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老友
李强提到的那个叫南琴的人,夏青倒是有印象,是之前康戈从班长那里问出来的名单当中的人,也就是在案发当日的早上八点钟左右,四个结伴离开的人其中之一,但是班长当时并没有提过南琴和柳丹扬是好友的关系。
可是为什么这位好朋友南琴确实早上八点多与别人结伴一起离开,并没有去试图叫过自己的好友柳丹扬呢?这一点倒是挺值得注意点。
他们又和柳丹扬的丈夫聊了一会儿,李强对于妻子的过去并不是特别了解,他说主要是两个人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因为自己没有读过大学,所以每次听柳丹扬提起大学时候的事情就会觉得两个人之间距离很远,很陌生。
所以柳丹扬也体谅他的这种心情,后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很少提起大学时候的事,只是有跟以前的老同学一起聚餐什么的,会提起一些以前的事,不过主要也是在她和南琴之间,或者南琴以前的事,柳丹扬自己提起来的不多。
所以总结起来基本上可以理解为李强和柳丹扬的感情很好,但是他对妻子的过去并不是特别了解,这种不了解的根源在于两个人在教育背景方面差距比较大,加上一定的年龄差,让李强对于融入柳丹扬的圈子有一些不自信,所以本能的选择了回避,而柳丹扬并没有在这方面对李强有任何的强求。
“那咱们就说说这次同学聚会的事情吧,你说你第一天的时候还雇车载着他们到处走,那你应该也是全程陪同的吧?有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夏青问。
“印象深刻……印象深刻……这还真没有。”李强皱紧了眉头仔细的想了好一会儿,“怎么说呢,我也没念过大学,文化程度有限,也不能把我那群酒肉朋友的模式就给带到人家那些大学生那边去作比较,人家有文化的人可能就比较有深沉,不像我们一见面就大呼小叫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聚会的气氛并不是特别热烈?”纪渊听出来端倪。
李强一脸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是不热烈,可能就是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就是……互相之间,总觉得有点客客气气的。
我原来以为他们一群老同学见了面,有好些个听说十年都没有见过了,那肯定得特别激动,结果好像他们互相之间就都淡淡的,客客气气那种。
像南琴和我老婆关系好,那天就还那样,要不然也可能是因为我一个外人在场,所以他们放不开吧,不过人家到底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跟我这种大老粗不一样,对我都特别有礼貌,一个劲儿的说什么添麻烦了之类的。”
“柳丹扬对这次同学聚会期待么?”夏青问。
李强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过态度似乎不够坚定:“应该是还行,她说是说我最近特别忙,她应该在家里头守着,我每天回家了,家里有个人在,也感觉温暖一点,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她说不想去,是我劝她去的,我说平时我陪她就不多,不能人家同学都去聚会了一问她干嘛不来,说是在家里给老公看门儿呢!
她一开始还说有点犹豫,说得好几天不回家,有点恋家,不过我看真的定下来要去了以后,她也还是挺开心的,估计之前说不想去,还是为了我。”
说到这里,这个男人又流下了眼泪,一时之间哽咽到无法说话。
“李先生,我冒昧的问一句,你和柳丹扬之间除了年龄差距比较大之外,是不是经济条件原本也差异比较大?”夏青问。她之前有看过柳丹扬的个人信息,知道柳丹扬的原籍与w市同省,是属于省内有名的贫困县。
李强皱了皱眉头:“你们警察怎么也有这种偏见呢?!”
“什么偏见?”夏青反问。
“你们是不是一听说我老婆娘家条件不好,我又比她大不少,就觉得她找我是图我的钱?”李强有一种受到了冒犯的恼怒,“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当初喜欢她,追她的人,条件也不比我差,她选择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她喜欢成熟的男人,觉得成熟男人有安全感,不喜欢毛头小子!”
“李先生,你不要激动,我们是例行询问。”夏青示意李强冷静一下,“平时柳丹扬是不是一个比较在意和追求生活品质的人?”
夏青毕竟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态度又一直和和气气,李强一股火撒出去之后,也有些讪讪的,下意识的就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再开口的时候就平和了很多:“她一阵一阵的,说不准,有的时候看了个什么电视剧还是什么的,就忽然讲究起来了,弄出好多花样来,过一段时间忘了,就随便了。
哦,还有什么结婚纪念日,或者是我生日什么的,她也会特意为了我打扮得很漂亮,给我个惊喜什么的。”
李强搓了搓自己的脸,这些曾经对他来说充满了情调的美好回忆,随着妻子的死亡,再提起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种残忍的折磨。
“你说柳丹扬当初从追求者当中选择了你,是因为她喜欢成熟稳重的男人?所以她生活中是一个依赖性比较强的人?”夏青继续问。
李强沉默地想了想,摇摇头:“也不算是,我以前跟我老婆开玩笑,说和她结婚以后,我感觉就好像自己养了一只猫似的,有的时候就感觉她特别粘着我,离开我都活不了,但是有的时候呢,她又好像挺自立的,我忙起来有的时候出差一走就是大半个月的时间,回来之后我都觉得自己没有陪她挺愧疚,她也不跟我闹小性子,我身边的朋友都说我娶到这样的老婆是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据你所知,柳丹扬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不愉快的经历?和什么人闹过矛盾之类的?”夏青觉得李强对柳丹扬的感情似乎是表现得足够真挚,可是又偏偏给人一种有些单薄的感觉,没有那种结婚已经好几年对自己妻子应有的了解。
“不愉快……没有什么不愉快啊……”李强的眼神有些茫然,“我印象中,好像就没怎么见到过我老婆不高兴过,也没听说她跟谁闹过矛盾,哦,唯独就一件事不能提,只要别在她面前提要孩子的事儿,就什么都好说。
我之前唯一见过她发脾气,就是有一次南琴在我们家讲她的两个孩子这样那样,我当时听着也没觉得有什么,忽然之间我老婆就不高兴了,说自己头疼不想聊天,让南琴赶紧回去吧,南琴当时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后来等人走了,我问她怎么忽然就说头疼了,本来那天是要留南琴在我们家吃饭来着,我老婆就哭了,说她跟我结婚也好几年,一直想要个孩子,但是一直都没有动静,所以心里头一直不好受,又怕说出来我也别扭,就自己忍着。
我跟她说我这个人其实还好,虽然也挺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但是这种事儿得看缘分,该有自然就有了,但她也不愿意听这话,反正后来我家就不能提这个话题,一提她就肯定不开心,我提出来她要是那么着急,我们就去医院检查一下,她又不同意,所以我后来在家里就长记性了,不提孩子的事儿。”
“李先生之前没有孩子?”从户籍记录上来看,李强和柳丹扬的这一次婚姻是他的再婚,因为时间紧,所以夏青还没有来得及弄清楚他前一次婚姻的情况。
“没有,我上一次是丧偶……”李强被夏青这么一问,忽然尴尬起来,“我前头的老婆跟我结婚没有两三年,还没要孩子呢,就出事了。
我被打击的单身了好几年,一直不想找,就怕遇到那种事,后来别人都劝我,说没有那么寸的事儿,说我钻牛角尖,让我看开一点。
再后来我遇到丹扬,结婚,过的挺幸福,我也觉得自己之前确实是钻牛角尖了,哪能想到老天爷居然这么那我开涮……我这才又幸福几年,丹扬又出事!”
“南琴跟你也很熟悉?”纪渊给了他一点时间略微平复一下情绪,然后才问。
李强摇了摇头:“没有多熟,之前我跟我老婆结婚之前,她就跟我说过,她不介意我做生意的时候跟人应酬,但是不喜欢我跟她身边的女性朋友走得太近。
我本来跟那个南琴也没有什么话说,我老婆还比较在意这种事,那我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呢,所以就她们俩该怎么着怎么着,我不掺和。”
李强在说起南琴的时候,嘴角微微的撇了一下,这个小动作被纪渊看得一清二楚:“李先生不太喜欢南琴这个人?”
“我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是不是一类人吧。”李强虽然回答得含糊,不过他的语调倒是很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以前跟我老婆说过,南琴虽然没什么不好的,但是太喜欢发牢骚,总是这样不高兴,那样不开心,拿我老婆当垃圾桶一样,来了就没有什么好事,开口闭口都糟心。
尤其是她有一个毛病,不管什么事儿,都要放大了说。她单位同事跟她怎么着了,她不说她同事不好,她说这个社会上没好人了,她老公跟她吵架了,她不说她老公不好,她说这个世界上男人都一个德行,没有好东西!”
他有些无奈的两手一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怕你们笑话,我这种生意做得不大不小的,其实很多时候都挺难。
有一次,我在外面为了一单生意,跟客户应酬到了挺晚,累得跟孙子似的,好不容易把订单给拿下了,心里还是挺高兴,本来想着回家去跟我老婆分享一下这个高兴的事儿,结果一回家,就看到我老婆一个人红着眼睛,一看那模样就知道是刚哭过,我就问她怎么了,她说南琴刚走。
那次是南琴又跟她老公吵架了,吵完架心里不痛快,过来找我老婆抱怨,抱怨够了,就问我干嘛去了,我老婆就说我有应酬,南琴就跟她说,我这种成天在外面忙忙忙的,早晚得把心给忙野了,这个家我就都不想要了!”
李强本来是一腔悲痛,回忆起这件事,又不由自主加入了一些愤懑:“我老婆就替我说了好话,南琴又说我老婆自己就知道找个能赚钱的,偏偏介绍那种不靠谱的给她,吭自己的好朋友,我老婆就很委屈,两个人就吵了一架,南琴就走了,我老婆自己在家就越想越难受,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哭。”
“既然这个南琴总给柳丹扬添堵,两个人怎么还来往那么密切呢?”夏青问。
面对这个问题,李强也只能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跟我老婆说,像是南琴那种成天满肚子牢骚的,你就少跟她打交道呗,但是我老婆说她觉得南琴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心里藏不住事儿,所以比好些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好多了,让我一个大男人别那么计较。
她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我一个大老爷们儿,难不成还真的连自己老婆跟什么人交朋友都要管么?那说出去我还不得被人家笑话死!
后来我也想通了,我老婆平时估计也是需要个能一起说说话的人做伴儿,我又忙,南琴能陪她,跟她说些牢骚的话吧,我老婆估计听着也解闷儿,她自己都不觉得烦,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正好我老婆不喜欢我跟她的女朋友走得太近,我也不太喜欢南琴那个人的性格,所以就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就够了。”
“那除了这个南琴之外,柳丹扬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或者老同学了?”夏青问李强。
李强想了想:“好像……也没谁了,我见到最多的就是南琴,别人就没太认识,以前我老婆在外面上班的时候倒是有几个关系还挺好的同事,不过她辞职之后,人家是朝九晚五,她是时间自由,再加上那几个人陆续有孩子了,她就跟人家也来往得比较少了。”
第八章 有故事的女同学
【本章请对引号中出现的错别字多多理解包容,感谢!】
和李强沟通过之后,处理完了一些需要家属来处理的手续,李强就红着眼睛离开了,他说还得考虑怎么通知柳丹扬娘家人这个噩耗的事。
因为李强前一天夜里拿下了大订单,和自己的员工在外面庆功到后半夜一两点才结束,并且还是喝醉了酒被员工开车送回家里去的,这样一来从时间上就不具备作案的嫌疑,所以夏青也只能对他说句节哀顺变,没有别的可叮嘱的。
李强这个人,别看年纪和打扮不太相符,但是短暂的打过交道之后,他给夏青和纪渊的印象倒不是什么心思复杂的人,虽然因为多年的社会历练,所以多少带着几分生意人的世故,却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弯弯绕。
相比之下,李强口中单纯善良的柳丹扬,恐怕就只能算是丈夫眼中加了厚厚感情滤镜之后的效果了,至少在夏青和纪渊听来,可不认为柳丹扬那么简单。
套用一句俏皮话来形容的话,柳丹扬估计可以算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同学”了,虽然这个故事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在夏青和纪渊还没有个定论,但是柳丹扬的心思明显要比大了她十岁的李强还更加成熟和复杂。
“李强够不够了解自己的妻子这件事呢,见仁见智,不过我是觉得柳丹扬倒是真把李强的个性给掌握了一个通通透透,拿捏得很到位。”夏青在送走李强之后,对纪渊感叹,“虽然说李强和柳丹扬在一起的时候是再婚,不过感觉起来,在感情方面,柳丹扬可比李强老练多了。
两个人在一起,需要的就是一种相互融合,相互接纳。柳丹扬决定要嫁给李强的时候,他们彼此就应该已经接受了双方的年龄差,还有受教育水平之间的差异,看李强的态度,对于自己年轻漂亮又读过大学的老婆,分明是一种高看一眼,有些引以为傲的,并没有什么自卑感!”
“偏偏柳丹扬又以照顾李强的自尊心这样一种理由,对他绝口不提自己大学期间的任何事情,让自己的过去在丈夫眼里完全是一片空白。”纪渊听夏青说到这里,很自然的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打着保护对方自尊心的旗号隐藏自己的过去,她的老道也不止在这一方面而已。
你觉得李强口中,柳丹扬的独立和粘人,是不是表现的特别恰到好处?完全没有任何的不合时宜,李强在家的时候就表现得非常小女人式的依赖,李强生意忙,经常不在家,她没有任何抱怨,感觉是全然没有一点怨言的。”
“是啊,”夏青对这一点也有非常强烈的疑惑,“我在听李强讲述这些的时候就觉得很纳闷,人不管是独立还是依赖,其实都是一个相对而言,再怎么独立的人,除非对自己的另一半是并没有太深感情的,否则不可能不惦记,不想念,不渴望两个人彼此陪伴的时间更长一点,毕竟如果真的那么享受一个人的生活,那就完全没有必要选择恋爱结婚那条道路嘛!
这方面我觉得我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我父母其实就完全不是那种适合恋爱结婚的人,他们两个人都独立的不得了!什么生日节日纪念日,都没有工作任务来得重要,两个人都根本不介意对方记不记得那几个所谓的特殊日子,也不介意回不回家吃饭,最重要的就是‘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谁也别打扰谁。
他们俩倒是完全不介意有没有两个人相互陪伴的时间了,所以反过来,同样的,当他们恰好有时间碰到了一起,也绝对没有谁哄哄谁的时候,连表现得亲热一点都很难,我高考前的那段时间,见过几次他们俩同时在家的状态,饭都恨不得站在厨房操作台那里吃,吃完就书房一个卧室一个,各忙各的。”
尽管对夏青家里面的情况早就之前,纪渊听她很随意的提起这些,还是觉得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涩,他的父母一辈子感情还是很和谐的,虽然早年因为工作忙,也让纪渊从小就比较自立,但家庭成员之间该有的互相关怀,可是从来都没有缺席过,那种温馨和谐的家庭关系,也在纪渊当初受伤复健的过程当中给予了他非常重要的精神力量。
一个家庭当中,夫妻二人对彼此都已经如此淡漠,家庭里面没有任何温度,又怎么可能会去悉心关怀他们的孩子呢?
想到这里,纪渊觉得自己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当年那个消瘦自闭,却又处处透着倔强的姑娘,记忆中的影像和面前的夏青重叠在一起,引出许多的感触。
夏青看他那样一副表情看着自己,自然猜得到是怎么一回事,连忙笑着冲纪渊摆摆手:“你不用那么看着我,这么多年,我早就看开了,也习惯了。
我其实想说的是,柳丹扬的那种状态,并不是个性独立的已婚女性的正常状态,她更像是明明很喜欢丈夫经常忙生意不在自己身边的自由生活,所以丈夫回家的时候,那种撒娇粘人,感觉更像是一种刻意的迎合。”
“嗯,你说的对。”纪渊见夏青并没有被自家的情况影响情绪状态,便也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思绪,“李强告诉我们,说当初柳丹扬的追求者当中也有经济条件不错的,但是她喜欢更成熟的男人,因为有安全感,这本身就是不成立的。
如果图男人年纪大一点,成熟稳重有安全感,前提是要在自己身边,这种对安全感的追求才能够实现,柳丹扬却又并不在意丈夫长时间在外忙生意。”
“这个柳丹扬恐怕不那么简单,夜里睡梦中毫无防备的被人闷死,说这里面没有故事,从时间地点环境这三要素都说不过去!”夏青感叹。
柳丹扬的尸检没有特别复杂,所以很快就有了结果。
“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在进一步检查的时候,我们在死者的两个肩膀前侧发现了轻微的擦伤痕迹。”张法医对他们说,“被捂死的死者身上出现一些淤青、擦伤,这都是很正常的,因为人的求生本能,可能会有挣扎,凶手作案过程中需要去钳制住死者的反抗动作,这就会留下痕迹。
但是肩膀前侧,而且只有很轻微,非常轻微的擦伤,手臂和双手都没有任何因为挣扎而造成的明显伤痕,这就比较不常见了,所以我们也是经过了一番讨论,甚至模拟试验了一下,最后得出了一种最有可能的结论。”
张法医拉过纪渊,比划了一下:“遇害当时,死者柳丹扬正在睡着,我们到案发现场的时候也看得到,她是盖着被子的,被子盖到肩头以上,只露出脖子和脑袋,所以凶手当晚应该是跨在那里,两条腿分别从两边死死压住了死者身体两侧的被子,局限住死者的活动空间,让她没有办法把手从里面抽出来。
然后凶手利用自己的身体重量和腿部力量控制住死者的挣扎,双手借助工具闷住死者的口鼻,直到她窒息死亡,期间死者的头面部被捂住,没有活动空间,被子下面的四肢也受到局限,无法大幅度挣扎,这种情况下,出于求生本能,你假设自己是处在这样一种情境下,试试要怎么挣扎?”
