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龙潭虎穴
【明天太后从外地旅游回来,得去接机神马的,所以请一天假,周日正常更新,么么么!】
“能说出这话来,你那个养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罗威皱起眉头,他这个人性格比较直来直去,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也没想着稍微修饰一下自己的措辞,“都不说知恩图报还是不图报这事儿,就单说好歹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哪有拿一个大活人去跟狗做比较的!”
“这种事我都习惯了,反正……他把我当成什么都有,就是不拿我当人。”郑玉泽抹了抹眼睛,“我养父说,当初我被送了好几个人家,人家都觉得养着个男孩子以后大了负担太重,不愿意要我,他那时候跟我养母两个人还没有自己id小孩儿,就把我留下了,后来过了没两三年的功夫,我养母就怀孕生孩子了。”
“所以你的养父母是因为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才开始对你不好的?”夏青按照一般的惯常逻辑推测道,“他们后来又有了几个孩子?”
“又有了两个,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都是我养父母亲生的。”说后半句话的时候,郑玉泽的语气听起来格外的酸涩,“其实那两个弟弟出生之后,我也有帮忙分担,所以他们也没觉得我怎么样。
最重要的是,那会儿我养父的生意做的还不错,心情就比较好,所以在家里面也不会对我们特别的苛刻,后来他做生意赔了钱,就脾气变得一天比一天坏,我养母受不了,就跟他离婚了,离婚的时候两个弟弟都留给了我养父,说要不然的话,带着两个儿子不好改嫁。
从那以后,我就几乎没有过什么好日子了……我养父成天喝酒,就没有什么特别清醒的时候,我初中毕业他就不然我读了,要我出去打工,帮他一起养家,一起拉扯弟弟,我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要来的孩子呢,有时候被他打,也觉得难过,我就想找我养母去,投奔她,我就想着,我能自己赚钱了,我不用她养我,我就求她关系我一点,给我个好脸色就行。
结果……我找到我养母,她跟我说,你找我干嘛!我又不是你妈!你当初就是你养父要来的孩子,我跟他都离婚了,为什么还要管你!”
说到这里,郑玉泽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痛苦,用两只瘦弱的手捂住脸,肩膀一抖一抖的哭了起来,王平老婆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一只手揪着胸前的衣襟,另外一只手使劲儿的捶打自己的胸口,也跟着嚎啕大哭。
郑玉泽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一边吸鼻子,一边说:“后来我养父有一次喝了酒,找茬儿打我,就说当初把我送去给他的人说我是什么灾星,他还不信邪,结果才养了我多久,就生意亏得一塌糊涂,肯定是因为我这个灾星闹得。
他还说养我太亏,都拿不回来几个钱……可是我初中勉强读完了就出去打工,好一点的工作最起码都要高中以上的文化水平,我也没有办法啊!
我那时候其实心里头挺恨的,我就想知道,我爸妈为什么不要我?就因为人家说我是灾星,所以他们就怕被我牵连?把我送人了之后,他们就可以踏踏实实的过自己的好日子了?我真的是越想越委屈,心里就憋着一股气,想要看看当初到底是谁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就抛弃了我,看看我这辈子是毁在谁的手里头了,我就算是活不下去,也得看明白了才能去死呀!”
“我的儿呀!我的儿呀!你可别这么说,妈心都要碎了!”王平老婆哭着扑过去,搂住郑玉泽,“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我们从来就没有嫌弃过你,我们把你送走也是为了保护你,怕那些人伤害了你呀!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那你们也可以选择不要把我生出来啊……”郑玉泽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并不咄咄逼人,甚至有点弱弱的,只不过同样的也不含有一丝的温度,“既然明知道别人要跟你们过不去,,那为什么不能干脆就别生孩子了?”
王平老婆一愣,一时之间连哭都忘记了,嘴里面喃喃的说:“可是……那怎么能不要孩子呢……人怎么能不要孩子呢……”
“自己都过不好,还想要什么孩子,你们这不是自私么?”郑玉泽僵直着脖子,似乎对于自己生母的这种亲密的拥抱并不是特别自在,头还下意识的朝另外一侧偏了一点点。
只是王平老婆现在光顾着感觉到心疼和内疚,压根儿没有察觉到这些。
王平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过去和老婆一起拥抱失而复得的儿子吧,他对这种亲近方式也不是很习惯。就这么站在一旁呢,又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只好一声又一声的重重叹气。
罗威看看夏青,又看看纪渊,对于王平一家三口的这种状态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夏青叹了口气,示意了罗威一下,让他别着急,给这一家三口一点时间去平复情绪,剩下的事情之后再说。
郑玉泽哭了一会儿就慢慢平静下来了,倒是王平老婆搂着儿子又多哭了一会儿,然后才抽抽搭搭的稍微缓了一口气,松开了郑玉泽,被王平搀扶到一旁去坐下来休息休息了。
“既然你养父那么不愿意告诉你,你生父生母的信息,你又是怎么找回来的呢?”夏青等郑玉泽情绪稳定下来之后,才又继续问。
“我有一次趁我养父喝多了,管不住自己的嘴的时候问的,问了才发现,其实他也不知道我生父生母具体叫什么,是哪里人,就知道当初是一个熟人问他想不想要一个男孩儿,我就又问了他那个熟人叫什么。
后来有一次我又被我养父给打了,他出去跟人借钱想要东山再起,结果人家不肯借给他,他心情不好,喝醉了酒回来拿我出气,用皮带抽我,把我给打得鼻青脸肿的,我就借着这个机会去求那个熟人了。”
纪渊打量着郑玉泽,听他这么说,微微的挑了挑眉。
“那人看我被打成那样,也觉得怪可怜的,就让我别告诉我养父是他说的,偷偷告诉了我到哪儿能找到我亲生爸妈,我就按他说的找过来,一开始也没说我是谁,也没直接找上他们俩,我就偷偷摸摸的看了看,发现他们俩也没有别的孩子,日子过得好像也挺不容易的,所以我就找他们,跟他们相认了。”
郑玉泽在说起一家三口相认的过程的时候,神色恹恹,看不出半分的喜悦之情,反倒是王平和他老婆在一旁长吁短叹了半天。
从最初看到郑玉泽的这副样子,夏青就在心里面猜测他过去的日子应该是过得不会太好,身材瘦小倒还是其次,主要是他那种瑟缩萎靡的神态,绝对不是一个在正常的成长环境下长大的人会有的精神面貌,之前养父家如果是龙潭的话,那李家村就是虎穴,这样的一种处境下,郑玉泽就更加难以拿出振作的精神面貌了。
可是猜到归猜到,真的听对方讲出来,那种感触还是十分强烈的。
“为什么没打算直接和他们相认?你怕他们又有了别的孩子,会不愿意接纳你?”夏青问。
郑玉泽没有回避这个问题,点了点头:“我那时候就想,谁知道他们当初不要我,是不是真的觉得我是个什么灾星!如果人家一家几口已经过得非常好了,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那我跟人家相认也是跟人增添烦恼,又何必呢!”
“那假如说真的和你当初想到过的那种情况一模一样,你打算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我就找个没人的地方,静悄悄的一个人死掉就算了。”郑玉泽咧着嘴苦笑了一下,“反正我是没见过谁才二十多岁就活得像我这么不容易这么累的,人家都去读高中的时候,我就去起早贪黑的打工了,人家读大学,我还打工,打工还得帮忙照顾弟弟,交给家里生活费,一不高兴还要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我觉得如果我亲生爸妈都已经又过的很幸福了,那就说明我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那就不如干脆自己走吧,别等老天爷来收我。”
说这一番话的时候,郑玉泽并没有如夏青之前料想的那样,流露出多么痛苦和难过的表情,他的语气都是很平淡的,就好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连先前说起自己遭受养父毒打那会儿的激动情绪都不见了。
夏青忽然有些明白过来,郑玉泽之所以会是这样的一种反应,原因就在于他并没有把死亡当成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反而更像是一种解脱。
一个对死亡毫无畏惧的人谈论起死亡本身,自然也就会是一种平淡的态度。
郑玉泽很显然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心理问题,夏青不是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只不过是自己曾经也经历过那么一个痛苦的阶段,所以略微能够察觉到一些迹象。郑玉泽的情况很显然已经不是刚刚萌生出来的那种程度。
第四十六章 出谋划策
“你有接触过心理医生么?”夏青开口问了郑玉泽一个和前面那些事情都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的问题。
郑玉泽估计也没有想到她会问自己这种问题,愣了一下之后,倒是点了点头:“之前在外面打工的时候,有一天我就在工地的脚手架上站着,忽然就觉得这要是往前再走一步,我可能这辈子就再也不用难过不用这么痛苦了。
我就这么一想的功夫,然后就被人给一下子扯了一个大跟头,回过神来之后,我的工友才告诉我,之前我直勾勾的就要往边上走,把他们都给吓了个半死,后来我们老板知道了,他让我去医院里看一看,说要不然的话,我真的在他工地上出了事,他说不清楚,怕我家里头的人过来闹。
我就去医院看了看大夫,大夫给我开了药,让我吃,说是放松心情,坚持吃药,我就能慢慢好起来,不会总想着死什么的了。”
夏青对他点点头,没有在这方面再追问什么,她不是精神或者心理方面的行家,对于这方面的问题应该如何用药也并不是很了解,多问也没有意义。
王平和他老婆对郑玉泽说的这些也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他们两个人对于精神方面和心理方面的问题似乎并不是特别的敏感,更加不懂得应该加以重视,或许在他们的认知里面,去医院看医生,医生给开了药,在吃了,那就没事了,并没有什么需要格外担心的事情。
“那你就按照医生的处方,好好服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精神负担。”夏青态度温和的对郑玉泽说,“我们每个人都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也没有人是一整下来就有罪的。有一些人就是喜欢把自己的一切不顺利都归咎到别人的身上,这样他们就可以否认是因为自己不够努力或者不够聪明了。
别的我也不想说太多,估计外人劝你,你也未必能听得进去,我就说我的一个观点吧,假如你真的是所谓的灾星,你靠近谁,谁就会早到厄运缠身,那你肯定早就被好好保护起来,作为一种神秘的‘大规模杀【hx】伤性武器’,说不定已经应用到哪个敌对【hx】势力那边去了呢!”
郑玉泽原本以为夏青想要安慰自己的话,应该就是和之前自己去看医生的时候,医生对自己做出的那些劝慰一样,并没有什么新鲜的,没想到夏青的观点却和自己意料之中的差距很大,让他有些错愕,之后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郑玉泽回来找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之后,一直就是一种郁郁寡欢的样子,很少露出笑容,现在忽然笑了出来,王平夫妇在一旁都大感惊讶,王平老婆更是在看到自己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终于笑了,激动的直接掉下泪来。
“罗威,你一会儿去把车子开到这边来,离门口近一点。”夏青觉得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让郑玉泽离开,“郑玉泽,一会儿跟我们一起走,不会有事的。”
王平夫妇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并且一个劲儿的向夏青他们三个人道谢。
郑玉泽站在原处没有动,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我不走。”他对其他人摇了摇头,“要是我什么错误都没有,那凭什么我要离开?我离开这里还能去哪儿?我养父那边知道我打听自己亲爹亲妈的事儿,都已经恨不得要打死我了,我回去干什么?让他喝醉了酒扒了我的皮?
反正我想好了,横是死竖也是死,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什么区别?我好歹也算是在这里生的人,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真正属于自己的家里。我要真的是个灾星,临死前我也要拽下去几个作伴的!”
“我的孩子啊!你可别这么说啊!咱们要好好活着!咱们都得好好活着呀!那些做了坏事的人都还好好的活着呢,咱们凭什么把命给搭进去!”
王平原本还算比较平静,现在听了郑玉泽的话,也有些情绪激动起来,他过去拉住郑玉泽的胳膊,想要让他跟夏青他们走:“当初我费那么大劲儿,就是为了保住你的命啊!后来看那李仁家没敢去找他们送出去的孩子,我们也怕村里头那帮疯子找到你,硬是忍着心都要碎了的那种难受,没有去找你!
我们做了那么多,就是想让你好好活着,我们也没想到你那养父他们那么不是东西啊!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让你在那边遭罪那么久!”
郑玉泽面无表情的把自己的手臂从王平手里挣脱出来,瞥了他一眼:“你们要是怕我连累了你们,影响了你们这二十多年踏踏实实的好日子,你们今天就让我出这个门!出了这个门,以后是死是活,我都不会再回来了!”
王平一听这话,顿时傻了眼,拦着也不是,不拦着也不是。
夏青也觉得郑玉泽这么做显得有点胡搅蛮缠,完全是在使小性子,冲动的不考虑眼下的形势,但是她又不能说什么,毕竟郑玉泽在那样的一种环境下成长起来,他的个性比一般人都更加没有安全感,也更加容易偏执。
“不想走就不走吧。”就在双方有些僵持不下的时候,纪渊开了口,他
看了一眼正瞧向自己的夏青,“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
夏青顺着他这话的思路,很快就明白了纪渊的意图,也有了主意。
“对,既然那么不想离开,离开之后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容身之所,那就留下来吧。”她对郑玉泽说,并且很爽快的放弃了之前的说服。
“哎呀呀呀!那可不行啊!这种事儿不是闹着玩儿的!”王平老婆有些慌了,连连摆手,“你们是不知道我们村的那些人有多疯!我们都奔五十岁的人了,死就死了,这辈子活的委委屈屈的,也没什么好舍不得的,但是我们孩子才二十多岁,他以后还有机会能好好的过日子呢!”
“我知道你们村里人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怀疑郑玉泽就在你们家,所以才来的,所以他才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夏青示意王平老婆不要惊慌,“就像方才郑玉泽说的那样,他养父那边回不去,离开你们家,你们指望他去哪里?他现在精神状况不怎么稳定,你们放心让他自己出去到处找零工混口饭么?如果这种情况下,你们强行把他推出去了,真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她这么一问,王平夫妇也接不上话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左右为难。
“你们看这样行不行,”夏青看了一眼窗外,确定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你们家房子周围环境比较空旷一点,有我们在,加上刚才的接触,我相信你们村里的人就算想要偷偷摸摸的监视一下郑玉泽是不是在你们家,也不敢离得太近,免得被我们看到了。
昨天带头去李仁家闹事的李俊尧已经被拘留了,这也算是一个杀鸡儆猴的效果,估计其他那些人也只敢偷偷摸摸的做些小动作,不敢那么高调的露面。所以咱们就利用他们就算偷看也只能躲开远远的,开不真切的这么一个特点,演一出戏给他们看。”
本来夏青想要说“暗度陈仓”,但是怕王平夫妇听不明白,所以就给改成了通俗易懂的大白话:“既然郑玉泽是偷偷摸摸的躲在这里的,那就算是被我们带走,也肯定不会大大方方的出去上车,估计总要做一点遮挡的。
一会儿罗威猫着腰一点,拿郑玉泽现在身上那件外套蒙着头,我和纪渊一左一右走在他身旁,你们两口子就紧紧跟在我们后面,尽量装出非常不舍得也非常紧张的样子,如果有人在远处偷看,也让他们以为我们把郑玉泽带走了。”
“这个行得通!”罗威第一个开口表示赞同,“我来的时候也注意了,这里到主路边上我们停车的地方,就有一条小路,两边都是树林子,而且也不算特别迷失,那种半遮半掩的最好不过了!要是有人躲在远处,看到咱们一群人急急忙忙走出去,再加上树妨碍一点视线,根本看不清是五个人还是六个人!”
“那我们孩子……就留在家里头?能行么?”王平老婆很显然是希望孩子留在身边的,原本让他走也属于被逼无奈,现在一听说有这么一个办法,立刻流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能行,你们家这个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有人来的话,外面的人还没等走进呢,更别说看清楚你们屋里的情况了,你们这便就先能把外头看个清清楚楚。”夏青对她点点头,“在你们村里的事情结束调查之前,郑玉泽就委屈一点,在家里不要出去了,你们呢,家里总留一个人和他在一起,大门就别开了,随时挂着锁吧,毕竟你们家刚刚被人找了麻烦,这种时候因为害怕所以落锁也是正常的,有李仁家的事情摆在前面,没人会说你们什么。
我们公安局在村子里的留守人员不会减少,我一会儿留个电话给你们,有情况随时联系,另外如果怕我们赶过来太慢,你就找李永辉,他会帮忙的。”
第四十七章 思路
“他?!”一听到李永辉的名字,王平的脸色都有些变了,眼神里充满了厌恶,“要不是他,还有他那个混蛋爹,我们村也不会有那么多可怜的孩子,可怜的人家儿!我们也不会跟孩子分开二十多年!现在我们是村子里头的穷光蛋,人家有钱又有势,平时都不稀罕搭理我们,这种时候会护着我们?”
