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深水
她这话一说出来,在场好几个人都多了几分怒气,觉得李永福老婆有些油盐不进,讲不通道理,毕竟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方式,一个好端端的家人忽然就死了,这样的打击肯定是很难让人接受,并且也会让人想要明确死因真相。
为什么李永福的老婆却执拗的拒绝正常的法医尸检呢?
“给李永福留具全尸,比弄清楚他的死因更重要?”齐天华忍不住在一旁皱着眉头问了一句。
李永福老婆瞥了他一眼,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当然重要了!永福是怎么死的,不用你们说我也猜到了,肯定是当初我们村里人一时心软,放走了不祥的孩子,现在狐仙的话应验了,轮到我们这些人遭殃了呗!”
“可是你这样不行啊,不确定死亡原因,怎么开各种相关证明,怎么给李永福办后事?”夏青试图说服李永福的老婆。
李永福老婆在这种事情上却有些油盐不进:“那怎么着呀?要是我不让你们拿刀把我老头子给切得乱七八糟,你们还能看着他烂在家里?他人死都已经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就算是我知道了,人也活不过来,我宁愿让他有具全尸,下辈子还能投胎做人!”
罗威听到这话忍不住哼了一声,小声在后面嘀咕道:“回头一火化还不是都一个样……”
他的声音很小,却没想到李永福老婆的耳力十分惊人,居然被她给听了个清楚,她顿时就受到了很大刺激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和她的嚎哭几乎同步的还有大门外头院子里的一阵吵闹,齐天华和罗威赶忙和县局的几个人一起出去看看究竟,留下夏青和法医守着李永福老婆。
县局的法医也是一脸无奈,不过对李永福老婆的这种态度倒也没有特别大的反应,估计是这种情况他早就见多不怪了。
“死者家里还有别的直系亲属么?”法医看了看李永福的尸体,确定了一下他的年龄,“这个岁数的人了,就算父母还在,找父母来做决定恐怕也不合适,他有子女吧?要不然跟子女联系一下,看看作为死者家属,子女同不同意。”
夏青点点头,眼下也只能这样处理了,跟李永福老婆很显然是没有办法好好的沟通这个问题,但也像她方才说的那样,眼下这个季节说暖不算暖,说冷又已经不冷了,李永福老婆不肯让法医带李永福的尸体回去县局进行检查,没有对李永福死因的认定,想要处理李永福的后事也同样不可能。
现在他们处在了一个僵局当中,并且于公于私都要尽快解决掉才行。
虽然说案子已经被县局移交给了市里面,但确认李永福儿子的联系方式这件事,县局处理起来显然要比夏青联系市局刑警队要方便得多。
夏青和县局赶过来的同事把事情沟通了一下,对方就打电话回去叫人尽快与李永福的儿子取得联系了。
李永福老婆乍一听说公安局那边要联系自己的儿子,首先的反应就是表示反对,说自己儿子在这方面和他们老两口一直都看法不太一样,让儿子做决定的话肯定会违背了李永福自己的意愿。
夏青听后也不着急,只是反问她,是不是父亲去世了,作为儿子没有知情权?李永福的老婆应对不上来,便有些六神无主起来,从大声的嚎哭变成了小声的啜泣,人倒是始终守在李永福的尸体旁边,就好像生怕自己一走开了,公安局的人就会强行把李永福的尸体带走似的。
过了一会儿,齐天华和罗威也回来了,夏青到屋外向他们询问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得知方才的争执是围观的村民和李俊强之间产生了一些口角,那些村民都纷纷议论村子里面的诅咒,认为这是一个开端,这是狐仙降罪于他们了,如果不想想办法躲一躲,接下来不知道还有谁要遭殃。
李俊强听了这话就火冒三丈,认为李永福也好,还有他父亲李永安也罢,都并不是死于什么可怕的狐仙诅咒,而是**,现在村里人散布这种东西就等于是拖了警察调查自己父亲那一桩案子的后腿。
李俊强遗传了他父亲的身材样貌,也包括了火爆的性格,所以心里不痛快了张嘴就骂,而村民那边虽然一对一的情况下恐怕也会畏惧李俊强一些,眼下却又是人多势众的一种局势,于是你骂回来我骂过去,来来回回就吵起来了。
夏青听了之后也觉得有些头痛,好在两方已经都被大门外面的警察给劝开了,没有再继续堵在门口吵吵闹闹,这倒也不用眼下继续费心什么。
屋子里头李永福老婆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的传出来,夏青没有回去,现在对着李永福老婆也没有任何的意义,她需要在院子里面稍微静一静,梳理一下现在已经乱成一团的思绪。
最初接手这个案子过来的时候,夏青以为他们需要面对的是一起单一的案件,所以在刚从村民口中得知了李永安当年几乎是强娶自己老婆过门的那些事,第一反应就是李永安搞不好是被自己这么多年以来到处树敌的坏品行给害了,他老婆那个一直没有再娶妻的青梅竹马搞不好嫌疑重大。
结果随着调查的深入,以及李永福的突然死亡,夏青意识到他们刚来到县里的时候,县局前辈和他们说起来的顾虑搞不好真的要成为现实了。
就像李俊强一直坚持的想法那样,李永安的死应该并不是一起意外,甚至不是一起单一的案件,结合李家村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场人为操控的噩梦般的经历,半年之内,李俊良、李永安,还有李永福,三个人都是以意外的形式突然死亡,如果说这背后没有操控者,夏青是不相信的。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巧合,但是三个有着不同程度关联的人,巧合的相继死亡,这很显然是说不过去的。
夏青目前的想法自然是倾向于二十多年前在那一场李家村劫难当中幸存下来的孩子,或者是失去过孩子的村民,在悄悄的实施着报复,这个初步的推测还需要更多的佐证,其中就包括了纪渊回去市里面的调查进展。
想到这里,夏青脑子里面闪过了一个念头,她赶忙过去叫住了一个县局的警察,和对方沟通了一下那个二十几年前偷偷送走了自家孩子的李仁的情况,现在村子里面关于诅咒应验了,不祥的孩子没有处理掉所以李家村要开始倒霉了之类的说法已经越来越不加遮掩了,在这种情况下,李仁一家的安全就很有可能会受到冲击,最好提前做好防范。
她的这个提议自然是很快就得到了支持,现场的警员分出一部分直奔李仁家,防止外面情绪逐渐变得不太稳定的村民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李永福的儿子很快就联系到了,他得知父亲突然去世的消息,也是相当的吃惊,据他所说,李永福是去年年底的时候,才在他的陪同下,做过全身体检,并没有任何可能引发猝死的疾病存在,他前些天打电话回去,父亲还一切都好,所以他很难相信身体如此硬朗的父亲会忽然就暴毙在家中。
同时他也表示自己会尽快赶回来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父亲的尸检他坚决支持,对于自己母亲的态度,李永福儿子也已经有了猜测,他表示母亲那边他可以解决,尸检是必须要做的,具体的死因必须要明确。
有了李永福儿子的这个态度,夏青他们也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因为李永福儿子生活在外地,即便是得到消息之后马不停蹄的往回赶,也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他在赶回来之前,先和自己的母亲通了一次电话,虽然不知道他在电话里面是怎么和自己母亲沟通的,李永福老婆的态度倒是有了一定的松动,最后哭哭啼啼的点头同意了公安局的人把李永福尸体运走。
李永福尸体被运走的过程也略微遇到了一点麻烦,李永福家门外面被村民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县局的车都没有办法开到门口来,李永福的尸体被装进裹尸袋里运出来的时候,门外围观村民的反应就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沸腾的油锅。
要不是有李俊强和他带来的人一起帮忙开路,恐怕还要有一些波折县局、市局的警察受到工作纪律的约束,面对村民的隐形阻力时,很多时候都是施展不开的,再加上李家村的村民对于外来的警察强行介入这件事也颇有些抵触,这就更增加了许多难度。
反倒是李俊强,他是土生土长的李家村人,就算是去了县里面做生意,也不算什么外人,他带来的那些小伙子又不是公职人员,只要不直接攥起拳头打人,一点小的推搡便也没有什么人真的计较了。
就这样,李永福的尸体总算是被装上了车,夏青松了一口气,一转身就看到站在人群当中的村长李永辉,李永辉的脸色阴晴不定,看到李永福的尸体被警察带走了,便转身挤出了人群,率先离开了。
第三十一章 空空如也
【昨天真的是完全忙昏了头,我一直到方才都还以为我上传过了呢。。。捂脸。。。】
李永福的尸体被运走了,李永辉也离开了,在门外围观的村民便也渐渐的散开,他们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大好看,夏青依旧能够在人群当中听到关于“狐仙”、“天谴”、“惩罚”这一类的字眼,很显然李永福尸体被运走这件事,并不能让村民们中间已经开始蔓延的焦虑情绪消失。
“这帮愚昧的东西!”李俊强在一旁有些嫌弃的啐了一口,“这一个个的到底是做了多少亏心事啊,那么怕遭天谴!反正我这个人行得正,坐得直,天上打雷闪电我也照样敢出门,绝对不担心遭雷劈的事儿!
警察妹子,我可认认真真的拜托你啊!你别搭理那帮人说什么,我爸也好,包括李永福,这肯定不是什么天谴,也跟狐仙没什么关系,绝对是有人捣鬼!我没别的请求,就求你们把那个干坏事儿的揪出来,该怎么判怎么判!”
“嗯,你放心吧,我们肯定会调查出一个合理结论的。”夏青对他点点头。
她也没有心思和李俊强多说什么,先是找了还留在现场的两名女性村民,询问了一下,得知她们平日里和李永福老婆的关系还算亲近,于是就拜托她们在李永福儿子回家之前,先帮忙看顾一下李永福老婆,别让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出什么状况,然后赶忙过去找其他人商量一下对策。
在警方已经介入调查李永安的案子这个当口,居然刘永福还会出事,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幕后真凶的有恃无恐,李家村这样的一个环境,相对闭塞,但是不管是村民居住的分布范围还是人数,又都不小,这种情况下,尤其是李永福的尸检结果还没有出来之前,他们是否该采取一定的行动,这就需要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再和董大队那边汇报一下。
毕竟这种时候,又要考虑到不能节外生枝,又要顾及村民的抵触情绪,在这中间寻找一个平衡,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
在经过一番商量,大家都觉得为了稳妥起见,最好还是留人在村子里面“驻扎”一下,免得这个节骨眼儿上再闹出什么别的状况来。
然而这个决定很快就遇到了障碍决定留下来防止发生其他突发状况的警员找不到任何愿意让他们留宿的人家,李家村毕竟只是一个封闭保守的小村子,这里没有农家乐更没有民宿,没有村民愿意让外来的警察借宿,这就意味着他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夏青听说了这件事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独居的李老拐,但是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李老拐其实也算是一个经历比较坎坷的可怜人了,其他跟他有着共同经历的人,不管是去是留,终究是同进退的,他是实实在在落了一个家破人亡,到现在借酒浇愁,死不起活不起,这种时候,警察再落脚到他家里去,一旦被其他村民知道了,那李老拐以后的境遇就更加艰难了。
现在村里人大部分都不认识纪渊,所以不知道之前到李老拐家里留宿一晚的人到底是谁,夏青过去的那一次,也没有被什么人看到过,除了李老拐自己之外,就没人知道警察去过他家里面,还问出了许多的陈年旧事,对李老拐来说,倒也是一件比较安全的事情。
最后,罗威打电话和董伟峰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要留人在村里的,既然没有人肯借宿给他们,他们就把车子停在路边,在车里面休息,每天两组人留在村中,其他人处理其他工作,晚上接班的把之前值班的同事替回去休息。
因为纪渊这个“名誉搭档”根本没有办法被算进来,所以夏青就没有被排到轮值人员的名单当中,她负责跟车回去局里面,跟进李永福尸检的进展。
就这样,夏青跟着车一起回了市区,回到了公安局,等待着市局法医对李永福的尸体进行解剖检查。
虽然之前他们已经在电话当中得到了李永福儿子的许可,同意对李永福的尸体进行解剖,但是在没有完成相应的手续之前,法医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李家村那边的情况摆在那里,李永福老婆的态度也摆在那里,在这种时候如果程序上出现了瑕疵,很有可能会被人抓住小辫子,凭空生出更多的事端,这对后续的侦查工作是很不利的,没有人敢冒这个险。
夏青又联系了李永福的儿子一次,得知他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如果路途上比较顺利的话,应该是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局里办理相关手续的。
李永福的尸体虽然不能提前解剖,却可以做一些比他陈尸家中那会儿更细致的检查,夏青守在局里面,希望能够第一时间得到检查结论。
同时她也忍不住揣测纪渊那边的进展会是怎么样的,之前怕纪渊心理上赶到抵触,所以她并没有主动索要纪渊的电话号码,也不知道纪渊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当初那个被偷偷抱走,捡了一条命的孩子是不是还在w市,那个被孩子接到市里面养老享清福的接生婆还能不能找得到。
偏偏自己现在人虽然已经回到了市区,对于这些事情却没有办法同纪渊分担,联系不上他还只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她还要留在局里面等着李永福的尸检结果,好第一时间同驻守李家村的同事们沟通。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没有她期待当中的那么顺利和高效,对李永福尸体的初步检查并没有得出什么具有突破性的结论,从初步检查的情况来看,县局的法医认为从李永福的尸体来看,他的死因具有非特异性,只有在进行更进一步的解剖尸检之后,才能够得到确切的结论。
傍晚的时候,李永福的儿子总算是赶到了,并且第一时间来到县局办理了相关的手续,法医那边总算可以紧锣密鼓的开始进行解剖检查了。
在法医做进一步尸检的时间里,夏青也和李永福的儿子聊了聊,李永福的儿子平日里不在李家村生活,和家中父母也都是电话联系,偶尔也会用社交软件视频一下。
按照李永福儿子的说法,他的父亲在此之间,不管是身体状况还是精神状况,都是非常不错的,出事情还一心惦记期盼着还没出生的孙子、孙女呢。
询问起李永福在村子里面的人际情况,李永福的儿子说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在村中的人缘向来还是不错的,至少他还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和别人闹过红脸。村子里面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他也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父亲这么多年以来,真的非常相信所谓的“狐仙”,并且因为李永辉的父亲有所谓的通灵的本事。李永福对李永辉一家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没有违逆的时候。
经过了一番仔仔细细的检查,法医对于李永福的死得出了一个检验结论。
“经过解剖,我们没有在死者体内发现有毒物质,”市局负责给李永福做尸体解剖的是一名姓张的法医,“死者的肺部和呼吸道都有明显的水肿,应该是由于某种成因的全身过敏导致的,这种全身的过敏反应也是导致死亡的直接原因。
死者的胃内容物很少,血液当中无究竟残留,目前没有办法确定过敏源是什么,如果换一个季节,我可能会怀疑蚊虫叮咬,但是眼下咱们这边……好像还不太存在这种可能性。你可以再找死者家属了解一下,看看死者是不是生前就有对什么东西特别严重的过敏反应。”
夏青记下来,又去和李永福的儿子询问了一番,李永福儿子倒是提供了一件事,那就是李永福对花生有非常严重的过敏,所以平时是绝对不敢碰的,早些年有一次吃东西的时候无意当中吃进去了一点花生碎都会脸憋的发紫,幸亏当时正在县里参加一个远方亲戚的婚礼,所以立刻就被送去了县医院,这才保住了性命,从此之后他就对这些非常小心,非常注意了。
夏青把李永福儿子提供的这一线索转达给张法医,张法医却摇头,表示李永福的胃内容物当中并没有发现花生残渣,所以这也暂时只能作为一个参考。
张法医还告诉夏青,李永福的尸检结果乍看起来似乎是没有什么明显收获的,然而这种没有明显收获本身就是一种非常反常的表现。
要知道,一个人,突然因为急性过敏导致了呼吸道水肿,最后窒息而死,偏偏又是在一个蚊虫尚未复苏活跃的季节里,死者胃里面几乎可以说是空空如也,找不到什么没有来得及消化完的食物残渣。以上的种种迹象,都与意外发生的过敏背道而驰。
那么这一场看起来是突发意外的死亡,搞不好却是有人精心策划的。
这个推测与夏青之前的判断十分吻合,夏青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丝毫的振奋,反而更加的沉重压抑了。
李永福的老婆说,李永福出事之前并没有什么其他人来家里拜访过,这一点左邻右舍也间接的证明了这一点。
李永福死之前,没有喝酒,饮食与平日无异,与他的老婆更是一模一样。李永福平日里严重过敏的东西,他的老婆都知道要避免出现在饭菜当中。
李永福的儿子也在这方面提供了一些证明,他说李永福是一个非常非常惜命的人,平日里非常注意自己的健康和调养,这方面可以说是比较自律的,对身体有害的东西就绝对不会随便去碰。
那么问题到底是出在哪一个环节上的呢?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就在警察的眼皮底下,那么不显山不露水的策划了一次谋杀?
