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意通天
张楚听出了风四相话里的敲打之意。
他低下头,借喝茶掩饰复杂的心绪。
然而人老成精,他这点道行又哪里瞒得过风四相这种老江湖?
“哈哈哈……”
他大笑着拍了拍张楚的肩头,说道:“别多心,无论是武道修行还是智谋气魄,万人杰都不如你远矣,老夫与老伙计们一致认为,你便是玄北江湖四十年气运所诞的钟灵鼎秀之子,不出二十年,必能立地飞天!”
张楚皮笑肉不笑:“呵呵,那就借四爷金口吉言了……”
您老这吉利话儿说得可真顺口儿,没少用这番话忽悠少不更事的小年轻吧?
“哈哈。”
风四相浑不觉尴尬,爽朗的笑道:“闲话容后再叙,先说正事吧,你与天行盟的事,准备如何收尾?”
“来了。”
张楚心道了一声,面上毫不犹豫的说道:“一切全凭四爷做主!”
“滑头!”
风四相笑眯眯的摇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火气重,动不动就是喊打喊杀的,我们这些老人家可做不了你们的主,充其量,只能给你们摇摇旗、助助威。”
张楚也眯起眼睛,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脸:“还是您老说话有水平,军营里指挥大军行动的,可不就旗手吗?您老就安心的当旗手,晚辈听您老的号令冲锋陷阵,保证不会丢了您老的脸面!”
“想法是不错。”
风四相依然摇头:“但战阵厮杀,自古以来便是兵对兵、将对将,旗手若是下场,自然也会有旗手出阵迎战……你带过兵,是个知兵事的,应当知道,战场上若是连旗手下场都厮杀了,会有什么下场。”
张楚吃了一个瘪。
不过他既不气馁,也不觉得失望。
做生意嘛,不就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吗?
“您老与诸位前辈高风亮节,体谅我们这些小辈的难处,但晚辈又如何肯定,其他旗手不会不顾身份,亲自下场指挥大军作战呢?”
张楚问道。
“这个问题很简单啊?”
风四相:“当大人的,谁还不心疼自家孩子呢?”
张楚听肯定是听懂了。
但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想了想,索性把话挑明了,确认道:“您的意思是,晚辈尽可以放开手脚,跟燕北州与西凉州的气海高手们过招,不必担忧他们背后的宗师前辈们,不顾身份以大欺小对吧?”
风四相不慌不忙的捏起茶盏抿了一口,颔首道:“是这个意思。”
这个待遇,和张楚预料的一般无二。
当年万人杰创立天刀门,拿到的应该也就是这样的待遇。
他思忖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咱们玄北江湖内部呢?”
这个问题,他知道答案。
问,不过为了确定。
果不其然,风四相想也不想的反问道:“你见过哪家兄弟打架,做父母的还出来拉偏架?”
这话,张楚听着想笑。
他自然是没见过那家兄弟打架,父母出来拉偏架,除非是重组家庭。
但他没见过,哪家兄弟打架,做父母的就抄着手,眼睁睁的看着强壮的孩子把体弱的孩子活活打死!
说到底,混江湖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多感天动地的爱恨情仇、多惊天动地的壮举豪情,都掩饰不了江湖弱肉强食的本质!
虽然张楚不知道,风四相以及他口中的那些“老伙计”,为什么要支持他与燕北江湖、西凉江湖博弈。
但他能肯定,这中间肯定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利益!
他充其量,也就是拳手。
而这些飞天巨佬们,个个都是俱乐部大老板们级别的资本家!
嗯,贴切!
“州府与镇北军也是兄弟吗?”
张楚问道。
这些都是大问题,他必须要搞清楚,以后才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绝对不能做!
风四相的回答,终于卡顿了一下,不再随意,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消失。
他沉凝了片刻,慎而重之的说道:“有我等为你摇旗呐喊,只要你不造反,州府不会为难你,至于镇北军……”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与张楚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老夫记得,你与镇北军的交情,好像还不差吧?”
张楚也是沉吟了一会儿,才摇头道:“肯定没外界传得那般好。”
“即是不好,也不要与镇北军闹得太僵!”
风四相自现身后第一次凝眉:“很麻烦!”
张楚心头暗惊!
镇北军有多少实力,他能估算到一个大概。
不谦虚的说,就镇北军本身那点儿实力,他还真不怎么发怵。
他都不发怵,似风四相这等飞天巨佬,自然更不会将镇北军那十几万苦哈哈的大头兵放在眼中!
要说是忌惮朝廷也不对。
如果说风四相是鸡蛋朝廷,没理由对待州府都那般底气十足,对镇北军就萎了!
所以,问题只能是出在那位镇北王的身上!
想明白这一点,张楚几乎是下意识的就问道:“四爷,镇北王真的那般强吗?”
风四相老脸一僵。
有种装逼被人打了脸的尴尬感!
张楚立马就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什么蠢问题,讪笑道:“是晚辈无礼,您老多担待,多担待。”
风四相的脸色却依然有些挂不住,沉声道:“果真是年少无知,你真当大离的王位,是谁都能坐的么?你真当是位飞天宗师,便能强逼灵帝分割国运么?”
张楚闻言精神一震,连忙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恭恭敬敬的抱拳道:“还请四爷教我!”
“飞天三重天!”
“一重意常在。”
“二重意飞扬!”
“三重意通天!”
“天都能通,人怎能敌?”
风四相一句一顿的说道。
张楚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咬牙切齿,听出了愤懑不平……听出了惊叹拜服!
张楚无言以对。
他早知镇北王很强。
很强很强。
但他真不知,镇北王的强,竟然已经触摸到天际!
这……还怎么问镇北王讨债?
好半晌,他才强笑道:“那镇北军还的确是惹不起了……”
风四相看了看他,目光玩味的说道:“怎么在的认知里,镇北军还是敌人呢?”
第473章 此一时
“行了,好孩子别强留了,我老人家不便出现在人前,等你以后得空了,不妨去我风家坐坐……持此玉佩,前往玄岭西陇镇,自会有人现身领你去我们风家!”
风四相取出一块浮雕着繁复花鸟纹路的圆形羊脂玉佩,递给张楚手中。
“这可太遗憾了,晚辈还想与四爷喝上几杯,再听一听您的教诲……也罢,那晚辈改日再登门拜访!”
张楚毕恭毕敬的双手接过玉佩,心道了一声:“玄岭郡……”
玄岭郡地处玄北州以西,东临北饮郡,南接上原郡,其余方向,不是悬崖峭壁便是深山老林,是玄北八郡之中交通最不方便的一个郡,也是玄北八郡中最穷的一个郡。
但同时,也是最为平静的一个郡……
例如这次北蛮入关,北四郡全军覆没,南四郡中北饮郡、封狼郡与上原郡,也都受到了极大冲击。
只有玄岭郡,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因为哪怕是逃难,也不会有人从一个死地,往另一个死地逃……一但北蛮大军杀入玄岭郡,只要封锁玄岭郡通向上原郡、北饮郡的道路,立时就成了关门打狗!逃都没地儿逃!
张楚估摸着,风家很可能就在玄岭郡某一处不为人知的深山老林里。
果然……
露出海面的冰山,总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尖角。
真正的庞然大物,总是隐藏在海平面之下!
“哈哈哈,那就说定了,得空了一定得去找我老人家喝几杯,我风家的竹叶青可是一绝!”
风四相拍了拍张楚的肩膀,不待他回话,又道:“人老了就说话多,行啦,不啰嗦啦,走喽!”
他微微屈膝一纵身,魁梧的身躯拔地而起,直上青冥,几个眨眼间,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像大雁一般极速朝西方掠去。
直到碧蓝的天空中再也看不到风四相所化的黑点后,张楚才一脸震撼的收回了目光。
飞天飞天……
听一万遍,也不及亲自看上一眼!
他低着头回到凉亭中。
煮汤、洗茶、泡茶……
纷乱沉重的思绪,在这一套复杂而沉静的手法中渐渐沉淀下来。
一盏热茶入口,张楚的脑子彻底清明。
他用指肚慢慢拨动茶盏,静下心思考风四相的出现,改变了什么。
风四相现身。
前后不过两刻钟的时间。
说了几十句话。
留下了一枚玉佩。
仅此而已。
但他这次现身的意义,却是深远的。
风四相话说得很明白。
他来,代表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他是代表玄北州的飞天宗师群体,来对他表示支持:小伙子,从今晚后,你就是玄北江湖的话事人,尽管大着胆子去砍翻燕北州和西凉州那些扑街,放心,我们这些叔父都插你!
这重要吗?
很重要!
太平会……不,准确的说,是北平盟得到这些飞天巨佬的支持后,从格局上,已经拔高到与天行盟、无生宫一个层次的水准上。
天行盟与无生宫凭什么那么横?
就凭他们明面上的那些气海大豪吗?
如果气海大豪就能雄霸江湖,那大家还晋升飞天宗师做什么?
现在天行盟和无生宫,有气海大豪坐镇。
北平盟也有!
天行盟和无生宫背后有飞天宗师支持!
北平盟也有!
虽然在气海大豪的数量与品级上,北平盟与天行盟、无生宫相比,还差得很远。
但那又怎样!
反正炸药包已经摆到了明面上儿!
天行盟和无生宫敢以气海大豪欺他张楚,张楚就敢教他们明白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齐齐!
等他们弄明白炸药包的原理时,张楚相信,他已经拥有单挑四品的能力!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老子现在没必要再受天行盟的窝囊气了!”
张楚一把捏碎红泥茶盏,眼珠子里冒着火的说道。
他真是受够了……
有些时候,他其实很怀念当年混迹锦天府时的那些日子。
那时候。
要谈,大家伙儿就坐下来,喝喝茶、吃吃饭,放放狠话、谈谈条件!
要翻脸,大家就摔旗子召集小弟开片,你要能砍死我那是你的本事,我要砍死你,那你也怨不着谁……
现在,大家都是底下的人一边儿打,上头的人一边谈。
明明都快打出脑浆子了,上边儿的上还和和气气的,一点都不带红眼的。
这不,他前脚才砍翻了天行盟千把号人,人天行盟武二代孟小君后脚就找上门来谈条件来了……
这种日子,谁几把爱过谁过吧!
反正他张楚是不想过了!
以前没底气。
他只能守着别人制定的游戏规则来玩。
现在他有底气了。
有资格自己制定游戏规则,大家一起玩儿了!
……
张楚重新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眯着眼思索接下来的发展方向。
“大体方向还是不变!”
“先拿下南四郡!”
“只是不用再跟天行盟谈条件了,再敢叽叽歪歪,就直接开战!”
他有滋有味儿的呷着茶汤,心头不断对比着北平盟与天行盟的实力。
他是真想跟天行盟开战。
不为别的。
就为顺一口气儿!
尊严,从来都不是耍嘴皮子耍出来的,而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但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是因为北平盟与天行盟的实力差距太大,他这么快就怂了。
他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没那么容易跪。
而是他先前一直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过,风云楼也不曾进入西凉州摸查天行盟的实力,以致他现在对天行盟的实力两眼一抹黑。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嗯,回头先派两组人马,去西凉州摸一摸天行盟的底!”
“至于无生宫……”
张楚微微拧起眉头。
他宁愿受点窝囊气,都还愿意和天行盟谈条件,而不是直接加入无生宫,真不是冲着什么江湖正道的名头。
而是无生宫当真透着一股子邪性。
梁源长是他师兄,于他有恩。
也是他极少数能够确定对他没有恶意的人之一。
但即便是有这一层关系在,他也不能昧着良心去认为梁源长是个好人。
第474章 半点不由人
“咳咳咳……”
张楚还未走进大堂,就听到堂上传来一阵咳嗽声。
声音压抑、低沉,仿佛咳嗽的人整个胸腔都在震动。
他脚步一沉,仿佛有什么重物陡然压到了他肩上一般!
堂上的乌潜渊见张楚进来,不动声色的将捂嘴的深色汗巾收起来,再端起案头的茶碗喝了一口茶,然后才强挤出一抹笑容,起身走下铸铁大椅:“你可来迟了,孟小君刚走!”
张楚注意到了乌潜渊这些小动作。
他抿了抿嘴,也强笑道:“无所谓,见不见她已经不重要了……半个时辰之前,有一位飞天宗师来见过我!”
“咱们玄北州的飞天宗师!”
乌潜渊面上的笑意登时就自然了许多:“终于来了,谈得怎么样?”
张楚是太平会帮主,他能猜到玄北江湖最深处潜藏着几条飞天大鱼。
乌潜渊这个将北盟盟主当然也能猜到!
以前他们不谈论这个话题,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谈论的必要。
“很顺利!”
张楚点头:“这位飞天宗师就是代表玄北江湖的飞天宗师们,来向我下达往后他们支持我们跟天行盟、无生宫斗法的意思!”
乌潜渊闻言,抑制不住心头激动拍掌道:“太好了,如此一来,我们最弱的一环就补上了,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用看天行盟和无生宫的脸色了!”
他的看法,与张楚一无二致!
张楚点头:“是啊,所以我才说见不见孟小君都已经没意义了,往后这玄北江湖,就我们哥俩说了算了……你想做的事,我们也可以着手做了!”
乌潜渊听言,没上却没有浮起什么激动之色。
反倒有些犹豫。
张楚取得玄北江湖的飞天宗师们的支持,太平会与将北盟合并北平盟一事自然再无阻碍。
上原郡那边活跃的那些跳梁小丑,也不再是什么大问题!
天行盟与无生宫这两个庞然大物或许有些麻烦,但乌潜渊还是相信张楚,能摆平他们!
制霸玄北四郡的北平盟,已经触手可及……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
一个可以比肩天行盟、无生宫的庞然大物!
一个与玄北州府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庞然大物!