夏青对他笑了笑,点点头:“你相信我,就算以前他不理你们,这个节骨眼儿上谁拿当年的事情找你们的麻烦,他都一定会帮你们解围的。”
王平夫妇对夏青的话将信将疑,郑玉泽倒是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就只是面无表情麻木的呆在那里,一副没精打采、魂不守舍的样子。
接下来自然就是依照着他们之前的计划去进行,郑玉泽跑来和王平夫妇相认的时候,是背着一个随身背包过来的,里面装着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据他自己所说,这就是他几乎全部的家当了。
罗威比郑玉泽高了不少,身子也壮,郑玉泽的外套他根本不可能穿在身上,否则就可以轻松的把一件郑玉泽穿着还挺宽松的外套给穿出紧身的效果,并且还是“露脐装”的那种款式。
刚好为了不被人看出什么端倪来,罗威也需要遮住自己的头部,于是他索性把郑玉泽给自己拿出来的那件迷彩服蒙在脑袋上,衣服下摆顺着后背披在身上,这样一来不仅是他的头脸被遮住了,不会被人认出来,就连弓着背猫着腰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被发现的,尤其是当对方需要远远偷看的时候。
夏青临出门之前,又盯住了郑玉泽几句,让他这几天无论如何不要冒险外出,更不要冲动行事,包括他在内,也包括王平夫妇,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第一时间和警方取得联系,不要想着自己四下里面去解决。
郑玉泽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点头是跟着点头了,但是明显心不在焉,王平夫妇倒是很热切,仔仔细细的收好了夏青的名片。
然后郑玉泽留在屋子里面,王平夫妇跟着夏青他们三个人往外走,罗威蒙着头猫着腰,被夏青和纪渊挡在中间,三个人率先走出院子,快速的朝路边停车的地方移动过去。
一边走夏青一边留意着周围的一切,果然很快就被她发现山坡一侧的树林里面,远远的似乎有个人蹲在那边,正朝这边看过来,见夏青朝那边看过去了,还赶忙朝一旁的树后面躲了躲。
夏青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王平夫妇,发现这两个人还真的是不需要自己担心,他们两个根本不需要去故意假装出什么紧张情绪来,眼下实际状态就已经是紧张到了极点,王平就连自己的脸颊都已经有些僵了,王平老婆在一旁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的,一直不停的东张西望。
两个人的这副模样,倒也是歪打正着了,看起来非常像是害怕送走郑玉泽的过程中被人给发现了似的,直觉效果可信度非常高。
一直把三个人送上了车,王平夫妇还不大放心的站在车外面冲他们一直摆手,然后才急急忙忙的又回到家中,罗威为了假装郑玉泽,只能坐在后面,车子就交给夏青来开,夏青接着调转车头的功夫,略微磨蹭了一下,看到王平夫妇回到家里,果然和他们交代的一样,把院子大门给关了个严严实实。
看到这一家人没有犯倔,还是比较听从安排的,夏青也略微放心下来一点,她一边开车准备离开,一边让罗威打电话给负责留在李家村里面的同事,李仁一家已经离开,倒也不用担心,接下来可能王平家才是需要着重留意的对象。
三个人离开了李家村的地界,夏青本想找个地方停一会儿,再重新回去,转念一想,他们三个人在王平家里和那三个村民是打过照面的,彼此对互相的长相都有很深刻的印象,如果他们隔了那么一会儿就又回到村里,要么就会让那些人怀疑郑玉泽根本就没走,要么就会让人认为郑玉泽没有走远。
这两种认知很显然哪一种都不是他们想要的,所以夏青迅速的考虑了一下,就开车直接回了招待所,李家村的事情她觉得和最初的判断似乎已经越来越远,有必要好好的去整理一下思路,免得一群人就好像没头苍蝇一样。
夏青开车直接返回了招待所,罗威稍稍有那么一点诧异,纪渊倒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好像早就猜到了夏青会这么做似的。
“如果有什么想沟通的,就到餐厅那边去吧。”下了车之后,他对夏青和罗威撂下这样一句话,就转身独自朝餐厅方向走过去了。
“我真的有一种错觉,好像你跟纪渊已经搭档很久了似的……”罗威看着夏青一脸淡定的也朝餐厅走去,赶忙跟上去,“你把车开回招待所来,就是想要一起聊一聊,沟通一下调查思路的吧?”
“是啊,咱们几个小时之内也不方便继续出现在李家村,还不如回来吃点东西,稍微调整一下状态,沟通休息,晚上回去接别人的班呢。”夏青点头承认。
罗威啧啧称奇,对于夏青的安排和计划倒是没有任何异议。
前一天他们处理李仁家的事情,都累坏了,现在也确实应该调整一下。
三个人前前后后的到了餐厅,各自买了吃的,找一张圆桌坐下来,谁也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埋头苦吃了一番,先把饥肠辘辘的肚子给填了个饱,然后才摆出一副准备要交换意见的姿态。
罗威是最先开口的,不过他的感慨和李家村的案子并没有太大的关联。
“我最大的感慨就是,谁家孩子要是挑食太过分,就送他来当警察吧!保准几年下来,什么饭菜都不挑,只要能有口热乎乎的,饿不死,吃下去胃不疼,就够了!”他略有几分哀怨的看了看面前的那个方才装着馄饨的大碗,“倒退十年,我十几岁上中学那会儿,谁要跟我说我吃这么一碗皮厚馅小味道差的馄饨居然还觉得挺满足,我肯定觉得那人疯了!”
夏青听了直笑,县局招待所的后厨手艺确实是有些让人没有办法昧着良心去夸赞,唯一的有点就是量大,管吃饱不管吃好的典范。
“人嘛,不逼自己一把,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她开口同罗威调侃了一句,“以后等你遇到比这还不如的手艺,就该觉得现在幸福了。”
“是是是!别人说这个我还有话讲,你说我就真的只能听一听了!你一个女孩子,都能把自己给从小娇花给逼成了霸王花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好了,言归正传吧!”夏青清了清嗓子,“咱们介入李家村的事情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最初没有办法了解清楚李家村过去的那些事情,所以最初的推测是李永安因为和李永辉交好,所以李永安和李永辉的儿子李俊良都是死于寻仇。
但是这个结论在最初就存在这一点说不通,那就是如果是单纯针对李永辉那一群人的打击报复,为什么不冤有头债有主一点,而是要迁怒于李俊良。”
“如果是因为当年李家村‘处理’孩子的事情,那对李俊良下手就说得通了,”罗威说,“毕竟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同态复仇吧?就有一种‘你当初弄死我儿子,我现在就弄死你儿子’的感觉?”
“我觉得不对,”夏青皱眉摇了摇头,“这种想法我最初也产生过,但是我又觉得说不通。咱们在村子里面走访过几次之后,基本上也看得出来,当初被‘处理’掉了孩子的那些人家,之后都是非常的萎靡不振,不管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因为当年的事情而受到的打击都是很大的。
咱们之前也从李俊平那里间接的听说过,在李永辉的儿子李俊良遇害之前,李俊平跟李俊良也不是一群人,李俊良是村长家里唯一的一个宝贝儿子,平日里被宠得不像话,对村子里面那些各方面都混的不如自己的同龄人,也是爱理不理,并不是那么容易跟别人打成一片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不是他那一个小圈子里面的人,想要找机会对李俊良下黑手,也并不是特别容易。”
“那咱们换一个思路,不是说以牙还牙,当初李永辉弄死了人家的孩子,所以现在二十多年之后有人暗地里弄死李永辉的孩子作为报复,而是说对方虽然是针对二十多年前的那些事情下手的,报复的范围也是针对了当初起到带头作用和骨干力量的那一圈子人,只不过到底对谁下手,完全就取决于谁比较容易对付。李永辉那么狡猾,老狐狸一样的老谋深算,他儿子肯定比他好对付啊。
等到李永安那边,李俊强可不是吃素的。李永福就更是了,他的儿子压根儿就不在他身边,如果离开李家村,到外面去最后人家寻仇,还是市区,那风险可就大了,胜算反倒变小了。
所以说,凶手还是当初被坑害过的家庭,也还在村子里面,这总没错吧?”罗威猜测。
第四十八章 愈演愈烈
“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我现在想到的是,咱们之前被村子里二十多年前藏着的那些事情给震惊到了,再加上李永福的突然死亡,所以被扰乱了整个调查的思路和节奏,所以现在咱们首要的任务应该是从这三个人的死因去着手,从凶手是怎么能够对他们三个人成功下手这一点去分析整件事。”夏青说出自己的看法,“毕竟一个人的作案手法,往往会跟自己的身份,与死者之间的关系等等这些都有很大的关联。”
罗威有些无奈:“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李永安不用说了,县局法医已经对他进行过了尸检,死因是因为食用了未经过炮制的乌头。李永福也是因为比较严重的过敏导致了死亡。至于李俊良,这个只是咱们根据李家村前前后后一系列的事情,做出的一个推测,连尸体都已经被火化了,除了当时确认是意外落水溺毙的这个结论之外,就没有办法再有什么进一步的收获了!
李俊良死之前唯一的目击证人就是李永福,他生前说过,只是看到李俊良直勾勾的走向了水库,中途他和李俊良打招呼李俊良也没理人,没别的了呀!”
“不,有别的,”这回没有需要夏青去开口对罗威再解释什么,方才沉默听他们对话的纪渊忽然开了口,“李俊良落水后的反应,还有李永辉一家上下对李俊良的死做出的反应,都值得进一步挖掘。”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单纯是因为醉酒,李俊良的反应不会是那么的呆滞,虽然酒精麻痹了神经之后,可能会导致人的感知力和判断力受一定影响,但是那个影响也只是在某种程度上存在的,落水之后求生的本能不至于消失。
而且醉酒之后失足落水被淹死,这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丢脸事情,作为家人不需要讳莫如深,为了遮掩,甚至连难过的情绪都不愿意多流露出来。”
夏青说着,给了罗威一个提示:“你记不记得,咱们第一次去李永辉家的时候,说起李俊良的死,李永辉的老婆是有些难过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所以急急忙忙就回避了,当时李永辉的表情看起来很紧张,他还赶忙去看自己父亲的脸色,好像是在等他的指示一样,看他没什么反应,才继续跟咱们说话。”
“嗯,这事儿我倒是有印象,原本没多想,你现在着重拿出来那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对劲儿,他们家那么回避李俊良的事,肯定还有什么比喝醉酒、交往了一群狐朋狗友还见不得光的事情!”罗威也想通了。
“所以先吃饭,然后稍微休息休息,然后咱们争取在李永辉家里找一个突破口!”夏青早就在这件事上有了打算,“罗威,你就负责把李永辉支开,不管是谈一谈李仁或者王平家的平安问题,还是别的什么,都好。我之前观察过了,李永辉的父亲几乎不怎么出门,李永辉老婆一般下午没有开始做晚饭之前会到外面去坐一会儿,跟别人聊会儿天什么的,我争取说服她跟我聊一聊。”
“行,那我就心里有数儿了!”罗威点点头,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了一下有些疲劳的四肢,“我吃完了,先回去睡一会儿,昨天晚上处理完那个带头闹事的,回到招待所天都快亮了!在这边想买个咖啡喝都困难,旁边小卖店连速溶咖啡都没有,现在困得我脑子好像浆糊一样,那咱们就一会儿碰头吧!”
说完,他就打着呵欠先离开了。
夏青的饭吃了一大半,剩下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困倦的缘故,也没有什么胃口去吃,索性就不吃了,她不想让纪渊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所以等到罗威走了之后才对他开口。
“我估计你今天能发现王平家里面被人找麻烦,应该是在村子里的时候通过某种途径获取到的信息,所以我也不确定你是不是有自己的计划和打算,如果你已经考虑好了要做什么,那我就……”
夏青的话还没等说完,纪渊已经摇了摇头:“我下午和你一起去。”
“好,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夏青对纪渊笑着点点头,把自己的餐具收了收,“那你一会儿也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吧,出发之前我联系你!”
纪渊对自己的合作程度确实也让夏青感到有些惊讶,虽说她对两个人的搭档关系一直属于比较看得开,甚至已经认定为是一种彼此之间各取所需的互助,但是不管怎么样,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和谐二字。
除非真的是心理有问题,否则哪有人会希望跟自己的身边人保持一种紧张关系的呢?
在起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夏青忽然回过头去,刚好看到纪渊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身上,很显然他方才是在看着自己的,即便现在被夏青当场抓包,也并没有任何的躲闪和回避。
“你……对我感到好奇?”夏青早就察觉到了纪渊经常默默的观察自己这件事,正好借着这样的机会,干脆挑明了询问一下。
纪渊的态度仍然是出乎意料的坦白,他点了点头:“对,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夏青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关于自己经历了那样一场足以留下终生心理阴影的可怕事件之后,现在能够以这样的一副精神面貌示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故意装成一副已经看开了的样子给别人看,实际上内心深处完全是另外的一副样子,根本就没有从心理阴影当中走出去过?”夏青看穿了纪渊实际的想法,“这种事,确实需要眼见为实,我不介意你继续观察我,毕竟装模作样可以维持一时,维持不了太久,你说对不对?如果我能作为一个积极的影响,让你早点打起精神来,那也是功德一件了!”
纪渊没有什么表示,目光扫过夏青挂着微笑的脸,起身离开了。
夏青回到房间里面,订了一个手机闹表,然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感觉就好像才闭上眼睛,闹表就又响亮的唱了起来,她被惊醒过来,急忙爬起身,用冷水洗了个脸,让自己清醒一下,就出了门,正想着给纪渊打个电话,就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确切的说,纪渊是一个人靠坐在他的那辆摩托车旁,两眼看着远处在出神,夏青这些天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他这种模样了,也不知道自从他那个叫做**的搭档出了事之后,纪渊就一直是这样的,还是说最近忽然之间因为自己的出现,才让纪渊有了这样的一种变化。
夏青走过去和纪渊打了个招呼,然后给罗威打了个电话,罗威接电话的时候声音还是那种满是睡意的咕哝,随后才彻底醒过来,赶忙表示会尽快出来。
“这个罗威,估计昨天真的是累坏了!”夏青挂断电话,对纪渊说。
纪渊没有回应这句话,而是回过神来,看了看一派轻松的夏青,忽然开口问:“支撑你走出来,走到现在的信念,是什么?”
“哦,这个么……”夏青想了想,“大概就是我眼睛还没有好的时候,我恩人对我说过的话吧。他说,痛苦和自责之前,先摸着自己的心,问问自己,心里面有没有愧,如果是问心无愧的,那就不用在乎那些横加指责的人说什么做什么。不被我在乎的人,不管说什么就都伤不到我了。”
纪渊默默听着,没有接话,这时候罗威也出来了,之前的话题便在这里戛然而止,两个人默契的都没有在继续下去。
夏青一边和罗威他们准备上车,心里面一边想着,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兆头,不知道是不是说明纪渊有一种想要向自己借鉴经验的意图。
他们上了车还没等出发,招待所院外拐进来一辆车,是齐天华回来了,他把李仁夫妇送走,安顿好,又返回来,加上前一天晚上的疲惫,现在看起来风尘仆仆,也带着明显的倦意。
罗威和齐天华是搭档,关系自然是比较要好的,他连忙过去询问了一下情况,夏青也跟着过去,听齐天华介绍了一下情况。
李仁夫妇都已经在亲戚家里安顿好了,短时间之内也不打算回来村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暂时不用担心。
齐天华不知道还有王平家的那一档子事儿,所以送完李仁夫妇之后,第一时间是返回了李家村,想要找罗威他们,然后才从其他留守在那边的同事口中知道了王平家的事情。
“李家村现在可以说是人心惶惶,”他对夏青和罗威他们说,“我回来之前,听说又有人跑去王平家敲大门,非要进去‘串门聊天’,后来被赶过去解围的李永辉给赶跑了。好多人私下里都说他们村的诅咒要应验了,能跑就赶紧跑,再守着那块地方,搞不好就连命都保不住了。”
第四十九章 家丑
“李永辉没有打算逃离所谓的诅咒之地吧?”夏青问齐天华。
齐天华摇摇头:“那倒是没有,我回来的时候,李永辉正带着他家几个沾亲带故的亲戚,在村子里面挨家挨户的给人家做思想工作,劝人不要在这种时候人云亦云、以讹传讹,自己吓唬自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背井离乡呢。”
“?这倒是不错啊!我省事多了!”罗威一听这话,立刻就乐了,“我一会儿过去就跟着他们那一伙人去到处做人思想工作就好了,保证让李永辉别很快就打算回家去,夏青就负责跟他老婆好好套话吧!”