第三十二章 风火轮
尸检等工作处理完,就已经是凌晨时分了,夏青找队里的男同事安顿李永福的儿子临时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等天亮之后,两个人再一起回去李家村那边。
李永福儿子去休息了之后,夏青却没有时间做休整,刚好董伟峰因为别的事情,也在局里面开夜车没有回去,她就顺便把李家村那边的一系列情况向董伟峰作了汇报,当然,也包括她和纪渊已经达成“搭档关系”的这件事。
董伟峰对李家村水很深这件事并不感到惊讶,毕竟如果当初不是考虑到这一层,市局刑警队也不会接手李永安的那个案子,反倒是纪渊肯松口这件事,让董伟峰感到有些惊喜。
毕竟他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没想到无心插柳,是否成荫尚不可知,至少眼下已经算是开了一个好头,让人看到了一点希望。
董伟峰说了一些称赞夏青的话,又叮嘱了一下他们处理李家村那边问题时候要注意的事情,末了,在夏青准备离开的时候,从案头拿了便签纸,刷刷刷的写下了一组号码在上面,然后把便签纸递给了夏青。
“董大队,这是……?”夏青看着上面显然是电话号码的那一组数字,有些纳闷,“这是什么需要我联系的涉案人员么?”
“不是,这是纪渊的手机号码。”董伟峰摆摆手,“我估计他是不会主动给你联系方式的,你向来性格比较谨慎,估计也未必会冒着惹他反感的风险开口去要,所以干脆由我来给你,这样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纪渊那小子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你跟他接下来打交道也方便一些,要不然就怕他嘴上答应着,人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让你逮不着。”
夏青本来因为李家村的案子,心情一直比较沉重,现在听了董伟峰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董大队,你还真的是有够了解纪渊这个人的!”
董伟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苦笑一下:“这小子,算是队里面让我最头疼也最心疼的一个人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合作的事,你不要勉强自己。”
夏青点头,谢过了董伟峰之后,返回了刑警队的办公室,靠在椅子上,抓紧返程之前最后的一点时间,闭目养神,小睡了一会儿。
等她听到办公室里面有声音,睁开因为疲劳而愈发干涩的眼睛时,正好看到一张脸凑在自己面前,相距不超过二三十公分的样子,刚刚睡醒的茫然感让夏青没能第一时间认出对方的相貌,差一点被吓得从椅子上反倒过去。
等她回过神来,自然也就看清楚了面前的人就是她大学四年住在同一个寝室,现在又恰好一同在刑警队工作的好伙伴颜雪。
颜雪和夏青同龄,身高是擦着女警身高要求的最低线,肤色白净,在太阳底下暴晒都晒不黑的那种,一张脸只有巴掌大,身材看起来也略显细弱,怎么看怎么是一个斯斯文文轻声细语的软萌妹子。
当然了,这种认知就只停留在她没有开口的情况下。
“你别躲!让我看看我们家小夏有没有少块肉什么的!”颜雪说话的声音很清脆,只不过语速特别快,一下子就把她的真实性格暴【hx】露了出来,“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把你给派去跟那么一个不好相处的主儿做搭档呢?!你也是的,让你去你就去,你倒是跟董大队打个商量,让我跟你换一下呀!”
“你可得了吧,我亲爱的小雪雪!”夏青回过神来之后,笑着伸手去捏了一下颜雪的脸蛋,“换你去跟纪渊搭档,那你们俩还不成了火星撞地球了?”
“撞就撞,我还怕了他?经历再怎么坎坷痛苦,是谁造成的冤有头债有主,找谁去呗!干嘛跟不相关的人犯倔!”颜雪哼了一声。
夏青失笑,她知道颜雪是担心自己受气,所以才这么说的,这妮子的刀子嘴豆腐心自己也不是第一天见识。
只不过作为一个一直顺风顺水过来的人,纪渊的遭遇和处境,颜雪自然也是理解不了的,那种被困在自己的心魔当中无法挣脱的无助和痛苦,夏青很清楚,这也是她希望自己能够尽一份心力的原因,只是这种事,没有亲身经历过,不管怎么说,理解起来也都是浮皮潦草的,不可能生出同理心来,这也不是颜雪的问题。
“好啦,你放心吧,我好得很,跟纪渊的接触也比预期的还顺利一点,如果他真的那么过分,我肯定第一时间向颜女侠求助!”夏青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的竖起三根手指,像是在向颜雪赌咒发誓一样,说完之后,她看了一眼时间,“哎呀,都这个时间了,我得赶紧找死者的儿子一起回县里去了!回头再聊!”
她一边说一边从椅背上扯下自己的外套,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办公室。
颜雪看着夏青一溜烟跑掉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好家伙,咱们俩到底谁是江湖人称‘风火轮’的那一个啊!”
夏青找到李永福儿子的时候,对方也早就已经起来了,父亲刚刚出了这样的事,换成谁估计也不可能好受得了,如果不是前一天需要在市局这边等待尸检结果,估计他恨不得连夜赶回家里去了。
李永福的儿子两只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样子看起来颇为憔悴,从夏青手里接过早餐,道谢的时候嗓音都嘶哑了,不过作为一个男人,他的情绪还是相对内敛的,并没有泪流满面、哭哭啼啼,只是在坐车回去县里的路上,望着车窗外沉默许久,才发出了一句感叹。
“真是造物弄人……”他像是喃喃自语一样的说,“本来是喜气洋洋的等着迎接新生命,我前天还跟我老婆说,回头看到我们孩子,我爸不知道得开新成什么样,结果现在孩子还没落地,我爸倒先走了……”
“你最近和你父亲联系的时候,他有和你提起来村子里面最近的事情么?”夏青前一天晚上虽然已经和李永福儿子有了一个初步的沟通,但是考虑到他当时旅途劳顿,再加上情绪也不是很稳定,怕他有些东西会记得不那么清楚,所以就只是问了一下他关于自己父亲的情况,并没有涉及到村中的事情。
李永福儿子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就之前永辉叔家的俊良出了事的那会儿,他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注意安全,平时开车什么的都要注意,我觉得他可能是看到别人家孩子出事了,所以心里害怕,所以也没多说什么。
再后来就没有怎么提过村里的事儿了,我是从初中就开始住校,回家的时候比较少,到了上大学之后,就更不怎么回去了,我老婆怀孕之后,我们还跟我父母商量过,等孩子出生了,他们干脆就把家里头的地啊什么的租出去,或者干脆转让给村里别的人,然后就彻底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我爸也同意了。
说实话,不是我忘本,实在是我一直都不太喜欢我们村子里的氛围,我爸也不希望我一辈子就窝在村里,就一直鼓励我走出去,我们平时聊得比较多的,都是我工作生活上的事儿,他知道我对村里的事情不感兴趣,所以也没有特意跟我说过什么那些人的事儿。”
虽然夏青原本期望得到的信息没有得到,但却从李永福儿子的这一番话里也听出了一些其他的信息李永福有过想要离开李家村的念头。
“都说故土难离,难得你父亲之前的想法倒是蛮开明的。”夏青有意想要从李永福儿子那里听到更多的内容。
李永福儿子叹了一口气:“我爸之前一直是希望我走出去,他自己原本没怎么想离开过李家村,我工作之后就想过劝他们离开,两口子都舍不得生活里一辈子的家里面,本来是怎么劝都没有用的,我都几乎快放弃这个念头了。
最近这半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俊良出了事,他们俩觉得我不在身边,让他们细腻头不踏实了,所以就动了心思想要搬得离我们近一点。”
这话可就算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
夏青留意到了李永福对于离开李家村前后态度的反差以及转折时间点。
从之前的接触不难感觉出来,和李永辉的那种故作虔诚不同,李永福是真的很相信狐仙之类的说法,正因为他的这一特点,夏青才觉得,他在李俊良死后就动了心思想要彻底搬离李家村,这绝对是有一定原因的。
搞不好就像前一天李家村的村民围观李永福家的时候,在门外的议论纷纷一样,李永福当初也是在李俊良死后就开始担心狐仙的诅咒终究还是应验了,留在村子里搞不好就要开始被寻仇,倒不如趁早离开,远走高飞。
难道在这样一个当口,李永福几乎是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丢了性命,凶手如此着急动手的原因,是怕李永福准备离开李家村,离开之后就再难找到机会对他下手了么?
第三十三章 幸福
夏青负责把李永福的儿子送回家去,正好就顺便又到村子里走了一遭,村子里面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这种平静又和以往不同,不是那种让人感到安逸的氛围,而是隐隐的带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躁动不安。
夏青和李永福的儿子一起走,路上遇到了其他村民,他们大多会和李永福儿子匆忙的打个招呼,对夏青这个已经很是面熟的外来警察则视而不见,他们行色匆匆,不像他们第一天到村子里来的时候那样,在晌午天气晴暖的时候,还有三五成群站在路边晒太阳聊天的。
夏青把李永福儿子送回去之后,给罗威和齐天华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他们的所在位置,找过去和他们沟通一下两边的情况。
听说了李永福的尸检结果,罗威和齐天华都觉得有些吃惊。
“不管这人是谁,作案手法够隐秘的!”罗威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李永福半夜里头因为肺部和呼吸道水肿导致了窒息死亡,按照惯例那嫌疑最大的肯定是李永福的老婆了,但是李永福是家里头的顶梁柱,他们家又马上要有小宝宝了,他老婆没道理无缘无故的要把自己老公害死啊!”
“张法医说,李永福的那种过敏反应,可能在十几分钟之内就出现,也可能几个小时之后才发生,这都说不准,”夏青也觉得有些头疼,“但是李永福老婆一口咬定那天咱们走之后就没有什么其他人去过了,她说李永辉跟咱们是前后脚离开的,村里也有其他人证明说在差不多那个时间段看到了李永辉,但是可信度高不高,这个就要见仁见智了。
现在咱们为难就为难在这里,村民抱团取暖,他们的话可信度不知道有几成,但是偏偏这样的环境下,没有监控那种客观证据可以参考。”
“说到村民,”方才没有开口的齐天华,听完夏青的话,也叹了一口气,“从昨天到现在,村子里的氛围就一直都没有真正恢复平静,我和罗威接班之后,都已经看到过好几个村民人心惶惶的交头接耳,不知道在商量什么了,不过他们都比较回避咱们的人,所以我们也没办法了解到更多。”
夏青沉默,她跟着李永福的儿子一起回来,齐天华说的那种情况自己也算是略有察觉,前一天处理李永福家里面的事情时,其实那种躁动不安的情绪就已经开始弥漫了,村民当中已经有不少人因为接二连三发生的命案,以及在李俊强“推波助澜”之下而变得愈演愈烈的紧张氛围,开始萌生了和李永福生前差不多的念头想要尽快处理掉手头的东西,然后举家搬离这个他们土生土长的村落,免得下一次不知道这种突然暴毙的厄运又会落到了谁的身上。
这种情况下,夏青肯定不希望村民当中产生这样的情绪,如果只是普通村民选择搬离自己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怕就怕跟之前的三起突发的死亡事件有关联的人,在调查方向还没有明确之前就浑水摸鱼,跟着一起跑掉了,那这就等同于是泥牛入海,别说是明确了嫌疑对象之后人好不好抓到的问题了,如果村民人心惶惶的开始纷纷离开,“瓜藤”都被砍断了,还怎么顺藤摸瓜的把涉案的嫌疑人给揪出来呢?
和罗威他们沟通过之后,夏青又去替换了一个同事,让对方抓紧时间回去休息休息,她在村子里面守到了傍晚时分,那位同事休息好了回来之后,给她也顺便带回了一个消息纪渊刚刚也回到县局招待所了,看起来颇有些疲惫,并且依然是一副不想理人的模样,所以那位同事也没敢去和他多搭讪什么。
别人不敢,这是夏青自然是敢的,她这两天就一直都惦记着纪渊那边的进展,现在一听说人回来了,赶忙向那同事道了谢,搭了一组回去换班的同事的车子,离开李家村,返回县局的小招待所。
她找到纪渊的时候,也被纪渊的状态吓了一跳,先前那位同事说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这个形容实在是有些客气了,要是让夏青说,他看起来简直累坏了。
此时距离夏青最后一次和纪渊见面,过去了48小时,而纪渊的样子看上去就好像是过去的这48个小时他都不曾合眼似的,两只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脸上的胡茬也比之前更长了一点,神色当中一成不变的郁郁也因为状态不佳,所以显得愈发阴沉。
看到夏青出现在自己房门外,纪渊并没有任何的惊讶,似乎他早就料到了这件事,甚至是一直等着这一刻,他面无表情的示意了夏青一下,关上房门,和她一起到门外的院子里面说话。
“当年李仁家送走的是一个男孩儿,现在大学毕业,正在攻读研究生,人不在省内,而且据说因为学习表现优异,还没有毕业,工作去向就已经基本上确定了。”他知道夏青找自己是想要问什么,索性也不用她开口,就主动把自己的调查结果告诉对方,“这个人到现在为止都并不知道自己是被收养的孩子,李仁一家二十多年来没有和他,还有他的养父母取得过联系,这人的嫌疑可以排除。”
听到李仁当年偷偷送走的孩子现在过得非常好,夏青的心里面也跟着觉得安慰了不少,这几天李家村二十多年前的那些惨无人道的秘密一直都让她感觉心里面沉甸甸的,不太舒服,现在得知幸存的孩子生活的很好,并且没有被仇恨和痛苦浸泡包围,这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即便这样就封死了一条调查的路线,夏青依然私心里觉得是一件不错的事。
“李仁一家居然二十多年里头都没有跟那个孩子取得过任何的联络!”感到安慰归安慰,这件事里面的一个细节还是让夏青感到有些惊讶。
“这有什么奇怪的,那种情况下,和送走的孩子联络,就是增加暴露对方行踪的风险,二十几年前村民可以因为迷信和受人蛊惑,就罔顾人性,做出那种事情,谁敢保证当年说算了不计较的人,过后会不会反悔,会不会又改了主意,想要斩草除根?李仁已经害他孩子差一点丢了命,难道他还想旧事重演?”
