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意料
经过了这一天的走访,三个人也感到了疲惫,在这样的一个有些排斥外人介入的村子里,村民们能够不情不愿的打开门接受他们的询问都已经算是警察这份职业自带的一点点威慑力,所以别指望能有人热情的留他们在家里吃口热汤热饭。三个人中午的时候就是在村里的小卖店买了块面包,就着矿泉水,勉强算是填饱了肚子,现在经过了一下午,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
天色暗下去之后,气温也随着太阳的落山而开始降低,夏青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凉意,加快了脚步,想要早一点到车上去,至少车里没有冷风。
罗威和齐天华的想法也是这样的,对于罗威来说,有点小冷还不是什么大事儿,真正让他忍受不了的是腹中饥饿。
“那个招待所的小破餐厅,也不知道等咱们回去还能不能有什么吃的卖了,实在不行,哪怕一碗热汤面也行啊!”他向齐天华还有夏青念叨着。
“你的要求要是就一碗面,那倒是好办了,”夏青调侃他,“招待所旁边就有小超市,去买一碗方便面,回去烧壶开水,就齐活儿了!”
“nonono!我可是个有人生追求的人!满足于泡方便面,那人和咸鱼还有什么区别?!”罗威略显浮夸的说,结束工作让他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齐天华在一旁淡淡的开口:“区别可能就是,咸鱼连方便面都不用吃吧。”
夏青一下没忍住,笑了起来,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身旁的两个同伴好像并没有和自己一样笑得开怀,而是都沉默着,就连脚步也放慢下来,她有些诧异的收住自己的笑意,朝前方看过去,登时就明白了罗威他们的沉默。
纪渊正在前面等着他们呢,就像前一天晚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车旁一样,现在也是那样安安静静的站在夜色中,旁边就是他们的那台车。
“他……不会是想坐咱们车回去吧?”罗威用非常非常小的声音,从嘴唇缝隙里挤出来一句嘀咕,好像生怕会被纪渊读懂了唇语似的。
“这还用问,总不可能是他想咱们了。”齐天华觉得罗威的问题有些傻。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罗威当然也是一清二楚的,他只不过是不愿意那么轻易的接受现实罢了。他跟纪渊没有什么交集,连认识都谈不上,但是这个家伙是一个行走的低气压,所以便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排斥。
夏青倒是很淡定,从后面轻轻推了一下前面的两个人,轻声说:“走吧,你们俩再放慢脚步,他也不可能等不及自己离开。”
“谁说女人都是感性和情绪化的?!”罗威略显哀怨的扭头瞥了一眼夏青,然后对齐天华说,“明明就理智冷静到不像话啊!”
齐天华失笑,被夏青这么一提醒,他也觉得看到纪渊之后磨磨蹭蹭的有些说不过去,步子便恢复了正常,走到车子跟前,同纪渊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罗威虽说情绪上有点排斥,倒也没失了基本的礼节,也跟在齐天华身后,对纪渊笑了笑,叫了一声师兄。
纪渊淡淡的点了一下头,眼神瞟向刚刚走到跟前的夏青,夏青对他微微一笑,纪渊的眉头皱了一下,迅速的把自己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
遭受到了三个人当中最大的冷遇,夏青也并不是很介意的样子。
四个人很有默契的上了车,依旧是齐天华和罗威坐在前排,纪渊和夏青坐后排,开车之初夏青还能感觉到纪渊朝自己看了几眼,不过她没有那个心思去琢磨对方的意图,前一天晚上她睡得不算很好,早起晨跑,之后又折腾这一天,实在是有些乏了,现在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竟然很快就小睡过去,等到被外面的灯光晃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县中心了。
齐天华把车子开进招待所的院子里停好,四人下车,原以为纪渊又会像之前一样,悄无声息的就一个人走开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些不同。
在夏青下车之后,纪渊忽然从身后叫住了她:“你等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罗威和齐天华有些惊讶,夏青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很淡定的笑着点点头,跟着纪渊来到院子一角。
“师兄找我有事?”站定之后,夏青笑眯眯的开口问,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她是很清楚的,不管纪渊什么态度,自己总归不能出错。
“你来这边之后,一直没有找过我。”纪渊两眼直视着夏青,似乎想要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为什么?”
夏青微微一愣:“你找我要说的事情就是这个么?你希望我尽快去找你?”
“不是,”纪渊立刻下意识的开口否认,开了口之后又觉得自己好像被夏青给牵着鼻子走了,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恼火,“我找你是想要告诉你,我知道董大队的意思,但是我不需要搭档,希望你清楚这一点。”
“你说的我很清楚。”夏青对纪渊笑了笑,“我也没有做你搭档的打算,只不过,我觉得你或许不需要一个搭档,但是合作伙伴还是需要一个的。”
纪渊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眼神却多了一点戒备和困惑。
夏青也不着急,她早就料到两个人会有这样的一个沟通,所以腹稿是早就打好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有太多的纠缠,我刚好也没有自讨没趣的爱好,所以我有一个提议,你听一听,看看愿不愿意采纳。董大队很关心你,我不是他派来第一个和你搭档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觉得不停回绝别人也是一件挺头疼的事情,倒不如一劳永逸一些。”
“怎么一劳永逸?”纪渊并不认为真的有这种办法存在,只是面前的这个姑娘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没有过去那些来找他搭档的人常见的紧张或者试探,她的眼神很清亮,带着淡淡的笑意,很坦荡的样子,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就说出了进一步询问的话。
“很简单,就是我们谁也不要告诉董大队其实我们不是搭档的事情,平时共同处理同一个案子的时候,就互通有无,在互不影响的前提下合作,没有案子的时候咱们就互相谁也不干扰谁。这样一来,董大队也不会再找别的他认为合适的人安排给你,你也可以少了很多烦恼。”
夏青不紧不慢的说出自己的打算:“当然,你也可以拒绝我的提议,不过我不敢保证下一次董大队指派过来的人会是什么行事风格。另外,我过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李家村的这个案子,就算你拒绝了我的提议,我也还是会留下来,在我没有妨碍到任何人工作的前提下,你恐怕也没有立场要求我必须离开。
在这种前提下,董大队会不会又派其他人过来接替我的任务,我也不敢保证,毕竟董大队做事雷厉风行,不是那么轻言放弃的人。你考虑一下。”
纪渊蹙眉看着夏青,他必须承认,面前的这个姑娘看起来和他之前赶走的那些“搭档”确实不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任何的畏惧或者好奇,没有表现出对董大队分配这项任务的排斥,也没有自以为是的跑来给自己做什么思想工作,她对待自己的态度,就好像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纪渊已经习惯了旁人把自己当成是定时炸【hx】弹,或者是病人,是疯子,就好像自己会随时随地突然发狂似的。他不喜欢被其他人靠近和窥视,所以也就默认了这样的一种状态,一过就是几年,时间似乎确实是很久了,久到他忽然发现夏青对自己不好奇也不畏惧,就只是很淡定很坦然,就像面对一个普普通通的正常人一样的时候,竟然感到了一丝错愕,以及一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异样。
之前董大队也间断的委派过很多人来找过自己,那些警队里的前辈或者师兄弟往往都会急吼吼的来,要么胸有成竹,以为可以成功的教育自己,说服自己,要么就是一种“早死早超生”的心理,想要速战速决的被自己回绝了好交差。
只有夏青是个异类。
纪渊从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现场唯一的这一名女警,就是董大队派来“拯救”自己的那位“巾帼英雄”,他做好了准备,等着她来找自己,没曾想后续的发展却一点都没有按照他最熟悉的套路,这反倒让他有一些不知所措了。
这种事态失控的感觉,让他心中一直以来被压制着的不安又开始涌动起来,所以他才一反常态的沉不住气,忍不住主动找上了对方,只希望快刀斩乱麻,尽快重新让一切回到还本的轨迹上。
可是她居然就那样笑盈盈的抛过来这样的一个提议,又是纪渊未曾料到的。
第十六章 互通有无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纪渊想要直接一口回绝夏青的提议,话到嘴边却不由自主的变了味儿,沉寂许久的好奇心似乎隐隐的冒出头来。
夏青耸耸肩:“我要是跟你说我什么都不图,那你肯定不信吧?既然我想要和你达成一种互惠互利的约定,那就必须要坦诚一些,所以我也不瞒你,这件事我没跟其他任何人提过。我想要找一个人,这人应该就是咱们局的,我希望有机会能够和他一起工作,但是如果那人不在这里,调去了别处,我可能也会考虑争取一个调转工作的机会。
这样一来,我就需要一个人,这个人即使我随时和他解除搭档关系,去跟别人搭伴儿也不会介意,或者我哪怕调走了,也不会对他的工作有什么影响。你觉得除了你之外,咱们队里面还有更合适的选择么?”
纪渊没答话,看着夏青,似乎是在分辨她的这一番话是真实想法,还是编造出来的说辞,这几年的自我隔离,让他对捕捉其他人细微的情绪流露和神情变化都变得更加敏锐起来,夏青的神态在他看来不似作伪。
“没关系,我的提议已经告诉你了,你慢慢考虑,我晚上还没吃饭呢,现在肚子饿得厉害,我就先去吃口饭,等你想好了把答复告诉我,我也好跟董大队那边有个回复。”夏青没有指望自己一说完纪渊就立刻点头答应,在她看来,纪渊没有当场言辞激烈的表示拒绝,这就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开端了,至少比自己原本预计的要好很多,更何况她方才告诉纪渊的也并不是什么借口说辞,所以她并不担心纪渊看出什么端倪来,会激发他的抵触情绪。
纪渊沉默的看着她,几秒钟之后才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朝招待所方向走去,夏青也赶忙直奔餐厅,天黑之后外面太冷了,她需要一些食物暖暖身子。
招待所的小餐厅别看简陋,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营业时间还挺长,原本以为没有什么指望,搞不好真的要去外面超市买碗面了,没曾想这里居然还开餐。夏青进去的时候,罗威和齐天华都已经各自点了东西,正准备吃呢,看到夏青来了赶忙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一起坐。
夏青从选项并不多的餐牌上选了一碗汤,一份青菜还有一碗米饭,然后才到罗威他们那桌坐了下来。
和她猜的一样,自己才刚刚坐稳,两个人当中比较沉不住气的罗威就先开了口:“小夏,刚才纪渊找你是有什么事儿啊?”
“还能有什么事,当然就是做搭档的事情了。”夏青回答。
“他拒绝了?”罗威做出了不能的猜测,看旁边齐天华的表情,他应该也是有着一模一样的猜测和判断。
“拒绝还是接受,跟我接下来的工作内容又没有影响。”夏青倒不是故意卖关子,主要是这个问题她现在也答不上来,毕竟纪渊只是答应考虑一下自己的提议,到底考虑之后会是什么结果,谁也猜不到。
罗威觉得夏青这么说也似乎有一定的道理,于是便不再多问,不一会儿餐厅的人把夏青点的餐食给送了上来,三个人一边吃着各自的晚餐,一边聊着白天走访时候的事情。
夏青回来的时候本来就觉得有些冷,又站在外面和纪渊说了一会儿话,所以那碗热汤对她而言就具有格外强烈的吸引力,她一边听着罗威、齐天华聊,一边闷头喝汤,很快浑身上下就暖了起来。
纪渊走到他们桌旁的时候,正好看到夏青手捏汤匙,鼻尖上凝着几粒小小的汗珠。夏青听到有人走过来,扭头一看是纪渊,也没有任何的惊讶,只是朝他笑了笑,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到餐厅来找自己一样。
罗威和齐天华面对纪渊略显局促,不过比起前几次和他打照面的时候,也算是淡定多了,毕竟人的胆识是可以通过一次次的磨练而得到提高的。
“我考虑过了,可以。”纪渊对夏青点点头,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本来想要说完事情就离开的,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恰好看到夏青朝自己示意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让自己在桌旁坐下来,于是他顿住了动作,略显疑惑的蹙眉看过去。
夏青却没有急着和他说话,而是看了看碗里已经基本上空了的罗威、齐天华:“你们两个吃完了就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见!”
这样的提示含义再明显不过了,罗、齐二人心领神会,点点头,起身离开,临走前罗威还悄悄的给了夏青一个“祝你好运”的眼神。
夏青无可奈何的回他一笑,等两个人都走了,才对纪渊说:“你坐一下吧,既然你同意了我的提议,咱们现在负责的是同一个案子,你走的是暗线,我们走的是明线,可能大家的收获也会各有不同,我觉得有必要互通有无一下。现在时间太晚了,我去找你也不方便,不如就在餐厅里聊几句吧。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愿意浪费口舌,但是咱们现在查案子,遇到的是一个县局都担心水太深搞不定的宗族意识很强的村子,不是你单枪匹马就能够全部摆平和解决掉的,与其让其他人心心念念的想要向你打听收获,倒不如由我来担任这个传声筒,也能让你少被打扰一些。”
纪渊似乎有些犹豫,这么久以来,他通常都是把自己执行工作任务获取的信息反馈给董伟峰,再由董伟峰做进一步的决策,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去和其他人多打交道,可是这一次这么做似乎是行不通的,自己已经决定要接受夏青的提议了,自然没道理在有搭档的情况下,还继续直接向董伟峰汇报工作。
这么一想,纪渊便在夏青对面坐了下来,两个人隔着一张圆桌子坐着,距离并不算近,但对于纪渊来说,确实他几年以来跨出的最大一步。
“那就我先说吧。”夏青一向懂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纪渊没有拒绝自己的提议,这就已经是好的开始,接下来反而不能得陇望蜀,免得重新激起了纪渊的排斥情绪。
她把这一天来三个人不算多的收获同纪渊言简意赅的转述了一下。
“这就是我们在明处的工作进度了,其他几组和我们差不多,差别比较明显的就只有村长李永辉他们家比较不同了。”末了,她着重对纪渊提了一下李永辉家的情况,“我觉得李永辉家里面很有古怪。李永辉的父亲,我们听一户村民提到,那在当年也是村中比较有威望的老人,尤其是在他们崇拜的那个‘大仙’还是‘狐仙’的事情上头,那简直就是可以被称为‘迷信带头人’了,李永辉据说从年轻一直到后来,对于‘大仙’崇拜这件事也始终是比较积极的。
所以按说那种迷信思想应该在李永辉家里面格外严重,但是我们走访了这么多家,只有李永辉家里面,财神爷的画像前面摆放着的水果全都非常的新鲜漂亮,一看就是经常更换,悉心准备的,但是供奉‘大仙’的神龛前面,虽说也摆放着肉类供品,新鲜程度却是距离腐烂只差一小步而已了。
李永辉和他父亲几乎是矢口否认对‘大仙’的虔诚,并且对于李俊良的死也表现出了刻意为之的淡定,极力隐瞒悲伤情绪,所以我认为李俊良的死很有可能真的就像李俊强说的那样,是另有隐情的,李永辉一家出于某种目的,所以只能强忍悲痛的极力压下去,以免被人发觉。”
说完之后,夏青发现纪渊一言不发听着自己讲述这些的时候,无论是脸上还是眼神当中都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讶和意外,很显然是早就在意料之中了。
“你在李家村里的暗线是谁家?”夏青估计着以纪渊现下的这种个性,恐怕不会是罗威那种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全部和盘托出的模式,索性试探着按照自己揣测的结论去开口询问一下,算是抛砖引玉。
她的猜测还是准确的,纪渊给出的答案就说明了这一点:“村里的一个独居的酒鬼,外号李老拐,家住半山腰,是个瘸子。”
他提到“瘸子”二字的时候,夏青的心头跳了一下,略微紧张了一点。
纪渊当初在赶去支援自己搭档**的路上,遭人伏击,一枪击中了他右腿膝盖,也因此让他的摩托翻了车,人也摔伤得非常严重,为此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后期要不是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进行康复训练,恐怕很难完全恢复。
饶是如此,别看他平日里走动的时候并不会让人看出腿脚有什么异常,据说在快速跑动的时候,还是难免以为旧伤而限制了发力,略微的有那么一点跛。
所以跛脚也好,瘸腿也好,这种话一直都是众人心照不宣的禁忌词,生怕在纪渊面前用到,一不小心刺激到了他的神经,惹他不痛快。
偷偷观察了一下,夏青确定纪渊的情绪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家这方面的顾虑是不客观的,腿伤并不是纪渊的雷区。
第十七章 拜访李老拐
“这个李老拐难道也是村子里面的异类,对‘大仙’那一类东西一点都不忌讳不迷信?”这是夏青能做出来的自认为最靠谱的一种猜测。
纪渊摇头,他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卖关子:“恰恰相反,他胆小又窝囊,在李家村属于被排挤的边缘人,我请他喝酒,陪他说话,告诉他我这个人,八字重,杀气也重,一般的邪祟都不敢近我的身,李老拐就和我亲近起来,没有了那么多的顾忌之后,很多事情自然不需要费太多口舌就问得出来。
昨天晚上他打电话给我,说村子里闹起来了,他害怕出事,我过去跟他喝了一夜,聊出了一些事情。李家村的水很深,李永安的死,包括李俊良那一桩命案,背后可能牵扯到的是更多两手沾血的人。”
纪渊点到为止,就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了,目前他们首先需要确定的是这里的案子是否值得深挖,而自己的结论和夏青他们的怀疑都间接的确认了这一点,那就足够了,剩下的他并不打算在这里继续细细讨论。
他都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和董伟峰以外的人这么坐在一起沟通过了,尽管只是工作上的沟通,却依旧让他的内心里升起了一股无法抑制的不安,似乎有一个小声音在对他说,这样的接触是很危险的,这些陆续冒头的情绪让他有些烦躁,只想尽快结束谈话,离开这里,重新与面前这位女警同事保持“安全距离”。
夏青很显然并不满足于只听到这样的一个结论,她很想知道更多李老拐那里听到的具体信息。不过她很清楚,和纪渊的接触必须注意分寸,欲速则不达,两个人才第一次打交道,对于一个有着如此之大心灵创伤的人来说,纪渊的表现已经算是令人惊喜的了,现在他摆明了已经生出退意,自己若还步步紧逼,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前功尽弃。
于是她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明天你能带我去一趟李老拐家么?”