之后齐天华回去招待所休息休息,夏青他们上车,重返李家村。
尽管他们就半个上午加上半个下午没有在这里,再回来发现李家村确实和平时的生活节奏不太一样了,本来在这个时间里,村子里应该是相对又安逸又有这一点小小热闹的,各家各户的主妇在开始准备晚饭之前,往往会跑出来在路边一处凉棚下面一边择菜一边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
可是今天凉棚下面一个村里面的女人都没有看到,街上安安静静的。
虽然说李家村向来也算是个安逸的小村落,但这样空荡荡的安静,也着实给人一种不太对劲儿的感觉。
夏青暂时也没空去理会那些,按照他们之前就商定好的,罗威去村子里面找李永辉,夏青和纪渊直奔李永辉的家,去找李永辉老婆聊一聊。
本来夏青还有些担心,她只是想要和李永辉老婆聊一聊,并不想惊动李永辉那个老狐狸一样的父亲,结果到了李永辉家,恰好看到李永辉老婆在院子里,李永辉老婆以为他们是来找李永辉父子的,便主动告诉夏青,李永辉带着他的父亲到亲戚家里面去了,两个人都没有在家。
夏青有些惊讶,同时又觉得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意外之喜了。
惊讶的是李永辉去处理村里面的事情也就罢了,居然还带着年迈的老父亲一起去,这很显然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只靠李永辉一个人的面子,恐怕是搞不定村里面的那种不安情绪了。
意外之喜当然就是没有了李永辉父子在家里面让李永辉老婆感到顾忌,想要跟她聊一聊李俊良的事情,说不定难度系数会自动降低很多。
“我们不是来找李村长的,是想要找你聊一聊。”夏青对李永辉老婆说。
李永辉老婆愣了一下,并没有第一时间帮他们打开院子大门:“你们找我有什么好聊的啊?我就是一个家庭妇女,小学都没有念完的那种文化水平,斗大的字也不一定能认识一筐……你们还是去找别人聊去吧!我帮不了你们!”
“我们想要找你聊的事情,恐怕还真的就只有你能帮我们,”夏青看她一边说,似乎有心想要躲到屋子里面去,赶忙开口,“我想跟你聊聊李俊良。”
听到李俊良的名字,原本还在转身想要离开的李永辉老婆一下子就好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定在那里不动了,她没有回头,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面带着一点淡淡的鼻音:“你们找我聊我儿子什么事啊?”
“我认为李俊良不是意外死亡的,应该是被人所害,我觉得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真凶逍遥法外,否则李俊良如果泉下有知,也会走得不安详的。”夏青说。
其实这话倒是完全不符合她自己的价值观,夏青算是一个非常唯物的人了,她并不认为死去的人真的会泉下有知,将真凶绳之以法,首先是一种维护司法正义的目的,其次是对潜在犯罪人的一种震慑,最后则是对死者亲友的一种慰藉,可以说是方方面面的因素都有,唯独就没有让死者“走得安心”这一条。
人死如灯灭,不会再有思想和意识,更不会再有任何的感受,不管生前甘心还是不甘心,在死亡的那一刻之后,就都一切归零了。
只不过她是这样想的,不代表李永辉老婆也是这样想,不管是作为一个在这样迷信思想严重的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并且文化程度不高的人,还是作为李俊良的母亲,夏青相信李永辉老婆一定是带有一些唯心思想的。
果然,她一说李俊良可能会走得不安心,李永辉老婆就一下子转了过来,她的两只眼睛里面都蓄满了泪水,一看就知道这样的情绪已经在她心里面压抑了太久,所以才会被夏青这么轻轻的一撩拨就再也控制不住。
“你们真觉得我儿子是被人给害了的?你们能抓到害他的人么?”李永辉老婆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呜咽着对夏青说,说话的功夫人都已经冲到了大门跟前,两只手抠着贴门上面的镂空处,“我儿子年纪轻轻就走了,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不能再让他走得那么不明不白,到了下面都不能安生啊!”
“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回答你的这个问题,毕竟我们也只是从李永福生前给我们描述的,他当时看到李俊良落水的整个过程,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儿。现在李永福死了,其他人都一口咬定李俊良是死于意外落水,我们就算是有那个心思去查,现在也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入手了。”夏青叹了一口气,“除非能有人和我们说一说,李俊良在出事情他到底是和什么人有过来往。”
李永辉老婆站在门里面,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纠结,像是在进行着一番天人交战,夏青和纪渊就站在大门外面,一脸平静的等待她考虑的结果。
虽然表面上一副很淡定的模样,实际上夏青可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之前她的判断是李永辉老婆会是这个家里面最容易成为突破口的那一个人,但是这也只是主观的推测罢了,一个感情再怎么脆弱而不善于掩藏的人,在维护死人的名誉还是活人的利益这件事情的选择上,谁也说不好会倾向于哪一方。
终于,李永辉老婆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把自己家的大铁门给打开,让夏青和纪渊进去,然后把两个人带到了上一次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被允许过去看一看的那个房间李俊良生前居住的卧室。
李俊良的卧室不算大,屋子里面的东西十分凌乱,并且已经落了一层灰。
“本来我们家孩子他爸都要把这个屋子给清理出来了,是我死活没让,我就是觉得我舍不得把家里这一点儿关于我们家孩子的念想都给抹掉,我就觉得看着这些个东西,我就自己骗自己说孩子还活着,就是出去玩了不愿意回家,那我也高兴,也能好受一点。”李永辉老婆抹着眼泪说,“现在看,这就是老天爷安排好了的!知道有人想帮我儿子,所以才让我非得把这些留下来不可!”
“我可以看一看李俊良房间里面的这些东西么?”夏青问李永辉老婆。
李永辉老婆忙不迭的点点头:“行啊,你们别给我弄得太乱了就行,我没别的指望了,就看起来大概还是我儿子原来的那个模样就行了。”
夏青在房间里面转了转,这屋子里还真的是如李永辉老婆所说的那样,应该是长时间都没有人动过了,并且即便是李俊良没有出事那会儿,他应该也不是一个特别爱整洁的人,别的都不说,就光是屋子里烟灰缸当中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烟头,就已经足够可以说明问题了。
“李俊良抽烟抽得很凶么?”夏青简单的数了数,发现那个体积不小的烟灰缸里面居然有将近二十个烟头密密匝匝的挤在一起,她不知道究竟是李俊良实在是邋遢得厉害,很久都不清理一次烟灰缸,还是他一天就会抽掉很多香烟。
李永辉老婆红着眼眶说:“我们家俊良本来是一个挺好挺好挺好的孩子,脑子也聪明,干什么事儿都挺灵的,后来就是因为交了几个不怎么地道的朋友,就成天带着他不学好,我们家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现,等后来发现的时候,这孩子烟瘾都已经很大了,一天一包烟都不够他抽的。
之前他爸气得骂他,说他才小小年纪就抽那么多烟,以后那肺子被熏得黑乎乎的,早晚得拿来当煤烧!但是这孩子他不听啊!他爷爷岁数大了,也管不了他那么多,我说什么他就更不往心里去了,我一说,他要不然就是不耐烦,抬腿就走,要不然就是让我闭上嘴巴别嗦,不然他就再也不回这个家了。”
说到这里,很显然李俊良最终的结果又触动了李永辉老婆的伤心点,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我那时候就怕这孩子真闹脾气不回来,在外面冷着饿着受了委屈什么的,我要是能想到最后会这样,当初就算是打断他的一条腿,我也得把他留在家里,不许他和外面的那些狐朋狗友一起瞎混啊!”
“除了抽烟之外呢?李俊良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不太好的喜好?”夏青觉得李永辉对李俊良的死因如此讳莫如深,除了怕调查起来会牵扯出二十多年前的那些事之外,肯定还有什么是让他觉得见不得人的,那最有可能的自然也就是李俊良身上存有什么污点,“酒他肯定是喝的吧?除了烟酒之外呢?他有没有碰过什么不应该碰的东西?”
李永辉老婆掐着自己的衣襟儿,纠结了一会儿,才小声说:“他有一阵子偷偷摸摸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弄了点火【hx】麻回来……不过被他爸发现了,拿皮带抽了一顿,都给扔炉膛里烧掉了!后来就在没有过那些玩意儿!”
第五十章 争执
夏青乍听李永辉老婆说起李俊良之前弄了一点什么的时候,还没有明白过来她口中的俗称是什么,只是结合前后的谈话内容,以及话里面提到的李永辉的反应,能够判断出李俊良肯定是碰了什么严重程度远远超越了烟酒的程度。
这意味着什么,夏青能够猜得出来。
纪渊这方面显然比夏青的经验要更丰富一些,当即脸色就变得不大一样了。
“就只有火【hx】麻而已么?你确定没有别的什么?”他问李永辉老婆。
“是,就只有这一种,肯定没有别的了,就这个都快把孩子他爸给气死了,从小到大从来没见他跟孩子发过那么大的火,”李永辉老婆连忙回答,“真的是都快要想扒了俊良的皮了!而且说一句不太对的话,就我们家的生活条件,在我们村可能还算可以,可要是让他买那种东西……我们家几个老东西把命都卖了也不够干嘛的呀!那可都是烧钱的东西啊!”
“你们家对李俊良的事情遮遮掩掩的,里面有这方面的原因么?李永辉不希望外人知道这些事情,怕被人说三道四?”夏青问。
李永辉老婆点点头,忍不住又抹起了眼泪:“我觉得他们爷俩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村虽然说没有多富,村里头的人文化也不算高,但是之前真的没有过这样的事儿,孩子他爸就说,他是村长,如果让人知道他儿子在外面有那样的事情,碰过那些东西,以后他还怎么在村里做人,还怎么去管理别人。”
李永辉的这种观点也着实是让夏青感觉到大开眼界,为了自己的声誉和威信,李永辉居然可以连自己儿子的死因都压下去置之不理。
李俊良如果的确有沾染了毒【hx】品,那的确是不被法律缩允许的行为,可是和二十多年前李永辉和他父亲带着村里一些人的所作所为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不知道李永辉这种态度,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不过眼下可不是夏青对李永辉进行道德审判的时候,她趁着谈话还没有被任何人打扰,赶忙问李永辉老婆:“李俊良生前都和什么人有来往,你知道么?他身边的朋友你熟悉不熟悉?当初的火【hx】麻是谁给他的?”
“我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那种东西,”李永辉老婆摇头,“他也不跟我说这些事儿啊,这孩子大小就不是特别看得起我这个妈,我说什么他都觉得我是嗦,我什么都不懂还乱打听,会跟我发脾气,所以我后来怕他嫌我,就不问了。
他在外面都做些什么事情,连他爸和他爷爷也是一点都不清楚,一开始孩子他爸还会骂他,管他,想让他上进一点,学学好,但是俊良也不爱听,时间长了他爸也懒得说他了,就随他去了。
我就知道他平时不怎么跟我们村里那些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儿玩在一起,说他们没意思,傻乎乎的什么的,没事就往县里头跑。他有个朋友家里头是开大饭店的,有钱,那孩子外号叫二赖子,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李俊良生前用的手机、手机卡什么的,你还保留着么?”这年头,对于李俊良这样的一个年轻人来说,通讯录那种东西是绝对不会存在的,身边朋友的联系方式,一般都存在手机当中,各种社交软件上的记录,包括打电话留下来的通话记录。
“没了,都被他爸给烧了,说那东西留着也是隐患,万一被人拿到了看到了,我们家以后就没有办法在村子里做人了。”李永辉老婆说,“手机卡也被他拿着孩子的死亡证明,到县里头的手机公司给取消了。”
夏青有些气结,这李永辉还真的是有够周全的,为了保全自己家所谓的名声,把李俊良生前那些狐朋狗友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好在李永辉老婆还提供出来了一个外号叫做“二赖子”的人,虽然说没名没姓就只有一个烂大街的绰号,但毕竟她提到了对方家是县城里面的,经济条件非常好,是开大饭店的,很有钱。
这个县并不是什么经济特别发达的地方,县中心这阵子夏青也算是比较熟悉了,规模还算过得去的饭店酒楼并不是特别多,估计想要打听出来哪一家的老板有个不太成器的儿子,年纪和李俊良差距不大,也未必难度很大。
“我能不能求你们个事情?”李永辉老婆似乎觉得夏青比较好说话,相对比较少开口的纪渊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吓人的刺头,于是壮着胆子开口对他们说,“我不想让我们家俊良就那么不明不白的走了,但是孩子他爸不让把那些事情抖出去,一直跟我说,不让我告诉你们,怕传出去以后我们没脸见人……
所以能不能求你们帮帮我这个忙,回头就算是调查出来了是谁害了我们家俊良,那你们就光是抓坏人就行了,别把我们家俊良的事情抖出去……?”
她的话说完,夏青还来不及去回应她,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叫嚷声,把李永辉老婆给吓了一跳,夏青也一下子绷紧了神经。
自从警方介入了李永安的死之后,村子里唯一会带人跑来捣乱的李永安的儿子李俊强就也安分下来,没有再骚扰过李永辉一家的生活,村里其他人不管是站在李永辉这一边的,还是游离在边缘的被排挤的那些人家,似乎没有谁是会集结他人冲击村长家的了。
夏青仔细听了听,发现外面的叫嚷声听起来有些急切,隔着这么远,还有墙壁和玻璃,听不清楚外面的人喊了些什么,但至少可以判断,那些都是女人的声音,并没有什么男人的声音掺杂在里面。
李永辉的老婆可能是被之前李俊强堵门那件事给吓怕了,她好像被电到了一样,急急忙忙躲闪到了窗子一旁,鬼鬼祟祟的朝外面张望着。
“这是咋回事儿?他们那几家的媳妇儿怎么跑来我们家了?”等她偷偷看清楚了外面的来人之后,方才的紧张害怕就都被疑惑取代了,人也不继续躲着,抬腿就往外走,打算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她要出去,夏青和纪渊自然不好继续留在李俊良的房间里面,就跟着李永辉老婆一起到大门口去。
大门外面站着五六个和李永辉老婆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女人,看起来都是一脸的焦急慌张,本来看到李永辉老婆出来了,还在冲她招手,示意她赶快过去,不过等到她们看清楚了跟在李永辉老婆身后的是两个警察之后,态度就发生了一些变化,有的人似乎是打了退堂鼓,忽然就不着急了,另外一部分人则是有些松了一口气,看到有警察在这里,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一样。
“正好,有市里来的警察在这儿,那你们可快点出来,帮我们去劝劝那帮男的吧!”其中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女人忙不迭的冲夏青招了招手,“一个两个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加在一起好几百岁还学人家打架,还学人家拉帮结伙,真是太傻了!都不是什么大事儿,有商有量的多好!可别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怎么回事儿啊?什么老大不小几百岁了学人家打架?谁跟谁打起来了?”李永辉老婆似乎还有些没有搞清楚状况,只是一听说有人打架就感觉紧张起来了,“我们家永辉在没在那里啊?他有没有过去劝架啊?可别把他给牵连了!”
“我说,你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呢?”方才和夏青他们说话的那个中年女人见李永辉老婆还是一头雾水,也有点急了,“还能是谁!就在李永辉跟他们那几个男的打起来了呗!你们家老爷子夹在中间,现在劝架又劝不了,帮儿子一起打架也打不动,我们可是真怕出点什么事!”
“什么什么?有人跟我们家李永辉动手了?”李永辉老婆一听这话,终于有点慌乱起来了,“这是怎么了?这二十多年也没有过这种事啊……”
“哎呀,那几十万年前地球上还没有人类呢!”那女人白了李永辉老婆一眼,“都已经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你就别再去琢磨那些一点儿用没有的事儿!路上还是好好的想一想你怎么才能劝住你们家李永辉吧!实在不行就让人家警察帮帮忙,劝一劝他们那几个男的,都多大岁数了,还学人家小年轻的一样在那里丢人现眼!我看哪个都挺有毛病的!”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永贵家的!”一个年纪还要略大几岁的女人立刻就表示出来她的意见,“这么多年,那不是我们什么都不争,能一直都平平顺顺的没有争执?那行吧,以前大家都过得挺安稳的,有些好处多一点少一点,我们不计较也就罢了!现在呢?村子里面这么不太平,今天出事一个,明天出事一个!
当初说狐仙这样狐仙那样的是李永辉他们家,现在大家都害怕狐仙的诅咒真的灵验了,就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的要求过分么?怎么这时候也是他李永辉跳出来拦着不让走?这时候狐仙又不是他们家最忠诚的了?”
第五十一章 树倒猢狲散
“你们可不能这么说话啊!这么多年,我们家李永辉为了咱们村里人,那也是操心费神的,咱就不说功劳,至少也有点苦劳吧?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李永辉老婆一听这话的口气不对,也有些不乐意起来了。
“好了!你们先别吵了,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夏青被她们吵得太阳穴都要爆炸了一样,赶忙开口叫停这几个女人之间的争执。
“还能因为什么啊,不就是把地承包出去的事儿么!”一个原本没有开口的女人在一旁说,“我们这几家也都想好了,地是死的,人是活的,都一把年纪了,本来也干不动什么,现在村子里头也不是特别太平,别人家也都在把地给承包出去,我们要是再拖下去,搞不好折腾到最后,想租给别人都没有人愿意接。
我们就算是岁数也不算小了,那也不代表我们就活够了是不是?我们也想踏踏实实、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啊!这怎么别人往外租地就行,我们几家就不行?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亲戚不亲戚的,难不成越是沾亲带故,越要害我们啊?”