这个庞然大物,是乌潜渊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有这个庞然大物做依仗,他的确是可以去做他想做的那件事了……
但他突然不太想去做那件事了。
张楚这一路走来,太难了!
太难太难了!
他不能为了自己,把张楚这么些年的努力全搭进去!
“到时候再说吧!”
乌潜渊如是说道。
他以为这句话会很难说出口。
但真正说出口的时候,他才发现其实没他想象中的那么难。
张楚讶异的看着他,调侃道:“怎么?突然看开了?准备宽恕那些人了?”
乌潜渊笑了笑,没答话。
宽恕?
怎么可能宽恕!
他依然想亲手一个一个掐死他曾经的那些“族人”。
只不过,那些人已经不重要了。
不再有爱,自然也不会再有那么强烈的恨。
如果还要搭上张楚这么多年的努力……
他宁愿把他们当成一个屁,放了!
张楚见他不愿多谈,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成吧,你忙你的,我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事,就不打扰你继续忙活了!”
乌潜渊没好气儿的回道:“你这个甩手掌柜倒是做得潇洒……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去月亮湖给我钓两条大白鱼回来吧,有日子没吃蒸鱼了,念得慌!”
“得嘞,交给我吧!天黑了上家里去,我让知秋蒸好,我们喝两盅,庆贺庆贺!”
“好的,告诉弟妹多搁点盐,她最近做的菜越来越清淡了。”
“美得你,吃白食还嫌弃?连我都不敢说什么……行了,走了!”
张楚笑吟吟的摆手,转身离去。
一转过身,他唇角的笑意就瞬间烟消云散了。
他越走越快。
就像是怕自己会忍不住转身冲回大堂里,拎起乌潜渊去看大夫。
大家都是成年人。
他再不认同乌潜渊的选择,也会努力去尊重。
乌潜渊站在堂下,目送张楚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前,过了许久,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
张楚前脚踏出太平会总舵的大门,大刘与红云后脚就出现在他左右,就像哼哈二将一样
他大步往前走,头也不回的问道:“红云,前两日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红云沉默了几息,回道:“算时间,天黑前应该会有结果!”
“嗯。”
张楚声音低沉的回道:“那我等你的消息。”
红云微微拧起眉头。
她听出了张楚语气中不容置疑的意思:想了想,说道:“请容属下暂时告退,去查一查消息到何处了!”
张楚:“去吧!”
红云向大刘递过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转身快步离开。
张楚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忽然又道:“大刘,去叫孙坚上山顶见我!”
大刘连忙道:“是,帮主。”
……
月上中天
张府厅堂里还亮着灯。
一身宽松便服的张楚坐在堂上,拿着一本闲书慢慢翻看。
红云风尘仆仆的快步走入厅堂,单膝点地道:“属下该死,让您久等了!”
一颗美艳的头颅深深的垂了下去,不敢抬头去看张楚。
夜静谧。
宽敞的厅堂里,除去张楚翻书的声音,就只有灯芯燃烧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音。
不对,还有一道极为轻微,但的确存在的急促“噗通”、“噗通”的声音……似乎是心跳声?
好半晌,张楚才不急不缓的沉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红云闻言,心头猛地一松,连忙道:“谢主上宽恕!”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捧在手里,毕恭毕敬的上前奉给张楚。
张楚接过来看了一眼,信封上的火漆完整,没有被打开过。
红云退回堂下,给他解释道:“启禀主上,华仲景得过乌军师提点,无论我们的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肯吐露实情,最后实在是逼得紧了,才写下了这么一句话……”
张楚听到一半,眉头就深深的皱了起来。
他打开信封取出信笺。
信笺上的确就一句话:蜡炬成灰泪始干。
张楚的手猛地一颤,随后就像是没有直视这句话的勇气一样,紧紧的闭上了双目。
红云看得分明:他面颊的咬肌绷得紧紧的,额角的青筋膨胀得就像是有一条小蛇在他皮肤下乱动。
过了好一会儿,张楚才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来:“令,罗大山即刻汇报上原郡形势!”
红云连忙躬身道:“喏,属下即刻去放飞鸽!”
她转身匆匆退出厅堂。
然而她前脚才堪堪迈出的厅堂,就又听到张楚大声道:“大刘!”
话音刚落,衣衫整齐、刀不离身的大刘就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步履匆匆的与她擦肩而过,走入厅堂。
“令,红花堂孙坚,即刻召集人手,后日清晨我要看见五千红花堂精锐!”
……
“哒哒。”
“哒哒。”
孟小君陡然睁开双眼,就听见一溜儿清脆的马蹄声从山上的太平会总舵下来,笔直的往镇门外奔去。
她楞楞的侧身看了一眼窗外的漫天繁星,一个念头骤然跃至她心上:“出事了!”
第475章 小丑(一更)
“哥哥,前阵子,太平会张楚在北饮郡围杀了天行盟一大批人的事,听说了吗?”
“听说过,咋的,这事儿有后续了吗?!”
“知小弟者,哥哥也……小弟昨日遇见几位旧识,他们刚从西凉州过来,听他们说,天行盟好几个台柱门派,已经决定联手向张楚讨个公道,嘿,哥哥等着看吧,那张楚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唔,这事儿没老弟你说的这般轻巧吧?太平会好歹也是我们玄北州首屈一指的大帮派,能被天行盟三两下就搞垮了?”
“哥哥短视了,太平会只是北饮郡第一大帮,放到整个玄北州,就算不得什么了,那天行盟,可是横跨燕北州和西凉州的江湖正道同盟啊,胳膊还能拧过大腿?”
“老兄惭愧,虚度三十载还未出过玄北州……不过那张楚做事,我也多有了解,不像是不知天高地厚之狂妄之徒,他要没有金刚钻在手,敢杀天行盟那些人?再者说,以前天刀门不也是玄北州势力最大的江湖门派吗?不也照样没能拿太平会怎样吗?”
“天刀门如何能与天行盟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相提并论?天刀门若是不能与天行盟相提并论,何以天行盟要等到天刀门倒台之后才进入玄北州?”
“嗨,闲聊而已,哥哥莫着急,我们哥俩不过是小人物,何必为了那张楚与天行盟伤了和气?不值当!”
“老弟说的是,是我急眼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嘀嘀咕咕的声音传骡子的耳中。
他一人坐了一桌,桌上三菜一汤,有荤有素,有凉有热,他却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抓着酒杯,面无表情的自斟自饮……
只是拿酒杯的手,有点抖,黄亮亮的酒液洒了许多在桌上。
就像是,快要忍不住拔出时桌上装样子的雁翎刀,砍死身后说话的这两条心头一点逼数都没有的九品杂鱼!
他的自制力向来都是极好的。
若是冲他,便是当面唾他几口唾沫星子,他也能笑眯眯的拱手相送,不说一句重话。
当然,转过身后是杀还是埋,就得看看这个人还有没有活着的价值!
但不能冲太平会。
更不能冲他大哥……
这两条杂鱼,简直就是在作死!
“不要冲动!”
“冲动坏事!”
骡子喝着酒,心头像是念经一样的反反复复念诵道。
“哈哈,李兄,你果真在此!”
一道豪气的声音忽然从楼梯口处传来。
二楼里所有负刀佩剑的江湖客都闻声看过去。
骡子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两条浓眉骤然拧成一团。
上楼来的是个身穿褐色劲装,手提一把精钢长剑,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年轻剑客。
十个初出茅庐的剑客,都是他这般的打扮。
但这不重点。
重点是这年轻汉子分明看的是他,而且正笔直往他这边走过来。
骡子不认得这个年轻汉子。
他不由的多看了几眼,但眉头却皱得越发的紧了。
他在这个年轻汉子身上看到了风云楼的特殊标记。
现在陶玉县内,只有天风那一组人马。
骡子来上原郡主持大局,每日都与天风那组人马同吃同睡,这会儿不过是静极思动,出来尝一尝这家酒楼的桂花酿而已。
若无急事,天风怎么会连一顿饭的功夫都等不得,非得派人以这种方式来找他?
骡子迅速松开眉头,笑着朝年轻汉子挥手道:“哈哈,刘老弟,快过来坐!”
二人无懈可击的表演,令二楼内的其他江湖客瞬间就失去了兴趣,收回目光不再盯着年轻汉子打量……一次平平无奇的久别重逢而已,不稀罕。
年轻汉子走到骡子右手边坐下,热情的笑道:“哈哈,李兄,可是有日子没见着你了,昨日遇见张兄,说在此地见过你小弟还真不相信,不曾想你竟然真在此地!”
骡子心头一急,暗道莫不成是家里出事了。
不等他说话,年轻汉子又道:“对了,先说正事:张兄老父六十大寿,昨日赶着回家操办,未寻见李兄,特交代我将此请柬转交与你!”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大红色的请柬,大大方方的递给骡子。
“哦?张兄老父六十大寿?那可一定要前去贺寿!”
骡子接过喜庆的请柬,一脸兴致勃勃的打开。
喜庆的请柬上,没有任何与寿阳相关的信息,上边只有四个字:速归所得。
字迹乃是用红色的朱笔所写。
没有落款。
只有一个仿佛是朱砂无意间落到纸张上的红点。
然而骡子见了这四个字和那个不起眼的红点,心头却是恍然一亮,而后激动万分:终于要动手了!
秋后的蚂蚱?
我到要看看,谁才是秋后的蚂蚱!
他这段时日,在上原郡混得太憋屈了!
上原郡是玄北州的上原郡!
他们太平会,在眼下的上原郡,却连配角都算不上……顶多,只能算是小丑!
无论是过江猛龙,还是过江的杂鱼。
无论是燕北州来的,还是西凉州来的。
无论是九品、八品、七品,还是六品……
总之,是个人提起他们太平会来,就是一副土鸡瓦狗的语气!
总之,是个人提起他大哥来,都是一副轻蔑、鄙视,迟早要完的语气!
就好像不糟蹋他们太平会两句,表现不出他们的豪迈不羁来!
就好像糟蹋他大哥两句,就能变成比他大哥还要厉害的大人物!
“药翻这些杂鱼,拖出全活埋了”的念头,在骡子的脑海中几经沉浮,依然坚若磐石!
他忍不住扭过头去看身后那两条心头没逼数儿的杂鱼。
不知是因为太过激动,眼睛微微有些充血。
还是因为没控制好心头激荡的情绪,眼神中露出了凶光。
被他盯着猛地看的二人中,年岁较为年轻的一人猛然侧过脸,横眉竖眼的看着骡子道:“你瞅啥?”
骡子一笑。
有些狰狞!
他头也不回的一把抓起桌上的长刀。
拔刀。
劈出去。
行云流水!
快如闪电!
仿佛他在心中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他骡子哥再孬……好歹也是个八品!
“嘭。”
横眉冷眼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拔出腰间的弯刀,就喷着血飞了出去。
二楼里吃饭的江湖豪客的都被这一出儿给惊呆了!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你好歹也“不合”一下子再动手啊!
演都懒得演一下吗?
玄北江湖人都这么剽悍的吗?
骡子才不管其他人怎么看他!
他扬着长刀满脸狞笑的站起身来,浑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透着舒爽劲儿!
直到这时,杂鱼二人组中年长一点的汉子才回过神来,惊恐的一屁股坐断条凳,跌落在地板上。
骡子看了一眼,轻蔑的一口唾沫吐到了他的脸上:“瘪犊子玩意,玄北江湖儿郎的脸被你拿到这儿来丢!滚吧,以后再敢唧唧歪歪,老子一刀砍死你!”
第476 一塌糊涂(二合一)
乌潜渊站在太平会总舵外,目送五千红花堂精锐拉成迤逦数里地的长蛇队伍缓缓离开狗头山,眉头纠结成了一团!
张楚不是第一次率领大队人马出山。
但这一次,给乌潜渊的感觉尤为不同。
以前张楚做事,特别是这类涉及到手下人性命的事,他总是很谨慎,步步为营,不到胜券在握之时,他绝不会起刀兵。
昔年攻打金刀门是这样。
攻打合欢门、锦帆坞是这样。
北上支援镇北军抗击北蛮人都是这样……
唯一一次例外,也就是与天刀门博弈那次,他是在没有任何胜算的情况下出山的。
但那一次,他都还算沉稳,先去了玄岭郡,再去的上原郡,哪怕天刀门低头,都未曾与万江流发生正面碰撞
这一次,张楚给乌潜渊的感觉,没了以前那种胜券在握、成竹在胸的沉稳感!
就像是赶着时间要去做什么事一样!
很急躁!
上原郡的情况乌潜渊也知道一些。
据他所知,攻略上原郡的条件还很不成熟。
前行进入上原郡打前站的骡子,还未回来汇报工作,从中理出一个头绪来。
换做以前的张楚,他是绝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动干戈的!
“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乌潜渊太了解张楚了。
但张楚有独立的情报组织,比他建立的情报组织只强不弱,所以张楚不想告诉他的事,他无论如何也是查不到的!
内心上,他也相信,张楚不告诉他肯定有张楚的原因。
他不愿调查张楚。
但张楚现在的状态,他又怎么都放心不下……
乌潜渊站在北风中思来想去,眉头越皱越紧,一阵忍不住要咳嗽的感觉猛然涌上心头。
他深呼吸,强忍住咳嗽的冲动,嘶声道:“老黄!”
麻衣老仆出现在他的身后,浑浊的双眼中饱含忧虑的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躬身道:“老爷。”
他不知道华仲景给乌潜渊诊脉的结果,但他斥候乌潜渊的饮食起居,光凭眼睛看,就能发现很多很多事。
乌潜渊努力踩着地面挺直了腰杆,但一阵阵仿佛是从三魂七魄之中渗透出的虚弱感,一点点掏空的他五脏六腑。
风,从头顶百会穴处灌进去,在空荡荡的身体里边打一个旋儿,再带着温度从周身的每一个毛孔里逸散出去……
他觉得寒冷。
比寒冷更可怕的是由内而外的空旷感,佛下一个弹指就会被风吹起,像风筝一样在风中乱转的那种空旷感。
“我们还有多少好手?”