纪渊猜到夏青的意图,也因为她没有不识时务的抓着自己刨根问底而悄悄松了一口气,答应夏青的请求时也就显得比较爽快了。
见他答应了,夏青也很高兴:“那明天一早你还坐我们的车去?”
“不,我自己去,你直接找去李老拐家。”纪渊回答。
夏青回忆了一下,按照纪渊方才的表述,她对李老拐家的房子似乎也是有印象的,找过去应该并不难,于是二人达成一致,纪渊起身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了餐厅,夏青瞧了瞧面前已经冷掉了的半碗汤,也已经没有了食欲,索性也直接回房间去休息了,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工作。
白天实在是有些疲惫了,夜里夏青睡得很沉,第二天早上起来晨跑的时候,招待所侧面的那辆摩托车果然已经不在那里了。
在和罗威、齐天华碰面之后,夏青把今天的计划和两个人沟通了一下,去那个李老拐家的这件事,夏青没有打算带着罗威他们一起,一来是怕李老拐一下子面对那么多外来的陌生人会有抵触情绪,不敢开口沟通,二来当然也是怕纪渊因为人多而感到厌烦,给后续的工作造成一定影响。
罗威和齐天华对夏青的安排表示支持和赞同,并且他们两个人也忍不住啧啧称奇,都说本以为夏青从董大队那里领到的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结果居然来了一个开门红,让传说中鬼见愁一样的纪渊松了口,不止是答应了让夏青做他的搭档,甚至还愿意帮夏青搭桥,去和他的线索来源沟通。
夏青当然不会告诉他们纪渊接纳自己的原因是什么,所以就着脸接受了两个人的称赞和惊叹,三个人出发又一次来到了李家村。
因为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过来了,路线也已经熟悉了很多,所以路途中节省了很多时间,尽管如此,等夏青一个人找到李老拐家的时候,纪渊的摩托车停在李老拐家门口,早就连热乎气儿都没有了,可见他来得有多早。
和前一天走访过的人家相比,李老拐家就真的是有些寒碜了,院门是一扇破破烂烂的铁栅栏门,上面锈迹斑斑,甚至连铁条都锈断了好几根,装饰性都已经大于实际用途了。里头的院子面积也很小,屋子虽说也是正儿八经的砖房,看起来却低低矮矮的,夏青推门走进院子就已经看到了一侧墙壁上让人有些心惊胆战的一处裂痕。
感觉这房子已经快要变成危房了,究竟是住在这里的人生活实在是太拮据,还是根本就无心经营自己的这个家呢?
夏青瞥了一眼屋子窗台下面贴着墙根摆放着的密密麻麻的那些个酒瓶子,内心里面对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了。
这边的习俗一般来说,除非是院门落锁,否则到访者是可以随便进入院子大门的,不过想要登堂入室的再进屋门,就得在院子里吆喝一声,好让主人家有个思想准备,知道家里头来了外人了。
夏青之前听纪渊的介绍,知道这李老拐的岁数也已经不小了,应该是和村长李永辉差不多,五十岁出头的样子,自己又是一个外来的陌生年轻姑娘,站在院子里头扯着嗓子喊人家“李老拐”这很显然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所以她就走到屋门前去,伸手敲了几下门,敲门的动作还算比较温柔,倒不是说注意素质之类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那门上面的玻璃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摇摇欲坠,夏青怕自己手劲儿要是大一些,搞不好那玻璃就要掉下来了。
敲了好一会儿,透过污浊不堪的门玻璃,夏青看到有个人影朝门口方向来了,她停下敲门的动作,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挺直腰杆儿准备和李老拐打招呼。
门开了,站在门里面的并不是陌生的中年男人,而是前一天晚上刚刚见过面的纪渊,纪渊推开门,和夏青目光相接,纪渊率先移开自己的目光,示意夏青跟着自己,然后就转身往回走。
李老拐家一进门有一条又窄又长的走廊,纪渊带着夏青往后屋走去。夏青跟在身后,心里想着,怪不得方才自己敲了这么半天的门才有人过来理会,这样的一个距离,能够听得到有人敲门估计都要得益于纪渊有过人的耳力吧!要是指望李老拐听到,搞不好自己得敲到天荒地老。
另外夏青也还有一个小小的发现,她跟在纪渊身后,在方才纪渊一转身的时候,虽说脸色如常,神志清明,身上却仿佛带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儿。
总不会这么一大早上,他就已经和李老拐喝上了吧?
“你们是在喝酒?”她小声的在身后询问纪渊,“李老拐现在还清醒么?”
纪渊脚步微顿,稍稍偏过头:“不这样你以为他会那么容易的答应和你聊?”
夏青一愣,随即从善如流的对纪渊笑了笑,也不管他是不是能看到:“原来如此,那就多谢你考虑的这么周到,提前帮我做了铺垫!”
“我对事不对人,一切为了案子。”纪渊语气没什么温度的回答。
夏青识趣的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毕竟以纪渊的特殊情况和他以往的种种传闻,能够配合到这种地步,都已经很让她刮目相看了,夏青觉得自己也需要检讨一下,虽然她因为自己曾经的经历,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把带有创伤后遗症的纪渊当成洪水猛兽,但潜意识里还是更多的关注着他创伤后性格的孤僻和乖张,反而忽视了他作为一名优秀刑警的专业程度及敬业精神。
两个人来到了后面的一间屋子,这屋子面积不大,同样是破破烂烂的,原本应该是白颜色的粉刷涂料早就因为太脏太旧变得发黄,还因为受潮的缘故,有很多处的起皮,墙上还有齐腰高的油漆刷出来的“墙裙子”,这看起来颇有些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从油漆脱落残破的程度来看,似乎也可以印证这一点。
这间破破烂烂的屋子里面还堆放着不少的杂物,以及更多的空酒瓶,屋子一侧是一铺炕,炕席早就残缺不全,挨着墙角是一床颜色脏污的破旧棉被,炕中间是一张小炕桌,炕桌上面有几瓶酒和几袋熟食,炕桌旁歪歪斜斜的坐着一个男人,看起来别说是五十多岁,说是六七十岁夏青恐怕都会相信,这人头发半长不短,乱的好像鸡窝一样,身材枯瘦,一脸的愁苦相,身上的衣服也是穿得乱七八糟,上衣的扣子甚至都系错了。
“小老弟,这就是你说的那个能帮我的人?!”那醉汉很显然就是李老拐,他此刻正努力的挑起眼皮,朝夏青这边端详过来,并且听他略有一点含混的说辞,似乎在夏青到来之前,纪渊已经向他说起过这一次到访的事情了,“你不是逗我吧?就这么个小丫头?她能有多大岁数?我那可怜的闺女要是还活着,保不齐都比她还大呢吧?她能帮到我啥?”
第十八章 窝囊
“你别管她多大,”纪渊说话的声音比较低沉,虽然里面没有什么感**彩,听起来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虎崽儿再小也是个老虎。”
他对一旁的夏青点了点头:“行了,你们聊吧,我先走一步。”
说完他就想要走,脚步还没等迈出去呢,就被李老拐给叫住了。
“小老弟,那可不行啊,”李老拐有些醉眼惺忪,却并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儿,“我跟你投缘,喝得来聊得来,我跟这‘小老虎崽儿’可没有什么交情,你这大老虎拍拍屁股走了,把我留给一小老虎崽儿,那我可不干啊!”
纪渊拧眉:“你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好的好好配合工作呢?”
“那你光说能有人替我可怜的闺女主持公道,又没说来的是个‘虎崽儿’!”李老拐偏着头,并不在意纪渊的不满,“就这么个小丫头,我信不着!你说你能镇得住我们村子里那些牛头马面,我信!你身上带着那么一股劲儿,我能感觉出来!这小丫头不行,太嫩了,我信不着!你要是不跟着一起,我就什么都不跟她说!反正我这窝囊气忍二十多年也是忍,忍到死也是忍,我就这么一个窝囊废的东西,当初我那老婆骂我骂得对,我就这么活活窝囊死也无所谓,横竖我的闺女也活不过来了!”
说完之后,他又朝夏青瞥了一眼:“我这人不喝酒就不说话,想要聊天就得先把酒喝到位。那你要是让这小丫头跟我沟通也行,那她陪着我喝?”
他这么一问,倒真的一下子让夏青和纪渊都没有接上话来,一脸为难。
对于夏青来说,难处有二,一个原因是是自己作为一个年轻姑娘,没有那么大的酒量配一个老酒鬼喝酒,也不方便。第二个原因就更简单了,她现在属于工作时间,五条禁令是有明确规定的,工作时间饮酒者要接受严肃处分。
对于纪渊来说,能让他皱眉头的原因就比较简单了主观上他不想和夏青有实质上的共事,然而客观情况又让他没有办法真的把这姑娘往李老拐这里一扔转身就走。
李老拐盘着腿,歪歪斜斜的靠坐在小炕上头,自顾自的倒了两杯白酒,懒洋洋的说:“反正酒我倒好了,你们谁喝自己决定,小老虎崽儿要是能跟我喝尽兴了,那我也无所谓她到底多大岁数。”
夏青事先还以为这李老拐家境落魄,在村子里很显然地位不高,又嗜酒,可能是一个有点迷迷糊糊,又有点窝窝囊囊的类型,没想到竟然比自己预期当中的难缠不少,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做好了放弃这条线索的思想准备。
就在她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纪渊的时候,纪渊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他走向小炕,坐在了李老拐对面,端起那个小酒盅,仰头一饮而尽。
“你坐一旁听着。”他扭头对有些错愕的夏青说。
夏青本来是惊讶纪渊竟然这样无视纪律公然喝酒的行为,不过转念一想,她又明白了纪渊的毫无顾忌,原因很简单,他现在的工作状态一直还处于一种比较尴尬的阶段。
因为纪渊拒绝停止一切工作,反反复复接受心理疏导,再加上他本人也是难得的人才,董伟峰在经过上级同意之后,结束了纪渊的“放大假”,允许纪渊从事一些案件调查当中的辅助工作,但是考虑到纪渊还不够稳定的情绪状态,他的警官证还扣在董伟峰那边。
也就是说他现在还不能算作有完整执法权,什么时候经过专业人员的重新鉴定,认为他彻底复原了,什么时候才能够重新拿到他的证件,恢复到正常的工作状态当中去。
这样一来,纪渊现在到底是算作工作期间,还是考察期间,还真的是很难界定,因为上头惜才,又对纪渊的遭遇感到同情,所以很多事情只要他别太过分,也会选择网开一面,不做过多的计较,只希望能够营造一个更加有利于他走出心结,彻底康复的环境。
考虑到纪渊的这种特殊情况,夏青便没有开口阻拦,依言拿了一把塑料凳子坐在小炕旁边,准备做一个旁听者。
事情的发展和纪渊原本的预期不大一样,没有如计划当中那样顺利的脱身,这让他多少有些脸色不大好看,李老拐也看得出来,所以这个老醉汉倒是也很懂得见好就收,一改方才的难缠,堆起了一脸的笑。
“你看,咱这样不是挺好的么!你跟我边喝边聊,小老虎崽儿在一旁听着,皆大欢喜,大家都开心!”他一边赔笑一边对纪渊说,“你们该问问吧,我听着!”
纪渊看李老拐嘴上一边说着,一边又拿起酒瓶要给两个人倒酒,便用手盖住了自己面前的那个酒盅,没有让他又给自己斟满:“你自己喝吧,这几瓶酒喝完了,我可不会再给你买更多的来,我要是你,我就自己仔细点儿喝。”
“你不给我买,我也有酒喝!你别看我住这么个破房子,手里头就那么几亩山地,还坑坑洼洼的,但是咱人口少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那几亩口粮田租给人家种,换回来的钱做别的不够,给我换点酒还口饭还凑合过得去。”李老拐毕竟和纪渊已经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所以对他盖住酒盅不许自己倒酒的动作也不大在意,一边给自己满上,一边喷着酒气说,“我老爹老娘早就不在了,苦命的闺女也早就走了二十多年了,我老婆也早就成了别人的老婆,你说我活到这份儿上,还哪有那么多的念想呢?能喝一天算一天,哪天喝死了,死了也就死了,回头那几亩地都不知道又要便宜了谁家。”
纪渊听他这一番话之后,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有什么温度的笑容:“你那么相信那些妖魔鬼怪的说法,难道就不怕这么窝窝囊囊的死了,到下面去你爹妈都饶不过你?”
“这话我之前不是都跟你说过了么,我活着的时候怕了李永辉他们那一帮人了,真要是死了,我害怕他们个六啊!我老爹老妈,还有我那苦命的闺女,我们一家子都在下面呢,还有李永辉他们那一帮人这么多年坑害死的那些人,真的死了,到了下面,那就指不定是谁称雄霸道了!”李老拐眼神迷离的咕哝着。
“你给她说说你们家当年的事儿吧。”纪渊知道夏青今天特意跑来一趟的主要目的,现在李老拐把自己留下来之后,看起来也是顺了心气儿,肯开口了,他便动作自然的帮李老拐倒着酒,朝夏青那边偏了偏头。
李老拐端起酒盅抿了一口,被纪渊提到自己家的陈年旧事,脸上的神色就变得复杂起来,他先是长叹了一声,端起酒盅一仰头,把里面剩的酒都倒进了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小老虎崽儿啊,”他似乎很乐意用方才纪渊的那个比喻来称呼夏青,“你看我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破落户?我跟你说你可别不信,早二三十年,那我家在李家村里头不说是有头有脸,至少也是叫得出名号来的。
后来不行了,我老爹老妈当年也算是老来得子生了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李永辉他们当年带着人重新划分口粮田的时候,把我们家原本的亩数还有地方都给改了,原本我家的地多好啊,地也多,李永辉他们那伙人重新划地的时候就把我们原来的好地都给占了,亩数也给缩了水,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夏青对于李老拐怎么称呼自己并不是十分介意:“村子里的口粮田不是应该根据每家每户的人口和劳动力来进行平均分配的么?就算重新划分,怎么亩数还会缩水那么严重?你们家这样的事情也会同意?”
