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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佬到武林盟主全文阅读

作者:小楼听风云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txt下载     从大佬到武林盟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21章 暗影

    乌潜渊走出马车,再一次向站在镇墙上目送他离去的张楚挥手作别。

    张楚远远的挥手。

    乌潜渊走进马车,精简的车队再次启程,平缓的慢慢驶过狗鼻梁子。

    一名做管家打扮的老仆人骑着一匹骡子,走在乌潜渊马车的一侧,待马车彻底驶出太平镇的范围后,他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老爷,这些个七品好手,可是您好不容易才收服的,真全调给张老爷使唤?”

    马车内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他是我兄弟。”

    ……

    镇墙上,张楚目送乌潜渊的车队离去。

    骡子不知道什么站到了他身侧,低声道:“楚爷,有件事忘了告诉您,这阵子,乌大少的人,一直在接触一些江湖中人……包括合欢门、金刀门、锦帆坞。”

    张楚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你查过他?”

    骡子摇头:“没有,但北饮郡就这么大,他们的人,和我们的人,总会有交集。”

    他这种语气,张楚听着耳熟。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哦,他前世经常这么说。

    “哎呀,魔都也就这么大一点,走,去澳.门。”

    “哎呀,国内能玩的地儿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没意思,走,拉斯维.加斯……”

    人熟悉一个地域的过程,也就是这个地域在心底慢慢缩小的过程。

    北饮郡大吗?

    肯定是很大的。

    北饮郡下辖一府九县,土地面积比起武定郡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骡子会觉得北饮郡不大,那是因为,他太熟了,虽然北饮郡内他亲自走过的地方,也就太白府和太平镇,但北饮郡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落入他的耳中。

    换句话说,是如今的血影卫……太庞大了!

    现在连张楚和骡子都不清楚,血影卫到底有多少人,只知道,北饮郡内,但凡是有大量人口聚集的地方,就一定有血影卫的影子隐藏其中!

    血影卫初建时,张楚定下发展方向,是核心带动外围、上线发展下线。

    核心的血影卫探子,都是登记在册的,据点联络人级别的探子,家眷都在太平镇内。

    但前番血影卫从武定郡撤入北饮郡时,核心人手和外围人手损失都很大,张楚和骡子商量过后,决定将所有愿意转成核心探子的外围,就地转成核心探子,重新将血影卫的架子拉起来。

    那些个血影卫的外围人手,从武定郡撤入北饮郡后,正愁找不到生计,现在有老熟人递饭碗过来,谁不千恩万谢的赶紧捧着?

    血影卫这份活计,其实并不算劳累,也算不上危险,毕竟单个血影卫探子所负责查探的范围,极小。

    比如安插到某个地方强豪府中的血影卫探子,他只需要记录平时在府里的所见所闻,至于府外发生的一切,他一概不用管!

    这是一步好棋。

    血影卫以前的核心探子,都是从四联帮内选拔出来的,虽然大多都经历过各种专业训练,但他们帮派人员的底子和帮派人员的气质,却是没那么好洗白的。

    而以前血影卫的外围,则是从三教九流找来的人精,有店小二、有茶摊老板,还有游街窜巷的卖货郎。

    这些人现在接了血影卫的饭碗,继续去扮演店小二、茶摊老板,卖货郎……简直就是无懈可击!

    唯一和以前不同的,这些人以前是用消息去血影卫换钱,而现在,他们已经有了活动经费,可以自己去发展下线。

    这也是一步险棋。

    比如这些人出身三教九流,对血影卫这个组织缺乏归属感,自然也谈不上忠诚,背叛的可能性很大。

    再比如,这些人毕竟没受过专业训练,遇到一些突发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张楚和骡子针对这些潜在的问题,商议过很多次,也制定了许多措施。

    比如,这些人,只能知道自己的上线是谁,绝对不能知道据点在哪里,据点负责人是谁。

    比如,表现不太稳定、有背叛嫌疑的核心人员,会被逐步逐步的放逐,或者,被处理。

    再比如,表现优秀的核心人员,在经由该地据点联络人的各方面核查、考察,再送进太平镇血影卫总部核准后,其人会被送到太平镇进学习班,进行各种系统而专业的培训,然后再调动岗位,安插到其他地方去。

    嗯,学习班的教材大纲,是张楚亲手编写,他也去过一次……只去过一次,毕竟当着面被一大群狂热的探子大喊“誓死效忠大龙头”,多少还是有些羞耻的。

    一项又一项措施实施下去、一轮又一**清洗自上而下,血影卫的规模虽然一直以张楚和骡子都觉得心惊的速度膨胀,但却一点都没有失去控制的迹象。

    相反,在熬过刚刚在迁入北饮郡的那一段艰难时期后,血影卫迅速变得越来越隐秘,已经有了几分正儿八经情报机构的模样。

    毕竟,血影卫还是有几分优势的。

    第一,血影卫的主体,都是武定郡人氏,人在异乡渴望和老乡抱团的天然凝聚力,是其他组织所不具有的,乡党的凝聚力,贯穿古今。

    就张楚所见,几乎所有被选拔到太平镇接受培训的探子,都是一进入太平镇,就开始热泪盈眶,满街的乡音,会让他们有一种回到故乡的错觉,甚至还有探子,在太平镇内遇到亲朋故旧,得逢他乡遇故知之喜。

    第二,张楚是武定郡的英雄,锦天府是张楚拿命守住的,是镇北军丢的,这一点,是所有武定郡老百姓都知道的,基于这一点,所有的血影卫探子,在得知了自己效忠的大龙头,是张楚的时候,心里天然就不会生出什么抵触之心。

    第三,让一个明白传.销机制,经历过信息大爆炸的四美五好有为青年,领头来忽悠一帮扁担倒下来都不知道是个“一”字的文盲,的确不要太简单。

    ……

    “别查乌老大。”

    “还有,你以后称呼乌老大乌潜渊或者乌老大都成,别叫他乌家大少……”

    张楚对骡子说道。

    骡子看了他一眼,心道了一声:大哥还是当初的大哥。

    “我听您的。”

第322章 太平会

    张楚与骡子一前一后走进聚义堂。

    早已等候在聚义堂内的张猛站起来,朝张楚揖手道:“楚爷。”

    张楚轻轻“嗯”了一声,笑道:“久等了吧?”

    张猛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也是刚来。”

    张楚瞥了一眼他身侧茶几上的空茶碗儿,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骡子走进来,环伺这座老旧的简陋大堂,道:“这座大堂是不是也该拆了重建了?”

    他觉着与自家大哥现在的身份不太匹配。

    张楚走上虎皮大椅上坐下,无所谓的随口回道:“老牛他们要抽得出人手,就拆了重建吧。”

    骡子看了看他,忽然问道:“那还是照着四联帮大堂来么?”

    这既是询问,也是试探。

    自家大哥,真的已经消沉好久了,也该振作起来了……

    底下还有那么多弟兄指着他呢。

    只不过,话一出口,他自己的眼神也有些暗淡。

    聚义堂内久久无声。

    四联帮,是三人都不愿意去面对的痛。

    四联帮、四联帮,联的是大熊、李正、骡子和张猛。

    大熊和李正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四联帮……

    “四联帮大堂,我们不是有么?”

    张楚淡淡的说道。

    他的话语很轻,但落到骡子的耳中,却好似惊雷一般。

    四联帮大堂是有啊。

    但那在锦天府啊!

    大哥这是想……

    “即日起,四联帮改组太平会!”

    张楚思量着慢慢说道:“会中设红花、青叶、厚土、三川四堂,!”

    “红花堂,主管一切武事,下辖原白虎堂、玄武堂所有弟兄,堂主由我暂领。”

    “青叶堂,主管一切生意,下辖原朱雀堂所有弟兄,堂主还是猛子。”

    “厚土堂,主管一切人事,下辖原青龙堂所有弟兄,堂主还是骡子。”

    “三川堂,主管一切后勤,人手从三堂挑选,堂主之位,暂由荆舞阳代领。”

    “各堂口下,设副堂主两人,香主十人,原则上,尽量保持以前各堂香主职位不变。”

    话音落下,骡子和张猛同时起身,面朝张楚揖手道:“谢帮主!”

    张楚一摆手道:“好了,坐吧!”

    二人落座后,张楚问道:“骡子,合欢门、金刀门、锦帆坞,这几天有什么动静吗?”

    骡子起身,揖手道:“帮主,锦帆坞那边没什么动静儿,他们把之前掺和到密谋杀您那件事里的人手,都撤了回去,可能认为只要不继续招惹您,您就会放过他们。”

    “合欢门和金刀门,这几日暗地里的联系极其频繁,属下判断,这两大门派,应该是准备联手跟您抗衡了。”

    说到后边,他忍不住笑了笑……笑他合欢门和金刀门的自不量力!

    张楚没笑,虽然他不觉得合欢门和金刀门能成功联手,能对他构成威胁,但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是上位者最基本的素养。

    “为什么只有合欢门和金刀门联手?锦帆坞为什么没和他们联手?”

    他问道。

    骡子:“这您有所不知,合欢门、金刀门,和锦帆坞不是一个路数。”

    “锦帆坞是盘踞在北饮郡运河上的一伙水贼,说起来,倒是和咱们以前在锦天府杀得那个‘船把头’有些类似。”

    “只不过,锦帆坞要比‘船把头’那点小打小闹要狠得多,北饮郡内所有靠水吃饭的人家,哪怕只是在码头上抗包的苦力汉子,都要给他交份儿钱,南来北往的商船,少交一个大子儿,整船人就得喂鱼。”

    “也就是锦帆坞太过霸道,和金刀门、合欢门都起过冲突。”

    “两年前,金刀门和合欢门曾联手对付过锦帆坞,四名七品率领数十名入品武者,杀入锦帆坞老巢,若不是刘公明带着人马前去支援,锦帆坞大当家‘混江龙’吴老九,只怕早已身首异处。”

    张楚敲击这座椅扶手,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锦帆坞前番掺和合欢门、金刀门密谋杀我的事件里,是真想为刘公明报仇?”

    “极有这个可能!”

    骡子点头:“北饮郡江湖上有传言,说刘公明与吴老九是拜把子的异姓兄弟,属下已经发动人手核实这个传言的真实性,结果会在近两日传回属下手中!”

    张楚虚了虚双眼。

    金刀门与合欢门,不过是唇亡齿寒之下抱团取暖的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倒是这个锦帆坞,有点意思……

    如果那“混江龙”吴老九,与刘公明真是结义兄弟,他们的威胁,比金刀门与合欢门,更大!

    需知,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锦帆坞内有多少入品武者?”

    张楚想了想,问道。

    骡子毫不犹豫的回道:“十八个,七品两人,八品六人,九品十人!“

    张楚:“密切关注锦帆坞的动向,一旦锦帆坞那俩七品,有上岸的动向,立马禀报我!”

    骡子:“是,帮主!”

    张楚:“合欢门与金刀门,一共有多少七品?”

    骡子如数家珍的回道:“合欢门五个,金刀门三个。”

    “还真不少……”

    张楚感慨道。

    合欢门的大名他早就从荆舞阳的口中听到过。

    荆舞阳曾道,合欢门有一门奇特的八品练髓法子,男女同练,一日便能抵上好几日苦功。

    现在看来,的确不凡。

    不过这又说明了一个问题。

    合欢门能培养出五位七品,却无法培养出一位六品的气海大豪……这足以说明,七品晋六品的天堑,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艰难很多倍啊!

    “我们的消息,送达这三方,多长时间了?”

    骡子想了想,道:“锦帆坞三天,金刀门和合欢门都是两天!”

    “有人上过门吗?”

    “没有!”

    “那就再等两天吧!”

    张楚起身,慢步走出大堂:“乌老大的人手,也差不多会在两日后抵达太平镇”

    “两日后,锦帆坞的银子还没送过来,那就放出消息,说我太平会,要进攻锦帆坞!”

    骡子闻言,奇异道:“帮主,那锦帆坞还算老实,现在暗地里闹得最欢的,是合欢门和金刀门,咱们不先拿他们中的一家开刀么?”

第323章 凤阳山

    清晨,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流云湖上的氤氲雾气,随着微风爬满凤阳山的漫山修竹,起起伏伏、幻灭不定,宛如人间仙境!

    一佩剑的青衫男子,只手撑着碧色油纸伞,信马由缰,晃晃悠悠的一路游览着美景进山。

    行至山脚之上,有一凉亭,一俊秀的白衣少年端坐于凉亭之中,身侧挂有一尊青铜大钟,面前置有一条茶案,案头红泥火炉上的黑铁水壶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师兄远道而来,不妨坐下歇歇脚,饮一盏香茶。”

    白衣少年见了青衫青年,起身远远的作揖道。

    青衫男子翻身下马,执剑行了一个剑礼:“有劳师弟了。”

    白衣少年再一揖手,笑道:“师兄客气了,请坐!”

    两人步入凉亭中落座,白衣少年开始烹茶,小小年纪,洗杯洗茶却行云流水。

    “敢问师兄高姓大名,从何处来?”

    “余青霞门独孤方,奉师命前来拜会白师叔。”

    “原来是独孤师兄,久闻独孤师兄‘仇恶剑’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风采非凡!”

    白衣少年向青衫男子抱拳拱手。

    青衫男子亦笑着还礼:“师弟廖赞,师弟年纪轻轻,举手投足却已有大家之风,不愧为合欢门高足!”

