    不是西域百万大军进入九州大地。
    也不是燕北州的朝廷兵马南撤,退守中元州,彻底抛弃燕西北三州。
    而是在位二十余年的启明帝退位,还政于太祖高皇帝赢易,新年号“溯元”。
    短短三日。
    皇榜就贴满了九州所有郡府……包括已经可以宣告沦陷的西凉州在内!
    在九州大范围内,这一道皇榜,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
    大离的识字率极低。
    连皇榜都得官府派出专人,给百姓宣读。
    是以大多数百姓,能弄清楚,眼下是那一朝那一年,就很不错了。
    至于大离立国到底有多少年,大多数百姓,都是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的。
    若要问。
    得到答案,只会是“好多年”、“好几百年”这种模糊的回答。
    不知大离立国几载。
    自然也不清楚太祖高皇帝赢易,高寿几何。
    是以启明帝还政于太祖高皇帝赢易的皇榜传遍九州后。
    大多数百姓只会啧啧的感叹几句“这老皇帝还真能活”、“竟然还有老祖宗抢孙子基业的,真是活久见”,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有操那心的闲工夫儿,还不如多做干农活儿,都开春了,田坎还没搭呢。
    至于那些懂这份皇榜背后意义的人,心头除了惊骇,自然还是惊骇。
    太祖高皇帝赢易,依然在世的信息,在大离上层,并不是什么今天隐秘。
    何谓大离上层?
    当然是飞天宗师。
    无论在朝还是在野,只要踏足飞天境,社会地位、影响力、可调配的资源,都是实打实的上层阶级。
    但飞天宗师,又岂是常人能接触到的?
    别看张楚现在打交道的,基本上都是飞天宗师。
    那是因为他自身的实力,摆在这里。
    在他还未立地飞天之前,接触过的飞天宗师,可不也只有风四相这个飞天吊车尾一人?
    那还是因为他有个玄北武林盟主的架子,风四相才屈尊纡贵,现身相见……
    在大多数人眼中,飞天宗师依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
    是以,太祖高皇帝赢易依然在世的信息,在九州大范围内,依然算是隐秘。
    这一回,赢易从幕后走到台前,不知道惊掉了多少强豪权贵的眼珠子……
    他们或许不明白,赢易是凭什么活了这么多年的。
    但他们明白,赢易至今还活着,代表着什么意义!
    用这一段时间在各个强豪世家之中流传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赢家人这是,真不准备给人活路啊……
    对那些有着潜龙之姿的强豪世家而言,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比一位永生不死的帝王坐江山,更坏的事。
    那便是,一位永生不死,还性格强势、手段酷烈的铁血帝王一直坐江山。
    不但永无出头之日,还活得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人世间,怎么允许有这么牛逼的人物存在?
    暗潮涌动间,大离朝的根基,真正开始有了不稳的态势……
    赢易或许是没有察觉到烽火之下汹涌的暗流。
    亦或者,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反正他重回帝位之后,便一边大刀阔斧的加赋,压榨九州的国力,一边集结百万大军,向西域诸国宣战。
    一丁点徐徐图之的意思都没有。
    连演都懒得演一下……
    或许也是。
    这个帝国,对于这位隐匿于时间长河之中的前前前前前前前前代帝王,是陌生的。
    而这位帝王,对于这个他一手缔造,像养孩子一样养了两百多年的帝国,却是了如指掌。
    当然是上马就开干!
    ……
    张楚一直在关注在局势的变化。
    西域百万兵马入九州的时候,他去看了。
    接天连地的人潮,蔓延出数十里之遥,宛如汪洋般浩瀚,他们漫过沙海,就像是黑海,淹没大地。
    宛如末日!
    压得人踹不过气来!