“那是别处,在我们这里,‘狐仙’说怎么分,那就怎么分,李永辉和他爹就负责传达‘狐仙’的旨意,村子里的人要想日子过得下去,就得听他们的话,人家要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不听,那‘狐仙’就会降灾祸到你家里头。”
李老拐一只手抓着酒瓶子给自己倒酒,另外一只手摩挲着自己那条行动不太利索的腿,“你以为我打小儿就叫‘李老拐’?我这条腿,是被人生生的给打断了呀!因为这个,我闺女也被他们弄死了,我爹妈气得一病不起,两腿一蹬都去了,老婆嫌我窝囊,也跑了,就剩我自己,还是个瘸子,我能怎么办?”
“就为了抢占比较好的耕地,他们就弄出来人命了?”夏青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真的听说之后,还是忍不住有些吃惊。
“多新鲜啊,那些年我们村子里光是被弄死的小孩儿都有多少个了!”李老拐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有些伤感,眼神也更加迷离了,“我老婆离开我的时候说我窝囊,我要是真窝囊,还能因为跟他们顶着干,被他们弄断了一条腿?我本来是想着,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以为我那苦命的闺女虽然没了,但是我往远了考虑,不跟他们对着干了,以后我们再有孩子,他们就会不坑我们家了,我哪能想到,因为这个事情,我老婆直接就离开我了啊!要是知道会这样,我还活着干嘛?当初倒不如跟他们鱼死网破了!”
第十九章 所谓诅咒
李老拐嘴上说的咬牙切齿,但是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气质偏偏又带着一股子窝囊气,让人很难相信他真的是有勇气跟人拼个鱼死网破的类型。
不过夏青听李老拐并不算十分具体的说了方才的那一番话,还是觉得有一点手脚发凉,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城市女孩儿,虽然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还是不错的,周围法制化程度还是比较高的,在她的认知里面,一个人手上沾了许多孩子的性命,居然还可以逍遥法外,这是非常令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
她觉得自己的工作经验果然还是不够多,作为一个执法者,发现了这样的一个“法外之地”,一时之间还真觉得有些震惊,难以消化。
“你说的‘狐仙’的旨意,还有李永辉他们手里头弄死过很多小孩儿,这个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夏青因为内心的震惊,脸色也凝重起来。
李老拐没有马上开口,自顾自的倒酒喝酒,一盅接着一盅,夏青有些担心,怕他还没等开口好好说话就先喝了个酩酊大醉,在一旁想要开口催促一下,还没张开嘴,就看到纪渊朝自己递过来一个眼色,夏青心领神会,耐着性子没有吭声,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李老拐开口。
李老拐一连喝了三盅酒,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开始了他的讲述。
李老拐也不记得“狐仙”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李家村一个非常主流的信仰的,在他的记忆里面,就连他的爷爷也对“狐仙”是有着信仰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似乎村子里也只是有很多人家信“狐仙”,拜“狐仙”而已,本质上就好像有的地方的人会拜土地神,有的地方的人会拜山神一样,甚至有的地方的人会拜什么黄皮大仙似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且基本上也是各自拜各自的,没有成为什么体系。
真正开始走向了现在这种模式,严格说起来,是在李老拐还小,李永辉也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而把全村人零零散散的“狐仙”崇拜逐渐拧成了一股绳的人,则是李永辉的父亲,从他在村里的威信渐渐高起来之后,随着一起水涨船高的便是村民们对“狐仙”超乎寻常的崇拜和迷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崇拜渐渐从最初只是寻求一个心灵上的安慰,图个吉利安心,变成了一种近乎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风潮。
在这种风潮当中,李永辉的父亲就是那个灵魂人物,他俨然逐渐变成了“狐仙”的代言人,因为表现得格外虔诚,以及不错的口才,所以越被村民信服。尤其在最初的时候,那些所谓的“狐仙”的旨意也并不是多么的极端和夸张,都是类似于对村民祈福和卜问的事情做出回应。
李老拐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群原本一起烧烧香拜拜“大仙”,想要求个平安的村民,开始变得越来越极端起来。
在李老拐的印象当中,那个时候村子里大家还都并不算很富裕,村民们却开始自己勒紧裤腰带,哪怕自己不吃不喝也要给“狐仙”供奉香火,李老拐家当初就一家三口,还有一个远嫁去了外地的姐姐,父母对“狐仙”也并不是十分相信,所以一家子该吃吃该喝喝,不掺和村子里李永辉父亲那一些人的小团体,关起门来过自己家的小日子。
那几年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李老拐娶了媳妇儿,媳妇儿是个外村的姑娘,性格泼辣能干,两个人婚后不久就生了一个女儿,一家五口幸福和美,李老拐跟着父亲种地和在外面做些零活儿,赚钱养家,李老拐的母亲和老婆在家里带着孩子,操持家务,李老拐甚至一度认为自己简直可以算是人生大赢家,这样的生活,夫复何求。
直到李家村要重新划分口粮田的那一年,李家村的噩梦就开始了,李老拐也彻底的失去了过去幸福美满的日子。
事情的起因是重新划分了口粮田之后,李老拐家不仅面积严重缩水,就连田地的质量也下降的很厉害,位置更是距离自家别提有多远了。
李老拐一家觉得不合理,跑去之后找村长闹过几次,当时除了他们家之外,还有别人家也有类似的遭遇,几家人几次三番都跑去讨说法,都没有人理会,直到后来,一天夜里,忽然二三十号村民突然砸开了李老拐家的院门,冲进屋子里面二话不说就扑向了李老拐当时只有不到三岁的女儿,不顾孩子正在熟睡中,三下五除二就把孩子身上的被子掀了个干净,把被吓得哇哇哭的小孩子面朝下按在炕上,掀开衣服,露出了孩子的背部。
李老拐一家四口此时已经被那些青壮年村民给死死按住,想挣扎也挣扎不出,眼睁睁的看着李永辉的父亲从人群当中走出来,走到自家女儿的身边,指着孩子后背上的一颗痣,一脸阴沉的对众人点点头,说这就是被“狐仙”做了标记的孩子,如果不处理掉就会给全村人带来厄运。
在方才讲起这些陈年旧事的时候,李老拐本来是一脸醉相的,眼神有些迷离,没有什么焦点,就好像是在讲一个跟自己全然没有关系的故事一样,直到说起自己早逝的女儿,这个五十多岁的苍老男人眼神里面开始有了些涌动的情绪。
夏青也觉得心头抖了一下,她不愚钝,听到这里,结合前因后果也已经知道了那个年幼小女孩儿的厄运,这让她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手在无意识的时候攥起了拳头。
“他们说,我闺女必须处理掉,不处理掉不行,然后抱了孩子就要走,”李老拐脸上喝酒带来的涨红一点一点的褪了下去,变得惨白,声音里带着一点颤抖,他抓过酒瓶猛灌了几口,似乎想要把又重新浮现出来的昔日噩梦压下去,“我们肯定不能让,你们不知道当时那群人的脸色,再傻的人看着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爹妈跪下求他们,抱着他们的腿,让他们把孩子放下,身上要是有什么痣犯了他们的忌讳,我们就带着孩子去城里,上医院,切掉它。
那些人都疯了,眼睛血红的,一脚踹在我爹的胸口上,我爹一口气背过去,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我妈也又着急又害怕,扑到我爹身上就昏过去了。
我那个时候也是气得发疯,扑过去想要跟他们拼命,我老婆也跟他们厮打,要把孩子抢回来,他们把我老婆拖到我家外面的小仓房里锁了起来,我这条腿就是在我自己家院子里头被活活打断了的……孩子还是被他们抱走了……”
李老拐用一双粗糙的手,就像揉【hx】搓一块抹布似的搓了搓自己的脸颊,他的眼睛里面没有眼泪,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哭不出来了。
“后来我爹没救过来,我妈也因为孩子回不来了,跟着我爹一起就走了,我拖着一条断腿,把我家那个小仓房给拆了,以后就没人能把我老婆再锁进去了,但是我老婆不愿意跟我这种窝囊废过,走了。”他又灌了两口酒,“剩我这个窝囊废的瘸子,活不起,死不起,就这么天天喝酒过日子呗。活着我惹不起李永辉他们那一帮人,死了我又没脸见我爹我妈还有我闺女……”
说完,他颇有些自嘲的干笑了两声,又继续喝起酒来。
“当时跟你们一起讨说法的那几家人呢?”夏青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询问,虽然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已经能够大概猜到了,但还是想听听李老拐的说法。
“还能怎么样,反正就都被‘标记’上了呗!当时有孩子的,就跟我家苦命的闺女一样,当时还没有小孩儿的,过了几年有了孩子,也一样没躲过去。”李老拐回忆起这段的时候,身子瑟缩了一下,“那几年,我们这里哪里是什么李家村,那简直就是鬼窝,是地狱,前前后后我都不知道我们村有多少小孩儿被‘狐[hx]仙’标记过,这事儿别说你们不知道,就连我们村里现在二十郎当岁的那帮小崽子,也没谁知道的。当年的老虎啊,现在也都老了,都假装自己不会吃人呢。”
李老拐把手里头的空瓶随手往炕上一扔,又抓过一瓶新的,扭开瓶盖,给纪渊和自己各自倒满:“他们别人家啊,孩子没了,大人还在的,后来都又生了孩子了,日子也算过得下去,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的。”
“那你怎么没想过再找一个老婆,再生一个孩子?”纪渊捏着酒盅,垂着眼皮,看着那酒盅里面微微颤动的酒液对面两手支在炕桌上的李老拐正在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中,也不知道是冷颤还是战栗。
李老拐抬眼看了看他,忽然嘿嘿一笑:“你当我傻啊?我再找个老婆,生个孩子,好让他们哪天一个不高兴,再跑来给我‘标记’一下,抱走处理了?当年我两条好腿都架不住他们人多势众,后来我一个半死不活的瘸子,能保护得了谁?倒不如就这样挺好的,大不了他们就来弄死我,反正我活不活着也无所谓,总归不用惦记着别的谁了。”
纪渊沉默不语的听他说完这一番话,端起面前的酒,仰起头,一饮而尽。
第二十章 一笔勾销
夏青可以算是一个比较心细的人,所以看到纪渊的这一举动,自然也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此时此刻的感触,在一旁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一些事情往往外人可以做到冷静客观理智,当事人却仿佛被迷了眼一样,怎么都看不开。之所以会是这样的一种状况,无非是旁观者站着说话不腰疼,所以才什么都看得开。那些真真切切感受到切肤之痛的人,哪有可能那么容易就放得下呢。
现在别说是纪渊对李老拐的心结有所感触,即便是自己,听了李老拐的那一番讲述之后,同样感觉到内心里掀起了狂风巨浪。
夏青作为一个城市女孩儿,除了十几岁的时候遭遇了那么一场飞来横祸之外,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但是之前在学校里面学习理论知识的时候,她也是曾经学到过的,从犯罪学统计这个方面来讲,贫穷地区的犯罪率高于富裕地区,闹市区的犯罪率高于郊区和乡村。
然而这只是统计得上来的部分,还有一些特别的区域,这种地方往往相对经济落后,并且闭塞,这样的地方很多时候会习惯于用自己群体特有的规矩去评判是非对错,拒绝外界的干涉,甚至保留族群内私【hx】刑的情况也并不少见,在这样的地区,很多的恶行都被封闭在了小群体的内部,从外界看过去,似乎是一片祥和质朴,实际上台面之下却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东西。
很显然,李家村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夏青没有想到因为这样一起几乎不大容易被认定为谋杀的案子,自己竟然有机会亲眼见识到这样的事情。
李老拐的讲述,她是愿意相信的,一来她从对方的神态和语言能力来判断,虽然这个李老拐浑身酒气,看起来落魄颓废,但精神状态还是比较稳定的,并不相识神智不够清醒或者患有某种癔症的样子。二来她也愿意相信纪渊的判断,或者再准确一点是相信董大队这样一个精明强干的领导,不会看错了纪渊的能力,纪渊被精神创伤困扰,并不意味着他就失去了一贯的判断力。
只不过李老拐的说辞是可以采信的,这也并不意味着夏青可以只采信他一个人的这份“独家说辞”,这个村里还有一些人一些事,夏青也希望能够借由李老拐的讲述来寻找到合适的突破口。
相比已经撕破了脸,恨不得一个人对抗全村老少的李永安儿子李俊强的说辞而言,这个落魄无依、备受排挤,同时又忍辱偷生、窝窝囊囊的李老拐,反而就成了一个相对更能保持客观的人了。
“当初那群人打着‘狐仙’的旗号做这种事情,目的就是想要让你们接受比较不好的口粮田?”夏青相信李老拐说的那些事情真的在这里发生过,只不过她有些不敢相信那些人会单单为了质量更好、面积更大的口粮田,就这么疯狂的去残害村中幼小孩子的性命。
“什么口粮田不口粮田的,那都是第一步而已,”李老拐晃晃脑袋,“他们想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但是想要做成,那就得我们这些不受待见的人又得闭上嘴,又得肯听话,所以一开始不服管的出头鸟打掉了一茬儿,剩下的不就自然都学乖了么!
再后来他们也不用那么做了,反正脚也站稳了,村子里的好田好地好果园都在他们手里头,上头有什么扶持的,反正甭管是东西还是钱,转一圈也还是进他们那一圈子人的口袋,有‘狐仙’给他们撑腰,谁也不敢有啥意见。”
“你们村的人,就没有人想过要去报警么?”夏青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你们是不信警察可以帮助到你们么?”
“我们不是不信警察能帮到我们,我们是信警察能帮到我们去报案的,帮不到留在村子里头的老老少少啊!”李老拐被夏青这么一问,情绪也有点激动起来,用手垂着那个小炕桌,震得上面的酒瓶子直打晃,“信‘狐仙’的,再加上沾亲带故的,李永辉和他爹带着的那一群人占了好大一半儿,剩下我们这些不受人待见的那就是一小半儿,那阵子我们都被人盯得死死的,谁敢往外跑?
要不然你以为我爹妈是怎么死的?他们根本不让我送我爹妈出去看病,怕我跑去报警,就让村里头那个开药店的给我爹妈拿药吃。我媳妇儿后来不想和我过了都走不了,等了好长时间,那帮人觉得我闺女的事儿死无对证了,才让我媳妇儿走了的。
这要搁在现在啊,手机也能拍照片了,也能录像了,还能上网,那时候是二十多年前,我们这里还手机呢,家里头有个电话的都没几户,什么求救什么报警,哪有那么容易啊!你看他们现在咋不敢那么乱来了呢?!
而且李永辉他爹当初也跟我们都说过,他说谁要是敢不听‘狐仙’的旨意,那就是灾星,灾星就得被打死,免得祸害其他人,这事儿全村人都支持,他就不信警察来了还能为了一个人,把全村人都给突突了!”