    “独孤师兄抬举。”

    白衣少年将一盏碧绿的茶汤推至青衫男子面前,“独孤师兄且歇歇脚,稍候师弟便为师兄领路。”

    青衫男子道了一声谢,双手捧起茶盏,小小的啜饮了一口。

    白衣少年用一方清净的汗巾拭了拭手,取出一个古拙的兽首小铜锤,轻轻敲击在了身侧的青铜大钟上。

    “铛……”

    清越的钟山,迅速传遍了整座凤阳山。

    青衫男子抬眼,看着白衣少年笑道:“师弟好功夫!”

    白衣少年拱手:“让独孤师兄见笑了。”

    一盏茶毕。

    白衣少年起身,取出一把白色的油纸伞,领独孤方上山。

    两人顺着山路,拾阶而上。

    行至半山腰,房屋便渐渐多了起来。

    一间间竹木精舍,呈合抱之势顺山而建,与遍地修竹相得益彰。

    不时还有白衣青年舞剑、罗裙秀女抚琴,令独孤方不由放慢脚步,不忍脚步声破坏了这一幅幅美景。

    “多好的地方啊!”

    他在心中感叹道,“若是沾染上血腥气,就太可惜了!”

    二人行至山腰正中间的大殿前,白衣少年向独孤方拱手道:“独孤师兄,掌门师伯已在殿内等候,请恕师弟不能再作陪。”

    独孤方还礼:“多谢师弟。”

    “分内之事,当不得独孤师兄谢,独孤师兄,请!”

    “再会。”

    别了白衣少年,独孤方收起油纸伞,理了理衣衫,缓步登上大殿前的台阶。

    大殿内早有一位身着紫色衣袍、身量魁梧,气质和煦的俊逸中年男子和一名头戴银色扶额的英俊白衣青年等候在内。

    紫袍男子见了从大堂外进来的独孤方,笑着起身迎了上去道:“一晃八年,昔年那个跟在青师兄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年郎,一转眼就长成大人了。”

    独孤方走入堂内,不好意思的笑道:“白师叔还是这么风趣。”

    紫袍男子拍了拍他的肩头,指了指身侧的白衣青年:“这是犬子白天风,你们都是年轻人,以后多亲近亲近,行走江湖也能有个照应。”

    白衣青年笑着向独孤方拱手道:“独孤师兄,有礼了!”

    独孤方看着白衣青年,笑道:“白师弟,你生得可真是像极白师叔年轻的时候,都这么玉树临风,可是羡煞师兄了。”

    “哈哈哈……”

    紫袍男子闻言,大笑道:“你也是像极了你师父,说话都这么好听。”

    独孤方笑了笑,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封烫金的大红请柬,双手呈给紫袍男子:“余青霞门,定于下月初六,于封狼郡建邺县朝霞山举办门迁大典,恭请白师叔莅临典礼。”

    紫袍男接过请柬,翻开仔细审阅后,凝眉问道:“何以会如此仓促?”

    江湖中人,举办庆典、大事,大多会提前好几个月开始广邀宾客,因为要考虑到送信的时间与宾客前来的路程,只提前大半个月开始邀请宾客,是仓促了些。

    独孤方没有过多解释,只道:“家师言:名不正,则言不顺。”

    紫袍男子了然,收起请柬道:“师侄远道而来,坐下说吧……上茶!”

    “谢师伯。”

    待独孤方落座之后,紫袍男子才面露难色的轻声道:“按理说,我合欢门与你们青霞门三代世交,你青霞门门迁大典,我无论如何也该亲身前往,但近日门中确有些麻烦事缠身,只怕这次只能让青师兄失望了。”

    独孤方闻言,心头略一犹豫,还是拱手道:“敢问师伯,可是在为太平镇一事烦心?”

    紫袍男子轻叹了一声:“你也听说了?”

    独孤方点头:“小侄一进入北饮郡就听说了。”

    紫袍男子摊了摊手,“就是这事,当真麻烦。”

    独孤方面露犹豫之色,似乎是在考虑,有些话到底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紫袍男子看出了他的犹豫,问道:“师侄有话不妨直说,你我两派乃是世交,当着我不需藏着掖着。”

    独孤方听言,心头不再犹豫,小声问道:“师伯,贵派与太平镇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紫袍男子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问道:“师侄何出此言?”

    独孤方:“师伯对太平镇张楚,有几分了解?”

    紫袍男子想了想,道:“张楚,原是锦天府四联帮帮主,后在北蛮攻打锦天府之战中窜起,历任锦天府郡兵曹、镇北军前军游击将,有传言说他曾率三百骑夜袭北蛮人的大营,大胜而归,总的来说,是个有几分运道的厉害角色。”

    独孤方听着他说“是个有几分运道的厉害角色”,心中就知他根本没去仔细了解过张楚的过往,也没真正将张楚当成一回事。

    他如果仔细去了解过张楚的过往,他就不会用有“几分运道”去形容张楚。

第324章 有意思

    张楚盘膝坐于狗头山山巅之上,面上有红白二气流转。

    宽大的白袍无风猎猎,犹如朝雾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落于一片草地上,瞬间结冰,一股银色的寒气,顷刻间便弥漫了方圆数尺的草皮。

    张楚抹了抹嘴角,看了看那一片结冰的草丛,心头又是诧异,又是震撼。

    这一口鲜血里,包裹着他血气里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

    真的只有一丝而已,寒气的主体,早已被他用火气消磨的差不了。

    唯有这最后一丝,就像是野草一样,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直至今日,他才一鼓作气,将其逼出体内。

    不曾想,一丝而已,竟然有如此惊人的威力!

    他无法理解,之前那么大一股寒气在自己体内,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换一种角度,他血气里的火气连这种寒意都强行逼出体外,到底又有多可怕?

    张楚想不明白,索性不想。

    他膈应这股寒气,不是一日两日了。

    原因有三。

    一者,本着对自己负责的心态,他觉得在不清楚专攻一种真气属性与同修多种真气属性的利弊之前,还是尽力保持自身武道纯洁为好,特别是这股寒气,与他血气中占据主导地位的火气还有些冲突。

    白纸染墨很容易,墨纸漂白就不那么容易了。

    其二,退一万步,就算日后发现,同修多种真气属性比专攻一种真气属性更强悍,也不存在晚不晚的问题。

    获取真气属性,这或许对其他的气海大豪来说很难,但于他而言,却并不算难事。

    毕竟,这天下间的气海大豪,其实并不少……

    再三,这股寒气,时时刻刻都在帮他回忆一些他并不想回忆起的回忆,他心里膈应。

    今日终于将这股寒气彻底排出体外,张楚只觉得浑身舒爽,酣畅淋漓。

    他随手扯下腰间的酒葫芦,挑开葫嘴儿仰头往腹中灌下一大口。

    一滴滴宛如石榴般的酒液,溢出他的嘴角,染红了他的衣襟。

    再烈的酒,一入了他的腹,也会很快就会被消化得连尿都不剩。

    但烈酒入腹时那一股子激荡的热意,却会在胸中存留很久。

    他喜欢这股热意。

    有醉的感觉……

    他起身,眺望西方。

    一片雨云,正从那边飘来。

    雨云下,千山暮霭,绵延无尽,轮廓苍凉,犹如苍龙游浅滩,等候风云,再舞九天!

    不多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在他身后由远及近。

    张楚没回头。

    这个时候,能不经通传直上山巅的,太平镇内唯有骡子一人。

    “是乌老大的人到了么?”

    他问道。

    骡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的,楚爷,刚刚已经安顿他们住下了……有个事儿很有意思。”

    张楚回头看他一眼,他笑眯眯的,本就不大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

    “说来听听来。”

    张楚回道。

    “来的这六人,都易过容,用的也都是化名。”

    骡子说道,语气很笃定。

    “哦。”

    张楚不太想去探寻乌潜渊的秘密,但骡子说得的确很有意思:“你认出了几个?”

    “一个!”

    骡子说道:“这个人,您肯定也耳熟。”

    “谁?”

    “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之首,‘血手人魔’张骏!”

    张楚的眼神微微一动,笑道:“这还真是很有意思。”

    他笑得平静。

    但心头却一点都不平静。

    “血手人魔”张骏,这个名号,还真是如雷贯耳……

    顾雄也是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之一。

    荆舞阳还是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榜眼。

    但这二人,会进入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这个绿林排行榜,都有杀官的原因在里边。

    杀官总是比杀老百姓,更吸引官府的仇恨。

    但这二人,连官都杀了,依然无法撼动“血手人魔”张骏榜首的地位!

    张楚听说过这个张骏的一些事迹,他对这个人的评价,是“这是个狠人”。

    是真狠,还是歇斯底里的狠,他没与张骏近距离接触过,无法确定,但这个人,绝对是灭绝人性的狠。

    他屠过村……斩草除根那种。

    江湖传闻,是因为一个熊孩子,用弹弓打了他的脸……

    这种人,他是断不敢用的。

    换个时间地点,这种人要敢出现在他周围,他想方设法的都要乱刀砍死他……

    因为他没把握压制得住这种人,也没把握控制得住这种人。

    乌潜渊用了。

    看样子,还是彻底收服了、彻底控制,要不然,乌潜渊不会把人调给他用。

    张楚不意外这个结果。

    钞能力能渡一切苦厄。

    他意外的是……乌潜渊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乌潜渊只想给乌氏擦屁股,那么他只要沿着之前收拢流民的那一条路子走下去,就足够了!

    说句实在的,从目睹了霍青裂土封王那一刻起,张楚就知道,北蛮人入关这件事,其实和乌氏的关系不大。

    乌氏只是一颗棋子……还是那种不太高级的那种棋子。

    乌氏北叛,只是这颗棋子和棋手之间的一次博弈。

    但没有输赢。

    棋手也不在乎失去这颗棋子。

    换句话说,即使乌氏不叛,北蛮人也会入关……

    唯一的差别,可能也就是霍鸿烨或许能有更充裕的时间,撤离北四郡的老百姓。

    这点差异,乌潜渊只要按照之前收拢流民的路子一直走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弥补上了乌氏遭下的孽。

    但现在看起来,乌潜渊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张楚又想起乌潜渊之前说过的“那个事”。

    乌潜渊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乌潜渊了。

    他已经没办法再用三两句话,就掏出乌潜渊的真实想法。

    前天他真是兜着圈子试探了好多次,乌潜渊死活就是不告诉他,他口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

    他又不可能把乌潜渊关起来,严刑拷问……

    这就很难受了。

    思及此处,他又想起一事来,吩咐道:“安排人手,在这六人下榻之处周围警戒,谨防这些人和镇里的人起发生冲突……更要防的是不要走漏了他们的身份,特别是荆舞阳,不要让他和这些人打照面!”

    “是,楚爷,我这就去安排!”

    骡子揖手,转身就要走。

    “等等。”

    张楚叫住他。

    骡子回过神,揖手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张楚回过头,眺望西方笼罩过来的雨云,淡淡的问道:“第五天了吧?”

    他问的没头没脑,骡子却是秒懂,点头道:“五天了。”

    “放消息吧,两日后,兵指锦帆坞!”

    “是,楚爷!”

第325章 大不易

    玄燕大运河流至北饮郡,水量已十分充沛,已有几分大江大河之势。

    有道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运河水量充沛,自然也就诞生了无数靠打鱼为生的渔家。

    南鲫村,就是一个在北饮郡内极不起眼、在北饮郡江湖上却极其有名的渔村。

    说南鲫村不起眼,是因为这样的渔村,北饮郡内为数众多,一点也不出奇。

    说南鲫村极其有名,是因为南鲫村,是锦帆坞的门户。

    锦帆坞立足于玄燕大运河,鲜少有人知,锦帆坞的老巢在哪里。

    所有想前往锦帆坞的江湖中人,都必须先在南鲫村内住下,时候到了,锦帆坞自会派人前来接应。

    这一日,两名佩剑青年,于南鲫村外一破茶寮门外相逢。

    “刘大哥?”

    “赵老弟?”

    “一别半载,今日终于得见,刘大哥近来一切可好?”

    “是有好久未见了,为兄近来一切安好,老弟你呢?”

    白发苍苍、腰身佝偻的店家,肩上搭着一条白抹布出来,揖手道:“两位大侠,里边请、里边请。”

    “哎,对对对,刘大哥请!”

    “赵老弟请!”

    “刘大哥年长,刘大哥先请。”

    “老弟当年于为兄有救命之恩,还是老弟先请。”

    二人于茶寮之外,客套了半晌,最后把臂一同步入茶寮。

    “店家,可有酒,沽两斤来,可不能兑水。”

    “是极是极,我兄弟二人半载未逢,今日定要一醉方休!”

    掌柜的揖着手,笑容可掬的揖手道:“两位大侠,小店只有些许自酿的米酒,不甚烈,但入口醇、不呛喉,两位大侠可莫要嫌埋汰。”

    “不妨事不妨事,只管沽来,我们兄弟定不会短你的银钱。”

    “得嘞,浑家,把晌午刚送过来的大板儿鲫,整治两条给两位大侠送上来。”

    不多时,两壶米酒,几叠渔家小菜,送上了两位剑客的饭桌。

    二人交杯换盏,壮怀激烈的叙说着往日二人携手闯荡江湖的英勇事迹。

    左一句“想当年”、右一句“忆当初”,大有再携手,闯进某座匪寨杀个三进三出的豪情壮志!

    “哎,可惜,当年若是我们兄弟几个能狠下心,与那二龙寨大当家的狠杀上一场,说不定我们兄弟几个就能挑了那二龙寨,扬名立万了,哪怕是把命丢在了那二龙寨,也好过这么些年不黑不白的瞎厮混!”

    “话不能这么说,那二龙寨大当家卢大友,毕竟是九流武者,以我们几个的实力,当年若是冲动了,只怕没一个能活着走出那二龙寨。”

    “刘大哥说得有理……九流武者,恐怖如斯啊!”