他问道。
“八品一百一十八个,七品十六个,六品一个。”
麻衣老仆如数家珍。
乌潜渊想也不想的道:“让他们追上张老二,听他调遣!”
麻衣老仆迟疑了两个弹指,小声问道:“老爷,全部吗?”
乌潜渊转身往大堂内行去,加重语气笃定道:“全部!”
麻衣老仆躬身跟在他身后。
欲言又止。
止又欲言。
然而还没等他组织好措辞,走在他前方的乌潜渊突然身躯一软,像是没了脊椎骨的软体动物一样径直往地上瘫……
麻衣老仆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乌潜渊,惊呼道:“老爷。”
却见乌潜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竟是已经昏厥过去了……
……
五千人马小跑着在平坦的马道上前行,扬起大量烟尘,如同土龙过境。
张楚坐在垫着厚厚兽皮的马车里,一手扶着额头,目光凝视着身前小矮几上的文书陷入了深思。
小矮几上的文书,就是骡子做完连夜传回来的工作汇报。
记载了很多信息。
包括但不限于上原郡内几股争夺玄北江湖控制权的几股过江龙势力详细信息,以及他们现在的驻地,主要成员出没地。
但张楚却并没有立刻就着手分析这些信息,试图从中理出一个头绪。
这些信息,太乱了!
上原郡本身的局势,就乱得一塌糊涂。
骡子理不出一个头绪,直接着手于人的调查方向,更是将上原郡的乱局上升了一个等级。
他如果根据骡子提供的信息去分析,就只能眉毛胡须一把抓,顾得了头、顾不了腚。
眼下的上原郡是狼窝。
相较之下,他太平会还算不上下山猛虎。
贸然一头扎进入,很可能会被群狼群起而攻之,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张楚试图透过这些纷乱的信息,抓住上原郡乱局的本质!
哪怕最后得出来的结果还是只能无脑平推,也得弄清楚先推哪一家,后推哪一家……
骡子传回来的文书中,记录了很多事件。
篇幅有限,无法仔细叙述,所以有的是寥寥几个勾勒一下,有的是一两句话带过。
什么设擂。
什么打擂。
什么寻仇。
什么报恩。
还有义结金兰、结盟建派。
以及放出各式各样真假难辨的消息搞风搞雨。
与隐藏在各式各样的阴谋里充当幕后黑手等。
张楚从这些字眼中,看到了血雨腥风,看到了残尸碎肢,看到了人吃人……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名利场!
玄北州、燕北州、西凉州三州江湖同时给以高光的一个巨大名利场!
无数的江湖中人想在这个名利场之中扬名立万、出人头地!
再究其本源。
这个名利场,其实还是起源于太平会与天刀门的对垒。
那时候,上原郡中江湖中人的背景虽然复杂,但目的大多还算单纯:九成吃瓜,一成助拳!
后来张楚坑杀万江流,推平天刀门,某种意义上,是给那一次的事件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他一手终结了一个事件,又一手开启了下一个事件。
万江流是死了,天刀门是倒了。
但死因成了谜!
张楚不敢公开!
而死了一个四品大豪、倒了一个一州霸主级门派这种事情,天然就是以武力为尊的大离皇朝的焦点。
于是乎。
官府在派人查探。
各大江湖势力也在派人查探。
大量的目光焦距于上原郡。
那时,上原郡就已经有了舞台的雏形。
更关键的一个点,是天刀门倒塌了,遏制天行盟与无生宫进入玄北州的枷锁也断了……
梁源长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他为了给张楚顶锅,一个天刀门地下冰窟的谣言,就坑杀了数百江湖群豪!
这是一个极其极端的开端!
他能做初一!
别人自然能做十五!
更重要的是,天刀门垮塌了,玄北江湖成立无数之地!
于是乎,大量想要扬名立万,以及真正有染指玄北将会的枭雄进入上原郡,合力将这个大舞台打造得美轮美奂、夺人眼球!
眼下就是这个大舞台最璀璨的时候!
每日都有高手通过各种方式扬名立万、名传燕西北三州,开启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出任ceo想想还有点小激动的成功之力!
而暗地里枭雄们的博弈,也已经进入白热化,合纵连横、远交近攻,两实力、比肌肉、拼手腕……
太平会,原本并不在上原郡的高光之下。
虽然太平会才是这个舞台的创始者之一!
但谁叫天刀门倒台的时候,太平会不敢发表一个对此事负责的声明呢?
直到张楚在武曲县飘雪刀,剿灭天行盟二十七,那些有资格竞争玄北州霸权的江湖势力,才惊觉太平会不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猫咪,而是一只吃人的大老虎!
都有资格竞争玄北州霸权了,张楚在那一战中亮出的飘雪刀和炸药包,当然不瞒不过他们。
如果说,二十七家联军太废物,还不足以说明什么的话,那么前车之鉴,天刀门肯定就足以令他们所有人心生警惕了。
制霸玄北江湖七十二年的天刀门,从来不是软柿子。
除了天行盟与无生宫这两大超级实力有底气稳胜天刀门之外,谁都没有稳胜天刀门的把握,特别是在天刀门经营了七十二年的上原郡老巢!
如果他们有这个底气的话,早就打过来了。
万人杰在世的时候,限制的只有天行盟与无生宫,可没有限制那些乱七八糟的世界……
但太平会推平了天刀门。
也就是说,太平会比他们绝大多数都要强!
开玩笑!
大家博弈正肉搏得正难分难舍、难分你我。
你一只吃人的坐地虎想来干嘛?
看戏?
还是坐收渔翁之力?
对不起!
眼下的上原郡不允许这么牛逼的势力存在!
打压!
必须打压!
于是乎,上原郡内的风向,就呈现出了对太平会一边倒的势态……
本该成为太平会主场的上原郡。
就这么变成了客场作战!
太平会还未至,就已经是众矢之的!
……
张楚理清个中关节,唇角慢慢挑起了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低声喃喃自语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是他杀了万江流,推平了天刀门,却不敢承认,引来了各方关注。
梁源长是为替他顶锅,才在大雪山掀起血雨腥风。
天行盟、无生宫,也都是因为他推平了天刀门,失去了限制,才开始进军玄北州。
那些乱七八糟的江湖势力,若非有天行盟和无生宫这两个拥有飞天巨佬坐镇的超级势力扛雷,也不一定有进入玄北州逐鹿的勇气!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他张楚才是罪魁祸首。
现在由他自己去面对上原郡剪不断、理还乱的局势,如何不是自作自受?
但张楚并不畏惧。
他从上原郡博弈群雄一致针对他的对策中,看了畏惧!
他们畏惧他张楚,才会想要先合力把他踢出局!
他们都已经畏惧他张楚了,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张楚捏着下巴,纷乱的思路已经变得清晰。
从局势来看。
独行侠之中,那些想要扬名立万,出人头地的铁憨憨,并不是他的敌人。
只要不碍着他的事,没必要花大力气去清场。
必要的情况下,还能想办法煽动那位铁憨憨,为他所用!
倒是那些隐藏在暗处搞风搞雨的阴谋家,有一个算一个,都必须挖出来,一刀砍下他们的脑袋!
这些人很难成事,但坏起事来,一个顶俩,不可不防!
这次入上原郡,真正的敌人还是那些意图雄霸玄北江湖的枭雄们。
从本心上讲,张楚并不想去做玄北江湖的扛把子。
太难了!
付出的时间和精力,和最终能提高的生活质量,完全不成正比。
但他现在已经一步一步走到这把宝座下了,只要再往上走一步,就能坐上去……
他从燕家那件事中领悟到了,忍让和做一个好人并不能获得尊重!
强大的实力,才能!
所有,他当然不会扯一些他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去拒绝!
这就和当皇帝一样。
如果有人要劝他造反。
他肯定反手就砍死他。
但如果某天当朝天子派人找到他,说他其实是他失散多年的亲身儿子,死活要把皇位传个给……谁敢跟他抢,他砍死谁!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还有就是,这些枭雄在玄北江湖搞风搞雨,还派人抹黑他,造他的谣,他如果还以颜色,别人还会以为他张楚好欺负!
最重要的是,那个白头佬,撑不住了……
张楚抿了抿嘴,抬手挑起车窗帘,借助不甚明亮的光线再次审阅矮几上的文书。
骡子的工作做得很细致。
他给上原郡内那些争夺玄北州控制权的过江龙势力做了一个等级划分。
最强的,当然是有飞天巨佬坐镇的一正一邪两大超级江湖势力:天行盟、无生宫。
据骡子的记载,这两大超级势力在玄北州好像是受到了某种限制,出手的记录并不多,但每一次出手,都会在上原郡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最好的例子,就是梁源长在天刀门冰窟内坑杀数百江湖豪杰的那一战。
其次是西凉武士楼与燕北石氏三雄。
这两大势力,是眼下上原郡打得最激烈的两个势力,双方都有不只一名五品大豪出手的记录,而且疑似还有四品大豪坐镇!
骡子特地标注的是,燕北顾氏天刀门,在顾南北折于万江流手中之后,就是被石氏三雄说吞,顾雄亦是死于他们之手!
这两大势力,也是骡子标注的劲敌。
再此之下,还有西凉沙海十三盗、燕北七杀等等拥有气海大豪的势力,也在合纵连横,每次出手,尽皆不凡。
张楚的目光在文书所载的势力上来回徘徊,心头思索:“该以谁为切入点呢?”
第477章 京观
从张楚的命令下达到各个分舵开始,无数的目光就开始聚焦太平会!
对张楚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张楚不是个虚张声势的人。
他召集这么多人马,肯定是要拿谁开刀!
他们只是不知道,张楚这次的目标是谁!
将北盟?
北蛮人?
亦或者是天行盟?
无生宫?
众目睽睽之下,太平会五千精锐大战旗鼓的一路向西,直奔上原郡……
张楚的目标,已昭然若揭!
这下子,有些人放心了。
有些人慌张了!
当然,也有人不屑一顾。
但没有人收回目光。
相反,倾注在张楚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了。
玄北州、燕北州、西凉州……
官府,江湖……
自以为是大人物的人们,在等着看太平会铩羽而归的笑话。
真正有点身份却又不太高的人们,在等着看上原郡那场风起云涌的大戏尘埃落定。
真正的大人物们,已经从某些渠道得到了玄北州飞天巨佬们的照会,在等着看玄北江湖这只鹿最后究竟花落谁家。
张楚感受到了这份关注。
五千红花堂精锐一路向西,盘旋在周围的侦骑也越来越多。
他们就像是草原上食腐的鬣狗,远远的缀在五千红花堂精锐的后边,或者埋伏在马道两侧的山包上……他们自以为隐秘,但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在他们盯着太平会的大队人马看的时候,暗处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张楚只需要一句话,立刻就能把这侦骑的脑袋割下来,用尖木棍插着立在路边。
但他没有这么做。
一来竖敌太多,众怒难犯。
二来他此行除了抢夺玄北江湖的控制权,还有示威意思……展示肌肉嘛,当然是观众越多越好!
大队人马在第二天傍晚,进入与上原郡接壤的咸泸县。
早有准备的太平会咸泸县分舵分舵主,拉扯出千把号由厨子、切墩,以及帮厨组成的庞大接风队伍,热热闹闹的请弟兄们吃了一顿饱饭。
熊熊燃烧的篝火驱散了初春夜晚的寒意!
面碗大的大白馒头一屉一屉的抬上来。
油汪汪糊状的肉汤一盆一盆的端上来。
管够儿!
出门在外,能有这么一口热乎的东西吃,什么旅途的疲惫都消失了……
翌日一早。
五千人马早早的起身,整装出发,直奔上原郡。
大队人马进入上原郡后没多久,忽然停下来。
坐在马车之中的张楚没在意,只当是例行歇息,但没过多久,大刘的声音就在车窗外响起:“帮主,前边出事儿,您出来看看吧。”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
但张楚却从他比平常略快的语速中听出了几分慌乱之意。
张楚拧起眉头,沉着脸下车。
“帮主!”
拱卫马车的卫士们纷纷向他躬身行礼。
张楚摆了摆手,向大刘一扬下巴:“带路。”
“是!”
大刘引着他,穿过人海,径直往最前方行去。
大队人马的最前方,是一千玄甲铁骑。
合格的战马不好买。
喂养更耗钱财。
以太平会的家底,这么些年也就攒出了这么一千骑。
当然,他太平会一个江湖帮派却拥有这么多骑兵,其实已经很犯忌讳了。
也就是张楚曾率领七千红花堂精锐北上抗击北蛮,郡衙、州府和镇北军才能太平会睁一眼、闭一只眼……就算要过河拆桥,那也得过了河才能拆啊,现在北蛮人还占据着小半个玄北州呢!
……
当张楚穿过这一千玄甲铁骑,看清楚马道前方的景象时,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一座京观!
一座用用血糊糊的人头,垒砌起来的京观!
一座足有两人高,少说也有**百个人头的血腥京观!
耸立在马道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张楚就嗅到那股子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在这京观的两侧,各竖有一个木牌。
像是对联一样。
右侧的木牌上写着:区区小礼。
右侧的木牌上写着:不成敬意。
字迹歪歪斜斜,如小儿涂鸦,但没有一点童趣,因为这八个字,乃是用血写成,血干涸成褐色,和那座同样呈褐色的京观一样,都散发着狰狞、血腥的气息……
张楚扯了扯嘴角,略有些僵硬。
但下一秒,笑容就如同阳春化雪一样驱散了僵硬,笑纹从他的嘴角一路爬到上他的眼角,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这个主意是哪个人才想的?”