纪渊这一番话的逻辑还是很清晰的,只不过在做这样一番简单的陈述时,他的声音就好像是从牙缝当中挤出来,脸颊的线条也因为牙关紧咬而显得格外僵硬,手在身侧下意识的捏起了拳头,手臂肌肉绷得紧紧的。
夏青心思向来细腻,看到纪渊这个状态,还有他措辞里面的“害”和“旧事重演”,立刻意识到这是李仁对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处理态度,让他产生另一种感同身受,引发了纪渊对“旧事重演”这种可能性的恐惧。
“那个被接去市里养老的接生婆找到了么?”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夏青便不再询问和李仁家有关的事情,转而问起了那个接生婆的情况。
纪渊似乎察觉了夏青立刻转换话题的意图,他只是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做出反应,只是有问有答的说:“那个接生婆也找到了,我问了她当初的事情,当初村子里的接生婆当中,的确有一个和李永辉沾亲带故的,就是已经死了的那一个。”
“这个接生婆的死,不会另有隐情吧?”夏青赶忙问,她担心这个案子实际上牵扯到的时间线要比他们以为的都更长,开始的都更早。
“没有什么隐情,听起来挺直白的,理解起来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地方。”纪渊略有几分嘲讽的笑了笑,“那个自杀的,接生婆之所以寻短见,是因为她自己的孩子被诊断出了不育症,她受到了刺激,喝了农药自杀的。”
如果没有对那个接生婆在当年事情里面扮演的角色有了一个事先的推测,搞不好夏青听了纪渊的话还会感觉有些惊讶和错愕,现在她倒是觉得这完全是在意料之中,里面的前因后果也不难想通。
“估计是当初和李永辉串通一气,没少给他们那一伙人通风报信,找孩子身上明显的痕迹特征来做‘标记’,害死了不少的无辜小孩儿,之后十几年里心里面一直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不安,等自己的孩子被诊断出不育症,她就顿时觉得这是报应,直接寻了短见吧?”她对纪渊说出自己的看法。
纪渊没有搭腔,似乎并没有就这件事继续和夏青讨论的意思。
夏青对他的反应并不介意,自顾自的说:“我现在就是想不通李永辉的意图。就他的种种表现来看,如果不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死得又突然又蹊跷,我都要忍不住怀疑他是始作俑者了。可是实际情况是,李俊良死于非命,李永辉一家也是受害者家属,偏偏他们一家子居然为了防止警方介入调查,急急忙忙就把李俊良的后事处理了,如果不是因为李永安的死,被李俊强给嚷嚷出来,他们就打算这么瞒过去了!
不光是想把自家孩子的死来个瞒天过海,还希望村里其他出事的人也是这样。二十几年前的那些事情,想要追查起来困难重重,想要收集过硬的证据基本上也不太可能了,李永辉到底在还怕一些什么?”
“有一个词叫做‘做贼心虚’,别说你不懂。”纪渊哼了一声,对李永辉一家,他也是充满了鄙夷,“极度自私和自保的人,往往很现实。李俊良死都死了,闹大了,把过去的事情捅破了,也不可能因此死而复生,那李永辉一家冒着暴露过去罪行的风险,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三十四章 深夜被围
夏青无言以对,不管这样的一种结论是否让人感觉心里舒服,她很清楚纪渊的这个判断是非常准确的,只不过一想到李永辉这个人如果这是基于这样的一种考量,那她就又要刷新对人性自私一面的认知了。
“李家村的这些情况,我从最初接触到现在,想法也是一直在发生着改变,”她叹了一口气,对纪渊说,“最初我考虑的是李永安本人和什么人结仇结怨,之前也有村民向我们提供过,说李永安的老婆是他当年几乎是半抢到手的,棒打鸳鸯还不说,还让他老婆那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至今未婚。
本来我考虑过要从这个人着手,但是紧接着又通过你,从李老拐那里听说了李家村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结合半年前村长儿子李俊良的突然死亡,我怀疑这件事跟二十多年前村子里一系列的事情有关。
只不过拿不准的在于,当年因为那件事情受到了影响的人,除了李老拐之外,其他人基本上都重新走上了生活正轨,李老拐的精神状态和生活现状来讲,想要那么不显山不露水的对李俊良和李永安这两个年龄层、个性甚至体力值都差距那么大的人下手,又不太容易……”
她说了大半截儿,发现纪渊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便把话头止住。
“你……这两天为了调查这些,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她不知道表达关心是不是一个好主意,所以开口的时候比较小心,也自动自发的考虑了另外一种可能性,“董大队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我了,我不确定你是比较习惯直接沟通,还是通过电话、短信这种来交流,所以之前我也没打给你,想先征求下你的意见。
假如你觉得不喜欢跟我这么面对面的打交道,觉得远程联络更合适,那我也没有意见,毕竟咱们俩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工作,为了案子。”
她说完之后,就把选择权和话语权都交给了纪渊,自己只站在一旁默默的等着对方作出答复。
虽然自己过去的经历和纪渊所承受的那些不尽相同,但是那种创伤过后的心结和痛苦,夏青还是深有体会的,这一回纪渊不管出于哪种考虑,接受了自己的提议,这已经算是他几年之内迈出过的最大一步了。
一个带有创伤后应激反应障碍的人,并不存在着所谓万事开头难,一旦迈出了第一步,之后就会变得简单和轻松很多。
就像现在的纪渊,迈出了这看似简单的第一步,哪怕只是名义上多了一个搭档,那种感觉估计就像是童话故事当中的小美人鱼一样,迈出去的那一步就仿佛踩在刀尖上,充满了痛苦和紧张,甚至还有惶恐。
就像李仁一家不和那个被送走的孩子有任何联系,是害怕旧事重演一样,忽然又有了一个搭档,对于纪渊来说,他也同样会面对旧日重演的恐惧。
纪渊没有立刻作出回应,他听到了夏青的提议之后,微微有一点闪神,目光落在夏青的脸上,又移开,似乎对于这种能够拉开两个人之间距离,减少接触的提议是感到有些心动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立刻做出答复,甚至还可以看出有一些纠结和迟疑。
还好,即便是在这样的一种特殊状态下,纪渊的果断程度也还是让人刮目相看的,他只是略微那么犹豫了一下,总共也就只有不到半分钟的功夫,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没有必要,以后有什么事,还是直接沟通。”他撂下这句话之后,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似的,脸色看起来更加不好了,并且说完之后,他也没有再同夏青说什么,转身一个人回去了。
夏青对于纪渊这样的决定感到有些惊讶,她本以为纪渊会巴不得跟自己保持距离,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只电话和短信联络的这个提议。
不过转念一想,夏青又觉得自己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似乎也确实忽略了一件事,听说当年**出事之前,也是一通电话告诉纪渊他正在过去现场的路上,让纪渊尽快赶到。
之后的事情,就是全局上下都十分清楚的了。
是不是自己提出电话联络的时候,一不小心又触碰到了纪渊的敏感神经了呢?夏青有些吃不准,不过纪渊既然没有大发雷霆的把自己这个新晋搭档给扫地出门,那夏青也不打算去过分纠结这一点。
她虽然看起来没有纪渊那么疲惫,但是也累得不轻,到现在胃里面都好像没有了知觉一样,连饥饿感都并不强烈,索性直接回房间去,早早休息了。
也幸亏她睡得够早,所以到了接近凌晨被电话吵醒的时候,也算是已经睡了一会儿,至少养回来了一点精神。
电话是罗威打过来的,他在电话里有些着急的对夏青说:“夏青,你之前的担心是对的,那帮人今晚真的跑去把李仁家给围了!你快点跟其他人一起过来吧,县局那边我已经联系过了,能过来的人手尽量都过来,今晚这事儿搞不好要闹大!那些人气势汹汹的跑去要李仁家里偿命,还说要打死谁,好把村子里头的诅咒给终止掉呢!我们现在都在李仁家这边,但是外面的人情绪特别激动,我们也怕他们万一失去理智,红了眼什么的。”
夏青本来乍从睡梦当中醒过来,还有些发困,等听完了罗威的话之后,就已经完全精神过来了,她连忙起身换好了衣服跑到招待所的院子里,其他几个轮到回招待所休息的同事刚好开着车从招待所院子里离开。
夏青跑了几步没追上,眼看着车子拐出了大门,开远了。
因为李家村那边没有地方留宿,所以他们带来的车子都尽量留给了在那边蹲守的人,招待所这边就只留了一台车,现在车子开走了,夏青有些着急。
她正想着这样的一个深更半夜里,县城里是不是还能找到肯载着她跑一趟李家村的出租车之类,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摩托排气管的轰鸣。
夏青回头,看到纪渊骑在他的那辆摩托车上,现在正停在自己身后不远。
“上来!”纪渊的脸在黑暗当中看不清楚表情,只能听出声音略显紧绷。
夏青不喜欢摩托车,甚至是有些害怕的,但是眼下她能让自己尽快赶到李家村的更好选择,更何况,和纪渊能够主动开口要捎自己过去所需要的勇气比起来,坐摩托就变得太小儿科,完全不值一提了。
于是她便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坐到了纪渊的身后,两只手在身后死死抓着座位两侧尽管最安全也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抱着或抓着纪渊的腰,但考虑到纪渊的情况,夏青觉得还是不要那样做了,那会让两个人都不大自在。
“乡道的路况不算特别好,安全起见,最好别骑得太快。”她在纪渊出发前,在背后开口提醒他。
纪渊微微的点了一下头,发动摩托冲出了招待所的院子。
到达李家村的时候,夏青觉得自己的脸颊被风吹得都有些麻木了,从摩托车上下来的时候,两条腿不受控制的有些发抖,不过她现在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笑话自己的胆小,急急忙忙奔向了李仁家所在的方位。
别说夏青事先就知道李仁家的住址,就算不知道,现在想要找到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整个李家村,在这个时间里还能够那么人声鼎沸的,恐怕也就只有那么一家而已了!
夏青和纪渊赶到的时候,先一步出发的同事也才刚到没多久,看到夏青来了微微有些错愕,估计是没想到她从市区赶了回来。
等他们又看清了和夏青一起来的人是纪渊时,就更加惊讶了。
好在大家都是敬业且成熟的人,不会在这种时候浪费精力去研究别的事情。
李仁家被李家村的一些村民给围了一个水泄不通,夏青他们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总算挤到了李仁家的门口,罗威和齐天华都已经在那里守着了,看到纪渊和夏青是一起来的,也颇为惊讶,与此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先不说纪渊没有落下那样的一种心结前的卓越表现,就单说他现在的那种气场,估计就算是不开口,也能糊弄上好一阵子。
大门外面是十几二十个男性村民,正骂骂咧咧的要求李仁给个说法,大门里面,李仁两口子也都站在院子里,他老婆不住的抹眼泪,瑟瑟发抖,应该是感觉到有些害怕的。
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换成任何人,面对着这样的一个阵势,估计都会感觉有些心里面没底,由衷产生出惶恐情绪。
李仁挡在他老婆的身前,昂头挺胸,但是身子也是在微微发抖的,只是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紧张。
他怒目圆睁,正声色俱厉的同院门外的村民对骂着:“柿子捡软的捏是怎么着?欺负人还得欺负到什么份上?有能耐你们今天弄死我们全家!”
第三十五章 有计策
本来他的这一句叫嚷可能会换来村民比较群情激奋的回应,不过夏青他们几个人的突然到来,也让大门外面的村民意识到这几个陌生人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公安局来的警察,所以除了有人在外面咒骂了几句之外,倒也没有人做出什么过激的实质举动。
罗威示意李仁先不要激动的堵在门口,把他拉到一旁去,然后小心的打开门缝,让夏青和纪渊他们进来,和他们一起保证李仁一家的安全,又留了几个人在大门外面,避免外面的人真的愤怒情绪高涨,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是因为当年把孩子送走了的事?”夏青问,“那孩子被送走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连村子里有人死了也不是刚刚发生的,怎么忽然就闹起来了?”
“谁说不是呢!太突然了,幸亏事先留了人,不然真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齐天华也有些心有余悸,“本来就跟之前一样,天黑之后村子里就静悄悄的,也没有什么人出来走动,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忽然我们就看到陆陆续续有人出来,去的方向是这边,所以就多了个心眼儿,抢先一步过来了。”
“有啥好意外的!我就一点没意外!”李仁在一旁梗着脖子,一脸倔强的神情,“从当初我就没怕了他们!自从李俊良那小子死了之后,我就知道早晚要有这么一天,这些人那有什么人性!他们成天拜这个拜那个,怕这个怕那个,其实他们自己才是魔鬼才是祸害!自己作孽太多,良心不安,还要把这笔账记在我们家的头上?我呸!想得美!”
能感觉得出来,李仁是一个性格颇为倔强的男人,但是他的老婆可就没有这么一股子豁出去的气魄了。
这个可怜的中年女人现在整个人抖得好像筛糠一样,脸色惨白,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她哆哆嗦嗦的从身后扯了扯李仁的衣襟:“我早就跟你说,咱们搬走,不住在这里了,你就是不听我的……”
“我凭什么?!这里是他们家,也是我家!我就算不是土生土长这个村的人,也是很小就跟着爹妈搬过来的!该是我的房子,该是我的地,我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我就不信他们眼睛里面一点王法都没有,真那么大胆子,敢干脆把咱们全都给弄死!”李仁梗着脖子,“只要他们弄不死我,我就让他们看看,到底谁家日子过得好,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李仁,你先不要激动,今天晚上外面的这些人里面,谁是带头的,你知道么?”夏青能理解李仁现在的那种情绪,但是眼下并不是这样说狠话和发泄情绪的好时机,门外聚集的村民很显然比已经到达现场的警察人数要多很多,虽然说已经有人打电话呼叫支援了,但这里毕竟是李家村人的大本营,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真的冲突起来,他们这一边恐怕一样都没占。
夏青询问李仁这件事,也是出于两种目的,一种是稍微牵扯李仁的注意力,让他别光顾着去激怒门外其他村民的情绪,另一种也是想听一听李仁的说法,万一他真的知道谁是带头人,那么“擒贼先擒王”也是一个不错的策略。
李仁听了夏青的询问,只是摇了摇头:“我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我比你们知道的还晚!你们那俩小年轻突然跑到我们家里来,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是哪里跑来捣乱闹事的小流【hx】氓呢!结果还没等我跟他们俩算账,后面就跟着跑来好几个我们村的人,你们那俩小年轻就把我们家院子门给插上锁上了!”
夏青看了一眼旁边的齐天华和罗威,心里面也有一些哭笑不得。这两个人一个白一个黑,个子都不小,体格也都不弱,但是从相貌和气场上来说,不敢说多么英俊,至少怎么看也都一定是正面人物的那种形象,现在竟然就这么被人当成是地痞流【hx】氓了,不知道这种经历是不是也是两个人的第一遭。
罗威和齐天华在一旁也只能是一脸无奈,没打算补充什么。
李仁不知道谁是带头来闹事的,这个答案夏青不意外,但多少觉得有些失望,门外的村民群情激奋,很显然不是轻而易举能够被说服,乖乖回去,不再闹事的,她也知道这么闹下去,指望从市局、县局派来更多的支援,双方像是人海战术那样的对峙,也绝对不是一个好办法,只是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她参加工作四年多,到现在还是头一回遇到在村子里被人围了的事呢。
夏青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纪渊,他的工作经验显然要比自己,包括罗威他们也都丰富一点,不知道他以前有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纪渊察觉到了夏青的目光,朝门口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你不要出去,在门里面说就行了,制止一下村民的这种行为,要求他们尽快回家去,不要闹事。”
“这样不合适吧?”罗威觉得纪渊的这个主意似乎并不怎么好,“他们现在这么激动,这时候跟他们那么喊话,他们不会更不高兴了么?”