    “是啊,入流啊,真是太难了,为兄这些年东奔西跑,拜会了许多九流名家,但依然卡在血气掌握九成这一步,不得寸进!”

    “小弟比刘大哥还要要弱上一筹,至今还是血气掌握八成。”

    “哎,一晃这么些年,为兄今年已三十有一,这江湖,怕是混不出什么名堂了,今年家中已三番五次的托人传讯,催为兄回乡接手家中的买卖,为兄,怕是撑不过今年了!”

    “刘大哥你也快撑不下去了么?哎……”

    二人对饮了一碗米酒,神色中都透露着遗憾与不甘。

    混江湖,大不易啊!

    “对了,老弟你来传武县作甚?”

    “嘿嘿,刘大哥来南鲫村作甚,小弟便来南鲫村作甚!”

    “哦?老弟知为兄来南鲫村作甚?”

    “嘿,刘大哥若是不信,不妨你我二人各在桌上写出来传武县的目的,相互印证如何?”

    “也好!”

    二人用食指在酒碗里沾了些许酒水,用另一手捂着,在桌上写写画画。

    写完后,两人同时抬手,望向对方面前的字。

    皆是“太平”二字。

    “哈哈哈……”

    两人齐声大笑。

    “我们兄弟,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当然,我们可是兄弟!”

    “喝酒喝酒!”

    两人各自倒酒,又吃了一碗后,又道。

    “刘大哥,这次来可是为给锦帆坞助拳?”

    “怎么,老弟你是来给锦帆坞助拳的?”

    “当然,锦帆坞再恶,那也是我们江湖中人自己的事,那张楚,不过一介朝廷鹰犬,岂能让他染指江湖中事?”

    “更别提,那张楚还大言不惭,要我北饮郡所有江湖中人都对其俯首称臣,不教他在锦帆坞撞上一个头破血流,他又怎知‘江湖事、江湖了’的规矩!”

    “老弟所言,甚合吾意……但此事,为兄还是劝老弟莫要掺和为好。”

    “无论是太平会,还是锦帆坞,皆是有七品大高手坐镇的大帮大派,都不是你我这些小角色惹得起的。”

    “这一战,锦帆坞若胜,吴大当家的不会记得你我这些小角色的好儿,可若锦帆坞败,太平会事后清算,这北饮郡,哪还有你我这等小角色的容身之所?一个不好,甚至会祸及妻儿老小,为置一时之气,冒如此大的风险,殊为不智!”

    “小弟不同意刘大哥之言,十魁寨已经烟消云散,刘大当家死得憋屈,若是锦帆坞再倒塌,咱们北饮郡这江湖,可就只剩下金刀门与合欢门支撑大局了。”

    “四方鼎立之时,尚且刹不住那‘血魔刀’张楚的威风,若是只剩下金刀门与合欢门支撑大局,那张楚岂不越发猖狂?到时候,这北饮郡江湖,又哪还有你我的容身之所?”

    “老弟说得也有理,但此事,老弟一定要听为兄的,为兄前几日才与一个武定郡的江湖同道分手,这些日子,为兄从他口中听到了不少与那张楚有关的事迹,那张楚,当真不是好惹的!”

    “他再不好惹,那也是在武定郡,这里是北饮郡,岂能容他放肆,老话不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么?”

    “可老话也说过,不是猛龙不过江,老弟,你就听哥一句劝吧,哥几时害过你……”

    “打住打住,你我兄弟没必要为了外人之事红脸,喝酒喝酒!”

    “哎……好吧,喝酒喝酒!”

    不多时,两斤米酒下肚,两名佩剑青年结清了酒钱,把臂摇摇晃晃的走出茶寮。

    白发苍苍的店家目送着二人远去,略一犹豫,便摘下腰间的围裙,朝里屋喊道:“浑家,你看着店,俺出去一趟!”

    ……

    太白府外,镇北军大营。

    一身紫蟒袍的霍鸿烨,缓步从闭关的密室内走出。

    早有青衣老仆恭候在密室之外,见他出来,三步并做两步行至他面前,躬身将一封用火漆封了信纸的密信双手奉给他:“世子,今早上传来的消息。”

    霍鸿烨拆开信封,粗略扫视了一眼后,便抚掌赞叹道:“好气魄,不愧是我镇北军出去的游击将!”

    他随手将信纸递给老仆。

    老仆双手接过信纸,审阅一番后,低声赞叹道:“的确好气魄……但以张将军手下的可用之兵,只怕还打不下锦帆坞吧?”

    霍鸿烨思忖着迈步往外走,道:“不一定,张楚用兵,稳扎稳打、堂堂正正,若无必胜的把握,他不会如此大张旗鼓,损兵折将还丢了脸面。”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也不一定,张楚用兵虽正,但也偶有奇谋,三百铁骑夜袭北蛮大营那一战,便打得有勇有谋、精彩绝伦!”

    “可老祖不是早就下令,咱们镇北军不得掺和江湖之事吗?张将军虽已不属咱们镇北军的职事将军,但满玄北的人都知道,他是从咱们镇北军出去的将军,他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妥当……”

    “不打紧,张楚的出身和他现在的身份,正恰到好处,既能扬我镇北军军威,又不会引起那些老怪物的忌惮……说到底,这也只是下三品的争端而已,还不至于闹到台面上。”

    “那老奴要不要暗中帮他一把?”

    “不必,万事过犹不及……静观其变罢!”

    “是,世子。”

第326章 转道

    天高地阔。

    千骑卷平冈!

    玄甲!

    玄旗!

    杀气冲霄!

    穿山!

    越岭!

    青山绿水留不住奋蹄的战马,亦洗不去骑士心头澎湃的杀意!

    去杀谁?

    有人知道。

    有人不知道。

    不过不重要。

    帮主说杀谁,谁就得死!

    这才重要!

    千骑掠过武曲县。

    县尊亲自出迎,却在远去的马蹄声中,吃了一嘴灰尘。

    千骑略过文曲县。

    县尉躬身以待,却险些没被勒不住马的骑士撞死!

    至于各方布置在沿途的探子,见大队人马掠过,只恨不得把脑袋塞进泥土里,行那掩耳盗铃之事才好!

    谁都看得出来,张楚今日要杀人,要立威!

    除了太白府里那些大人物,谁也拦不住!

    但很可惜的是,太白府那些大人物,也在等他杀人,等他立威!

    ……

    “吁!”

    纵马奔腾在最前方的张楚勒马,一抬手,身后旗手急舞大旗,好似洪流过境的大队人马顷刻间便停了下来。

    张楚打量前方岔路的两块界碑。

    一块指向传武县。

    有南鲫村那个传武县。

    一块指向驻马县。

    有金刀门那个驻马县。

    骡子打马行至自家大哥身侧,见他在打量两块界碑,主动伸手给他指路:“楚爷,锦帆坞走这边。”

    锦帆坞的老巢很隐秘。

    但在骡子的眼中,却算不上什么秘密。

    北饮郡之内。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血影卫。

    张楚随意的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然后话音落下,他却一拉缰绳,偏转马头,向着驻马县奔去。

    他一动,停滞的上千骑,瞬间就动了起来,跟着他,往驻马县奔去。

    骡子脑子顿时一片浆糊。

    身体却很诚实的打马跟上自家大哥的步伐。

    怎么往驻马县走?

    不是攻打锦帆坞么?

    ……

    “报!”

    一名青布裹头的水匪喽,大喊着冲进聚义堂,揖手道:“太平会人马进入文曲县!”

    堂上吴老九,单手拄着一把九环刀,面沉似水:“再探!”

    “喏!”

    水匪喽高喝着,转身狂奔出聚义堂。

    聚义堂内交椅众多。

    从锦帆坞各个据点赶来的数十名元老,坐于堂内,个个面有忧色、如坐针毡!

    发间已有白发的吴老九,仿佛没见到他们脸上的有色。

    他从身侧的茶几上捏起一杯酒,送到唇边,手一翻,杯中酒便已下肚。

    酒很烈。

    但不及他胸中悲愤之意炽烈!

    什么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这就是!

    先前,合欢门和金刀门挑头,要杀那张楚,他念及昔日与刘公明的情分,出声应和了一下。

    真是只是应和。

    他锦帆坞,不比合欢门与金刀门,有诸多傻大户供养,可以自作清高,视官府如淤泥!

    他锦帆坞吃的是运河这碗饭,就必须要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绝不能惹。

    不知道的人,早就沉到运河底下喂鱼了……

    身上打着镇北军烙印的张楚,在他的眼里,就属于绝不能惹的那一类人。

    他想着,有合欢门和金刀门顶在前边,他出声应付一下,就算是倒霉,也轮不到他锦帆坞第一个倒霉。

    不曾想,那张楚不动合欢门、不动金刀门,偏偏就一口就咬上了他!

    还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啊!

    他果然还是不够恶……

    事到如今,哪怕明知此事非常危险、那张楚非常危险,他也唯有咬紧牙关,死撑下去!

    不能示弱!

    他吴老九能活到现在,全靠一口恶气镇堂子!

    失了这口恶气,哪怕张楚不动他,哪怕官府不动他,哪怕镇北军不动他,他手下这些亡命之徒,也不会放过他!

    “报!”

    又一名水匪喽拉长了音调,冲入聚义堂内。

    吴老九听到这个声音,心头猛然一紧,恨不得拿这名不开眼的喽下油锅,活烹了他!

    他不动声色,抓着九环刀的手却因为用力过猛,手背上的青筋根根隆起。

    “说!”

    他极力压抑住心头焦躁的情绪,然后一开口,声音却像是雄狮的咆哮,不但吓了冲进来报信的喽一大跳,连堂中的诸多元老,都被他吓得连心跳慢了一拍。

    声音一出口,吴老九就知道自己露了怯。

    但他还是继续绷着面皮,没露出丝毫的异色。

    堂下的喽面色发白的唯唯诺诺道:“大,大当家的,太平会的人马,转道往驻马县去了。”

    “什么!”

    吴老九猛地起身,动作太大,将他身侧的茶几都撞翻了,杯盏碎了一地,浓烈的酒香,顷刻间就蔓延了整座大堂。

    “你说什么?”

    ……

    “你说什么?”

    霍鸿烨惊异的站起身来,目视着帐下的老奴:“张楚转道驻马县?”

    青衣老奴揖手,笃定的说道:“是的,世子,飞鸽刚刚传到的消息!”

    霍鸿烨从长案后转出来,负手于账内徘徊了几圈,忽然一掌拍在长案上,激昂的赞叹道:“好好好,好一个实而虚之、虚而实之,避实击虚,一刀斩断北饮郡江湖……好一个张楚!”

    帐下青衣老奴听不懂、也想不通,忍不住发问道:“世子,张将军不是要去攻打锦帆坞么?怎么就突发奇想,转道进攻金刀门了?”

    “这并非突发奇想!”

    霍鸿烨又是感慨,又是遗憾的摇头道:“这是收网!”

    青衣老奴这回听懂了,惊讶的失声道:“您的意思是,张将军的目的,至始至终都是金刀门?”

    霍鸿烨点头:“然也!”

    青衣老奴心头琢磨了一会儿,还是看不明白这其中的道道,问道:“这有什么用?他要攻打金刀门,为何不直接进攻?为何还要搞出这么多风雨?他放出了这么多风声,临头又转头进攻金刀门,这不是凭白的留话柄给北饮郡的江湖中人们耻笑吗?”

    “耻笑?”

    霍鸿烨自嘲的笑了笑,轻言道:“如果几句耻笑,就能换回这么大一个战果,那本公子愿意每天被全天下的人耻笑!”

    “姜叔,你要记住,民意这玩意儿,是这天底下最重要的东西,也是这天底下最无关紧要的东西!”

    青衣老奴似懂非懂的点头。

    霍鸿烨扭头望向西南方,感叹道:“等着看吧,用不了多长时间,这北饮郡明面上的江湖,就得姓张了……可惜啊!”

第327章 底线

    惊云刀插在鞘中,静静的倚在主人身旁。

    张楚好整以暇的坐在金刀门祖祠之中,单手拿着一卷刀谱津津有味的阅读着。

    他的阴影,却像是巨人一般,将整个金刀门都笼罩在其中。

    马蹄声。

    喊杀声。

    哭嚎声。

    在他周围,此起彼伏!

    从他率领太平会,抵达金刀门的那一刻起,金刀门的结局,就已经画上了句号。

    以上千向北蛮人抡过刀子的厮杀汉,对阵金刀门的三百来人,这其中还有一大部分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

    以六个七品,对阵金刀门四个七品,这其中,还有“血手人魔”张骏这等名列武定郡十大江洋大盗之首的狠人。

    不存在但是!

    不可能有奇迹!

    张楚也不可能倒霉到,恰好撞上某个古道热肠的隐世老怪,路见不平一声吼这种或然率无限接近零的狗血事件。

    虽然金刀门上下数百口,都在祈求满天神佛,让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发生。

    但如果祈求有用的话……

    锦天府也不会丢。

    北蛮人也不会入关。

    这天下间的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

    生活总是残酷的。

    但人总是要经历过社会的毒打,才能长大。

    张楚要没经过社会的毒打,他还是当初那个很傻很天真的富二代呢。

    不过这一次,张楚不准备给这些练武把脑子都练瓦特的人成长的机会了。

    他准备把他们打死……

    想成长,等下辈子吧……

    火红的夕阳照射进金刀门的祖祠时,浑身血腥气的骡子,领着一票帮中弟兄,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人,大步走进祠堂。

    “楚爷,金刀门掌门王天风带到!”