“啥?你们要租地?那怎么行啊!咱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不租的么?怎么这种时候你们能先变卦了呢!这还能怪我们家永辉不高兴?!”李永辉老婆也恼了。
“好了,你们先别争执这些了,赶紧带我们过去,把人先劝开再说!”夏青赶忙示意她们不要浪费时间,带路过去,不要这个节骨眼儿上又闹出什么乱子,顺便她也赶忙打电话联系在村里面的同事,让他们也赶快过去看看情况。
打过电话之后,夏青心里面也略微踏实了一点,罗威因为需要跟着李永辉,免得他突然返家会影响了夏青他们那边,所以现在也在现场,周围也有其他同事,想要控制住事态也并不算特别难。
她和纪渊跟着那几个女人,还有李永辉的老婆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到那边的时候,其他人也刚到没有一两分钟,李永辉和其他几个与他年纪相差不多的中年男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先前看样子是真的动过手,现在被人给劝开了,没有再继续做出什么推搡的动作,嘴上却也谁都没有示弱。
“你们这就是瞎胡闹!我好歹也是个村长,你们怎么……”
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李永辉正站在罗威的身后,伸长脖子吼着,看那个架势,就好像生怕没有罗威挡在前面,对面的人就会再冲过来打他似的。
其他人也立刻回嘴,一个比李永辉看上去略年轻的人轻蔑的嗤了一声:“你少拿村长这事儿压我们!你管天管地,还能管着我们拉屎放屁了?!地是我们的地,国家不让卖,我们也不卖!国家不让拿去做别的用途,我们租给别人也还是种地!这怎么了?!你倒是说说看,我们犯了哪家的王法了?凭什么你说不让就不让?你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
“得了,老五,跟他说那些干嘛!”旁边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哼了一声,“人家自己亲儿子死了都没有吭一声,那心都是石头做的,咱们的命值几个钱!”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李永辉瞪着眼睛,白眼球上面布满了血丝,一看就知道最近这段日子他也并不是很好过的,“这么多年,咱们亲里亲戚的,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们?什么事情不都是尽量去照顾你们的么?那时候你们怎么不要志气说不要我管?现在背信弃义的时候你们倒是都想明白了啊!”
他的愤怒并没有震慑到任何人,对面只是翻了一个白眼,说:“此一时,彼一时,要是没有我们支持你,你也未必能选上村长,这不是一样么!”
李永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李永辉老婆也只是在一旁帮他抚胸口顺气,其他人的阵势似乎已经把她给吓着了,让她根本没有办法鼓起勇气去和对方争执。
夏青并不打算浪费时间在合理听他们吵来吵去,只要不打起来,不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又闹出更多的乱子,那就一切都好说,这些人即便打算把土地转租出去,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举家全部离开的,再说这些人在此之前和李永辉沾亲带故,也算是小团体里面比较核心的人物了,这反而让夏青不那么担心。
作为一直以来享受着特殊待遇带来的好处的那一拨人,除非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否则恐怕谁也不会愿意去主动打破那对自己有利的平衡吧。
所以这些人充其量算是树倒猢狲散,没义气了一些,却不在夏青怀疑与李家村一系列突发命案有关的嫌疑范畴当中。
尤其现在他们又有了新的调查方向,夏青就更加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时间。
于是她把这边交给了罗威和其他人,自己选择了先行离开。
纪渊当然是跟着她一起走的,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是个更愿意留下来的人。
“感觉李永福死了之后,李家村里面的人受到的震动还挺大的,”夏青在和纪渊一同开车返回县城的路上,对他说,“原本还只是有一些地位比较边缘化的人在着急卖地离开,现在就连李永辉关系比较亲密的亲友也开始动了这样的念头,看来李永辉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在村子里地位受影响很大啊!”
“嗯。”纪渊的回应极其简短。
夏青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把埋在心里好些天的疑问给问出来。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她对纪渊说,“你之所以会答应跟我合作,并且我觉得咱们两个人这些天相处的也还算和谐,是因为我跟你说过,如果我找到了我要找的那个人,有可能会选择离开这里么?”
这些天纪渊的种种反应,夏青都是看在眼里的,别说是罗威和齐天华他们感到惊讶和好奇,其实就算是她自己,心里面也多少有些疑惑。
纪渊之前对于搭档的排斥,这是全局上下都知道的事情,但是对于自己来说,他即便也还是冷冷淡淡的,至少总体来说态度称得上是配合的,除了他尚未解开心结前提下的那种冷清的性格表现之外,甚至让夏青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敌意和抵触,这与他对其他人的态度也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对比。
既然仍旧排斥和周围的人有什么接触,又为什么选择了让自己作为例外呢?
“你要找的人,就是你那个所谓的恩人?”纪渊没有回答夏青的问题。
“对。”夏青略微犹豫了一下,点头承认了,她决定对纪渊坦诚一点,毕竟真诚换真诚,想要和这样一个遭受过创伤,对人际关系充满了不安的人打交道,让对方能够感到安心是最最重要的。
夏青想要找恩人的这件事,刑警队“四朵金花”的其他三个人是知道的,还有过去在学校里交情比较好的两个小师妹,仅此而已,并且即便是他们,也只是囫囵的知道夏青想要找一个恩人,至于是什么样的恩情,也不是很清楚。
夏青觉得自己已经从那段令人战栗的阴影当中走出来了,她既不需要别人因此而同情她,也不需要周围的人对自己小心翼翼,当初那么努力的走出来,为的就是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
不过之前告诉了纪渊,她倒是并不怎么担心,毕竟以纪渊现在的个性,他应该也不会有那种闲情逸致去跟其他人八卦自己的那些事情吧。
“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可是你还没有回到我的呢。”她又等了一会儿,见纪渊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好再次提醒他一下。
“不是。”纪渊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在说话的时候,他扭头看向车窗外,似乎这样会让他少一些不自在,“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把走出来的。”
这个答案倒是夏青事先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并且也算得上是一个意外之喜了,想要知道别人的心路历程,这至少已经是一个积极的开端了。
“好啊,没有问题!只要你不嫌烦,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和你聊聊这些。”夏青答应得十分干脆。
纪渊没有再做回应,夏青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个人一路沉默的回到了县里面,开始着手寻找那个李俊良生前的好兄弟“二赖子”。
这个县城虽然不算是多么繁华的那种,终归比李家村要好得多,对于外来的陌生人没有那么强的防范意识和抵触情绪,所以夏青和纪渊把车子停在路边,身着便装出去走访打听的时候,并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警察。
走了一大圈,天都已经黑透了,终于有了一点收获,夏青在到路边一家小超市买水喝的时候,随口向店主打听了一下是否认识一个绰号叫“二赖子”的年轻人,没想到那人居然还真的知道。
“二赖子?不就是后面那条街上聚宝盆大酒楼那家的孩子么!”小超市老板撇撇嘴,“他那外号可真是没白叫,家里头开个酒楼那么有钱,到现在我们家店里头他赊的账的还没有给我还清过呢!”
“那我去哪儿能找到他呢?”夏青一听店老板居然认识,赶忙问。
小超市老板撇嘴笑了笑:“去县医院呗!在那里头躺着呢,一时半会儿你都不用担心他跑了!”
第五十二章 血液成分
“什么情况?”夏青赶忙问,“是得了什么重病了么?”
“什么重病啊!被车给撞了!这事儿县里头当时可出名了,不认识二赖子也知道有这么个事情。”
小超市老板估计也难得遇到了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便和夏青他们分享起了这个八卦:“二赖子也不知道是撞邪了还是怎么着,那天就栽栽歪歪的忽然跑到马路上,还来来回回的乱跑,旁边人喊他,让他别瞎胡闹,他也不理人。
后来也不知道他体力怎么那么好,跑来跑去,就跑到出县区的公路边上去了,那边车可就多了,一下子被一辆货车给撞了,那还是货车司机反应快,已经减速刹车了,不然估计现在命都没有。”
夏青一听这件事,心里面就隐约猜到了一些事情,虽然“二赖子”是在马路上乱跑被车撞了,李俊良是直勾勾的走去了水库落水溺亡,但是两个人那种“旁若无人”,怎么叫都不理,并且还对周围的环境缺乏足够的判断力。
结合之前李永辉老婆说过的话,夏青大体有了一个推测。
那么下一步就是去医院里面印证一下自己猜测正确与否了。
她向小超市老板询问了一下“二赖子”的真实姓名,得知此人名叫吴金,已经在县医院住了有一阵子了,之后便和纪渊一起直接赶去了县医院。
说来也巧,已经到了这样的一个时间,夏青在去县医院的路上还在担心,他们只能找到值班医生,怕对方对于吴金的具体情况缺乏足够的掌握,会导致这一趟又白跑了,所以早就做好了先确认吴金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然后明天一早再跑一趟去找主治医生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去到那边一打听,疗区的夜班医生恰好就是吴金的那个主治医生。
这也算是意外的惊喜了,夏青和纪渊找到那个医生,两名身份,说明来意,三个人在医生值班室里坐下来,听主治医生介绍吴金的情况。
“吴金现在的状况不算好,只能说比我们最初预期的好乐观一点。”主治医生说,“他因为车祸造成了很严重的颅脑损伤,能够保住一条命这都是我们最初没有敢想,只能碰碰运气的事,后来手术比较成功,命保住了,但是他整个人都出于一种植物人的状态里面,已经有半年多了。
这么说吧,超过半年还没有任何对周围环境的的反应,基本上就是永久性的脑功能障碍了,我不敢说他一定不会醒,只能说就算是醒,几率也小了很多,醒过来了也没有办法完全恢复到正常的状态下了。
因为考虑到吴金的身体状况,他的家属请过市里面甚至省里面的这方面的专家过来我们这边会诊,结论都差不多,能用的办法我们都尝试过了。”
“医生,我想知道吴金车祸入院之后,在对他进行救治的过程当中,你们有没有对他的血液成分进行检验?我们听说他当初撞车的情形有些奇怪。”夏青问。
“哦……我知道你们想打听的是什么了。”值班医生点点头,“吴金的血液成分确实化验了,不过不是我们做的,是县公安局,因为他出事之前有人看到他的行为举止有些不太正常,被车撞了之后,警察肯定是要介入的,那个货车司机的车里面有行车记录仪,所以录得清清楚楚,县公安局的法医就跟我们这边要了血样回去化验药物成分。”
“化验结果怎么样?医院这边了解么?”
“嗯,了解,化验结果是说吴金再出事之前服用了苯环x定。”值班医生说,“这个东西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了解,知不知道人服用了之后会怎么样?”“会造成急性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并且在不同个体的身上体现出来的反应是无法预测的,个体差异很大。”纪渊对那位医生点点头,“其中就包括了妄想、幻听、对时间和空间感的扭曲等等,甚至存在丧事痛觉的情况。”
“对,你说的很对,”医生没有想到纪渊对这些也有了解,略微显得有些惊讶,“比较严重的情况下还会造成脑出血和肌肉损伤等等情况。这么说吧,吴金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车祸占了一定因素,他服用了那种东西也有影响。”
这么一说,夏青和纪渊就对吴金的情况比较清楚了,他们询问了一下值班医生,得知吴金的母亲恰好在病房里面陪吴金说话,刺激唤醒,他们便到病房去找到吴金的母亲,征得同意之后,向她询问了一下吴金和李俊良的交集。
作为家人,看待自己的孩子似乎总会带着一些主观倾斜,吴金的母亲也不例外,在得知了夏青他们是来了解情况的警察之后,二话不说的就先把李俊良给咒了一遍,包括李俊良上下五代以内的全部男女亲属在内。
吴金母亲显然认为自己家儿子本性是非常纯良的,都因为误交了李俊良这样的损友才会被拖下水,走入歧途,导致了现在的一切。
对于吴金出事之前是否有服用过什么毒【hx】品的问题,吴金母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支支吾吾,也答不上来,按照她的说法,哪有孩子做那种坏事会让自己父母知道的呢。
但是吴金的母亲也提到了吴金出事的时间,实际上吴金出事的时间是略晚于李俊良的,并且出事地点也是在县城里面,并不是李家村,这让夏青感到有些困惑,对于他们所吸食的毒【hx】品从何而来也无法确定。
没有办法,夏青只好询问吴金的母亲,吴金、李俊良他们那一圈朋友是否还有什么其他的共同好友,吴金的母亲抹着眼泪说,在吴金刚一出事那会儿,她和吴金的父亲曾经试图联系平日里跟吴金还有李俊良玩在一起的那些人,问一问自己儿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大部分都联系不上了。
唯一能够联系上的那一个也只是打通了那么一次电话,然后手机就一直都出于关机状态当中了,因为在那一次打通电话的时候,那个吴金和李俊良共同的朋友还不知道吴金出了事,只是说他最近都不会回来县里,要到外面去打工一段时间,还说李俊良是自己要试“那种东西”的,所以后来出事也是他自己的问题,让吴金母亲转告吴金,一定不要出卖其他人,不然的话,搞不好李俊良那个有一些势利的村长老爹,搞不好会打击报复他们,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吴金父母也正是凭借着这样的一通电话,便更加坚定的自己关于儿子的一切都是因为李俊良造成的,李俊良才是一切悲剧的根源的这样一个观点。
对于这样的看法,夏青还是有一点疑惑的,假定李俊良和吴金真的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导致了意外,那么既然吴金出事的时候,他们原本交情不错的其他几个小青年都已经知道了李俊良的死讯,为什么他还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服用含有苯环x定成分的东西呢?
这个问题她没有拿来问吴金的母亲,很显然这不会是一个她能够回答出来的问题,所以夏青也不想多叨扰,道了谢之后就离开了病房,在和纪渊一起回招待所的路上,把心里面的疑问说给了纪渊听。
在和纪渊有了回来路上的那一番对话之后,夏青在和他相处的时候就已经放松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随地担心会不会引起纪渊的排斥了。
纪渊听完她的疑问,轻轻的摇了摇头:“你低估了瘾【hx】君子的冒险精神,他们当中只有极少数的人事先不知道那些东西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大部分人只不过是为了追求刺激,带着一种侥幸心理,自欺欺人罢了。
如果我的判断没有错,吴金应该是很想尝试那种东西会带给他的那种似幻似真的感觉,但是他的个性要相对谨慎一点,当然了,也只有一点而已。
没有在李家村尝试,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现在知情人不是跑掉了,就是死了或者重伤不醒,所以这个问题也就没有办法印证了。
选择在自己相对熟悉的环境下寻求刺激,可能会给吴金提供多一点的安全感,这是我的个人观点,只不过他没有料到那东西带来的影响有多大,根本就让人彻底失去了自控能力和理智,最后导致了眼下的这样一个结果。”
正如纪渊所说,吴金是什么时候服用了苯环x定的时候,没有人在场,所以除了已经变成了植物人的他本人之外,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而李俊良更是已经在李永辉的遮掩下,不明不白的就变成了一捧骨灰,这些事情已经很难找到办法去验证了。
眼下他们工作的重点仍然是李家村这边,所以不太可能浪费很多的时间和巨大的人力满世界去寻找那几个跑出去打工躲风头的小青年,从主观上来讲,夏青也赞同纪渊的那些推测。
“你先回去吧,”走到招待所附近的时候,夏青看了看手机,已经早就过了晚饭时间,她也不好意思耽误纪渊的用餐,“这个时间餐厅应该还卖饭,我等一下就回去,给局里法医打个电话,咨询一点事。”
第五十三章 油
纪渊点了点头,一个人走开了,夏青在一旁给张法医打了一个电话,聊了一会儿,把该询问的问题都咨询过了之后,才继续往招待所的方向走,才走了几步,她就看到纪渊站在不远处的路旁。
“法医怎么说?”不等她开口询问,纪渊先开了口。
“哦,我打电话回局里去咨询了一下张法医,”夏青也顾不上好奇为什么纪渊没有先回去了,“之前虽然咱们都怀疑从李俊良到李永福,这三起案子之间是有关联的,是一系列以投【hx】毒为手法的谋杀,但是又缺乏足够的证据去证明,尤其是李永福的死。
今天在对李俊良和吴金的事情进行走访调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些事情,忽然之间就产生了一个想法,假如李永福很显然是死于过敏,而能够让他产生过敏反应的是含有花生的东西,偏偏在他胃内容物当中又没有发现……”
“花生油。”纪渊在一旁说。
夏青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对呀,我就是猜到了这个,但是又不能确定,所以就咨询了一下张法医,如果李永福是吃了花生油,会怎么样。
张法医说一般来说,如果是精榨提纯的那种花生油,过敏反应的几率也会随之下降,粗榨的反倒几率大一些,并且反应可能也会更大,但是如果是口服了花生油进去,可能起反应的时间也会被缩短。
李永福出事的时候,是凌晨,睡梦当中,如果是晚饭的时候吃了,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反应,从胃内容物的消化情况来看,他也没有吃过宵夜。”
“所以你怀疑的是什么?”纪渊问。
“胶囊,”夏青说,“如果是花生油的话,最符合在胃内容物当中无法找到的这一特点,但是花生油的气味儿还是比较明显的,李永福是明知道自己有严重的过敏反应的,他的老婆孩子都可以证明,他在这方面一直是特别小心的,如果事先闻到了味道,不可能不起疑心的,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的喝下去呢。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当时吃下去的是那种可以封住油和气味,这样他完全可以当做是别的什么东西给吃下去了,就比如说营养品,鱼油之类的东西。”
“打电话联系一下李永福的儿子吧,让他问一下李永福的老婆。”
夏青点点头,又给李永福的儿子打了一通电话,向他询问了一下,李永福的儿子甚至没有需要找自己的母亲确认一下就做出了回答。
“是,我爸是有每天服用营养药的习惯,已经好几年了,他每天都要吃深海鱼油,说是对心血管好,每天晚上睡觉前会吃两粒。”李永福儿子回答说。
“他吃的深海鱼油是从哪里买的?谁给他买的?”