他这么一说一比划,就非常的形象了,纪渊和夏青都立刻意识到,那种情况下,四肢受制,唯一能够幅度轻微扭动挣扎的果然只有肩膀。
“这是不是意味着凶手是一个身材高大,体力占有明显优势的人?”夏青问。
“那倒还真不好说,”张法医摆摆手,“我们从柳丹扬的胃内容物,以及血液成分当中都检测到了酒精成分,当天晚上柳丹扬应该是出于一种醉酒的状态下,在这样的情况下,反抗能力受限也是很正常的。”
“没有挣扎造成的伤痕,还采取了防护措施,这是不是意味着,当天晚上柳丹扬与他人发生【hx】关系,完全是出于自愿,没有强迫的痕迹?”纪渊由张法医之前给出的信息,做出了进一步的推测。
“根据我们的经验来说,应该是你说的这样没错的。”张法医先对纪渊对推测给予肯定,然后又想起了另外的一件事,“另外,死者肩膀上的伤痕让我们重新考虑了死者生前挣扎剧烈程度的问题。
农家乐那天的环境情况咱们也看到了,床单寝具这些东西有些陈旧,质量也算不上有多好,不过总体来说倒也不是什么粗布材料,一般的被单那种材料,想要在肩膀前侧磨出这样的伤痕,也不是那么容易,这说明死者当时是被束缚住,局限了挣扎幅度,实际上被子下面的四肢应该也在用力的。
这种情况就和一些运动中突发猝死的人一样,挣扎也是一种运动,挣扎过程消耗掉了肌肉当中的‘三林酸线甘’,这种物质是保持肌肉活动的能量,离开它我们的肌肉就无法正常的收缩,所以会进入一种僵硬的状态。
挣扎对这种物质的消耗,会促使尸僵的提早发生,所以这样一来,柳丹扬的死亡时间,按照我们之前给出的那个区间,加上这个影响因素,应该还可以往后缩短一点,大约在十二点到凌晨两点之间。”
这件事对夏青他们后续的调查工作非常重要,两个人把这点记了下来。
和张法医聊过之后,南琴就来了,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早上一起走的范悦怡。
夏青和纪渊回来的时候,她们两个已经到了,被安顿在里面的一个小会客室里,纪渊去帮两个人倒水,夏青一个人先过去,推门进去就看都沙发上一左一右坐着两名三十多岁的女人,因为是三人沙发,二人中间还隔着一个空位子。
这两个人虽然是同学,但是乍看起来却并不像是同龄人,坐在左边的个子高一些,烫着一头略显成熟的卷发,模样有点不那么好看,两只眼珠鼓鼓的,说是柳丹扬的同班同学,同龄人,看着却好像已经四十好几了一样,此刻正一副虚弱的样子,一手支着太阳穴的位置,满脸都写着“不舒服”三个字。
另外一个瘦小一些,也是普通样貌,倒是与实际年龄相符,甚至还能略显得年轻那么两三岁似的,这位就显得平静很多,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脸淡漠的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在夏青进来的时候,两个人谁也没理谁。
这倒是挺有意思的,夏青暗暗的想,她记得很清楚,康戈从班长那里了解到的早上其他几个人离开的时间顺序,这两位应该是结伴一同离开的,这会儿又差前差后来到公安局配合调查,原本夏青以为她们应该是比较相熟的那种朋友关系,没想到气氛竟然有那么一点微妙。
“久等了!”在迅速而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两个人一番后,夏青大步走进来,客气的和她们两个人打个招呼,顺便做了自我介绍,然后问。“二位怎么称呼?”
两个人当中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那个单手支着头的卷发女人,她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来,用一种非常职业化的姿态面带微笑同夏青握了握手。
“夏警官,辛苦了!我叫南琴,是柳丹扬的大学同学。”她一边自我介绍,一边顺便把另外一位也一并说了,“这也是我们一起的同学,她叫范悦怡。”
旁边的范悦怡转过脸来瞥了一眼夏青,没精打采的冲她点了点头。
原来这个卷发的才是南琴,这倒是让夏青有点诧异,因为之前李强一直说南琴总是一副怨妇的样子,满满负能量,人也很消极。
夏青一进屋,卷发的这位就态度非常积极的主动站起来打招呼,配合度很高的样子,和旁边面色不佳的形成了鲜明对比。
所以夏青方才进门的时候倒把一旁没什么精神的范悦怡错当成了南琴了。
第九章 争吵
这时候纪渊也端着两个纸杯从外面走进来,南琴连忙又用相似的姿态和纪渊打了个招呼,范悦怡也是老样子,一副没什么心情理会的模样。
四个人面对面坐下来,夏青对南琴和范悦怡说:“感谢二位过来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们尽量速战速决,不占用你们太多的时间。”
“那就太感谢了,不瞒你们说,我今天本来也应该是要去单位销假的。”南琴一边说,一边掏出两张名片,殷勤的递给夏青和纪渊,“我是一名汽车销售顾问,如果二位有这方面的需要,可以联系我,咱们自己人,不管是价格优惠还是预约时间,我都能在自己权限范围内帮二位做到最大化!
当然了,二位的亲戚朋友如果有购车需求也是随时欢迎过来找我的,我一定给他们也跟给你们二位一样,就和我自己的亲戚朋友一样的待遇!”
夏青和纪渊有些错愕的接过她递上来的名片,没想到这位居然如此敬业,过来公安局配合警方调查工作的同时,还不忘积极开展自己的业务呢。
南琴估计也是看出了他们两个人的愕然,连忙讪笑道:“哎呀,瞧我这人,对不起啊,实在是不好意思,职业病!习惯了!你们二位可别介意!”
夏青摆摆手,表示没关系,整个过程中范悦怡倒是一直没做声,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南琴不合时宜的为自己的工作业绩做着推销。
“你呢?赶不赶时间?”夏青总觉得范悦怡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点嘲讽。
范悦怡被问到头上,这才回过神,把目光从南琴那边移开,依旧是一脸的意兴阑珊:“我不赶时间,我就是个全职主妇,什么事情都没有,时间一大把。”
“那你们是想分头谈,还是一起来?”夏青又问。
范悦怡瞥一眼南琴:“我无所谓,怎么都行。”
“那就一起吧,我们大家都是老同学了,彼此非常的熟悉,没有什么话是不能当面说的,尤其这一次,大家刚高高兴兴的聚会完,还没等回过神来呢,丹扬就出了事,这也是我们应该,也唯一能为丹扬做的事了!而且化零为整也能节省你们的时间精力,为了丹扬的事情你们也挺辛苦的!”南琴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的缘故,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子谄媚的劲儿。
“我无所谓,她赶时间,她先来,反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范悦怡在一旁凉凉地接口,“我对大学那一帮同学没有什么特别深厚的情谊,毕业十年,我跟他们差不多十年都没有什么联系,能有多熟,估计也帮不到你们什么。”
她这话单说本来也没有什么,偏偏接着南琴的话来说,就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子抬杠的味道了,就好像专门在拆南琴的台一样。
南琴非常迅速的瞥了她一眼,估计本意是想要瞪范悦怡的,但是碍于现在所处的环境,所以把翻眼皮的动作硬生生的克制下去,只不过她的那一双眼睛有些鼓鼓的,所以任何一个眼部动作都会变得格外明显。
范悦怡看都不看她,显然是并不在乎南琴对自己的态度是什么样的。
她的这个态度倒是让夏青有些好奇了:“你说你对大学同学没有什么感情,都十年没见了,为什么这次要选择参加聚会呢?据我们了解,你们当年的同学,这一次并没有全员到齐,也是有一些人没有来的。”
“你以为我是为了看他们那些人才去参加聚会的?”范悦怡哼了一声,“我是跟我老公吵架了,不想在家里呆着,我就想出去呆几天,让他知道知道,这个家里没了我是个什么鬼样子!同学会是正好赶上了,不然我也离家出走。”
说完她气哼哼的抱着怀,身子一扭,侧向了沙发扶手那边。
南琴充满歉意的对夏青和纪渊笑了笑:“那你们就跟我聊吧,悦怡这样咱们也不能勉强她什么,人心隔肚皮,都是四年的同学感情,有的人就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有的人就永远也没办法混熟,这个没有办法,强求不来。
既然她对我们,对丹扬,都没有什么感情,那问不问我觉得也就无所谓了,反正也说不出什么能给你们的工作提供帮助的东西来,倒还耽误你们工作进度了,对我来说,我对丹扬是有感情的,现在她出了事,我也想尽自己的能力为她做点什么,至于跟我们不熟的,就随她吧,咱们聊咱们的!”
她这话对范悦怡的针对性还挺强,并且和最开始同夏青他们说话时候的迎合、讨好大相径庭,甚至说到最后朝范悦怡瞥了一眼的时候,眼神还颇有些凌厉,而范悦怡却只是冷冷看看她,讥诮的哼了一声。
“那好,那咱们就随便聊聊吧。”夏青也没有说撇不撇开范悦怡的事,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一样,“听说你和柳丹扬是好朋友?”
这话当然是对南琴说的,毕竟范悦怡的态度都已经那么明显了。
“对,我们两个大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寝室的,从大一开始我们的关系就特别好,在学校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的,要不是长得不像,说我们俩是连体婴都有人信!毕业以后,我是w市人,丹扬也留在这边,我们俩也是相互照顾,彼此作伴,感情一直都是非常好也非常深的。
我们两个之前还开玩笑来着,说等到老了以后,就住到同一间养老院里,还要一起继续作伴,一起逛街,一起聊家常,结果没想到,现在我还没有来得及老,丹扬倒是先不在了,一想起来我们的约定,我这心里就……”
她发出了抽泣声,扭过脸去,摸出面巾纸,擦拭了一下划出眼角的眼泪。
范悦怡在一旁微微撇了撇嘴,没有说什么,只是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她这个微小的表情倒是没有逃过南琴的眼睛,南琴用她鼓鼓的眼珠朝范悦怡狠狠地剜了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这一眼倒是颇有些凶悍。
“你瞪我干嘛啊?”范悦怡看到了南琴的小动作,她估计也是心情不大好,满肚子的火气没有地方发泄,现在瞧见南琴的举动,当下就找到了宣泄途径,于是颇有些挑衅的冲南琴一抬下巴,“你刚才要不那么深情款款,我还以为你和柳丹扬两个人友谊破裂了呢,之前不是吵架吵得挺热闹么!”
她当着夏青和纪渊的面这么一说,顿时就让南琴一张脸腾得涨红起来。
“哎哟,你怎么还脸红了呢?嫌我说错话,惹你生气啦?没必要啊,真的没必要啊!”范悦怡看着南琴涨红着脸的样子,又摆出一副有些惶恐的神态,冲她摆摆手,“要是我说错话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我那不也是看着你跟柳丹扬吵得那叫一个凶,那叫一个热闹,所以以为你们俩这是多年友谊没经得住考验,所以一朝撕破脸了呢!二位警官,你们别往心里去,兴许是我看错了。”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是心情不大好,不太想理睬别人,那现在范悦怡的态度就基本上可以被视为对着南琴火力全开了。
南琴本来正在标榜自己和死者姐妹情深,忽然被范悦怡这样拆台,面红耳赤的瞪着范悦怡看了一会儿,听了她的叫板之后,却并没有发火或者回击,而是抓着方才那张面巾纸,又抹起了眼泪,肩膀一抖一抖,哭得很伤心。
“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们这件事,你们可别误会我。”她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对夏青和纪渊说,“这次聚会,我确实是和丹扬吵了一架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之前我们俩闹了一点不愉快,正好这回聚会的时候凑在一起,话赶话的说到那件事上,然后就有点闹红脸了。
我刚刚也不是故意想不跟你们说这一段,主要是自己的好朋友刚刚出了事,换成是谁,估计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满脑子都想着跟她吵过架的事,我现在也很痛苦,要是知道这是我们两个相处的最后时光,无论如何我也不能……”
说到这里,她似乎是说不下去了,一扭身伏在沙发扶手上面,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嚎啕大哭起来,感觉非常的伤心难过。
一旁隔着一个位子的范悦怡依旧是冷眼旁观的姿态,并没有丝毫自己说错了话,惹老同学伤心的歉疚感,反而像是在看戏一样。
夏青没有去过多的关注失声痛哭的南琴,人么,都有喜怒哀乐,自己的好朋友死于非命,不管之前有没有吵过架,现在南琴因为心里难受想要哭一场都是可以理解的。眼下让夏青感兴趣的,还是旁边的范悦怡。
只不过夏青对范悦怡的关注,也只是默默的,并没有做声,当然了,也没有刻意去掩饰,范悦怡也知道夏青在端详自己,便略微收敛了一点方才看戏一样的姿态,把脸微微转向另外一个方向,不再去看南琴。
过了一会儿,南琴苦累了,抽抽搭搭的重新坐直身子,她的两只眼睛因为哭过,又用纸巾有些粗暴的擦拭了眼泪,现在又红又肿。
以前夏青就听说过一个比喻,说谁的眼睛因为哭得太厉害,肿得好像烂桃一样,她始终没有对这个比喻所描述出来的画面有个生动的理解,现在看着南琴哭肿了眼睛的模样,她才知道原来应该是这样的一副模样。
看着确实有那么一点……凄凄惨惨。
“对不起啊,我失态了!”南琴尽管刚刚哭过,稍微打起精神一点,就好想重新端起自己职业女性的做派,脸上努力挂起了程式化的微笑,只可惜哭得那么惨,眼皮肿了,鼻尖通红,让她的微笑看起来又僵硬又怪异。
“没关系,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夏青对她点点头。
“我和丹扬确实是吵了一架,本来高高兴兴的去参加朋友聚会,先前那几天也都挺好,临结束这个晚上,同学有一些提前走了,剩下的关系都还不错,就凑在一起喝点酒,聊聊天,可能也是喝过酒之后,人么,就情绪什么的会被放大,所以丹扬忽然就不高兴起来,然后就说了一些对我比较打击的气话。
我们俩吵了一会儿,我稍微冷静下来一点,觉得再吵下去伤和气,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不值得,所以我就先出去一个人静一静,等我再回来的时候,丹扬就没在我们吃完饭那个屋子里,说是喝完酒头疼,一个人先回去休息了。”
南琴长叹一口气:“我本来已经想好了,两个人闹的矛盾,总要有一个人先做出让步,才能够缓和下来,好好沟通。
我和丹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我知道她的性格很多时候就好像是小孩儿一样,所以我是想好了先缓和的,结果我回去发现她居然不等我就回房间了,心里也委屈,就又跟我们另一个女同学,叫吴甜,我们俩喝了酒,聊了大半宿。
我睡到今天早上闹表响,起来这头也因为前一天喝酒喝的,特别疼,本来我没看到丹扬,还想着要不要去她房间叫她,后来又有点犹豫,怕她没等我,一大早起来就走了,我还巴巴儿的去找人家,前一天人家也没等我……那我就真的有点太伤自尊了,所以一赌气,我就没找他,跟其他人一起走了。”
“你和柳丹扬吵起来的话题是什么?方便透露一下么?”夏青问。
南琴犹豫了一下,舔了舔已经起了干皮的嘴唇,最后倒还是开口回答了这个问题:“可能……可能是我在跟别人说话聊天的时候,不小心戳到她伤心处了……
我当时跟我们另外的同学抱怨家里头两个小祖宗,一天到晚把我的精力都给榨得干干净净,然后他们就逗我,说有没有后悔,我说当然不后悔了,人一辈子除非不结婚,但凡结了婚,就还是得生个孩子才算完整。
丹扬她……听到这里就忽然不高兴了,说了一些有些戳我心窝子的话,我们俩就这么话赶话的谁也没让着谁,就吵起来了。”
第十章 孩子
“为什么你提关于孩子的话题,柳丹扬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夏青装作并没有从李强那里了解到过任何情况似的,有些疑惑的问南琴。
“这个……”南琴一脸尴尬的讪笑,“丹扬一直挺想要孩子的,毕竟年纪说小也不小了,再耽误几年,就要算大龄产妇,对孩子对大人都不好,但是……这种事情也不是着急就一定能解决掉,毕竟……她老公那个年龄摆在那里的!”