    张楚合起手里的刀谱,抬眼望过去。

    王天风身着暗金色大袍,往日里,应当是极其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的。

    但此时。

    暗金色袍子,已经被殷红色的血污染得不成样子,身上还到处都是刀口,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估计扔垃圾堆里,乞丐都不稀得捡。

    更难堪的,是他全身上下都缠绕着儿臂粗的铁链,整个人缠得像木乃伊一样。

    他进祠堂内,目呲欲裂望着坐在金刀门历代祖师灵位下的张楚……

    如果目光能杀人。

    张楚已是千疮百孔。

    张楚看了他一眼,目光就转向骡子,淡淡的问道:“铁链捆得住他吗?”

    骡子阴鸷的“嘿嘿”一笑,道:“您放心,他周身关节,都已经被卸掉了。”

    张楚微微点头:“活儿干得不错,回去……”

    “张楚!”

    王天风的怒吼声突然打断了张楚,声如呼啸,震得老旧的祠堂“簌簌”震动,落下丝丝积灰。

    张楚看了王天风一眼,轻轻扇了扇面前的烟尘。

    “骡子。”

    他轻声喊道。

    “明白!”

    骡子大应一声,转身大步走出祠堂外,大喝道:“杀!”

    没有惨叫声响起,只有一片片“咔嗤”、“咔嗤”的利刃入肉声远远传来。

    不用说,堂内的众人也都知道这是什么声音。

    王天风这回不是目呲欲裂了,而是眼角真的裂开了,几滴鲜血像是箭矢一样射出,落在张楚的长靴,雪白的缎面云纹长靴,霎时间就多了几朵血梅!

    他整个人都颤抖了。

    哆哆嗦嗦的看着张楚,低吼道:“张楚,你是魔,你是魔……”

    张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靴面,摇着头轻描淡写道:“拖出去,砍了吧。”

    他本以为,他和这个王天风,还能聊两句。

    没想到,这个王天风的气度,竟然连刘公明都不如。

    那刘公明还知道成王败寇!

    既然入局,就该有败亡的觉悟!

    只能你杀别人,别人杀不得你?

    没这样的规矩!

    “是!”

    骡子应了一声,一挥手道:“拖出去!”

    他亲自压阵,押送王天风出去。

    “张楚,本座便是变成厉鬼,也要缠着你……”

    王天风挣扎着,咆哮着,恐惧着,被几条彪形大汉推出祠堂。

    张楚面无表情的低下头,继续翻阅手里的刀谱。

    变成厉鬼也要缠着他?

    就算是败犬的哀嚎,也能不能有点新意……

    来来去去都是这一句,他真是耳朵都快要听起茧子了。

    再说……

    缠着他的厉鬼多了,王天风算老几?

    “饶命,饶命,我投诚,我给你当狗,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咔嗤。”

    祠堂内的张楚摇头。

    又是一个在生死间的大恐怖下,抛弃了所有尊严与脸面的可怜虫。

    他看不起刘公明。

    但刘公明比这个王天风强一万倍!

    骡子回到祠堂内,朝张楚揖手道:“楚爷,王天风已授首!”

    “嗯。”

    张楚头也不抬的轻轻应了一声,“金刀门还有多少习武之人?”

    “四十三个。”

    张楚:“全杀了吧!”

    骡子站在原地没动,低声道:“那些老人和小孩怎么办?”

    张楚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杀意。

    他抬起头,微微凝眉道:“怎么,这些人你也想一并杀了?”

    当着张楚,骡子从不掩饰自己心头所想。

    他坦荡荡的点头:“那说书先生,不都常说少年遭祸,奋起复仇的江湖故事么?楚爷,斩草还需得除根啊!”

    “少听点评书!”

    张楚淡笑道:“那都是故事。”

    “金刀门在时,金刀门这些门人弟子尚挡不住我太平会,金刀门都没了,你觉得这些老弱妇孺,还有来找我们报仇的资格?”

    “即便来了,杀了便是!”

    “骡子,我一再跟你说,我们和那些我们恨的人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们有底线……底线,你明白吗?”

    骡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立在堂下踌躇了半晌,到底还是叹着气,躬身道:“属下明白。”

    “去做事吧,稍候把金刀门的所有武功秘籍收集起来,安排专人看守……不要让那六人沾边。”

    “是,楚爷。”

    骡子转身出去。

    张楚低头继续翻阅刀谱。

    然后一本刀谱还未翻阅完,一阵轰隆的马蹄声,忽然传入堂内。

    张楚凝眉,放刀谱,抓起身侧的惊云刀,缓步走出祠堂。

    就见一彪人马,从西方的进山大路奔腾而来。

第328章 纵横捭阖

    那一彪人马,皆着白衣,人人负剑,有男有女。

    人数,约在三百左右。

    “来得挺快嘛!”

    张楚心道了一声,挑起薄薄的唇角,冷笑。

    他不认得来人。

    但北饮郡内,具备衣着整齐、人人负剑这两点特征的江湖门派,除了合欢门,不作他想。

    “不过还是晚了!”

    他轻声呢喃,眼神中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合欢门的确是来晚了。

    他们如果能早到一个时辰,说不定还真能改变什么。

    毕竟合欢门与金门刀联手,一共有九位七品。

    张楚无法确定,乌潜渊借调给他那六个七品,遇到死战,会不会出死力。

    就算他们出了死力,张楚也能砍死多出来的三个七品,追平双方的高端战力差。

    但合欢门与金刀门数量远超太平会的八品武者和九品武者数量,也注定了,太平会那怕能胜,也一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

    张楚不接受惨胜!

    太平会这一千来人,跟着他扫平锦天府,跟着他与北蛮人死战,跟着他从武定郡转战到北饮郡。

    风里来、雨里去,他们不曾对张楚说过半个“不”字!

    他们是张楚的死忠!

    张楚不可能再让他们经受什么伤筋动骨的打击!

    所以,若是事不可为,张楚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认栽退兵,绝不会拿人命去堆出一场胜利来!

    面子?

    面子比这么多人的命更重要?

    他搞出这么多花活儿来,为的,就是以最小的代价,去获得最大的胜利!

    张楚的计划,是灭掉金刀门,震慑合欢门与锦帆坞,以大势逼迫合欢门与锦帆坞承认他对北饮郡江湖的主导权。

    这不是异想天开。

    这是一个极其缜密的计划!

    北饮郡剩下的三大江湖势力中,金刀门的存在感是最弱的。

    声势不及合欢门大。

    声名不如锦帆坞狠。

    但金刀门在北饮郡的位置,却很是微妙,也很是关键。

    金刀门与合欢门同气连枝。

    三年前,他们联手打压过锦帆坞。

    今年,他们又准备联手打压张楚。

    很显然,这两大门派是联手打压其他江湖势力的惯犯,私底下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默契。

    但这两大门派联手,实力在北饮郡内的确是最强的!

    气海不出,这两大门派便是北饮郡江湖的不倒翁!

    以前十魁寨与锦帆坞联手,勉强能与这两大门派抗衡……但也仅仅是勉强,两大门派联手,有铲平十魁寨和锦帆坞的实力,他们没这么做,很大可能是因为这么做产生的伤亡,大到他们无法接受。

    张楚铲平十魁寨,很显然犯了两大门派的忌讳。

    也让他们看到了某种机会。

    他们蠢蠢欲动……

    得益于血影卫的强大情报能力,张楚提前获悉了他们的密谋。

    但那个时候,他其实是无力反击的。

    那时候,整个北饮郡江湖都盯着他。

    他的人马只要一出太平镇,合欢门、金刀门、锦帆坞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他无法破局。

    打合欢门?

    金刀门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之内支援合欢门!

    届时,张楚只能退兵,作无用功。

    甚至一旦露了底,合欢门和金刀门还有极大可能会合兵一处,反攻太平会。

    锦帆坞和太平会没有交情,锦帆坞就算是知道唇亡齿寒,也不可能支援张楚。

    单凭太平会一家抵抗合欢门和金刀门联手,若是败了,后果自然不提。

    即便能胜,也一定是张楚无法接受的惨胜。

    不打合欢门,打锦帆坞?

    简单肯定是简单。

    锦帆坞只有三个七品,底下还是一群乌合之众,凝聚力远不及合欢门和金刀门这种师徒传承的江湖门派强。

    哪怕乌潜渊不支援他这六个七品,张楚也有单枪匹马砍死锦帆坞那三个七品的自信。

    只要锦帆坞的三个七品一死,他们汇聚在旗下的喽,自然溃散。

    也不存在什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这有什么用?

    锦帆坞,从来都对张楚构不成任何威胁。

    威胁到张楚的,是合欢门与金刀门。

    锦帆坞死不死,都不损合欢门与金刀门的实力。

    相反,北饮郡的江湖如果少了锦帆坞,合欢门与金刀门这两条地头蛇所能分润到的好处,肯定会比张楚这条强龙多。

    辛辛苦苦、拼死拼活的覆灭锦帆坞,却给合欢门与金刀门做嫁衣,而且还给合欢门和金刀门去了后顾之忧,可以全力对付他张楚……这种亏血本的买卖,张楚会做?

    合欢门不能打,锦帆坞也不能打。

    那就只剩下金刀门了。

    张楚再仔细一分析,发现金刀门的确是最合适的突破口。

    只要铲平金刀门,合欢门与锦帆坞,就再也对他构不成威胁。

    合欢门五个七品,金刀门四个。

    张楚打掉金刀门,合欢门会不会想:那张楚,连金刀门都说灭就灭,那要攻打我合欢门,岂不也是手到擒来?

    锦帆坞只有三个七品,实力还不如金刀门。

    张楚打掉金刀门,锦帆坞会不会想:那张楚,连金刀门都说灭就灭,那要攻打我锦帆坞,岂不也是易如反掌?

    是个人,就必定会这么想!

    到时候,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三条路。

    第一条,跟张楚火并,死的可能还会有点壮烈!

    第二条,向张楚认怂,合力捧张楚上台,张楚达成心愿,自然不会再动他们……哪怕仅仅是名义上的认怂。

    第三条,合欢门找上锦帆坞、锦帆坞找上合欢门,两个仇家冰释前嫌,一拍即合、勾.搭成.奸,双方联手抗张,死磕到底,落败就一死一户口本。

    合欢门和锦帆坞会选那一条,张楚没把握。

    但他有把握,逼得这二家,除了第二条路,哪一条路都选不了。

    事实上,其实连金刀门与合欢门之间的交情,张楚也有信心瓦解掉。

    但这需要给血影卫一段时间,去细致的挖掘这两大门派背后的故事。

    金刀门与合欢门毕竟是玄北郡内的“名门正派”,他们就算要干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肯定也会把屁股擦干净,而且这两大门派男上加男已经好几年,双方关系好得蜜里调油,一点点小矛盾、小冲突,很难动摇这两大门派的交情。

    而张楚现在恰恰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合欢门与金刀门,肯定不会坐视他坐大。

    就算是他们的密谋,被张楚“你们再敢偷鸡摸狗,大家就拼个你死活我”的蛮横态度给吓回去了,但只要过上一段时间,张楚的行动还只停留于口嗨,这两大门派的鬼蜮心思,就会逐步逐步死灰复燃。

    可换做合欢门与锦帆坞,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二大势力,从未联过手。

    双方还有过你死我活的剧烈冲突。

    他们要联手,从上到下都需要磨合。

    比如,某个合欢门弟子,在江湖上遇到锦帆坞有名有号的大水贼,第一反应得是烧黄酒、拜把子,而不是一剑捅死他。

    再比如,某个锦帆坞的水贼,在江湖上遇到某个合欢门弟子,第一反应得是“这是盟友,不能动”,而不是“这狗日的三年前砍死过俺兄弟,不行,得药死他”。

    这谈何容易?

    就算张楚不插手,这两家联手都困难重重。

    张楚若要插手,只需要点上一把火,就能让这两家自己内讧,把脑浆子都打出来。

    联手没法子联手。

    死又没人想死。

    还能怎样?

    当然,张楚也没指望过,灭一个金刀门,就能彻底收服合欢门和锦帆坞。

    那是不可能的!

    杨长安他养了那么久,又是许以高位,又是委以重任,尚且喂不熟。

    两个于江湖中野蛮生长出来的江湖势力,哪一个心思都要比杨长安野很多很多倍,要想彻底收服,简直不可能!

    不过他也不稀得这两大门派彻底臣服于他。

    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名头。

    北饮郡江湖第一人的名头!

    有名就有钱!

    有名就有人!

    太平会最擅长的是什么?

    厮杀?

    收保护费?

    开赌档、青楼?

    不!

    是孵化!

    是复制!

    是粘贴!

    张楚只要拿到北饮郡江湖名义上的主导权,不出三年,他就能把这个控制权由虚转实!

    届时,他武道也当入中三品!

    届时,北饮郡江湖,当是他的一言堂!

    ……

    这是他先前的计划。

    不过这个计划是建立在合欢门够识时务,也够隐忍,不给他逐个击破机会的基础之上的。

    但现在看来,合欢门并不怎么识时务,也并不怎么隐忍。

    他们竟倾一派之力,前来支援金刀门!

    那这个计划就作废了……

    张楚觉得,自己似乎可以不用再为后续的计划费心了。

    只要今天在这里,把合欢门这点人全收拾了……

    就不用三年了!

    三个月!

    只需要三个月,他就能把北饮郡变成一言堂!

    “集结,准备迎敌!”

    不需要张楚开口,红花堂的香主们已经自动开始整顿人马。

    一个个腥气逼人的凶悍骑士,挥舞着长刀,狞笑着纵马从各个角落里冲出来,迅速在祠堂下方列出一座重攻不重守的三角锋矢阵!

第329章 张老大

    “吁。”

    那一彪白衣人马在山脚下勒马,与山上的太会平遥遥对峙。

    一身着绛紫色深衣,头戴羊脂玉小冠的俊逸中年男子,打马越众而出,怒喝道:“张楚何在!”