“我买的啊,是一个国外的牌子,咱们这边好像没有办法直接买到,都是我一直托我一个已经移民了的同学帮忙买的,从来没有换过牌子,我爸都吃了两年多了吧,一直都挺好的,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事啊!”李永福儿子以为夏青是怀疑李永福的死因和他日常服用的营养药有关,赶忙解释。
夏青一听说那鱼油吃了两年多,而且还是李永福儿子亲自给买回来的,立刻就明白问题不是出在源头上了,她在电话里询问了一下李永福的儿子,李永福服用的深海鱼油是否还保留着,能不能让他们拿走去化验一下剩下那些鱼油的成分,李永福儿子虽然有些一头雾水,但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说好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带他们过去取家里面的鱼油。
打完了这通电话,他们也已经走到了招待所门口,两个人直奔餐厅去,结果还是晚了一步,只好到外面找了个小超市,买了面包和牛奶什么的。
餐厅虽然已经停止供餐了,但还是可以进去坐一坐的,他们两个人拿着买好的食物,到餐厅里面坐下来,有一搭无一搭的吃着,很显然他们的心思都并没有真的放在吃晚餐这件事情上。
“如果李永福真的是死于含有花生油的胶囊,那这件事情就真的彻头彻尾是李家村里的‘内鬼’所为了!”夏青把吸管插进牛奶盒子里,“这三个人,其实仔细想一想,都是被人给‘投其所好’了。
李俊良曾经有过偷偷食用大【hx】麻的情况,如果换成是一般人,有人给他苯环x定成分的东西,告诉他这个吃下去以后会非常的high,估计也不一定敢尝试,但是对于李俊良来说,这可能就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情。
李永安也是一样的,他特别惜命,对于自己身上的小毛病也会非常的重视,李俊强说李永安绝对不会误食没有经过炮制的乌头,但是偏偏他被生乌头毒死的这件事,就会让人直觉的认为这是他自己为了治病不小心吃错了。
所以从这样的一个层面上来看,不管那个对他们下手的人是谁,对李永安和村里人的心理都抓得非常准确。
包括最后一个出事的李永福,如果咱们最后能够确认,是有人在他日常服用的深海鱼油里面做了手脚,掺入了装着花生油的软胶囊,那这个人在村子里面不但是村民,而且还是跟周围的人关系都比较熟悉融洽的,知道所有人的软肋、喜好、短处在哪里,还能够取得对方的信任。”
“你觉得对方策划这些事情,目的是什么?”纪渊问。
夏青摇摇头:“这一个环节我还暂时没有想通。最初我以为是为了复仇,但是后来我发现说不通,如果是李家村比较熟悉又能获取被害人信任的人作案的话,能够有立场进行复仇的人很显然是不符合这些的,李家村的人不仅排外,而且处于利益核心的那个小群体也真的是疑心病很重了。
所以我还是比较倾向于是为了利益,可是到底这个利益体现在哪个环节,我现在也还没有想清楚,你有什么看法么?”
“有,但是还缺乏足够的证据支持。”纪渊并没有有意保留什么,“你想一下李家村最近的一些动向,说不定能够发现一些东西,但是从目前来说,还只能算是主观猜测层面上的,所以我们也只能以观望为主,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需要稳住,不能急于求成。”
夏青点头,纪渊方才那么一点拨,她也确实想到了一些迹象,只不过就像纪渊说的那样,没有任何直接到证据可以去证明,只能说假如他们的怀疑都能够找到证据支持,那么这个背后的始作俑者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最重要的就是她方才提到的,利从何来,这个问题确实值得商榷。
两个人都累了一天,吃完了东西,也沟通过了彼此的看法,就各自回去休息,第二天一早夏青就接到了李永福儿子打过来的电话,说他已经过来了,准备带着夏青他们到村里面自己父母的家中去找李永福生前吃的深海鱼油。
夏青赶忙收拾妥当出了门,纪渊的摩托车已经不在那里了,很显然他又先走了一步,夏青也没想耽搁,开着罗威他们特意留给自己的车,载着李永福的儿子就赶回了李家村,到了那边停车走去李永福家的一路上,又遇到了不少带人看地的村民,那些人看起来行色匆匆,一副没心思去理会夏青他们的样子。
到了李永福家里面,李永福儿子在他父亲平日里存放保健药品的小抽屉里面找到了那瓶开封之后只吃完了差不多半瓶的鱼油,夏青小心翼翼的把那鱼油放在证物袋里面去,然后开车把李永福儿子送回去,又快马加鞭的赶回市里,把鱼油送去做检查和化验。
等她忙完了这些再联系纪渊的时候,得知纪渊正在李老拐家里面,别看村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考虑把土地转租承包给别人,自己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李老拐倒是很稳得住,已经有人上门来问他要不要把他的那点可怜的口粮田和旁边其他村民家的大田一起承包给出去的时候,他当场就表示了拒绝。
“别以为我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夏青去找纪渊的时候,李老拐很显然已经喝得有些醉醺醺的了,他眼神迷离,口齿也不大清楚的说,“这肯定都是李永辉家里那个老东西的鬼主意!先找人劝我把口粮田转给他,下一步怎么着?还想要把我家这个破屋子也一起给占了?
我……告诉你……呸!他休想!我李老拐窝囊了一辈子,现在到了这把岁数,我看开了!从现在开始,我不听他们那些人摆布了!我就要给他们添堵!我就要让他们不如意!我就要当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嗝”
他吼出最后一句话,顺便带出了一个酒嗝儿,然后身子晃了晃,又歪歪斜斜的栽倒在一旁破旧的铺盖上面,昏睡过去。
纪渊仍旧像他之前和李老拐打交道的时候一样,坐在他对面,不过他浑身上下没有沾染半点的酒气,很显然这一次喝闷酒的人就只有李老拐自己。
第五十四章 胶囊
“他……这是怎么了?”夏青确定李老拐已经沉沉的昏睡过去,听不到自己说话,这才开口去问纪渊,李老拐这一次的反应实在是有些激烈,和之前那种有些窝囊的形象反差很大,所以也让夏青感到特别诧异。
“他之前不知道李仁和王平他们两家的事。”纪渊面色看起来也显得略微沉重,“最近这两天村子里闹得凶,所以就听说了。”
夏青顿时就明白了李老拐情绪激动,以及想要豁出去跟谁大打一架似的那一种冲劲儿是怎么一回事了。
人的心理是非常微妙的,就好像是一个巨大的骗局落幕之后,所有受骗者都被骗得倾家荡产,家底无存,那么每个人都会愤恨都会恼火,但同时又会有一种莫名的自我安慰,觉得大家都是一样的损失惨重,谁也没有比谁聪明,自然也就不会让自己变成那个最大的笨蛋。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假如忽然之间传来消息,并不是所有人都被骗得两手空空,有那么一两个机灵的看破了骗局,保全了自己的全部身家,那么其他那些受骗上当的人心态可就一下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那种自我安慰维系出来的平静荡然无存。
其中的一部分人会恼恨自己的愚钝,埋怨自己没有能够也成为逃出骗局的聪明人,陷入自我怨恨当中,难以自拔;另外一部分则有可能把这种情绪转化成一种迁怒,认为那些避免了损失的“聪明人”打破了原本大家都同等的微妙平衡,甚至会觉得不公平,凭什么那一两个人就可以避免了遭受损失的结果。
现在看来,李老拐暂时处于第一种状态当中,至于有没有第二种的心思,单凭他这样醉醺醺的片言只语也未必能够判断得出来。
“除了后悔自己当初没有想到周全的办法之外,他没有什么别的念头吧?”夏青有些不太放心,这个节骨眼儿上很怕再有什么节外生枝。
“暂时应该不会。”纪渊摇摇头,“现在他斗志还挺强的,认定了所有这些是都还是李永辉他们那些人的阴谋,所以打算跟李永辉杠到底,坚决不离开李家村,也不把手里面的地租给自己村的村民以外的外人。”
“这倒也算是一件好事了吧,”夏青听了之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李永辉看样子也并不是很喜欢村里很多人最近把土地转租给外人的这种行为,所以李老拐这么单方面的去和李永辉杠,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李永辉不会真的因为什么事情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为难他。”
“李永辉也未必有那么多的闲心去理会区区一个李老拐。”纪渊摇摇头,“我今天过来,觉得村子里面的紧张气氛更重了,很多人都心神不宁的样子。”
夏青其实也注意到了,她赶过来的一路上,隐约听到了一些村民之间的对话,和前几天很多人是在纠结到底要离开还是留下不同,眼下村民们之间的话题好像又变得有些不太一样了。
“听说李永辉和他那几个亲戚之间的争执还对村子里面的其他人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夏青一边示意纪渊跟自己往外走,一边对他说,“之前是村民犹豫要不要把土地转租给别人耕种,价码要怎么定才比较合理,经过李永辉亲戚的那一场大吵大闹,据说之前有一些口头上谈妥了,但是还没有走合同的人就反悔了,不想租村民的地了,怕做事村长的李永辉如果不同意这些事情,之后会给外人下绊子,倒是反倒不好办。”
“所以现在的形势是什么样的?”纪渊问。
“之前是别处想要承包土地的人想方设法的想要说服李家村的村民转让土地使用权,现在完全反过来了,是原本想要来承包土地的人打了退堂鼓,李家村的一些村民反而因为急着想要逃离是非之地,主动把价钱往下降呢。”
纪渊皱了皱眉:“你知不知道现在这种态度的人占了多少?”
“原本是不到一半,现在应该差不多想走和想留的五五开了。”夏青回答,“之前李永辉和他的那些比较核心的亲友那一番大吵大闹之后,好像也影响了不少人,毕竟原本李永辉在村子里还算是有一定的威信,这种威信除了他父亲早年利用‘狐仙’的说法来进行精神控制以外,也有他那个小团体人多势众的因素。
现在他自己小团伙内部先土崩瓦解了,唯一能够起作用的就只剩下了过去宣扬‘狐仙’的时候留下来的迷信的影响,只不过这一次这种影响起了反作用,可能不是李永辉他们一直以来需要的那种效果。”
两个人正说着话,夏青手机响了起来,打电话过来的人是公安局的张法医,夏青一看是他的号码,赶忙示意了纪渊一下就把手机接听起来。
张法医在电话里面告诉夏青,他们在检查了李永福生前服用的那些深海鱼油软胶囊之后,果然发现了一些问题,他们首先是发现瓶子里面剩下的那些软胶囊并不都一模一样,其中有那么五六粒和其他的在质感和形状上都有着不太引人注意的细微差别,经过进一步的检查化验,那几粒有着细微差别的软胶囊里面果然不是什么深海鱼油,而是李永福最致命的花生油。
在对那些软胶囊当中的花生油进行了进一步的分析之后,张法医他们得出结论,这软胶囊里面的花生油并不是市里面比较常见的那种超市里面的精榨桶装商品花生油,而是用土办法榨出来的那种小作坊花生油,这也就意味着这花生油当中的杂质还是比较多的,因为处理工序没有那么细致,使得其中的过敏成分也并没有被消除掉。
包括那几粒软胶囊,也一样做工略显粗糙,无论是形状还是封口的技术,都和原本瓶子里面的深海鱼油有着一定的差距,仔细留意不难辨别出来。
只不过那么一大罐的软胶囊,乍看起来都是鼓鼓的椭圆形,黄澄澄的,瓶子又是深色透明度比较低的那种类型,李永福已经服用了很久,习以为常,恐怕很难做到每次服用的时候,都仔细的去观察自己从瓶子里面倒出来的软胶囊到底形状、质感对不对。
尤其夏青之前也和李永福的儿子还有老婆都确认过了,李永福因为觉得一次一粒,一天两三次的吃法实在是有些繁琐,所以他一般都是晚上临睡前一口气把一天的量都吃下去,觉得这样做比较方便。
这样一来,李永福的死因似乎就变得清晰明白起来有人利用了他每天服用深海鱼油等保健品,并且还有非常严重的花生过敏这一特点,自己加工了一些花生油胶囊,偷偷混放在李永福平日里服用的深海鱼油瓶子里,最终达到了让李永福因为过敏而死亡的这样一个结果。
“所以李永福的死,其实并不是凶手真的顶风作案,而且恰好赶在那里了,这个凶手对李永福的死采取的是一种很随机的态度,就好像是以前那种西部牛仔电影里面,两个人决斗会转左轮枪一样,扣动扳机的一瞬间,可能是一线生机,也可能是一条死路。”
夏青把张法医他们那边的结论告诉纪渊,接着发出了感慨:“也不知道这个幕后真凶到底是追求一种戏剧化的效果,还是说李永福当时那种随时随地会有生命危险,但是自己却毫无知觉的状态让凶手感到很刺激很开心。
我现在考虑要不要找这附近的小油坊,把能榨花生油的小油坊都问一下吧,最近有没有李家村的人购买过花生油,有的话,大概也能打听一下是谁。”
“没那个必要。”纪渊并不同意夏青的这个打算,“装那么几个软胶囊,会需要多少花生油?凶手根本没有必要大张旗鼓的跑去买一些回家里,除非对方家里面一直以来都有吃花生油的习惯,如果有这样的因为习惯,不管是不是欧购买过的记录,你又能借此认定什么呢?”
夏青蹙眉,纪渊说的对,如果对方蠢到了为了几粒软胶囊的用量就去大张旗鼓的买很多花生油回去,李家村也不会先后发生三起命案了。
“所以说,与其在花生油上面浪费时间和精力,倒不如考虑打听一下哪里有代加工软胶囊的地方。”纪渊接着把方才没有说完整的话补充好。
夏青赶忙表示赞同,那种软胶囊并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个人家庭小作坊就能够制作的,并且如果有那种代加工点,也绝对不可能只帮忙制作那么十粒八粒,那么如果有人大量制作了花生油软胶囊,这也绝对会是件令人印象深刻的事。
“我这就跟董大队汇报一下这件事!咱们w市范围内能够做软胶囊代加工的地方,一个也不能漏掉!这绝对会是一个突破口!”她有些激动的说,赶忙到一旁给董伟峰打电话。
等夏青和董伟峰联系过了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本打算和纪渊各自返回县里面去,还没等他们走到停车的地方,远远的就听见了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没多久就能够看到那红蓝色的警灯闪烁了。
夏青油然而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节骨眼儿上,救护车呼啸而来,直奔李家村,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么?