听南琴的这个意思,柳丹扬和李强二人一直没有孩子是因为李强年纪有些偏大的缘故,可之前李强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又似乎不是这样的原因。
这件事还真说不好南琴和李强到底谁说的是实话,毕竟这件事关系到难言之隐到底是在柳丹扬这边,还是李强这边,有可能南琴是在替自己死去的好友掩饰,也有可能李强出于男人的自尊心问题,没有对他们说实话。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对夫妻没有孩子这件事,对于柳丹扬来说应该的的确确是心头上的一根刺,否则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和南琴发生矛盾。
并且南琴说两个人那天吵架的起因是因为南琴说起了孩子的话题,刺激到了求子不成的柳丹扬,这一点应该不假,至少一旁的范悦怡可没有在这个时候流露出丝毫的不屑,反倒是南琴在分析柳丹扬没有孩子原因的时候撇了撇嘴。
这个范悦怡有点意思,夏青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
呆会儿和南琴聊过之后,应该有必要和这位范同学也好好的沟通一番。
“你和柳丹扬以前也经常发生矛盾?”纪渊问南琴。
南琴忙不迭的摆手:“没有没有,我要是总跟她吵架的话,估计也不可能做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们两个从大一军训的时候就住在同一间寝室,一直关系都非常好,她那个人,其实就跟小孩儿似的,忘性大,没有什么事儿能让她不高兴太久,一会儿就忘了,所以我们俩以前一直都挺好的。”
“那从什么时候你们开始争执变多了?”纪渊从南琴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南琴被他问得如此直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皮,叹了一口气:“也说不上来,感觉可能就是结婚以后吧,生活条件变好了,所以心气儿不一样了。
以前她家里头条件不太好,所以也没有特别挑剔,什么都行,什么都可以,后来结了婚,她老公不是比她大不少,先前估计也有些积累,经济条件还挺不错的么,丹扬过上好日子以后,估计也是标准上去了,就有点……狂吧,看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反正比原来能苛刻一点。
再有就是她不是老公出钱给开了个店么,甭管赚钱不赚钱,也是老板,手底下雇了那么两三个小姑娘帮忙卖货,当了老板之后,谁都捧着她,顺着她,估计也是习惯了,跟朋友在一起也比原来强势了不少。”
南琴说到这里,沉默下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不用有什么顾虑。”夏青见状,便开口对她说。
“不是顾虑,我就是心里头憋得慌,觉得委屈,但是丹扬又已经出了事,所以我现在也是觉得心里头乱七八糟的,又觉得自己心里头堵得慌,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那个生气,又觉得丹扬出了事已经那么可怜了,我要是还带着气儿,那也未免有点不是人……所以搞得我自己现在也别别扭扭的!”南琴绞着手,一副很纠结很痛苦的样子,感觉好像确实承受了精神上的折磨。
“一码归一码,并不是说逝者就是没有任何瑕疵的,生前做错了的事,也不会因为人不在了,就从本质上变成正确的,还是要看当事人能不能释怀,如果当事人觉得逝者已矣,过去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那当然是没有问题,但是假如当事人心里面的坎儿过不去,那也是可以理解的,没有什么不对。”夏青说。
这番话看样子是说到南琴的心坎儿里去了,她顿时又一次红了眼眶,身子动了动,要不是中间隔得远,感觉她都想要冲过来拉住夏青的手狠狠摇一摇了。
“你这话说得,我心里头一下子就觉得没那么堵得慌了,夏警官,你可真是太通情达理了!其实不是我这个人非要跟一个那么多年的老朋友置气,也不是人家都不在了,我还这么斤斤计较小心眼儿,主要是我们俩这一次吵架的那个经过,我心里头实在是不痛快!
我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如果这一次丹扬是针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真的是无所谓的,但是她不是针对我,她是针对我的两个女儿,你说孩子做错了什么?孩子连聚会都没来参加,被她说成那样,我肯定忍不住火啊!
当时吵了几句,我本来也是为了维护我们两个人这么多年的感情,所以没有计较太多,当时想的是,等到过后了,两个人都不在气头上,到时候好好的沟通一下,她欠我一个道歉,到时候怎么也得说一说,毕竟孩子没招谁没惹谁,大人心里头有点什么不痛快,不应该把气撒在孩子的头上。”
“你说的对,大人是大人,孩子是孩子,没有必要。”夏青很理解地点点头。
“是啊!所以如果她说我什么,那我其实要是气头过去了,都会觉得算了,这么多年的感情,没必要那么计较,但是我真的忍不了别人拿我的孩子说事儿!”南琴得到了理解,更加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她千不该万不该,就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我讲孩子的时候,说什么我两个女儿上一次去她家里的时候多么没出息,像两只野猴子一样!
你说谁家的孩子不是妈妈的心头肉啊,我两个孩子性格是比较活泼,那也没有她说的那么过分,以前带孩子去她家里玩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既然那么看不惯,为什么之前不和我说呢?我们俩明明是什么都可以直截了当说出来的那种交情,非要在同学聚会的时候说我的孩子么?”
范悦怡坐在旁边,抿着嘴唇,脸扭到了另外一侧去,感觉如果不是在极力克制,恐怕现在已经笑得一抖一抖的了。
夏青一边安抚南琴的情绪,一边期待着晚些时候留下范悦怡谈一谈的事情,她觉得这一次柳丹扬他们的同学聚会,搞不好背后还真有不少故事。
“算了,丹扬人都不在了,我抱怨太多好像显得我这个人小心眼儿一样!”南琴控诉了一番之后,估计是心里面也痛快了,情绪也稳定了很多,说起话来便又恢复了克制的状态,“我估计她也不是存心的,毕竟自己想要小孩儿心里面也焦虑,别人说什么她还不好意思太过分,跟我太熟了,反而没顾忌吧!”
说完她摆了摆手,一脸疲惫的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个了,人都已经不在了,我说出来替自己孩子抱个不平,心里不那么委屈就够了。”
“昨天晚上你和柳丹扬有没有联系过,或者在其他时间遇到过?”纪渊问,对于南琴方才的那一番哭诉,他始终是一副冷眼旁观的姿态。
他和夏青在案件的调查工作中似乎一直都在下意识的一个唱红脸一个白脸,而他因为情绪内敛,板起脸来颇有一些威严,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成了那个唱白脸的人,并且在他这种不动声色的衬托下,夏青的亲和力也更加突出了。
南琴很显然也意识到这位男警察并不像旁边那位女警那样可以推心置腹,所以在回答纪渊的询问时便下意识的收敛起了所有主观情绪,小心翼翼的对他说:“没有了,那天我跟她吵完出去透了透气,我回来她不在,因为我觉得那件事是我受了委屈,所以我也没那么没皮没脸,还主动跑去找她。
当然了,她也没找过我,我被她搅和的,心情不好,就跟同学一起喝酒聊天,心里确实有一种想要找她说说的冲动,但是怕真的伤感情,就忍了。
那天晚上我一直跟我们班的吴甜在屋子里没出去,丹扬反正横竖是没有来找过我,至于她有没有出过房间,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说完之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朝旁边的范悦怡一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范悦怡应该是挨着丹扬的房间睡的,你们倒是可以问问她。”
说着,她用那双鼓鼓的眼睛朝范悦怡看过去,有一种看不惯范悦怡置身事外的做派,故意想要把她给拉下水的架势。
范悦怡却并不是什么吃素的选手,南琴踢过来的皮球,她既没有立刻就接,也没有立刻就躲,而是不紧不慢的看了看自己腕上的手表,对南琴说:“你不是赶时间回去上班么?那你抓紧时间跟人家聊,我又不着急,有什么我慢慢回忆,慢慢跟人家沟通,你说你的,说完赶紧走吧。”
说完这话,她还好像故意挑衅似的,冲南琴笑了笑。
南琴果然因为她的这一番话而感到了不满:“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方才人家问要一起聊还是单独聊,你又说无所谓,现在我这边该说的都说了,你又在那里说要等我走了之后再跟警察聊,那你这不是浪费人家的时间么!合着我说什么你听着,你说什么还得会逼着我?”
“没没没!我可没这么说啊,这都是你自己理解的!”范悦怡很是敷衍的笑着摆摆手,“赶时间回去销假上班可是你说的,我也说了,我是一个全职主妇,正跟老公吵架冷战离家出走呢,所以我不着急,我有的是功夫。
从头到尾我可没说过我不许你在这里听我跟人聊什么,你要是那么好奇,那你就留下来听呗,谁还能把你耳朵塞上驴毛是怎么着?听听听!一会儿你可千万留下来好好听一听,可别又给我编排出什么东西来!”
“我可没有那功夫!我还有工作,还有正经事,不像你这种家庭主妇!”南琴被激的也顾不得掩饰,狠狠瞪了范悦怡一眼,然后重新转向夏青和纪渊,“二位警官,我昨天晚上喝了酒,具体的时间你们要是问我,我也有点蒙。
反正那天晚上,我跟丹阳吵架的时候,没走的九个人都在,之后我走了,再回来丹扬不在,其他人都还在,紧接着范悦怡先走的,我又呆了一会儿,本来心情就不好,在那里听剩下那几个男的吹牛也觉得烦,他们还抽烟,所以我就跟吴甜拿了酒回我住那屋,边喝边聊,后来喝多了,就睡了。
早上再起来,就快八点,我今天得回单位,就急急忙忙收拾收拾就做我们同学的顺风车一起回市区这边,刚到单位没一会儿,不就被你们又叫过来了么。
过程就是这么个过程,随便你们找谁验证都行,看看我有没有说谎,反正我经得起验证,你们也不用听谁阴阳怪气的说些怪话!丹扬跟我不管闹过什么矛盾,说到底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能为她做点什么的话,你们尽管交代!”
“要是每个人都像你配合度这么高的话,我们的工作倒是好开展了!”夏青笑眯眯的给南琴戴了一顶高帽子,“现在倒是还有一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我们可能需要你做一个简单的抽血化验,希望你不介意。”
“行,没问题,那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咱们这就去抽?我单位那边真的还有事。”南琴答应的爽快,这爽快的态度也和她着急要走的心情有关。
夏青对她点点头,看了看纪渊,纪渊起身招呼南琴和自己出去,把夏青和范悦怡留在了小会客室里。
南琴到门口的时候,扭头又朝范悦怡看了一眼,范悦怡没理会她,反而是夏青的目光和她发生了对接,于是南琴连忙冲夏青挤了一个笑容,摆摆手,关上门走了。
第十一章 阴影
纪渊带走了南琴,会客室里就只剩下了夏青和范悦怡,南琴走了之后,范悦怡的状态明显放松了一点,夏青看在眼里,现在没有旁人在,她才开口。
“你和南琴过去应该是有过结吧?”她问范悦怡,虽然说自己的年纪还没有这几个毕业十周年的人大,但是大家都是从学生时代走过来的,有一些经历还是存在共通性,很容易就可以揣摩到范悦怡的那种姿态。
不管是不屑,还是鄙夷,她在南琴面前表现出的所有状态里面都包含着一种刻意摆出来的强势,范悦怡对南琴的负面情绪是真的,但她的内心应该并没有表面上装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神经是紧紧绷着的。
一对十年没有见过面的老同学,如果单纯是感情淡漠,没有什么交情,范悦怡应该会是一种看戏路人的状态,因为并不在意对方,所以那种不屑和鄙夷应该是淡淡的,而不是范悦怡方才那种生怕南琴看不出来的姿态。
从范悦怡的反应,夏青认为她过去不仅和南琴发生过一些不愉快,并且至少在当年,她是处于一个弱势的地位的。
范悦怡沉默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我这回同学聚会也算是没白参加,也算让我看了一出好戏,能看到南琴混成了这个德行,还能看到她跟柳丹扬掰了,我跟我老公吵这一架也真的是值了!真是买票都看不到这么有意思的猴戏!”
“南琴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夏青就好像闲聊一样的和范悦怡攀谈起来。
“那时候啊,呵呵,你看她现在这个德行,就算我说了你都想象不出来。”范悦怡嗤笑道,“十年前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我还以为毕了业她就得混到道上去呢,结果没想到还真让那句老话说着了,没有什么毛病是这个社会治不好的!”
“她和柳丹扬都是你说的那种嚣张跋扈的人么?”