    见了来人,骡子凑到张楚身侧,低声给他介绍道:“楚爷,此人便是合欢门掌门,白世忌!”

    张楚微微颔首,表示知道了,而后轻轻一夹胯下青骢马,徐徐越众而出,冷声道:“张楚在此,白掌门兴师动众前来,有何见教?”

    “明知故问!”

    山下的白世忌怒声道:“敢问张帮主,金刀门上下犯了何罪,张帮主非要灭金刀门满门!”

    “何罪?”

    张楚冷笑,爆喝道:“金刀门胆敢与你合欢门密谋行刺本帮主,不该死?”

    “无稽之谈!”

    白世忌矢口否认:“我合欢门百年声誉,容不得诬陷,张帮主若有证据,自可召开武林大会,请各路江湖豪杰,前来为张帮主评理,是非公道,自会有定论,岂能行此毁人山门、屠人满门的天怒人怨之事?此乃魔道!莫非张帮主是魔教信徒耶?”

    张楚被白世忌这番话,气得都笑了!

    他早就知道白世忌不可能承认密谋杀他之事。

    但他没想到,白世忌竟然会否认得如此的干脆,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还倒打一耙,指责他是魔道。

    我可去尼玛的吧!

    老子跟你讲道理,你跟老子比拳头!

    老子跟你比拳头,你特么又来跟老子讲道理!

    果然是人嘴两张皮,是非任人说!

    “证据?”

    张楚心下怒极,面上却只淡笑:“死人哪还需要什么证据?”

    山下的白世忌陡然从怒火中清醒过来,心中警铃大作:“张帮主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

    张楚慢慢拔出惊云刀,不咸不淡的说道:“嘴皮子,本帮主估计是没白掌门利索了,那大家就用刀子来讲道理吧!”

    他举起惊云刀,指着山下的三百白衣众,陡然咆哮出声:“砍死他们!”

    “杀!”

    上千四联帮帮众齐声暴喝,跟随在自家帮主的身后,轰然倾泻而下!

    马蹄声轰鸣。

    喊杀声震天。

    如山崩!

    似海啸!

    声势骇人之极!

    合欢门门人们,望着山上倾泻下来的上千人马,只觉得头皮发麻、两股战战,几乎要按捺不住心头的恐惧,调转马头逃窜。

    他们怕了!

    他们恐惧了!

    虽然他们来时,还怒不可遏,还视张楚、视太平会如纸老虎。

    但这一刻,他们都怕了,都恐惧了。

    因为他们发现,张楚、太平会并不是纸老虎。

    而是真老虎,吃人的那种!

    白世忌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从大局出发,金刀门很关键。

    关键到不容有失!

    是以他收到太平会转攻金刀门的消息之时,瞬间就将心头的疑虑抛到了九霄云外,立马召集门中长老门人奔赴金刀门。

    来的路上,他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这次一定要彻底覆灭太平会,干掉张楚!

    谁的话都不好使!

    直到现在,他才幡然醒悟:自己这都干了些什么蠢事!

    但迟了!

    来得太迟了。

    醒悟得也太迟了。

    木已成舟,他现在就算是想认栽走人,都不行!

    张楚已经动手!

    他也只能奉陪到底!

    “合欢门四代祖师夙兴夜寐、如履薄冰,好不易才有了如今的盛况,今日之后,我合欢门之势只怕会一落千丈!”

    “我是合欢门的罪人啊!”

    白世忌痛苦的在心头哀嚎道。

    直到现在,他还觉得,他合欢门,能打赢太平会!

    因为他想不出,输的理由!

    张楚熟悉合欢门的底细。

    白世忌亦熟悉太平会的底细……明面上的底细。

    太平会明面上,只有张楚这一个,不是七品,胜似七品的八品。

    而他合欢门,有五大七品!

    以五敌一,怎么可能会输?

    虽然能胜也是惨胜,底层的门人可能会损失大半……

    ……

    千马奔腾,山路一晃而过!

    冲在最前方的张楚,距合欢门三百白衣众已不足一百丈。

    但就在双方即将短兵相接之时,张楚突然一抬手,朝身后做了一个捏拳的手势。

    令旗急舞,太平会上千帮众迅速勒马,止住冲锋之势。

    然而他们停止冲锋后,依然有轰鸣的马蹄声在山林间回荡。

    张楚虚着双眼,望向合欢门三百白衣众后方。

    就见一飚衣衫杂乱、兵器也十分杂乱的人马,混杂如血的残阳,乱哄哄的朝着这边疾驰而来。

    不用说,来的肯定是锦帆坞的人!

    “有点意思!”

    张楚心道。

    “哈哈哈,这么热闹的事,怎么没人通知我吴老九!”

    豪迈的大笑声,远远传来。

    笑声传到,张楚身后的太平会帮众们,没什么反应。

    “来了就来了吧。”

    “说不好,一并剿了!”

    “还省得又是骑马又是乘船,跑那么远!”

    太平会的这些个夯货,不约而同的想到。

    太平会由一个小小的黑虎堂,一路打到独立建城的大帮会,张楚这个做帮主的,没飘,但底下的帮众们,确实是有点飘了!

    当然,他们是有资格飘的。

    他们这一路走来,倒在他们刀下的帮派、山寨、门派,何其多?

    连打得镇北军一路南逃的北蛮大军,都在他们的手下栽过水!

    他们凭什么不飘?

    只要张楚敢放话,前边就算是有十万人,这些铁憨憨也敢头铁的冲杀过去!

    不吹牛比!

    在这些铁憨憨的心目中,天上地下,张楚老大,堂主老二,老子就是老三!

    敢不服?

    统统砍死!

    ……

    太平会这边没什么反应,合欢门那边,却是从上到下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哪怕是看不懂局势的底层小角色,也知道,他们合欢门和锦帆坞都是地头蛇。

    而太平会,是外来的过江龙。

    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锦帆坞的人马,肯定也是来支援金刀门的。

    然而,吴老九下一句话就让合欢门所有的人,心下都猛然一沉。

    “哈哈哈,张老大,攻打金刀门这么得劲儿的活计,您怎么不叫上我吴老九啊,咋说我锦帆坞也还有几百把刀子可以听您使唤啊!”

    合欢门三百白衣众的面上,都浮起了绝望之色。

    唯有白世忌的脸色,没什么变化。

    张楚听言,慢慢挑起了嘴角,笑了。

    笑着轻声道:“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330章 三足鼎立

    吴老九领着一帮乌合之众赶到,于合欢门三百白衣众身后依次排开。

    单是这个站位,就很有意思。

    既能看作是在替太平会堵住合欢门的退路。

    也能视作是在给合欢门压阵。

    张楚心中有数,淡笑着徐徐开口:“吴大当家的,你来得可真是时候!”

    “可真是”三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合欢门三百白衣众挡在锦帆坞众人面前,张楚看不见吴老九的人,只闻其豪迈的大笑声。

    “哈哈哈,张老大说要来锦帆坞找小弟吃酒,喜得小弟连夜召集众兄弟洒扫庭院、整治菜肴翘首以待,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张老大上门,派人一打听,才知道张老大先来金刀门找老王喝茶了,小弟是个急性子,索性就领着众兄弟来拜见张老大……小弟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张老大跟白癜风聊天了?”

    张楚虽然看不见吴老九的人,但从吴老九的声音中也能听出来,他至少也是个过了不惑之年的中年人。

    论岁数,都快能给张楚当爹,却还一口一个“张老大”的称呼他,一口一口“小弟”的称呼自己。

    这脸皮,简直比白世忌“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啊”的否认三连,还要厚啊!

    果真是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啊!

    “是时候,太是时候了!”

    说话的是白世忌,他的话音中带着笑意:“正好你我两家联手,灭了太平会,往后这北饮郡江湖,就是你和我说了算!”

    张楚闻言,伸手抚了抚青骢马柔顺的鬃毛,似笑非笑的望向锦帆坞那边。

    他赌吴老九,不会接白世忌的招!

    果不其然,白世忌的话音刚落,吴老九就一口拒绝!

    “白癜风你可莫乱开黄腔,我老吴可是张老大最忠诚的小弟,怎么可能跟你联手干张老大,那不是要三刀六洞吗?”

    “哈哈哈,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张楚终于忍不住,抚掌大笑出声。

    他一笑,所有人的目光就纷纷投向他,等待他说话。

    什么叫有面子。

    这就叫有面子!

    “老九啊!”

    张楚笑着呼喊道。

    “哎,小弟在呢,老大您请吩咐。”

    那厢的吴老九,语气狗腿得就像个小太监一样。

    “既然你都说了你是我最忠诚的小弟,那今儿个就这么地,你我联手灭了合欢门,我提拔你为我太平会副帮主,往后在太平会、太平镇,乃至整个北饮郡,你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何?”

    张楚说道。

    “这……”

    那厢的吴老九,似乎有些迟疑,“老大,小弟对你的忠心,那可日月可鉴呐……但大家都是朋友,就用不着动刀动枪的了吧?美月当前,多煞风景呐!”

    张楚听在耳中,心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别看吴老九一口一个“老大”,一口一个“小弟”的,话说得倍儿好听。

    但话说得好听没什么用!

    上位者,你不能看他说些什么。

    你得看他做了些什么!

    锦帆坞的人出现在这里,其实就已经表明了他们的立场!

    白世忌会有恃无恐。

    就是因为他知道,锦帆坞的人过来,是来给他合欢门解围的。

    虽然,合欢门与金刀门曾多次联手,打压他锦帆坞。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合欢门就是锦帆坞最后的盟友。

    至于吴老九的低姿态,那只是他表明不愿与张楚为敌的态度,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意义。

    简而言之,就是吴老九既不愿与张楚为敌,又一定要救合欢门!

    “也罢!”

    张楚随手将惊云刀插回了刀鞘里,风轻云淡的笑道:“正好今天杀的人也够多了,心里腻歪得紧,那大家伙儿就改日再叙,白掌门,请回吧,我太平会在金刀门还有些私事要处理,不便留你们吃晚饭了。”

    方才锦帆坞的人一到,他就知道今天到此为止了。

    倒不是他怕了合欢门和锦帆坞。

    他不惧!

    莫说锦帆坞不太可能真为了合欢门下场厮杀,就算他们两家真联手,他也不惧!

    他只是不愿意拿人命来换胜利。

    合欢门也一样。

    单凭他合欢门一家,再给白世忌十个胆子,也不敢与他太平会火并。

    但指望锦帆坞真与他合欢门联手,又不太现实。

    吴老九帮合欢门解围,只是大局所限,他必须要来解救合欢门,解救合欢门,就相当于是解救他锦帆坞。

    并不是他真爱白世忌。

    换个时间、地点,谁要灭合欢门,他吴老九第一个拍手称快。

    说到底,大家不过都是在维护自己的利益。

    这一点,张楚心中有数。

    白世忌也明白。

    所以他当下就冷着脸,拱手道:“那就山水有相逢,咱们来日计较!”

    说完,他转过身朝身后的合欢门三百白衣众大喊道:“回山!”

    张楚见状,凝眉喝道:“且慢!”

    白世忌回身,亦是皱眉:“张帮主还有何指教?”

    张楚虚着双眼,沉声道:“白掌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只怕不合规矩吧?”

    白世忌愣了愣,失声道:“不合什么规矩?”

    “哈哈哈,白癜风,我老大的意思是让你留下点东西,作个念想!”

    吴老九的声音响起,语气之中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白世忌听言,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去。

    他直视着张楚,一字一顿的说道:“就凭张帮主一人,也配让我白世忌留下点东西?”

    他的话音一落,两男两女便携剑越众而,簇拥到白世忌身后,目光危险得望着张楚,大有一言不合,立马火并的意思。

    “哎哟喂,老大你可要小心了,这两对儿狗男女,皆是七品,合称‘只羡鸳鸯不羡仙’,练有一套合击剑术,阴险得紧,想当年,我老吴就险些遭了这两对儿狗男女的道儿!”

    那厢的吴老九大呼小叫的聒噪着,一副唯恐事情闹不大的模样。

    合欢门没了,不符合他锦帆坞的利益。

    太平会若没了,也不太符合他锦帆坞的利益。

    但若是这两家的七品高手都死光光了,那可就太符合他锦帆坞的利益了!

    “哦。”

    张楚朝身后一挥手,不咸不淡的说道:“白掌门这是准备以人多欺我?”

    他的话音落下,六骑打马徐徐走出。

    这六人,人人皆戴斗篷,看不清面容,腰间的配兵也都是最常见的雁翎刀、青钢剑。

    但隔着这么近,七品的强烈血气波动,明显得就像是黑夜中的篝火。

    白世忌的瞳孔猛然一缩!

    六个七品?

    那厢像只乌鸦一样聒噪个不停的吴老九,也是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不敢再瞎几把蹦了。

    因为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哪怕他们两家联手,太平会依然有灭掉他们的本钱!

第331章 百闻不如一见

    “不知道张帮主,想要我留下点什么东西!”

    白世忌脸色惨然。

    他知道,张楚叫出这六个七品,并不是只给他看。

    也是给后边的吴老九看。

    “我想?我想把你的头颅留下,你有这个种吗?”

    张楚目光阴冷,淡淡的说道:“留下一条手臂吧!要还舍不得,留一百人给我杀着玩儿也行……咦,一条手臂就能换你合欢门一百人的性命,这笔买卖我好像有点亏啊,老九,你说呢?”

    吴老九毫不犹豫的大声回应道:“您肯定是亏了,白癜风,你赚大发了,一条胳膊就能换这么多人的命,还愣着做什么?没刀子么?来人啊,给白掌门送一把刀过去!”