    在百万大军后方,是数量更加同样庞大的牛羊群。
    这是他们跨越沙海的口粮。
    也将是他们后边征战九州的军粮。
    要打赢这百万西域联军。
    大离要压上国本。
    而这次西域诸国组建联军入侵大离。
    又何尝不是赌上了国本。
    战争,最考验一个民族的忍耐力。
    打这场灭国,乃至于灭族之战,九州与西域的百姓,都要拼劲所有……
    谁先扛不住。
    谁就将输了一切。
    经过长时间的跋涉,这些西域兵马的士气原本是非常低迷的。
    但当他们的前锋,踏足黄土之时。
    兴奋的呼喊声。
    就像是病毒一样,迅速蔓延了数十里的人潮。
    那场面,简直就如同山崩地裂一般!
    纵是蝼蚁。
    百万的数量摆在这里,也足以令强者头皮发麻!
    ……
    燕北三十余万兵马南撤的时候,张楚也去看了。
    于征北军撤出玄北州时的万马齐喑的场面相比。
    这次的燕北大撤退,更加的惨烈!
    四十余万条血气方刚的汉子,在燕北与西凉交界的两郡之地内,与四十余万沙人先锋军鏖战半月,扔下了近十万袍泽弟兄的尸身……
    他们渴望复仇!
    他们渴望胜利!
    他们渴望光宗耀祖……
    但现在,他们只能撤退。
    扔下尸骨未寒的十余万袍泽,扔下他们曾为之浴血奋战的国土,灰溜溜的逃跑。
    有人见过几万、十余万男儿汉,一起掩面悲泣的场面吗?
    张楚这次就见到了。
    赤色的人龙,向着南方徐徐前进,“呜呜”的哭声,就像是北风漫过平原时的呼啸声。
    若有军魂。
    应该也在哭泣吧……
    张楚目送着他们远去。
    心头压抑得要命。
    无论什么时候。
    他都是由衷敬佩这些豁出性命保家卫国的将士的。
    肮脏,只是大离的统治阶层肮脏。
    这些底层将士的血,还是滚烫的。
    只可惜。
    他们的血热,敌不过统治阶层的意志。
    张楚不会将朝廷抛弃燕西北的罪责,归结到这些将士的头上。
    虽然因为他们的撤离。
    他玄北州。
    他北平盟。
    将直面这百万西域联军……
    三十万,对阵一百四十万。
    三位飞天,对阵至少两位数的西域飞天。
    张楚看不到,胜利的希望。
    也找不到,后退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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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2:晚点还有第二章。

第794章 蛟龙者

    上元节临近。
    今年的上元节,太平关内没有灯会。
    大战前夕的压抑气息,已经席卷燕西北三州。
    太平关这个世外桃源。
    也终于不再世外桃源。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所幸,御字小团体的兄长们支援张楚的粮草,陆陆续续抵达太平关。
    再加上扫荡玄北功成的镇北军一部回归太平关,建营扎寨。
    太平关内才没有生出什么大乱子来。
    这个时节,再没有什么能比粮食和兵马,更能让人感到心安了……
    上元节前夕。
    第二胜天筹措的粮食,先期部分,由南山州转道东胜州,再经由燕北州、封狼郡,顺利抵达太平关。
    不过五千石粮食。
    巨鲸帮、夏侯家和北平盟,却出动了不下于一万精锐好手沿途护送。
    这都还是钻了沙人联军刚刚进军燕北州,人生地不熟,对燕北州各处交通要道把控力薄弱的空子。
    等到沙人联军彻底占领燕北州。
    再想走燕北州、封狼郡这条线,就只能开战,杀出一条血路来了。
    这已经不是什么杞人忧天的事。
    而是局势这么发展下去,必然会发生的事。
    就目前玄北州的情况,就算西域联军和北蛮人,都不来侵扰,也至少要撑到六七月份,地里的第一批庄稼成熟,才能缓过一口气来……
    若得不到外界的支援,就是把张楚这百十来斤剁碎了全扔进锅里,他也养不活太平关和北平盟上下这近五十万人。
    第二胜天筹措的粮食抵达太平关,还从东胜州给张楚带来了一条消息:赵明阳,要突破了,定于二月初二龙抬头之日破境,邀张楚与夏侯馥前去观礼!