“她是,柳丹扬不是,柳丹扬比她心眼儿多多了,人家是不出头露面的,每次南琴在前面作妖的时候,柳丹扬就乐呵呵的在旁边看着,时不时的拉住劝一句,什么‘琴姐你可别真生气啊’,拱拱火,要不然就一唱一和的挤兑人。
我也不怕跟你们说,今天这是死的柳丹扬,如果反过来,死的是南琴,我肯定不会和柳丹扬一起过来跟你们聊什么,我怕回头一不小心被她抹一身黑。”
没有了旁人在场,范悦怡的情绪便也越发的不加掩饰,看得出来,对于南琴和柳丹扬的不满,她已经忍了很久,这十年里面都没有释怀过。
夏青暗暗思忖,看样子范悦怡当初应该算得上是饱受伤害了,绝对不是一般的口角之类小摩擦,就像大学期间夏青也有过那种相处不大愉快的同学,但是程度普通,过后即便见到,也是礼节性的打个招呼,就一带而过,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足足记上十年还和当初一样的难以释怀。
而夏青出事之前的高中同窗们,夏青却是到现在都连见也不想多见一面的,原因很简单,在自己遇到人生当中最大的一次飞来横祸的时候,那些人的嘴脸实在是过于丑恶,让她生出一种由心底产生的寒意,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腻歪。
不是所有事都能化干戈为玉帛,也不是什么人都愿意一笑泯恩仇,每个人底线的不同,决定了记仇程度的高低,而记仇当然也是一个人天然获得的权利。
现在看看范悦怡,光是提到南琴和柳丹扬过去在学校时候的样子,连具体的事情都还没有开始回忆,她就已经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起来,两手攥成了拳,这就足以证明当初这两个人给范悦怡带来的痛苦有多深了。
“你喝点水,深呼吸。”夏青轻轻叹了一口气,对范悦怡说话的时候语气也变得更加柔和了许多,“不管过去的事情多痛苦,现在对你来说也已经都结束了,不要因为别人在过去已经伤害过你一次的事情,再来伤害自己第二次。”
她这么一说,范悦怡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感觉好像心里面压抑了许久许久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个豁口,于是便喷薄而出,再也抑制不住了。
夏青也没有料到范悦怡的反应竟然这么大,她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拿了纸巾过去塞到范悦怡的手里面,范悦怡机械的被她塞了纸巾,却也不去擦眼泪,就那样闭着眼睛嚎啕大哭,眼泪和鼻涕都糊在了一起,看起来十分狼狈。
如果此刻有人从门口经过,估计会以为夏青正在同被害人家属沟通案情呢。
夏青也不劝她,由着她哭,范悦怡的哭和方才南琴的哭还是不一样的,南琴的哭,委屈倒也挺委屈,但是感觉就在皮儿上,小孩子被人抢了糖还退了一个跟头之后,那种委屈和哭泣。
范悦怡现在的哭,感觉像是要把憋在心里头十几年的委屈和不甘都给倒出来一样,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声,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恨还有遗憾。
虽然夏青不知道范悦怡到底遭遇了什么,但看这个反应也知道,这里面的故事估计不简单,所以干脆给她提供空间,让她好好的宣泄一下。
纪渊回来的时候,范悦怡已经有些哭累了,纪渊看到范悦怡哭得几乎脱力,瘫坐在沙发上啜泣的样子,有些吃惊,用目光询问夏青,夏青对他摇摇头,表示还什么都没说,只是哭到了这会儿,然后小声询问了一下南琴那边的情况,得知纪渊把南琴交给了正好也带人过去做指纹采集的罗威,自己先回来了。
很明显,他是不太放心单独留夏青和范悦怡在这边,范悦怡方才虽然是针对南琴的时候比较多,但是仍然给旁人一种浑身带刺的印象,纪渊是怕她不配合工作,闹出什么来,夏青一个人应对可能会比较吃力。
夏青明白纪渊的担心,对他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有这方面的问题,纪渊便也没有作声,在一旁等着范悦怡缓过神来。
范悦怡哭累了,歇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用夏青塞给自己的纸巾擦了擦满脸的眼泪,有些狼狈的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她吸了吸鼻子,说起话来还是因为刚刚哭过而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些事憋在心里头时间有点久了,一直就是个疙瘩,本来以为自己麻木了,结果重新见到她们俩,很多过去的回忆就又都回来了。”
“看来南琴和柳丹扬当初真是把你伤得不轻!”夏青感叹道。
范悦怡缓缓吐出一口气,揉着手里的那团面巾纸:“这事儿我跟外人没提过,不过我们大学时候的同学,男生不敢说,女生基本上都清楚。
说了你们可能不信,我虽然不算是什么大美女,不过大学那会儿异性缘儿其实还挺不错的,大一的时候也有追求者,但是那时候初来乍到,稀里糊涂,也没想谈恋爱,一直到大二,才跟我的初恋男朋友在一起。”
提起自己的初恋,范悦怡眼眶又有些泛起了泪光,不过这一次她倒是撑得住,没有任由自己继续哭哭啼啼,只是狠狠深呼吸几次来平复涌上来的情绪。
“我那个初恋男朋友,是比我大一届的同专业学长,人挺好的,长得帅,个子高高的,篮球打得好,还会弹吉他,性格也很温柔,当时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也有不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喜欢了我。
我们俩刚在一起的时候挺低调的,所以知道的人也不多,但是学校一个专业上下届能有多少人,平时打交道多了,难免就会被人看出来。
南琴知道我和我初恋在一起了之后,就不乐意了,因为她对我初恋也有好感,之前没少借着找学长咨询课程上的东西,跑去找我初恋搭话,但是我初恋对她就客客气气的,不太愿意理会,这笔账南琴都记在我头上了。”
“她横刀夺爱了?”夏青听到这里,下意识的做了一个推测。
范悦怡哼了一声:“她要是真横刀夺爱,我倒也看得起她一点,至少想要横刀夺爱,她不也得从我初恋的身上下手么!问题就在于,我初恋根本不理她,她就觉得她得不到的人,她认识的其他女生也不应该得到。
南琴拿我初恋没有办法,就开始针对我。她和柳丹扬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还拉着寝室的另外一个人,在我面前说一些骂我的话,那些话说得特别难听,我现在已经结了婚,生了孩子了,我都不好意思当你们的面学给你们听,我都不知道十几年前,她们几个小姑娘,怎么就有脸说得出口。”
“拉着寝室的另外一个人……所以你跟她们两个……”夏青意识到了什么。
“对,我跟她们是一个寝室的室友,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也未必日子那么难过。”范悦怡深吸一口气,回忆起这一段来,她呼吸都有些颤抖,“我们当时寝室一共就只有四个人,学校规定大四之前不许申请走读,所以我就算是想要去校外住都没有办法,换寝室也申请过好多次,换不成,别的女生也不想和柳丹扬、南琴她们两个住在一起,我那时候真的是非常的绝望。
后来不止她们三个人,还有班级里几个男生,平时跟南琴和柳丹扬搅在一起的那一个小团体,他们也开始明里暗里拿我开一些下流的玩笑,说我长得也没看出哪里好,初恋愿意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那方面有特长……”
尽管已经三十出头的年纪,范悦怡说出这句话时,还是涨红了脸,别说是她作为当事人了,就算是在一旁当听众的夏青和纪渊也顿时感到有些不自在。
范悦怡咬了咬嘴唇,把当年自己具体被说了一些什么话略过,继续说:“后来我实在是受不了,一夜一夜的睡不了觉,神经衰弱,甚至连自杀的心思都有了,我也是懦弱,后来没有办法,觉得只要我跟我的初恋在一起,他们就要不停的羞辱我,骂我,甚至还威胁要打我,修理我,我没出息,怕了,就跟我初恋提了分手,他不理解,但我那个时候实在是太无助,坚持不下去了。”
夏青皱起了眉头:“他们的这种行为已经算是校园霸凌了。那你和你的初恋分手之后,她们有没有放过你?”
“如果从那以后他们就收敛了,那我好歹也只算损失一段初恋,他们估计是觉得欺负我的感觉比较有意思吧,从那以后,有人追我,他们就要拿来做文章。
对方如果是看起来还比较不错的男孩子,他们就辱骂我,吓唬我,威胁我,让我不敢接受对方的追求。对方如果比较没有一点看得过眼儿的地方,他们就开始起哄,让我赶紧和那种人在一起,天作之合。”
这样的举动别说是夏青,就连纪渊一个男人听着都觉得很不愉快,从男性的角度,他厌恶校园霸凌的举动,更厌恶那些参与到女性校园霸凌事件当中,充当着类似于“打【hx】手”、“爪牙”一类角色的男人。
“你们知道么,就因为我大学里面一直都过着这样的日子,这种心理阴影一直到我毕业了,都摆脱不掉,到后来,我已经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就形成了一种观念,觉得我就不能找那种各方面都比较出类拔萃的男人,因为只要我找了那样的男人,就一定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的羞辱,就会受到孤立,受到威胁,最后一定也不会有好结果!
你们肯定会觉得我有这样的想法很奇怪,也不应该,我自己也知道,但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工作之后,亲戚朋友给介绍对象的时候,我就只想找个什么都中规中矩的,不好也不坏,稍微出色一点的我都不敢接受!
别人有的说我不够自信,有的说我务实,实际上我心里最清楚!我根本不是不自信,也不是什么务实,我内心里有自己渴望的理想异性的样子,但是我不敢!我真的怕了!我觉得自己都已经被她们折磨得魔怔了!”
第十二章 所谓友谊
“你说的还有你们班的几个男生也跟着起哄?他们为什么要听南琴和柳丹扬的?”听了一会儿之后,纪渊向范悦怡提出了一个疑问。
“那几个男生,里面有的是跟着南琴混吃混喝的,南琴那时候特别拉拢那几个人,总请他们吃饭,给他们买烟,所以那几个人就好像是她的狗腿子一样,为了蹭吃蹭喝,脸都不要了。”范悦怡咬牙切齿的说。
“那几个人,这一次聚会也来了么?和柳丹扬她们关系还很密切么?南琴和柳丹扬闹了矛盾,他们是什么态度?站在谁那一边?”夏青问。
“你高看南琴的魅力了!”范悦怡翻了翻眼皮,“当初南琴花着家里面给的生活费,贴钱请他们吃吃喝喝,也已经是强撑着,她娘家条件比柳丹扬好点,但是也没多富裕,那几个男生也都是穷学生,混顿饭混口酒混包烟就觉得赚到了。
现在南琴自己混得都朝不保夕,工作今天有,明天都不知道还有没有,那几个人比南琴混得好,所以这回聚会,都没怎么太拿南琴当回事。
不过柳丹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当初有那么两三个男生之所以跟她们俩混在一起,主要是因为跟柳丹扬的关系不清不楚的,这次聚会来了,对她也还是挺殷勤,鞍前马后的,南琴和柳丹扬吵架的时候,还在一旁帮腔劝偏架来着,不然南琴也不会被气得中途就一个人跑出去。”
聚会的同学里面有人和柳丹扬的关系非同寻常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让人意外的,毕竟法医鉴定的客观事实摆在那里。
“当时南琴和柳丹扬吵架的时候,你们都在场吧?两个这么多年交情的老朋友了,怎么会突然之间说吵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吵起来了呢?”夏青问。
“那有什么突然啊,估计也是两个人已经不合很久了,而且她们之间哪有什么多年的友情,就是狼狈为奸而已。”范悦怡对那两个人充满了鄙夷,“南琴那个人心地不好,脾气也不好,特别喜欢拉帮结伙的欺负人,但是没脑子。
柳丹扬其实比南琴还要一肚子坏水儿,只不过她脑子好得很,根本不自己出头,只要她嘀咕嘀咕,南琴就去冲锋陷阵了,回头再被柳丹扬夸奖一下‘琴姐威武’,南琴就更觉得自己威风八面了。
过去我其实最害怕的都不是南琴又作妖发疯,而是柳丹扬拿她那双眼睛瞄着你,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你,那就真的要小心了,因为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
“南琴和柳丹扬昨天晚上的争执咱们先放一边,你来说一说你心目中的柳丹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纪渊对范悦怡说。
“她就是个脓包,表面上看着挺好看的脓包。”范悦怡咬着牙,手里的面巾纸都被攥得快要碎了,“我不知道你们警察相不相信这种说法,我是觉得有的人从骨子里头就是懒得,骨头渣儿估计都是黑的,这不是后天教育能改造,也不是非得谁招惹过她,她才会对人家心地不好。
至少在我看来,柳丹扬算计谁坑谁,她都不需要非得对自己有什么好处,纯粹就是为了图个乐子!所以她自己从来不出头,就出主意外加煽风点火!她和南琴这么多年能够一直是好朋友,就是因为南琴是个大傻子,心地不好的大傻子,正好是柳丹扬手里头一把趁手的枪。
所以你去问问我们班别的女同学,再问问别的男同学,估计你们都得觉得他们嘴里头的柳丹扬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柳丹扬在外人面前,尤其是在男生面前,都是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没事儿看着人的时候那眼睛水汪汪的,感觉都带着钩儿一样,说话也嗲嗲的,哪个男生能扛得住这种啊!
不过在女生面前,她就不那样了,毕竟成天住在一栋寝室楼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她和南琴做的那些事,包括针对我,也包括针对别人,谁都看在眼里,想装也装不住,只不过有些时候,没欺负到她们头上,她们也不想招惹这两个人,所以就不吭声罢了。不信你问问,她们谁毕了业还和那两个人有联系!”
范悦怡提起班里其他女同学的时候,语气和脸色也都不怎么好,这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自己在遭受霸凌的时候孤立无援,充满了绝望,她因此而厌恶那些隔岸观火、自扫门前雪的女同学也是一种正常情绪。
“那在你看来,她们两个人昨天吵起来的原因是什么?”夏青让她缓了缓,这才把话题重新拉回到南琴和柳丹扬之间的那一场争执上,“听你方才的意思,好像觉得她们俩早就已经有友情触礁的苗头了?”
“我刚刚不是就说了么,她们两个人那有什么友谊,就是狼狈为奸,各取所需。当初柳丹扬没有钱,南琴喜欢冲大方,柳丹扬喜欢欺负人当乐子,又不想自己出头,南琴偏偏就喜欢出头,扮大姐头,两个人一拍即合。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现在柳丹扬嫁了个有钱的老公,已经发达了,不用指望这南琴蹭吃蹭喝,而且有钱之后,估计巴结她的人多了,她也就不在意挤兑人的乐趣了,南琴对她来说还有什么用?
偏偏南琴过去上学的时候跋扈惯了,这一次同学聚会凑在一起,她还想像之前那样,指望着别人都簇拥着她,捧着她,琴姐长琴姐短的叫她,结果一来发现毕业十年,大家都变得更现实了,她混得不如大部分同学好,别说原本就不喜欢她的人,就连原来围着她混吃混喝的那几个都不买账了。”
“偏偏柳丹扬因为有钱,经济条件好,比较体面富有,所以依然有很多人围着她转?”夏青从范悦怡的话里听出了这样的一层意思。
范悦怡果然指的就是这个:“对啊,你们也看到南琴什么样了,估计日子过的也挺辛苦吧,又老又憔悴,穿的用的没有一样拿得出手。
柳丹扬那边正好相反,吃的穿的都还不错,保养得好,再加上她在男人面前本来就很擅长拿捏作态,所以那就不用说了,都捧着柳丹扬,把南琴晾一边,柳丹扬也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都和南琴绑定在一起似的,南琴当然就心态崩了,她跟别人没完没了的讲孩子,分明就是故意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南琴知道柳丹扬一直想要有个孩子,但是没能如愿,所以看她被众星捧月,自己受到冷落,就故意刺激她?”
“哪有那么简单啊,我们大家都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儿。”范悦怡摆摆手,“南琴方才在你们面前说话避重就轻了。”
南琴就了什么“轻”是显而易见的,当然就是柳丹扬因为孩子的事情向她发难这部分,至于避的那个“重”是什么,夏青和纪渊都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们这一次同学聚会不是好几天么,第一天的时候两个人还挺好的,亲亲热热,还假惺惺的非要弄什么一个寝室四个人的合影,我也没跟她们拍,南琴当时还想拉着柳丹扬一起继续挤兑我,但是柳丹扬没接茬儿。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发现她们俩不是我以为的那么铁板一块了,所以后来的几天,我就一直比较留意她们两个人。”范悦怡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迟疑了一下,“你们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有点……变【hx】态?”
夏青笑了出来,摇摇头:“你想多了,换成是我,我也会这样的。”
她这么一说,范悦怡就放松了一点:“我就是想看看这俩当初成天形影不离的狼和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所以我就多关注了一下她们,后来真看出点名堂。
南琴其实一开始也挺能装的,开口闭口说自己的这个经理那个负责人的,又说自己家正打算换大房子如何如何,老公在家对她俯首帖耳,两个孩子聪明伶俐,活泼可爱,钱也不缺,日子也美满。
后来我就发现她总跟柳丹扬私下里嘀嘀咕咕的,就留意了一下,她们俩说话就跟打哑谜一样,遮遮掩掩,但是从里面抓一些关键词的话,还是能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就是南琴工作不顺利,在她单位业绩不行,都面临末尾淘汰了。
不光工作的事情不顺心,还因为收入不行,跟她老公好像也有点什么不顺心,所以南琴就惦记着想要把工作换了,正好柳丹扬的老公是做汽车品牌代理的,她就想跟柳丹扬说一说,到柳丹扬老公那边去上班。”
“看样子柳丹扬是没答应,不然后面就吵不起来了。”夏青说。
“是啊,肯定是没答应啊,而且南琴肯定是死皮赖脸的求过,柳丹扬没松口!”说起这两个昔日宿敌一朝闹掰的事情,范悦怡的神情终于活泛起来,不见了先前的愤懑,眼睛里面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所以后来南琴就有点不是滋味儿了,和柳丹扬假惺惺的又维系了一天多,到了昨天一大早开始,就已经明显能感觉出来她们俩之间有点淡淡的火【hx】药味儿。
那天我们有几个同学要提前走,所以晚饭实际上是下午吃的,本来班长是想说留下来的人就尽量凑齐了,气氛好一点,我那会儿就觉得没戏,有这两个搅屎棍在,还指望气氛和谐?不要开玩笑了!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饭桌上柳丹扬没怎么搭理南琴,跟几个男生谈笑风生的,特别开心,南琴估计就有些带着气了,就开始拿孩子来故意戳柳丹扬的肺管子了,开口闭口说自己怀两个女儿都很容易,是因为自己过去洁身自好。”
“这话怎么讲?”纪渊问。
“哦,对,方才南琴可没提这一茬儿,就是不知道她不提是为了给柳丹扬留点脸面,还是为了不显得自己刻薄。”范悦怡翻了个白眼儿,“这事儿我们班男同学有没有知道的,我不太清楚,女生基本上都知道,柳丹扬在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不小心‘中奖’了,去外面的小医院处理,没处理好,伤了身体了。
当时柳丹扬在寝室里面是个什么德行,别人不知道,我还能看不到么?她和南琴两个人神神秘秘的,对外就说是阑尾炎,实际上当时都入夏了,天气那么热,柳丹扬就成天盖着棉被,不许我们开窗不许我们开风扇,我还看到过她偷偷扔了一条床单,上面好多的血。”
范悦怡说到这里,看了看夏青和纪渊,刹住了这个话题,清了清嗓子,改口说:“我看你们俩也不一定结婚有孩子了,所以有些细节我就不给你们讲了,免得你们觉得恶心什么的,反正我现在自己也这个年纪,什么都经历过了,我可以百分百肯定,柳丹扬那次绝对是那个事情,而且恢复的不太好,折腾了快两个月,南琴又陪她跑了一趟医院,到放暑假也没好利索。
这回南琴不光提孩子,还说自己洁身自好所以很容易就生了两个孩子,你们觉得她是什么意思?她那不就是故意在那里刺激柳丹扬的么!我估计她可能以为柳丹扬现在嫁得好,要面子,会假装听不懂,一个人生闷气呢,结果柳丹扬根本没有忍她。
在这件事上,南琴其实也没说实话,最让她受不了的,不是柳丹扬说她孩子没教养之类的了,那些她还在跟柳丹扬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吵得欢呢,后来让她面子挂不住,摔门就走,是因为柳丹扬把她之前吹的关于老公孩子房子车子的牛都给揭穿了。
南琴一看自己家的老底被接了,恼羞成怒,俩人你一句我一句,越吵越凶,后来南琴就摔门走了。”
“柳丹扬对南琴的家庭生活情况还挺了解?!”夏青挑眉感叹。
之前和李强聊天的时候,李强是特意强调过的,柳丹扬不喜欢他和自己的朋友走得太近,混得太熟,所以李强一直在这方面非常注意,并且也因此和南琴始终不是特别熟悉。
可怎么反过来柳丹扬倒是对南琴家里的事情搞得那么清楚呢?