    “是!”

    一名头上包裹着绿色头巾的喽,纵马从合欢门三百白衣众边缘绕到白世忌身前,麻利的拔出腰间的短刀,双手奉给白世忌,拔高了音调阴阳怪气儿的大声道:“白掌门,请!”

    白世忌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刀子,眼珠子泛红!

    请?

    老子想一刀砍死你!

    ……

    吴老九表态,算是把白世忌逼上了绝路!

    他知道,现在若是翻脸和太平会火并,吴老九一定不会帮他!

    以五个七品,对阵太平会七个七品,毫无胜算!

    他输不起!

    他也不敢赌!

    至于什么拿一百个门人弟子换他一条胳膊,他连想都没想。

    他不蠢!

    真这么干,往后北饮郡内也就没合欢门了,他的声誉也彻底臭不可闻了。

    还不如与太平会火并!

    哪怕火并输了,全军覆没了,至少江湖同道还能赞他合欢门一声“满门刚烈”。

    他挣扎了半晌,终于伸出右手,颤颤悠悠的拔出了腰间的宝剑。

    立在他身后的三百合欢门弟子见状,顿时就如同往沸腾的油锅里洒了一把盐,群情激奋,大有一拥而上,与太平会决一死战的势头。

    “爹,不要听张楚的,咱们跟他们拼了便是!”

    “师父,跟他们拼了,大不了一死!”

    “张楚,是个爷们就出来一决生死……”

    张楚不动气,抱着双臂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一幕。

    但他不动气,他身后的太平会弟兄们可忍不住了。

    大哥没谈妥,做小弟的就不能开口。

    这是规矩。

    但现在对方的小的们先违反了这个规矩,他们可就不管那么多了。

    “去你娘的**崽子,跟谁俩呢,俺们帮主的大名是你们能直呼的?”

    “不是要拼命吗?来啊,剁不死你老子就是你奶奶生的!”

    “来噻,哪个缩卵哪个就是哈皮,你狗日儿不过来砍老子……”

    论骂街,十个山里边长大的合欢门弟子,也胜不过一个在街头上厮混起来的太平会帮众。

    几个弹指间,合欢门那些个门人弟子的祖宗十八代,就被太平会的帮众们喷了一个遍。

    直喷得一个个老实孩子磕磕巴巴的,想骂回去又想不出更厉害的词儿,只能死死的捏着剑柄,气得直喘粗气。

    张楚乐见其成。

    要真能引得白世忌跟他火并,反倒是好事!

    “别吵!”

    白世忌突然一抬手,面红耳赤的咆哮道!

    合欢门的门人弟子们顿时收声。

    张楚见状,也一抬手,喷得唾沫星子乱飞的太平会帮众们,也立马就住了嘴。

    白世忌回过头,双目血红的望着张楚,一张口就要说话。

    张楚抢先一步,淡淡的说:“你够胆就放一句狠话试试!”

    “今……”

    白世忌话都到了嘴边了,生生被张楚这一句话给堵了回去,憋得他脸色红如猪肝。

    他还真不敢!

    “好,好,好!”

    过了好一会,他才声音颤抖的连说了三个好字。

    话音落下,剑光一闪,一条包裹着紫袍的左臂就高高飞起,殷红的鲜血,霎时间便犹如高压水枪一般狂涌而出。

    “啪嗒。”

    手臂落在太平会和合欢门两方人马中间,手指头还在微微颤动。

    白世忌连点周身大穴止住血,末了抬起头双目血红的直视张楚,一字一顿的狠声道:“张帮主可满意?”

    “想我满意!”

    张楚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那得留下你的头颅才成,不过我张楚说话,一口唾沫一口钉,说了你留下一条手臂就放你们离去,就一定会放你们离去……不过,请白掌门牢记,仅此一次,若再敢在私底下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手段,今日之金刀门,就必是他日之合欢门!”

    “白某,牢记于心!”

    白世忌一字一顿的说完,转身大喝道:“回山!”

    ……

    合欢门三百白衣众捏着拳头,敢怒不敢言的离场。

    张楚这才看清吴老九的模样。

    那吴老九,肤色黝黑,身裹一袭灰色长袍,骨架奇大,一双手大如蒲扇,看起来,不像是打鱼的,倒像是打篮球的。

    张楚在打量吴老九,吴老九亦在打量张楚。

    他见这位大名鼎鼎,欲独霸北饮郡江湖的“血魔刀”张楚,竟是位二十岁出头的白袍青年,心头大为震撼!

    年轻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一切皆由可能!

    特别是现如今,这张楚还如此年轻,便身具七品武力,手段还如此阴狠老辣,等他到了自己这把年纪,这北饮郡江湖哪还有他们这些老帮菜立足的地儿?

    “此人绝不能轻易招惹,一旦招惹便要想尽一切办法弄死,否则后患无穷!”

    他在心头暗自想道,面上却是笑呵呵的不露半分异色,“老大年纪轻轻,便能逼得那白世忌自断一臂,真叫小弟佩服,从今往后,这北饮郡江湖第一人,非老大莫属!”

    他隔着数百丈,远远朝张楚拱手恭维道,就是不肯率领麾下的人马凑过去。

    他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今日来趟这滩浑水。

    有道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早就从各个消息渠道听闻张楚手段狠辣,有仇必报。

    但今日一见,他仍觉得,那些传闻远不足以形容张楚的狠辣!

    沾上这样的人,是祸非福啊!

    张楚拱手还礼:“老九太抬举了……你远道而来,不若领弟兄进山歇歇脚,正好我太平会在金刀门还有些事儿没办完,你正好留下做个见证?”

    “就不麻烦了,不麻烦了!”

    吴老九强笑着连连推脱道,“小弟寨中还有些许要事等小弟回去处理,就不给老大添麻烦了!”

    开玩笑!

    留下?

    那不是羊入虎口嘛?

    再说,杀人还需要什么见证?

    张楚遗憾摇头:“那可就真是太遗憾了!”

    这话说得吴老九心头又是一凛。

    遗憾什么?

    遗憾不能杀老子么?

    “那往后我太平会的弟兄到了水上,可就得劳烦老九你多照顾照顾了……我这些弟兄,都是随我从锦天府杀出来的,没了谁我心里都过不去,到时候要是谁冒犯了老九你的弟兄,还得请老九你刀下留情啊!”

    张楚再次拱手,绵里藏针的轻声道。

    “小事一桩!”

    吴老九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往后太平会的弟兄只要到了水上,那就是到家了,少了一根汗毛,老大只管拿我是问!”

    他不是不明白张楚的意思。

    但正因为他明白,所以才不敢拒绝!

    拒绝,只怕现在就得留下!

    “有老九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张楚笑了,“你日后得空了,也不妨多来太平镇走动走动,我张楚没什么其他爱好,就喜欢结交朋友!”

    吴老九闻言,也笑着再次拱手:“得空了一定去、一定去!”

    二人依依不舍的惜别。

    然而吴老九一转身,面色瞬间就阴沉如乌云密布。

    张楚目送他们离去,脸上的笑容也一点一点消失。

    “骡子。”

    他头也不回的轻声呼喊道。

    骡子凑到他身侧,低声道:“属下在。”

    “传我的话出去,即日起,我太平会封锁合欢门山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违者,死!”

    “是,楚爷!”

    “锦帆坞增派人手,给我盯死吴老九,但有异动,立马禀报于我!”

    “是,楚爷!”

第332章 变天了

    太平会一日之间,覆灭金刀门、逼退合欢门、压服锦帆坞的彪悍战绩,翌日就传遍北饮郡江湖。

    一片哗然!

    佩刀负剑的江湖儿郎们,奔走相告。

    他们指责太平会言而无信,视北饮郡群雄如无物。

    他们指责太平会手段太过残暴,动辄灭门,绝非正道。

    他们义愤填膺。

    他们群情激奋。

    他们……无可奈何!

    太平会的强大,就像一座大山,死死的压在他们头顶,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又像是一层阴影,蒙在他们心上,令他们如芒在背,寝食难安。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个事实:北饮郡江湖,变天了!

    一时间,无数生性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江湖儿郎,骑马携剑奔赴他郡,宁可忍受飘零异乡之苦,也不愿接受太平会的管束。

    当然,还有数量更为庞大的江湖儿郎,收拾行囊投奔太平会,意欲以太平会为跳板,大展拳脚,扬名立万!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一个独占鳌头的大势力出现,往往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吸光周围的所有人才。

    也就是强者恒强,弱者愈弱的道理。

    经此一役后,太平会已经成了风口上的那只猪!

    ……

    在北饮郡所有江湖儿郎都在议论太平会的时候。

    太平会也在紧急召开高层会议。

    太平镇的聚义堂已拆,会议地点定在张府客厅。

    与会的有太平会帮主兼红花堂堂主张楚、太平会厚土堂堂主骡子、太平会青叶堂堂主张猛、太平会三川堂堂主荆舞阳。

    “帮主,这两日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了,镇里的客栈都快要住不下了,您要再不拿主意,恐生事端啊!“

    张猛抱拳道。

    张楚一手敲击着座椅扶手,思虑了片刻后,问道:“可曾大致清点过,一共有多少人?“

    张猛对自家帮主的处事习惯了如指掌,早就有所准备,张口就道:“至今早上,一共三百二十七人,其中八品十八人,七人是地方强豪族长,特地前来拜会您,其余十一人,全是来投靠咱太平会的。“

    “九品五十六人,武道学徒二百五十三人,都是来投靠咱太平会的!“

    没有七品。

    看来还有很多人在观望。

    张楚心道了一句,颔首道:“很好,那些地方强豪的族长,就让他们继续候着,前来投靠我太平会,通知他们,三日后我太平会特为他们举办入门大典,示我太平会帮规,列我太平会门墙!”

    张猛躬身道:”是,属下稍候便一一通知下去。”

    张楚目光转向骡子,轻声道:“这些人,你留神注意一下。“

    骡子心领神会,点头道:“属下明白。“

    张楚将目光转向荆舞阳,“荆堂主,三川堂培养出了多少入品武者?“

    荆舞阳一个激灵,连忙站起来,抱拳躬身道:“禀帮主,一共六人,其中’仁‘字辈的元老四人,’义‘字辈的老人二人,还有二十多人,血气掌握都已过九成,近期就能入流。“

    他现在已经是彻底认命了。

    或者说,已经是彻底咸鱼了。

    前番太平会倾巢出动,征伐金刀门,只留他一人看家,他都不敢起任何异心。

    无知者才能无畏。

    他已经深入太平会,再也不可能无畏了。

    他现在甚至觉得,老老实实的呆在太平会做个移动血气库,也不错。

    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吃穿不愁,手底下还有人使唤……

    嗯,真香!

    ”很好,再加把劲儿!”

    张楚赞赏的表扬道:”往后镇里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后边你三川堂要是缺了什么人参、首乌之类的药材,尽管找罗堂主支取。”

    “还有,你要尽快拟一份功勋制度实施下去,什么样的功勋,可以进你三川堂潜修一次,什么样的功勋,可以从你三川堂换取一门武功,这些你都要花心思去考量。“

    “这次我们从金刀门带回了一批成体系的下三品武道秘籍,待我整理好后,一并送入你三川堂,你要准备好人手,接手这批武道秘籍。“

    荆舞阳抱拳:”谢帮主大力支持,属下回去后就连夜拟定功勋制度,送到您案前由您审阅。”

    张楚点头:“可以!”

    顿了顿,张楚问道:“你们还有什么事要禀报吗?“

    堂下三人,齐齐摇头。

    “那就听我说!”

    “即日起,我太平会重启分舵制!“

    “北饮郡一府十县,包括一些定居人口超过两万的大型农庄、村镇,皆要设立我太平会的分舵!”

    “各分舵下,皆设红花、青叶、厚土、三川四分堂,一应架构职能,皆以太平镇总舵为模版。”

    “这一次,不用再遮遮掩掩,直接打出我太平会的旗号,分舵一设立,立刻接手该地除赌档、青楼之外的一半帮派生意,记住,只取一半,另一半,让该地把持该生意的本地帮派,抽三成纯利,上交我太平会!“

    “各地分舵舵主以及分堂堂主,以’仁‘字辈、’礼‘字辈元老以及字头大哥优先,武道实力另论,包括投入我太平会的诸多入品江湖中人,皆可以打散后安插到各个分舵,从最底层的跑腿小弟做起,积功到一定程度,可直接向总舵递交文书,申请另调其他职位。“

    “分舵事务,皆可由分舵舵主一言决之,每一季季末,分舵舵主必须要回总舵向厚土堂述职,厚土堂根据该分舵舵主上一季功勋表现,评定甲、乙、丙、丁四等,一年之内,三甲者,擢总舵四堂副堂主,二甲者,可自由选择换任总舵香主,一甲者,可继续留任原舵主,无甲者与二丁者,撤销分舵舵主之职,回总舵待命!“

    “唯有一条铁律,各分舵不可与该地官府发生实质性的冲突,若遇不可回转之事,可提交总舵,由总舵出面代为疏通。“

    “骡子。”

    骡子站起身来,抱拳道:“属下在。“

    “稍候我手书两封亲笔信,你多带点人,亲自走一趟太白府,将我的手书呈给太白府郡兵曹武义安,与镇北军前军卫将军姬拔。”

    骡子闻言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帮主,镇北军那边……也要打点吗?“

    张楚面色不变,捏着座椅扶手的手,手背上青筋隆起。

    “必须要!”