    这个消息,并没有令张楚感到惊讶。
    或者说,赵明阳要是还拖着不破境,他才会惊讶,怀疑他们是弄了一个假的大联盟……
    不过这个消息,倒是令张楚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九州大联盟酝酿的蛟龙之气,开始萌发了!
    一个势力从无到有,从来都不只是挂起一块招牌的事。
    虽然招牌也很重要。
    可如果没有相应的组织机构,招牌打得再响亮,那也只是个空壳皮包公司。
    摩云峰武林大会,举办的很成功。
    与会的江湖群雄,也都对大联盟表示拥护。
    赵明阳、第二胜天、张楚这哥仨,也顺利的收割到了大联盟落成的第一波蛟龙之气。
    但大联盟的组织架构、理念,要推行到九州江湖的方方面面、犄角旮旯,肯定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不一定得所有江湖中人都认同大联盟的统领,但至少,得大部分江湖中人知道有这么个组织存在吧?
    这个过程,既是大联盟由虚转实、由起到盛的过程。
    也是九州江湖的蛟龙之气,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的过程。
    蛟龙者,桀骜不驯也!
    张楚独占玄北鳌头这么多年,不也是直到此次镇北军打着北平盟的旗号,深入村镇一线身体力行的替他张某人开展宣传工作,才一朝鲤鱼跃龙门,万民意化国运的么?
    现在赵明阳要破境了,可不是九州江湖的蛟龙之气,在开始发力了么?
    意识到这个,并没有让张楚感到高兴。
    反倒令他有些隐隐的有些担忧……
    他自个儿,可也是蛟龙之气的受益人之一!
    他这才刚刚突破到二品二境,都还没能完全掌控暴涨的力量。
    再这么来一波。
    可别直上一品了啊?
    这真不是张楚矫情,得了便宜还卖乖。
    突破这种事。
    就像是老爷们相亲一样。
    一直相,感觉也很不错,可就是没法儿亲,肯定会让人感到焦灼,甚至产生放弃的念头儿。
    可要是第一次见面就亲上了,女方技术还倍儿好,老爷们肯定又得怀疑人生了:自己是不是被接盘了,或者是,自己是不是反被人玩儿了……
    总得有个循序渐进,水到渠成,才会让人感到欢喜,感到安心。
    现在张楚心慌的,就是太快了……
    他晋升二品还不到三个月,就突破二境。
    若是再直上一品……
    那哪还是第一次见面就亲上了。
    分明是还在饭桌上,就亲上了。
    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正常人遇到这种事儿,不得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颜色主播了,暗地里可能有无数色眯眯的眼神盯着自己看?
    不过无论怎么说。
    赵明阳成就一品大宗师,都是天大的好事!
    他们姐弟八人,乃是一体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以前是大姐武九御一人,为他们这些弟弟妹妹撑起一片天,给他们成长的时间和空间。
    眼下天下大乱、老怪频出,单凭大姐一己之力,已然独木难支。
    赵明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成就一品,简直就是及时雨!
    张楚敢不要脸的说,收益最大的,必将是他!
    谁叫他最扎眼呢……
    ……
    目送最后一车粮食入库,张楚背着手,心情不错的转身向着马车走去。
    准备赶回家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夏侯馥。
    然而他刚登上车辕,眼角的余光便瞥见骡子领着一队甲士,步履匆匆的直奔着自己而来。
    虽然还不知道骡子找他什么事儿。
    但他已经先一步开始叹气了……
    得,高兴得太早了。
    他转过身,从马车上走下来。
    骡子快步行至他的面前,揖手道:“盟……”
    “得了。”
    张楚扶了他一把,有气无力的说道:“又出了什么事儿,说吧!”
    骡子见了张楚的脸色,本就沉重的心情,顿时更加沉重了。
    但这事儿。
    他已经瞒过大哥一回。
    虽然上次大哥没跟他计较,连重话都没说他一句。
    但他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瞒大哥第二次了:“盟主,上回那些人,又来了……”
    张楚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人?有话说,有屁放,利索点,别吞吞吐吐的!”
    骡子吞了一口唾沫,难堪的说道:“就上次上您家,状告李魔的那些人……”
    张楚凝眉,不耐的说道:“不是让他们回家等消息吗?又来做什么?来教我做事吗?”