“真他娘的有创意!”
他噙着笑,轻声赞叹道。
但立在他身侧的大刘,听到他这两句话却是条件反射式的将本就垂着的头垂得更低了。
连眼角都不敢去看他。
他知道。
大哥真怒了!
怒到想杀人!
“送他们入土为安!”
张楚抛下一句话,转身面无表情的大步往马车上行去。
大刘无奈,只能大声的指挥着一群不情不愿的弟兄上前,推平这座京观。
大清早就碰上这种玩意,真是太特么晦气了!
……
张楚重重的坐回马车里,压抑着怒意低喊道:“红云。”
声音像咆哮一样。
“属下在。”
红云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查清楚,是谁干的,再查清楚,死的这些人都是谁。”
周围的人太多,红云无法多言,只言简意赅的回了一个字:“是。”
张楚听着她轻灵的脚步迅速远去,他不由的咬住了唇角,两只砂锅大的拳头捏得死死的!
他能肯定,那座京观是冲他来的。
目的无外乎威慑、恐吓之类!
张楚想不通的是,他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竟会让人误以为七八百个人头就能吓退他?
是因为他杀的人太少吗?
还是因为他是个好人?
亦或者,这其实是一场栽赃陷害?
但那座京观周围,并没有什么太醒目的线索,如果说是想让他自己去追查的话,那布局的人哪来的信心他张楚查不到他身上?
还是说,是他想太多,这座京观真的只是一个凶残加脑残的疯子送他的见面礼!
“无论你是谁!”
“有什么目的!”
张楚目光森冷的喃喃自语道:“我都会找到你。”
“杀了你!”
第478章 为刀
马车前行中,淡淡的檀香也随之浮动。
张楚眯着双眼坐在檀香之中,单手拄着飘雪,似在小憩。
“属下红云,求见帮主。”
温柔却利落的声音传入车厢,张楚未睁眼,只是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来:“进!”
红云挑起厚重的车帘钻进车厢里,跪坐在矮几前:“帮主,查清了,死的那些人是陶玉县、琉球县两县县衙的所有公人,及其家眷……未有遗漏!”
张楚的眉头抖了抖,沉默半响,才淡淡的问道:“谁干的?”
红云:“下手的人是老手,做得极其干净……属下怀疑是西凉沙海十三盗所为,他们是一股四下流窜的马贼,以前在西凉州的时候就干过屠村这种十恶不赦的……”
张楚拧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怀疑?”
红云的心神仿佛也随着他的眉头猛地跳了跳。
平心而论。
他从未对他发过火。
连大声讲话的时候,也是极少。
或许是因为她男人曾是他的卫队长的缘故……战死的卫队长。
但他身影在她的心头却越来越庞大。
像一座巍峨的大山。
她被笼罩在大山的阴影之下,越来越渺小……
“他们做得太干净,没留下线索,天风的人勘察了数个现场,都没能找到任何线索……”
红云低着头,紧张的解释道。
张楚面无表情,沉默无语。
红云见状,暗地里一咬牙,强撑着俯首到底:“请主上再宽容三日,属下必将真凶揪出来!”
张楚的眉脚挑了挑,慢慢的松开了。
能把红云逼得来跟他讨价还价,凶手的确不简单。
要杀这么多人,还要将他们的人头从陶玉县、琉球县运送到咸泸县以西垒砌成京观,至少也得出动五六十人。
出动这么多人,还能把事情做得这么干净,
老手中的老手!
“就给你们三天时间,核实凶手的身份!”
张楚终于睁开了双眼,清亮的眸子中似有雪光闪过,如同雪亮的刀刃一般凛冽。
低头跪坐在矮几前的红云身子一颤,浑身爬起鸡皮疙瘩。
“但我不想等!”
张楚淡淡的说道:“你不怀疑西凉沙海十三盗吗?就先拿他们下刀……杀光了,总不会有遗漏!”
红云闻言,颤栗得越发厉害了。
她知道,张楚对她没恶意。
但她就是恐惧。
就像是有无数把刀架在她的身上,锋利的刀刃紧紧的帖着她的皮肤……
张楚无视了她的恐惧,继续说道:“把西凉沙海十三盗藏身的地点告诉大刘,命令大队转道,我们杀过去!”
“是!”
红云如蒙大赦,俯身行礼后迅速退出车厢。
张楚目送她出去,两条修长的卧蚕眉又拧了起来。
“西凉沙海十三盗?”
他低低的喃呢着这个名字,脑海中迅速闪过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一个个关键词、关键句。
马贼。
沙民。
数量逾千。
掠劫边境。
来去如风。
心狠手辣。
头领以武功高低占据交椅。
西凉州府数次围剿,都被其突围而出。
背地里疑似还有金主爸爸。
张楚虚起双眼,低低的喃呢道:“这会是借刀杀人吗?”
他没把握。
他只知道,越是这种看起来就理所当然的无脑案件,中间有坑的几率就越大。
通常查到最后,真凶往往是最不可能的人。
嗯,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不过这不重要。
他来上原郡,就是来荡平这些过江龙的。
处于那些过江龙的角度,从他踏进上原郡的那一步开始,他张楚,和他们所有人已经是敌人。
不一定是不死不休。
但肯定得分一个高低强弱。
既然如此。
他先杀谁,后杀谁,根本不重要。
某种意义上,这个事情还给了切入点……
那些个过江龙在上原郡纠缠了这么久,彼此间合纵连横,早已形成一个很微妙的平衡……时至今日,仍然没有任何一家被淘汰出局,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领着五千红花堂精锐杀过来,肯定是要打破这个平衡的。
不找准切入点,很有可能引来所有过江龙的一致针对……
有一说一,张楚现在不惧与燕西北任何一个江湖势力交手,即使打不过,他也有信心稳得住阵脚。
但要他一挑五、一挑六,其中还有天行盟和无生宫这种庞然大物,也太看得起他了!
现在既然他们内部想拿他张楚做刀,切入他们那个平衡里,张楚当然不会有太大意见。
反正他找到机会,一样会反手砍死拿他做刀的人。
……
陶玉县因为紧邻大雪山,成为了这场席卷燕西北三州江湖的纷争的大舞台。
既然陶玉县是舞台。
那么舞蹈演员们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舞台上,任由周围的观众们像看猴子一样的观察他们。
而应该是先在后台化好妆,换上演出服,以最完美的姿态登台演出,搏一个满堂彩!
不过舞蹈演员也分为两种。
一种是不露脸的群演。
群演大多共用一个化妆室,共用一个更衣间。
一种是有名有姓有粉丝的角儿。
他们会有单独的化妆室,单独的更衣间。
西凉沙海十三盗虽然名声臭不可闻,但他们在上原郡内的过江龙中无疑是角儿,有资格争番位的那种。
他们当然有私密的化妆室、更衣间,阻挡那些无孔不入的狗仔。
地处陶玉县以三十余理外的木棉村,就是这个化妆室、更衣间。
木棉村偏离了马道,周围人烟稀少。
最重要的是,木棉村处在一个山坳里,周围是一片草木稀疏、坡度平缓,极其方便跑马的山地!
沙海十三盗是马贼,人人都有马,且骑术精湛,有此地利,一旦遇到敌袭,无论是战是走,于他们而言都极其有利。
夜黑风高。
木棉村进进出出的走马消停了一些。
木棉村周围,三五成群的喽啰围在篝火前,一只手用马刀穿着巴掌大的肉块在篝火上烧烤,一手攥着羊皮囊喝着酒。
到处都是鸟语一般的不知名方言,嘻嘻哈哈的笑声随着风声传出老远。
“呜……”
一声苍凉、悠远的号角声,打破了这个寻常的夜。
所有围坐在篝火旁的喽啰们,都像是触电一般的从地上弹起来,抓着马刀去找自己的马。
平静的木棉村也一下子就活了过来。
到处都是轰隆的马蹄声。
号角声传来的方向,黑压压的人潮碾灭了一座座篝火,动作迅速的朝着鸡飞狗跳的木棉村包围过来。
没有呼喊。
没有咆哮。
就像是漫过平原的汪洋。
第479章 正主
“来者何人!”
惊怒交加的生硬咆哮声打破平静的夜晚。
话音未落,一彪人马“哟哟”的怪叫着从破败的村庄内冲出!
跨坐在青骢马上的张楚,看着那一彪杀气腾腾的凌乱马贼,总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回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北蛮人的骑兵,似乎也是这样……
轰隆隆的马蹄声,在还未熄灭的篝火边缘停住了。
与五千红花堂精锐的前锋也就相差七八丈的距离!
这个距离很微妙。
再平庸的战马,也能利用这个距离完成第一次加速度。
“能踹气儿的,出来一个答话!”
极力按压着怒意的咆哮声传来。
“太平会,张楚!”
张楚打马,徐徐越众而出。
在他身后,是侍卫头领大刘,红花堂堂主孙四儿,大供奉吴老九。
“哟?”
问话的人一听却是猛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用调侃的语气说道:“鼻子挺灵啊,这么快就找上门来,属狗的吧?”
他的腔调很怪异,明明语速很慢,咬字还是很生硬,且夹有异域音,一听就不是大离人。
“哈哈哈……”
大笑声轰然爆发。
笑声凶悍、猖獗,旁若无人!
面对排山倒海的大笑声,张楚讶异的挑了挑眉脚,竟也有种想笑的冲动。
他做好了给人当刀使的心理准备……
没成想。
真像竟然是他是想太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
那座京观,竟然真是这伙马贼干下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张楚思维复杂。
他一个双商在线的正常人,当然无法揣测这类有反人类精神病的变态思维!
张楚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是啊,说什么呢?
问他们为什么要如此心狠手辣?
他们是沙人马贼,盘踞在西凉州边境靠掠劫边境村镇过活,本来就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来玄北州杀七八百个人稀罕么?
他们来了玄北州就变成奉公守法、与人为善、见义勇为的三好市民,才稀罕吧?
问他们为什么这么看不起他张楚?
站在沙海十三盗的立场,他们在西凉州横行无忌,西凉州府与天行盟都出手围剿过他们,却都没能奈何得了他们,一等一的主角主角模版,凭什么要看得起他张楚一个玄北土著?
不同的人到了陌生的环境,会有不同的变化:畏缩的人越畏缩,嚣张的人越嚣张。
沙海十三盗,显然是后者!
“要不,放两句狠话?”
张楚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诱人的想法。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男人能动手,尽量别瞎比比。
于是,他就这么面带微笑的,轻轻向前一甩手。
立在他身后的孙四儿见状,抓起挂在腰间的号角就鼓着腮帮子吹响:“呜。”
号角声一响,数百个七八尺高的彪汉,扛着比他们人还高的厚实铁盾一步上前,人挨人的蹬起弓步用肩膀顶住铁盾。
在这些铁盾的后方,是上百架床弩,以及六台八牛弩。
儿臂粗的精铁弩箭早已卡入射击槽里,每一支弩箭的前端,都绑着一个麻布包。
不同的是,床弩的麻布包只有面碗那么大,而八牛弩上的麻布包,足有脸盆那么大。
这些麻布包里装的,无疑都是炸药!
其中的份量,也都是经过多次试验的,保证十丈之内,弩箭射击精度不会受到炸药包份量的影响。
同一时间,后方点起大量火把,弓箭手们纷纷用火把将燃烧着破布条的箭支点燃。
……
“哈塞给!”
太平会这边的号角声一起,对面的沙海马贼们也立刻就反应过来,呼喊着冲杀过来。
咆哮声和马蹄声,汇聚成排山倒海的声浪,朝着太平会这方压过来!
跨坐在青骢马上的张楚,表情冷淡,纹丝不动!
大铁盾挨着大铁盾组成的铜墙铁壁也纹丝不动,沉凝得如同死物。
见识过北蛮人动轴数万的铁骑奔腾后,这点小场面很难再牵动他们的心绪。
再说……比人多?
他们可是有五千弟兄!
孙四儿见他们已经冲到身前三丈以内了,再次将号角塞进嘴里吹响:“呜……”
“嗡。”
一阵低沉而强劲的弓弦颤抖声中,上千支火箭冲天而起。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又黑又粗又长的弩箭,也混在其中射了出去。
张楚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一手提前安抚着胯下的青骢马,一手按着飘雪,目光紧紧的盯着好似海浪一般席卷过来的马贼们。
据骡子的情报,沙海十三盗十三个贼首有五名气海,八名七品。
其中大当家的王真一,西凉州大名鼎鼎的“沙王”,明明是大离人,却收容了无数沙人在西凉州边境为非作歹、祸害同胞,可谓是臭名昭著……但此人却是西凉州公认的最强五品,西凉天倾军曾出动两位四品大豪拿他,却被他斩伤一人,从容而去。
二当家天鹰.哈孜,绰号“沙里金”,是个沙人,虽然也是五品,但战绩远没有“沙王”那般牛气冲天,唯一名传西凉州的就是其没人性的残暴手段。
三当家丁满,绰号“圆月刀”,六品……
沙海十三盗这次争夺玄北江湖控制权,“沙王”王真一并未前来,带队前来的是“沙里金”天鹰.哈孜。
方才沙海十三盗中喊话的那人强调如此生硬、古怪,张楚猜想很可能就是“沙里金”天鹰.哈孜。
一位五品大豪。
无论是否如传闻中的那般平平无奇,都值得张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迎战!
……
火箭落在奔腾的马贼当中,并未掀起多大涟漪。
隔着两三丈的距离,张楚清楚的看到,许多马贼在被火箭射中身体后,都剽悍的或是一把拔出箭矢,或是一刀削下一肉连同燃烧的箭杆,然后就继续大喊大叫着往这边冲锋!