    他没过多解释,只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骡子的眼神黯淡了一下,躬身道:“属下稍候就去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出发。”

第333章 不重要

    晨曦微光。

    张楚独坐在狗头山山顶之上,俯瞰着山腰的太平镇,一口一口的饮着酒。

    清晨的太平镇,宁静而祥和。

    几个勤劳的农人,扛着锄头晃晃悠悠的走出门,在大街小巷中与同样早起的街坊四邻,远远的互道早安。

    晨风,将他们带着笑意和满足之意的声音,送上山顶,送进张楚的耳中。

    他侧耳倾听,嘴角也似有了笑意。

    太平镇现在的日子,很幸福吗?

    不,其实是很苦的。

    太平镇粮食问题,至今仍未解决。

    虽然他一直在大力推动开垦耕地、自给自足,但现阶段太平镇以及周围四大卫星镇的粮食消耗,还全依赖于乌潜渊的商队补给。

    连粮钱,都是一直欠着乌潜渊的。

    乌潜渊没提过这个钱。

    张楚也的确给不起这个钱。

    如此艰难的环境下,他只能保证,镇里的老百姓们,每天能有两顿稀的,饿不死人。

    他们还能笑得出来。

    只是因为他们觉得,日子有盼头儿。

    张楚重启分舵制,就是为了他们这点盼头儿。

    他要以整个北饮郡江湖之力,供养这七八万百姓!

    他掌控过武定郡的帮派生意,他知道,那些生意有多挣钱。

    与其让这些钱,把那些江湖儿郎喂得太饱,让他们一天天的到处生事,还不如给他供养这些本分老实的老百姓。

    虽然镇里的老百姓们不会知道,他为了满足他们这点盼头,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一支人数约在百人左右的玄甲骑士,牵着马慢慢往镇外行去。

    领头的,自然是骡子。

    张楚看着他。

    看着他走过长街。

    看着他穿过镇门。

    看着他不回头,一路往前。

    张楚知道,骡子心头有些不痛快。

    骡子是多聪明一个人。

    他会不知道,太平会要想掌控北饮郡江湖,镇北军那一关就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

    但骡子依然问了那个问题。

    张楚知道,骡子是希望他这个智计百出、无所不能的大哥,能想出一个能绕过镇北军的办法。

    可惜,他让骡子失望了……

    因为他不是无所不能。

    至少,在镇北军这个问题上,他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张楚提起酒坛子,猛灌一口。

    如果有可能,他何尝不想绕过镇北军?

    但绕不过去,就是绕不过去!

    玄北州,是镇北军的玄北州。

    镇北军一句话,能让太平会如日中天。

    镇北军一句话,也能让太平会灰飞烟灭。

    太平会可以不依靠镇北军崛起。

    但不能当镇北军不存在!

    那是不给霍鸿烨脸面。

    敢不给霍鸿烨脸面,那么哪怕霍鸿烨本身对太平会没有任何恶意,也会迫于脸面,打压太平会!

    上位者的面子,往往比里子更重要。

    因为上位者的面子,本身就代表着很多的人的性命和利益。

    这一个无法用其他办法,来绕过去的命题。

    即使有一些抖机灵的办法,能短暂的把这个问题带过去,也存在巨大的风险。

    镇北军太强太强了,太平会担不起一丁点风险。

    或许人生下来的时候,都认为这世间的是非黑白,都是绝对的。

    当他学会妥协,他便开始长大……

    张楚再次提起酒坛,灌下一大口酒。

    ……

    一身淡黄色的罗裙的知秋,提着一个食盒拾阶上山,见到自家男人披头散发、满脸胡茬的模样,她心疼的无法言喻。

    外人都只看见他如何威风霸道,如何位高权重,如何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只有她才知道,有多少个夜他是辗转反侧到天光,又有多少个夜他是午夜梦回惊坐起。

    旁人家的男儿,像他这个年纪,还在游手好闲的游街串巷,依靠父荫过活。

    而他,已经一肩挑起七八万人的荣辱生计。

    他每天操心的那些事,她单单只是想想,就觉得头大如斗。

    “山上风大,你怎么上来了。”

    张楚见了她,露出了一个笑脸,起身迎了过去。

    见了他的笑脸,知秋的心里,更疼了。

    她有时候真希望他也像那些不成器的男人一样,遇到不痛快、不顺心的事,能回家冲她们吼两句,哪怕是动手打她们两巴掌呢?

    也好过无论遇到什么难事,见了她们都总是笑脸吧?

    她都替他憋屈得慌。

    “妾身起身见您不在府里,就知道您肯定是在这儿……”

    知秋打开食盒,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瘦肉粥双手奉给张楚,“您喝了一夜酒,吃点粥,暖一暖胃吧。”

    “嗯。”

    张楚接过稀粥,用汤匙舀着送进嘴里。

    知秋顺着他的目光,望着远去的那支人马,问道:”那是骡子他们吧?“

    “嗯,是的。“

    “他怎么没来跟您告辞?”

    “有点事儿,他心里不大痛快。”

    “嗯,您别往心里去,一世人两兄弟,他会理解您的。”

    “嗯,我没往心里去……知秋。“

    “嗯?”

    “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知秋听到这个”再“字儿,忽然就愣住了。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他心里也一直在为那个孩子耿耿于怀。

    她鼻子一酸,泪花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很多事,当时都没法子看得清。

    要等到过去很久很久后,才能看的清楚。

    就比如现在,她回想起那时,出了那种事,娘走了、孩子没了,自己成天以泪洗面跟他闹,他还得一边给娘办丧事,一边宽慰自己,一边处理帮里、郡衙里那一大堆麻烦事……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心里有多难过?

    大熊和李正应该是知道的。

    但大熊和李正也都不在了。

    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张楚没听到她回话,一抬头,就见到她眼泪婆娑的模样,心中顿时暗骂了自己一句”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慌忙站起来,轻轻的拥住知秋,连声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提这个事情,你心里要过不去,咱们等两年再说,不哭不哭。”

    知秋死死的抱住他,想哭,又不敢哭出声。

    就这样死死的抱住他。

    死死的抱住他。

    就像是抱着她的全世界。

    张楚也用力的搂着她单薄的身子,心头的烦乱的思绪,慢慢的平复了下去。

    受点委屈而已,只要她们的日子能好过一点点,那就不重要。

    一点都不重要。

第334章 火种

    时光追不上白马。

    转眼间,便又是一年。

    ……

    夕阳西下。

    暑气渐退。

    张石头一肩挂着两只锤头足有水缸大小的短柄锤,另一只肩膀挂着几只獐子、兔子,在几条草狗的簇拥下,踏进张府高大巍峨的大门。

    刚一进门,一个穿着开裆裤的小豆丁,就张开一对儿小手摇摇晃晃的迎过来:“石头哥哥,抱抱!“

    几条草狗听到小豆丁稚嫩的童音,撒着欢的就迎了上去,围着他又是摇头又是摆尾。

    “哎呀,大灰臭臭。”

    小豆丁嫌弃的挥舞小手,想要将几条草狗赶得远一些。

    壮士少年见状,一咧嘴,露出一口白生生的牙齿。

    他随手将肩上挂着的锤子和野味取下来扔到一旁,张开双臂将迎上来的小豆丁抱起来,一张嘴就”啪嗒“的一口,香在了小豆丁粉嫩嫩的小脸儿上。

    小豆丁“咯咯咯“的欢笑着,小手使劲儿撑着壮士少年的脑袋,不让他亲。

    一身鹅黄色的留仙群,绾起头发做妇人打扮的李幼娘,从里屋走出来,见了地上的野味,温婉的笑道:“石头,又出去打山了?”

    壮士少年抬起头,憨憨的点头,语速很慢的一句一句说道:“嗯呐,我想打一只野猪给阿妈补补身子,但山里的野猪见了我就跑,打不到。“

    李幼娘笑道:“还是我们石头有孝心。”

    “是石头回来了吗?”

    柔柔顺顺的声音从屋里传来,李幼娘一回头,就见到夏桃扶着知秋,从里屋慢慢走出来。

    知秋挺着大肚子,身子也富态了不少。

    李幼娘连忙迎上去,扶住她另一只手:“大姐,你怎么出来了。”

    “没事,太阳都落土了。”

    知秋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老爷说,适当出来走走,透透气,更好。”

    “老爷是男儿家,他哪知道妇人怀孕该注意些什么,当年我嫂嫂怀锦天的时候,可是在屋里躺了足足两个来月。”

    “没事的,临盆还有两三个月呢……石头,过来让阿妈看看。”

    “哎。”

    石头局促的走上台阶,离得老远就停下了脚步,不肯再接近了。

    他知道自己手重,唯恐靠得太紧,不小心伤到了阿妈和阿妈肚子里的弟弟妹妹。

    这孩子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知秋哪能看不出来。

    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伸手一把将他拉到跟前:“瞧你这一身草沫儿,以后出大太阳,就不出去,知道吗?”

    说来也怪,这么热的天,她待在置有冰块儿的凉屋里,都觉得燥热难耐,这孩子出去野了一天,身上竟然连一点汗迹都没有。

    老爷早就说这孩子的体质和常人不一样,现在看来,还真是不一般。

    “孩儿知道了。”

    石头笨手笨脚的揖手道。

    知秋伸手从他发间摘下几根草屑,笑道:“这都是谁教你的?”

    “骡子叔教的。”

    “哼,镇里那么多事他不操心,成天来教你些有的没的,下次见了他,别理他。”

    “孩儿遵命。”

    “好啦好啦……来人。“

    几个下人闻声转出来,躬身道:“大夫人。”

    “把石少爷打回来的野味拿下去处理好,正好今日府里有客人,晚上一并整治出来,再给石少爷烧一桶热水,伺候他沐浴。”

    “是,大夫人。”

    夏桃闻言,奇道:“姐姐,是乌叔叔来了么?“

    这两年,来拜访张楚的人很多。

    但有资格踏进张府大门的人,却是极少。

    当然,骡子、张猛、余二这些老人,算不得客人,他们得算是张府半个主人。

    “不是。”

    知秋微微摇头,“好像是老爷昔日在镇北军中的袍泽……好像是姓姬来着。”

    ……

    太平会总舵落成已有大半年。

    涵盖花红、青叶、厚土、三川四堂的堂口、两座练武场、一座校场,以及议事大殿,总占地约十八亩。

    太平会总舵的议事大殿,通体玄色,地面铺有四象云纹的羊绒地毯,堂内摆放的交椅茶几,也具是以上好的楠木打制,每一把,都价值白银千两!

    这一套门头,是太平会总舵落成那日,乌潜渊派人送来的贺礼。

    此时此刻,大堂内只有两人。

    唇边蓄起短须的张楚,身着白底银边墨色山河长袍、头戴朱玉冠,坐于堂上。

    不着黄金锁子甲、雉羽冠,改着赤色锦缎戎装,依旧英武不凡的姬拔,坐于堂下。

    两人已不着边际的寒暄许久。

    “直说吧!”

    姬拔养气的功夫,终究还是不如张楚,放下茶碗开门见山道:“咱今日前来,就是请你出山,做我前军副将,咱哥俩再并肩纵横战场,驱逐北蛮,还我河山!”

    “哈哈哈……”

    张楚大笑着放下茶碗,调侃道:“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跑这么远来瞧我……不过咱们哥俩交情归交情,你要喝酒,我可以奉陪到底,至于什么出任前军副将,哪怕你成就六品气海大豪,也免谈!”

    姬拔愣了愣,问道:“你怎么知道咱已经踏足六品?”

    张楚也愣了愣,失声道:“什么,你真六品了?”

    姬拔挠头,“啊?你不知道啊?”

    张楚没好气儿的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这二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却是战场上并肩杀敌杀出来的交情,是以纵然姬拔已然踏足六品,二人说话依然还和以前一样没什么顾忌。

    姬拔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咱三日前才踏足六品,刚从少帅那儿领了前将军的虎符印玺,就直奔你这儿来了,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张楚大感兴趣的追问道:“七品晋六品,到底是怎么一个晋法儿?是不是非常难?“

    “不是难,而是凶险!”

    姬拔感慨的点头:“七品晋六品,首先于内腑中凝练出金木水火土五行血气来,平衡五行血气,气海自生,开气海,则真气出!“

    “五行相生相克,但凡有丝毫差池,轻则重伤,重则血气暴走,十数年苦修一朝丧!“

    “咱就被这一关,硬生生卡了一年半,不得寸进!“

    “话说老张你还在练髓吧?少帅每月予你那么多蛟骨丹,你现在怎么着也五转了吧?其实差不多也就得了。”

    “以前咱也觉得,练髓多几转很重要,但现在踏足六品后,才觉得,其实练髓多几转、少几转,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只要能练到起‘玉髓’之境,血气循环往复,就足矣,再多个两三转,提升的余地也很小……”

    “哎,不对,咱们不是在说你出山,重回前军的事儿吗,怎么扯起这些了……“

    姬拔这人就这样,面对着他不熟悉或者瞧不上眼的人,他绝对是惜字如金,还动不动就翻脸,不熟悉他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个不好说话的冷面将军。

    但只要和这厮混熟之后,就会发现,这厮其实就是个话痨,还有点好为人师的癖好。

    只是张楚这会儿压根就没听他说什么。

    张楚还在思考,姬拔所说的七品晋六品的关卡。

    这一年多以来,他也曾通过各个渠道,收集过一些七品晋六品的信息,但大多都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只字片语。

    没办法,他现在还接触不到气海大豪的圈子,就算能通过一些努力和一些气海大豪搭上一点边儿,非亲非故的,也没人会诚心指点他。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的知道,七品晋级六品的过程。

    平衡五行?

    可他血气,早已被火气占据。

    先前他从那个北蛮六品白狼主身上得来的那股寒冰之气,不可谓不强大,但入他体内之后,都被火气打压得跟耗子一样,只能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

    连那股寒冰之气都经不住火气的打压,他从内腑中凝练出的五行血气,只怕更经不住火气打压!