    骡子越发难堪的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是李魔……又开杀戒了!”
    张楚沉默。
    时间突然一下子变得无比缓慢。
    骡子焦灼的张了好几次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想再给李正说说好话。
    但就连他,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如何替李正说好话……
    大哥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
    在这个时候,李正还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大哥捣乱。
    兄弟,没这么个做法儿……
    好一会儿,张楚才开口,徐徐稳道:“你要不提,我还忘了问你,上次让你给他带话儿,他是如何回复的。”
    骡子不由的低下了头,张了张嘴,早就编好的谎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能道:“他说,交代没有,命有一条,你要,自去取……”
    初八,孙坚偷偷摸摸回来找过他,将李正的原话告诉他的同时,苦苦哀求了他许久。
    他自己也觉得,将原话告诉给大哥,不太妥。
    就把这事儿给瞒下了。
    而张楚,当初让骡子派人带话李正,也不是指着李正回话,而是希望李正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就此罢手。
    此刻提起此事来,他才知道,上次的事,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张楚在原地木了许久,到底,终究是重重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像是在告诉骡子,又像是在告诉自己:“骡子,我没办法了,真的……兄弟一场,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也就是不让他再继续造孽了。”
    骡子一听,顿时慌了神,连忙说道:“盟主,您让我走一趟,我去劝劝他,旁人的面子他不给,我亲自他,他一定会给我骡子两分搏命的,实在不行,我就是拖,也一定将他拖回来,给您赔罪……”
    张楚用力的抿了抿唇角,笑得无比的勉强:“到什么时候,我都能给他机会,是他自己,不给自己机会……去吧,派个人,告诉他,二十五号,我带着刀,在锦天府外等他。”
    “他可以不来……”
    “但我不想再在九州内见到他。”

第795章 晨曦

    睡梦中,夏侯馥习惯性的一伸手,却摸了个空。
    她四下摸了摸,睁开了双眼,黑暗中,她看见身畔空荡荡的,本该躺在自己身边的枕边人,不知何时不见了。
    她放出感知,安静的搜寻了一遍张府,蓦地披衣而起,点燃烛台,推门而出。
    转过长长的亭廊。
    一束橘红色的烛光从厅堂内倾泻出来,照亮了一小片庭院。
    夏侯馥轻手轻脚的走到厅堂门外,就见只穿着一身月白色里衣的张楚,坐在堂上。
    他翘着二郎腿,左手手肘压在膝盖上,手里捏着一支尺长的崭新玉制烟锅,右手抱着左臂,目光出神的凝视着地面。
    可即便是在出神的状态下,他都深深的皱着眉头。
    连她走到堂外,他都没有发现……
    不知怎么的,看见张楚这个样子,夏侯馥心头忽然有些沉重。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沉重。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见张楚迟迟没有回过神,才探出脚,踏入了厅堂内,“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行至堂上,随手将手里的烛台放到堂桌上,双手接过张楚手里已经熄灭的烟锅,腾出烟锅里的白灰,重新装上了一锅烟丝。
    张楚回过神来,看着她,勉强的笑道:“还是把你吵醒了……”
    夏侯馥轻轻摇头,将烟锅塞进他手里,主动拿起堂案上的火折子,替他点燃:“既是夫妻,就别说这些……我怎么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东西?”
    张楚看了看手里的烟锅,眼神越发的黯淡,但他还在笑:“你说这个啊,这是先前给余老二准备的新年贺礼,他没用上,便宜我了……”
    夏侯馥抿了抿嘴。
    这个男人,真是一身的故事……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张楚身边,依着他,轻声道:“遇到了什么难事,能和我说说吗?”
    张楚犹豫了几息,轻声道:“外边的烦心事,就别带回家了,陪陪我吧!”
    夏侯馥轻用鼻息吐出了一个轻柔的“嗯”字儿,就这么依着他,不再说话了。
    长夜似乎没有尽头。
    等不到天光……
    ……
    李幼娘清晨起身时,已经没看到张楚的影子。
    她奇怪的问夏侯馥:“四姐,老爷呢?他昨晚不是在你房中睡的吗?”