第五十五章 失败的自杀
“咱们过去看看吧,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夏青觉得自己的眼皮一个劲儿的跳,那种不踏实的感觉随着救护车警笛声的靠近也越来越严重。
纪渊点点头,两个人回头往村子里走,李家村能够走车的主路可以说就那么一条,所以就算救护车的速度比他们两个人步行的要快很多,他们也还是可以确定救护车最后停下来的方位就在通向王平家的那条小路旁边。
纪渊和夏青走到路边的时候,救护车停在那里,已经有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小心翼翼的朝这边走过来了,担架车上躺着一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的样子,甚至好像神智也不是那么清醒的,担架车旁边还跟着齐天华。
夏青赶忙迎上去,靠近担架车的时候,便看清楚了那上面躺着的果然就是她方才心里面暗暗猜测的人郑玉泽。
“这是怎么了?”她看了一眼明显有些神志不清,并且脸色也灰白的郑玉泽,小声的询问跟在一旁的齐天华。
“试图自杀,”齐天华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郑玉泽的身份和经历他自然是已经很清楚的了,所以才会感到格外心情复杂,“没有成功,他估计之前就不知道怎么搞到了不少的安眠【hx】药,一口气都给吞了。
幸亏他爸妈发现的及时,刚好我就在附近,所以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顺便帮他催吐了一下,基本上当场吐出来一大半。
刚才医生说应该问题不大,毕竟现在安眠【hx】药是没有致死量的,到医院里面去洗个胃,再输个液,应该就没有太大的问题了。”
怎么会突然之间就选择了要寻短见呢?夏青觉得郑玉泽虽然之前的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也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来进行调节,但是从之前沟通的内容来看,他似乎也因为亲生父母某种程度上的身不由己而暂时放下了轻生的念头。
就隔了这么短的时间,到底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呢?
“你有和王平夫妇沟通过么?”夏青估计齐天华方才处理郑玉泽自杀的事情,应该没有机会和时间去和王平夫妇询问详细的情况。
齐天华摇摇头:“还没有腾出空来详细的跟他们询问别的,郑玉泽这么突然一吃了药,王平和他老婆刚才也是慌张得不行,等我先给郑玉泽催吐了之后,刚稳定下来一点点,救护车就到了。
方才我也就是在问郑玉泽是什么时候吃了什么药的功夫,听王平说了几句,他能这么快就发现郑玉泽吃药自杀,就是因为早些时候郑玉泽的状态就有些不大对劲儿,说是郑玉泽觉得头疼的很厉害,情绪有些烦躁,就好像喘不过气来一样,我猜应该是村子啊呼吸急促的情况。”
夏青听齐天华介绍着大概的情况,心里面仍旧感到有些犯嘀咕,她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只是出于一种直觉,或者说是一般逻辑,觉得郑玉泽先前的那些反应和表现,似乎并不符合一个悄悄寻短见的人该有的举动。
“那是我跟着去医院,还是我去跟王平他们聊聊?”她问齐天华。
齐天华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夏青身后的纪渊:“你去医院那边吧,这边交给我。郑玉泽这么一折腾,原本他没走,藏在这里的事儿就瞒不住了。”
夏青明白齐天华的意思,当初做了一出戏,然后把郑玉泽藏在王平家里面的,是夏青他们,现在事情真相暴【hx】露出来,在这个李家村上下人心惶惶的节骨眼儿上,谁也不确定村民会不会有什么不理智的情绪,这种时候王平家这边需要留人,但是留下夏青和纪渊就未必是一个好主意了。
“好,那你也注意安全,不要跟他们有什么冲突,实在不行就尽快把王平他们两口子给转移走,离开李家村。”夏青也不大放心这边的情况,“真要是闹起来,咱们的人数绝对不占优势,现在李永辉在村子里面的威信也是大打折扣,想要指望他帮忙稳住村里面的这些人恐怕也不大容易了。”
齐天华点点头,对夏青笑笑:“放心吧,我比罗威有谱儿!”
这话倒是不假,齐天华和罗威比起来,那绝对属于周全的稳定派了。
这么一想,夏青也就没有再多嗦什么,和齐天华打了个招呼,转身示意了一下纪渊,两个人就重新返回去,夏青同救护车上面来的医护人员沟通了一下,得知他们是被就近调配过来的县医院急救中心的人,这才跑去开车,直奔县里面的急救中心,顺便给张法医打了一通电话,咨询了一些事情,她觉得既然自己不是专业人士,那么咨询专业人士是最妥当的做法。
张法医听了她的怀疑和担心之后,告诉夏青在郑玉泽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尽快采集血液样本,送到法医实验室那边去进行化验,看看郑玉泽的血液当中都有哪些药物的残留,这其中是不是能够找到什么端倪。
齐天华的催吐还是非常及时的,到了医院里面,在进行了一番洗胃之后,郑玉泽的情况就基本稳定下来了,只是人昏昏沉沉的,不怎么清醒。
和他本人沟通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意义,于是夏青在和医生进行了说明之后,趁着还没有对郑玉泽进行输液之前,请护士帮忙对郑玉泽的血液进行采样,并以最快的速度送回了法医实验室。
折腾了许久之后,县医院里面的郑玉泽输液之后就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生命体征稳定,与此同时,夏青也等来了郑玉泽血液药物成分的检验结果。
“郑玉泽血液样本当中,我们发现有残留的利【hx】他林成分。”张法医在检验报告出来后,把结果和夏青进行了沟通,“除此之外,还有百【hx】忧解。”
“百【hx】忧解”这个名字夏青听着并不觉得陌生,这种用于治疗抑郁症的药物名称可以说是所有人都相当熟悉的,即便根本不知道它具体的成分,光是听这个名字也能够让人立刻知道其用途是什么。
夏青听到郑玉泽的血液成分当中存在残留的百【hx】忧解并没有什么感到惊讶的,在此之前她和郑玉泽沟通过他的精神状态和用药情况。
“张法医,利【hx】他林是一种什么类型的药呢?”她问道。
“用来治疗儿童多动症,”张法医回答说,“只不过这个东西比较特别,对于有多动症的儿童来说,可以让他们更容易集中注意力,用在普通的成年人身上,反而会让人感到兴奋。
当然了,这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郑玉泽之前还有服用过其他抗抑郁的药物,两种不同的抗抑郁药剂组合在一起,可能造成的效果是‘负负得正’。”“你的意思是……同时服用两种抗抑郁药剂,不但不会增强抗抑郁的效果,反而还会让人的抑郁加重?”对于夏青来说这倒是个全新的认知,让她有些惊讶。
“对,只不过造成的影响具体体现在什么方面,这个因为个人体质不同,可能产生的反应也是不同的,有的人可能会反而变得多动,有的人会出现被害妄想的征兆,还有的可能变得对周围的人具有很强烈的攻击性。”
“自杀倾向呢?会有么?”夏青立刻就联想到了这件事。
张法医点头,并且笑了笑:“对,我想说的也就是这一点,我们不能确定郑玉泽突然之间选择自杀到底是自己主观上的意愿,还是药物影响下的决定。结合之前李家村的那几桩命案,我们建议你们那边也再对郑玉泽服用的这两种药物的来源做一下调查,看看那一种可能性占得比例比较大。”
夏青也是这样打算的,带着检查结果返回县里面之前,她和齐天华通了一个电话,得知李家村那边并没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反应,其他村民也没有人去找王平夫妇的麻烦,那些人似乎都在烦恼自己的事情,对于郑玉泽因为自杀而被从王平家中带走送医救治这件事,惊讶归惊讶,却没有人打算闹出什么事来。
等夏青重新返回到县医院,郑玉泽还在昏睡当中,医生说这里面有一部分因素是他服下的药物被吸收了一点,还有另外一部分原因估计也是因为郑玉泽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和焦虑的状态下,身体极度疲惫,所以在药力的作用下,就陷入了昏睡当中。
如果他能够在这样的昏睡当中得到休整,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可以有比较好的精神面貌接受调查询问,那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虽然不确定事情会不会这样乐观的去发展,夏青也没有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做过太多无谓的担忧,毕竟郑玉泽现在生命体征非常稳定,醒过来之后其他方面会是什么样子,现在谁也说不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夏青在医院里面只遇到了在那边守着郑玉泽的其他同事,没有看到纪渊,询问一下,留下来的同事也不知道纪渊去了哪里,毕竟在和其他人打交道的时候,纪渊仍旧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大家都知道他是个独行侠,董伟峰向来对他的工作态度比较宽容,所以也没有人愿意冒着触霉头的风险去打听。
本来夏青打算打电话问一问纪渊在哪里,转念一想,他也不是那种乱跑或者会开小差的人,两个人可以回头再交流各自的收获,眼下各忙各的也不错。
于是她就去找了县医院的领导,想要询问一下利【hx】他林的来路。
第五十六章 反常
【因为家里小朋友这两天不舒服,小莫也是晕头转向的,忘了提前通知上架日期了,现在只好。。。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吧!】
本以为能够从县医院这边打听到一些关于利【hx】他林的来源,没想到夏青在几番询问之后,得到的答复居然是否定的,别说是县医院并没有这种药物,就连县城里面的各大药房也都没有贩卖这种药品的资质。
“这种药平时我们都没有储备,也没有用过。”医院方面的人是这样答复夏青的,“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县里头的各方面发展在咱们市都不算是特别出类拔萃的,距离市区又不算特别远,一般来说县里头的人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就直接去市里头到上级医院检查了。
我们县医院的医疗水平比较有限,就是一个二级乙等医院,平时接诊的患者也没有多到那种程度,所以就把资源都尽量用在比较主要的科室上面了,根本就没有开设精神科,没有精神科的医生,也用不上这一类的药品。
说起来,虽然说我们没有开设精神科,也没有这种药,但是这一类的药物那可是红头处方药啊,管理非常严,一般人想要搞到可不太容易,外面的药店就更不可能随随便便进得到了。”
这样的答复可就让夏青有些纳闷了。
既然是连县医院都没有资格给开的红头处方药,县里面的药店也进不到,那被郑玉泽服下去的利【hx】他林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郑玉泽之前有在w市是看过精神科的医生的,并且还按照医生的医嘱,非常系统的服用着抗抑郁的药物,这一点夏青很清楚,只不过连张法医都很清楚的不能同时混用两种不同的抗抑郁类的药品的这种事情,作为专业的精神科医生,这种事对方不可能不清楚,所以从根本上是精神科医生给郑玉泽开了两种药的这种可能性就几乎为零了。
百【hx】忧解和利【hx】他林这两种药物虽然都算是精神抑制类的,但是郑玉泽已经成年,也并没有多动症,当初医生让他服用前一种就非常符合一般的治疗手段,而服用后一种自然就是比较不符合常理和一般逻辑的。
如果说,有人故意想要利用两种精神抑制剂相互作用的效果来对郑玉泽下手,并且这人和李家村前面的三桩命案也有关联,那就必然是村内人士。
然而,不仅能够通过某种途径搞到需要红头处方才能开出来的利【hx】他林,还知道精神抑制剂之间会产生出“负负得正”的效果,这看起来又不像是一个李家村的普通村民能力和认知范围内的事情。
当然了,这里面还有以后总可能性,就是郑玉泽的这一次自杀未遂与之前的三桩命案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联,属于一次巧合的发生在当下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上的独立事件,那也一样存在这有些过分的巧合。
既然李家村的村民很难搞清楚这两种不同的药物分别都是针对什么病症的,混用又会出现什么样的不良反应,更别说是找到什么旁门左道的途径去搞到红头处方的药物了,为什么偏偏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郑玉泽在李家村里出了事?他到李家村的时间并算很长,以他之前的生活轨迹来看,除了是李家村当初侥幸捡了一条命的“不祥之子”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被人如此算计的。
既然郑玉泽的事情独立于李家村其他几桩命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并且缺乏足够的逻辑支撑,夏青主观上也就更倾向于他的事情与其他三个人的死存在着某种潜在的关联。
只不过以眼下能够获取到的信息,说这件事和前面的三起命案有关联,又似乎有些说不通,好歹前面的三个人,都直接或者间接的能够算作当年李家村那些荒唐事的参与者、受益者,他们的死还可以被视为对当年事情的一种复仇。
那郑玉泽呢?一个当年险险捡了一条命的可怜的孩子,从小就不得不远离亲生父母,远离自己的家乡和亲人,在收养家庭当中也因为这种特别的身世而遭受到了许多的非议和虐待,可以说是非常坎坷了。
不管怎么看,郑玉泽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被害者,一个因此而陷入不幸的人,如果他因为这些不公和痛苦经历而变成了这一系列事件背后的加害者,倒还说得过去,和其他三个人一起作为被害者,就实在是有些说不通了,既不符合一般逻辑,也不符合犯罪规律。
夏青想不通,越想就越觉得到处都是死胡同,一团乱麻似的,眉头恨不得拧成一个疙瘩,满脑子都是疑惑。
郑玉泽还没有醒过来,夏青没有办法直接去询问他,只能打电话又问了问齐天华,让齐天华向王平夫妇求证,关于郑玉泽服药的情况,看看他们和郑玉泽每天朝夕相处,是不是会有一些比较深的了解。
齐天华询问之后,得到的答案就比较让人感到失望了。
王平夫妇就像之前夏青印象中的一样,对于精神健康方面的东西并不是特别的关注,他们只知道郑玉泽日常确实有在服用药物,但是得知并不是身体上面出现了什么问题之后,对于郑玉泽服用的是什么药,具体的医嘱是什么样的,两个人连问都没有想过要去问一问。
在王平夫妇的认知当中,精神问题就是那种见人就打,说哭就哭,说小就小的精神病,他们觉得郑玉泽的抑郁症既然不是所谓的疯子,看起来除了不太开心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那就不是什么大事情。
这样一来,除非郑玉泽醒过来,并且精神状态也稳定到可以接受询问的地步,否则暂时就没有办法在这个问题上得到什么解答了。
然而郑玉泽这一昏睡就昏睡了很久,夏青也和同事一起守在医院里,怕郑玉泽醒来之后万一又闹出什么岔子,一直到很晚了,郑玉泽也只是有一阵比较短暂的转醒,神智也还是不太清楚,本来夏青他们是充满了希望的,不过还郑玉泽就那么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了几下子,并没有彻底清醒过来的表现,之后就又重新陷入了昏迷当中。
到了夜静的时候,郑玉泽还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考虑到他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性,夏青留下来守着会有诸多不便,于是队里面的男同事就让她回去,自己留在医院里面,有什么情况会第一时间和夏青就取得联系的。
夏青这才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离开了县医院,在回去招待所的路上遇到了纪渊,看样子他应该也是刚刚忙完,不过比夏青结束的可能略早一点,至少两个人遇到的时候,纪渊的那辆摩托车并没有在他的身边,而是稳稳当当的停在招待所的院子里面的。
“你之前去忙什么了?”夏青和他打了个招呼,先大概的告知了自己先前的所有收获,然后才询问起纪渊来。
“我去李家村周围的其他几个村子转了转,摸摸底。”纪渊回答说,他在和夏青沟通的时候,态度算是难得的平和,“之后又回了一趟李家村,李老拐醒酒了,我和他聊一聊李家村最近的氛围。”
“听说那些村民没有因为郑玉泽的事情去找王平夫妇的麻烦,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最近李家村实在是事情太多,他们也顾不上闹这些事了,还是说李永辉这个村长到底还有些威信的,能够镇得住那些人。”夏青叹了一口气。
纪渊摇摇头:“恐怕都不是。”
“哦?怎么没讲?”
“李永辉和他家里面的那几家亲戚还没有闹完,他的亲戚已经决定要把自己名下的地低价转租给别人了,而且不止是他们几家人,村里还有别人家也是这样的打算,李永辉一家接受不了这样的一个事态发展,还在努力做工作,就连他父亲今天也出山去说服别人,只是效果似乎不怎么好。
村里没有人去找王平家的麻烦,是因为他们现在普遍认为郑玉泽会在王平家里藏得好好的,忽然就闹自杀,也是因为李家村的诅咒已经开始实现了,郑玉泽是下一个被应验了诅咒的人。”
夏青听他这么说,有些不解:“可是,按照李永辉他们那一群人当初的解释,郑玉泽不应该就是所谓的‘不祥的孩子’么?‘不祥的孩子’不是应该给别人带来灾难的么?为什么自己反倒会变成了诅咒的受害者呢?这听起来就不合理吧?”
纪渊摇头:“按照他们的说法,郑玉泽的确是不祥的孩子,只不过这种不祥属于无差别攻击,他带来不祥,狐仙就把灾难也降临到他本人的头上。
经过最近的一些事情,李家村里面现在很多人都认为,同样是当初活下来的‘不祥之子’,李仁家里被送走的那个孩子,一直都生活在远离李家村的地方,所以就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
郑玉泽原本也是没有什么事的,结果一回到李家村这片土地上,就连这么一个本来应该是给别人带来灾祸的‘不祥之人’都会突然之间选择自杀,这就说明那个诅咒是真的存在的,不仅存在,而且还就在李家村的这一片地上,生活在这里就会受到影响,由轻到重,到最后就会连命都一起给丢掉了。”
“所以说,才会有那么多人开始害怕了,想要从李家村逃走?”夏青明白了,李家村人的口粮田毕竟是带不走的,留下来害怕被“诅咒”所害,走了又不能把田地白白扔下来,所以村里人就都动了把口粮田承包出去的心思,这样一来既不用担心完全失去了收入来源,还可以有多远就躲开多远,去外面避祸。
但这里面又有一个细节让她有些不解:“为什么要底价租给外来的人呢?我记得最初咱们因为李永安的事情介入进来的时候,村子里还有人转租出去的价格挺不错的,包括李俊平家也算是抓住了好价格的小尾巴。
之前我也打听过,李家村在这个县里面虽然其他方面的资源都普普通通,没有什么优势,但是因为交通比较方便,地势也不错,农业地位还是不错的,土地条件比较好,不至于需要压低价格才能够租得出去吧?”