那一双双眸子里闪烁着,分明是独狼一般的疯狂。
张楚暗地里吸了一口子凉气,心道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就这股狠劲儿,他在车翻了半个玄北州的北蛮人身上都没见着!
“还好不用跟他们比谁头更铁,不然伤亡肯定不小!”
张楚的脑海中很罕见的闪过一丝庆幸的念头。
下一秒。
“轰隆。”
冲天的烈焰,彻底照亮了黑夜!
“轰。”
“轰轰。”
“轰轰轰……”
第480章 一石三鸟
“轰轰轰!”
五六丈高的烈焰蘑菇云,照亮了黑夜。
地在颤抖。
天在旋转。
狂猛的气浪如同海啸一般,卷着砂石拍打在太平会前排的大铁盾上,打得坚固的铁盾防线都如同海草一样,起伏不定。
张楚依然跨坐在青骢马上。
他左手也提着一面大铁盾,护在青骢马的前方。
青骢马高大的身量,带给了张楚宽阔的视野。
他清楚的看到了一个个沙海马贼,被怎样被狂怒的“烈焰蘑菇”撕成碎片的。
他清楚的看到了一个个沙海马贼,是怎样被强劲的气浪卷起来扔出去五六丈远的。
他清楚的看到了一片片沙海马贼,是怎样像农夫镰刀下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倒下的。
这些沙海马贼,用血肉之躯向张楚重现了大刀长矛对抗火枪火炮的悲剧……
很残酷!
比张楚想象中的还要残酷。
但他的眸子却像是幽深的碧湖一样,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一群喜欢把人的脑袋砍下来堆成金字塔的刽子手,不值得他同情。
烈焰蘑菇缓缓升空,惊人的热力的在消散,渐渐暗淡的战场上只剩下一地的残肢碎片与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张楚的目光深处透出丝丝疑惑,这就……完事儿了?
好歹也是五品大豪,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炸药包的威力是强,但对付有所防备的气海大豪,应当还不足以致命。
特别在这种开放式场地,还有上千号喽啰分散火力和充当人肉盾牌的情况下……
就在烈焰蘑菇即将熄灭之际,突然有一道包裹着土黄色真气的人影,怒吼着冲天而起。
“就知道你们这些坏人都是属王八的……”
张楚双眼一亮,扔了大铁盾,握住飘雪便纵身而起。
“铿。”
雪亮的刀光一闪而逝。
下一秒,一道火红色的巨大刀气照亮了漆黑的天地。
“哈塞给!”
土黄色的人影见状,怒吼着一刀斩出一到月牙般的巨大土黄色刀气,同样巨大无匹!
“轰。”
两刀相接,轰然爆开,余劲如同涟漪般在半空中荡开。
“嘭。”
张楚狠狠的砸在盾卫士的面前,脚下的地面裂开一大片。
他伸出大拇指抹了抹唇角,借着散落一地的火光看一看,却是殷红点点。
他抬起头,望向前方十余丈外,同样是半蹲在地面上的那张眼窝深陷、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阴鹜面容,低低的笑道:“有点意思!”
这个情报中平平无奇的沙海盗二当家,实力竟然比那个西凉州有名的冲虚宗宗主柳轶炀还要强!
是因为那位“沙王”王真一太强、风头太劲,遮掩了这位“沙里金”天鹰.哈孜的光芒吗?
还是骡子的情报出现了错误?
不要紧!
方才那一刀,他分明感觉到天鹰.哈孜后继乏力,想来他虽然扛过了那一阵轰炸,但也不是分毫无损。
拖上半刻中,哪怕还强拿不下天鹰.哈孜,天鹰.哈孜也会不战自溃!
张楚再次着一跃而起,“牛逼啊,再尝尝我这一招……分、海、一、刀、斩!”
他大笑着,脸色却渐渐变得狰狞,俊美的面容因为充血而变得通红,额角上一根小拇指粗的青筋剧烈的颤抖着,握着飘雪刀柄的双手早已被火红色的真气所包裹,雪亮的刀身因为容纳了太多的真气而变得通红,但神奇的是,刀锋前却并没有刀气喷涌而出,反复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压制刀气,不让它碰出来。
“给我破!”
火红色的刀气暴涨,如同激光炮一样轰向地面的天鹰.哈孜。
天鹰.哈孜也没坐以待毙,原地旋转舞动弯刀一招,再一刀隔空斩向张楚:“去死吧,大离人!”
土黄色的刀光牵引着一条体形庞大,依稀能看出是一条土龙的庞大沙龙汹涌而出,鼻子的迎向激光炮一般的磅礴刀气!
说时迟,那时快!
刀气与土龙针尖对麦芒的狠狠撞击在了一起。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激光炮一般的火红色刀气势如破竹的击溃了土龙,去势不绝的向着地面上的天鹰.哈孜。
天鹰.哈孜见势不对,慌忙向一侧跃去。
结果,避是避开了。
但他前脚离地,火红色的刀气后后脚就轰在了他方才站立之处,余劲尽数打在了他的身上。
“噗。”
天鹰.哈孜喷出一口血,身躯像是残破的麻布口袋一样飞出数丈远。
……
鎏金的仙鹤香炉升腾着淡淡的檀香。
大量的烛火,将富丽堂皇的厅堂照得如同白昼。
两个高冠博带的中年男子,坐在堂上对弈。
坐在左上首主人位上的,是一位清俊、儒雅,下颚留有三寸清须的伟岸男子,他的气息中正平和,头戴白玉冠,一袭月白色兰花锦袍在烛火照射下反射着淡淡蒙蒙光芒。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面颊线条硬朗、留着山羊胡气的冷厉男子,他气息阴郁、目光古井无波,头戴黑玉冠,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劲装黑得仿佛在吞噬光线一般。
这二人的气场都极其强大,坐在一起就仿佛有黑白两种光线在他们中间来回拉扯、攻伐、侵略,就如同他们面前黑白交错的棋盘一般,你中我有、我中有你,难分难舍。
两人的气场在激烈的交战。
厅堂内却十分安静。
安静得除了棋子落在棋盘上时发出的清脆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这一局对弈不知已经持续了多久。
终于,白袍男子投子认输,轻笑道:“还是老弟技高一筹,老兄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黑衣男子很是冷淡的说道:“你的心思不再棋盘上,自然不是我的对手。”
白袍男子没有为他的话感到不悦,像是早就习惯了他说话的方式,笑道:“老弟哪里的话,你能赏脸大驾光临,老兄岂有不全力以赴的道理?”
“啪。”
黑衣男子将手中的黑子掷于棋盘,发出清脆的玉石交击声,“你请我来,不是怕我坏你了你的事吗?”
白袍男子睁大了双眼,诧异的抚须道:“老弟何出此言?”
“呵?”
见白袍男子装傻,黑衣男人的声音越发的冷硬了:“白横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
白袍男子笑呵呵的拱手:“还请老弟赐教。”
黑衣男子:“你总以为这天下间就你一个聪明人,其余人皆是愚不可及的蠢货……却不知,你在算计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算计你!”
白袍男子闻言连连摇头:“老弟此言差矣,为兄从未的如此想过!”
黑衣男子看着他,嘴角慢慢浮起一抹讥讽的笑容:“那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今夜到了此处,就无法搅和你设计太平会张楚与沙海盗王真一的一石三鸟之计呢?”
白袍男子不为所动:“老弟多虑了,常言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我天行盟与你武士楼尽皆起源于西凉,又是多年的交情,眼下大家同在玄北为异客,正该守望互助,为兄岂有算计老弟之理?”
“啪。”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的掀了棋盘,长身而起,冷笑道:“匹夫,我拿你当朋友,你拿我都傻子耍?你真以为你天行盟内对玄北州是如何决意的,我谢君行不知?今日我不妨将丑话说在前头,这破境之机,他燕长青想要,我谢君行也想要!要争,大家就明刀明枪的争,便是败,我谢君行也心悦诚服,可谁要想玩阴的、摘桃子……我认得他,我的刀认不得他!”
他抖了抖大氅,大步流星的往厅堂外行去。
白袍男子目送他离去,目光深处终于透出丝丝忧虑之色。
事已至此,再想谢君行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为时已晚。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那谢君行既然早就知道此事,还肯来赴约陪他下这半晚上的棋,那谢君行肯定早就有应对之策,说不定都已经出招了!
今晚之事有变化!
但变化,从何而起?
白袍男子拈着清须,再度复盘每一个关键。
陶玉、琉球两县的县尊衙役,的确是天鹰.哈孜所杀。
咸泸县以西那座京观,也的确是天鹰.哈孜带人所垒。
与他天行盟沾不上任何边儿。
他们充其量不过只是派人传了几句谣言而已……真的只是几句谣言而已,没沾一丁点儿人血!
眼下那太平会张楚,已经顺着沙海盗那条线摸上去了。
以天鹰.哈孜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性子,与那张楚属炮仗的一点就炸的性子,他们两方要撞在一起,只能是你死我活,决计没有坐下来好好谈的可能!
无论谁胜谁负、谁生谁死,他的算计,都算是成了!
谢君行会如何应对?
能如何应对?
难不成,派人救下的天鹰.哈孜或者张楚,让死结变活结?
……
天鹰.哈孜定定看着张楚,眼眸中荡漾着火光。
张楚觉得他的目光很碍眼,想了想,索性一挥飘雪,将他的头颅从尸体上砍下来!
叫你死了还不安生,还要恶心我!
适时,大刘领着一票近卫赶过来,见他衣衫上到处都是破洞,胸前还有血迹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帮主,您怎样?”
张楚朝着他摆了摆手,一脚将天鹰.哈孜的死人头提给他:“交给孙四儿,让他派二百个弟兄,连夜把这些死人头弄到陶玉县外给我垒成塔……他们之前是怎么垒的,我们就怎么垒!”
第481章 父子
“爹,孩儿回来了。”
一位白衣胜雪、额上佩戴着一条二龙抢珠金抹额的翩翩美少年快步走入古色古韵的宅子之中,所过之处,大量黑色劲装武士向其躬身行礼。
美少年仿若未见,小跑着往厅堂行去,一脸的兴奋:“陶玉县那人头塔上,的确是天鹰.哈孜的人头……”
厅堂内,黑衣黑冠、气质阴郁的中年人端坐在太师椅上,端着一只茶碗小口小口的啜饮着,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听到门外像喜鹊一样的叽叽喳喳声,他冷峻的面容上不由的浮起了几分无可奈何的表情:“好了,我听见了!”
白衣美少年笑嘻嘻的,一溜儿小跑着冲到堂上,翻起一个茶碗,满满当当的倒了一碗热茶,然而一仰头就“咕咚”、“咕咚”的喝了干净。
“啊,渴死我了!”
他放下茶碗,舒爽的道。
黑衣男子纳闷看他:“怎么?出门未携水囊吗?”
白衣美少年的:“嗨,您可别提那水囊了,一股子腥臊味儿,那水怎么喝?”
黑衣男子听在耳中,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是低低的叹了一声:慈母多败儿啊……
他轻轻放下茶碗,摆出考校的姿态轻声问道:“说说吧,这次去陶玉县,都看到了些什么。”
“孩儿进门时不已经说了吗?陶玉县那人头塔最高处,摆的就是天鹰.哈孜的人头……哈哈,上次见天鹰,那家伙还一副人仗狗势、耀武扬威的架势,这才多久?狗头都被人砍下来啦!”
“对了对了,那座人头塔两边还一边插了一个木牌,右边的木牌上写着‘杀人偿命’,左边的木牌上写着‘礼尚往来’。”
“啧啧啧,那太平会张楚还真敢做,杀了王真一的人不说,还要打王真一的脸,这是诚心想跟王真一碰一碰啊……”
“混账!”
黑衣男子听到此处,忽然皱眉,冷声打断了叽叽喳喳的美少年:“那张楚乃是与我等同桌对弈的枭雄人物,岂是你一个黄口孺子能说三道四的?”
他喝骂着“混账”,语气中却没多少怒意,就像是将军喝骂得力干将“你狗日的还真是人才”一样。
白衣美少年也不畏惧,依然笑嘻嘻的说道:“听说那张楚比孩儿也年长不了几岁,孩儿怎么就说不得了?”
“你还知道人张楚比你也年长不了几岁?”
说到此处,黑衣男子的嘴角也抑制不住的浮起几分笑意:“看看人张楚,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一肩挑起十万人之生计,手下带刀之士过万,势力囊括两郡之地,还能获玄北州诸多宗师前辈青眼加身。”
“再看看你自己,后年便就要行冠礼了,还不务正业,成天就知道斗鸡遛狗……”
他说得苦口婆心。
少年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苦口婆心。
“嗨呀,这不是还没及冠嘛,等孩儿及冠了,一定您说什么是什么,您让孩儿往东,孩儿绝对不往西,你让孩儿斗鸡,孩儿绝对不遛狗……”
黑衣男子端起茶碗喝茶,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
他掩饰的很好,但白衣美少年眼角一撇,笑容就越发灿烂了,嘴皮子一岔,就不动声色的改变了话题:“爹,您说那张楚这次是不是栽定了?沙海盗可是有年头没吃这么大亏了,王真一必不会善罢甘休!”
黑衣男子心中点头:不错,知道去查沙海盗的过完事迹了……
他放下茶碗,正色道:“若无外力,生死胜负五五开。”
“王真一是极强,我都无法轻言必胜,但张楚也不是软柿子,前有万江流、柳轶炀,现在有天鹰.哈孜,都被他反挑了,连自己的性命都没能保住!”
“过江龙对上坐地虎,谁胜谁负、谁胜谁败,全凭手段!”
翩翩美少年闻言大感惊异!
张楚在父亲心中的地位,竟如此高?