“会,所以我让她在铁门里面说。”纪渊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罗威还有些摸不到头脑,觉得纪渊的主意有些不靠谱,齐天华没有吭声。
夏青起初也有一点错愕,不过纪渊的话在她脑中快速的转了几圈之后,她便恍然大悟,明白了纪渊想要让她这么做的意图。
她又看了纪渊一眼,纪渊对她点点头,夏青把心一横,她知道这算是一个险招,但是如果继续这么僵持下去,等到增援到达,也势必会把事态闹大,到最后是怎么收场,谁也说不好,毕竟过去一个村子的人暴力抗法的事情,就算没经历过,也总是听说过的。
按照纪渊的想法实施下去,就像是赌一次,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那拼一把,试一试,总好过一直消极的僵持到事态升级。
于是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大门边上,李家村的人具有着一种很明显的男尊女卑思想,他们似乎都认为女人就应该在家里面默默的洗衣做饭照顾一家老小,不应该在外面抛头露面,更加不存在任何的权威可言,女人在男人面前最好连大声说话都不要有,否则就是有些没规矩了。
恐怕这也是纪渊示意自己去做这件事的一个原因吧。
她清了清嗓子,高声对大门外面吵吵嚷嚷的村民喊道:“安静!你们都给我安静一点!你们知不知道现在你们的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了寻衅滋事罪?我劝你们最好趁早收手,对李仁一家认错道歉,我们这次可以先不处理你们,以观后效。但是如果你们执迷不悟,继续闹事,罪名成立的话,那可是要被判刑的,闹大了的话,起跳价有期徒刑五年!”
她的嗓门儿向来是比较清亮的,再加上女性本身具有的高声调的优势,还真的是让原本吵吵嚷嚷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有的人挺清楚了夏青的话,有的人没有一下子挺清楚,正在低声向身边的人询问方才到底说了什么。
又是寻衅滋事罪,又是严重的话量刑直接五年以上,这两条还真的吓住了个别门外面的村民。人群当中开始有压低的议论声,虽然黑夜里看不清楚外面人的表情,但从那种议论纷纷的音量来看,似乎有人是打了退堂鼓的。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当中忽然就听见有一个男人高声嚷道:“我们李家村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娘们儿说话了?!我们要是被个娘们儿差遣来差遣去,那也太丢人了!你们大伙儿说是不是?”
他这么一说,人群中就立刻又有人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反驳和嘲笑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了起来,有的人是骂下去女人家家跑出来狐假虎威,还有的人是干脆粗声大气的矛头直指李仁,说他没种,一个男人居然缩在女人的背后,等着让一个娘们儿帮忙撑腰,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李仁的直脾气哪受得了这个,脸红脖子粗的就要反击,幸亏这时候罗威和齐天华已经回过神来了,在一旁示意李仁老婆帮忙,三个人硬是把李仁给拉到院子里面,靠近屋门的地方,不让他有机会冲过来跟外面的人打嘴仗。
夏青依旧站在大门边上,没有因为门外村民的嘲讽而动怒,她只是沉默了片刻,目光在门外的人群当中仔仔细细的搜索,然后等李仁被拉开,远离了门口,这才开口说:“现在扯什么性别的话题进来转移视线没有用,你们要是敢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我们一定会依法办理,绝不留情!”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外面距离大门比较近的人甚至能看到这个说话的年轻姑娘一脸严肃的模样。
人群当中又出现了第二次的犹豫。
果然,很快就又有人开了口了,说话的还是方才的同一个人:“你少欺负我们村里人读书少了吧!大家可别上当啊,这都是他们串通好的把戏!法不责众啊!咱们现在齐心协力教训村里的叛徒和灾星,我看他们还敢把咱们全村人都给抓起来关监狱去?!”
第三十六章 精准辨认
本来在夏青的警告下,正有些迟疑的村民一听这话,顿时就好像有了底气一样,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一副群情激奋的样子。
“你们先别激动,”夏青知道这样的火候显然还是不够的,赶忙开口又对外面的人说,“我知道你们现在这么冲动是因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们都相信的那个什么诅咒么?我现在就问你们一个问题,是村子里出了一个不祥的孩子罪过比较大,还是生出了一个不祥的孩子罪过比较大?
如果真的有狐仙,那个狐仙又是你们说的那样很强大很厉害,那为什么狐仙不直接处理不祥的孩子?为什么不祥的孩子存活下来,狐仙不惩罚他的父母家人,而是要对其他无关的人下手呢?
假如一个狐仙,又没有能力自己消灭不祥的人,又没有一个分辨能力,知道该把这笔账记在谁的头上,你们觉得这说得过去么?合理么?”
夏青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声音洪亮,语气平缓,带着一种冷静的说服力,后面的人或许不能挺清楚她说的每一个字,挤在大门口的那十来个人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夏青用的都是好理解的大白话,就算这些村民普遍没有受过太高的教育,也不影响他们明白那里面的意思。
夏青并没有指望真的在这种节骨眼儿上能够说服门外的人,帮他们想通,她想要做的就是一个劝说的过程而已。
她的话才说完,人群里那个声音就立刻开了口:“别听她说那些乱七八糟没用的!咱们一群大老爷们儿,还能让她一个小娘们儿吓唬着?!她一个女人懂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外人!现在那可是咱们全村,咱们一家老小的命!她自己没被拖下水,当然说起话来轻飘飘!死又不是死她家里人,就算咱们这些人都死光了,她搞不好也就是当个乐子看看呢!”
那人这么一说,门外的村民似乎也更加激动了一些,毕竟当一个人认为自己处在某种危险的处境当中,十万火急的时候,旁人不帮忙或许还不至于让当事人感到恼怒,但是如果当事人认为旁人在说风凉话,在看笑话,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纪渊一直站在夏青身旁,在夏青对门外的村民喊话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就一直盯着大门外面的人。
后半夜里头,周围都很黑,即便是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光线,也并不能够看清楚门外那些人的具体样貌,纪渊的目光却专注而又认真,就像是一只潜伏在黑暗当中的猛虎,正在等待着恰当的时机猛扑出去。
他原本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关注着什么。终于,在门外的村民又一次情绪激动起来之后,他有了动作。
纪渊走到铁门跟前,示意罗威跟着自己一起,其他人准备随时关门,然后在众人错愕的目光当中打开了铁栅栏门上的锁头,率先走了出去。
如果只是开门,或许外面的村民会一股脑的趁机涌进来,但是原本门里面除了一个他们并不放在眼里的女警察一直在向外面喊话之外,其他人都并没有任何的动作,现在忽然有人这么大大咧咧的开门走了出来,还真让门外的人有些猝不及防,闹不清楚这是唱的哪一出的情况下,竟然没有人试图闯进院子。
夏青和齐天华却并不敢大意,他们守在门边,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纪渊的动作很快,迅速的走出大门挤进门口的村民人群中,罗威很努力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只见纪渊就好像开了定位装置一样,直直奔向那一群人当中,伸手将人群中间的一个中年男人揪住,二话不说就把对方的手给反剪在了背后,让对方没有办法挣脱自己的钳制。
被纪渊控制住的那个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个子瘦高,估计事先也没有想到纪渊会这么突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猝不及防的被抓了个正着,已经吓了一跳,再加上手背反剪到身后,顿时发出了一声哀嚎。
“哎哟哎哟!你轻点!我胳膊有错环儿的毛病!你可别给我掰下来了!”那人的语气听起来应该是恐惧多于疼痛的,与其说是疼了,倒不如说是慌了。
夏青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那声音她可认识,方才自己在对村民进行劝说的时候,就是这个声音一直在煽动着周围人的情绪呢。
“煽动他人寻衅滋事,你就是带头人吧?”纪渊微微俯下身,冲那人没什么温度的笑了笑,“刚才的演讲挺精彩,很有蛊惑性,看样子今天晚上这事儿,找你谈就肯定没错了,你就是负责人,对吧?”
对于那个被纪渊牵制住的人来说,他眼中纪渊脸上的笑容,估计就和老鼠眼中猫的笑容差不多,已经让他有一种小腿发紧的感觉了,现在又听清了纪渊的话,顿时就两腿一软,要不是被纪渊揪住了胳膊,估计现在都跪地上了。
“没没没……别别别……我就是跟着一起来的,你看我这岁数,我哪能负责啊,你们太高看我了……”他磕磕巴巴的一个劲儿的替自己开脱。
“哦?那按你的意思,你是被别人煽动了,跟着一起过来的?”纪渊问。
“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那人忙不迭的应声。
纪渊冷笑,钳制着那人的手并没有松劲儿,抬眼朝周围的其他村民看了看:“那要是这么说的话,你把带头煽动村民过来闹事的人给我们指认出来,我们可以考虑对你从轻处理。”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可就不干了,下意识的朝旁边退开,同纪渊和被纪渊擒住的那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并且有的人似乎已经有些愤愤了。
纪渊看那人没动静,便不急不慢的又提醒了他一句:“都说法不责众,这话也对,也不对。法律不可能因为人数多就不处理胡乱闹事的人,但是也确实不可能所有人都做一样的处理,带头挑事的肯定要着重处罚,其他人按照参与程度不同,或者轻一点,或者重一点,你自己考虑清楚。”
他这么一说,被抓住的那个人便有些慌了,他努力的抬起头,开始在人群里面张望,似乎是想要从中间指认出谁来似的。
他这个动作立刻就换来了周遭人的回应,其他人生怕被他指认成带头人,立刻就有人七嘴八舌的表示,就是这个人挨家挨户撺掇的,他们本来没打算跑来李仁家闹的,是这人挨家串门,说如果不是李仁一家,他们也不会这么提心吊胆,慢慢才把大家伙儿的怒气给说得越来越旺了。
被纪渊擒住那人哪里愿意承认这样的指控,立刻反唇相讥,顿时现场又是一阵嘈杂吵闹,只不过从村民攻击李仁一家,变成了他们那一群人之间的内讧。
本来离得稍微有点远的人还弄不清楚怎么回事,这一吵嚷,没多久就都知道是他们当中有人反水了,不止是自己反水,甚至还想反咬一口,把主使者的罪名推到其他人的头上。
这下可好了,本来就跟在后面的村民怕惹火上身,陆陆续续的开始离开,并且一旦有人开始走,就会有其他人跟着一起走,即便还有不少人在原地没有马上离开,这些村民的气势也已经明显不同于之前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人群后面急急忙忙的挤了过来,夏青隔着铁栅栏门也能从那人的身形判断出对方的身份就是村长李永辉。
他们打从来到李家村,这些天来恐怕见到次数最多,说话次数也最多的人就算是李永辉了,所以夏青把他认出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李永辉一边从人群当中挤过来,一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冲自己身边的村民嚷嚷:“怎么回事儿啊这是?!大半夜的都不在家里面好好睡觉,都跑到别人家门口堵着干什么呢?你们这是胡闹些什么呀!还不赶紧都给我回家里去!”
原本还没有走的一部分人,一看到李永辉来了,似乎对他还是有些忌惮的,便又不管情愿与否,总算离开了一部分,只剩下十几个人,还在跟纪渊手里拽着的那一位打着嘴仗,互不相让,互相只认对方是带头人。
“我看看这是谁啊?这么出息!都叫人家警察给逮着了?!”李永辉朝纪渊跟前凑了凑,俯身看清楚了被抓到的那个人的模样,“好你个李俊尧啊!平时干正经事我也没看你怎么积极,现在忽然长能耐了?都知道背着我带人在村子里闹事了?你是不是也太不把我这个村长放在眼里了?!”
那个被他叫做李俊尧的人一看李永辉来了,便一下子没了脾气,也不替自己开脱,也不疯狗一样的到处乱咬别人是主使者了,蔫头耷拉脑袋的站在那里,任由纪渊钳制着他的双手。
“几位,这个小子虽然是我们村的,但是他能做出这么给人添堵添乱的事儿,我们绝对不会包庇他的!你们把他带走吧!”
第三十七章 立场问题
李永辉这一嗓子喊得很响亮,把原本都已经没精打采的李俊尧硬是又给下了一个机灵,差一点膝盖一软跌倒在地,幸亏被纪渊给拉住了,才没有当场表演出一个标准的“狗吃屎”。
纪渊示意了一下一旁的罗威,让罗威从自己的手里把李俊尧给接了过去,然后看了看李永辉。
“你是这里的村长吧?”他对李永辉说,“带头闹事的这个人,我们带回去处理,剩下的村民,请村长协助我们,让他们尽快离开这里,回到自己家里面去,不要再聚众闹事,否则谁闹事我们就处理谁,多少人闹事就处理多少人。”
“好,好,我这就让他们都赶紧回家去,别在这儿瞎胡闹了!”李永辉脸上的表情阴晴莫测,脸色并不是特别好看,他对纪渊点头答应着,同时也很有效率的转过身去,冲着周围的村民大声吼道,“谁让你们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闹事的?!都反了天了是不是?!还不赶紧给我都滚回家去!
我跟你们说,你们谁再这么瞎胡闹,回头警察说要抓谁,抓回去管多久,我可一概不管!别以为我会护着你们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其实就算他不这么说,那些村民看到李俊尧被抓住之后的模样,也早就没有了方才那种同仇敌忾的气势,先前就已经走了一批,现在剩下的十来个人嘴里嘟嘟囔囔的咒骂着李俊尧的不靠谱,对村长李永辉倒是没敢有什么怨言,看得出来,李永辉在村民当中还算是有一定威信的。
就这样,李仁家的危机暂时的得到了解除,但是夏青也不敢掉以轻心,在询问过李仁之后,得知他家里还有一件空房间可以住人,便商量了一下,留下了两名体格最高大的警员,一来防止后半夜里再有什么突发状况,二来也是给已经被吓坏了的李仁老婆壮壮胆。
李仁夫妇对这样的安排还是非常满意的,李仁老婆被吓得有些两腿发软,李仁现在危机解除,也不需要再硬撑着了,便把他老婆先送回了房间,然后就忙不迭的去给留下来的两个警察收拾房间好住下来了。
被留下来的那两位同事倒也挺开心的,毕竟原本他们留在村子里的话,还只能在车子里一坐就是一夜,现在能有个留宿的地方,可以说是非常好了。
由于纪渊的证件还压在董大队那里,市局的人都认识他,所以什么事也都好办,如果他带着李俊尧到县局去办拘留手续,那恐怕就不那么方便了。
所以这个任务就落到了罗威的头上,齐天华还照旧留在村中,先暂时也在李仁家里面等着,夏青正好可以帮罗威开车,把他们带回县城里面。
夏青当然也是求之不得,方才急着赶不过来,没有别的选择也就罢了,现在如果有得选还让她再坐一回纪渊的摩托车,恐怕她就真的要吃不消了。
好在纪渊很显然也是不愿意跟自己这个新晋搭档有太多不必要的往来,夏青也就没有了任何的精神负担,不用担心伤害了纪渊的情绪,非常坦然的和罗威一起,带着李俊尧上了车,一路回到县里面,把罗威他们送到县局,车子留给罗威,自己返回公安局招待所去。
虽然说招待所是县局的,但是从县局去招待所的路却并不算很近,尤其县城里面白天或许还有点繁华热闹的迹象,到了这深夜里,安静程度也并不输给李家村,除了主路那一小段有路灯之外,拐到岔路上后,竟然连路灯都没有。
夏青开车载着罗威和李俊尧去县局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罗威是有正事在身的,她当然不能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人家添乱。
现在车子留下了,一个人走出县公安局的大门,夏青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所有的神经好像都绷紧了,一同绷紧的还有她的每一块肌肉,甚至包括脸颊上面的,那种浑身紧绷,高度紧张的状态,让她感觉到了一种酸痛。
夏青经过那一场波折之后,这些年来很多方面都已经调整好了,唯独在面对黑暗时候的那种来自心底深处的恐惧和紧张,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克服。
她平时很少夜里面一个人单独行动,如果是在家里面的话,睡觉时也会在卧室里面留一盏小夜灯,即便是朦朦胧胧的一点光,也能缓解很多的不安。
夏青沿着主路朝招待所的放心走去,两只手在身侧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松开又攥紧,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似的。
反正那条路,早上晨跑的时候是看过的,前前后后走过许多次,也算是比较熟悉了,大不了一会儿到了路口,深吸一口气,铆足劲儿一口气跑到底!