“按照正常情况,的确不需要压低价格,但是现在李家村已经有半数原本坚决不肯转租土地的村民动了这样的心思,并且他们手上的口粮田亩数也比较大,如果不肯压低价钱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成功的逃离被诅咒的李家村。”
纪渊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夏青的脸上,看着她的反应。
夏青的眉头从舒展渐渐皱了起来,之后又重新舒展开。
“我在最初的时候,是怀疑这件事的背后主使是为了当年不祥的孩子那些惨剧进行复仇的,毕竟当初的那些事情早就已经尘埃落定了二十多年,李家村也算是进入了一个稳定期,为什么偏偏最近忽然就爆出来了关于诅咒的问题,并且接二连三的开始有人出事,就连村长家里也不例外,仔细想一下,那几个出事的人,也都算是当初小团体当中比较核心的人物了吧!
现在想一想,可能还真不是这么一回事,真的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回来复仇的话,巴不得谁都不要想起来关于当年的诅咒和不祥之子的那些事呢。”
夏青略微停顿了一下:“你不是说去周围的村镇摸底了么?那你去摸底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呢?别的村也有转租口粮田的么?价格是什么样子的呢?”
“其他村的地势不如李家村,有很多山地和洼地,只有李家村不仅地势比较平坦,并且平坦的土地也比较集中,面积比较大,很适合开展机械化的大面积种植,只不过前些年这里一直是个啃不下来的硬骨头,所以属于有价无市。
其他村没有什么阻力,也没有土地方面的优势,单纯从承包价格上来说,是不如李家村的。
但是最近李家村这边的形势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村民争先恐后的想要先把自己的地承包出去好离开本村,都说物以稀为贵,这么一来,李家村的行市反倒不如邻村那些地方了。”
第五十七章 项庄舞剑
“都想抢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股脑的包给别人,搞不好成了供大于求,想要有个好价钱还真的是不容易。”夏青听了之后,有些理解了李家村这边的价格被压低的原因,但是又觉得有些想不通,“可是没道理只有李家村这边价格被压低,周围的其他村镇就没有这种问题呀?要是行市受了影响,不也应该是一样么?”
“因为其他村镇的人并没有必须把地承包给别人的需求。”纪渊说出了根源,“另外,李家村在承包土地这件事情上面,口碑并不怎么好。”
“这话怎么讲?是因为之前有人在李家村因为这些事碰过壁?”
“说碰壁也不确切,此一时彼一时,”纪渊答道,“当初的供需关系和现在刚好是反过来的,李家村的各方面综合条件都比较适合,所以不缺想要过来大面积承包土地的人,据说当年以李永辉为代表的那个小团体,集体狮子大开口,开出了当时绝对不符合当初行市的高价,直接把人给吓跑了。”
“这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了……”
夏青本来只是听了纪渊的说法之后,有一些感慨,结果话才出口,她脑子里面就忽然闪现出了一个猜测。
她向来不是一个在工作中喜欢对身边人有所保留的性格,对于自己的判断力也还算是比较有信心的,所以既然说是灵光一闪也好,算是受到了触动也罢,既然想到了,她就想要和身边的人探讨求证一下。
毕竟单一的一个人,想法难免会受到主管干扰,未必能够周全,尽快确定自己推测的成立几率,有道理就付诸实施,进一步调查印证,如果不够周全也可以尽早排除掉一种假设,免得浪费时间,牵扯精力。
“之前从李俊良一直到李永福,不对,现在搞不好得把郑玉泽也给算进去了,这一连串的案件乍看起来怎么都和当年的事情有关联,但是实际上呢,很有可能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她对纪渊说:“看起来是在针对当初村子里关于处理不祥之子的那些个核心人物,偏偏很多细节的处理上又不合逻辑,实际上这一系列事情里面,真正能够获利的另有其人。
作案者一方面需要对李俊良、李永安他们那些要足够熟悉,能够对这几个人的性格特点、生活习惯了如指掌,能找到机会在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出售,同时还要具备一定的知识,比如说生食乌头可能会导致中毒,再比如两种不同的精神【hx】抑制剂混用可能会导致人产生自杀倾向等等,更重要的是,还要有门路可以搞到不大容易搞到的红头处方的药品……”
“你说的没错,但是原本关于复仇的想法也未必全盘推翻。”纪渊没有对夏青的这种判断感到任何一丝惊讶,完全是意料之中的,“有一个词叫做‘急功近利’,单纯的利益驱使,的确会让人做出一些可怕的事情来,但是除了需要一环扣一环的经济诈骗类犯罪之外,其他受到利益诱惑的人,难免容易心急。”
他这么一说,夏青也是瞬间就明白过来:“不管这人是谁,所有这一切肯定不会是一个人就能够摆平的,所以找到背后给凶手提供支援,甚至出谋划策的人,这肯定是咱们接下来工作的重中之重了!”
“休息吧,今天不早了。”纪渊没打算继续花时间去探讨那些,此时两个人已经站在了招待所门口,“明天早上再按照已经考虑好的去调查吧。”
说完,他就一个人先进去了,头也没回。
夏青有些无奈,纪渊对自己的态度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但有些时候还是会给人一种忽然冷淡的别扭感。
对于一个仍然心结未消的人来说,倒也不好过分苛责了。
并且托他的福,夏青一路上和纪渊聊着关于案子的事情,注意力比较集中,一路上外面黑乎乎的环境,她是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累了一天,原本夏青以为自己会头一挨着枕头就立刻睡着呢,没想到实际情况是她躺下之后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睡着,满脑子都是李家村的事。
那个藏在背后兴风作浪、煽风点火的人,一定不会是李家村里面混得非常好的人,毕竟李家村里面混得风生水起的人,一般来说都是属于小团体当中也同样比较有地位,这样的一个人,已经处在李家村稳固利益链的顶端,没有必要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做任何的改变。
同样的,这个人也不会是在李家村里面备受排挤,非常不得势的那种。
原因很简单,想要在对李俊良、李永福等人下手,除了“天时”、“地利”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人和”这一项,否则一来不能够对三名被害人都有足够充分的了解,二来也未必能够找到下手的机会。
作为李家村利益链条两端的人,顶端不具备作案动机,低端又不具备作案条件,唯有夹在中间的人,似乎就是万事俱备的一种状态了因为从来没有被欺负的太惨,所以跟李永安、李永福他们的关系也不紧张,不足以让人提起防备,得手的几率要大上很多。
另外一方面处于这个利益链条中段的人,是否会因为一直以来的那种稳定的状态而感到满意,这可就取决于每个人内心对于物质的渴望有多么强烈了。
人心往往的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满足的东西,再怎么让人手舞足蹈、欣喜雀跃的收获,也只能让这种兴奋和喜悦持续一小段时间,然后人们的期望就会开始提高,又会变得不满足起来。
对于现状的不满,只有少数人会选择在自身上找原因,努力去试图改善自己的现状,而大多数人往往会主动或者被动的去迁怒别人,认为自己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或者是另外的人。
道理是很清楚的摆在那里的,但是这些个所谓“中段儿”,人数众多,现在接二连三的出了几次事情,也都表现得人心惶惶,决意要走的,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走的……想要从他们这些人当中推测出背后真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如果是李家村当年遭受到各种打击的那些个人家的人选择这么做,或许还可以认定为复仇。
如果换成是利益链条当中的“中段”来充当幕后真凶,那么最有可能的理由就是对于目前的既得利益不满意,想要借此给李家村来一次“大洗牌”。
夏青翻来覆去的思考了很久,直到大脑疲惫了才昏昏沉沉入睡,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面装着这些事,凌晨三点多,外面的天色才有一些微微放亮,她就又醒了过来,并且无比清醒,再怎么都无法入睡之后,索性就起了身,换上衣服出去跑跑步,晨练一番。
换好了衣服,夏青从房间走出去,到院子里的时候愣了一下,脚底下也放慢了速度时间还这么早,纪渊就已经起来了,现在人正在空无一人的招待所院子一侧坐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别处,正在出神。
听到有脚步声,纪渊回过神来,抬头朝夏青这边看了看。
既然都已经发现了自己,夏青就不担心会打扰到对方了,于是便大大方方的过去打个招呼:“你起得这么早啊?不会是一直都没有睡吧?”
纪渊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一向一旁:“睡不着。”
夏青一愣,她原本后半句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还真是这样:“那你就一直在外面这么一个人想事情?是案子方面的还是……?”
“和案子没关系,和你也没有关系。”纪渊很显然是不想多谈自己的事。
夏青见状,也识趣的没有刨根问底,既然纪渊想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她也不想去给人家添堵,索性点点头,按照自己的原计划,出去跑步了。
等她跑上一圈回来的时候,纪渊已经不在院子里了,只有其他早起的同事在院子里面做着简单的晨练,其他人似乎并不知道纪渊之前一直在外面的事,夏青便也没有提,和大伙儿打了个招呼,进去洗脸换衣服,一直到在餐厅里简单的吃过了早餐之后,她才有见到纪渊。
“你今天什么打算?”纪渊见到夏青,开口问,那副架势就好像两个人这是今天的第一次碰面。
夏青也没打算戳破什么,就顺着他的询问回答说:“我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我觉得既然‘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咱们就顺着这一个‘利’字去摸,一定能够找到线索的!先后对李俊良、李永安和李永福,甚至包括郑玉泽下手的或许是一个人,一个村里人,但是这个人一定不是一个人策划所有的事情,这人充当了‘里应’,咱们不方便直接挖出来,那就从‘外合’着手。你觉得呢?”
纪渊听着夏青说自己的工作打算,对于她的结论和策略似乎都还是比较满意的,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只在她说完之后撂下了一句话。
“分开走太麻烦,摩托车我不骑了,车你来负责开。”
夏青开车的技术还是不错的,以往在工作当中,也经常会和其他同事替换着来充当司机,所以她当然不介意开车,也不介意自己的车上多一个同伴,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一种稀松平常的事情。
可是对于纪渊呢?一个对自己的重型摩托很喜欢也很爱护的人,一个因为ptsd而不愿与他人多打交道,更喜欢独往独来的人……
“好啊,那就走吧!”夏青嘴上应得爽快,多余的话什么也没有说,心里面对于纪渊态度上的转变和松动并不是没有好奇的,只不过很多事情都是欲速则不达,他肯逐渐放下对外界和其他人的排斥,逐渐解除那种自我隔离的状态就是好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心路历程,以后再慢慢探索就好了。
纪渊的摩托车被他留在了招待所的楼侧面,两个人上了夏青的那辆车,一路疾驰来到了李家村。
李家村的气氛每一天都在发生着改变,从最初的宁静而排外,逐渐变成了一种人心惶惶,之后是急于逃离的迫切,现在又有一种怕走不掉的惶恐和焦急。
才一大早上就已经有很多人在外面走来走去,相互串门,相互打听,凑在一起唧唧喳喳的时候探讨着什么,脸上都是又担心又着急,惴惴不安的样子。
虽然夏青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但是从她来到李家村到现在,还没看到过李家村的人是这样的一种样子呢。
两个人的第一站还是来到了李老拐的家,原因很简单,李老拐是整个李家村里面和纪渊最熟悉的,并且他长期处于一种边缘的地位,和李家村内部的利益牵扯最少,所以说起话来也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和小算盘。
李老拐一早上刚起来没多久,整个人还处于一种难得的清醒状态当中,看到夏青和纪渊又来了,还觉得有些稀奇。
“怎么着啊,小老弟?你这时候跑来,是还想跟我,咱们哥俩儿再喝点儿?”李老拐也孤独了这么多年,最近和纪渊一起喝点酒,说说话,似乎也觉得挺惬意的,所以对于纪渊的到来一点排斥都没有。
“酒不喝了,跟你打听一点事。”纪渊摇摇头,冲李老拐一摆手,“你之前不是说了么,最近有人过来问你要不要把地转租出去。”
“哦,这事儿啊,是啊,有人来找过我,被我给轰出去了,之后又来过一伙人,又被我给轰出去了,然后就没有了。”李老拐冷哼了一声,“以为换一伙人来,我就不知道他们是给李永辉办事的了?当我是傻子么?!反正我这次就要当他们眼睛里的这根钉子了!我谁也不怕,看他们还能把我怎么着!”
第五十八章 甲方
“那两伙人都是哪里的,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你都有数儿么?”纪渊问。
李老拐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脸上的表情有点困惑:“模样我还算是有点儿印象,叫啥名字我可不知道,我一听他们来找我为的那事儿,我就觉得已经一肚子火了,哪有心思问!咋了?他们又弄什么幺蛾子,违法犯罪了?”
“暂时还不确定,”纪渊半真半假的回应,“那些人可能跟李永辉没有什么关系,我们现在也想要弄清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不是李永辉的人?那你的意思是,李永辉也未必愿意让大家伙儿把地给租出去喽?”李老拐一听这话,顿时就来了精神,“要是这么说的话,回头价格合适的话,我还真就把地给租出去得了!我就专门给李永辉他们添堵!”
“那你先说说那两伙人到底长什么样,都是怎么跟你谈的,我们才能弄清楚他们到底跟李永辉那些人有没有关联。”
“哦,对!对!”李老拐赶忙打起精神来:“那俩人岁数都不算大,一个是二十出头,一个顶多也就三十来岁,都年轻,第一个个子不高,胖墩墩的,大眼珠子,大嗓门儿,那头发啊,两边刮得露青茬儿,脑袋顶上蓬起来那么高,跟个鸟窝似的,要是没那一撮头发,估计还得矮呢。
后来那个个头儿跟我差不多,黑,可黑可黑的了,长得没啥特别的地方,非要说有啥能让我记得住的地方的话吧……那人鼻梁上头有好长一道疤!挺深挺明显的,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我的眼睛就一个劲儿想往他那道疤上头瞄。
态度的话呢……那个小年轻是个愣头愣脑的,说话特别冲,一开始还有点想要吓唬我的意思,就好像我不答应把地租给他,他就要烧我房子、杀我全家似的,我还怕这个?直接就跟他说,让他给我滚蛋,我全家除了我早就都死了,有能耐他就我房子点了,把我一起烤熟在里头!
那小子估计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话,吓得脸都变了颜色了,让我等着,然后就赶紧走了,我一直追到大门外头去,冲他嚷嚷,说我记住他了,我等着!
我跟你们说,那小子别看一开始那么横,后来一看我根本不怕这些,他反倒被我吓着了,一路小跑的就走了,连头都没敢回!”
夏青看着李老拐,有些担忧,她知道李老拐已经是光脚不怕穿鞋的那么一种心态了,但是现在那些到村子里来谈承包土地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他们也还没有弄清楚,也是刚刚才开始着手而已,如果那边的性质真的不单纯,李老拐这样的叫板和抗拒,无疑是在给他的自身安全增添风险。
“另外那个人是在头一个被你骂跑了多久之后才来的?”纪渊问。
“也没隔多久,我也有点记不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喝高了的时候什么样。”李老拐摇摇头,“那个态度就好多了,跟我好说好商量的,还说价格什么的都有得谈!唉!我要是早知道那帮人跟李永辉不是一伙的,我就好好跟人家谈一谈了!你说这事儿闹得!下回他们再来,我可得好好谈谈!”