竟能与王真一相提并论?
王真一是谁?
西凉州公认最强五品大豪!
当年天倾军出动两员四品上将伏击王真一,结果却被王真一砍伤一人,从容离去……世人皆惊叹王真一的逆天,却不知那一战中王真一其实是能杀那位四品上将的,只不过不愿与天倾军为敌,才放了那员上将一马。
以五品之身,在两名四品大豪伏击下,还能留手从容离去,这份儿实力……
西凉州上层圈子好几年前就能开始流传一个说法:王真一或许能凭自己立地飞天!
立地飞天有两条路。
第一条是借势,借百家之势于己身强行飞天。
第二条是铸势,我即是势,一飞冲天!
第一条路,走的人很多,成功率也很高。
第二条路,走的人不多,成功率更低。
但从第一条路上走出来的飞天宗师,与从第二条路上走出来的飞天宗师之间的差距,就好比……丧家犬与草原狼!
少年人重过程。
他觉得,以王真一的战绩与江湖地位,对上“初出茅庐”的张楚,不可能会输。
成年人重结果。
什么是结果?
万江流与张楚为敌,死了!
柳轶炀与张楚为敌,死了!
天鹰.哈孜与张楚为敌,死了!
这就是结果。
……
“爹,您刚才说的是‘若无外力’,意思是,此事还有变数?”
白衣美少年很快便收回了逸散的思维,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家老父亲身上。
老父亲是个宝藏男孩啊,他随口说的一句话,都可能是外边打听都打听不到的隐秘。
“孺子可教!”
黑衣男子欣慰的捋了捋的下颚的胡须:“此事的确还有变数。”
白衣美少年想了想,只觉得上原郡的局势一团乱麻,何处是头,何处是尾,根本分不清:“爹,变数从何而来?”
黑衣男子笑吟吟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
白衣美少年蓦地瞪大了双眼,脑子里那一团乱麻直接就搅和成了一锅粥:“您您您……不,咱们武士楼要出手帮张楚?凭什么啊?咱们跟太平会又不熟!”
黑衣男子拍了拍他的肩头,淡笑道:“你什么时候不在问‘凭什么’,而是问‘我们能得到什么’,你就开始长大了!”
第482章 涟漪
陶玉县是个焦距着无数目光的大舞台。
连沙海盗都知道不能在这个舞台上瞎几把蹦达,得在后台找个化妆间更衣化妆。
张楚没理由不知道。
太平会五千人马,最后选择在陶玉县东北方五十里外的一个无名山谷里安营扎寨。
无名山谷谈不上隐秘。
事实上,陶玉县方圆百里之内,已经没有隐秘可言。
各方势力都在派出侦骑、探子,像梳子一样的梳理这一片并不算广袤的地域,哪方势力驻扎在哪处,其他几方势力心里都门清儿。
想偷鸡?
没门儿!
都是终日打猎的老江湖,还能被家雀儿给啄了眼?
至于陶玉县百里之外……或许是能找到相对安全的驻扎点,但隔着一百多里的距离,别说去陶玉县杀个人,就是去陶玉县吃个饭,都赶不上热乎的。
张楚看上这个无名山谷也不是为别的,就因为这个山谷易守难攻。
山谷地势较高,需要通过一片平缓的斜坡才能进入山谷,入谷口不甚宽敞,孙四儿领着弟兄们在谷口两侧修了的防御工事,架上了从数十架床弩、八牛弩,以及为数不少的猛火油……
若是有大队人马攻打,至少要数倍于太平会方的人马,才有可能攻破这个山谷口。
若是有膨胀的气海大豪仗着艺高人大胆强攻,埋伏在山谷两侧的炸药包会教他做人……不,是直接送他飞天!
至于张楚为什么要选这么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势安营扎寨,防的是谁,显然已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
骡子赶到无名山谷时,月亮都已经爬上树梢了。
但无名山谷内还到处都是篝火堆,一个个在夜风中光着两条膀子的红花堂弟兄,借着篝火的光亮连夜炮制着伐来的木料。
借着篝火的光芒,他还看到,山谷内已经稀稀疏疏的竖立着十来座木屋……
“哎哟,我的骡子哥哎,你可算是来了!”
闻讯赶来的孙四儿迎上来,拉扯着他往山谷中央那座还两亮着灯的大木屋行去:“帮主等你吃晚饭从日落一直等到现在,大刘都来望你好几回了……”
骡子吃了一惊,不由的说:“我没说我今晚要来啊?”
孙四儿:“帮主说你见了沙海盗的人头塔,今晚一定会赶过来。”
骡子一笑,心道大哥还是大哥……
骡子与孙四儿并肩走进大木屋,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
他拧起眉头。
屋内沐浴更衣,浑身清清爽爽的张楚见到骡子进门来,笑道:“可算是到了。”
他一拍座椅扶手站起来。
骡子一个箭步上前,远远的就伸出双手要去扶他:“您怎么受伤了?”
张楚摆了摆手,示意不碍事:“什么话,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的?”
“还没吃晚饭吧?大刘,把饭菜端上来。”
大刘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哎。”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饭菜就上桌了。
张楚招呼着大刘和红云坐下一起吃。
“今儿沙海盗的人头塔出现在的陶玉县外后,形势有没有发生变化?”
张楚伸手要拿酒杯,结果骡子眼疾手快抢先把他面前的酒杯给抢走了,红云见状顺势就往张楚碗里夹了一个鸡腿,张楚直接上手拿起来,一边啃一边随意的问道。
四方桌,张楚坐在正对大门的位置上,骡子单独坐他左手边儿,红云单独坐他右手边儿,大刘和孙四儿俩人挤在一根条凳上坐他对面。
“有变化。”
张楚问得坦坦荡荡,骡子回应得也坦坦荡荡:“我这么晚才过来,就是发现西凉武士楼在调兵遣将,似有对燕北七杀下手的意图,燕北七杀也没坐以待毙,他们分别派了人去无生宫与燕北石氏三雄……他们的平衡已经打破,我估摸着,他们很快就会有一战,胜负会直接影响大局。”
他们两说话的时候,大刘、孙四儿和红云三人就像是听不见一般,孙四儿还拉着大刘,嚷嚷着要划两拳。
风云楼的存在一直都是秘密。
但骡子的身份,却并不是绝密。
至少张猛、孙四儿、大刘这些跟着张楚从黑虎堂一路走过来的老人们,一直都知道骡子手底下还掌管着一支隐秘的人马,专职负责打探各种消息。
他们也知道,现在自家帮主当着他们的面,与骡子谈起这些事来,是让他们带上一只耳朵听……
张楚啃着鸡腿若有所思的问道:“是燕北州的跟燕北州的抱团,西凉州的跟西凉州的抱团吗?”
骡子微微摇头:“明面儿上看,是这样,但我发现,西凉武士楼表面上与天行盟走得很近,但暗地里却和无生宫有来往,燕北石氏三兄也是这般,看行事风格,他们是无生宫那个路数,但他们和天行盟交手好几次,双方竟然都没有出现大伤亡……您说,有意思吧?”
张楚将鸡腿棒子骨放到桌上,凝眉沉吟了片刻后,才展眉笑道:“是有点意思!”
于他而言,上原郡这些江湖势力,无论是以正邪立场划分阵营,还是以地域家乡划分阵营,对他都极为不利!
因为无论是正邪立场,还是地域家乡,所构成的阵营都太坚固了,他很难插得进去……
在那种局势下,一旦其中一方决定权力打压他,他的压力会很大。
现在这样,就好多了!
无所谓正邪。
无所谓地域。
大家都只围绕着玄北江湖的控制权交手……
他的压力就小多了!
这才是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江湖……
“加派人手,盯着他们,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禀报于我!”
张楚说道。
骡子点头:“明白!”
顿了顿,张楚又问道:“前往西凉州的人,派出去了吗?”
骡子:“派出去了,昨夜收到您的消息,第一批弟兄就已经上路了,现在估摸着都已经进入大漠了……”
这件事他们其实没有商量过。
昨夜的消息是红云发给骡子的,只汇报张楚领着大队人马奔沙海盗去了。
但骡子收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自家大哥剿了沙海盗这么大一股人马,沙海盗定不会善罢甘休,特别是那位沙海盗真正的主人——王真一。
张楚也相信,这种事不需要他提点,骡子也会想到,提前开始布局。
张楚颔首:“再撒几波人出去,把西凉州和咱们玄北州之间的所有交通要道都盯死了……我研究过王真一的生平,天鹰.哈孜死在我手上,他一定会来找我寻仇,我要知道他的详细行踪!”
骡子瞧着自家大哥郑重起色的神色,拧着眉头在桌上做了一个切菜的动作:“要不……”
张楚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肃穆的摇头:“你别乱来,那个王真一不好对付,要动手,就必须要一击毙命!”
第483章 安身立命之本
红彤彤的落日,染红了半边天。
晚霞,像深秋的枫叶一样,层层叠叠,铺满天际,美不胜收。
一眼望不到头儿的蜿蜒马道旁,有一位黑衣中年男子。
他盘膝坐在一方干净的大青石上,一手托着下巴,痴痴的望着天边的落日。
这种多愁善感的姿态,黑衣中年人做出来的竟毫不违和,他的身上,有一股很安静、很纯粹的气质。
如果非要形容,那他就像是一滴滴在白纸上的墨汁,黑得纯粹,不争不抢不激烈。
落日下,一溜儿烟尘从夕阳照射过来的方向纵马而来。
来人不少,少说也有千余骑,而且成员很是复杂,既有黑头发、黄皮肤大方脸的大离人,也有黄头发、眼窝深陷,皮色黝黑的沙人。
隔着老远,就能嗅到他们身上那股子彪悍、疯狂的气息。
黑衣中年人无动于衷,依然痴痴地欣赏着天边的落日。
反倒那一彪来势汹汹的人马,远远的就勒住了高头大马。
一名身高九尺,面上留着些许胡茬,鼻如悬胆、唇若涂脂,相貌英武中透着些许冷厉的金袍男子打马缓缓上前,他一手拽着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按在腰间的直刃长刀上。
通体漆黑,只有眉心有一撮白毛的骏马行至黑衣中年人前方三丈之外,就被它的主人勒住了,再也无法前进半步。
“你在此,何意?”
金袍男子沉声问道,似是认得这名黑衣中年人。
“阻你入玄北。”
黑衣中年人依然凝视着天边的落日,口头淡淡的回应道。
金袍男子脸色未变,只是按在佩刀上的手,紧了紧:“为何要阻我?”
“武士楼请我来此阻你。”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天王的意思?”
黑衣中年人终于收回了目光,低眼似笑非笑的望着三丈外的金袍男子:“怎么,阻你,还需要天王首肯吗?”
“希律律。”
金袍男子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座下的骏马突然就像是受惊了一般,不顾他的拉扯向后退了几步。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阴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
“梁、源、长!”
他一字一顿的怒声道:“你莫要太过分,真当我王真一怕了你不成!”
黑衣中年人看了看他紧紧握着佩刀的手,笑了。
他抬起右手,松松垮垮的向金袍男子招手:“来,拔刀,砍死我!”
金袍男子咬着一口钢牙,几乎要将佩刀的刀柄捏碎!
他有杀四品的实力。
但那得看是什么四品。
眼前的黑衣中年人,显然不在他能杀的四品之列!
但这并不是他忍气吞声的理由。
若真交手,他自信就算不敌,也能保住性命!
但这个黑衣中年人,最令人恐惧的,从来都不是他的武功,也不是他狠辣的心性……而是像饿狼一样,只要咬住就绝不撒口的韧性!
他少年入凉,混迹江湖受尽屈辱,后来晋升六品,他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一刀一刀将当年欺辱过他、践踏过他的高门大阀、世家豪族,屠戮一空!
真正的鸡犬不留!
五年!
整整五年!
那些高门大阀、隐世豪族想尽了办法,求援、结盟、买凶……
西凉江湖正道甚至发起了“除魔大会”,欲斩杀他,维护西凉江湖正道的颜面。
都没用!
整个西凉江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刀一刀的的杀光那几家高门大阀、世家豪族。
最后,他成功的杀光了那几家高门大阀、世家豪族的人,连带着他们秘密送出去的“种子”都没放过。
也成功的杀得整个西凉江湖心惊胆颤,人人自危……
“追魂手”之名,由此而来!
金袍男子自忖,要沾上这位主儿,他沙海盗只怕经不住几回盘,他也恐怕是没机会飞天了……
罢罢罢!
忍一时风平浪静!
退一步海阔天空!
……
古色古香的园林里。
嶙峋怪石包围的僻静之处,有一副石桌石椅。
冷峻的黑衣男子坐在石桌前,一手扶着额头出神,一手放在石桌上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桌面,都在石桌上敲击出两个洞了,他都没发现。
一封无名密信摆在石桌上,看封口上的火漆裂痕,显然是已经打开过。
“拜见少主。”
“拜见少主。”
“免礼免礼,我爹在哪儿?”
“楼主在……”
“青儿,为父在此!”
偏偏美少年快步转到嶙峋怪石之中,急不可耐的问道:“爹,您唤孩儿前来,可是有消息了?”
冷峻的黑衣男子朝石桌上的密信扬了扬下巴:“自己看吧!”
美少年一个箭步窜过来,坐到石桌前就拿起桌上的密信……
“哇,那张楚与追魂手是什么交情?您只是送了一道消息过去,他就真巴巴的去拦住了王真一……”
美少年抽出信笺,还没看几眼就忍不住惊呼道。
他生长在西凉州,又是江湖世家,从明白事理起,就不断听着“追魂手”、“沙王”这些名号,他们做下的每一件大事,他都如数家珍,并且从小不断被告知,这些人都是西凉江湖举足轻重的人物,是几乎能与他父亲相提并论的人物,若是在外遇见,必须要抱有足够的尊敬和理解……
江湖没有追星族。
如果有的话,美少年或许就是“追魂手”、“沙王”这些人的迷弟。
“这也是为父想知道!”