    这还怎么平衡?

    张楚想不明白,觉着姬拔也算是靠得住朋友,索性直接问道:“老姬,如果无法平衡五行,是不是就无法生出气海来了?“

    姬拔想也不想的道:“这是当然,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七品,在这一关活活困上一辈子,到死都不敢冒险突破六品。”

    张楚想了想,觉着是自己没表述清楚,索性一抬手,催动血气。

    ”嘭。”

    一蓬足有人头大小的赤色烈焰,从他的手心之中冒出来,熊熊燃烧。

    张楚朝姬拔扬了扬这一蓬烈火,问道:“情况是这样的,我以前阴差阳错的吃过一颗火红色的果子,然后我的血气,就变成这样了,刚听你说,七品晋级六品,必须要平衡五行,但我估计就我这样,没法子平衡五行了,你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法子,能让我开气海?”

    姬拔瞧着他手心里那一蓬烈焰,目光都直了,嘴里还不断碎碎念道:“果不其然、果不其然!”

    他早知张楚的血气有异。

    但当初,张楚给他苦头吃的时候,他还没开始平衡五行,对气海大豪之事都还是一知半解,自然不会把张楚血气里的异常,往气海大豪的真气特性上想。

    后来,他对气海大豪的了解越来越多,倒是往这方面想过,但又被他自己否定了,总觉得不太可能。

    这可是气海大豪才能涉及的范畴,一个八品,怎么可能会拥有气海大豪才能拥有的力量呢?

    这一秒,他望着张楚手头那一团赤色烈焰,只觉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活久见!

    “哎,发什么愣呢,跟你说话呢!”

    姬拔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思忖了半晌,慢慢说道:“你这情况,咱别说见,连听都没听说过……不过,咱觉得,你七品可以试试直接开气海!”

    张楚追问道:“什么意思?”

    姬拔不答,同样一抬手。

    “刺啦。”

    一蓬拳头大小的血红色火苗,从他掌心中升腾起来,他指着这一团火苗,瑟的介绍道:“此乃怒焰真气。”

    张楚看了看他手心那一蓬火苗,心头并不意外。

    他早就知道,七品晋级六品时,可以通过某种特殊方式,让真气拥有特殊的属性。

    北蛮人的气海大豪,真气属性基本上都是水和冰。

    大离属火德,尚赤,文武百官、将士兵甲,皆以赤为尊,镇北军又常与北蛮人交战,军中气海将,当然以火属为主。

    “怎么得来的?”

    他心中不意外,但还是顺着姬拔的话问了一句,权当捧哏。

    “开气海的时候,以一颗地心火种为引,熔炼出来的。”

    张楚似有所悟。

    按照姬拔的意思,可以将五行平衡的气海,视作一方沃土,那一颗引子,视作一颗种子。

    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七品大成时,直接再以一颗火行的引子,点燃我血气中的火气,得出真气?”

    张楚若有所思的问道。

    姬拔点头道:“是这个意思。”

    “这……可行么?”

    姬拔一抬手,豪不负责的说:“那咱就不知道了,你这本来就死马当活马医,若能成,你就能跨过平衡五行那一关,直接突破六品。”

    “若不能成……你可能就会**而死。”

    要不是考虑到现在打不过姬拔,张楚真想把他拖出去,吊打一百遍!

    妈的,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你也敢说出口?

    绝交啊!

    “不过从道理上来说,这应该是可行的。”

    “需知真气乃是一种比血气强大无数倍的力量,平衡五行血气,实质上就是得出一丁点最接近真气的血气,开气海,就是熔炼这一丝丝血气,得到真气。”

    “这一关,是可以多次尝试的,开气海开个十几次才突破六品的气海,多不胜数,咱有军中前辈指点,还有地火之种,都开了三次才开出真气来。”

    “你的血气,因为有了这股火气,本质上就比寻常的血气要强大很多倍,这应该算是好事,但你无法五行合一,想要开气海,就只能孤注一掷。“

    “成,就六品。”

    “败,就死!”

    “你能做的,唯有做好两点准备。”

    “第一,尽力增强自身血气,以供开气海的消耗……以咱的经验,差不多百分血气,才能熔炼出一份真气来,你这是重症下猛药,自身血气底子薄了,只怕还没烧出真气来,就直接烧死了。”

    “第二,寻找一颗比你血气中的火气,更加强大的火行引子,不然无法熔炼你的血气。“

    张楚听完,觉得姬拔说得很有道理。

    果然,能修行到气海大豪这个境界的,就没蠢货。

    真蠢货,连这些复杂的武道知识都理解不了。

    “那正好,咱俩先试一试。”

    张楚起身,举着手心那一蓬火焰走过去。

    姬拔看了看他手心这一蓬火焰,再看了看张楚,一脸不可思议的问道:“你认真的?”

    “废什么话,说试试就试试!”

    张楚一脸不耐的说道。

    其实他心头,对自己这一股火气,还是有信心的。

    小老头当初可是用这一股火气,压制自身寒毒。

    小老头巅峰时是四品。

    能伤他的,至少也是四品!

    连四品的寒毒都能压制,这火气,怎么着也比镇北军供军中将军修行的大路货火行引子厉害吧?

    姬拔伸出手,掌心中再次冒起一团血红色火焰:“你可要想好了,咱这可是真气……“

    张楚看了看他手心那一蓬火焰,从自己掌心中撤回一部分血气,将火焰体积调整到和姬拔手中那一团差不多大小,然后推动手心这一团烈焰,慢慢靠近姬拔手心那一团火焰。

    两股火焰触碰在一起。

    下一秒,两团火焰就同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炸响。

    张楚只感觉一股巨力袭来,他左腿向后迈了一步,强行稳住身形,目光紧紧的凝视着那两团火焰。

    姬拔也紧紧的盯着两团已经慢慢融合在一起的火焰。

    在二人的注目下,张楚的赤红色火焰,慢慢吞噬了姬拔的血红色火焰。

    姬拔:……

    张楚:……

    自己血气里的火气很强大,这不出张楚的预料。

    但这并不见得是好事……他后边上哪儿去找一颗比这股火气还强的火行引子?

    不过话说回来。

    自己血气里的火气,比姬拔真气里的火气还强,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现在应该还打得过姬拔?

    姬拔毕竟才刚刚突破六品,体内真气应该还不算雄厚!

    要不,趁现在还打得过他,先揍这厮一顿?

    想到这里,张楚一虚眼,看姬拔的眼神瞬间就不大对头了。

    “咕咚。”

    姬拔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吞了一口唾沫,很没底气的说:“你想干嘛,咱可是客人!”

    张楚:“呵呵……”

第335章 北伐

    新月至中天。

    太平镇热闹的夜市开始散去。

    唱戏杂耍的手艺人们,敲响收鼓锣。

    经营吃食的小商贩们,也推着各自吃饭的家伙,摇头晃脑的哼着小调归家。

    张楚与姬拔坐在太平会总舵外的平台上,倚着栏杆,俯瞰着夜色下的太平镇。

    夜风徐徐,吹散了酒香。

    张府的下人们,第三次提着食盒上山来,将桌上还带有残温的残羹剩菜撤下去,重新换上热气腾腾的菜肴。

    姬拔酒量很好,刚上桌那会儿气势也很高,大有“老子打不赢你,灌翻你”的无畏气概。

    然后现实又给他狠狠的上了一课,并告诉他,不用谢。

    “老张、老张,你听咱说。”

    他一只手撑着脑袋,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整个人坐在椅子上摇来晃去,就好像天与地都在旋转一样。

    “听着呢,你说吧。”

    张楚下巴枕着栏杆,头也不回的轻声道。

    夜空下灯火通明的太平镇,有鲜活的市井烟火气,也有世外桃源般的安宁之意,犹如他记忆中,烟雨飘摇的江南水乡。

    总也看不够。

    “你听咱说,你,你一定要跟咱回前军!”

    姬拔甩着脑袋,一句一句的说道:“咱这次来,可是给前军两万多弟兄立下了军令状的,一定要请你回去。”

    “你知道的,咱是粗人,要咱上阵杀敌、要咱破阵斩将,都是小事!”

    “但要咱将前军的弟兄们囫囵带出去,再囫囵的带回来,咱办不到!“

    “换其他人来,咱们又信不过!”

    “谁都信不过!”

    “除了咱们自己弟兄,谁还拿咱们这些大头兵的命当命啊?”

    “你行!”

    “你是咱前军的将军!”

    “咱信得过你!“

    “弟兄们也信得过你!”

    “这次北伐,咱们就指着你……别死人了,前军咱都快不认得了。“

    张楚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的回过头,重新目光入下方的太平镇。

    只是总也看不够的太平镇,忽然吸引不住他的目光了。

    我行?

    我怎么不知道我行?

    我还欠着那么多座坟,我怎么就行了?

    “北伐。”

    他在心头底底的念诵着这两个字,思绪在夜空中随风飘荡。

    一念间,跨越数百里,重回锦天府!

    ……

    “楚爷。”

    “楚爷。“

    “楚爷。”

    张楚睁开双眼,急切的左右扫视。

    没有人。

    也没有鬼。

    急切的目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再次合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睁开双眼,将胸膛上的柔荑轻轻拿开,轻手轻脚的起身,就着一身月白色的里衣走出卧房。

    他漫步穿过长廊,转进客厅。

    油灯亮起。

    照亮了堂上那一方落满尘埃的长条形木匣。

    张楚双手将木匣取下来,轻轻打开。

    惊云静静躺在匣中,鲨鱼皮刀鞘在昏黄的油灯光线下,越发的深邃、沉静。

    他凝视惊云。

    惊云似乎也在凝视他。

    他隐约间听到了一个声音,不知是在他耳边,还是在他心间,轻轻的发问:你准备好了吗?

    张楚不答。

    也答不出。

    沉默良久,他最终还是伸出手,稳稳的拿起惊云。

    ……

    清晨。

    早起散步的知秋,还未走到客厅,远远的就望见自家男人坐在堂上,手持一方云巾动作缓慢的拭刀,脚步顿时一滞。

    他好像,有一年多没碰过那把刀了吧?

    张楚察觉到有人站在客厅外没动弹,一抬眼,就看到怔在门外的知秋。

    他拿着云巾的手顿时一僵,随即就若无其事的还刀入鞘,将惊云重新送回匣中封存好。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他迎上去,轻轻拥住知秋。

    知秋将下巴搁在他肩头上,低语道:“老爷,有心事吗?”

    张楚抚着她的后背,轻声笑道:“我能有什么心事,就是睡不着,想出来倒杯水喝,见惊云的盒子上都积了尘,才记起好久未曾给它做过保养,就顺手取出来擦一擦。“

    他在解释。

    知秋心头有数了。

    她轻轻“嗯”了一声,清清淡淡的说道:“老爷,你要是有什么想做的呢,就尽管去做,不用记挂家里,家中衣食无忧,还有妾身和两位妹妹替您看管,不会有什么变故的。”

    张楚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你还大着肚子呢,我能放下心上哪儿去?“

    知秋底底的窃笑,但目光中总有一抹忧色。

    ……

    张楚亲自送姬拔出镇。

    姬拔牵着马,欲言又止、止复欲言,只得长吁短叹。

    张楚权当未看见。

    直到出了镇,送他上了马后,张楚才道:“老姬,咱俩是兄弟吧?”

    姬拔毫不犹豫的回道:“那当然,过命的兄弟!”

    “既是兄弟,你就当理解我。”

    张楚指了指身后伫立的太平镇镇墙,再指了指周围进出太平镇的老百姓们,“你们还有那么多大人、将军管,他们,只有我管。“

    姬拔顺手他手指,四下看了看,一咬牙道:“这事儿算咱做得不地道,让你难做了!”

    “走!”

    他劈手从张楚手中夺过战马缰绳,大喝一声,领着十几名亲兵,一路绝尘而去。

    张楚目送他消失在山道儿尽头后,才转过身,慢慢的往回走。

    还未进城,骡子就像是个幽灵一样,不知道从哪个人堆里钻出来,低着头凑到他身后,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镇里走,一边低语。

    “楚爷,莫要上这贼将的当,霍鸿烨筹谋北伐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来请您出山,肯定是受了霍鸿烨指使……您不欠他镇北军和他霍鸿烨什么,镇北军每个月拿给您的蛟骨丹,都是咱们拿白花花的银子买的。”

    骡子说事,向来只叙述事情经过,是非曲折皆由张楚自己断定。

    这一次,他罕见的掺杂了个人的感情在内。

    有些事,过不去就是过不去……

    无论过了多长时间。

    张楚不可置否的轻轻“嗯”了一声。

    他相信骡子说的,姬拔前来,背后有霍鸿烨推动的因素。

    他也相信,姬拔昨日醉酒后所说的那一番话,是掏心窝子的真心话。

    霍鸿烨……太着急了。

    张楚不知道,霍鸿烨是急着证明自己,还是急着弥补他霍氏遭下的冤孽。

    他只知道,霍鸿烨这一次,步子迈得太大了……

    镇北军,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镇北军了。

    如今的镇北军,是连姬拔这种憨直的嫡系将领,都已经不敢再全心全意的去相信的镇北军。

    肯定又会扯到蛋。

    张楚一言不发的穿过一条条街道,笔直走进太平会大殿。

    骡子不放心他,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进大殿。

    “查,’铁锁横江‘梁重霄生平!”

    “查,玄北州火行奇物排行分布!”

    “追踪,镇北军北伐进程,实时回报!“

    骡子听出他语气有异,不敢再劝,揖手道:“是,楚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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闯荡江湖、闯荡江湖,闯到头儿了,也没能看清楚这江湖是个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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