第十三章 糟心事儿
范悦怡笑了笑,满眼都是看到了好戏之后的得意:“她能不清楚南琴家的事儿么!搞不好她跟南琴的老公,比南琴跟她自己老公都熟!”
哟?这话听起来可就有点不对味儿了,夏青微微一愣,就连平日里喜怒不显的纪渊都微微抬起了眉毛,两个人齐刷刷看向范悦怡。
范悦怡被他们俩这么盯着一看,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好像有点不对味儿,连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有歧义,我没说柳丹扬和南琴的老公怎么回事儿啊!这事儿我可不清楚,虽然我特别讨厌她们俩,但是这种事儿有一说一,我不清楚的,或者不是那么回事儿的,我也不会瞎胡说,不然的话,我不就变得跟她们俩一样的恶心了么!”
“哦,那既然不是那层意思,你为什么说柳丹扬和南琴的老公反而更熟?”夏青听范悦怡的这一番解释,觉得这个人比原本以为的还要坦荡一点,尽管对那两位昔日的同窗兼室友已经厌恶到了骨子里,却也没有借题发挥什么。
“南琴的老公是柳丹扬介绍的,”范悦怡说出了其中的渊源,“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了么,南琴大学那会儿一开始喜欢我初恋,就想各种方法针对我,后来我顶不住那种压力,跟我初恋分手了,那也不可能有她什么事儿啊!
之后南琴又追了我们班的一个男生,南琴为了追人家,没少贴钱给人家花,那个男生……呵呵,反正跟她们混得挺好,但就是不接这一茬儿。
后来南琴也是有点焦灼了,柳丹扬就天天在寝室做她思想工作,说那个男生可能还是比较适合做朋友,她可以再给南琴介绍一个更合适的,然后就介绍了南琴现在的老公给她,说是自己的发小,好哥们儿,知根知底好相处。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了解过南琴老公的情况,长得浓眉大眼确实挺精神的,配南琴真的是绰绰有余,所以柳丹扬一来二去的那么一撺掇,南琴就同意了。
南琴跟他在一起是大三的时候,那个男生当时也在w市上学,周末总过来找南琴,有的时候他那边没课,还跑来陪南琴上课什么的,我那时候还没有从寝室里搬出去,所以没少遇到,感觉那个男的挺殷勤,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呢?”夏青看她欲言又止,多问了一句。
“只不过别人谈恋爱都是两个人私下里约会什么的,南琴和她老公谈恋爱的时候,十次不敢说有八次,至少也有个五六次旁边还跟着柳丹扬那么个电灯泡,你们能想象一下那个画面是什么样的么?谁看见了都觉得别扭!”范悦怡说。
“在你初恋之后,被南琴追求过的那个男生,和柳丹扬的关系怎么样?”纪渊似乎并没有太关注柳丹扬和南琴的老公之间交情如何的的事情,而是把注意力落在了方才范悦怡随口提到的一件事情上。
范悦怡正在讲南琴和她老公当初的事情,忽然被纪渊问起了别的,微微愣了一下,然后才说:“挺好的,跟柳丹扬好,跟南琴后来也不差,我那时候还纳闷儿来着,按照惯例柳丹扬应该撺掇南琴仇视和报复那男生才对啊!
我后来大四就不住校了,没离校实习那时候,我在食堂还看到过南琴和她老公,还有柳丹扬和那个男生,四个人一起吃饭,有说有笑的。”
“那个男生这次聚会有没有来?”纪渊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叫杜承泽,这次聚会也来了,今天早上我们就是坐他的车子走的。”范悦怡回答,“他这次来和南琴还有柳丹扬就都还是老样子,两个人吵起来了以后,他也是在中间和稀泥,好像挺不偏不倚,多客观公证似的。”
“杜承泽在你们同学聚会这几天里面,和柳丹扬相处的时间多么?”夏青问。
范悦怡摇头:“不多,他第一天来了一下,然后说公司里忙,不能一直在这边,就走了,等到最后这两天才有来的,感觉好像确实挺忙,应酬挺多似的,一会儿就出去打个电话,一会儿又出去接个电话的。
我跟他不熟,没怎么说话,不过看到他跟柳丹扬还有南琴都还挺客气的,挺有分寸的感觉,不像胡睿还有常元龙那两个玩意儿,满嘴荤段子!”
范悦怡提到的这两个人名夏青和纪渊都有印象,也是今天早上最后一批离开农家乐的那几个人当中的成员,那么这样一来是不是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
“今天早上最后离开的这些人,是不是基本上都和柳丹扬、南琴的关系非比寻常,我这么理解没有问题吧?”纪渊问范悦怡。
范悦怡冷笑了两声:“只要别把我给算进去,基本上这么理解就没有任何问题,我纯粹是为了在外面多耗一宿,所以才没有提前回去。
这么说吧,我要不是为了晾一晾我老公,我根本就不可能来参加这个狗屁同学聚会!当初就因为我实在是在家里气得受不了,就算我们班张磨破嘴皮我都不可能愿意过来!我们家没有老人能帮衬帮衬,我当初因为孩子,被绑在家里,平时家里什么都指望我也就算了!
好家伙,人家忙完之后申请了一个休假,孩子小,去哪儿也不方便,就在家里干脆当起臭大爷来了,我让他帮我分担分担,他说我每天在家就那么点事情,能有多累,他在外面工作累死了,怎么就不能体谅他,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好啊!正好我们班长联系我,问我要不要参加同学聚会,我立马同意了!
我这几天在那边跟他们那群人搅和在一起,心里面最大的信念就是我老公在家里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做家务,已经崩溃了,一想到能让他好好上一课,知道知道我们女人有多不容易,我对着那些烂人我也能忍下来了!”
范悦怡咬牙切齿的说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严重跑题了,很显然在过去的记忆当中,柳丹扬和南琴给她带来了很严重的伤害,但是眼下最让她咬牙切齿的还是自己家里面锅碗瓢盆之间的碰撞。
“之前南琴说你就住在柳丹扬隔壁的房间里?”夏青听她抱怨了几句之后,赶忙问了一句正事,之前范悦怡因为当年的旧事情绪失控,给她时间让她宣泄,一方面是因为理解和体谅,另外一方面也是希望范悦怡在哭过之后能够平复下来,方便之后的沟通,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案件的调查工作。
现在他们可就真的没有时间听范悦怡抱怨她的丈夫了,虽然从她方才说出来的内容来看,夏青倒是觉得范悦怡的处理办法还是挺值得尝试的。
“嗯,我好像确实是住她隔壁房间来着。”范悦怡点了点头。
“那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听见隔壁房间有什么声音?”
“没有,”范悦怡摇头,“我昨天看完南琴和柳丹扬吵架的大戏之后,南琴走了,我一看没戏唱,就先回房间去了,看了一会儿电视,然后吃了安眠药睡了。”
和范悦怡聊过之后,照例要带她去做指纹采集之类的工作,回来正好遇到沈文栋也在做询问,询问的对象是最后一波离开的同学当中那位叫吴甜的女士。
虽然说夏青并不想和沈文栋有任何不必要的互动,但是一看到谈话对象是吴甜,她还是示意了纪渊一下,两个人过去准备旁听一下。
吴甜是一个面相看起来就满厚道的女人,不算漂亮,脸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脸蛋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天生就这样,还是因为被叫到公安局接受调查,感到了紧张和局促,所以才红了脸。
此刻她坐在沈文栋的对面,两只手互相窝着,夹在自己的两个膝盖之间,尽管坐在对面的沈文栋笑得一脸春风般的温暖,他的个人魅力在巨大的紧张感面前也变得十分无力,并没有能够缓解吴甜的半点情绪。
夏青他们过去的时候,吴甜应该是刚刚哭过,看到又有人过来,还有些紧张的赶忙抬头看看是什么人,整个人又多局促了几分。
“没事,你不要紧张,这两位都是我们队里的同事,这一次也负责这个案子的调查工作。”沈文栋此时也看到了夏青他们,不过吴甜那边那么紧张,他也就顾不上和夏青打招呼了,连忙安抚吴甜,“我这位同事虽然脸凶一点,但是人还是很好的,很认真负责,不咬人,你不用那么害怕。”
说完,他向吴甜露出了一个“八颗牙式”的标准笑容。
虽然他这么说应该是为了能够让吴甜放松下来,试图幽默一下,但是以他和纪渊平日里的交情和关系,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不大舒服,至少夏青的眉头下意识的皱了一下,才有刻意又重新松开。
纪渊本人倒是很平静,就好像压根儿没有听见沈文栋说了什么一样。
吴甜估计是太紧张了,压根儿没有意识到沈文栋在拿别人逗自己开心,两只眼睛有些发怔地看着沈文栋,一脸茫然:“嗯?你说什么?”
“没事,”沈文栋自认为风趣幽默了一回,结果换来的是这样的反应,也有些面色讪讪,他用手背擦了擦鼻尖,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你继续刚才说的吧。”
吴甜讷讷点头,又发了几秒钟的呆,似乎是在找方才是从哪里被打断了话题,然后才说:“南琴她昨天被柳丹扬也是气得不轻,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喝着酒,跟我诉了那么多苦,我就陪着她,后来她喝多了就睡着了,我酒量本来就不怎么好,也头晕的厉害,就也睡了,今早还是班长过来敲门喊我们吃早饭,我们俩才醒,正好我们班杜承泽是开车过来的,我们就做顺风车回去了。”
“你和南琴的房间距离柳丹扬住的那间有多远?”沈文栋问。
“我们那屋在院子最里头,挨着往鱼塘去的那个后墙,旁边那屋原本住着两个同学,但是家不在w市,前天晚上和昨天早上就都提前回了,之后就空着,再隔壁一间就是柳丹扬住的那屋了。”吴甜好像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一样,一边描述着房间的位置,一边还下意识的抬起手来比划了一下方位。
“你和南琴是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住在同一间屋子,还是她们两个人吵架之后南琴才过去和你一起住的呢?”夏青听到这里,想起案发现场所在的农家乐的格局,柳丹扬住的那一边都是小房间,最多只能住两个人。
吴甜知道后来的这两个人也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所以被夏青询问到头上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老老实实回答说:“从到了农家乐我就和南琴住一起,好像是柳丹扬说自己睡眠不好,晚上一点呼噜声什么的都听不得,她说南琴睡觉有的时候磨牙,她神经衰弱受不了这个,所以要一个人住。”
夏青闻言点了点头,冲吴甜笑笑道了个谢,就没有再继续发问,毕竟负责给吴甜做笔录的是沈文栋,自己不好太喧宾夺主。
结合法医的发现,柳丹扬所谓的神经衰弱要自己单独住到底是为了什么,似乎就已经非常显而易见了。
“你能把那天的情况再具体一点的帮我们回忆叙述一遍么?”沈文栋继续鼓励吴甜,“能不能想起来一些具体一点的时间点?”
吴甜咬着嘴唇,表情既为难又纠结:“我真的有点想不起来,我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感觉好像发胀一样,我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天喝酒喝多了,到现在还没有醒酒醒透,还是因为突然说柳丹扬死了,所以一下子就懵了……”
“那好,这样,时间点慢慢回忆不着急,现在你按照我问的问题,咱们再聊聊别的,说不定聊着聊着,昨天晚上的时间就被捋清楚了呢!”沈文栋很有耐心的对她说,“你之前说南琴找你喝酒交心,是为了想让你理解她,然后回头在她和柳丹扬之间再帮忙说和说和?你过去跟她们两个关系就很好么?”
“也谈不上,主要就是南琴估计也是实在太苦闷,需要找个人说说话,说出来就好受一点,还有昨天晚上还在那边的女生,除了她自己和南琴之外,剩下就是我和范悦怡,范悦怡……跟她们俩念书那会儿水火不容的,我估计南琴就算找她,她都不会理,再说,南琴应该也好面子,不可能把自己现在混得那么惨的事情都告诉给范悦怡知道。”吴甜一边说,一边颇有些同情的叹了一口气。
第十四章 互相为证
“这也从另外一个叫角度说明你是一个可以交心的人,是一个不错的倾诉对象。”沈文栋借机称赞了吴甜一句,然后继续问她,“南琴和你说的那些苦闷,是跟她自己的个人生活,还是和柳丹扬有关?”
夏青一听这话,在一旁抿了抿嘴,她觉得沈文栋这一步棋可真的是走错了,这种时候最最要不得的就是给被询问的对象戴这种道德范畴的高帽子。
这边想让人家把之前听到的都原封不动的倒给你,那边又说人家是值得信赖的倾诉对象,这不是自相矛盾,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么?
夏青之前也和沈文栋打过交道,她可不认为沈文栋是真的连这点水准都没有,之前挑大梁的时候,甭管是心理战术还是思想工作,他都头头是道,别的不敢说,至少嘴皮子功夫,沈文栋在队里面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现在说出这样有失水准的话,原因很简单,无非是在这个案子里,他是因为涉及到的人员太多,所以充当一个辅助的角色,所以就心不在焉了。
果然如夏青所料,沈文栋的话说完之后,吴甜并没有如沈文栋预期的那样开口讲述当天晚上的情况,而是一脸为难的抿紧了嘴唇。
“这种时候我说人家的私事,那不是辜负了人家对我的信任么……”纠结过之后,吴甜的顾虑和夏青之前的猜测没有半点出入。
沈文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没办法,方才是他夸人家可信赖的,现在吴甜用他的话来作为自己不想开口的理由,他能说什么?
“吴甜对吧?”夏青有些无奈的开了口,先对吴甜笑了笑,然后对她说,“我们刚刚和南琴聊过,南琴确实是很信任你的。”
吴甜一听她这话,表情就更加纠结起来,沈文栋扭头看了看夏青,眼神里带着一种看到小朋友跑来好心帮倒忙一般的无奈。
夏青目不斜视,看都不看沈文栋一眼,只面带微笑面对吴甜:“刚刚我们跟南琴交谈的过程中,她一直非常的焦虑也很担忧,因为在柳丹扬遇害之前,她当着很多人的面和柳丹扬发生了那么激烈的冲突,说了很多重话,两个人和彻底撕破脸也没有什么区别,现在柳丹扬出了事,她担心其他人会觉得她有嫌疑。”
“那怎么可能呢!”吴甜苦着一张脸,“她昨晚是跟我在一起的啊!”
“没错,”夏青点头,“她和我们也是这么说的,觉得你是能够证明她清白的人。
这一点呢,她到底是不是清白的,其实也并不是需要你来做什么担保,但你能够为我们提供的信息却可以用来查证南琴的清白。
所以我觉得你大可不必背着这种精神负担,你只要把实际情况说出来,我们就回去做查证和判断。
我们是警察,不是八卦小报的记者,不可能把别人的**拿出去乱抖,对南琴的名誉没有任何的影响。
相反,你把实情说出来,是对南琴负责,也是对出了事的柳丹扬负责啊。”
她这么一说,原本还抿紧了嘴唇,觉得自己一旦开口就是出卖老同学的吴甜也有些动摇了,犹犹豫豫的看着自己对面的三个警察,一脸纠结。
“那天南琴和柳丹扬吵架是所有人都看着的,对不对?”夏青趁热打铁,继续对吴甜说,“所以对于当时在场的其他人来说,南琴的嫌疑是最直观也最突出的,假如她并没有做过什么,你觉得这样是不是对她的名誉损害更大?