黑衣男子道。
“您不知道?”
美少年猛地抬起头,吃惊的看向自己的父亲:“不是您派人给‘追魂手’送的消息吗?您怎么会不知道他与张楚之间的关系?”
“张楚是上月下旬晋升的六品。”
黑衣男子拧着两条狭长的卧蚕眉,徐徐说来:“前番他在武曲县与冲虚宗柳轶炀交手,表现出来的特性似是焚焰真气……恰好,上月下旬,河东郡师家的那枚‘焚火灯焰’火种被人抢走了,种种线索表明,是梁源长动的手!”
“这世间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呢?”
美少年震惊的望着自家父亲:“就凭这……您就能断定张楚与梁源长有联系?”
黑衣男子慢慢展开眉头,略带笑意的轻声道:“事实证明,为父的判断没错,不是吗?”
美少年从小便听到身边人吹捧他父亲如何如何了不起、如何如何英明神武,他早就耳朵听起茧子了,也早就麻木了!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陡然发现,姜,还真的是老的辣!
他由衷的感叹道:“爹,您可真聪明!”
黑衣男子笑了笑,拍着他的肩膀说道:“等你长大了,也会和爹一样聪明。”
“嘿嘿。”
美少年笑了,心头竟有些盼望快点长大。
“不过为父也只是判断出张楚与梁源长有交情,未曾料到他们的交情竟然会这般无间,以梁源长的身份,竟会一收到我们的消息,立刻就动身前去截王真一……”
黑衣男子收回手,两条狭长的卧蚕眉又有拧成一团的势头。
美少年见状,奇道:“爹,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
黑衣男子直言不讳道:“王真一的沙海盗惹不起梁源长,我们武士楼也惹不起。”
“梁源长能替张楚挡住王真一,自然也能替张楚挡住我们武士楼!”
“不是吧?”
美少年一下子窜起来,不敢置信的嚷嚷道:“他梁源长一个人,还能比我们武士楼几千口子厉害?沙海盗?一群马匪有什么资格跟咱们武士楼相提并论?”
黑衣男子大感欣慰,身后拉住他,微微笑道:“正是因为梁源长是一个人,我们才惹不起,个中缘由,待你再大一些后,便会知道。”
“闲话容后再叙,为父唤你前来,是想你替为父走一趟太平会,以晚辈之礼去拜见张楚!”
“拜见张楚?”
美少年一听就来了兴致:“孩儿去拜见张楚干嘛?”
“视他的态度而定!”
黑衣男子放慢了语速仔细道:“他若愿意,我武士楼愿与他太平会歃血为盟,联手抗击天行盟与无生宫,条件是,待尘埃落定之后,我要做一月玄北江湖武林盟主!”
“他若不愿意,我武士楼也愿与他太平会交好,大家先联手赶走天行盟与无生宫,然后再一决雌雄……”
美少年一听,还没等他爹把话说完,就急声道:“爹,这不妥吧?张楚有这个资格吗?万一他要答应了,您不就把咱家的武士楼送给他张楚了吗?”
他着急是有道理的。
武士楼是家族产业。
他爷爷传给他爹。
他爹年纪大后,必会传给他,也只能传给他。
而他听他爹话里的意思,似乎有拿武士楼去换一个前程的意思,他当然不肯。
黑衣男子皱眉,似乎极其不适应别人打断他的话。
他看了一眼美少年,眼神中的冷意令美少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过了好一会儿,黑衣男子才淡淡的说道:“张楚背靠玄北诸位飞天宗师,外有梁源长这等强援,手里还捏着一招至今尚无人掌握的杀招,他的格局,已经高过我们武士楼,只差一点底蕴,就能与天行盟、无生宫争锋!”
“再者,我们武士楼的根基在西凉,而他张楚的根基在玄北,即便事成又如何,单凭一纸盟约,他的手便能伸进西凉吗?”
“为父还教你一个道理!”
他轻轻拍了拍面前的石桌,“这世间,很多你能看到的东西,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话音未落,由上好的石料雕琢而成的石桌,陡然化成齑粉散落一地:“只有实力,才是安身立命之本!”
“为父若能立地飞天,莫说一个武士楼,便是两个、三个,为父也能给你!”
第484章 生意
张楚从入定中醒来,长长的吐出一口废气,只觉得神清气爽,胸中的阻塞感尽去。
与天鹰.哈孜交手时受的内伤终于痊愈了,真气还略有增长!
他偏过头看了一眼,就见窗外阳光灿烂。
“大刘。”
张楚高声喊道。
大刘推门而入,笑容可掬的躬身道:“帮主,您醒了,是要吃饭吗?”
张楚:“什么时辰了?”
大刘:“日映了,帮主。”
日映。
下午两三点了?
这一次竟然入定了一天一夜?
张楚:“先给我沏碗茶来,口中一股子腥气,不是个味儿。”
“您稍等。”
大刘转身快步出去,不一会儿就端着一盏茶进来。
张楚接过一探,就发现水温正合适,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啪……”
他低头将茶水吐进脚边的铜盂里,随手将茶碗交给大刘:“骡子来过没有?”
大刘一手接过茶碗放到桌上,一手朝门外招手,立马就有三名卫士用托盘端着一个个冒着热气儿的碗盘进来:“他人没来,倒是派了几名弟兄送了二十只老母鸡过来,嘱咐属下每天给您炖一只,不过……”
张楚没等他说完,突然就打断了他:“鸡是你炖的?”
大刘没反应过来,张口就答:“不是,是老牛炖的,那厮赌咒发誓说他炖鸡的手艺是祖传……”
“谁?牛十三?可就吹吧,他爹以前明明是在城西百味楼劈柴……啊哈,也还好,也还好!”
大刘:???
张楚洗了面,净了手,坐到餐桌前端起饭碗。
大刘这时才想起刚才被张楚打断的话:“帮主,有人候您小半日。”
张楚正细嚼慢咽的消灭着老母鸡,闻言头也不抬的问道:“谁?”
“孟小君。”
“嗯?”
张楚凝眉,一句“阴魂不散”都到嘴边儿了又生生咽了回去。
都是生意。
不喜欢他们的产品,也没必要为难一个勤奋的业务员。
人家业务员也只是为了赚一笔提成,糊口而已。
更何况这位业务员还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豪杰。
不能失了男人的风度!
种种念头在张楚脑海中闪过后,他展眉道:“请她过来吧。”
大刘惊讶道:“现在吗?”
张楚没好气儿的看了他一样:“怎么?你大哥吃饭的样子,很见不得人吗?”
好歹你大哥也是经过系统餐桌礼仪培训的废柴……啊呸,是人才好不啦!
大刘摇头如拨浪鼓:“不不不,属下没这么意思。”
“去吧!”
张楚向他扬了扬下巴。
……
张楚堪堪消灭完一只整鸡,大刘就领着孟小君进门了。
孟小君还是那般光彩,一袭合身的粉色百花裙配以一枚小巧玲珑的象牙冠,很应季,也很适合她淡雅的气质。
但张楚再见她,却没了初见时的那般惊艳。
不过他放下筷子,拿起手边的汗巾拭了拭嘴角,微笑着主动打招呼道:“许久不见了,孟先生。”
孟小君听到他的称呼,心头微微一沉,面上却是神情自若的拱手道:“是有许久未曾见面了,帮主。”
张楚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像是根本听不懂她最后那一声称呼的含义。
他伸手向对面的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先生吃过了吗?”
孟小君落座,再次拱手道:“有劳帮主挂怀,已经吃过了。”
张楚点头:“我从昨夜入定到现在,刚清醒过来,先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边吃边聊。”
孟小君:“帮主太客气了,您请自便。”
“嗯。”
张楚老实不客气的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敢问先生此次前来,又是代表哪一方?”
孟小君蹙眉,不卑不亢的反问道:“帮主此言何意?”
张楚笑道:“先生是个聪明人,我想先生不会不智到还拿你们断月剑派来与我谈条件吧?如果先生是代表燕家来的,那就请先生免开尊口,免得毁了你与我们太平会的交情。”
这不是前倨后恭,而是在商言商。
当初的孟小君找上门来,拿他们断月剑派与张楚谈条件,这就像是两个县级龙头企业谈合作,大家实力相仿,合则两利。
现在,随着张楚晋升六品,获得玄北江湖诸多飞天宗师支持,他太平会的体量已经往上飞跃了不止一个档次。
现在如果孟小君还拿他们断岳剑派来跟张楚谈合作……那不是合作,是**裸的侮辱,侮辱张楚的智商!
至于燕家,那更没什么好谈的。
一句话,敢来,就死战!
孟小君听得心头越发沉重了。
她不在意张楚话里的内容。
反正她这次来,既不是代表她们断月剑派,更不是代表燕家。
她在意的是张楚这几句口里透露出的态度……这位对他们天行盟的感官,好像不太妙啊!
“帮主哪里的话……余这次前来,是受我们白副盟主说托,前来与帮主商谈玄北江湖大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张楚皱着眉头打断了她的话:“贵盟是立足于燕北州与西凉州,有什么立场,来与我谈什么玄北江湖的大义?难不成我们玄北州的爷们,都死了吗?”
“帮助息怒,且先听余将话说完……我们天行盟无意染指玄北江湖的魁首之位,奈何无生宫狼子野心,视玄北江湖魁首为囊中滋味,我们天行盟为遏制无生宫坐大,无奈大举进入上原郡……”
张楚闻言,心头冷冷的“呵”了一声,面不改色的点头道:“继续说。”
孟小君注意着他的脸色变化,慎重的缓缓说道:“现在帮主您欲出面挑起玄北江湖的大梁,处于我们天行盟的角度,是乐见其成的,但因为无生宫纠缠,我们天行盟无法抽身,以帮主您现在的力量,暂时也还无力单独对抗无生宫……”
“啪。”
张楚将筷子拍在碗上,不耐的说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张某有脑子,懂得分辨利弊善恶,不需先生操心。”
孟小君闭嘴了。
她心头也在叹气。
她早就知道,任她说得天花乱坠、地涌金莲,也忽悠不住这位张帮主!
但她也没办法,她是不得不来。
她心下急转,最后还是决定先把自己摘出来,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再拿拿自己的交情去给上边儿人顶雷,就太蠢了。
“帮主您息怒,先说好,余只是一个传话人,这个主意跟余没有任何关系。”
张楚放下汗巾,点头道:“请先生直言。”
“我们白副盟主的意思是,我们天行盟可以助帮主平定上原郡,坐上玄北江湖的魁首之位,条件是,您就任我们天行盟副盟主之位。”
说完,她就紧紧的闭上了嘴,没多说一句话,表示这件事真的与她无关。
张楚这会儿反倒没什么怒意了。
这是一笔生意。
一笔交易双方的实力虽然不太对等,但他能决定是做,还是不做的生意。
既然是生意,那就只需要付出和收益,成不成正比。
从他的内心里,他对天行盟的条件,还是比较动心的。
如果能与天行盟联手,他就能压倒式的优势,迅速平定上原郡。
简单。
快速。
而且不会出现太大的伤亡。
至于太平会变成天行盟的下属分会这个条件,他知道天行盟为什么这么做,但他不在乎……
他只想早日结束玄北州的纷争与内耗,快点集中玄北江湖所有力量,去帮那个白头佬完成他想做的事。
那个白头佬,撑不了多久了。
沉吟了许久,张楚张口道:“有两个问题,你别忽悠我,我不想跟你翻脸!”
孟小君一听,连忙正了正坐姿,回道:“您请问,余绝不隐瞒。”
张楚:“你们天行盟有几位副盟主。”
孟小君:“已有两位,白副盟主与姜副盟主,都是很有名望的江湖宿老。”
张楚略一思忖,便冷笑的:“两位副盟主,一个坐镇燕北州,一个坐镇西凉州吧?”
孟小君大大方方的点头:“是的,来时白副盟主曾提起过,帮主若同意此议,待事成之后,玄北州依旧由帮主坐镇,非大事,盟内绝不插手玄北州的事务。”
“呵呵。”
张楚没再掩饰自己的讥讽之意,冷笑道:“说得比唱的还好听,真到了那一步,还不是你们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没头昏。
玄北江湖的飞天巨佬们撑他,不是因为他长得帅还有钱,而是因为他是眼下玄北江湖里唯一一根出头橼子。
他若加入天行盟,无异于背叛玄北江湖。
到时候,玄北江湖的飞天巨佬们不一人啐他一脸唾沫,都算是极有风度了,还指望他们再继续给他张楚撑腰?
怕是在想屁吃!
没了飞天巨佬们撑腰,他张楚再能打,也只是一个六品!
天行盟这种体量的庞然大物,哪个高层还会把一个六品当成一回事儿啊?
孟小君闭上嘴,不知如何回答,也不敢回答。
张楚也没指望她能回答,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你们天行盟内部决定将玄北州的晋升机会给谁?”
孟小君的脸色一僵,吞吞吐吐了许久,都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张楚见了她的反应,皱着眉头问道:“燕长青?”
孟小君犹豫了好几息,还是点了点头。
张楚将眉头皱成川字。
从先前燕家的行事风格来看,那个燕长青,只怕不是个大气大量的人。
他若踏足飞天……
就在这时,候在门外的大刘快步进来,俯身在张楚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张楚听完,凝成川字的眉头一下子就松开了,笑道:“好了,我知道了。”
大刘转身出去。
孟小君望着张楚的笑脸,心知此事肯定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她心里也谈不上失望。
她只是奉命走这一趟而已,她打心眼里就没觉得这事儿能成。
事实上,张楚刚才犹豫那一会儿,她都觉得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存在。
因为她所了解的张楚,是决计不会在拥有眼下的大好局势的情况下,答应这种条件的!