她这么暗暗的做着打算,继续朝前走,还没到那个岔路口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出于一种职业本能,或者也算是一种深夜独行女性本能的警惕感,她立刻注意到了那个人的身影。
竟然是纪渊。
夏青感到十分诧异,纪渊方才在李家村是先他们一步骑摩托离开的,他们一路也没能追上他,按理说早就应该已经回到招待所了,现在他身旁并没有摩托车这一点也足以印证夏青的推测。
那么他站在那里,是专门等着从县公安局回来的自己么?
夏青觉得这个判断如果是放在其他人身上,那绝对是说得通的,可是纪渊不是向来讨厌与人有太多的交往么?不是生怕产生不必要的纠缠么?他怎么会特意跑到这里来等自己的呢?
一边想着,夏青朝前走,和纪渊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被拉近,纪渊也早就注意到了她的身影,他没有动,站在原地,一直到夏青快走到自己身旁了,才转过身,也朝招待所方向走去。
“你是在这里等我的吧?有什么事么?”夏青没指望纪渊主动说明意图,两个人一边并肩走着,她一边开口发问。
“李永辉,”纪渊对夏青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我猜你会想要找我说这个人的事,我不想在招待所里面总跟你私下里嘀嘀咕咕,让别人觉得我们两个人的交情有多深,所以在外面等你一下,把该说的提前说完。”
夏青有些惊讶,她今天晚上看到李永辉的一系列表现之后,确实是想要谈一谈对李永辉的一些看法,只不过这并不是什么特别迫在眉睫的事情,过后她也只是想要在方便的时候随口沟通一下就好,并没打算刻意为了这种小事去叨扰纪渊,毕竟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算是想要帮助纪渊走出来,她也得时刻谨记循序渐进,不能够操之过急,以免适得其反。
可是纪渊的反应竟然跟自己预期当中的有许多的出入,这让原本以为自己有过类似经历,所以能够揣测对方心思的夏青也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不过既然纪渊都已经主动等在这里,要跟自己说李永辉的事情,夏青便也从善如流:“李永辉今天晚上的表现和反应,确实让我觉得有些想不通。我本来刚赶过去的时候,发现那些人围堵了李仁家,李永辉并没有出面,我以为这件事情李永辉充当着幕后主使的角色,所以为了不惹上嫌疑,他故意没有到现场。
可是后来他跑来的时候,我看他的那种恼火和愤怒又不像是装出来的。村子里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才是幕后主使,后来为什么要跑来?为什么还一副大义灭亲一样的姿态把李俊尧给推了出来呢?
我也不觉得他的气愤是装出来的,不管是他今晚的表现,还是之前的态度,都不难看出来,他出于对自己利益的考量,是不希望村子里有任何严重的冲突和案件发生的,换言之就是希望李家村表面一片祥和平静,不要闹出什么会吸引外人注意的事端来。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在那些人集结在一起,跑到李仁家门口去闹之前,就及时出面,拦住那些人,不许他们去,非得事情闹大了之后,警察都已经全部出面了,才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装模作样呢?”
“因为他现在也是左右为难,根本没有立场出来阻拦这件事。”纪渊对于夏青的疑问,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你很清楚,李家村时至今日的这种现状,是在谁的推波助澜之下才形成的。”
夏青经他这么一提示,思路顿时就清晰了,尤其是当纪渊提到了李永辉的“立场”问题,这让她原本没想通的地方一下子得到了贯通。
关于李家村“狐仙”的一切,都是从李永辉的父亲开始的,包括对“狐仙”的崇拜,包括各种禁忌,更包括了后来那一场彻底洗刷了李家村的“不祥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李永辉父亲和他本人一手策划导演的。
当初就是靠着对狐仙的热情和畏惧,李永辉的父亲和李永辉逐渐笼络了一批人,并且把一些相对比较好的资源都捞到了自己的手上。村子里面的人越是对“狐仙”和“诅咒”深信不疑,一切就对李永辉家更有利。
第三十八章 怜香惜玉
在建立威信的过程当中,李永辉一家人和他的小团体内部,每个人的手上都自然而然的沾染了一些血债,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哪怕时间过去了二十多年,已经存在取证困难的问题,他们也仍然会做贼心虚,不愿意闹出任何会引发外界关注的事端。
现在村子里面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跑来要找李仁算账,把警察都给惊动了,差一点就变成了**,这必然不是李永辉想要的结果,但是这种时候,他又该怎么阻拦这些人呢?难道让他站出来表示,李仁当初放走不祥的孩子,给全村人带来了厄运,导致接二连三有人意外死亡,这是无稽之谈?
出面制止就等于自相矛盾,自己打脸。
不出面制止,闹大了就容易把他们村子里的陈年旧事都给翻出来。
这还真是足够让李永辉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那要是这么说起来,你今天也算是间接的帮了李永辉的一个大忙了,擒贼擒王,把带头闹事的李俊尧抓住之后,村民就散了。”夏青想明白了这里面的矛盾点在那里之后,对李永辉反而放心了一些。
如果说他连村民去找李仁的麻烦都会担心牵扯过多,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为了出于自保的考虑,也不可能在这样的一个敏感时期对任何人做出什么容易招惹官司的举动。
“对了,”夏青一转念,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个让她比较感兴趣的事情,“今天晚上外面人那么多,光线又非常的暗,你是怎么准确的盯上李俊尧的呢?”
本来夏青开口问的时候也想着,纪渊如果肯理睬自己,那就聊两句,如果他说完了李永辉的事情之后就不想理人,那也无所谓,纪渊那边倒是出乎意料的开了口,并且还一点都没打算对她藏私似的。
“动作。”纪渊很平淡的说,“现场人很多,想要让周围的人都听到就需要大声说话,花一些力气,你可以试一下,在你需要大声喊话的时候,身体会不会因为用力而做出一些细微的动作。”
夏青试想了一下,如果想要很大声的喊话,还确实要有一个身体微微向上的动作,只不过在当时的人群当中,这样的一个动作幅度,能够被注意到,也算是目光犀利,视力了得了。
恐怕这也是纪渊需要自己方才不断的去劝说大门外头的村民的原因吧,好让那个山洞村民闹事的带头人李俊尧不得不反复多次的开口喊话,让他自己在人群当中的坐标变得更加明确。
这个办法不算难度有多大,只不过一般人可能不会立刻想到。
夏青的这个疑问也得到了解答,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到什么别的话题了,又怕没话找话会让纪渊反感,索性就没有再开口说什么,纪渊自然也不介意这种沉默,与她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朝招待所走去。
两个人就这么一路安安静静的走到了招待所,快到招待所大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比他们早回来了一点的队里同事,名叫赵新,对方看到夏青和纪渊一起回来,似乎也感到十分惊讶,一脸错愕的表情连稍微掩饰一下都忘记了。
“纪师兄!”赵新略显局促的和纪渊打了个招呼。
纪渊没有什么耐心的草草点了一下头,连应一声似乎都没有兴趣,就径直走了进去,把夏青和赵新扔在了身后。
“你们应该也刚回来没多久吧?这是又要出去干什么?”夏青看赵新往外走,担心是这个节骨眼儿又出来什么事情,是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接到通知的。
赵新知道她想多了,赶忙摆手表示没有事:“你别紧张,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大半夜里头,肚子饿了,我出去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小店还没关门的,能不能买个香肠面包方便面什么的,稍微填一填肚子。”
“那我觉得你可以不用去了,忍一忍,明天早上再吃吧,反正也没多久了。”夏青苦笑着拦住想要走的赵新,看了看时间,“这都凌晨三点多了,在市里想要找个24小时的便利店还有可能,在这儿你肯定找不到。方才我从县局回来可是一家亮灯的门市都没看到,黑漆漆的一大片。”
“哦,这样啊……那我只能忍着了!”赵新有些失望,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肚子,转身跟夏青一起往回走,“不过说起来,小夏姐,你挺让我惊讶的!”
“我?我有什么好让你觉得惊讶的啊?”夏青有些莫名其妙,赵新是去年秋天才考到刑警队里面来的应届毕业生,比自己年纪小一点,平日里两个人的交集并不多,她实在是想不到自己有什么能让对方惊讶的事情。
“方才那个纪渊师兄,不是都说他特别不好相处,谁被分配去和他搭档,都得被骂出心理阴影来么?!还说一个不小心,搞不好还容易被他打!”
赵新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还特意把声音压低了许多,就好像是生怕一不小心被方才已经离开了的纪渊听到了似的:“我看他刚才对你还挺有人性的,难道说他其实骨子里头也是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
夏青皱了皱眉头,赵新的这一番话其实在她这里可并不怎么讨巧,首先她就不认为自己是一个需要旁人去怜惜的“香玉”,其次纪渊做事一个具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人,也不应该被过分的妖魔化,甚至以讹传讹的编排出一些他如何如何冷库凶残没有人味儿的桥段。
作为一个经历过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人,夏青很明白,赵新说的那些简直好像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样的表现并不属于纪渊的这种情况。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夏青抿了抿嘴,“想要别人不恼火,就要首先懂得分寸,别去做冒犯对方的事情,尊重别人,别人才会尊重你。”
赵新咧嘴笑了笑,他虽然还是一个新人小菜鸟,倒也不至于那么不长眼的看不出来夏青不喜欢讨论这个问题,于是便和夏青道了个别,两个人就在招待所楼门口分别,各自回房间去休息了。
折腾了一天,夏青也累坏了,她回到房间连洗漱一下都懒得动,一头扎倒在枕头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准备入睡的时候,心里面想着方才赵新的话。
其实关于纪渊为什么对自己算是格外给面子这一点,夏青也不是没有揣测过,她这几天也注意到,纪渊有的时候会一个人静静的看着自己,神色莫测,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夏青觉得与其说是自己懂得分寸,比较知进退,倒不如说是自己从一开始过来与纪渊打交道的时候,所有的方方面面,都和董伟峰之前派给纪渊的其他搭档迥然不同,再加上自己之前对纪渊提出来的那种合作的建议。这样就成了他对自己的态度略有松动的原因。
当然了,这里面自己懂分寸、知进退肯定也算是加分点的。
迷迷糊糊之间,夏青忽然想到,方才被赵新那么一打岔,自己忘了问纪渊第二天的行程计划了……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接下来的事情,天亮了之后再说吧,现在她实在是太累了,眼皮千斤重,别说睁开,连眨一下都懒得动……
于是夏青的意识越来越朦胧,很快就沉沉睡去,一直到六点刚过才再次睁开眼睛,揉着有些酸涩的眼睛,一边恼火着自己雷打不动的生物钟,一边爬起身来,去外面的公共洗漱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换了衣服照例出去晨跑。
因为前一天实在是太累了,夏青满打满算都没有睡足三个小时,所以她也不敢过分的透支体力,稍微跑了两圈,活动活动筋骨,就回了招待所,一进院子就看到了纪渊。
纪渊正站在招待所的楼侧面,倚着他的那台摩托车,两眼越过低矮的院墙朝远处看去,出神的不知道在想这些什么。
他的相貌属于偏硬朗派的那种风格,可是现在的表情和神态,再加上头顶上略微有些阴沉的天空,竟然莫名的增添了几分忧郁的色彩。
夏青没有过去惊动他,直接回去洗了一把脸,然后到刚刚开餐的餐厅去吃了一些简单的早饭,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纪渊和他的摩托车就已经都不见了。
等其他人也吃好了饭出来,夏青便坐了他们的车一起,重新来到了李家村,然后找上罗威和齐天华,询问了一下前一天晚上李仁家的情况,被告知前一天后半夜里面,李家村整体还是比较安稳的,没有再闹出什么事情来。
李仁和他老婆一夜未眠,现在也不赌气犯倔了,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老两口决定收拾东西到外地的亲戚家去暂时的避一避,以后再做长远打算。
第三十九章 短信
虽说从昨天夜里散了之后,目前来看李家村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是气氛仍旧是很不对劲儿的,夏青怕节外生枝,干脆叮嘱齐天华,让他负责帮忙跑一趟,把李仁夫妇送上去亲戚家的长途汽车,然后再回来。
送走了李仁夫妇,夏青和罗飞打算去李永福家里面看一看,李永福的儿子回来了,或许能够和他母亲更好的沟通一下,问出一些什么来。
两个人朝李永福家的方向正走着,就看到好几天没见到的李俊平急急忙忙的迎面走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两个面生的人,从穿着打扮看来,似乎并不是村里的,三个人行色匆匆,李俊平一边跟那两个人说话,一边还陪着笑脸。
“李俊平,你干嘛去了?”罗威是一个爱说话的性子,见状便开口打招呼。
“哟,二位,还忙着呢?”李俊平本来没看见罗威和夏青,听到有人跟自己打招呼,定睛一看来人是谁,赶忙刹住脚步,和他们打招呼,“我联系了两个客户,带着去看看我们家的地!打算转包给别人种,我接爹妈也去县里享享福。”
“怎么突然做这样的决定?”罗威有些诧异。
“也不突然,早就有这个想法了,”李俊平赶忙摆摆手,“我爹妈岁数都大了,农活儿也干不动了,我呢……我也不是种地的那块料啊!估计要是让我去种地,那就是……我记得有一个诗就是写不咋会种地的那种的,哎呀,上学那会儿也没好好念书,忘了是怎么说的来着……”
“草盛豆苗稀。”夏青猜到了他想要说的是哪一句诗。
“对对对!就是这个!你看看,这书真是不白念!”李俊平嘿嘿一笑,“反正横竖以后我家的地也得包给别人种,最近我们村子里也不怎么太平,这些天啊,惦记着想要把地给包出去的也不止我们一家,我一看这帮人都动了这种心思了,那我就得先下手为强了!早点下手还能包个好价钱,要是晚了的话,那么老多人争着抢着想把地租给人家,那不就没有好行市了么!”
说完,他还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等着他的那两个人,像是生怕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被对方给听了去似的,之后他也没有心思再去和夏青他们多寒暄,急急忙忙道了个别,就带着那两个人继续走开了。
夏青想着方才李俊平的话,觉得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这一回说的和担心的,倒也不失为一种事实。这几天下来,整个李家村确实始终被一种不安和躁动的气氛笼罩着,尤其是李永福出了事情之后,这种迹象就更加明显了。
包括前一天晚上跑去围堵李仁的那些人,也包括没有勇气顶风作案跑出来闹事的其他村民,李家村当中的大部分人似乎都认为他们平静的生活已经被打破了,不管是天灾还是**,总之李家村接下来日子不会太好过,谁也不知道厄运会落到谁的头上,所以倒不如干脆惹不起躲得起。
夏青他们不是没有听到过村民们私下里的这种议论,只不过在李永福突然暴毙之前,这种想法大部分时候还只是一种谈资,一个刚刚萌生出来的念头,并没有太多的人真的把它付诸实施,但是在李永福死后,这种议论就变成了一种计划,开始被越来越多的李家村村民提上日程。
“这对咱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夏青有些担心的对罗威说,“假如这个节骨眼儿上,村民选择举家迁走的人很多,人口的流动性很大,那咱们还没有明确锁定一个嫌疑对象的时候,岂不是很容易让幕后黑手钻了空子,趁乱溜了?”