“法不责众”,这是多少人在聚众闹事的时候心中坚信的“免死金牌”啊!虽然说事情的性质可怕到这样的地步,即便是“众”,在法律面前还是一样要被追责的,但是发生这一切的时间点是在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的科技和通讯技术还很落后,在那样的一个情况下,想要扔下家人,偷跑出去报警,依靠警察的力量来对抗铁板一块,一致对外的众多村民,尤其还是已经被所谓的“狐仙”洗了脑,只要扯上“狐仙”的旨意就多么疯狂的事情都敢做的村民,那么不管从哪一个环节来讲,风险的确都是非常大的。
二十几年前的那个年代,人们的思想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开放,现代人都喜欢说“树挪死,人挪活”,然而在上世纪**十年代的农村,绝大部分人还是坚信生在哪里,根就扎在哪里,如果被连根拔起,失去了自己的口粮田,那就意味着全家老少都没有了活路。
反之,哪怕自家的田地明显的“缩水”,质量也从肥沃变得贫瘠,那至少还能种点庄稼,解决一下温饱的问题,留住一家老小的命。
发生当年那一切的时候,夏青甚至还没有出生,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年轻人,她自然是没有办法体会当初那个时代人的心境,却也明白每个时代都会有一些特定的现象和产物,时过境迁之后再听闻,甚至会感到极其的荒诞离奇。
李家村当初的一切,很显然就是这样的一种状况。
夏青因为心中有些感慨,因此略微出了点神,等她回过神来,赶忙又开口问:“那在你的印象中,李永安在他们那个团体当中充当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地位怎么样?和李永辉一家的关系怎么样?”
问完之后,李老拐并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夏青定睛一看,这人刚才还情绪激动地捶着桌子说话,这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坐在那里垂着头,已经睡着了。
她只好把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的纪渊:“他这样会很快醒过来么?”
“应该不会,”纪渊此时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了,“他这人酒量不行,慢慢喝还能多说一会儿,刚才情绪激动,喝急了,估计一时半刻不会醒。”
夏青有些无奈,她倒是相信纪渊的话,他们刚到县里的那天傍晚,纪渊已经在村子里跟李老拐这里聊了一天,回到招待所了,一直到夜里村子里闹了起来,他才又接到李老拐的电话,赶过来继续找李老拐攀谈的,所以八成之前回去的很早,就是因为李老拐喝过了头,睡过去醒不过来的缘故。
早知道方才李老拐那么激动的一个劲儿灌酒的时候就想办法拦着点了!
夏青有些懊恼,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起身跟着纪渊往外走,两个人走出了李老拐这破败不堪的小院子,到了门外面,夏青赶忙拦住了纪渊。
李老拐家地处半山腰,周围没有什么别的人家,在村子里属于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了,远离其他村民的视线,实在是一个说话的好场所。
“刚才我问李老拐的问题,他睡了,没有办法跟我说,这个问题你不可能没有跟他聊过吧?能不能大概的给我介绍一下情况?”她没指望纪渊能事无巨细的给自己复述一遍,只不过指望李老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夏青实在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又不想做无用功,所以只能求助于纪渊了。
纪渊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夏青。
夏青知道他肯定是不愿意的,可是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叹一口气:“你不要那么看着我,如果李老拐没有喝醉,我绝对不会拉着你问东问西,你不喜欢跟别人有过多的牵扯,那种感觉我明白,我也有过类似的体会,所以我不会故意去为难你、勉强你,真的是迫于工作所需,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纪渊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丝笑容,只可惜那笑容没有什么温度,只有浓浓的嘲讽:“又是‘有过共同经历,所以能够感同身受’的老套路是么?这一招在你之前就已经有人试过了,我劝你最好别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不然昨天的约定就当做一笔勾销。”
第二十一章 不是借口
夏青一愣,随即明白纪渊是误会自己之前跟他的约定是以退为进的伎俩,对此她有些无奈,倒也比较理解,以纪渊现在的心态,的确会存有这样的怀疑,这并不奇怪。
当然了,自己也并不是用什么借口、谎话来骗去他的信任,所以也不担心。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就真的看错了我了。”她对纪渊摇摇头,“我没有说我遇到过和你一模一样的经历,我只是曾经也有过很严重的创伤后心理障碍。
我高中的时候曾经被人绑架过,这条命也算是捡回来的吧,和我一起被绑架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我当时目睹了一些很可怕的事情,一度因为惊吓之后的心理障碍导致双眼癔症性失明。
我不敢说完全明白你的处境和感受,但是至少我不是那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也不是自以为是的什么救世主,我知道边界在哪里。”
纪渊似乎没有想到夏青会这么说,尤其是在她讲到过去的那一段遭遇时,纪渊的眉头微微松动了一点,似乎有些怔住了。
“和你一起被绑架的那个女孩子,是在被解救之后,送往医院救治的途中不幸身亡的么?”他沉默了几秒钟,在夏青以为他不打算理人,已经有些灰心的时候,却忽然开了口。
这回倒轮着夏青诧异了:“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看过当时的新闻。”纪渊回答,一双眼睛却盯着夏青,仔仔细细的端详着她,不知道是不是在判断夏青这一番说辞的真伪。
夏青没有再开口说什么,该说的,该解释的,自己都已经说过了,剩下就只能看纪渊那边的态度是怎么样的了,虽然她被纪渊盯着看得有些心里毛毛的,但也努力的让自己保持着淡定。
纪渊现在的情况一如当初的自己,需要身边人以极大的耐心和分寸来对待。
“关于李永安的事情,李老拐昨天和我说过一些。”纪渊再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直奔主题了,“李老拐说,李永辉的父亲和李永辉本人并没有多么亲近李永安,只不过因为李永安年轻那会儿就是一个好斗份子,谁也惹不起,为人又好占便宜,所以就被李永辉拉去充当了打手一样的角色。
再加上李永安确实也比较迷信,有‘狐仙’的旨意,再加上利益的诱惑,所以扮演李家父子的左膀右臂也一直属于尽心尽力。
只不过李永安一直也算是李永辉小集团内部的一个定时炸【hx】弹,他不止会帮李永辉他们去摆平不服管的村民,遇到自己觉得对分配不满足的时候,对李永辉他们那些人也不算太客气,所以实际上他属于一个在李家村谁也惹不起,但是小集团内外都没有人真的和他交好的角色。”
夏青有些惊讶于纪渊忽然改变主意,转念一想,估计他是发现自己是真诚的,所以才收起了一些排斥情绪吧,终归是一件好事。
在认真听完了纪渊的转述之后,夏青也在心里面默默的揣测着。
“有什么疑问?”
“哦……我就是在想,据我们所知,李家村最近这十几年已经趋近于稳定了,没有再发生过当年的那种疯狂可怕的事情,基本上小集团内部的那几户人家也是各自占了不同的资源,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在这种几乎平衡了的局面下,还犯得着因为内部矛盾就对同属于一个利益团体内的人痛下杀手么?今时不同往日,犯罪行为暴露的风险比二十多年前高了太多,多大的矛盾才值得这么做呢?
如果说是通态复仇,李永安家先对李俊良不利,所以李永辉家反过来报复,那对于李永辉家不希望李永安家把事情闹大倒是说得通,反过来李俊强那么拼命想把李俊良的死也捅出来,这就有点不合理了……”
“李永辉对自己亲生儿子的死都故作淡定,不愿意外人介入调查,原因很简单,因为他和其他利益团体内部的人手上都不干净,有太多人命债了。”
“可是那些人命债都过去了二十多年,别说是证物了,就连证人都不一定能站出来几个,真想要追究他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什么还顾忌那么深?”
“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一朝做了亏心事,就始终见不得光。”
“嗯,有道理……”夏青点点头,“那如果把李永辉的遮掩认定为对昔日所犯罪行的心虚气短,假设李俊良和李永安这两个人都是遭他人暗害的,那这就很有可能是一起针对二十多年前那一系列暴行的复仇了啊!”
她说完之后,忽然回过神来,方才她想得出神,有人和自己有问有答的沟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在忽然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里就只有自己和纪渊,而纪渊此前一直都是排斥外人的,也不愿意和其他人多交流。
她扭头看着旁边的纪渊,表现出了后知后觉的错愕。
更令她惊讶的是,她看向纪渊的时候,发现纪渊也在看着她。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夏青低头检视了一下自己,没发现什么异样。
纪渊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没有立刻做出回应。
这倒是让夏青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得纪渊主动和自己沟通了几句案情,现在却又重归沉默,自己如果继续跟他攀谈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显得操之过急,让最后的结果变得适得其反。
正在她考虑见好就收的先告辞去找罗威和齐天华的时候,纪渊又开口了。
“为什么会跑来当警察?”他这回没有看着夏青,而是向前望着山坡下的小村子,“如果你经历了那些事情,为什么还要跑来做这种高风险的职业?”
“因为我经历过,所以我才希望自己能够脱胎换骨,做一个强大的人吧。”夏青笑了笑,谈起过去的经历,她现在已经可以做到心中没有芥蒂了,“在刚刚摆脱了危险之后,我确实有过一段时间的自我封闭,两只眼睛看不见,就好像把自己藏在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里面似的,谁也进不来,我也不想出去。后来我的救命恩人每天都来看我,跟我说话,也不管我是不是会回应他。
他跟我说,想要不再那么害怕那么无助,光是躲藏起来是没有用的,兔子躲藏得再深,也难免会被狐狸吃掉,狮子老虎就不需要躲躲藏藏。如果真的害怕那种事情还会再发生,那就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变强大了之后,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保护其他弱者。”
纪渊哼了一声,态度里面带着几分讥诮,又似乎有一点怅然:“夸夸其谈。”
“或许在你看来是吧,但是对于我来说不是,”夏青摇头,“和我一起被绑架的是我的同学,她家里很有钱,我是因为留在学校帮她辅导功课,才会一起被抓去的。后来我获救了,我那个同学没有那么幸运,事后她父母扯着我一边摇晃一边哭骂,说我平时不是很聪明么,为什么关键时刻自己吓得眼睛都瞎了,也没有想出什么保全我们两个人的好办法,凭什么我活着好好的,他们的女儿却遭遇到了那样的不幸……”
纪渊面色有些阴沉,双手在身侧握紧了拳头。
夏青回过神来,注意到了这一点,想起董大队提到过,纪渊也曾经面对着这样的指责,于是便直接跳过了这一部分:“在我因为恐惧而失明,把自己困在惊恐和自责里面不肯出来的时候,是我的那个救命恩人每天都去鼓励我,很有耐心的陪伴我,开导我,让我慢慢的又鼓起了勇气,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眼睛重新恢复了视力,也有了新的生活目标。
这么说吧,如果在那个特定的时间里面,没有我救命恩人在我极度惊恐的时候给了我安慰,又在我自我封闭的时候开导了我,恐怕我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别说是重获光明,努力的考大学当刑警了,说不定多少年前就已经选择摸到窗口纵身一跳,一了百了呢。
我救命恩人的所作所为,对我的意义是非常不同的,虽然我那个时候眼睛看不到,不知道他的模样,我甚至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的确是相当于给了我第二次生命一样,你可以不赞同,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尊重我的感受。”
夏青一口气说完这一番话,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一下子说的有点多,并且后面尽管再怎么委婉,毕竟也还是呛了纪渊,她有些担心纪渊会和自己翻脸,但是心里面又并不觉得后悔。
考虑到纪渊的遭遇和处境,夏青的的确确是打从心里面想要提供一些帮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允许纪渊仗着自己的特殊情况就随随便便的质疑和嘲讽她的救命恩人,哪怕因为这样纪渊就变得愈发排斥自己,让董大队派下来的任务失败,那夏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后悔的。
第二十二章 开门见山
纪渊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快,更没有忽然发怒或者表现出其他强烈的负面情绪,他似乎有些出神,一个人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里面的情绪却混杂着太多的东西,让人没有办法看得分明。
夏青默默的等了等,正考虑自己是不是干脆和纪渊打个招呼就离开,纪渊终于又开口了。
他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你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是什么?”
“看看罗威和齐天华那边进展怎么样吧,如果他们有比较有价值的收获,我就跟着他们的后续计划走,如果和昨天差不多,我打算参考一下你和李老拐沟通的方式,去找一下李永福,”即便纪渊一开始就摆明了不同行的原则,但是毕竟大家还是一起在调查这个案子,夏青没有打算隐瞒他什么,“你肯定对李永福也有个大概的了解,据说他是这个村子里面信‘狐仙’最虔诚的人了,之前油盐不进,提都不敢多提那个所谓的‘狐仙’一句,本来我们挺束手无策的,现在我觉得你能让李老拐开口,我们也可以尝试一下。”
纪渊点点头,丢下一句“那你们就试试吧”,转身率先朝山坡下面走去,夏青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看着他走到山坡下面的树林边上的摩托车走去。
“你要骑摩托走?”夏青看出了他的意图,忍不住在后面喊了纪渊一声,“你方才在李老拐家里面可是喝了酒的!”
“那几口酒,还没有我之前用来吃安眠药的时候喝的量大。”纪渊浑不在意。
夏青皱了皱眉头:“你酒量大不大是一回事,喝了酒开车的风险是另外一回事,你如果非要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安全,我拦不住,但是别拿其他无辜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开玩笑。”
纪渊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那个一脸郑重严肃的年轻女警,抿了抿嘴,把已经掏出来的车钥匙又重新塞回到衣服口袋里,独自走开了。
纪渊这是要去哪里,这个问题夏青不方便问,也没打算自己一个人胡乱犯琢磨,她给罗威打了一通电话,确认了一下他和齐天华的方位,然后就找过去和他们会合,继续走访村子里面的居民,试图收集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一上午折腾下来,收获不能说没有,但是意义就有些差强人意了,一些跟李永辉家里面关系稍显微妙的村民在说起李俊良半年多之前的死,或多或少带着一点幸灾乐祸,只不过当时亲眼看到李俊良溺毙的就只有李永福自己,其他人就都是道听途说之后再添枝加叶,拼凑了一个故事而已。
想要定性李俊良的死因,光是听一听这种半真半假的故事肯定不行,简单的吃了几口面包之后,三个人决定直奔李永福家。
按照李老拐的说法,李永福也算是李永辉他们那个利益集团里面的一号人物了,这种最接近核心的人,又是李俊良死亡事件的目击者,无论如何也得找他尝试着沟通一下才行。
三个人去李永福家的路上,路过一片荒地,那一小片荒地上面土块凌乱,还有许多干枯的杂草,和周围其他明显是开垦过的耕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夏青已经大概的把从李老拐那里听到的和罗、齐二人转述过,现在经过这里,又指了指那一小片荒地:“听李老拐的说法,这一小片荒地就是用来埋二十几年前那几个不幸的孩子的地方,因为说是什么被标记过的不祥的孩子,所以李永辉的父亲不许孩子父母把孩子葬在自家祖坟里,所以就都给埋在这里了,其他村民也嫌这种事情不太吉利,所以这片地就一直荒了这么多年。”
齐天华听完之后,叹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有太多咱们想象不出来的事情了,如果这一趟咱们不来李家村,恐怕我这辈子都很难相信,居然还会有那么荒谬那么没有人性的事情!”
夏青看着那青草和枯草错杂在一起的荒地,也觉得心里面很不舒服。
三个人来到李永福家的时候,李永福和他的老伴儿已经吃过了午饭,正东一个西一个的躺在炕上看电视呢,听到有人进院子的声音才懒洋洋的爬起身来看一眼,一看是三个陌生人,便赶忙从炕上下来,快步的迎出来询问究竟。
“你们仨是干什么的?找谁啊?”