你帮我们回忆一下当天的情况,外界也不会知道这里面的细节,可如果你不帮我们提供这些信息,我们无从确认,估计南琴很快就要在你们同学圈子里被人议论纷纷,到那时候,她的名誉受损倒真的有你的责任在里面呢。”
吴甜听她这么说,才真的有些坐不住了。
“唉,我就真的多余答应来参加这个同学聚会!你说这里面也没有我什么事儿,怎么里外里,这责任我都得帮着一起担了呢?”她平日里应该是个温吞老实的性格,即便现在着急了,语气也还是软软的,没有什么歧视,“那……那咱们就哪说哪了吧,我就说我自己听到的,别的我可帮不了你们了。”
“嗯,谢谢你的配合!”夏青悄悄松了一口气,对吴甜点点头。
大约半个钟头之后,吴甜把前一天晚上的情况,从柳丹扬和南琴的争执开始,一直到回到房间里面之后南琴向她倾诉的那些糟心事儿都说了一遍,在问的过程中,沈文栋倒是终于发挥了一点正确作用,一点一点的启发和引导,最终等到吴甜把当晚的情况都回忆了一遍之后,时间线也大概捋顺出来。
等吴甜去做完指纹采集等事项,其他人也都差不多结束了询问和走访工作回来了,因为涉及到八位昨天夜里同住在农家乐那个院子里的人员,所以他们各自陈述过的关于前一天晚上各自的行踪轨迹也还需要集中的整合梳理一下,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能够引起注意的细节。
经过了一番汇总,大体可以认定八个人对于当天晚上发生在晚餐时间段的那一番争吵是没有任何异议的,说法非常统一,所谓的区别就在于南琴和柳丹扬到底是临场的话不投机,还是之前就已经有了苗头,在这个问题上粗枝大叶的男同学和吴甜、范悦怡这两个心思细腻一些的女同学看法是有分歧的。
当然了,这个分歧的存在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大家的关注重点还是落在了众人所陈述的当晚时间点上的细节。
首先是和柳丹扬发生了冲突的南琴,她所说的争吵和回房间喝酒诉苦的这一部分,不管是内容细节,还是时间都得到了吴甜的证实。
吴甜讲述的南琴和柳丹扬之间的矛盾根源又和范悦怡之前的推测在一致的基础上,又有一些新的内容增加进来。
南琴和柳丹扬之所以那天会发生激烈争执,最直接的原因的确是因为南琴工作不顺心,因此动了脑筋想要去柳丹扬丈夫的公司做个空降关系户,本以为自己和柳丹扬这么多年的朋友关系,这种时候柳丹扬应该会帮自己开口渡过难关,没想到柳丹扬居然置之不理,不想理会。
而引发南琴对这件事情这么大的不满情绪,还有一个导火索,这件事旁人并不知道,只有晚上和南琴喝酒谈心的吴甜清楚。
因为柳丹扬和南琴两个人一直关系密切,所以自然是知道一些彼此之间的小秘密,偏偏南琴的丈夫又和柳丹扬是发小,私交自然没得说,所以柳丹扬也不知道是嘴太松还是得意忘形,居然有一次在聚餐的时候,把南琴大学时代的一件糗事说给了她的丈夫听,这让南琴非常尴尬。
最让南琴窝火的是这件事情后来每次吵架拌嘴,都会被丈夫拿出来挤兑她,让她感到气短,所以对柳丹扬就已经有了些腹诽,这也是柳丹扬不肯介绍她去自己丈夫公司里上班的时候,南琴感到异常恼火的原因。
南琴说她和吴甜两个人在房间里喝酒聊天,之后喝醉了就睡下了,这一点和吴甜表达一致,并且两个人的血液检测也确实显示了一定程度的酒精残留,证明前一天晚上两个人估计是真的没少喝,南琴可能是心情不好的缘故,她的血检酒精残留明天要比吴甜还高一些。
不过吴甜之前向沈文栋提到了一个细节,她说她刚睡下没多久,隐约听到过窗外有声音,好像是有人走过的时候脚底下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弄出来的声响。
吴甜当时怕有小偷,可是头太晕眼皮太重,就又昏睡过去了。
其他人基本上也都有相互可以作证的同伴。
胡睿、常元龙还有杜承泽三个人都表示他们当天晚上在晚餐散了之后,相约一起到胡睿和常元龙住的房间里面去聊天,因为大学时期就关系不错,毕业之后工作忙,又不都在同一个城市,这回难得相聚,三个人聊到了凌晨两三点,然后睡了一会儿,胡睿为了提前回去市区买些东西,然后赶火车,所以比其他人早走了半个小时离开,杜承泽第二个离开,常元龙最后。
而余下的两个人是班长和高伟茂,他们也分别表示和对方畅谈到了凌晨,班长才带着几分没有消散的酒意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消息汇总到这里的时候,有人想到吴甜之前提到的听见外面有声音,便提出猜测,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凌晨时分从高伟茂房中出来的班长。
不过这个猜测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根据这八个人各自的陈述,每个人在前一天晚上住在哪个房间都基本上明确了。高伟茂的房间是位于一进大门右侧的多人间第三间,原本同屋还有其他人,因为都先离开了,就剩下他自己。
而班长所住的房间则是左手边第一间,紧挨着那片小树林,更靠近大门口。
班长和高伟茂两个人在高伟茂住的房间里面聊天,班长离开回房的路线不可能经过柳丹扬的房间,更不可能绕到南琴和吴甜那个房间的窗外。
要知道吴甜和南琴住在最里面的双人间里,想要经过她们窗外,班长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个是从高伟茂那里出来之后直接绕到鱼塘旁边的小墙跟前,绕过南琴、吴甜房间侧面,一直绕到后面去。还有一个是回到自己房间去,然后从窗户跳出去,一直沿着一排房间的后窗外走到鱼塘方向去。
根据早些时候在农家乐时候和那边值班人员聊天获取的信息,前一天晚上有一个值班人员半夜里出来上厕所的时候,正好遇到回房间的班长,因为从订房间之类就一直都是班长在张罗,所以农家乐的人对他都还挺熟,两个人遇到还打了招呼,这样一来班长离开高伟茂那边就绕去鱼塘一侧的说法就不能成立。
另外一种路径似乎也走不通,因为吴甜是住在最里面的房间,如果是班长从窗外悄悄经过,那在吴甜听到声音之前,范悦怡住在和班长隔着一间屋的房间里面,应该比吴甜更早听见有人过去的声音,但是范悦怡并没有提到这件事。
并且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不合理的地方,那就是班长如果是要从窗户那一侧溜去柳丹扬的房间,到柳丹扬房间的距离比到吴甜和南琴房间还近,又怎么会从她们俩的窗外路过呢?
这样一来,虽然到底是什么人经过了吴甜她们房间窗外,或者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吴甜睡梦当中的错觉,这些都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结论,但是至少在梳理和汇总过信息之后,除了死者柳丹扬之外的八个人似乎就都得到了相互印证。
“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八个人你证明我,我证明你,都有了不在场证据,那难道柳丹扬是被鬼给掐死的?!”罗威有些着急。
“你不用着急,八个人的说法能够相互证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并不等于我们就走进了死胡同。”纪渊依然保持着冷静和淡定,“我们并不是在死者死亡后的第一时间就发现这个案子,那些人也是我们分头联系之后叫回来的,我们能联系到他们,他们互相之间难道就联系不上对方么?”
“对啊!可不是!我这捋顺他们的这些内容,反倒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罗威拍拍自己的脑门儿,“傻了傻了!看样子他们的这些个说法还是得仔仔细细地抠!要不然乍听起来,一个证明一个的,简直要串成一个环了!”
“这里面一定有一部分的信息是事实,毕竟八个人也不大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串联起来,编出一个统一的版本,让所有人都记熟,这是其一。”纪渊说,“还有其二,班长因为是最后一个离开,因为案发所以被扣下的人,他是最没有必要去和其他人一通串供的,毕竟对他来说,别人有没有嫌疑不重要,把自己摘出去是首要的事,所以集体串供不符合每个人的个人利益。
只不过现在他们八个人提供出来的信息里面,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恐怕还需要仔细的去印证一下。”
第十五章 扎心一刀
虽然说逐一去调查确认,仔细推敲这些人的陈述当中有多少是事实,多少是水分,这些都是比较耗时费神的工作,但是刑警队里面众人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工作内容,并没有因此而感到特别发愁。
然而这边的碰头会还没有结束,那边就接到通知,w市又发生了一起恶性刑事案件,需要立刻派人出现场,董大队点了包括康戈在内的一组人过去出现场,一下子这边的人手就少了三分之一。
这倒也还好说,无非是每个人手头上的事情多一些,结果大概一个小时之后,上面就又来了消息,还要抽调更多的人过去,这一次原本自愿留下来调查农家乐杀人案的沈文栋也被点到了头上,没有办法推辞了。
被抽到另外一组调查其他案子,沈文栋似乎有些遗憾,临出发的时候不忘绕到夏青那边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去那边帮忙了,你也要继续加油哦!”他面带微笑的冲夏青眨了眨眼,然后也不等夏青说什么,便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夏青现在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什么,被抽调走了那么多人,一定是说明刚刚发生的那个案子的性质要比柳丹扬这一起严重很多,现在她和纪渊身上的担子都更重了,没有时间去管一些有用没用的闲事。
在这八个人里面,可以暂时先撇开南琴、吴甜还有范悦怡这三名女性,然后从五名男性当中先找出那个在柳丹扬遇害当晚和她有过关系的神秘人,毕竟柳丹扬遇袭的时候可以说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当晚与她关系亲密的男伴很显然是最具有作案时机的,应该作为重点关注对象。
在现场柳丹扬的手机上面有一条夜里十一点多发出去的语音信息,内容是一句“你一点过来吧”,接收信息的一方用的是一个不常用的小号。
法医方面根据尸体的状况推测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夜里十点到凌晨两点,而后来通过柳丹扬肩膀处的轻微伤痕,张法医又进一步收缩了死亡时间的这个区间,认为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零点左右到两点之间。
那条十二点之前发出去的语音,也在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之内,并且假设那个回复了一个“ok”表情的人是按照柳丹扬提供的时间赴约的话,柳丹扬的死亡时间基本上就可以被视为一点左右到两点的这一个多小时。
当晚留在农家乐里的其他三名女士,范悦怡与柳丹扬关系十分恶劣,其他同学在接受调查时也略有提到,可以证实。南琴本倒是和柳丹扬交好,当天发生了激烈争吵,之后又一直和吴甜呆在一起。
剩下的五个人,不管是谁,午夜时分接到柳丹扬的语音邀约,并且还欣然同意赴约的,如果说没有点什么,那也只能骗骗小孩子了。
这么一考虑,首先需要去重点调查的便是当晚还留在农家乐的五位男士。
夏青和纪渊都认为可以那个和柳丹扬当晚发生过关系的人,可以被假设为作案嫌疑人,毕竟柳丹扬发语音约的那个受邀男士如果准时在凌晨一点赴约,那么其他人想要不被撞破的作案,时间和空间上似乎都难以实现。
这五位男士都有各自的时间证人,虽然他们表达出来的时候,时间点虽然有点模糊,但是大概的区间都在零点之前到凌晨两三点之间。
“这些人里面,要么有人多说了,要么有人少说了。”夏青两手托着腮,用指尖在太阳穴那里打转,“问题就在于,话都是他们说的,农家乐那边根本没有装监控,他们说出来的活动和时间线又彼此都不反冲,有些不好判断啊!”
“不一定,”纪渊倒是比她乐观一些,“乍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不代表细节上不会找到相互矛盾的点,只要找到一处破绽,其余的就都显露出来了。
现在咱们已知的说法里面就有一处是有些不合理的,就在范悦怡那里。你仔细回忆一下,咱们向范悦怡确认是否住在柳丹扬隔壁的时候,她是什么反应?”
“她脸上的表情好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夏青在接触过的这几个人里面,对范悦怡的印象的最深的,因为她的情绪表达最为强烈和不加掩饰。
“那咱们问她前一天晚上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什么也没听见,因为吃了安眠药……”
夏青回答着纪渊的问题,说着说着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她赶忙停下来,伸手拿过那些检验报告,从里面翻找出了范悦怡的那份。
“范悦怡的血液检查结果显示她的血液中并没有发现任何镇静【hx】剂的成分!”夏青盯着手里面的那份报告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终于眼前一亮,一脸振奋的抬起头来看向纪渊,“范悦怡对咱们说谎了!她没有吃什么药来助眠!
这样一来,咱们问起她是不是住在柳丹扬隔壁的时候,她那一脸的厌恶,好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就能够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嗯,我也认为她并不是单纯因为讨厌柳丹扬这个人,所以才做出了那样的反应,毕竟咱们今天和她聊最多的就是柳丹扬和南琴,她虽然有愤怒,有怨恨,但是在其他时候都没有出现过那样的厌恶表情,唯独咱们问她是不是住在柳丹扬隔壁的时候,那样的神情出现了!”
纪渊微微一笑,夏青从报告单上面找到的化验结果间接印证了他的推测:“从范悦怡之前因为恼火所以抱怨出来的一些家庭情况来看,她应该属于思想比较正统的女人,对丈夫孩子和家庭比较在意,这样性格的人,对于有一些人的‘不守规矩’,恐怕就会有一种天然的厌恶。”
“所以说,她应该是有听到过什么声响的!”找到了突破口,夏青的心情就好多了,不过她又有另外的一个担忧,“可是她选择对咱们隐瞒,很有可能就是不想要蹚浑水,咱们就算是问她,她一口咬定只是骗了咱们安眠药那一件事,死活不承认听到过什么别的声响,那不也是白费?”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不急着找她,只有从其他人那里已经找到了突破口,才能让范悦怡愿意开口说实话。”纪渊深知想要找到那只出头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假如那五位男士当中真的有和柳丹扬有约的那一位,那么这几个相互证实在一起聊天喝酒的人里面就必然有不止一个人说了谎,咱们再挖一挖。”
这边正说着,那边走廊里传来了一串脚步声,办公室门打开,方才去出现场的那一拨人回来了,从表情上面来看,似乎情绪也并不怎么好。
饶是康戈那样一个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人,这次看起来都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这边怎么样?”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纪渊桌旁,先咕咚咕咚灌上一气,然后才开口问问这边的进展。
“刚有个方向,你们那边不太好办?”纪渊问。
“唉,别提了,”康戈有些郁闷的摆摆手,“是个棘手的案子,处处糟心。作案人应该是个老手了,作案手段比较凶残,但是现场咱们希望有留下痕迹的地方干净得一塌糊涂,应该保护好的地方又被人给破坏得一塌糊涂。
这都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死的这个人,是咱们这边的一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经营的是那种家族模式的企业。我爸妈跟这个人七拐八拐也算点头之交,因为圈子不同,倒是没有共事过,我也问了问,他们说人品有点次。
总之就是利益纠葛一大堆,人际关系一团乱麻,他在外面因为竞争的时候不择手段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家里也是一地鸡毛。
最重要的是,这边人刚死,那边就有嘴快的把事情给抖出去了,好家伙,我们这边现场刚处理完,那边都有闻讯而来想要拍视频发独家新闻的了!
我们好说歹说给拦了下来,这种事毕竟不同于交通事故之类的,现在随便什么人拿个手机有个摄像头就可以发新闻线索,但是他们的线索发出去,搞不好就把咱们的线索给砍断了,真是乱成一锅粥啊!”
尽管平日里康戈嬉皮笑脸的时候纪渊时不时泼他冷水,不过现在这种时候,看他的样子也知道是真的遇到棘手的案子了,纪渊也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给他一点安慰和鼓励。
“希望能留下痕迹的地方干净得一塌糊涂是什么意思?”夏青有些好奇地问。
“死者是被人一刀插心致死的,”康戈揉了一把脸,向夏青大概说了一下,“刀法非常准确,正好从两根肋骨的缝隙当中插进去,不偏不倚!要知道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力道和位置偏一点都会被肋骨给卡住。”
夏青有些惊讶,她之前听康戈说手段凶残,还以为会是比较复杂的手法,没想到竟然这么干脆利索,同时却又因为过于干脆利索而更加让人震惊。
“这还不算,你们也知道的,如果是一刀正好插进心脏里,那这个人就几乎约等于没救了,死亡速度比较快,但是这个凶手在一刀插进死者的心脏之后,又给死者来了一个割喉。”康戈一边说,一边伸直手掌,作手刀状,在自己的脖子上面比划着,“从这儿一直割到这儿!两侧颈动脉和气管全断!”