纪渊对他点点头,撂下一句少喝点酒,然后就叫上夏青一起离开了。
他们花了半天的时间在村子里转了转,找一些相对好说话一点的村民打听了一下他们那边的情况,得知这里面很多人都和村外想要承包土地的人有过接触,其中也有个别人见过李老拐口中的那个矮胖子和鼻子上有疤的人,也有些能记得来自己家谈事情的人姓什么叫什么,夏青都尽量询问清楚,做了记录。
再详细的打听起来,村子里面现在已经有一部分人和别人签订了承包合同,剩下的人自然就还是在纠结,一方面因为诅咒的传闻不想继续留在村子里面,另一方面又因为价格不太让人满意,所以不愿意轻易松口。
已经签下来合同的那几户人家一打听下来,夏青禁不住挑起了眉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李永辉的那些原本比较核心的亲朋好友们。
这些人虽然和李永辉闹掰了,但是成功的解决了脱身问题之后,他们也并不太愿意和警方多打交道,最后还是夏青好说歹说的说动了一家村民,答应了帮他们向那几户人家以“不懂合同什么样,怕受骗上当”为由,借了合同出来看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还真被夏青给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你看这几份合同,内容和价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甲方!”她在村民家里看过了合同之后,出去和等在外面的纪渊碰头,把拍了照片的手机递了过去。
纪渊从她手中接过手机看了看,发现这几户人家虽然说直接去谈租赁的人都各不相同,但是真正落实到书面上的时候,最终给他们在合同的甲方上面盖的印章看起来却是一模一样,没有半分的区别。
“至少从我请人帮忙拍下来照片的这几份合同来看,实际上出钱承包了李家村大部分土地的是这家叫做红红火有机农产品有限公司。”夏青凑到跟前,帮纪渊放大了屏幕上的那张照片,让那个红色的印章看起来更清楚一些,“我觉得这件事有一点奇怪。
这家红红火有限公司已经拿下了李家村很大一部分的土地,并且地理位置各方面都比较重要,剩下的看现在这个形势,应该也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拿下。
这还不算问题的关键,毕竟这样的例子我以前也听说过,别处也有过那种全村人几乎都把地集体承包出去了,然后村民都变成了职工,除了收取租金之外,还可以职业化,额外再那一笔工资。
我最开始看到甲方是一个公司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这种情况,后来又觉得不太对劲儿,如果真的是这样的一种操作流程,不需要那么大费周章的每家每户去洽谈的人都不一样,毕竟一个正规公司,不可能没有专门负责接洽这种事情的员工,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养那么多人,还都一股脑的排到这边来。”
纪渊点头,对于夏青的这个结论一点也不觉得惊讶:“李老拐先前描述出来的那两个人,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本分规矩的公司职员。”
“是啊,所以我就想起来之前在村子里走访的时候听到过的,关于李家村以前也有过别人想要来大面积承包,但是被李永辉给拒绝了的事情,我就进一步的针对过去的事情,打听了一下,结果还真有发现。”
夏青瞥了一眼周围,确定他们的车子附近没有什么鬼鬼祟祟的可疑人员,这才又把音量压低了几分,说:“之前在李家村碰了一个大钉子的不是别处,就是这家红红火,当初这家公司提出来的就是我过去听说过的那种方案,打算在这边种植有机农作物,然后在县里开厂进行深加工,但是被李永辉给下了绊子。
据说本来已经有几家村民有些动了心的,但是由于核心的土地都在李永辉还有他那一小圈子人的手里面,他们不松口,能谈下来的就都只是零零碎碎的‘边角余料’罢了,根本不可能实现那家公司的原计划。”
“李永辉他们是单纯的不愿意把地租给别人?”纪渊对这种可能性存疑。
夏青一听他的问题就笑了:“当然不是,李永辉他们是想要租出去的,但是他们要求的价位非常高,如果不能够答应他们开出来的天价,李家村里最主要的好田就别指望租得下来,那红红火的原计划就落空了,这件事当时僵持了很久,实在是没有办法达成一致,最后只能是没了下文,不了了之。”
纪渊眯了眯眼睛:“从那次没有谈拢到李俊良出事,这中间隔了多久?”
“应该是隔了一年多的功夫。”夏青按照自己打听出来的时间推算了一下。
纪渊沉默了一会儿,把手机还给夏青:“你联系其他人,查一下这个红红火公司的底细,还有在这一年多当中红红火公司有没有再和李家村谈过承包的事。”
“好的,没问题。”夏青爽快的接受了纪渊的安排,现在她的脑海当中也已经算是有了一个囫囵的结论,现在只差一些更加具体的证据去细化了,“那你呢?你打算回李老拐那里去向他打听打听么?”
“和他打听是没有用的,他认定了之前想要承包他家里面房子院子的那些人都是李永辉的手下,所以从头到尾都不肯接受承包的提议,就算先前有人找过他,十有**也是被拒绝,问不出什么来。”
“那你打算去问谁?”夏青觉得有些好奇。
“王平,或者李永福的儿子,让他帮忙问问他母亲那边。”
既然这样的分工没有什么不行的,夏青也就没有再继续耽误时间,道别了纪渊就着手调查其自己负责的那一部分,她打电话请队里面的同事帮忙查一下红红火农产品有限公司的情况,自己则去找村里的一些相对比较好说话的人,询问一下当年李永辉跟红红火公司没有达成的承包意向,以及后续的发展。
在找谁询问这件事的选择上,夏青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这就决定了每个人说出来的“事实”在经过主观立场的粉饰之后,就会变得有点不太一样。
所以她分别找了李永辉的那几个跟他起过争执的亲戚,之后又找了几家在李家村里相对来说比较少参与到利益纷争,但是又不至于过分边缘化的人家,分别向他们询问了一年多之前红红火来谈承包那件事的始末。
两边听下来,竟然并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只不过是李永辉原本那些应该和他关系最最亲密无间的亲戚,对他的怨言要更大一些罢了。
“我们当年就是错信了他的鬼话了!什么大家都是自己人,亲里亲戚的,有钱一起赚,有福一起享,一定要齐心协力,不能让外人钻了空子,占了便宜!”李永辉的亲戚甲说,“说到底还不是他自己贪心不足蛇吞象!我们图什么?我们图的不就是多赚那么一点钱,也能让自己过的轻松一点么!
当初人家来找他谈,我们都跟他说,这事儿咱们跟人家好好谈谈,咱们岁数都越来越大了,孩子呢,也没几个愿意跟老一辈似的,还在家里头老老实实的面朝黄土,所以只要价格合适,咱就别端着了!
他当时怎么跟我们说的?说他心里有数,这种事儿他做过什么市场调查了,肯定得让我们大家伙儿都别吃亏!
我们都眼巴巴的等着他把事情谈下来呢,没想到后来就没戏了!之后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人家狮子大开口的,反正连打听的人都没多少了,有也是小家小户的那种,根本承包不起我们那么多的大田啊!我们可真是被他给坑死了!”
“过后李永辉没有给你们一个什么说法么?”“说法?说法是给了啊!说外人想要欺负我们不懂行情,所以没成,我们那会儿多信任他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就没有去想过是真是假,现在想一想,什么人家想欺负我们,是他太贪心了!”
而到了亲戚乙那里,李永辉的罪状就又多了一条:“当年他一个劲儿的端着高价钱是为了什么啊?是因为他想要从中间吃一笔回扣啊!我敢拿我肩膀上头的脑袋跟你们打赌!李永辉他当初跟人家谈了多少钱,要是真成了,回来跟我们说的肯定不会是那个价!
当初他可是跟我们说好了的,说我们都没什么文化,也不懂那些,他是村长,他出面替我们全权解决,我们就等着分钱就行了!
我呸!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啊!他要真是因为外头的人给价格太低,他要高价是为了我们好,到底跟人家要了多少钱,有什么不能大大方方说出来的?非得那么遮遮掩掩!摆明了里面有鬼的么!”
第五十九章 先礼后兵
除了亲戚甲和亲戚乙之外,其余的几家人对于李永辉的怨气也是只大不小,只不过因为性格不同,所以在表达的时候略微有一点点的差异罢了。
这些人都说从那一次被李永辉给把承包的事情谈崩了之后,这一年多以来再也没有过比当初更划算的承包开价了,尤其是最近李家村里面不太平,着急想要把地租出去的人也多了,价格更是低到离谱,偏偏人心惶惶,大部分人都急着想要逃离“诅咒之地”,明知道吃亏又不敢拒绝,生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所以这一笔账就被记在了李永辉的头上,让这些人对李永辉的怨气更大了。
这倒是让夏青有些小小的感到了惊讶,她知道之前这些亲戚跟李永辉已经发生过摩擦,甚至已经升级到了肢体冲突的程度,但是在这之前她只是觉得那是在利益面前,因为立场不同所以产生的矛盾。
现在跟李永辉的几个主要亲戚聊过之后,夏青的想法也发生了改变,她意识到虽然这几户人家跟李永辉之间的冲突是最近才刚刚发生的,但是彼此之间的矛盾却似乎已经在暗中滋生了很久,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积累出来的。
在这些事情爆发出来之前,虽说表面上李家村是一派平和,暗地里其实早就已经埋下了对李永辉的怨恨,小团体内部闹起来是早晚的事。
原本都是李永辉的心腹,李家村小团体的核心,原本是紧密抱团的一群人,在这一年多的过程里面,怎么就变得如此分崩离析了呢?
李永辉和他的父亲在李家村里面,上上下下很多事情都一手包办,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天出现,对外承包土地虽然是第一次,但是其他事情肯定也有不少的先例,为什么之前大家都觉得全权交给李永辉他们家来替大家出头是稳妥的,一年多之后,就变成了让人恨到拳脚相加的私心了呢?
与李永辉那几个原本的心腹亲戚比起来,那几家接近边缘化的普通村民的态度反而要平和许多,在夏青询问起一年前的情况时,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不知道啊,我们当时也就是听说可能有人要来收我们的地,然后我们能收租金,还可以招工,其实还挺高兴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没消息了,估计就是没成呗。”一个村民在被夏青询问之后如是说。
“那这件事对你,或者说对你们家有没有什么影响啊?”夏青问。
对方摆摆手,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这种事,有什么在意不在意的,人家老话都说,一个人一辈子能享多少福,能拿多少钱,那都是写在命里头的,该是你的,推都推不出去,不该是你的,再怎么贪心也没有用。
那事儿没成我们刚开始是有一点儿不是心思来着,后来想一想,有什么的呢?地还是我们的地,你撒种子下去它照样给你长粮食出来,日子还不是照样过!那就当我们不该过那种日子,以后还踏踏实实按以前的法子过不就得了。”
在最初听到了这样的答复之后,夏青还以为是这个村民的脾气格外的随和,而又和其他三户村民聊过之后,她就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这些人过去很多事都是选择了服从,一方面是李永辉父亲利用人们对神秘事物的恐惧心理,装神弄鬼的骗取精神依赖,另一方面是李永辉作为李家村的村长,很多事情都大包大揽的做主,很多村民都对这样的模式习以为常。
至于当初来村子里谈承包的甲方到底是谁,对方出价如何,卡在什么环节上面不能达成一致,那些李永辉不接受,并且也导致最后谈不拢的东西,他们其他人到底是不是那么在意那么执着,这些人一律没有任何概念。
走访完最后一户出来,天色都已经不早了,夏青刚好在路上遇到了齐天华和罗威,三个人一路走,顺便交流了一下最近各自负责的一些事情。
“这可真有意思,平时在咱们看来最受欺负的人对李永辉态度还挺平和的,倒是那些平时跟着他吃肉喝汤、沾亲带故的人对他恨得牙根儿痒痒!这是什么道理?”罗威脑子不笨,但是始终是个直脾气,一听夏青说的,也觉得有些奇怪。
夏青在第一时间也觉得惊讶,但是随着后续的走访,她反而把这件事情给想明白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这两方人的态度,完全是出于两种不同的心态,那些咱们认为多少年来一直都处于被动地位,”她说,“有些吃亏受欺负的,他们这么多年,搞不好从他们的父辈就听李永辉父亲的,后来他们又听李永辉的,逆来顺受,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受骗吃亏的。
至于李永辉的那些亲戚,这就是一种思维惯性了,正所谓推己及人,咱们每一个人其实都一样的,都会本能的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去揣测别人,虽然比喻不恰当,但是咱们经常说的,想要做一个好刑警,就要先学会像犯罪人一样去考虑问题,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那些人这么多年来,在局外人看来确实是跟着李永辉吃香喝辣,呼风唤雨,日子过得很惬意,但是要知道,‘能量守恒’这件事可不是假的,一群人里面,有人占便宜,就有人在吃亏。
那些人作为被偏袒的获利的一方,他们看着李永辉去算计别人,当然不会有任何的意见,完全赞同,需要怎么配合都会积极响应。
但是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利益没有得到保障,甚至受到了损害,他们就会立刻把李永辉怎么算计别人的那些手段做法,全部都套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接着就是恼羞成怒了。”
在最初想通了那些人的这种思维方式的时候,夏青觉得这件事真的是有些讽刺,双重标准果然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有些人在自己处于占便宜的那一方的时候,对于吃亏的那一方往往会去要求对方心胸宽大,视金钱如粪土,不要斤斤计较,而一旦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害,甚至没有损害,就只是未得到最大化的保障时,就会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恼火,愤怒,甚至产生怨恨。
“是啊,所以说,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再怎么扎堆在一起,根基也不牢靠。”齐天华也觉得李永辉的这些亲戚在关键时刻反目,并不是什么不好理解的事儿,“对了,纪师兄呢?你们两个人这几天相处的还可以?”
虽然齐天华口中的猜测听起来是在向积极的方向估计,但是从他那不确定的语气和神色来看,实际上表达的意思很显然是恰恰相反的。
夏青对于其他人的怀疑态度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办法,在自己前面,董伟峰没少物色合适的人选去和纪渊打交道,但是结果都差到几乎不能用“不尽如人意”来形容,所以谁也不相信夏青和纪渊打交道会开始的如此平静又如此顺利。
另外一方面的因素当然也和纪渊的言行举止分不开,他和夏青因为工作而产生一些交集的时候,虽然态度是疏离而又淡漠的,但至少情绪还算平静,一旦换成了其他人,别说是当事人自己了,就连作为旁观者的夏青,也一样能够感觉到纪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抵触。
并且夏青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己的一种错觉,她觉得纪渊对于其他人的靠近,那种排斥和回避并不完全是因为董伟峰所说的那种原因造成的心结。
如果单纯是因为当初的搭档**出了事,所以精神上收到了打击,落下了心理阴影,与人搭档就担心旧事重演,这倒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但真的是基于这样的一个原因,那纪渊就应该是只排斥和自己搭档的人,对于普通打交道的其他同事并不至于有那么大的抵触情绪。
以夏青自己的经验来看,纪渊的确是有一些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反应,根源却很有可能和董伟峰他们认为的并不是完全一致的。
当然了,这也只是夏青通过这些天和纪渊打交道而产生的主观推测,她不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和纪渊的交往也不深,所以这个看法,她也不会和包括纪渊在内的任何一个其他人去讲。
她想以后再慢慢的通过打交道的过程去加深对纪渊的了解,看看自己的这种直觉到底是不是准确的,在那之前,这个怀疑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免得又给纪渊增加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挺好的啊,就明确分工,各自完成各自的工作任务,”夏青脸上笑盈盈的,语气也很轻松,“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沟通困难,所以你们就放心吧。”
“行,你也算是女中豪杰了!”罗威撇撇嘴,还略带几分心虚的朝周围瞄了几眼,确定纪渊并不在附近,这才说,“光是每次我不得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都能让我感觉周围空气瞬间降低几度!!我一直以为咱们队里头心态稳的称号要不然就是齐天华,要不然就是你们‘四朵金花’里的任娅娅呢!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你!真是失敬失敬!”
“好说好说,等夏天真来了以后,你可以把剩下来的空调费给我买冷饮。”夏青笑着和罗威打趣了一句,然后看了看时间,“我今天是开车载着纪渊来的,这会儿也不早了,我得打个电话问问他那边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去。你们呢?”
“哎哟,你打你打!我们哥俩儿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啊!咱们晚上碰头会的时候再见吧!拜拜~”罗威一听夏青要联系纪渊,吓得赶忙拉着齐天华先走了。
夏青在车边上给纪渊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一下他那边的工作进度,得知纪渊也已经差不多准备返回来了,就干脆在车里面等着。
等待的过程中,队里面的同事打电话过来,把红红火公司的情况也和夏青说了说,夏青听着同事在电话里面介绍的情况,感觉心跳都加快了几拍。
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人意料的,或者说大部分还都在意料之中,只是这样一来,一些推测就等同于进一步得到了印证,越来越多的东西开始浮现出来。
只需要好好的把有些凌乱的思路梳理清楚,真相就已经很近了。
纪渊回到车上的时候,夏青正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车窗外出神,听到纪渊开车门的声响才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
“辛苦了!收获怎么样?”她等纪渊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系好了安全带,便发动了汽车,一边准备返回县城,一边和纪渊打听情况。
“不出预料,这一年多不是完全没有人来李家村想要承包土地过,只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不成规模,并且最后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纪渊回答。
夏青有些惊讶,忍不住迅速的扭头看了他一眼:“都失败了?怎么巧?”
“对,就是这么巧,有的是刚刚表达了意向,还没有进一步准备就放弃了,还有的是已经准备好要签合同了,突然之间也反悔。”
夏青这回没有说话,纪渊打听到的情况意味着什么,她心里面很清楚。
“巧了,你回来之前,我也刚接到队里面同事打过来的电话,关于那个红红火农产品有限公司的底细,还真查出来了一些对咱们有价值的东西。”
她没打算在这种事情上面卖关子,直接把队里同事帮忙收集到的信息都告诉了纪渊:“这个红红火公司,大的问题是没有的,但是一些被藏在暗地里的小问题可一点都不缺。这家公司一直以来的行为模式好像就不是特别的友好规范,按照帮我调查红红火这家公司的同事的形容,这是一家喜欢先礼后兵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