    夏侯馥坐在餐桌前用着早点,闻言回道:“老爷闭关了,别管他了,锦天还没起床吗?”
    “怎么这么着急?好歹过了早再闭关啊。”
    李幼娘嘟囔着坐到餐桌前,起筷夹起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放到身旁空位的晚盘里,“锦天还在洗漱,马上就来……”
    夏侯馥“嗯”了一声,埋头对付碗里的馒头。
    ……
    石室内。
    张楚托着下巴,盘坐在暗淡的天光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曲指一弹。
    只听到“铿”的一声清越出鞘声。
    一道金光自从石室角落里弹出,好似精灵般围绕着他盘旋了两圈后,停在了他的身前,化作一柄金光四溢的黄金弯刀。
    张楚轻抚着黄金弯刀的精美华丽的刀身,黄金弯刀似乎也在回应他一般,轻轻的颤动着。
    这口黄金弯刀,得自南山州不归林。
    乃是一位二品越人飞天宗师以自身飞天意所炼的弦月神兵。
    弦月神兵,应对二品二境的境界,威力远超昔年霍鸿烨送他的那口紫龙刀。
    是以,即便这口黄金弯刀的形制与刀意,都与张楚自身的刀道不太相符,还是取代了紫龙刀,成为了他的随身佩兵。
    如今,他也已是二品宗师,早已有资格打造契合自己的神兵。
    只是近段时间诸事缠身,他才把这事儿给压下了。
    到今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李幼娘和李锦天,闭关遁逃,才得了空闲……
    “多谢你相伴一程。”
    张楚轻抚着黄金弯刀的刀身,低低的呢喃道。
    黄金弯刀静静的漂浮在他面前,还不知自己即将面对什么。
    半晌。
    张楚忽而轻叹了一口气,抚刀的手,曲起手指,轻敲刀身。
    磅礴的飞天意,随着他这一指,汹涌的涌入刀身。
    刹那间,金光乍亮!
    夹杂着金行元气的锋锐刀意,宛如风暴一般炸开,却又被张楚以浩瀚真元,强行限制在一处,不允其爆开。
    浓烈的金光,最终化作刺目的炽烈白光,付之一炬。
    “哐当……”
    黄金弯刀跌落在地,刀身上流转的璀璨金光,已经泯灭殆尽。
    金灿灿的刀身,蒙上了一层灰暗的光芒,就如同一块被氧化多年的破铜烂铁。
    张楚叹息了一声,双手捧起弯刀,以自身真元将其摄在空中,不令其坠落。
    下一刻,宛如红莲般的熊熊烈焰,凭空生出,将黄金弯刀包裹在内。
    暗淡的黄金弯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张楚慢慢闭上双眼,将自身飞天意化作涓流,一点一滴的慢慢流入烈焰中的黄金弯刀之中。
    兼爱。
    非攻……
    夹杂在他飞天意中的,还有他一生的经历。
    红莲烈焰之中的黄金弯刀。
    一点一点的变直,直直再没有一丁点弧度。
    刀身上华丽的纹路,也一点点消融。
    不知道过了多久。
    兴许是一天。
    兴许是两天。
    兴许是三天……
    当张楚将自身的飞天意,悉数烙印在刀内之后,他抬手,从丹田内摄出一物——一道朦朦胧胧的白虎虚影。
    他一伸手,将白虎虚影按进了刀身当中。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声猛虎怒啸声,响彻寰宇。
    仍旧逼着双目的张楚皱了皱眉头。
    刹那间,红莲烈焰,再度大炽,几乎冲破石室。
    ……
    当张楚睁开双眼时,红莲烈焰已经熄灭。
    一柄通体乌黑,长三尺三寸,宽一寸二,吞口处显现出白虎吞刃的长刀,静静的漂浮在他身前。
    从形制上来看,这应该是一柄……唐直刀。
    张楚看了一眼,便自嘲的笑道:“还真是,初心不改啊……”
    他上手抚摸着口直刀。
    却发现,这口刀,竟然是没有开刃……
    不是什么需要什么勇者之血,霸王之气,才能开刃的古怪套路。
    而是这口刀,根本就没有刃。
    若不是还有刀尖。
    说就是一把铁尺,也有人信。
    这把刀,是张楚以自身飞天意为凭炼制而成,是他飞天意的映照。
    刀无刃。
    便说明他心中,无杀人之念。
    “你可是兵器。”
    张楚敲击着刀身,轻声道:“没有刃,还算什么兵器?”