果不其然,大刘刚刚出门去,张楚就起身笑道:“很抱歉,临时有点要务急需处理,请先生稍坐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孟小君起身拱手道:“帮主您太客气了,请自便。”
张楚点了点头,大步流星的向外行去。
“来人,撤了饭菜,给孟先生送一盏好茶!”
第485章 拜见世叔
等候在木屋外不远处的孙四儿,见张楚出来,快步迎了上来:“帮主。”
张楚:“人呢?”
孙四儿:“在最南边那间大屋里呢。”
张楚:“没让孟小君的人看见吧?”
孙四儿摇头:“没有没有!俺送他们进来的时候,留个心眼,先派了几个弟兄去给孟小君的人送吃食,他们不可能看到。”
张楚拍了拍他的肩头:“不错,肯动脑子,有进步。”
他举步往山谷南方行去,一边走一边问道:“来的是什么人,知道吗?”
孙四儿跟上他脚步:“他们没直说……对了,这是他们的拜帖。”
张楚接过烫金的拜帖,打开看了看:“谢啸青?他是谁?”
孙四儿:“帮主,属知不道啊。”
张楚猛地停住步伐:“红云呢?红云!”
他高声呼喊道。
几息后果,红云的身影就匆匆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她腰间围着围裙,撸着袖子,双手水淋淋,不是在浆洗衣衫,就是在伙房准备晚饭。
张楚拍了拍孙四儿的肩膀:“你先去,有事我再叫你。”
“是,帮主。”
孙四儿应声离去。
红云行至张楚的面前,刚准备行礼张楚就伸手虚扶了一下:“好了,不用多礼,我问你,有接到罗大山的消息了吗?”
红云:“只有例行传讯,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
张楚凝眉:“那你知道‘谢啸青’这个人吗?”
红云沉吟了片刻,张口就道:“谢啸青,西凉武士楼楼主谢君行长子、西凉武士楼少主,八品,年方十八,已成婚、尚未生子,性子急躁、浪荡,富有同情心,乐意接济穷人,最喜斗鸡……”
张楚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确认道:“十八岁?已成婚?”
红云面色如常的的点头:“事实上,今年初他刚纳了第四房小妾!”
“这果然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啊!”
张楚在心头低低的吐槽了一句,侧身继续往南边行去,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脚步没那么快了。
红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一边走一边解下腰间的围裙,整理衣裙。
“事情不大对劲儿!”
张楚径直往前走,头也不回的说道:“不来的时候一个都不来,要来扎堆儿一起来,就好像是提前就商量好了一样。”
“但如果这一次只是为了试探我,谢君行没必要派他的长子过来……风险太大了!”
“这中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红云接口道:“需要属下去派人查一查吗?”
张楚想了想,摇头:“你的人手太少了,很难查出个所以然来。”
“我记得前天夜里,罗大山说过西凉武士楼有对燕北七杀动手的迹象。”
“直到现在他还没传消息回来,肯定就是西凉武士楼还没动手!”
“我觉得,这两件事应该有关!”
“你给罗大山传信儿,让他派人查!”
红云:“是……”
说话间,已经到了。
张楚理了理衣衫,大笑着快步走进处于众多甲士包围中的大木屋:“哈哈哈,我谢小兄弟呢?在何处?”
……
谢啸青坐在屋内,脸色有些发白,心头一阵阵忐忑。
虽然来之前,他豪言壮语的对他父亲说,他绝不会丢了他们武士楼的脸面。
但抵达这座山谷后,见到这数以千计的剽悍的太平会帮众之后,他心头却没由来的一阵阵发虚,即便身处数位七品武士的簇拥下,都感觉不到丝毫的心安。
他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他家的武士楼,也有好几千号武士,在西凉州,那也是出了名的人多势众,比之沙海盗,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这些太平会帮众,和他们家的武士完全不一样。
他们家的武士,一个个的阴恻恻的,走得是一击毙命,远遁百里的路数。
而太平会这些帮众,一个个都是一副力大汉子粗的模样,一看走得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是不罢休的搏命路数。
这种人憨货,有七八个、七八十个,甚至七八百个都不可怕!
但如果有七八千个,那可就太可怕了!
谢啸青现在就觉得自己坐在一个火炉上,唯恐一个眨眼,就有一百条赤膊壮汉冲进来,将他砍作一百段!
“哈哈哈……”
陌生而又熟悉的豪迈大笑声突然传进屋子里,将谢啸青吓了一大跳。
“我谢小兄弟呢?在何处?”
谢啸青慌忙站起来,就见一位身着一身儿简单到没有任何花纹、坠饰的白袍,身无长物,长发用一根简简单单的发绳挽在脑后的英俊青年大步走进来。
不知是不是他顺着光的原因。
谢啸青竟然无法直视他。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来人已经握住他的手,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谢小兄弟果真生得一表人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啊……啊哈哈哈!”
谢啸青看着他,脑海中忽然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嘱咐,扭捏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执礼下摆:“小侄谢啸青,给张世叔请安。”
张楚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眼皮直抽搐。
他环伺了一圈儿,见堂内的几名西凉武士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眼瞎耳聋的架势,不由的心道了一声“还好”。
还好这些个西凉武士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眼见如此滑稽的场景都能忍住不笑,保全了他的脸面。
“噗哧。”
一声突兀的笑声刺破了此刻的宁静。
张楚厉色望过去。
发出笑声的西凉武士瞬间肃穆的提起手中的黑鞘长刀行礼道:“禀张会主,卑下两年未归家,想起家中糟糠年初给卑下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喜不自胜,一时失礼,还请张会主海涵!”
张楚:???
好吧,看着这名西凉武士带了绿帽还能这般欢喜,确为世间奇男子的份儿上,张楚还是决定原谅他。
张楚一手扶起谢啸青,夸张的道:“哎呀,世侄儿真是太客气了,我原本见世侄儿年长,还想与世侄儿各论各的,拉近感情,不想世侄儿竟然这般固执,罢罢罢,以后我们就按照你爹定的辈分来吧!”
谢啸青:???
ps1:没想到吧?我又回来啦!
ps2:推书:《我有十个天赋位》
在这个奇妙的世界,天地万灵都有属于自己的天赋。
在其他人只有一个本命天赋的情况下,李初却可以将他人的天赋化为己用,同时可以将丹药、阵法、法宝、符篆统统化作自己的天赋,更可怕的是他还可以随意的组合、融合出新的天赋!
灵魂双生+血肉分身=身外化身
千里眼+顺风耳=天视地听
伪装+变化=多重假面
身外化身+多重假面+真名蒙蔽+天意难测=通天苟道???
翩翩少年大声的立下誓言:“若不证仙,绝不下山!”
作者很有意思,书荒的老爷们可以去看看。
第486章 谈崩了
骡子连夜赶到无名山谷。
一进门,他就见大哥坐在火塘边上,一手托着下巴顶顶的凝视着火焰,一手拿着一个铁钎,串了几个鸡翅膀在火塘边缘烧烤。
只是那几个鸡翅都已经烤糊了,他都没发现。
火光在他脸上的跳动,将他的脸色渲染得阴晴不定。
“楚爷,鸡翅糊了。”
他轻声呼唤道。
张楚这才回过神来,笑着朝他招手道:“来了,坐吧。”
骡子点点头,搬了一截平整的树桩坐到火塘旁。
张楚瞄了一眼自己手里的鸡翅,假装没看见烤糊的一面,顺手就把这一串鸡翅塞到骡子手里,再顺手从身旁的木桶里拿起一串早就腌好的鸡翅,插到火塘旁。
骡子看了看手里的糊鸡翅,决定想个法子转移大哥的注意力。
“楚爷,西凉武士楼对燕北七杀动手了,兵分三路,看样子,是奔着留下这一股燕北七杀的人马去的!”
张楚:“什么时候的事?”
骡子:“入夜前。”
张楚算了算时间,那个点,正是谢啸青从他回去的时间。
是巧合吗?
还是谢君行在等他的回复?
张楚虚起双眼沉吟了片刻,道:“此事容后再叙……我让你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有了!”
骡子连忙回应:“您所料不错,西凉州那边的确是发生了一件我们不知道的事。”
张楚拿起小刷子沾了点香油往鸡翅上刷:“什么事?”
骡子看了看他,道:“昨日王真一动身来,要来咱们玄北州,被您大师兄挡回去了。”
张楚拿小刷子的手一顿,偏过头看他:“你说谁?”
他听清楚了。
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骡笃定的说道:“您大师兄,‘追魂手’梁源长。”
他了解大哥的性子。
这个人情,怕是越来越难还了……
张楚放下小刷子,面上浮起意外之色。
这个事情走向,的确在他预料之外。
但相比这个变化,他更关注另一件事:“我命你加派人手去西凉,掌控王真一的行踪,为什么我大师兄都将王真一挡回去了,我还未收到任何消息。”
骡子一个激灵,放下手里的鸡翅就要站起来。
张楚却像是早就料到他的反应,一掌按住了他的肩头,淡淡的说:“坐着说。”
骡子暗暗的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道:“楚爷,我听您的命令加派了一组人手过去,但西凉州毕竟不是咱们自己的地盘,他们过去需要一点时间摸索,这也怪我,也未曾料到王真一的反应会这么快……”
张楚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辩解:“理由要找总能找到。”
“你可以给你自己机会。”
“我也可以给你机会。”
“但敌人不会给我们机会。”
“敌人只会等我们犯错!等我们露出破绽!”
“王真一是什么人?”
“沙海盗是干什么吃的?”
“要真让他进了玄北州,他不来找我,直奔太平镇怎么办?”
张楚淡淡的说道。
但骡子却陡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挣脱张楚的手,站起来大声道:“帮主,属下知错,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若再有下一次,不消您动手,我自个儿了断!”
张楚瞥着他,轻声道:“不用拿大话唬我,兄弟一场,即便你做错事我也不会真拿你怎样,但如果还有下一次,你就踏踏实实的当你的厚土堂堂主,我会再找一个人来接手风云楼的事务。”
他的语气依然平平淡淡的,既不阴冷、也不愤怒。
但就因为他的平平淡淡,让骡子知道,大哥是说真的,没跟他开玩笑。
不过事情的确是他没做好。
真让王真一神不知、鬼不觉摸进玄北州,后果也的确非常严重……
骡子没怨言!
张楚没再看他。
他拿起火钳轻轻拨了拨火塘里的柴火,道:“往西凉州再增派两组人手,用以前血影卫的路子扩张,楼里每月拨付给他们十万两银子……不问账目,只要结果!”
骡子坐会树桩,有些担忧的低声道:“楚爷,这么做,会不会失控啊!”
他一手创建了血影卫,并将血影卫从一个由社会闲散人员组成的草台班子带成现今一组人马就能执行抓捕五品强者的精锐探子,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风云楼!
风云楼如今走的是高精尖路线,所有的密探都是从前血影卫庞大的探子中选拔出来的,能力自不用说,都是一等一的!
但也正因为他们能力太强,而且缺乏比较的对象,以至于十二密使个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
最好的例子,便是红云,她刚到张楚身边的时候,甚至敢对张楚甩脸子!
现在他们能服服帖帖的,皆因风云楼内部的种种钳制手段,以及他与大哥在上边压着。
真放他们扎根西凉州,给他们那么大的权力、那么多的银钱,他们还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张楚沉默的拨动着火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你觉得大刘怎么样?”
骡子并不意外,略一沉吟便摇头道:“大刘的性子太过实诚、待人也太过宽厚,干不了这种脏活儿!”
“老牛呢?”
骡子:“牛十三太鲁莽,论打论杀他是把好手,但他要干这个活计,不出三个月,他就得横尸街头!”
“那我手里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张楚无奈道。
四个密探组,已经是风云楼三分之一的力量,非同小可,不是他绝对相信的人,他绝对不可能将这么强大且能反噬风云楼的一股力量交出去。
但西凉州毕竟不是太平会的地盘,隔着千山万水的,交通和通讯都极为不方便,是得有个把稳的人坐镇才稳妥。
骡子沉思了一会儿,道:“要不然,让张猛过去吧,他性子稳妥、脑子也活泛,很快就能上手。”
“张猛?”
张楚拧着眉头:“猛子稳妥是稳妥,但青叶堂的生意也不能丢啊,那可是咱们的钱袋子……”
骡子低低的笑道:“咱们太平会与将北盟不是要合并为北平盟了吗?张猛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但和乌大少比起来,还差着境界吧?”
白头佬?
他连自己都快要管不好了,如何还能管得了北平盟这么多生意?
不过骡子提起他,倒是令张楚想起一个人来。
但白头佬江河日下,现在再把照顾他的起居的心腹要走,是不是不大妥当?
张楚沉思了片刻后,摇头道:“此事容后再叙,你先把人派过去,扩张的命令,先不要下达,等我的命令。”
骡子点头:“是。”
顿了顿,张楚又道:“稍后我手书一封,你派妥当的人送到我大师兄手上。”
骡子继续点头称是,末了有些讶异的看着他道:“楚爷,今晚西凉武士楼对燕北七杀下手,咱们不过去凑凑热闹吗?”
这可不像大哥。
张楚摇头:“不了,今天下午,我已答应与西凉武士楼结盟,不便去凑这个热闹,你后边行事也注意一点,尽量不要去碰与西凉武士楼有关的人和事,男子汉立于世,还是得言而有信。”
骡子震惊的失声道:“结盟?”
张楚:“暂时的,等到扳倒了天行盟后,说不定还是得一决雌雄。”
“听您话里的意思是……咱们和天行盟已经彻底谈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