出来询问的这个人正是他们要找的李永福,李永福年纪比村长李永辉略小一点,看起来快五十岁的样子,人长得个子不高,圆头圆脑的,一双小眼睛带着贼溜溜的精光,和他这接近半百是年纪一点也不相称。
很显然,他并没有记得之前晚上赶过来调解李俊强和李永辉一家矛盾的这三个年轻的刑警。
夏青掏出证件来,让李永福能够看得清楚一些:“你好,我们是w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今天过来是想要跟你了解一下你们村里的一些情况。”
李永福一愣,随即就堆起了满脸的笑容:“这事儿闹得你说说,事先我也不知道有贵客到,也没有事先准备准备……我在我们村儿就是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村民,一天到晚稀里糊涂的,什么也不知道啊,要不然你们问村长去吧?”
“没关系,我们要问的也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小事儿。”夏青并不在意李永福这种笑着赶人的说辞,就好像根本听不出这一层意思似的。
她是个年轻的姑娘,长得还挺清秀,笑起来也颇具亲和力,面对这样的一种态度,哪怕是不情愿,李永福也说不出什么进一步拒绝的话,只好一脸不自然的冲他们三个人点点头,朝旁边的一间屋子指了指:“那行吧,你们跟我到那屋去说话吧,我老伴儿看电视呢,估计一会儿还得睡一觉,咱别吵着她。”
去哪里谈当然不是夏青他们在意的事情,于是三个人跟着李永福来到了隔壁的那个屋子,这屋和方才他出来的那个主卧仅仅隔着一条小走廊,不过却是有一个独立出入用的屋门通向院子里,这样一来倒是的确不需要惊动主屋里面的李永福老婆了。
这间屋子不算大,里面的陈设也已经不怎么新了,屋里面的墙壁上贴着不少海报,有漂亮的女明星,也有篮球、足球运动员,从海报上面的人来看,看样子之前住在这里的人年纪应该并不算大。
“这屋原本是你儿子住的?”考虑到墙壁上海报里的明星基本上都是女性,夏青并不难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
李永福笑着点点头:“是啊,我儿子还算有点小出息,当初没跟村子里其他那些个小孩儿一样吓唬混,考了个大学,毕业之后就去外地了,在城里工作,取了个媳妇儿,就连孩子都快要生了!”
“就这么一个儿子?”罗威在一旁接口问。
“是啊,就这么一个,我们老两口子要孩子要的晚,等我们俩要生孩子的时候,正好赶上国家号召只剩一个好,所以就这么一个,没再要。”李永福嘴上回答的很轻松,从他的神色来看,他也正在揣摩着这三个不速之客询问自己这些事情的用意是什么呢。
“就这么一个孩子,怎么你们不去他们身边一起过,或者让孩子回来咱们本地,也比较方便跟你们彼此照顾照顾呢?”夏青继续和李永福攀谈。
李永福估计是也猜不透为什么他们来找自己,说是打听村子里的事情,结果开口闭口都是在问自己家的事情,这让他有些猜不透这三个人到访的目的是什么,索性抿着嘴没有说话。
“你不让孩子回来这边,是不是怕没有离开‘狐仙’的势力范围,万一你还没有出生的小孙子或者孙女也被做了不祥的标记?”夏青这一次来,可没有打算浪费太多的口舌在和李永福兜圈子上面,既然已经听说了李家村二十多年前那些又荒唐又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她索性就问得直截了当了。
李永福也没有想到夏青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登时就变了脸色,唰的一下站起身来,伸手指着夏青,手指尖都快要戳到夏青的鼻子了,他浑身直哆嗦,也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因为气愤。
“你你你!你可不能这么乱讲话的啊!”李永福一张圆脸涨得紫红,“我跟你讲,我还没出世的孙子要是一切平安,那还什么都好说,否则我跟你没完!这种话怎么好乱讲的?!我们家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一上来就诅咒我们家!”
“我没有啊,”夏青一脸无辜,“我只是觉得你为了孩子考虑的很周全,毕竟你们村子里发生了这么多这一类的事情,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当年那些被做了‘标记’的孩子,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李永福很显然是并不买账的,“我们家对大仙最虔诚,从来没有过任何不敬的时候,大仙就算怪罪谁,也不可能怪罪到我们家的头上来!大仙是为了保护我们,保佑我们,所以才会把能给村里人带来灾祸的那些个不祥的人标记出来!大仙是绝对不可能坑害自己最死心塌地的信徒的!”
第二十三章 叫醒装睡的人
他这么情绪激烈的维护着村中那个“狐仙”的时候,夏青和罗威他们就默默的看着他,不着痕迹的从他的脸上观察他所说那一番话的可信度。
李永福生了一张圆脸,看起来有一种天然的和气相,但是现在他脸颊耷拉着,额角太阳穴的血管却微微凸起,脸色也有些涨红,很显然是真的出于一种比较激动的情绪当中,脸上被冒犯之后的薄怒是显而易见的,不似作伪。
看样子他对自己膜拜的“狐狸大仙”的那种虔诚并不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这一点来说倒是和村长李永安完全不一样。
“我们没有想要冒犯的意思,你不要激动。”夏青看李永福是这样的反应,态度就立刻又放缓了下去,“主要是我们那天晚上刚到村子里的时候,记得你在村长家门外面说了什么诅咒不会饶过李永安,也未必会饶过李俊强,你们村最近也确实先后有两个人出事了,村里人这方面的信仰又好像比较虔诚,所以我们难免会做出这种联想。”
听她这么一说,尤其是对方一个小姑娘,态度还不错,李永福倒也不好意思再拉长一张脸来跟对方说话,只好悻悻的撇撇嘴,咕哝一句:“我家最虔诚,大仙不会薄待了我们的,但是总要防备着一点吧,免得被拖累……”
他这么一说,倒是等于承认了自己的孩子远离家乡生活,的确是有这方面的考量的,罗威和齐天华听到这些,也顿时来了精神。
“所以你觉得李永安的死,还有之前李永辉的儿子李俊良的死,都是和你们村子里面传闻的诅咒有关系喽?”齐天华趁机追问起来,“那个诅咒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触发这个诅咒的原因又是什么?”
本来以为李永福会带着一种虔诚的态度给他们扫扫盲,没想到齐天华这话才一问出口,那边李永福的脸色就又黑了下来。
“你们现在的这些个年轻人啊!能不能别一天到晚天不怕地不怕的?成天这个也不信,那个也不信,满嘴都什么个性那些乱七八糟的,对神灵连最起码的敬畏都没有!你们这样真的是太无知了!什么都不懂还以为自己很了不起!这么随便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问,会触怒神灵的你们知不知道?!自己不想好好活了无所谓,你们可别拖累我们家!”
他一边恼火的发这脾气,一边起身就把三个人往外轰赶,翻脸的速度令人瞠目结舌,夏青他们都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别的,就已经被李永福赶羊一样的推到了屋门外头的院子里,看这架势他还打算继续往外轰赶呢。
难怪县局那边会申请把这边的事情移交给市局去负责,夏青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这个李家村的人还真的是让人有些头疼,你跟他们讲大道理,人家听不懂也不爱听,想要套近乎,又铁板一块,对外人不理不睬。
更重要的是,这个对“狐仙”的信仰就好像是李家村人的一块逆鳞一样,要么不敢提,要么不愿提,总之说不得,碰不得,碰了就分分钟翻脸。
“你不要激动,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只是想……”夏青虽然也恼火李永福的这种态度,但是毕竟现在他们迫切的需要从李永福这里了解到一些信息,所以也只能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以大局为重。
李永福却压根儿没有再打算给她解释的机会,一边往外推人一边嘴里面嘟嘟囔囔的抱怨个不停,似乎想要用自己的抱怨和牢骚来把夏青他们所有的说辞都挡回去,不给他们留任何回旋的余地。
罗威被李永福这么又推又赶的,已经隐隐有了一些恼火的迹象,夏青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准备放弃挣扎,叫上两个同伴一起离开。
她已经看出来了,李永福可能方才就一直在寻找爆发的借口,并不是自己或者齐天华真的触到了他机会的事情上,让他火冒三丈,而是他从三个人进门开始,其实就一直在寻找各种能够让自己借题发挥的切入点。
归根结底,李永福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合作,把人找茬儿赶走。
对方的态度都已经这么明显了,他们三个人再怎么低三下四的去做思想工作也是无济于事,索性不要自讨没趣,即便是有些可惜,还是要另寻出路。
三个人被李永福推推搡搡的快要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人,因为李永福一直吵吵嚷嚷,以至于谁也没有第一时间就发现有人进来,直到人影已经出现在了视线当中,才把四个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来人正是不久前才和夏青分头走的纪渊,看到纪渊登门,罗威和齐天华多少有点惊讶,夏青也觉得有点意外,她本以为纪渊听说自己要来李永福这边的时候没有表态,应该会按照他这几年的惯例,回避和其他人打交道的可能性呢。
最吃惊的还要数李永福了,原因很简单他压根儿就不认识纪渊。
“你是谁啊?你跑我们家里来干嘛?找谁?”他停下推搡罗威他们的动作,莫名其妙的看着那个大模大样闯进来的陌生年轻男子。
纪渊似笑非笑的看了看他:“这不是你家?我到你家来,当然是找你。”
“你找我?你是干嘛的呀你找我?”李永福的语气听起来充满了防备。
“我跟他们一样,警察。”纪渊的证件还压在董大队那里,没有办法亮出证件,只能用夏青他们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找你谈谈你们村那两桩命案。”
“走走走!我们这儿不欢迎你们!”李永福一听这话,脸色又阴沉下来,“一天到晚就说一些让人觉得不吉利的话!谁家出了事儿你就问谁家去!跑到我们家来问那些倒霉败兴的事儿干什么!”
纪渊站定在那里,上上下下的把李永福给打量了一番,淡淡一笑:“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惜命的人呢,没想到也这么豁得出去!行,既然你都不害怕下一个就轮到你,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罢,他根本不给李永福任何的反应时间,转身就往外走。
李永福本来听纪渊那么说,还觉得有些犯忌讳,分外恼火,没想到自己这边还没等发脾气呢,那边来人已经潇洒的转身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这反倒把他给弄懵了,有点乱了阵脚。
“诶诶诶!你先别走!你别走!”这回李永福也不往外赶人了,反而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急吼吼的绕到纪渊身前,大展双臂拦住他,不让他继续往外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不怕下一个就轮到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纪渊并不意外他会冲过来阻拦自己的离开,脚步慢慢停下来,他比李永福高了足足一个头,所以看着他的时候,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视觉效果。
“你不是信那个什么‘大仙’么?”他略带几分鄙夷的问,“那我问你,李永安信得有诚心,还是他儿子李俊强诚心?”
“那当然是李永安诚心了,这还用说!”李永福回答的很快。
“那李永辉和李俊良比起来,谁更虔诚?”
“那肯定是李永辉!”李永福看着纪渊的眼神,似乎觉得他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搞不好是个傻子,“李俊良他们那一茬儿孩子,根本什么都不信!”
“那好,那你来解释一下,假如李俊良和李永安这两个人都是因为那个所谓‘大仙’的诅咒而死的,为什么这个‘大仙’这么不靠谱,一会儿要不信自己的人死,一会儿又要自己虔诚的信徒死。”纪渊抛给李永福一个问题,“你们这个‘大仙’办事一向都这么不讲原则么?不信的要死,信的也要死?”
李永福脸涨得通红,似乎很不喜欢听到纪渊的这种说法,但是偏偏又被纪渊这一番话给堵得哑口无言。
纪渊也没打算再给他搜肠刮肚找理由来和自己抬杠的机会,紧接着又说:“李永福,你也算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了,都说五十岁叫知天命,就是说人到了这个年岁,应该活得通透了。你们村子里面的那些事,不管是远的,还是近处半年内的这两条人命,到底是天灾还是**,你心里应该有数。
你能在村子里这么多年一直都过得很滋润,相信也是一个有脑子的人,李俊良的死,你是目击者,怎么样对你来说更有保障,你自己想清楚,想好了之后给一句痛快话,你要是还不欢迎警察上门,这三个人,我可以帮你一并带走,从此以后,我可以保证我们的人经过你家门口都不会多逗留一秒钟。”
李永福很显然是纠结了,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不加犹豫的就驱赶罗威他们,而是神色不定的站在那里犹豫起来。
纪渊却并没有那么好的耐性等他慢慢做决定,他皱了皱眉,转身就要继续往外走,李永福见状也顾不上纠结了,赶忙把他,还有后面准备跟着一起离开的夏青等三人全部拦了下来。
“别在院子里说话了,进屋去吧。”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终于还是改变了主意。
第二十四章 幸存的孩子
纪渊的出现本来就让人有些诧异了,又见他三言两语就摆平了方才还气势汹汹要把人扫地出门的李永福,跟着一起往回走的夏青和罗威三人也是忍不住在心里面有些感叹,早知道李永福吃这一套,他们先前就强硬一些了。
不过夏青也很清楚,纪渊的这一套他们还真轻易做不来,倒不是说没有掌握这种方法,而是他们比纪渊顾虑多,没有办法豁出去。
五个人重新回到方才的那个房间里,虽然只多了纪渊这么一个人,但是整个气氛就都变得不大一样了,李永福似乎也被纪渊的气场震慑住,之前那种世故的模样完全收敛起来,坐在那里十分拘谨的样子。
“你刚才在外头,是不是为了吓唬我才那么说的?”李永福用一种充满了期望的语气,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向纪渊询问。
纪渊表情淡漠的看了看李永福:“我没有那么无聊。我问你,你当初是不是亲眼看到了李俊良是怎么摔进水库里淹死的?”
“是啊,但是我也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就是看到那小子晃晃悠悠的走过来,我跟他打招呼,他也没怎么搭理我,走路脚底下就好像发飘似的,我还心说,这臭小子,大白天的就喝高了,再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就那么掉进去了。
当时把我吓坏了,我赶紧跑过去看看,等我到了水库边上再伸头看的时候,都看不到人了,人都沉下去了!”
李永福打了一个哆嗦,似乎是对当日自己无意之间瞧见的事情仍然感到心有余悸:“当时周围也没有别人啊,我特意看过,大白天的,水库边上也没遮没挡,这有别人跟着他什么的,我还能看不到么?我当时吓得赶紧去叫人过来救命,结果也没办法,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各有命!
但是甭管是人各有命,还是大仙的诅咒灵验了,那我为啥就会有危险啊?我对‘狐仙’够恭敬,那要是李俊良自己命不好,怎么想我都觉得这里面都没有我什么事儿啊!”
纪渊看了看他,似乎是在看他究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脑子真的就那么不开窍:“你也说了,当时周围除了你,谁都没有,然后你跑去叫人呼救,大家就都知道李俊良落水之前,你是在场的了。假如李俊良的死并不是醉酒的意外,你猜你自己口口声声说没看到任何可疑人物,那个藏在暗处对李俊良下手的人会不会冒险相信你的话?
又或者,李俊良不仅是他们家里唯一的男孩儿,还是幺儿,李永辉是不是真的可以那么平静的面对自己儿子的死?我知道,你们李家村向来排斥外界插手你们村子里面的事情,很多时候都选择关起门来自己偷偷解决,作为李俊良溺毙时候唯一在场的人,你觉得李永辉会不会有什么别的猜测?”