    黑刀静静的悬浮着,没有半分回应他的意思,彷如死物。
    张楚也没有再更改的意思。
    到了飞天宗师这个层次,兵器有刃无刃,没有任何区别。
    就好比长枪,捅得死的人,没有枪头也能捅死。
    捅不死人,有枪头也捅不死……
    他伸出右手,左手在右手中指上轻轻一划。
    鲜血溢出。
    张楚探出右手,抹过黑刀刀身。
    热血启灵。
    霎时间,磅礴的刀意冲霄。
    清越的刀鸣声,响彻太平关……
    张楚轻轻拍了拍黑刀,打断了它的得瑟:“好了,你以后就叫……晨曦好了。”
    世事如长夜。
    你便为斩破黑暗的第一缕微光。
    太平盛世到来之日。
    便是你归入沉寂之时。
    黑刀轻颤。
    似在为自己的新生而喜悦。
    张楚轻抚着刀身,低低的念诵着刀名,眸子深处的迷茫,渐渐冰消雪融。
    有些事情……
    是到了该作出决定的时候了!

第796章 好久不见

    古老的城池,沐浴着夕阳,静静的伫立在大地上。
    山河依旧在。
    只是故人远。
    唯余沧桑气。
    述说是与非……
    张楚南来,逆着北风,压着斗笠一步一步走向锦天府。
    守城的镇北军将士,望见了张楚。
    却没人将这位背影萧瑟、形单影只的人影,与他们想象中那位气吞万里如虎的大帅,联想在一起。
    张楚混迹在入城的人流中,穿过城门洞子,进了锦天府。
    锦天府早不复当年繁华。
    却也比张楚想象中人丁零落,恍如鬼域般的荒凉情形,要好很多。
    这毕竟是一座郡城。
    还是一座失去了原住民的郡城。
    随便找个地儿搭起一座草棚,就能落户锦天府,对那些但凡有点上进心的县城、村镇百姓,还是有很强吸引力的。
    在大离提升社会阶层,可比张楚前世那个盛世,还要难无数倍。
    奴仆的儿女,依然是奴仆。
    佃户的儿女,依然是佃户。
    商贩的儿女,依然是商贩……
    想往上攀升一个社会阶层,往往要需要数代人的积累,才能有那么一丝丝机会。
    现在有个一举打破好几个社会阶层,成为郡府百姓的机会,自然能吸引大量穷苦的老百姓前来搏一搏。
    什么?
    活不下去?
    就玄北州如今这个样子,在哪儿能轻而易举的活下去?
    左右都是苦熬。
    当然得找个收益最大化的地方苦熬。
    这点朴实的算计,老百姓们还是有的。
    当年。
    金田县遭灾,张楚前身背着老母亲混杂在难民中,涌入锦天府,也不是打得这个主意么?