“问题就来了,咱们有什么理由能要求所有李家村的人在咱们的调查还没有一个最终结论之前,就哪里都不许走,哪里都不许去呢?”罗威也明白夏青的担心,只是觉得在这个问题上他们束手无策,“如果说对于已经带有嫌疑的人,采取限制行动的手段还说得过去,这一个村子呢,几百号人,咱们别说是没办法限制,就算是合情合理的限制他们,咱们人手也不够啊!”
“咱们确实做不到,不过这种时候咱们就要考虑借助一下外界的力量了。”夏青叹了一口气。示意罗威跟着自己走。
两个人改变了原本的目标,改道去了村长李永辉的家里面,他们到那里的时候,李永辉一家看样子才吃完了早饭没多久,李老爷子面无表情的枯坐在他的位子上,两只已经变得浑浊不堪的眼睛正盯着空无一物的墙角,看样子是在发呆,唯一就是紧紧锁住的眉头暴露了他的内心情绪。
李永辉的老婆坐在一旁,两只眼睛红红的,很显然在他们来之前刚刚哭过。
李永辉神色也有一些阴沉。
看到夏青和罗威来了,李永辉赶忙起身相迎,夏青把他们的来意说了一下,李永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就一口答应下来。
“这个李永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离开李永辉家之后,罗威有些纳闷儿的嘀咕,“上一次来的时候,说起话来还恨不得打着官腔,这回居然这么配合!”
“他原本在李家村是一种什么样的地位,如果村里人都跑到外地去了,田地租给外来的人过来种,那他指挥谁,领导谁去?”夏青笑了笑。
罗威点头,深以为然:“考验李永辉在村子里凝聚力的时候到了!”
其实两个人也很清楚,如果村子里面的人真的已经因为恐慌而打算逃离家乡,恐怕这就不是李永辉一个人能够劝阻得了的。
尤其是李永辉之前能够在李家村里面稳固住自己精神领袖一样的地位,自然是得益于他父亲早些年煽动的那些迷信思想和狐仙崇拜,他们父子两个人当初倚靠着村民的迷信,让他们对狐仙产生敬畏,现在村民们因为对这个所谓的“狐仙”产生了畏惧,所以想要逃开,他们也的确没有办法阻拦。
总不能让他们公开承认,这三十来年的时间里,都是他们一手导演了这些闹剧和悲剧么?让他们承认他们编造这一切就是为了对村民进行精神控制,以获得对财富的垄断和控制权?
夏青之所以想要借助李永辉的力量,无非是考虑着,他们父子俩既然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就能够凭借着一个“狐仙”的说法,始终充当着村子里的精神领袖,那么就说明他们一定还有着没有表露出来的能耐和手腕。这一次不管能成不能成,让李永辉去试一下总是聊胜于无的。
反正最终的结果最坏也不过就是村民不听劝纷纷搬离而已。
两个人去李永辉家耽误了一点时间,之后就准备按照原计划到李永福家里去,走到一半,夏青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上面是一条短信,发信人是纪渊,内容非常的言简意赅,是让她到村子里面一户名叫王平的人家找自己。
“你知道王平的家在哪里么?”夏青没有去走访过这一户人家,一下子还真有些搞不清楚方位,于是开口询问罗威。
罗威点点头:“知道啊,之前我和齐天华从这家附近经过来着,不过不是我们去走访的,当时我还跟齐天华说呢,这倒是让人容易记住,毕竟李家村里头不姓李的人可不算多!怎么了?不会是这个王平家里又出了什么事了吧?”
“我现在也不知道,纪渊发短信过来,说让过去王平家一趟。”夏青回答。
罗威张了张嘴,一脸错愕:“你们俩……这还真搭档上了?”
夏青失笑:“不然呢?难道我之前都是跟你们闹笑话的?”
“不是,我是以为纪渊一开始没马上回绝你,估计也是碍于董老大的面子,之后肯定得给你碰钉子,或者继续独往独来,根本不搭理你,让你这个搭档有名无实什么的呢……”罗威有些夸张的冲夏青拱拱手,“在下佩服!佩服!”
“你先不用恭维我,”夏青无奈的笑了笑,“我觉得纪渊这个人对工作的专业态度还是可圈可点的,他现在的所作所为,应该都是为了查案子服务,不是因为我的面子比较大。
我没你那么乐观,估计啊,等这个案子彻底了结了,他就未必搭理我,我也未必能够联系得到他了!”
“不错啦!在这位师兄那里,能当阶段性的搭档,就已经是‘前无古人’的事儿了!你在我心目中现在已经是女中豪杰的地位了!”罗威和夏青开着玩笑,两个人一起朝王平家走去。
去王平家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了李俊平,那两个陌生人已经没有和他在一起了,看样子他是刚把那两个人送走,并且从他喜气洋洋的状态来看,应该是事情谈得还算顺利,估计对方开出的价位还是让他感到满意的。
“二位还忙着呢?”大事解决,李俊平的兴致也格外的高涨,“这是要去哪儿?”
“去你们村王平家,就是方向有点找不准了。”罗威回答。
“那走吧,我送你们一段儿,他们家是挺偏僻的,七拐八拐的不太好找。”估计是心情好的缘故,再加上觉得要搬走了,所以也少了很多的顾忌,李俊平主动给他们当起了向导来,“你们为啥要去找王平他们家啊?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李仁家的事儿?你们觉得王平家过去也被处理过孩子,所以要去问问?”
第四十章 不是唯一
“是啊,我们怕李仁家的事情再发生在别人身上。”夏青原本并不清楚这个王平家的底细,既然李俊平提到了,她便顺着他的话应了下来,“你们李家村最近实在是够不太平的,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诶诶!可不是么!”李俊平忙不迭的点头,脸色也带着几分忧色,“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再闹起来,地就真的包不出去好价钱了!”
“王平家里现在几口人?”罗威问李俊平。
李俊平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就老两口子呗,他们跟李仁不一样,李仁后来又生了孩子,还一生就是一对儿双!王平家就不行了,后来听说是他老婆被吓破了胆,说什么也不敢生了。
不过我妈说不是这么回事儿,她说是王平老婆当初刚生了孩子就闹出那种事,又害怕又着急的,就伤了身子,没养好,之后生不出来了,谁知道呢,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没事儿也不关心我们村儿老太太当年为啥没再要孩子。”
夏青听他这么说,心里面其实是有些纳闷儿的,如果说这个王平当初是被村子里的人“处理”了他们家刚出生的孩子,那现在纪渊叫自己过去,难道是觉得王平有嫌疑,为了当年的事情对村里其他人进行报复的?
“那王平家当年的那个孩子……”她有心想要想李俊平打听几句。
李俊平没等她的话说完,就已经自动自发的接了下去:“可就说呢!我们村这都有一阵子了,好些人都说当初是被他们家给蒙了,他们家的那个孩子根本没处理,他们是跟村里人使了一个那叫啥来着……障眼法!
要不然的话,那也说不通啊!老两口子二十多年没有再要孩子,然后不到一年之前,他们家忽然就多了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隔三差五就跑过来,来了就一住好多天也不走!
这要是搁在那种山清水秀的地方,搞不好别人也就以为他们家弄了个什么农家乐什么的赚点钱,就我们村这个德行!来乐什么啊?我听说市里头现在流行采摘,可没听说流行种大田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初他们家的孩子偷偷送了出去,后来长大成人以后,又回到李家村来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来了?当初不是说他们家的孩子已经被‘处理’了,所以才让王平老婆落了一身的病么?”
“说是那么说,哎呀,这事儿就说来话长了,我也是听我爹妈在家里聊天的时候说起来的,他们知道我这个人嘴巴松,所以平时都不愿意说给我知道。”
李俊平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你们都听过狸猫换太子的那个故事吧?”
“听过,怎么了?”罗威示意李俊平有话直说。
“我也是听说的啊,也是别人议论来着,”李俊平没有继续卖关子,只是话里话外不忘了给自己撇清一下,“就说当初他们家把事情做的虽然漂亮,但是实际上是故意表现的特别积极,特别配合,把全村人都给骗了,实际上孩子根本没处理,也是被送走了,但是他们家贼,就没有吃李仁家的苦头。”
“当初他们家孩子不是李永辉他们亲手处理掉的?”夏青问。
“那肯定不是啊,要是李永辉他们动手,那还哪有什么漏网之鱼了!”李俊平神秘兮兮的摆了摆手,“我听人家说的啊,当初这个王平家可是鸡贼得不行,平时看他们家不声不响的,实际上心眼儿还不少呢。
当初他们家的孩子刚一出生,然后李永辉他老爹那边就说他们家的小孩儿是被标记的什么的,当时是说让他们家识时务一点,不要搞出什么别的事情来,然后呢,等李永辉他们那一群人去的时候,正好遇到王平家两口子吵架。
吵得什么呢?基本上就是女的不同意,抱着裹了孩子的小抱被哭着喊着不撒手,王平就着急,说这种事摊到头上也只能认了,两口子就抢那个小孩儿,后来还是王平力气大,给抢了下来,然后李永辉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王平把孩子给摔在地上,他老婆在炕上直接就哭得昏了过去。”
“那按照你的意思,当初被摔在地上的是个假孩子,真孩子被他们藏起来了?”罗威觉得李俊平这个版本的故事听起来有一点玄,“那李永辉他们当初那一帮人,难道就没有人担心王平家里面搞手段作假么?”
“这个么……”李俊平撇撇嘴,“那谁知道呢,我当时有没在那儿跟他们一起……我也是早先李俊良出事儿之后,听有人说会不会是王平家的孩子回来了。然后我就觉得纳闷儿,就多打听了几句,听他们说,当初王平是自己咣当就摔了一个抱被在地上,然后当时跟着李永辉他们去的人就上前面去用脚碰了碰,发现里头还真是有点分量的那种感觉,被王平那么一摔,血都从里头流出来了,那感觉怎么想怎么是个被摔死的小孩儿。
王平过后还跟他们说,自己老婆都已经这么难过了。他们家想要自己把孩子给下葬了。那你们说,人家都已经这样了,这种事儿还能不同意么!就答应了。后来的事情就都是王平家里自己处理的,外人没掺和过。”
“那既然是这样,后来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村里又开始有人怀疑这件事里面有猫腻儿了呢?”
“我前头不是说了么,他们家大半年之前来了一个二十多岁大小伙子,那年纪跟当初王平家里头处理的孩子差不多。”
“那也不能够说明什么问题啊!说不定那就是人家亲戚家的孩子,年龄就比较巧合而已呢?当初在场的人不是也说,又看到小抱被摔在地上还流出了血……”夏青想要听到更多的细节,于是故意表现得不太相信似的。
“是啊,我这也是听人家说的,那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跑到他们家出出进进之后,不是过了一阵子,正好就巧了,李永辉他儿子出事了,我们村里就有人议论了,说有人记得,当年可巧了,王平他们家老婆生孩子的时候,他们家的猪也正好下了一窝猪仔,本来还说这算是双喜临门了,结果李永辉他们跑去一折腾,就谁都喜不起来了!
所以我们村就有人在李俊良死了之后,就猜啊,说当初那么一个小抱被裹着,也没人看到里头到底是啥玩意儿,你说那刚出生的孩子能有多大一丁点儿啊!和一个小猪崽子也没差太多不是么!”
“你的意思是,当初王平家是用小猪代替了小孩儿,摔给李永辉他们看,实际上孩子被他们给藏起来,然后送走了,二十几年之后,孩子又会来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跟父母相认了?”夏青帮他梳理了一下。
李俊平忙不迭的点点头:“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反正都是一个传一个的那么瞎议论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谁知道呢,这事儿也没处问去,王平他们家是肯定不会承认就对了!
我妈在家里说啊,这事儿要是真的,那王平可比李仁鸡贼太多了!你看李仁犯倔,被打了个半死,孩子送走之后好多年还总挨打呢,一有点什么事儿,人家就把帐算在他们家送走了不祥的孩子这上头。
王平家这么多年,不声不响的,后来也没再能有孩子,村子里也没谁好意思再去找他们家的茬儿,你们说,这不等于是拿李仁家当了挡箭牌了么!”
“那以你对王平家人的了解,你觉得他们是不是这么精明的人呐?平时他们就心眼儿特别多么?”罗威问李俊平,他和夏青肯定不了解王平夫妇平日里的为人。之前走访的时候也没有得到什么关于这家人的特别的反馈。
李俊平抓了抓脑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为难:“这个我还真说不好,我跟他们家也不熟,我妈之前倒是说过,说王平两口子都是那种又老实又木的人,感觉也不像是心眼儿那么多的样子,要不然还能这么多年了,在我们村一直过得穷得叮当乱响那种程度?估计也是逼急了,所以才想出来那么一个办法吧!”
“你们家的消息还挺灵通的嘛!”罗威听完之后,笑着对李俊平说。
李俊平也嘿嘿讪笑了几声:“就这么屁大点儿的地方,就这么些户人家,祖祖辈辈的就生活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村头的人家放了个响屁,搞不好村尾那家都听见了,那些破事儿都不用打听也知道。得了,你们顺着这条小岔路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顺着路走到底,就是王平家了!
我跟他们家没啥交情,带着你们过去,回头他们可别以为是我在你们面前告密了还是怎么着的!我们家都要搬走了,何必惹那一身骚!”
夏青和罗威没有留他,想李俊平道了谢,就和他分别,继续顺着岔路向前走,去找王平的住处。
不知道纪渊发信息通知自己过来是因为什么呢?夏青暗暗的猜测,是不是也和那个当年被“处理”的孩子有关呢?
第四十一章 择日不如撞日
王平家和李仁家差不多,位置并不在李家村的中心地带,作为后迁入这个村的居民,尽管王平一家也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但房子只建在一处偏僻小路边上,屋后没有多远就是山坡,周围很多的树,估计平日里和他们家走动的人不算多,老远一看,那院落就给人一种冷清的印象。
两个人来到王平家,王平家的院门是敞开的,夏青和罗威就直接走了进去,走近了王平家的房子时,透过迎面的窗口,夏青看到屋子里面坐着好几个人,其中就有纪渊一个,纪渊侧身站在窗边,看到夏青和罗威来了,伸手朝屋门方向指了指,示意他们进来。
即便纪渊已经给出了回应,夏青也还是象征性的敲了敲门,然后才走进去,从门里的小走廊拐进旁边的那个房间,里面或坐或站大概有五六个人,其中有四十多岁的一对中年男女一脸紧张的紧挨着坐在一起,很显然是王平夫妇,其他三个人面对着他们,纪渊靠在窗边的墙上。
夏青和罗威是市里面来的警察这件事,现在对于李家村的村民而言,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经过几次三番的事情之后,他们的模样也早就被村里面的居民记了个牢固,现在一看两个人来了,那三个人赶忙朝一旁让了让。
夏青还不知道纪渊通知自己过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所以也没有贸然开口,只是看了看在场的几个人,然后同纪渊点头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没吭声。
她是这样,罗威也是如此,他平日里倒是没有那么沉得住气,换做以往估计早就开口询问点什么了,这会儿估计是看纪渊在场,所以也选择了谨慎观望。
纪渊也没有说话,依旧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那三个村民成了在场所有人里面最先按捺不住的。
“警察同志,你们可别误会啊,我们真不是来闹事的!就是过来串个门儿,找王平聊聊天,这总不是什么问题吧?我们要是想闹事,也不能就来这么几个。”
率先开口说话的是三个人里面岁数相对最大的那个男人,四十岁左右,长得黑瘦,相貌平平无奇,唯一辨识度比较高的就是那一双三角眼。
和他同来的另外两个人,一个矮胖一些,三十岁上下,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生的一脸横肉。矮胖的那个忙不迭的跟着点头,一脸横肉在一旁没有吭声。
三角眼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眼神先看了看纪渊,又看了看后来的罗威,夏青又非常自然并且意料之中的被无视了。
“你说的对,那我们给你们点时间,让你们把人数凑齐。”纪渊对三角眼点点头,两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三角眼讪笑:“不用不用,我们是真的没想过来闹事,就是拉拉家常……”
“我今天乍到这里的时候,看你们那‘家常’拉得倒是挺激烈的。”纪渊有些讥诮的对三角眼说,毫不留情面的戳破了他的掩饰。
夏青闻言,心里一阵烦躁,前一天半夜三更的村里这些人才刚刚闹完,当时带头煽动闹事的那个人到现在还在县局押着呢,没有放回来,她也还带着休息不足之下的一身疲惫,这帮村民居然还真的是胆子很大,李仁家不敢动了,居然马上就想到了王平这边,又打算过来生事。
听纪渊的这个意思,如果不是他刚好赶到,谁也说不好今天王平家里发生的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性质的事件。
其实光是看一看现在这个场面也不难猜想了,王平夫妇看起来瑟缩紧张,正常人在正常的状态下,有谁会在自己家中做出这样的一种反应呢?