李永福的脸色变了变,很显然他对纪渊提到的这种可能性是有所顾忌的。
夏青见状,拿捏着分寸,开口补充了一句:“其实就算李永福不会认为李俊良是你给亲手推下水的,单纯怀疑你只是没有第一时间伸出援手,故意拖拖拉拉等人都沉下去了才跑去呼救的,这对你好像也不是特别有利吧?据我们了解,你们村拜‘狐仙’的人里面,好像李永辉的父亲蛮有威信的……”
她故意说了一些之后,点到即止,没有再继续把事情说得更加直白,李永福原本红润的圆脸现在已经没了血色,并且额头上还浮起了一层冷汗,看样子心理防线也已经七零八落,不需要再施加更大的压力了。
毕竟他们想要李永福甘心情愿的开口,需要他感到恐慌的同时,还得保留着几分理智,而不是想让他因为过度惊恐而直接精神崩溃。
李永福用衣袖擦了擦自己额角已经留下来的汗珠,眼珠子在眼眶里来来回回的颤动,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嘴唇哆嗦了几次,却并没有真的开口。
纪渊还是相当稳得住的,他一言不发的等了李永福一会儿,默默观察着他的反应,然后开口对他说:“你之前不是一直嚷嚷什么诅咒么?现在要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比较好,那就干脆从你们村的诅咒这里说起来吧。”
“那个诅咒……那个诅咒的说法都已经有二三十年了,我还是个小伙子那会儿就有,其实我也不是说李俊良和李永福他们俩就真的是因为什么诅咒死的,就是突然之间本来好好的两个人,没隔几个月居然都死了,我就忍不住往那个方向上联想了一下……”李永福打了个哆嗦,回忆起过去来,似乎也心有余悸。
“你所谓的诅咒,就是被标记是不祥的小孩儿那件事么?”夏青问。
李永福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跟那个有关系,但又不是一回事儿,不祥的孩子是不祥的孩子,诅咒是诅咒。我年轻那会儿就听过这个传说,说是有的孩子生来不祥,是恶鬼转世,要是不赶紧处理掉,以后就要祸害得全村鸡犬不宁。
本来我也不知道啥样的孩子是不祥的孩子,后来听说不祥的孩子身上都有狐仙给做的标记,因为狐仙是保佑我们李氏一族的,所以把那种孩子标记出来,我们就不会被骗过去了。
二十多年前,我们村处理过几个不祥的孩子,我知道这事儿说出去,你们都得觉得我们不是人,但是这种事有什么办法呢?我们谁家不是上有老下有小,老老小小的一大家子!总不能因为一个不祥的孩子,最后搞得全村全族都跟着受牵连,祖祖辈辈都破解不了啊!”
他说这一番话的时候,一脸沉痛的样子,罗威和齐天华两个人面面相觑,看样子这李永福对“狐仙”的迷信还真不是装出来的,一个人装作开心很容易,想要装成紧张、害怕之类的负面情绪,就很容易露出马脚了。
更让两个人感到震惊的还有对所谓的“不祥的孩子”的所谓处理,即便李永福并没有直接的说出来,明眼人都知道“处理”意味着什么。
“所以你们二十几年前,就把被标记的孩子都给处理了?”罗威有些难以置信的问李永福,虽然说来找李永福的路上,夏青也把李老拐那里听到的大略和他们说了一下,但是现在从一个当事人口中听到,并且还是以一种并不感到后悔或者良心受到谴责的口吻,换成是谁恐怕都会感觉到难以接受。
“那要是都处理了,不就不会有后来让人担心的诅咒了么!”李永福长叹了一口气,“我方才不是说了么,处理了不祥的孩子,那就大家都没事,要不然的话,全村以后都要遭殃,世世代代都逃不掉!
我们当年就是因为一时心软,放跑了一个不祥的孩子啊!所以后来出了那些事情的时候,我才想到了那个诅咒!如果不处理掉不祥的孩子,那倒霉的就要是我们这些村里人,当年我们放跑了一个,现在果然诅咒开始应验了呀!”
“放跑了一个?”夏青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之前李老拐说的意思,似乎是村子里当初不服管的那几户人家,都被拿来杀鸡儆猴了,没想到还有侥幸套脱掉了不行命运的孩子存在。
纪渊似乎也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一档子事儿,同样有些诧异:“你们不是很害怕什么不祥的孩子会给全村带来灾难么?为什么还会放跑了一个?”
“这就说来话长了,”李永福的脸色阴晴不定,“当初是李永辉的老爹带头,他那个人,能接收到狐仙的旨意,所以找不祥的孩子什么的,都是李永辉他爹挑头,不然我们又怎么能认得出来什么样的孩子是被标记过的!
那阵子,我们村也不知道怎么了,之前只听说过,没见过,那两年忽然就好像长蘑菇一样的冒出来了好多个不祥的孩子,我们就这家处理完了再去那家,
虽然说我们也是为了保护我们村里人,但是处理被标记的不祥的孩子那个过程,其实也挺折磨人的,我们中间有一些人就有点扛不住那个心里头的压力了。然后有一家,就不知道怎么就听到了风声,我们这边还没去呢,那边他们家就让亲戚把孩子一包就带走了,等我们找过去的时候,孩子都已经不在家里头了,问他们家人孩子的下落,那家人死活就是不说。
那个时候正好挨家挨户找不祥的孩子,好多人都已经觉得不忍心了,所以当时看他们家那么坚决都要把孩子藏起来,好多人就都觉得也挺难过的,就松了口,没再多打听……早知道会闹到这样的地步,当初就不应该假装好心的把那家人给放了!”
第二十五章 女人家家
看得出来,李永福是真的在因为当年的这件事而感到困扰,只是不知道让他感到困扰的,到底是当初被“处理”掉的那些个年幼的生命,还是最后侥幸逃过了不幸命运的那个“漏网之鱼”。
“既然那么忌讳那个‘诅咒’,当初为什么又心软了?”夏青问。
李永福舔了舔嘴唇,对夏青的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心虚气短。
“说心里话,我那个时候,三十来岁,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要真说看着那几家的那几个小孩儿,我也是真心的不落忍,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自己家也是老婆孩子,别人家的孩子是宝贝,我家的那也不是路边捡来的,要是诅咒是真的,我总不能拿自己的一家老小开玩笑吧?”
他用一种可怜巴巴的表情,先是看了看纪渊,见纪渊没给自己任何的回应,这才又把注意力转向了方才询问自己的夏青:“那种时候,给我的感觉那就两边只能保一头,换成你们,你们能怎么做?既然那孩子都是不祥的,留着对我们其他人,对他们自己家里人,那不都是不好的事情么?
所以我就想,长痛不如短痛吧,那几家的岁数有的比我还小呢,年轻,身体好,不祥的孩子去了,回头还能再生个好孩子出来,这样就对谁都好,谁都不用担惊受怕的了。我这不也是有自己的考虑么……
那最后一个孩子吧……身上的标记有点含糊,所以他爹妈连夜偷偷给送走了之后,我们就也没太计较,后来这么多年一直也没有什么事儿,所以大家伙儿都以为可能这事儿就过去了,那个被放了的孩子压根儿就不是什么不祥的小孩儿,哪曾想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村子里忽然开始莫名其妙的有人横死……”
他打了个寒颤,用两只手环抱住自己的身体,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样。
“你说那个孩子身上的标记有点含糊是什么意思?当初李永辉的父亲是根据什么来确认哪个孩子是被做了标记的?难道那些孩子身上还都有统一的印记么?”
夏青在听李老拐说当年的事情那会儿,就对这一点十分好奇,虽然说按照李老拐的意思,当初李永辉和他父亲为了排除异己,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这所谓的“不祥之子”只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但是归根结底,想要让其他人愿意配合,哪怕是利用了“狐仙”的说法来蛊惑人心,也要有一个具有说服力的由头,不可能空口白牙随便说谁是就都有人相信。
“是这么回事儿,李永安他爹跟狐仙是有那种什么关系的,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动不动狐仙就上了他的身,借他的嘴巴传达一些旨意,可灵了呢!有不祥的孩子出生了,狐仙就会托梦给李永安他爹,或者是直接上身说这些事儿。
我们大伙儿可是看得真真儿的!李永安他爹刚还好好的跟我们说这话呢,忽然连眼一翻,口吐白沫的就倒在地上了,然后浑身直哆嗦,等把人扶起来,再一张嘴,说话那声音啊,不男不女的,尖尖着嗓子,跟他平时一点都不一样。
狐仙就会借着李永安他爹的嘴巴,说我们村有个恶鬼托生的孩子,大概有多大,是不祥,身上有个什么什么样的印子,让我们大伙儿赶紧找出来处理掉,要不然的话以后就要全村世世代代都跟着倒大霉。”
几个人听李永福说这些,心里面都一片了然,这种把戏就算没亲眼见过,也听说过很多,装神弄鬼的背后,自然少不了自己的一番小算盘在里面,李永辉和他父亲的小算盘是什么,结合李老拐的讲述,还有现在李家村里的这种局面,也不难想象出来,不过就是利益的驱使,金钱的诱惑罢了。
“那几个孩子被做的什么标记,都是一样的么?”齐天华问。
“那肯定不一样,一模一样那不成了那工厂里面做出来的塑料娃娃了!”李永福摇摇头,“而且要是一模一样的话,我们就干脆村子里一有小孩儿出生,马上就过去检查,那不就好了,还指望狐仙每次都告诉我们干嘛!
我跟你们说,我知道你们当警察的杀气重,这也不怕那也不怕的,但是我们村的狐仙是真的很灵验,我觉得你们最好还是别太不当回事!”
夏青耳朵听着李永福说这些,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等李永福说完了他们村“狐仙”的各种厉害之后,才开口问他:“我听说你们村的产妇一般都不是去医院里面生小孩儿的,对么?都是在村子里找接生婆来处理?”
“啊,是啊,我们村一直都是这样的,习惯了,让那帮小媳妇儿去医院里头,那么多人看着她们生,她们受不了,她们男人也受不了。”李永福似乎没有弄明白为什么说着之前诅咒的事情,为什么忽然之间夏青会把话题转到这么一种好像没有什么关联的琐事上,“电视里头不是说了么,医院里头不光什么打麻药的大夫是难得,有的那个帮女人接生孩子的大夫也有可能是男的!
那你们说这种事儿谁能受得了啊!自己媳妇儿生孩子,送到医院里头去让别的男的那么看着?!反正我们家我是受不了,我儿媳妇生孩子那会儿,我也跟我儿子反复说,你们走出去了,有文化讲究多,不愿意会村里头来让接生婆给帮忙生,那我也能理解,但是医院里必须说好了,不行有男大夫的!”
“那这么多年,你们村里做接生婆的人多么?”夏青对一脸莫名其妙的李永福笑了笑,“我以前就在电影电视剧里看到过接生婆,在真实生活当中还从来都没有瞧见过,所以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这有什么好难相信的!”李永福觉得这个城里小姑娘有点少见多怪了,“我们村一直都有接生婆,我二婶子当年就是接生婆,我们村子里的接生婆啊,那都是一代传一代的,那都是家传的手艺,帮女人接生一点不比医院里头那些自己都没生过孩子的年轻小大夫小护士差!”
“所以你们村的接生婆一定都是村里的自己人对吧?这样是会比较方便?”
“那当然了,女人家家生孩子那种事,谁会愿意让不认识的陌生人看来看去呐!”李永福点点头,然后瞥了夏青一眼:“看你这个小丫头年纪也不大,还当警察到处乱跑,肯定还没结婚生娃呢!那这种事你就少打听点儿吧!女人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你得有点数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面不由自主的就带出了一种对于女性的轻蔑。
罗威和齐天华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夏青平日里可是队里面出了名的要强不服输,就算是队里面的老前辈也一样是对她称赞有加,什么时候被这么轻视过?现在这李永福恐怕就只差没有明说女人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里面伺候老公和孩子才是本分了吧!
夏青并不意外李永福的这种态度,之前在走访的时候,在那个游手好闲的李俊平家中,李俊平母亲话语之间就已经流露出来过,李家村的很多人都并不太尊重女性在家庭当中的地位,就更别说在村子里面了。
之前李永福之所以还能跟自己心平气和的对话,十有**是碍于警察的这一层身份,现在被盘问的有些不耐烦,才是流露出了他的真实态度。
正因为这种事情是在意料之中的,所以夏青也并不恼火,她依旧是之前的那种态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心里有数,不管是怎么做女人,还是怎么做警察,恐怕你都没有什么经验来指导我,所以咱们还是我问你答吧。”
她这话说的不卑不亢,不软不硬的把李永福方才的那一番话给顶了回去,同时又有理有据,说得很有分寸,根本不给李永福任何借题发挥的余地。
李永福估计也没有想到夏青不急不恼,说出来的是这样的一番话,并且年纪轻轻的一个小姑娘,长得又清秀可人,居然面孔都不需要板起来也端得出这样的威严,让他下意识的绷紧了一点神经,不得不收敛一下自己的态度。
“那几年你们村里被标记的孩子特别多的那段时间,你们村里的接生婆是谁?现在人还在么?”夏青见李永福的表情已经有了变化,便继续询问起来,就好像之前不太愉快的小插曲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几年……”李永福倒也是一个识时务的人,不管他是碍于和夏青一起过来的其他三名男警察,还是被夏青的态度震慑到了,总之再开口的时候,他的模样就好像刚才开口斥责夏青守好女人本分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那几年村里一共有四个接生婆,一个岁数最大的是我二婶儿,当时就六十多岁,早几年前就过世了。还有一个那会儿像我现在这岁数,现在七十多岁,被孩子接去城里养老了。
剩下俩当初岁数都不大,三十出头的小媳妇儿,那会儿也不算是接生婆,就是跟着我二婶儿身边学手艺,帮忙打下手的。这俩人一个现在已经是我们村儿挺厉害的接生婆了,还有一个早两年没的。”
第二十六章 苦中苦
夏青听完之后,打算再细问一下还活着的那两个接生婆的姓名,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屋外面就传来了有人高声喊话的声音。
“永福,你在家没有啊?永福媳妇儿,永福干嘛去了?在没在家?”
小房间里的几个人下意识的顺着声音的方向,透过小房间的窗口朝院子里看过去,瞧见从大门外面进来,正朝这边走过来的村长李永辉。
一瞧见李永辉来了自己家,李永福忽然之间变了脸色,屁股下面扎了刺一样的一下子跳起来,很大声的冲其他四个人嚷了起来。
“走走走!你们都给我走!我们家不欢迎你们!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们要了解情况就找别人去了解,别来烦我!”他一边嚷嚷,开始往外面轰人,不过看他眼神一个劲儿朝屋外瞟的模样,与其说这些话是在对夏青他们几个人说,倒不如说是喊给还没走到屋子跟前的李永辉听。
夏青见状,也没打算去和李永福作对,配合的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嘴上还说着劝李永福配合自己工作的话,罗威和齐天华的反应也很快,纷纷开口附和,一时之间看起来还真像是他们几个一登门就被李永福往外赶。
纪渊在这个过程中并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副冷眼旁观的模样,他的目光最初是看向李永福的,不过很快就转移到了夏青的身上,只不过夏青此时的注意力都在李永福那边,并没有留意到。
吵吵嚷嚷的功夫,李永辉就已经开门走了进来,一看屋子里面闹成一团,赶忙端起一副和事佬的姿态,上前拉住了李永福。
“永福,你这是干嘛呢?这几位都是市里头来的公安,咱们得配合人家的工作,不管怎么说,永安跟咱们都算是没有出了五服的兄弟,过去感情又都挺好,他儿子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爹死了的事儿,非要公安来给个说法,咱们也得理解,业的配合。”李永辉拉着李永福,语重心长的对他进行劝说。
“你别劝我,真的,我不愿意掺和李永安他们家的破事儿,李永安活着的时候,我跟他也不是特别熟,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都不乐意搭理那种野蛮人,他家那小子我就更不熟了,我儿子比他大,而且还是好好学习的念书料,跟那李俊强也混不到一起去,他们家的破事儿别拖我下水!”