夏青瞪大了眼睛:“先一刀插心,然后又割喉?这两个随便做到哪一样,死者估计都没有什么生还的可能性了!这是多大的仇恨!”
“对,而且你还要注意这个顺序!”康戈刚从现场回来,也想缓一口气,索性和夏青聊了起来,“如果是先割喉,颈动脉那个喷射力,你心里肯定有数的!那现场是什么样都还好说,重点是凶手当场就得被喷成小红人一样啊!
结果呢,这人是先来了一个彻头彻尾字面意义上的扎心!等到人濒死的时候,血液压力下降了,又还没有凝固,迅速割喉,然后没有拖泥带水的离开。
咱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一个具体操作,现场还是流了不少血的,但是连一个血脚印一个血指纹都没有找到,百分之百的有备而来,手段老辣啊!”
夏青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作案手法:“所以说你们要找的凶手去杀人之前,是准备了两把刀去的!这人对自己的精准度还挺有信心!”
“是啊,一把细长尖刀扎心,用来割喉的又不一样,法医说应该是手术刀,刀口非常的整齐,力道也很足。”康戈的眉头几乎拧了个疙瘩,这可是他鲜少出现的表情,不过这个表情没持续多久,在他瞥了一眼纪渊之后,便瞬间换成了一脸惊讶,“你这是怎么了?”
夏青方才全神贯注在听康戈讲那边案发现场的情况,现在看康戈询问纪渊,也把注意力转回来,这一看还真把她给吓了一跳——纪渊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
即便是在夏青刚刚接受了董大队的委托,开始和纪渊搭档的那段时间,纪渊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那都比现在看起来脸色好得多。
如果说过去纪渊的阴郁顶多算是阴天,那么现在简直就是暴雨将至,除了脸色不对之外,他太阳穴的血管都凸了起来。
“你是哪里不舒服么?”夏青赶忙开口询问。
“没事。”纪渊对她摇摇头,然后看了看一旁的康戈,“康戈,你先去忙吧。”
康戈微微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多说,点点头,起身走了。
夏青觉得纪渊应该是有什么事,可看他这样的面色,又不敢深问。
这一回她不问,纪渊倒是没打算继续沉默,他似乎有些心烦意乱,看了看时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你跟我出去一趟,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说。”
第十六章 心中秘密
夏青见状,连忙起身跟着他往外走,那边康戈瞧见了,也没有作声,只对他们点头示意了一下,就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出去的一路上,纪渊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沉着脸,脚步很快,夏青平日里的步速并不慢,现在居然都需要加快节奏才能够跟得上。
两个人走到楼门口的时候沈文栋也和其他人一起回来了,看到纪渊面色不善走在前面,夏青紧张兮兮的跟在后头,二话不说就把夏青给拉住站了下来。
夏青本来只是和包括沈文栋在内的其他同事打个招呼,忽然被拉住,吓了一跳:“沈师兄你干什么?有事么?”
“我没事,不过……”沈文栋有些担忧的朝纪渊那边看了一眼,“你还好吧?”
这种问题根本不需要沈文栋来问,夏青现在当然不好了!
方才还好端端的,忽然之间纪渊就变了脸色,并且整个人都好像处在一种不安和焦虑当中,如果不是那种情绪早已经深埋在心中许久,持续发酵膨胀,以纪渊的性格是不可能看起来如此失控的,夏青看着心里面当然正担心得紧。
这种时候她最没心思去理会的就是沈文栋莫名其妙的嘘寒问暖。
“我当然很好,”夏青努力压着火,免得自己一个忍不住,说话会不大中听,“要是没什么事沈师兄赶快上去吧,我们这边手头的事情有点急。”
“我知道你们手头案子正办着,不过……”沈文栋就好像没看出来夏青的脸色,也没听出来她语气里面的着急似的,并没有依言松开手,“不过纪渊这个状态可是不对劲儿!当初他接受心理疏导效果不理想那会儿,就是这样的。
那会儿你没在所以不清楚,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我是为你好,换个人跟他出去吧,免得他真发起疯来,以后你可就要落心理阴影了!”
沈文栋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已经走过去的纪渊并不一定能够听清,但是因为他突然拉住了夏青,原本和他一起回来的倒是有人停下脚步等着,就在一旁,沈文栋的话人家可是能够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夏青看着自己被沈文栋拉住了衣袖的那只手,这只手上如果有一块板砖,估计她现在会克制不住自己想要用力拍沈文栋脑门上的冲动。
但是当着旁人的面,她很显然就算有砖也不能那么做。
“沈师兄多虑了,纪渊他正常得很,不过就是着急后面的调查工作,表情紧张了一点。”夏青眼睛里面闪着愤怒的火光,脸上反倒露出了微笑,一边把自己的袖子从沈文栋的指尖拉出来,一边对他笑呵呵的说,“你说的那都是多久之前的老黄历了,纪渊之前什么样,我这个搭档心里清楚,咱们队里上上下下也都看着呢。要我说,就是你太紧张了,纪渊接受心理疏导都过去那么久了,如果他真的不合格,会让他回来复职?沈师兄还是放松一点吧,再这么下去,可别让人觉得是你焦虑过度出现了妄想倾向,可就轮到你接受心理疏导了!”
说完,她一脸关切的对沈文栋点了点头,然后就快步离开了,没有去管其他人听到这话的反应,以及沈文栋的脸色怎么样。
纪渊正在心烦意乱当中,出了楼门才发现夏青被人给隔住了,想要折返回去,夏青已经脱身快步追了上来。
“沈文栋又要干什么?”纪渊拧紧了眉头朝那边看过去。
夏青拉了他一把:“他不重要,你不是叫我出来说点事么?去哪里说?”
既然是不方便在办公室里说的事情,那必然也更加不适合站在单位院子里说,夏青不知道纪渊想要找个什么样的地方,又打算对自己说些什么。
纪渊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现在状态是非常不好的,于是伸手从兜里摸出车钥匙,塞到夏青的手里:“我告诉你地址,你来开车。”
夏青接过钥匙,两个人上了车,纪渊把地址告诉她之后,一路上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夏青知道他现在应该不止是心情复杂,应该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不知道该怎么向自己开口,所以也不去打扰他,默默开车。
之前自己看出纪渊有心事的时候,纪渊说不是不能和自己说,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讲,时候也没到,现在看样子是他觉得有必要和自己沟通了,只不过到底会是什么事,夏青心里也没底,现在唯一能够判断出来的是方才康戈讲的那个刚刚发生的案子,似乎对纪渊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按照纪渊给的地址,夏青把车开到了一个居民小区门口,她看了看那个小区,这才反应过来这里应该就是纪渊的家所在小区了,夏青之前知道纪渊家在这里,但是平日里都是纪渊去接送自己,所以这还是夏青第一次来。
纪渊的家是一个标准的两室一厅,平时估计是在家里的时间也不算多,所以没有太多复杂的装饰装修,简简单单的,非常整洁。
客厅里一组双人沙发,一个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个重型摩托车的模型,看起来和纪渊之前的那一辆一模一样。
摩托车模型旁边还有倒扣在茶盘里的两个马克杯,一个素白,一个淡粉。
那个素白的马克杯看样子是常用的,淡粉色那个杯底下还残留着没有清理干净的商标胶印,很明显是刚买回来没有多久。
夏青想起来之前纪渊到自己住的地方去,自己拿了一个新杯子给他用,当即被他宣告了所有权,再看看这个和家里面风格迥异的粉色水杯,心里面便也就明白了,不由略显无奈的摇摇头,叹一口气。
这个男人啊,永远都是想得多,做得多,说的却少,明明心里面想了十分,行动上做了八分,到了嘴上就只剩下那么两三分不到。
不管是在两个人的感情方面,还是在工作方面,都是一样的。
夏青瞄着那个水杯犯琢磨的功夫,纪渊已经从屋里出来,手里面拿着一本小相册,他没有坐在夏青旁边,而是拉了椅子,隔着茶几坐在夏青对面。
这样的姿态,就更多了几分郑重和严肃,夏青搞不清楚状况,等纪渊开口。
纪渊把相册翻开,翻翻找找,翻到了其中一页,上面有三张照片,都是纪渊学生时代的合影,确切来说是大学时代,其中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张三人合影,纪渊站在最左边,中间是陈清绘,右边是一个身高比纪渊略矮一点的男生,这男生长着一张瘦脸,眉眼比较大众化,在纪渊和陈清绘旁边略显逊色。
照片上的纪渊和陈清绘都要比现在看起来显得稚嫩一点,模样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主要是眼神,照片上的纪渊眼睛里面颇有神采,一旁的陈清绘也是笑颜如花,两个人都不像夏青见到的那么内敛。
夏青看着照片,轻轻叹了一口气,她都没见过纪渊那么眼神澄澈的样子,或许当初自己被解救之后,两个人打交道那段时间他就是这个样子的,但那会儿自己眼睛看不到,等到再见面,纪渊就已经变得克制而又自我压抑。
如果没有陈清绘站在中间,说不定夏青还有些吃不准,现在看着这一张三人合影,她立刻就知道了照片当中那个男生的身份。
“为什么把我带来看**的照片?”她仔细看过照片之后,抬头问纪渊。
“夏青,我希望你能够仔仔细细的回忆一下,从你跟我搭档以后,一直到现在,你有没有遇到过这种相貌,或者类似的人?”纪渊指着照片上的**问。
夏青当下就想摇头,但是对上纪渊的眼神,她便又低头对着照片仔细看了看,最后还是摇了头:“没见过,你是在担心什么?你觉得**没有死?”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他都这么问了,夏青能够反应过来也不奇怪,纪渊苦笑了一下,用一个反问算是间接回答了夏青的问题。
“不会,”夏青回答的毫不犹豫,“这话如果沈文栋说,我倒是会有这种怀疑!”
她的后半句有点带着气,又有点调侃的意味,纪渊原本紧绷的面部线条也因为这句话而略有松动,皱起来的眉头也舒展开一点。
之前纪渊说时机不对,不知道该怎么对自己说的时候,夏青不觉得,现在她有些理解纪渊的这种难以启齿了,就像自己眼下一样,乍听了纪渊的这种担忧之后,感觉脑子里面一下子涌出来无数个疑问,一团乱,想要问都不知道该先从哪里问起比较好。
后来她决定先从眼前最直接的问题入手:“康戈他们那边的案子,是不是让你联想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忽然之间这么如临大敌一样?”
“因为作案手法。”纪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好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我们以前上学的时候,有过一件事,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当时是一次射击训练课上,老师对我们说,练射击不能有一点含糊,不能抖机灵,不能耍滑头,因为工作以后,真的遇到穷凶极恶的歹徒,一旦有任何的操作失误,那代价可能就是无辜群众和自己的几条性命,说难听一点,真到了需要枪法精准度的时候,那基本上就等于是你死我亡了。”
“嗯,我们那时候老师也讲过这样的话。”夏青点点头,表示自己有印象。
“我们当时也只是一群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一群男生凑在一起,就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聊,比较口无遮拦的那种。当时有一个男生就接了一句,说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枪爆头,旁边有一个说头的活动幅度那么大,爆头准确度太低,还是瞄准胸口比较稳妥,打中心脏一劳永逸。
然后他们就开始争论说到底现实当中头好打还是心脏好打,**在旁边说,如果是他,他就这两个位置随便挑一个当时最好瞄准的,先来一枪,撂倒之后再给另一个部位补一枪,这样才是双保险,不用担心被反杀。”
这么一听夏青就明白了,怕被犯罪分子反杀,所以不管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认为双保险能够确保对方的死亡,对于保护自己是最有利的。
方才康戈回来说的那个案子,死者显示一刀插心,本来这就已经足以致命,但是凶手偏偏等到死者濒死之时又对其割喉,虽然与自保似乎无关,却也是一种为了达到目的,确保万无一失的“双保险”做法。
难怪得纪渊听康戈那么一说,当时就变了脸色。
想起来这一桩,夏青记忆深处又闪现出了另外一件事,似乎是在自己和纪渊开始共事之后没太久的时候,队里一组同事抓了一个多年悬案的嫌疑人,那个案子的死者当年是身中两枪,一枪正中眉心,一枪打中胸口,当时纪渊断定他们抓错了嫌疑人,那位同事还不太高兴,结果后来事实果然如此。
并且那个案子一直到现在也仍旧作为悬案挂在那里,没有个结果。
“那个一枪眉心一枪心脏的案子……”夏青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开口说一句简单的话居然也会如此紧张,简直差一点就咬了自己的舌头,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心里也愈发明白为什么纪渊要把自己特意带出来私底下谈。
他们现在还没有讨论仔细的这件事,被别人听去,恐怕会是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纪渊缓缓点了点头:“对,那次我听到那个案子的时候,就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当时只不过是大胆推测了一下,没想到还真被我给说中,之后我心里面的疙瘩就变得更重更大,始终没有办法放松心情,一直以来的怀疑。”
“这件事你就一直自己闷着,没有跟别人说过?”
纪渊苦笑:“我怎么跟别人说?在经历了那次负伤之后,我在队里一度已经成了别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对象,很多人没跟我打过交道就已经相信我因为**的事情受了太大的刺激,如果我那个时候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但是又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可以证明,你猜别人会怎么想?”
第十七章 疑点
夏青听了纪渊的话,眉头皱了起来,手也攥起了拳头。
照纪渊当时的那个处境,因为心里面有没法证明的猜疑,所以连对心理咨询师也不能透露半个字,因此得到了一个还有心结打不开的结论,被评价配合度一般,回到队里,又发现大多数人都觉得他痛失搭档,自己又受伤落下了点病根,因此整个人都变得阴沉抑郁,并且还易怒不好相处。
在这种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下,纪渊但凡流露出他认为**没死这样的想法,都会被人认为是受了太大刺激,出现了臆想,谁又会当真呢?