那三个人现在忙不迭的派了一个代表开口解释,估计也是看到又来了两个警察,怕后面还有“援兵”继续赶到,所以才急着给自己开脱吧。
“既然是拉家常,那你们该聊什么聊什么,”纪渊一边说着,一边把视线投向了王平夫妇那边,“你们不介意我们跟着听一听吧?”
“不介意,不介意!”王平老婆忙不迭的开口说,就好像生怕纪渊他们会决定要离开,把他们单独留下来面对那三个同村似的。
王平苦着一张脸坐在他老婆身旁,没有吭声,但也没有表示反对。
三角眼见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下子忘了如何开口。
矮胖这时候开口了,他满脸堆笑,一副很和善好说话的样子:“这个吧……再怎么说……你们到底也不是我们李家村的人,我们说说村子里的事儿,有外人在这边听着,这就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太自在,也不太方便。你们看看,三位能不能给我们稍微性格方便?”
“你们如果要聊的事情是关系到王平一家的私事,那既然当事人都表示不介意我们一起聊聊了,那你们应该也不用太在意这些吧?”
夏青笑眯眯的在一旁开了口,通过之前几次的打交道,她感觉纪渊不是一个特别有耐心去和别人扯皮搞拉锯战的人,他更喜欢找准时机,一击制胜。
而她自己,如果是平时的话,遇到那种喜欢兜圈子耍滑头的,应付几个来回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她也是带着一身的疲惫,面对着李家村人几次三番的这种闹剧,也已经有些耗光了耐心。
“我们不是聊他们老王家的事,是我们村里的事。”一旁的一脸横肉不耐烦的说,一边说一边还斜着眼瞥着夏青,一副很看不惯她开口的样子。
“哦?你们村里的事?不是私事的话,那不就是公开的事情么?”夏青并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表现出任何的恼火,“你们李家村还有什么专门从事机密工作的国家机构么?机密到了连我们公安机关都不能有知情权的?”
一脸横肉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涨红起来,眼看着就要恼火得翻脸,一旁的矮胖连忙拉住了他,颇有些警告意味的瞪了他一眼。
一脸横肉鼻子里响亮的哼了一声,没有再吭声。
“等会儿,我看你有点眼熟啊……”罗威眯了眯眼睛,端详着对方,开口说。
他对那一脸横肉方才的态度早就已经感觉很不爽了,因为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才忍着没有吭声,他可不是一个耐性和脾气都好的人,恰恰相反,这两样他都略微有些欠缺,现在看对方态度那么嚣张,他也决定不绷着了。
“你是不是昨天半夜里头带头闹事的那个李俊尧的弟弟?”他一边打量着一脸横肉,一边说,“严格上来说,我是今天凌晨才把你哥给送到县局去办了拘留手续,你今天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闹事,这是想让我送你去跟你哥团聚啊?”
本来以为罗威这话说得如此挑衅,一脸横肉应该会暴跳如雷,没想到他脸倒是涨红得厉害,偏偏眼睛在罗威手臂胀鼓鼓的肱二头肌上扫了一圈之后,竟然神奇的不需要任何旁人提醒就保持了沉默。
方才态度还很蛮横,结果居然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夏青有些哭笑不得,就连方才一肚子火气的罗威,现在也兴趣缺缺,懒得理睬这种人了。
“那要不然……你们是警察,你们的事情肯定比较重要,我们就先回去吧,你们先聊你们的事儿,我们回头再说。”三角眼转了转眼珠子,有了主意。
王平夫妇一听这话,脸色都有些不大自然了,一副苦哈哈的模样,他们看起来实在是很害怕这一伙人会一直纠缠不休。
“这么神神秘秘,躲躲闪闪的,你们是不是本意上还是想要找他们家的麻烦啊?”夏青皱起眉头,一脸不信任的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矮胖是三个人当中最为世故圆滑的那么一个,见夏青都已经这么说了,连忙开口,“昨天晚上的事,我们三个都没有参与,我们村里有的人糊涂,那是他们不对,但是跟我们真的没有关系,你们可千万别误会了我们呀!我们仨真的就是来找王平两口子聊一聊的。”
夏青没有作声,前一天晚上闹事是在半夜里面,那么多人围在李仁家的大门外头,根本看不清楚谁是谁,除了被纪渊抓了个正着的那个叫李俊尧的带头人之外,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谎称自己并没有在场,反正警方也不太方便逐个去验证说话的真伪。
“聊吧,抓紧时间,我们也没那么多功夫跟你们耗在这种事情上。”纪渊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看起来情绪并不是很高。
那三个人一看他开了口,顿时神色就又紧张了一些,姿态也略微有一点点的瑟缩,如果不仔细观察,估计也不容易发现。
夏青恰好是不着痕迹的密切关注着这三个人的一举一动,所以他们的那种细微的反应也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这三个人面对罗威都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畏惧感,怎么就偏偏那么害怕纪渊呢?
第四十二章 开玩笑
还说前一天晚上没有参加围堵李仁的那件事!纪渊从到李家村之后,除了前一天晚上当众大显身手,一下子抓出了带头人李俊尧之外,其余时候一直都是行为低调,唯一和他打过交道的就只有死去的李永福而已。
如果这三个人谁都没有去李仁家起哄捣乱过,他们为什么会对这么一个相对沉默寡言的陌生男警察有着这么明显的畏惧情绪呢?
“行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本来咱们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一脸横肉终于觉得有些耐不住性子了,略带着几分烦躁的开了口,虽然说烦躁,他倒也还算是收敛着,那种不耐烦只冲着自己的两位同事,并没有敢对其他人发脾气。
三角眼和矮胖交换了一下颜色,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
矮胖笑眯眯的开了口,说话的对象已经从纪渊和夏青等三人,变成了已经紧张得脸都变了颜色的王平夫妇,或者更确切来说,他的话是对王平说的,毕竟在李家村里面,女人的地位似乎并不是很高:“老王啊,其实我们仨今天过来,也就是很简单的一点事情,就是跟你聊一聊你们家的一些事儿。”
王平不安的动了动身子,垂着眼皮没有搭腔。
矮胖也并不指望王平会立刻回应自己什么,他自顾自的说:“咱们村你是知道的,多少年了,一直都是和和睦睦,太太平平,从来没有出过什么乱子。除了最近这半年忽然变得有点不太平了之外,一直都是很好的,对不对?”
王平一边拿眼睛求救似的瞟向一旁的三名警察,一边还唯唯诺诺的点点头。
“所以你肯定也知道我们过来找你是个什么意思。”矮胖似乎对王平的这种反应也还算是满意的,继续说,“咱们都是在村子里生活了小半辈子的人了,你比我岁数还大个十岁出头,算是我大哥辈儿的,肯定比我更清楚,咱们村之所以一直都那么太平,就是因为村子里没有外人!
你看那新闻里头,有的地方就是因为总有那不清不楚的人来来往往的,有的还是什么警察一直抓不着的逃犯什么的,所以才总是出事。
咱们村之前那么太平,为什么最近这半年忽然就总是出事儿了呢?这里头的原因,我猜老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王平忙不迭的摇摇头,甚至还略显心虚的把手也竖了起来,连着摆了好几下:“这种事连警察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我们也希望你是不知道的呀,但是咱们村可不是一个两个人看到过你们家这大半年来,总有外人出出进进,来来去去的!你说咱们这种小地方,想要日子过得好,过得舒坦,肯定需要邻里邻居互相帮衬帮衬。
那你们家招来了什么不明不白的外人,而且还一趟一趟没玩没了的往你们家跑……你不觉得就这种事情来说,你们家欠了咱们村子里头别人家一个解释?”
矮胖把话说完,就盯着王平,其他两个人也盯着王平,等着他的回答。
夏青如果不是和李俊平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听他说了关于王平家的一些传闻,说不定现在还猜不到这三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就不同了,听了矮胖的话,她一下子就知道。如果今天纪渊不去恰好撞见了这件事,现在这三个人,或许还有更多的其他村里人,有可能就要因为当年的事情去为难王平一家了。
“不是的,不是的,”王平老婆忙不迭的摆手,“你们可别那么说啊,那可不是什么不明不白的外人!你们可别胡乱诬赖我们!”
“是啊是啊!”王平在一旁也赶紧跟着开口,“我知道你们说的是之前来我们家看我们的那个孩子,那小伙子真不是什么不明不白的外人,他是我们亲戚家的孩子,我们两口子不是一直没有小孩儿么,现在岁数也越来越大了,身边也没有个什么人能够帮衬帮衬的,所以我们亲戚就让他们家孩子过来看看我们。”
他说完之后,赶忙冲面前的三个人挤出一脸讨好的笑容,就好像生怕他们会质疑自己话里面的真实性一样。
“你们亲戚家的孩子?不会是你们自己的吧?”三角眼半真半假的问。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呢,你就别跟我们开玩笑了!”王平立刻就开口否认,“当初我们家孩子的事儿,他们两个那时候一个年纪小,一个搞不好还没出生呢,不知道我也不怪他们,你那时候也起码十六七岁了吧?你会一点印象都没有么?这话可不好乱说的啊,传出去我们老两口解释不清。”
“你看看,老王大哥你这人也是的,我就随便开个玩笑,你怎么还急了呢!”三角眼一脸假笑的看了看王平,又偷眼瞄了一下一旁三个警察的反应,见他们没有什么反应,这才又继续说,“这也不怪我们那这事儿开玩笑,你家来的那个小伙子,长得跟你们家有多像,你们自己肯定也知道的吧?
那你说说,二十多年了,忽然你们家就跑来了一个大小伙子,年纪跟当年那事儿发生的时候差不多,长得跟你们老两口还挺像的,这能不让我们想跟你们开这个玩笑么?而且这话也不是我先说的,是村子里别人也好奇呢。
人家都说了,王平他们当初肯定是把孩子给藏起来了,就跟李仁他们家一样一样的,现在估计是岁数大了,需要人照顾了,就把孩子给找回来了!”
“可不能胡说!我们家的情况能一样么!”王平脸色都有些变了,“李仁他们家把孩子给送走了,这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事儿!我们家孩子当初被我亲手给摔了,这也是当时村子里好多人都亲眼看到的!那还能有假!这么多年我心里因为那件事,一直就没有好过了一天!现在被你们这么一说,我成了什么人了?”
“你看你,老王,你怎么还急了呢!”矮胖在一旁笑呵呵的开口,虽然他年纪比三角眼还小,很显然要比王平小了很多,开口说话的时候却并不是很尊重那个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老大哥,“那不是就赶巧了么,你们家来个大小伙子,长得跟你老婆还怪象的,那你让我们怎么说?
人家说你们家孩子当初被送走,现在又跑回来了,总好过说你老婆在外面跟别人生了一个给带回家里头来了吧?反正人家可说了,那个小年轻的跟你老婆长得可像了,一看就知道是娘俩儿的那种像!那大伙儿也不能说你什么吧?”
王平的一张脸涨得通红,看样子似乎有些动了气。
他老婆怕他发作,一手拉着王平的胳膊,一手朝自己的脸上指了指:“哎呀,你瞧那帮人,说的那都是什么话!你们说的那个孩子啊,他是我哥哥家的孩子,我的大外甥!那孩子长得跟他爸爸特别像,我和我哥也从小人家就都说我们兄妹俩长得像,所以我外甥像爸爸就等于像我这个姑姑。”
夏青看着王平老婆,她注意到王平老婆在做这些解释的时候,脸上是陪着笑脸的,抓着王平的那只手却已经有些指尖泛白了,并且她的眼睛还时不时的朝这个屋子通向后院的那扇小窗迅速的瞟上一眼。
夏青也朝那小窗看了过去,透过不大的窗口,还有略显脏污的窗玻璃,她能看到王平家的后院并不大,后院里也并没有什么仓库之类的屋子。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又是透过那么小的窗户,夏青也看不到更多的细节,为了不惊动其他人,她没有流露出一分一毫,就只是沉默的旁听着。
三角眼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一些细节,他们听了王平夫妇的这一番说辞,很显然也是并不太相信的。只不过现在有三个警察在场,不管这种说辞是被采信的还是认为很荒谬,他们都不可能当着警察的面太过分的胡搅蛮缠。
只是这三个人略微有些不甘心,所以嘴里面的话东绕西绕,就是不肯从王平的家里面离开,而王平夫妇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紧张兮兮的。
夏青觉得这么耗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于是便偏过头去,认认真真的端详起王平的老婆,她猜测那三个人说王平家中出入的年轻人长得和王平老婆十分相像这件事,应该也不是胡乱讲的,毕竟一个人相貌到底像不像谁,这种事情是有目共睹的,没有编造的意义,反倒容易露出破绽。
她就赌定了那三个人在相貌问题上并没有说瞎话,于是在端详了王平老婆脸上比较具备辨识度的特征之后,她清了清嗓子。
那边的几个人一听到她出了声,下意识的安静下来,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这边,想要听一听这个女警察是想要说些什么。
“你们说的那个男的,大概有多高?”夏青并没有去问王平老婆,而是开口直接向三角眼和一脸横肉他们询问起来。
“大概……就这么高……”三角眼往自己脖子的位置比划了一下,“个子不太大,挺瘦的,怎么了?”
“是不是眼睛挺大的,眼珠稍微有一点鼓?”夏青问,她方才留意了一下,觉得王平的老婆相貌平平,五官当中最具有特色的就是那一双眼睛了,于是她决定用这个最有辨识度的部位来赌一下。
第四十三章 打掩护
她这么一说,三角眼倒是愣了一下,然后略带几分迟疑的点了点头:“啊,是啊,大眼珠子鼓鼓的,本来就瘦,再加上那眼睛,好家伙,乍一看就跟要偷谁家的牛似的,换成是谁都得觉得村子里来了这么个生人,得注意一下。”
“哦,那我就知道了,”夏青了然的点了点头,“你们说的这人我昨天下午在你们村那个等通勤车的地方见到过,当时我也觉得好像前些天在村子里没怎么见过这个人,就多看了他两眼,有点印象。”
“等车点?”三角眼看了看一旁的矮胖,看起来有些惊讶。
矮胖从脸上的表情来看,似乎也有些诧异,他眼珠子一转,笑着对王平夫妇说:“哦,你们家那个外甥回去了呀?这事儿弄得!
要不这样得了,你看,总这么被村里人说东说西的议论,你们肯定也觉得脸上不好看,下回你们家那个外甥再回来的时候,把他带着在村子里面走动走动,跟大家伙儿见见面,介绍一下!