    更何况。
    相比更北的雁铩郡、止戈郡、逐马郡三郡的郡府,锦天府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优势。
    那就是张楚乃是锦天府人氏。
    他总会顾着锦天府的……
    事实,也是如此。
    ……
    穿过北城。
    进入城西。
    张楚看到了张记杂碎汤铺,余二那俩继子正在忙活着收摊。
    他找到了在黑虎堂旧址上重新建起来的黑虎堂,跳墙进去,在大堂内坐了坐。
    直到天黑尽了。
    他才从黑虎堂出来。
    循着当年回家的石板路,慢悠悠的往张府的方向走去。
    终于有人认出了他。
    看着他萧瑟的人影,没人敢出声。
    只能呼朋唤友,远远的辍在他身后。
    人越来越多。
    不一会儿。
    锦天府北平盟分舵的人,就来得七七八八了。
    那个当年跟过余二的分舵主马和,也没勇气上前来见礼。
    数百号人,就这么远远的跟在张楚身后。
    看着他,进入张府。
    ……
    张楚站在庭院里,打量着这座和他记忆里的张府一模一样的院子。
    他似乎还能看见他娘,端着筲箕坐在伙房门前择菜。
    似乎还能看见大熊,肩上打着面巾,双手端着铜盆,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进进出出。
    似乎还能看见李正,端着他那比脸还大的饭碗戳在伙房外,他娘端出来一盘菜,他就先往自己碗里扒拉一个菜。
    热闹的人声,逐渐取代了寂静的夜晚。
    张楚立在人潮之中。
    看着他们进进出出。
    看着他们嘻嘻哈哈。
    看着他们打打闹闹……
    “嘭嘭嘭。”
    敲门声,将张楚从人潮中拉了出来。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眼泪已经打湿衣襟。
    “何事?”
    他头也不回的问道。
    马和站在门槛外,一揖到底:“楚爷,弟兄们给您备了酒菜,现在送进来吗?”
    张楚:“送进来罢。”
    马和:“是。”
    不多时,一桌热气腾腾的酒菜,就送到了院子中心。
    摆在正中心的,却是一盆红艳艳的杂碎汤。
    马和站在酒桌旁,朝着张楚一揖到底:“这烧刀子,没当年青花街老陈家的烈,您兑付着,喝两口……”
    到底是老人。
    哪怕不知道张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却知道,张楚现在想吃什么,想喝什么。
    张楚挥了挥手:“有心了,下去吧!”
    “喏!”
    马和再次一揖到底:“属下就在门外,有什么招呼,您尽管吩咐。”
    张楚“嗯”了一声。
    马和躬身退出张府,拉上了院门。
    张楚坐到酒桌旁,拉过一把椅子,解下腰间的晨曦刀,将其倚到椅子上。
    而后起筷,吃了一口杂碎,喝了一碗烧刀子。
    是没当年老陈家的烈……
    ……
    张楚在院子里坐了一整夜。
    当黎明的天光,再一次洒满锦天府时。
    他才起身,抓起身畔的晨曦挂在腰间,一步一步的向着城外行去。
    他不希望李正来。
    但他知道,李正一定会来。
    因为,是他叫的。
    ……
    离城十里,张楚寻了一块干净的青石落座,比起双眼,安静的等待。
    晌午十分。
    一道凶戾的威压浩浩荡荡的自南方席卷而来。
    黑幽幽的真元光芒。
    宛如帝王出行的华盖一般,遮蔽了半座锦天府。
    张楚睁开双眼,放出自身威压。
    漫天黑光散去。
    下一刻。
    一道身披黑色鸦羽的纤长人影,出现在了他十丈之外。
    二人四目相对。
    久久无语。
    许久。
    李正才率先抱拳,面无表情的说道:“楚爷,好久不见了。”
    张楚注视着他猩红的眼眸,和在风中飘荡的血发,微微颔首道:“是有好久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寂静。
    事到如今。
    却是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能说点什么。
    好一会儿后,张楚才终于开口道:“东海、草原、西漠,你挑一个,去哪儿都行,要人要物,我都给你!”
    李正笑了。
    笑得无比的僵硬,无比的阴戾:“你还是这么霸道……”
    张楚盯着他:“那你听不听呢?”
    李正敛了笑容,轻声道:“以前,自然听,这次,不听了……”
    事到如今。
    却是谁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能说点什么。
    好一会儿后,张楚才终于开口道:“东海、草原、西漠,你挑一个,去哪儿都行,要人要物,我都给你!”
    李正笑了。
    笑得无比的僵硬,无比的阴戾:“你还是这么霸道……”
    张楚盯着他:“那你听不听呢?”
    李正敛了笑容,轻声道:“以前,自然听,这次,不听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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