李永福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摆足了架势把人往外轰,夏青和罗威他们也一边嘴上继续劝说着李永福配合他们的工作,一边被他赶出了门。
李永辉也是跟着他们一起出了门,不过他到门口就停了下来。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李永辉把一脸恼怒的李永福先给推进大门里面,示意他先回去屋子里,然后自己转过身来,一脸歉意的对夏青四人说,“李永福这人吧,心思挺好的,就是性格有点轴,还有点倔,你们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跟他好好谈一谈,争取说通他!”
夏青对李永辉点点头:“那就拜托村长了。”
“哪里哪里,客气客气!”李永辉嘴上应着,身子站在李永福家门口没有动,“我找永福正好还有点事儿,那我就不远送你们了啊!天不早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晚了的话,我们这村里头的小路可不太好走!”
夏青他们没打算和李永辉多浪费口舌,便就此道别,等他们走出一小段距离再回头看的时候,李永辉已经进了李永福家,大门也被关起来了。
“这个李永福好像挺害怕他们村长的啊!”罗威知道方才李永福突然之间的变脸是在做戏给突然到访的李永辉看的,只不过他没想到李永福竟然会对李永辉有这么深的顾忌,“你们说,李永辉这功夫突然就跑来了,是巧合呢,还是说他从别人谁那里听到了风声,说咱们来了李永福家?”“我看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齐天华毫不犹豫的表示,“他方才在李永福家看到咱们几个,可是一点惊讶都没有表现出来,分明就是心里有数的。”
夏青没有参与他们两个人的讨论,一来她脑子里现在还转着方才李永福提供的一些信息,二来她注意到离开李永福家之后,纪渊就一个人自顾自离开了。
她示意罗威和齐天华一下,然后一个人快步追了上去。
纪渊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没有回头就猜到了来人是谁:“你走开!不要跟着我。我答应你的提议不代表同意多一个尾巴。”
夏青注意到纪渊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虽说表情和语气都是冷冰冰的,充满了抵触和距离感,但是无论脸颊还是手臂的肌肉都呈现出一种紧绷的状态。
于是她微微向后退开了两步,与纪渊拉开差距,不像之前那么靠近。
纪渊没有想到她会忽然做出这样的反应,最初以为夏青只不过是和其他人一样,见他状态不对,所以感到害怕,就好像他会随时发狂一样,随即他就发现,夏青的眼神和表情里面并没有半分的紧张,更别说害怕了,她就只是退开两步,然后平静的看着自己。
纪渊对于她的反应有些诧异,打从自己和夏青说了第一句话到现在,这个女警的每一个举动都和他原本预期当中的大相径庭,但又并不会让他感到不适。
“我没有打算跟着你,只是和你确认一下,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夏青并没有试图浪费口舌去和他多做什么工作以外的沟通,以纪渊现在对外界的态度,急于求成是大忌,只能徐徐图之,“你是打算回市里去查那个当年被偷偷送走的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孩子么?
如果是的话,能不能也请你顺便查一下跟着孩子去市里养老享福的那个接生婆?如果能找得到的话,问一下她当年其他几个接生婆的情况。我感觉李永福对当初的接生婆这个话题好像有些抵触,靠他估计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你就那么确定当年的那个孩子就在本市?”纪渊没有否认自己接下来的打算,很显然夏青是才对了的。
夏青笑了笑,摇摇头:“我不能确定现在那个孩子还是不是在咱们本市,不过考虑到二十多年前的交通不像现在这么发达,私家车也远远没有那么普遍,一个刚刚出生的小婴儿,那么脆弱的一条小生命,父母想要保护那孩子,尽快的把孩子转移走的话,那就得考虑到旅途奔波对孩子的威胁。
所以我觉得就算那孩子在那件事之后没多久就被转移走了,早就不在本市,至少那家人在市区肯定是有亲戚可以帮他们把孩子第一时间带离李家村的。
甭管那个孩子现在是在哪里,是做什么的,只要找到当年帮那对夫妇带孩子离开的亲戚,就不难打听出来那个孩子的近况了。
李家村这边还有一些需要处理的事情,我们不能走走开,所以当年的接生婆那件事,我也就一起拜托你了吧,辛苦了!”
说完之后,她对纪渊点点头,转身回去找罗威和齐天华了。
纪渊看着夏青落落大方的向自己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转身离开,心里面充满了疑惑,同时又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他只犹豫了那么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就头也不回的朝自己停车的方向大步流星的走去。
等到齐天华他们也重新回到了主路上的时候,刚好听到摩托车的轰鸣声,还有纪渊绝尘而去的背影。
“这个纪师兄,如果不是遇到那么一档子事儿,现在肯定特别受欢迎!”罗威看纪渊走了,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自在多了,“长得又帅又man,够高够结实,还骑那么帅的摩托车!啧啧啧!要不是现在个性完全被扭曲了,真不知道得把局里局外的小姑娘都迷成什么样!”
“你呀,说你什么好!就关注一些没用的事情。”齐天华笑着糗了罗威一句。
“咱们去找那个李俊平吧!”夏青倒是没有什么心思去和罗威讨论纪渊的异性缘问题,她在一听说当初李永辉父亲玩的那些“狐仙上身”的把戏之后,再加上那个时候还真有一个“漏网之鱼”,现在她能够想到的自然是那个当年侥幸捡了一条命的孩子,现在也已经二十多岁了,李俊良和李永安的死,会不会跟这个行踪不明的孩子有关系呢?
之前走访了那么多家,还在醉酒当中的李老拐那边自然不好再去了,其他人里面沟通比较顺畅的,也就算是李俊平和他的母亲了,他们家在李家村当中似乎人缘也很一般,比较边缘化,因此对于村子里面的一些人和事,好像反而顾虑也会相对少一些。
于是他们又去了一趟李俊平家,想要找李俊平聊几句,结果却扑了个空,家里面和上一次一样,还是只有李俊良的老母亲,一问李俊平的去向,老太太说自己的儿子一大早就出去外面会朋友去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幸亏李俊平的母亲也算是一个健谈的人,夏青拉着她聊了几句,很快就打听出了当初把孩子送走的那家人的一些情况。
“那一家子可算是我们村子里头少见的倔种了!”李俊平母亲的语气也听不出是褒是贬,“当初因为他们把孩子给送走了,那家男人没少挨打,女人也总被人把臭鸡蛋什么的扔一身,那可真是吃了苦中苦啊!”
第二十七章 暴毙
李俊平母亲说,那一家子也姓李,不过并不是祖祖辈辈生活在这个村子的李家人,而是三十多年前从别处迁过来的,所以名字倒是跟李家村里这些沾亲带故的并不挨着,男的叫李仁,有手艺,木匠活瓦匠活都会做,他老婆刘瑛跟家里老人一起务农。
不过当年他们把被认作“不祥”的孩子偷偷送走了之后,接下来的两三年时间里,都只有李仁可以到别的村甚至别的县去找点零散活计维持家用,家中的老婆孩子根本没有办法去地里面做活,只要他们去,就总会有因为心中忌讳而跑去捣乱甚至打骂他们的村民。
“不过现在他们可好啦,总算是熬出来啦!”李俊平母亲叹了一口气,别看她之前对村子里面关于“狐仙”之类的事情有些讳莫如深,说起李仁一家,却并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倒好像是颇有些同情似的,“这一家子可真有那么一股闷劲儿,愣是一声不响的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后来过了几年,那些人也闹够了,他们就稳稳当当的又怀了孩子,这回更厉害了,直接生了一对儿龙凤胎!”
“那对龙凤胎后来怎么样?平安么?”夏青问。
“平安啊!可好啦!长得也好看,还挺聪明的,好像去年考了大学了吧,我记得过年还看到他们回来呢!李仁他们那一家子吧,现在也不太怎么跟我们村里的其他人家往来,估计是早年那阵子吓怕了。他们家日子过的也不算特别富裕,不过安安稳稳的,也挺好。”李俊平母亲很是欣慰的说。
齐天华在一旁听着觉得有些纳闷儿:“阿姨,你对李仁一家子没有什么想法么?那时候不是都说什么留下孩子就会带来什么灾难的么?”
“唉,那会儿我哪有心思去恨别人去……”李俊平母亲叹了一口气,“我自己那会儿还没怀上我家俊平,根本没心思去管别人家的事儿,而且刚开始也多少有点怪怕的,后来时间长了,发现大家伙儿都好好的,就不想那些了。再怎么灾啊祸啊的,我不也是个当过妈的人么!那种滋味儿我懂,我恨不起来李仁家。”
和老太太聊了一会儿,李俊平还没有回来,李俊平母亲倒是要忙着准备晚饭了,夏青他们也不好多打扰人家,便起身告辞,天色也已经不早了,他们直接驱车离开李家村,返回县里。
临走的时候,夏青还特意看了一眼,李永福家里面灯火通明,倒是村长李永辉家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是没有开灯,还是没人在家。
回到县公安局的招待所,其他几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家坐在一起开了一个碰头会,把彼此的收获来了个互通有无。
这两天负责去李永安那个看管果园的小屋以及往返村中必经之路寻找线索和目击证人的那一组同事是最郁闷的,他们说李永安生前在村子里的人缘儿实在是不怎么好,村民们在他活着的时候似乎都很怕他,对他有些避之唯恐不及,死了之后就更加忌讳,几乎是开口一提李永安,还没等往下说,对方就已经摆着手忙不迭的走掉了。
这样的一个小村子里面,想要找个监控器什么的那就更是天方夜谭,所以除了县局已经掌握到的那些不足以充当证据的凌乱的足迹和指纹之外,在李永安出事当日曾经逗留过的地方,都没有更进一步的收获了。
虽然说是查到现在也没有什么特别突破性的进展,夏青却比最初刚到这边的时候更加相信李俊良和李永安的死并不是什么意外了。
就像县局的前辈之前说的那样,李家村看起来好像是一个偏僻而又质朴的小村子,但实际上却是一潭深水,二十几年前李永辉父亲导演的那一系列“不祥的孩子”事件,利用村民的迷信和愚昧,营造出了一种羊群效应,有人带头攻击所谓能够给村子带来不幸的人,其他人就一哄而上,群起而攻之,最后的结果现在已经是明明白白的摆在了面前。
经过这几天的摸底,虽然说直接针对李永安之死这一方面收货不多,被派过来的刑警们却都敏感的发现,村子里面有形或无形的财富,基本上都集中在了李永辉的亲戚和左膀右臂手中。
这就是当初李永辉父亲一手导演了“狐仙的旨意”那一幕幕闹剧的真正目的。
李永福说,当初是“狐仙”或者托梦,或者直接上身到李永辉父亲的身上,让他说出“不祥”的孩子在哪里,身上有着什么样的特征标记。
李永辉父亲如果真的能通什么神灵,为什么不在“不祥”的孩子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准确的把那孩子的标记是什么说出来呢?偏偏每一次都是准确的说出某家或者出生很久,或者刚刚出生的孩子身上带有“不祥”的记号,这必然是有掌握内情的人提供线索,和他事先通过了气。
当时村子里面不管是主力还是非主力,一共有四名接生婆,这四名接生婆比其他村中任何人都有更多的机会掌握到村里每一个新降生的孩子身上带有什么样的特征不管是胎记还是蒙古斑,想要在小小的新生儿身上找到能够被称作“标记”的东西,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么这样一来,李永辉父亲和李永辉当年的一系列做法,就注定了让他们在村子里会被一些人恨之入骨,那么在蛰伏多年之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李永辉的儿子李俊良下手,用来打击李永辉和他的父亲,似乎也就说得通了。
至于李永安,他在当年就不管是出于信仰还是出于利益的趋势,一直尽心尽力的扮演着李永辉他们一家的左膀右臂,或者说是打手也不为过,那么恨李永辉的人就把他也一并恨上了,这种推断也同样站得住脚。
当年的四个接生婆,有两个已经过世了,还有一个仍然在村子里面做接生婆,考虑到这样一来,这个人和村中居民牵扯仍然比较深,夏青并不认为从她口中能够顺利的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这样一来,那个被儿子接到城里去养老的接生婆就成了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夏青之前没有和纪渊实实在在的打过交道,她只知道纪渊因为搭档出事的那个心结,所以排斥与人合作,喜欢独往独来,不过看他之前和李老拐、李永福之间的交流,似乎并不存在应对工作方面的障碍。
这么一想,她也就把心态重新放平和下来。
就算信不过纪渊,她总还是信得过董伟峰的,董大队都默许了纪渊一个人跑来跑去的做调查,那就肯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毕竟董大队的精明强干也是出了名的,绝对不是什么吃素的人就对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夏青他们照例一大早就到村里去,这一去却发现村子里面的气氛和前一天好像有了很大的不同,原本应该是一派宁静的早上,今天却乱哄哄一团,更有趣的是,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到村里来的李俊强,居然比夏青他们还更早一步的已经回到村子里了。
“哥几个,大妹子,你们过来啦?”李俊强看到三个人过来,便很熟稔似的和他们打起招呼来,“你们来的正好!这回我们李家村可热闹了!”
“这是怎么了?这些人都急急忙忙是要往哪儿去啊?”罗威问。
李俊强朝一侧努了努嘴:“喏,都是跑去李永福家看热闹的!”
“李永福家里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了么?”夏青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啊,是出了点事儿,”李俊强轻飘飘的回应,“李永福那老家伙死了。”
“什么?!”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一行稳得住的齐天华都大大的吃了一惊,毕竟前一天他们才刚刚和李永福沟通过,“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昨天晚上半夜里头吧,谁知道呢,我也没过去看,就是听别人说的,”李俊强耸耸肩,摊开手,“我爸出事那会儿,我说要讨个说法,李永福蹦着高儿的跟我叫板,我跟他闹过红脸,现在他死了,我除非脑子进水了,否则绝对不会傻乎乎的跑去跟前惹那一身骚呢!”
“既然不想惹一身骚,你一大早从县里跑回来干什么?”夏青看了他一眼。
李俊强嘿嘿一笑:“我不到跟前去,还不兴我在自己家看看热闹?这回你们信了我了吧?难道李永福那老家伙也是一不小心就意外了?!”
夏青他们也不想和李俊强多浪费口舌,毕竟李永福家那边的情况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还是个未知数,他们赶忙朝李永福家里赶,还没到李永福家门口呢,就已经看到很多人忙里忙外的,看模样似乎是想要张罗丧事,李永福老婆的哭嚎声也格外响亮,离多老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夏青回头小声的同罗威他们说了一下,让两个人先留在外面,一个掌握一下外面那些人的意图,尽量控制住局面,另外一个抓紧时间通知县局派法医过来,准备对李永福的尸体进行检查。
这好端端的一个人,偏偏在这样的一个节点上暴毙,那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用意外来解释,更不可能被允许像李俊良那样被匆忙之间火化下葬了。
第二十八章 外援
夏青觉得现在这种时候,自己和李永福的老婆沟通起来,可能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具有性别优势的,于是在和齐天华他们分配好了各自的任务之后,就急急忙忙的从围观人群当中挤过去,进了李永福家的院子。
李永福家的院子里也已经聚了一些人,正忙忙碌碌的不知道张罗着什么,七嘴八舌的都在说话,夏青一时之间也听不清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只隐隐约约的听到有人提起“诅咒”之类的话来,还有人从外面抱着大捧大捧的白布,看样子是想要帮李永福家里头布置布置办丧事的那些东西。
夏青皱了皱眉头,前一天傍晚他们跟李永福分别的时候,人还好端端的,一夜之间忽然暴毙,作为家属,李永福的老婆竟然压根儿没有想过要报警处理,就由着村里人这么火急火燎的想要处理李永福的后事了。
她径直走向了李永福家的主屋,前一天他们两口子还惬意的躺着看电视的那个房间里,现在这里却在屋子当中放了一张长条木桌子一样的东西,上面用大块白布盖起来的很显然就是昨天夜里突然死亡的李永福了。
李永福的老婆没有直接和夏青他们打过交道,现在又哭的昏天黑地,根本没有注意到来人是谁,直到夏青走到她身边自报家门,她才泪眼模糊的抬起头来看了看她,哭泣是始终都没有止住过的。
“我那苦命的老头子,一辈子小心这个小心那个,伤天害理的事儿从来都没干过,现在孩子也成家立业了,我们老两口子过上安稳日子,怎么老天爷就那么着急要让他走啊!”