一来咱们村子里面忽然多了一个外人来来去去的,也得跟大家伙儿有个交代,是不是?二来见个面,大家都熟悉了,不就没有误会了么!”
王平夫妇面对这样的要求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忙不迭的答应着,生怕这三个人会觉得他们欠缺诚意,存心敷衍。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种程度,那么三角眼他们几个就没有了继续留在这里“话家常”的理由,眼见着纪渊他们那边根本就没有想要走的意思,为了避免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搞得心惊胆战不自在,他们便略带着几分不情愿的率先离开了。
那三个村民离开了之后,纪渊仍旧没有想要开口的迹象,罗威对于和他打交道还是有些打怵,于是瞄了瞄一旁的夏青,见夏青也淡定的沉默着,便也识趣的没有着急开口。
他们不着急,王平两口子可是有一点着急的,他们在三个村民离开之后,就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说纪渊他们才是真正意义上外来的陌生人,但是毕竟因为身份是警察,反而让两个人没有那么紧张了。
“那个……你们还有啥事儿么?”沉默了一会儿,王平老婆有些按捺不住了,站起身来,一脸抱歉的对他们三个人说,“要是你们没啥别的事儿了的话,那我们家就准备做饭了!我们家小门小户的,也没啥正经东西能招待客人,那我们就不留你们在家里吃饭了,你们慢走啊!”
“方才帮你们解围,现在立刻就过河拆桥,是不是不太合适?”纪渊笑了笑,对王平老婆的这种举动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
王平老婆一愣,也看出这三个人并没有立刻就走的打算,顿时就有些慌了手脚,赶忙扭头看了看王平,似乎是想要让他赶紧拿个主意。
王平的反应比他老婆要快一些,忙不迭的过来和纪渊他们三个人握手:“谢谢!谢谢!实在是太感谢你们了!今天要是没有你们,我们老两口子真的是跟他们都说不清楚,幸亏你们看到我们家那个大外甥走了,要不然的话,搞得好像我们在家里头藏了一个大活人似的,那可多不像话呀!
按说就冲你们帮了我们这么大一个忙,我们也得留你们吃个饭,招待招待你们,但是我们家里头的条件确实是不太好,你们看也看得出来,所以真的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你们都是市里头来的,吃好东西吃惯了,我们那种咽下去都割嗓子的玩意儿,那可不好拿给你们吃!”
“吃不吃饭的,我们倒是不介意,”夏青冲王平摇摇头,然后特意看了一眼他背后的那扇通向后院的窗子,“主要是我觉得,如果你们光顾着在这里跟我们兜圈子,可别再把人给憋坏了你们那个后院光秃秃的,也没有个什么适合藏起来大活人的地方,估计也就地窖勉强能派上用场了吧。”
夏青的话一说完,王平和他老婆看着她的目光顿时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有震惊,有错愕,还有一种惶恐的情绪。
一看两个人的这种反应,夏青就知道自己方才没有看错王平老婆那偷偷摸摸朝后院看的小动作意味着什么。
“如果我们的立场是和你们村子里的人一样,那方才我又何必开口帮你打掩护呢?反正就算是当着方才那三个人的面把你们藏的人给揪出来,他们三个也没胆子公然和我们警察抢人,我还帮你遮掩,那不是多此一举了么?”夏青觉得现在首先是要让王平夫妇心里踏实一点。
那个被他们藏在后院,并且十有**就是藏在地窖里面的那个人,应该就和李俊平之前给他们透露出来的猜测一样,就是王平夫妇当年的那个孩子。王平夫妇当初经历过那样的一件事,之后一直都没有再要小孩儿,保不齐是不是和李老拐一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宁可就这么过,也不敢再轻易的选择要一个小孩儿。
如果真是这样,想让他们配合警方工作,就少不了很多温和的攻心战。
夏青一边说话,同时也意识到,纪渊正在一旁看着自己,她觉得纪渊在观察自己,对此她也并没有任何的反感,毕竟想要去了解对方,这已经算是两个人之间的良好开端的一种具体表现了,很让人感到乐观的。
王平和他的老婆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似乎也有些乱了阵脚,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是比较稳妥正确的做法。
夏青也没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能让他们轻易的卸下防备:“刚才那两个人的态度你们看到了,而且他们是你们的同村,你们肯定更了解那些人的做事风格。今天我们几个从你们家走了,村子里的别人会不会立刻一个回马枪杀过来。这个谁也不能保证,不是么?如果我们不帮忙,不管是你们的孩子,还是你们的侄子,你们打算让他怎么从你们家离开?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出去么?”
她这么一说,对方倒有些哑口无言了。
“去吧,”一番犹豫之后,王平终于下了决心,回身对自己的老婆挥了挥手,“去吧,赶紧让孩子出来吧,再躲下去,可别给闷出个好歹来,本来身子就不怎么好,那下头阴冷阴冷的。去吧,把他叫回来吧!”
王平老婆点点头,转身急急忙忙的出了屋子,很快他们就听到了后门被打开的响动,透过那扇小窗也能看到王平老婆急急忙忙跑向后院的身影。
她果然如夏青之前赌的那样,跑向了院子里面的那口地窖,拉开地窖门,俯下身去,不一会儿又伸手从里面帮忙搀扶着拉了一个人上来。
王平在这个过程中始终是愁眉苦脸,一言不发。
很快,王平老婆就回来了,她一点心疼的拉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进来,让他坐下来,然后又慌慌张张的跑去把对着院子的那扇窗拉上窗帘。
“我要是你,我就不把窗帘遮起来。”纪渊站在窗子旁边,一伸手就拦住了王平老婆的动作,“一来大白天这窗帘,此地无银三百两。二来,外面来人看不到屋里,你也看不到来的人是谁。”
王平老婆一愣,很快就意识到纪渊的考虑是有道理的,连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窗边,一会儿就朝外面张望几眼。
其实他们家的位置比较偏僻,门口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经过,从院子大门到屋门又要经过一条狭长的院子,根本不大可能被路过的人看到什么。
王平老婆这也不过就是被吓怕了,所以有些一惊一乍的。
夏青和罗威都觉得他们这种处境下,这样的状态也是能够理解的。
那个年轻人坐在椅子上,浑身瑟瑟发抖,脸色也白的不像话,似乎很冷的样子,王平赶忙从一旁拿了一个杯子,又从暖水瓶里到了热水递过去,那个男青年抱着热水杯抿了两口,还是不停的打哆嗦。
夏青觉得他除了冷之外,还有很大程度是因为害怕。
这个年轻人果然就像之前那三个人大体描述的那样,非常的瘦弱,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的就好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初中生一样,再加上他神色有些瑟缩,坐在那里不停发抖,简直就像是落到了猫窝里头的一只小老鼠。
“你不要紧张,我们都是w市公安局的刑警。”夏青对他笑了笑,开口帮自己和罗威、纪渊做了一下自我介绍,“你叫什么名字?是这家的什么人?”
年轻人张了张嘴,抖得太厉害,让他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叫郑玉泽,是我们俩的儿子。”王平在一旁长叹了一口气,替那个男青年开了口,“你们刚才不也听我们村里头人的意思了么,他们现在怀疑我们家当年根本就没把孩子给处理掉。他们说的对,我们当初确实是做了一点手脚,要不然现在就没有这孩子什么事儿了。”
第四十四章 经历
这件事在夏青和罗威听起来并不觉得十分惊讶,毕竟在来的路上,遇到李俊平,他把最近村子里关于这件事的传闻也跟他们说了一下,现在听到王平的话,也就等于是印证了这个传闻而已。
让夏青比较好奇的是,纪渊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从他现在的模样来看,这人对王平家里藏着二十多年前幸存下来的孩子这件事,可是一点都不惊讶。
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夏青保持沉默,让王平可以好好把话说完。
王平看着依旧浑身打哆嗦的那个瘦弱的男青年,眼神里都是心疼:“本来他应该姓王的,按照我们家族谱的辈分论起来,这孩子的名字中间应该带个延字,我老婆当初怀着他的时候,我们就想过了,说等孩子生出来,如果是女孩儿,就取个那种特别好听特别漂亮的名字,要是男孩儿,就按照我们家的族谱辈分,就取名叫王延龙。
我知道你们肯定也不觉得这名字有啥好的,我那时候就想着,一辈儿熊一辈儿龙,我这个人性格太软,撑不起来什么大场面,我自己知道,所以我就希望我不成器,我儿子能比我有出息。
现在说这些也没啥用了,孩子是找回来了,但是这名字我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给他改回去。你们今天也看到了,我们村里那些人都是个什么德行,这要是让他们听说我把孩子当年偷偷送走,现在偷偷接回来,谁知道他们能感触什么事儿来!当初那李仁家比我们生孩子早,他们家脾气倔,抢先把孩子送走了之后,还承认了,那都被人给打成什么了!我们可不能冒那个风险!”
“当初你们是怎么提前就预料到村里人会对你们下手,所以早早就作了准备的呢?”夏青问。
王平叹了一口气:“也算是老天爷可怜我们吧,我们家是当年被他们折腾的人家里头生孩子最晚的,我这个人不聪明,可也没那么笨,开头的时候没想明白这里面都有什么是有关系的,后来就慢慢也想通了。
当年凡是被他们找茬儿的都是之前跟李永辉他们那一帮人唱对台戏的,一个不是的都没有,那我要是还不明白,不就成了傻子了么!他们就是要杀我们这一群鸡,去警村子里面剩下的那一群猴儿呢!
所以我就想,等我们家有了孩子,我就把孩子偷偷的送出去,等风头过了再接回来,结果在我前头,李仁他们家就那么做了,李仁被打得满脸是血,眼睛差一点都被他们给打瞎了,天天一群人去他们家砸东西,闹,让他们说出来孩子被送哪里去了,我一看这样不行,还得再想办法。”
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依然让王平的情绪有些难以平静,一旁的郑玉泽也抬起苍白的脸,看着自己的生父,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又紧张又惶恐,还有一些不安,似乎在此之前,关于过去的事情到底怎么样的一个具体经过,他也还没有从生身父母那里得到一个说法,所以现在也听得是全神贯注。
“我们家以前是养猪的,所以我对猪的事情就比较懂,我那时候就想了一个主意,等我老婆怀孕之后,我就算着月份,去给我们家的母猪配【hx】种,还真就有一头母猪特别争气,就在我当初希望它怀上的时间里头配【hx】种成功了,而且就在我老婆生孩子前一天生了一窝猪崽子。
我这一下子心就有底了,提前我们也早就找了我老婆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把我老丈母娘也给送来我们家了,我老丈母娘早年就是专门帮人接生的,我们就说我媳妇儿害羞,不愿意让外人看,想让自己妈妈给接。”
“这种事,你们村的那几个接生婆能同意么?”罗威觉得根据之前他们已经了解到的情况,王平的计划未必能行得通。
王平摇头:“不同意,她们说我媳妇儿已经嫁过来了,就得村里的接生婆来弄,不然传出去对她们的名声有影响。我后来是好说歹说,求爷爷告奶奶,她们才答应让我丈母娘接生,我们村来两个帮忙打下手的。
后来我媳妇儿生孩子那天晚上,我们谁也没告诉,我媳妇儿咬着毛巾,疼得脸都不是个好颜色了,也没敢吭声,趁着孩子生出来还没啥力气。那动静就跟小猫崽子似的,赶紧给喂了点奶就连夜让远亲给抱走了。
我们家远亲走了之后,我就到猪圈里去抱了一只刚生出来一天多的小猪崽子,往猪崽子身上抹了一些血,拿给孩子准备的一套抱被严严实实的裹上,这才开始张罗说我老婆突然之间要生了。
等我们村的人来了,我就趁接生的还没到跟前,连忙就把那个猪崽子死命的往地上一摔,当时就给摔死了,血都淌出来了!接生的那俩女的也没见过这阵势,也没敢仔细看,就帮忙看了看我媳妇儿的情况,一看确实是刚生过了孩子,就跟外面围在我们家大门口的那些人说了。
我老婆就死命抱着那个死猪崽子哭,说要自己埋了孩子什么的,外头的人一看都这样了,就也没再难为我们。”
王平老婆在一旁跟着丈夫一起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扑到郑玉泽的身上,搂着他的肩膀嚎啕大哭起来。
郑玉泽身子骨单薄,被生母这么一扑,差一点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你可小点声吧!”王平被老婆吓了一跳,赶忙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谁知道那帮人会不会叫人跑到咱们家外头去偷听!你这嚎那么大声,说咱们家里头没有事儿,谁会信?!”
“我、我就是心里头难受……”王平老婆抽噎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压低声音说,“真是太委屈的慌了!从头到尾,咱们家做错过什么啊?明明是被人欺负了,还得夹着尾巴做人!那就算了,咱们的孩子又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让他吃这样的苦!我一想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算了,你就别想那些了!好歹他还留着一条命呢!现在岁数也还不大,以后还有机会能过上好日子呢!而且咱们现在也一家团聚了,以后孩子想去外头打工什么的,那咱俩干脆就学咱们村别人那样,把地往外一租,咱就跟孩子去。
到时候孩子找个工作,我在外面做点零活,你就负责在家里给我们爷俩做饭洗衣服,咱一家三口不也能过得挺好挺好的么!
现在不一样了,村子里那么多人惦记着把地转租出去,人就不留在这边了,咱们要走,他们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的,肯定不会拦着咱们的。”
王平老婆听了他的这一番畅想,才总算略微得到了一点安慰,眼泪止住了些,没有再不停的顺着脸颊往下淌了。
虽然谁也没有具体的提到郑玉泽的现状和处境,夏青还是从他们话里话外听出了一些别的意味。
李仁那个被送走的孩子,始终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都被养父母疼爱照顾,生活很优渥,个人发展和前途都非常的不错。
面前的郑玉泽很显然并没有经历着李仁家那个孩子相似的命运。
“郑玉泽,你过去的这二十几年过得怎么样?现在是大学毕业工作了么?你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夏青等王平夫妇说完后,开口问一旁的另一个当事人。
“我……”郑玉泽听到夏青问他话,抬头看了看夏青,和她的目光遇到一起之后,又迅速的低下了头,垂下了眼皮,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我之前过的一直都不怎么好,我没念过大学,高中都没念,初中毕业就一直在外头打工了……我的身世……我的身世是我爸……不对,是我养父告诉我的,他有一次喝醉了酒,打我骂我的时候告诉我的……”
“我们家当时的那个远亲本来以为我们是想把孩子偷偷送出去躲躲风头,然后就抱回来的呢,结果后来知道是不敢再往回要了,当时帮我们收留孩子的那家人就不愿意要了,中间又送去这家,送去那家,折腾了好几回才有一家两口子结婚好多年一直没有孩子的人家把他留下了。”
李仁看郑玉泽实在是太过于局促不安,怕他说不清楚,便开口替他回答了夏青的问题:“这中间二十多年,我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到底被送去了哪里,现在跟谁生活,一直到这孩子找回来了,我们才知道他的事儿。我这孩子也算是个命苦的孩子了!我们两口子把他生出来,连个安稳的家都不能给他,好不容易把命保住了,送出去又被那么一家子混蛋养着!我真是想一想都觉得心里难受……”
“你的养父母一直都对你很不好么?那你为什么这么大了,才想着回来找你的生身父母呢?”罗威在一旁问郑玉泽。
“因为我养父之前不愿意告诉我,说就算是条狗,他喂大的也得留下来给他看家护院,没道理养大了就跑了……”郑玉泽的眼睛充满了血丝,眼眶里盈满了眼泪,“可是我真的受不了啦,再多呆在那个家里一分钟我都不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