李永福的老婆身材样貌和李永福颇为相近,现在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哭嚎,嗓子都已经有些嘶哑了,对于夏青的自我介绍,也没做过多的反应。
“你先振作一点,李永福昨天夜里是什么时候突然出事的?”夏青现在也没有精力去安抚李永福老婆的情绪,她首先需要搞清楚的是李永福的死因。
李永福老婆哑着嗓子说:“昨天睡前还好好的,睡到半夜里头,我睡觉轻,就听他喘气那个声音不对,感觉好像憋得难受,我就爬起来叫他,想问问他怎么回事儿,结果一开灯,发现他脸都是紫色的,然后人也叫不醒,等我披件衣服跑去邻居家里叫人过来帮忙的时候,人就没气儿了……”
说到这里,她又悲从中来,双手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从屋外走进来一个和李永福老婆年纪差不多的中年女人,一边把李永福老婆拉起来,似乎是嫌她守在李永福的尸体跟前一直哭有些碍事了,一边瞪了一眼夏青:“你是谁家的媳妇儿?人家这边要办丧事呢,你跑来瞎打听什么!赶紧出去出去,别在这儿添乱!”
夏青皱起眉头,伸手拦下对方的动作,顺便拿出了自己的证件戳在对方的面前:“我是公安局的,李永福夜间暴毙,为什么家属没有报警处理?没有公安机关检查之后开具的死亡证明书,李永福的后事你们打算怎么办?现在请你们立刻停下手里的事情,都到李永福家外面去,在法医对李永福的死因进行确认之前,谁也不许随便处置李永福。”
那个中年女人愣了一下,估计没想到面前这个姑娘会是警察,现在虽然知道了,一看对方那么年轻,顿时就也生出了几分轻慢。
“死者为大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吧?李永福现在人死了,办丧事儿那才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呢,报警什么的,等人家办完了桑事儿再说也来得及!”她一边说一边还想要继续把夏青往外轰赶,并没有把她警察的身份当做一回事。
夏青不想激化矛盾,但是眼下的情况,如果自己再不做点什么,恐怕李永福这边的现场就真的会被破坏到一丁点价值都没有。
于是她板起面孔,厉声对那中年女人说:“李永福的死因现在还不明确,你们在这里出出进进,到处乱碰乱摸。破坏了现场,如果最后李永福的死被定性为刑事案件,这里面的责任你们付得起么?!”
中年女人有些接不上话,脸色悻悻的,嘴里嘟囔着:“拿着鸡毛当令箭,小毛丫头念了几天书,拿着个证儿就跑出来吓唬人了……”
夏青心里面有些不悦,但她知道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下,自己只能稳住局面,不能激化矛盾,否则只会让他们的处境更艰难,假若真的和村民发起了冲突,以李家村向来排斥外人介入的态度,搞不好会把整个事件的性质和严重程度都升级,变成了一个村子里的村民暴力抗法的恶**件,影响太坏了。
好在被她那么一说,对方也有些吃不准夏青到底会怎么做,所以双方暂时僵持着,只有李永福的老婆依旧嚎啕大哭着,旁人倒是都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可是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回事儿,如果自己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恐怕那几个过来“帮忙处理丧事”的村妇也不会一直因为有所顾忌而停下手头的事情。
夏青还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方案来打破僵局时,事情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转机,外面院子里一阵吵吵嚷嚷的嘈杂之后,主屋的门被猛地大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把屋里头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人都给吓了一跳,就连李永福老婆都被吓得一下子连哭声都止住了。
方才还叉着腰瞪着眼和夏青叫板,嘟嘟囔囔不服气的那个中年女人被人从身后扯住了衣领,往后直接拉扯了一个趔趄,差一点就摔在地上。
而伸手扯住她后衣领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在外面看热闹的李俊强,他脸上虽然挂着笑,却又带着一股子市井当中的凶悍劲儿,一把将那女人扯开,根本不给她回过神来的机会,就把人往门外推。
“滚滚滚滚滚!”他轰赶野猫野狗一样的把那个女人半拉半推的赶出了主屋,也不管对方在屋外扯着嗓子谩骂,回过神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门外头:“除了这个警察妹子,其他的都给我从这屋里滚出去!不想找不痛快的就赶紧出去,要不然就别怪我不顾念着沾亲带故的那点儿关系了!
今天有我在这里,你们谁都别想在警察处理这事儿之前,就把李永福的丧事儿给办了!谁要是不服气,谁就跟我照量照量!”
在屋子里帮忙张罗的就只有那么三四个女人而已,不管她们对李俊强是个什么看法,至少面对这么一个横人,谁也没敢当面就唱反调,尤其是有了一个被扯着衣领扔出去的先例之后,其他人就显得配合多了,急急忙忙的从李永福身边跑出了屋门,就好像生怕慢半步就会被他揪衣领似的。
等那几个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就只剩下李俊强、夏青,还有依旧坐在地上哭个不停的李永福老婆。
李俊强还没至于要把李永福老婆也一并赶出去,所以就对她来了一个视而不见,只是对夏青笑了笑。
“妹子,你放心,今天你们公安局的法医什么的过来之前,谁也别想进来捣乱!”他粗声大气的对夏青说,“我一早上听到信儿过来的时候就猜到了他们又会像之前想解决我爸那件事儿的时候一样,所以我又把我店里头的那帮小兄弟给叫过来了。我知道你们警察到了我们李家村这种地方顾虑多,所以这种容易脏手的事儿,我替你们做了!”
“谢谢你,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在这种节骨眼儿上闹出别的事情来,毕竟咱们的目的还是统一的,都希望能够尽快把你父亲的死,还有包括李俊良和李永福在内所有这几件事情背后的真相调查清楚。”夏青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李俊强这么做也算是最佳方案了,但该提醒的她还是要提醒到。
“你放心吧,我这个人,就是嗓门儿大点,脾气急点,基本上还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群众,就是体格儿有点大,模样有点凶,所以能唬住外面那一群蠢蛋。”李俊强冲夏青笑了笑,点点头,“我跟你说,外头那群着急给李永福办丧事儿的,十有**都是平时跟在李永辉屁股后面拍马屁的东西,这么积极跑过来帮李永福媳妇儿,也肯定是李永辉和他那个缺德爹的坏主意,不信我就把话撂在这儿,一会儿你们公安局的别的警察都不一定赶过来呢,李永辉听说我把这里围了不让办丧事,一准儿得火急火燎的跑过来!”
对于这一点,夏青也并不怀疑,前一天他们仓促离开李永福家,不就是因为李永辉的突然到访么,现在听说警察已经到位了,就算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李永辉也一定会跑过来试探一通的。
两个人说这话,齐天华和罗威二人也都从外面进来了,他们告诉夏青,大门外头被李俊强带来的汽修师傅给拦住了,除非外面的人强行冲击,否则应该不会再有人可以随意的进出,县局那边他们也已经打过电话了,法医和刑技的人已经在来这边的路上。
第二十九章 全尸
李永福的老婆自顾自的啼哭,夏青他们也不想当着她的面说太多的事情,李永福的尸体就在面前,盖着白布单,毫无生气,无奈现场没有法医领域的专业人士,所以除了就这么静默的守着,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四个人就站在李永福家主屋的窗口,朝院门外面张望,李俊强主要关注的是自己带来的那些个伙计是不是守得住门口,别叫外面的人冲进来坏事,夏青他们则是盼望着县局那边接到通知之后赶快派人过来,免得节外生枝。
大约又等了十几分钟,院门外面开始变得喧哗起来,吵吵嚷嚷,很多人激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隔着院子和窗户,再加上李永福老婆哭声的干扰,屋子里面的几个人都听不清。
李俊强先呆不住了,一开门就冲了出去,打算看个究竟,他到门外面之后,外面的吵嚷声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强了几分,夏青担心这个节骨眼儿上李俊强和李永辉之间再起新的冲突,赶忙示意罗威和齐天华出去看看情况。
罗齐二人出去了不到五分钟就回来了,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县公安局的法医和刑技人员,他们身后还跟着李永辉和李俊强。
夏青看到县局的人来了,松了一口气,连忙迎出去,把这边的情况和来人沟通了一下,县局的法医和刑技人员进了主屋,对现场的情况进行检查,虽说李永福遇害的现场早就已经是被破坏过的了,但还是不能放过任何一点可能。
李永福的老婆原本是坐在地上一直哭哭啼啼的,现在看家里面呼啦啦的走进来好多警察,开始对李永福的尸体进行拍照,一下子也有些懵了,连痛哭都忘了,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你是死者家属对吧?”县局的一名警员走过去,打算和她做一下笔录,“请你给我提供一下,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死者情况出现异常的?”
李永福老婆愣了一下,神色有些慌乱,没有回答对方的询问,而是两手扭着自己的衣襟儿,犹豫了几秒钟,忽然扭头就往屋外头跑。
在场的人都被她的反应搞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考虑到她是死者李永福的老婆,李永福突然暴毙家中,作为家人,她现在肯定也是六神无主的状态,门外也有同事在维持秩序,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所以夏青跟着她身后一起出去看看情况,其他人留下来继续做手头的工作。
李永福老婆姿态有些踉跄,直奔大门口跑去,一出大门就直奔被县局警察拦在了大门外头的村长李永辉,她就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的一把拉住了李永辉的手臂。
“永辉大哥,你可来了!我可怎么办啊!”李永福老婆一看到李永辉,立刻就好像终于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又开始了嚎哭,“我家里头来了好多的警察,他们要弄永福,永福人都去了,这不是让他走都走不安稳么!”
李永辉估计也没想到李永福老婆一冲出来就拉住自己帮忙拿主意,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有些不大自然,他忙不迭的把自己的手臂从李永福老婆手里头挣脱出来,脸上讪讪地笑着,一边瞄着一旁的夏青,一边开口安抚对方。
“我说,弟妹啊,我知道你现在伤心难过,咱谁也想不到永福忽然就能出这样的事儿,但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永福走都已经走了,最重要的就是让他走得安生。
你也别着急,人家警察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谁家里头没有个长辈父母什么的,不会那么不通人情的。你是永福的老婆,是他的家里人,让不让别人动永福,那人家也得征求你的同意,你不要乱担心。”他对李永福老婆说。
李永福的老婆还是有些六神无主,只是自顾自的哭,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夏青站在一旁,一边听着李永辉和李永福老婆之间的对话,一边留意了一下门外的情形,她这个人的记性还是不错的,见过的人在短时间之内都会存有比较清楚的印象,所以她可以确定,现在围在李永福家门外头的这些人,和那天晚上围在李永辉家门外的村民重合度很高。
当然了,重合度更高的还有现在站在李永福家大门口,呈跨立姿势的那几个年轻小伙子,他们身上都穿着深灰色的连体工装,有的衣服上面还沾着洗不干净的机油印子,不用猜都知道,这些肯定是李俊强汽修店里面的伙计了。
他们像一堵人墙一样的挡在那里,防止村民涌进院子里去,那架势到好像比后来赶到的其他警员都还更加严格似的。
好在外面的这些村民似乎对李俊强也有一定的顾忌,所以并没有试图强行闯入,否则就现场来的警察人数,和村民的人数比起来,想要迅速的控制住局面,也并不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情。
李永辉又安慰了李永福老婆几句,然后就踱到了夏青的身边,对她笑了笑。
“你们有什么需要,就尽管跟我说,于公于私我都会帮忙的,”他对夏青开口说道,“于公我是这个村的村长,在这种事情上面帮帮忙也是我的责任,于私呢,李永福跟我也算是没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也肯定得尽力帮衬帮衬,毕竟现在他们家就剩他老婆这么个妇道人家,也弄不明白什么事儿。”
夏青对他笑了笑,没做回应,李永辉自己觉得没趣,索性走开了。
李永福老婆看李永辉对自己的态度也并不是特别热情,明显是有些躲着自己,不让自己拉住他的模样,却并没有因此而表现出什么不悦的情绪,反而是更加的唯唯诺诺,就一个人站在那里低声的啜泣着。
其他那些围观的村民也在窃窃私语着,夏青竖着耳朵听了听,似乎不少人都在议论着“诅咒”的事情,很多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带着几分惶恐。
在夏青他们到李家村来的第一晚,在李永辉家门外头,就是李永福高声的喊着“诅咒”的说法,没想到这才没隔了多少天,现在死者变成了李永福,轮到了其他人在他家的门外面,人心惶惶的议论着他的死到底是天灾还是**,又抑或真的是传说中会让全村人都逃不过去的“诅咒”。
夏青看李永福的老婆也已经没有和其他人谁沟通什么的打算了,就带着她重新回到院子里面去,正好看到县局的法医从屋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有发现么?”夏青赶忙过去打了个招呼,询问一下情况。
县公安局的法医摇摇头,伸手朝一旁的李永福老婆指了指::“能不能有什么发现还得看她的态度了!从表面上来讲,李永福的死看不出来有什么,想要更准确具体的结论,肯定得解剖处理,这个案子既然都已经交给市局了,我现在就是就近赶过来处理一下现场,回头具体的尸检工作还得交给你们市局那边的法医去处理,而且这也得家属同意才行呢。”
法医说话的声音不算很小,站在夏青一旁的李永福老婆绝对可以听得很清楚,但是她就只是那样红肿着眼睛站在一旁,不吭声。
“一会儿李永福的尸体我们需要带回去……”
县公安局的法医刚要再和李永福老婆说一下,李永福的老婆就好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猛地回过神来,然后二话不说冲向了主屋那边,在现场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直直扑向李永福的尸体,大声地嚎哭起来。
“不行!我不同意!”她一边哭一边嚷道,“我们家永福突然之间就走了,扔下我自己,你们现在还想让他走都走不安稳!我不同意你们弄永福!”
县公安局的法医也没有想到方才还自顾自哭得很伤心的李永福老婆这会儿忽然就变成了保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还嚷嚷的那么大声,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这位家属,你不要那么激动,我们这不叫‘弄’死者,我们这么做也是工作需要,目的也是为了确认死者的死因,给你们家属一个交代啊!”一旁的县局警察赶忙过来拉住李永福老婆,怕她情绪过于激动会做出什么破坏现场的事。
李永福老婆哭天抢地,拼命挣脱了对方的拉扯,扑过去抱住李永福白布单下面的尸体,哭得更响了。
“我不管你们说的什么话,我没读过那么多书,我就知道我老头子这一辈子都本本分分,就算是死了,那也得死得体体面面的,我绝对不能让人在他人都死了之后,还那么被人给折腾去,拿刀子割来割去,我做不到!除非你们把我也弄死!把我们老两口放那里一起切了吧!那我们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她一边哭一边嘴里面还嚷嚷着。
罗威在一旁一脸无奈,偷偷在齐天华耳边小声嘀咕:“什么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一个尸检,又不是剁饺子馅儿,说的那么恐怖干嘛……”
夏青皱了皱眉头,她并没有打算浪费口舌去做李永福老婆的思想工作,而是一脸严肃的拉住她,开口问:“我问你,对你来说,你丈夫好端端的深夜暴毙,到底是找到真正的死亡原因,让你丈夫走得明明白白比较重要,还是让他死得稀里糊涂,但是留了一个所谓没刀疤的全尸比较重要?”
李永福老婆几乎只迟疑了那么一下,然后就立刻做出了回答:“我要我老头子有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