一想到纪渊那时候那种处境的背后始作俑者,夏青的牙就咬得更紧了。
“你不用把这笔账记在沈文栋的头上,他只不过是稍微起到了一点引导的作用,我当时的遭遇和处境,别人顺着他的引导深信不疑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纪渊看夏青的样子就知道她是在生气,这么一个即便有些恼火,依旧可以克制住情绪,保持微笑的姑娘,这还是头一次脸色这么阴沉铁青。
执行任务途中,自己遭遇伏击,等于是捡回一条命来,紧接着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就得知了自己多年的朋友、工作上的搭档惨死的消息,之后不仅要背负着搭档家人的迁怒,还要在复健的心理障碍和身体痛苦面前咬牙撑住。
这也就是纪渊那种毅力和心理承受力,换成一般人,恐怕这两方面的夹击下,搞不好就已经精神崩溃,一蹶不振,这一辈子就低迷下去了。
在这些当中,沈文栋的引导和暗示,充其量只是推波助澜,这个夏青倒也同意,只不过她自己体会过那种巨大舆论压力下的滋味,对于身边的人所承受的痛苦折磨作壁上观的人,到底人品方面有没有什么需要被指责的,这个见仁见智,但是明知对方已经在苦苦煎熬却还要凑上来踏上一脚的人,就是真的坏。
夏青不可能那么大人大量,只不过现在确实不是对沈文栋咬牙启齿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会怀疑**没有死呢?”夏青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关键问题上,“我是在那件事之后考进来的,来报道的时候你应该还在养伤,队里面对真的见识都不大愿意提,毕竟自己的同事、战友一个惨死一个重伤,偏偏犯罪嫌疑人又是同归于尽,连讨个说法都没处讨,大家都觉得憋屈,所以没人愿意去讨论,我知道的也不多。”
“那我就从头跟你说。”纪渊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手臂支撑在自己的腿上,两手于膝头十指交叉,因为用了力,骨节有些泛白,很显然回忆这件事对他来说绝对谈不上愉快,甚至是压抑和痛苦的。
“你慢慢说,如果觉得不舒服,咱们就缓一缓!”夏青想要知道当初的事情是怎么样的一个来龙去脉,同时又不希望纪渊承受太大的精神折磨。
纪渊点点头,深呼吸了几次,让自己的情绪沉淀下来,开始讲起当年的事。
“出事的那个案子,是我们当时盯了一阵子的,死者是本地的一个社会闲散人员,没有固定职业,社会关系比较复杂,被害时候凶手的作案手段比较凶残。
前期调查还算顺利,到了中间忽然线索就断掉了,一度几乎陷入僵局,后来好不容易又找到了调查方向,大家的心情就都比较迫切,希望能够尽快能把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一来了结一桩性质比较恶劣的案件,二来也是提提士气。
后来终于又有了调查方向,大家的心情也都比较迫切,**也是摩拳擦掌,按捺不住,所以那天我们两个因为分头出发,他中途接到消息说两名嫌疑人藏身在市郊的一处废弃库房里,就要赶过去。
我让他到了附近先等一下,对方两个人,而且都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无论如何也不能逞个人英雄,在附近守着,等我赶过去,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他答应了,我就以最快速度朝那边赶,中途突然中了枪,摩托也失控甩了出去,等我再能清醒过来,在病床上还没有办法活动,他们本来怕刺激到我,想要瞒着,后来瞒不住才告诉我**已经不在了。”
当初的大体经过夏青之前也听说过,现在听纪渊讲起来,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冒出来一些问号,不过话到了嘴边又忍了下来,专心听纪渊讲述。
“我没有能够看到当时的场景,听说首先赶到现场支援的同事,后来也都接受心理疏导了。”纪渊继续说,“现场的情况过于惨烈,对方应该是一种鱼死网破的心态,所以爆【hx】炸的时候在场所有人距离都非常近,别说是全尸,连体积大一点残肢都没有找到,都混在一起,并且那个仓库还因为爆【hx】炸的原因起了火,很多都被烧焦被破坏掉了,后来法医费了很多功夫才成功从现场找到的那些身体组织中提取dna,确定一共有三名死者,其中包括**。”
“那现在关于**的东西,都找到了什么?”夏青连忙问,她的表情愈发严肃起来,之前只听说**当初的那件事很严重,所以队里的人即便知情的也不愿意多提,只是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本身爆【hx】炸现场就比较麻烦,再加上起火,原本还能留下的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搞不好也在大火当中付之一炬,这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找到了一节手指,还有一些血液,以及没有烧光的衣服残片。当时现场的状况实在是太严重了,根本没有人可能在那种情况下生还,所以在排除了**有可能幸存的所有可能性之后,断定他在那次行动中牺牲了。”
夏青沉默着,以当时的情况来说,纪渊确实只能把自己的疑惑藏在心里,不能说给别人听,毕竟现场并不是一个两个人见证的,认定**已死也不是随随便便得出的结论,一群看过现场的人都没有办法相信**还活着,纪渊当时受了重伤正在接受救治,刚刚康复之后就一口咬定**还活着,哪怕是在夏青听来,也一样会认为他是悲伤过度,不愿意接受现实,所以才出现了臆想。
可是为什么他会产生了这样的怀疑呢?夏青想要开口问纪渊,但脑子里的另外一个疑问却抢了先:“你那天朝案发现场赶的时候,从你出发的地点,到案发现场,一共有几条可以选择的路线?你中埋伏的地方是唯一途径么?”
纪渊并不意外夏青会问到这件事:“不是,从我当时赶去现场一共有三条路可以选,我当天走的那条路,不是最近的,而是我为了避免遇到拥堵,可以最快速度骑行,特意选了一条不绕远并且车辆比较少的路线。”
“你以前出任务的时候,都是这样的选路线习惯对不对?”夏青问。
“对,因为骑摩托,所以我出任务的时候比较喜欢选择相对车流比较少的路线,但是因为我只有在自己单独出发的时候才会骑摩托过去,所以不是工作关系比较密切的人,也未必能够掌握得到。”
纪渊知道夏青想要问的是什么,索性不用她再一点一点追问,直接就把她想要的答案都说了出来:“当时那条路是一条三级公路,一头衔接出城公路,另一头通往远郊的一片工厂区,出事路段一侧是荒地,另外一侧不远处是一个小山坡,有树林,比较茂密,光线也不好,适合隐藏。”
是了,答案恐怕就是这个了!夏青的手下意识的也攥起了拳头,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着。
明明有三条路可以通向案发地点,偏偏有人在纪渊依照个人习惯选择的路线上面准确的埋伏到了他,并且夏青还记得之前听说过的关于纪渊的伤情,那一枪是因为他的车速当时很快,所以才没有打得特别正,否则这辈子他最好的结果是离不开拐杖,最坏的结果,恐怕有可能是轮椅,甚至当时就一命呜呼。
那条路前后都不适合伏击,偏巧就有人选了一个最佳地点,山坡光线阴暗,树林也是绝佳的掩护,躲藏在那里,骑着摩托快速通过的纪渊根本没有办法视线注意到树林里面的情况,埋伏在那里的人却可以早早就发现自己的目标。
更重要的是,伏击不仅仅是找到一个适合藏身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就可以的,高度,角度,视野如何,都很重要,并且纪渊之前也提到,他那天因为赶得急,骑行速度很快,在那样的情况下,只是比最坏结果略微打偏一点,依旧可以打中目标,甚至打中的就是瞄准部位,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到的。
所以这不仅仅是针对纪渊的伏击,而且是一场精心策划过,志在必得的伏击,对方不是随便什么嫌疑人的同党,而是对纪渊有相当深了解的人。
有这样的好枪法,善于选择射击位置,并且能够掌握纪渊的行为习惯,知道纪渊那天什么时候可能从那里通过,同时满足这四个条件的人选,显而易见。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里通往案发现场已经不算很远了吧?”夏青开口问纪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不由自主的在颤抖,那是一种紧张,一种压抑着的愤怒,更是一种打从心底涌上来的不寒而栗。
“对,如果没有出事的话,照我当时的速度,我可以在五分钟之内赶到那个仓库附近去和**会和。假如从那个地点调头往回返,到达局里大概需要半个小时,不堵车的情况下。出事的时候,正好快要迎来主城区交通的晚高峰。”纪渊把夏青应该想要知道的一并告诉了她。
夏青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给泡进了一桶冰水当中,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感到刺骨的寒意。
“你……是什么时候考虑到这个的?”她开口问纪渊。
“做康复训练的时候。”纪渊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膝盖,“最初我也没有办法那么冷静的去考虑这件事,只是觉得悲愤难平,满脑子就是一定要好起来,我一定要重新站起来,回到队里去,我要替自己也替**报仇。
等到开始做康复训练的时候,我的身体状况就好多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有的时候康复训练很枯燥,我脑子里就开始想一些事情,并且发现很多事情果然是需要沉淀过一段时间之后才能想得清楚,看得明白。”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整个操作需要很长时间的计划,绝对不是头脑一热就能够实施的,并且代价也很巨大。”夏青觉得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乱了,“如果说这么做是为了针对你的话,那他这不是杀敌八千,自损八万么?!你们两个之间那有什么深仇大恨,充其量也不过是陈清绘的事情而已啊!”
“这也是我感觉很困惑的地方,”纪渊缓缓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我认为其他人没有产生这方面的怀疑,就是因为这么做的代价太大了,完全不合理。
最初我联想到这些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是不是因为遇到袭击,受了重伤,就出现了被害妄想的征兆,但是后来细细回忆起来,发现有一些小细节,是原本看到了也没有放在心上的,再回忆起来,细细品品,有些不对。”
“比如说呢?”夏青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心疼。
纪渊这些年一直默默一个人扛着这些心事,试想一下,一个经历了自己的负伤和朋友的惨死,刚刚从病床上能够爬起来,需要每天面对着枯燥而又痛苦的康复训练的人,忽然意识到原本悲痛愤怒的遇袭,竟然有可能是自己身边的亲密战友一手策划出来的,那种打击会有多大。
第十八章 配合
“在**出事之前一年多的时候,我们手头有一个案子,”既然已经开了头,纪渊自然不会瞒着夏青,便向她讲起了当初的一件事,“被害人是一个男孩子,死在了当时近郊一处没有交工的住宅楼工地里面,被发现的时候尸体上面可以说是遍体鳞伤,法医认定是被人殴打折磨致死的。
夏青不知道为什么纪渊会忽然说起这么一桩过去的案子,那个时候她还没有考来w市公安局,所以对此并不清楚,便仔仔细细的听着。
“最后我们抓到了三名从犯,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作案过程,的确是几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看那个小男孩儿老实巴交,穿的用的似乎家境也不好,所以就想要捉弄他取乐,把他给带到那个废弃工地上面进行殴打,没想到过了头,人死了。他们当初选择这个男孩儿的原因,就是觉得他家里穷,所以就算打伤了,随便赔点钱就可以摆平,不会惹上了惹不起的人。”
“三名从犯?那主犯呢?”夏青听到这里,有些疑惑。
“主犯跑掉了。这个跑掉的主犯是个外籍华人,说是外籍,实际上只不过是因为父母长期在国外经商,主犯本人从出生之后没多久就一直在国内的祖父母身边生活,算是个家境不错的二世祖。
我们在锁定了他的嫌疑之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对他实施抓捕,但是非常蹊跷的是,他几乎是赶在我们实施抓捕之前,紧急购买了机票,飞往国外了。
因为对方是外国籍,对方国家与我们又没有引渡协议,这种界别的案件,申请国际协作也不太现实,除非那个主犯再回国,否则我们只能干瞪眼。”
“所以你觉得那个主犯是提前得到了风声?”夏青皱眉问,她听到这里就已经大概猜到纪渊当初的疑虑会是什么了,只是还没有那么确定。
“对,时候我也调查过,那名主犯在购买机票之前还在外面和别人聚会,在外面唱歌,然后中途忽然离开,直奔机场。”纪渊对这一点毫不怀疑,“一个在外面正在鬼混的人,怎么可能随身带着护照?并且一个将近二十年都没有怎么出过国的人,忽然之间国内的学籍也不要了,随身甚至连行李都没带,直接买了机票就飞走,这么仓促,如果不是临时得到了消息,怎么可能?”
“那是谁给他送的护照呢?他的爷爷奶奶?”夏青问。
纪渊摇摇头:“他的爷爷奶奶在那之前一直没有离开过家里,但是当天有一些送餐的、送快递的出入过他们家,我们怀疑应该是这里面有人帮他们拿了护照帮忙送去机场,但是无从查证,他的爷爷奶奶一口咬定不知道孙子去了哪里,还正打算报警找人呢,我们也没法儿拿那两位老人怎么样。”
“那你为什么认为这件事和**有关系?”
“因为那名主犯在案件调查的初期,其实一度出现在我们的视线当中过,但是并没有引起特别大的怀疑,当时的调查方向还是认为杀人的理由应该是有的放矢,谁也没有想到那样残忍的把人折磨死,竟然就纯粹是为了找乐子。”
纪渊说起当初的那个案子的时候,尽管已经过去多年,但是让一个这样的魔鬼逍遥法外,提起来依旧感到心情异常沉重:“在那之后,这个案子就算是结了,大概过了三四个月的时间,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最新的手机,身上的穿戴也多了一些名牌货。
**的家庭状况你是知道的,所以我觉得有些惊讶,问他怎么会突然花钱买那些东西,明显已经有些超过了他平时的经济能力,他轻描淡写的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他要是早点看开了,让自己更体面一点,说不定陈清绘也不会那么不拿他当回事,不会觉得他配不上她了,后来又说,要是他有钱有势,就算陈清绘瞧不上他,也照样有人那他当宝贝一样。
当时我也没有往最坏的可能性去做联想,只当他是还没有看开,所以用这种事情去和陈清绘赌气,劝了他几句,他也不太往心里去,我就没有再提。
之后我对于那个主犯跑掉了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反而对这件事特别缺乏热情,态度很消极,我提起来的时候他甚至会有点不耐烦,我那时候觉得他对待工作的态度似乎和以前也不大一样,变得消极了很多。
大概出事之前大概三四个月的时候,**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经常魂不守舍,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肯说,等到导致那场悲剧的案子立案之后,他又忽然一反常态的非常积极,一副恨不得赶快破案的样子,之后就出了事。
**状态低迷的那段时间,大家都有感觉,董大队还找他谈过,所以事后有人偶尔提起来,都觉得他那个时候就好像是一种回光返照的表现一样,感到很唏嘘,我却越想越觉得这些事情有些不对劲。”
“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是觉得**有可能没有经得住诱惑,犯了错误,之后可能又惹上了什么麻烦,最后为了摆脱麻烦,就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可是他这么做的代价会不会有些太大了?”夏青听完了纪渊的讲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感,既觉得纪渊的思路是合理的,又觉得最后推断的结果有些不合理。
纪渊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这就是我一直没有办法去和别人说出自己想法的原因,我自己都不明白,假如真的是这样,他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可是除了这种解释之外,整件事情就更加的说不通。
**是队里面除了康戈之外对我最熟悉,最了解的人,康戈一直借调在外,所以**就成了唯一对我各方面都了如指掌的那个人。
**的射击水平很高,这方面他很有天赋,我的水平和他差不多,但是当初训练的时候,我需要付出比他更多的努力才能达到这样的成绩,那天如果换成是我埋伏在旁边,恐怕我都没有办法打得那么准。除此之外……”
纪渊停下来,沉默了几秒钟,似乎也是在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在我结束了心理疏导之后,没有正式回来回复日常工作,那一段时间董大队对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违反纪律,请几天假什么的都好说。
我那段时间就一个人查,费了一些功夫,不过总算有了一点眉目,查到了一个人,在当初那个主犯外逃的时候,这个人和他曾经在机场碰过面,这个人给了主犯一个信封一样的东西,两个人全程没有交流就各自分头走了。
我怀疑这个人是去给主犯送护照的,那么既然能在那个时候准确的守在机场给主犯送护照,应该就是得到过消息,所以我就想找到这个人,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顺便也等于把当初到底是什么人透露了消息给揪出来。
说心里话,我那个时候虽然行动上是想要印证,但是骨子里真正希望的是查清楚事实真相,证明我那个隐隐约约的猜测是错的。”
夏青默默的点点头,她觉得自己心口有些刺痛,很多时候来自于敌对一方的伤害并不可怕,反而是身边关系亲密的人对自己的背叛最最伤人。
更何况如果纪渊的推测坐实,那边就不是简单的背叛而已,那是要命啊!
“那你查到那个人的下落了么?”她小心翼翼的问,因为心里面紧张,两只手下意识的揪着自己的衣襟,把衣襟都给攥皱了也没发现。
“查到了,”纪渊笑了笑,那笑容里完全没有喜悦的成分,反而带这种自嘲,“那个人死了,死于意外,鉴定结果是醉酒之后坠入路边的水沟中淹死了。
出事地点比较偏僻,所以没有人看到,也没有人及时发现,那个人就带着过量的血液酒精浓度,脸朝下趴在一个宽一米多的水沟中,被深度只到脚踝的臭水给淹死了,处理这个案件的法医说,可能是醉得太厉害,所以摔进去就失去了意识,就算水很浅也可以溺死人,这种事以前发生过。”
“这是距离你和**那件事多久之后?”夏青问,听到纪渊告诉自己这个消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更加沉重了。
“一年多。那个人被溺死的地点,距离他最后被人发现离开的小饭馆很远,距离他住的地方也很远,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一个人深夜里喝得醉醺醺跑到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去。从那以后,当初那个主犯外逃的案子,就彻底断掉了。”
夏青听到这里,忽然之间一个原本让她困惑不解的问题便有了答案:“你从出事时候,不管**的父母怎么迁怒你,过分的差使你,折腾你,你都毫无怨言,有求必应,几乎是随叫随到,其实你是希望能够通过和**的父母保持联络,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还活着的蛛丝马迹!”
“还有陈清绘。”被夏青猜到了自己的意图,纪渊索性再帮她补充一个,“**对陈清绘的执念是一直都在的,否则也不会在出事之前,忽然开始往自己身上使劲儿‘投资’的时候,心里头还没有放下陈清绘,所以在那之后,陈清绘一直断断续续的和我取得联系,我不想让她有什么误会,所以没有怎么回应,但也没有彻底的和她断了联络,也是出于这样的一种考虑。”
“这几年里,你应该是没有能够从**父母还有陈清绘那里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吧?”夏青叹了一口气,“**父母突然拿到什么补偿款,换了大房子,这件事情你说过挺不对劲儿的,之后他们叫你去,你也没有发现什么吗?”
“他们敢叫我去帮忙,我就已经没有报太大的幻想了。”
这倒也是,如果**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儿子确实诈死,那就万万不可能还把儿子原本的同事往自己家里叫,更别说从后来的事情来看,他们连陈清绘都没有放过,努力抓住每一个可以让他们捞点好处、占点便宜的人。
所以**的父母有可能真的不知道自己儿子的任何情况,只当**已经因公殉职,但是他们不知情,和那笔来路不明的钱到底是不是和**有关,这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的必然联系,并不能通过他们的不知情就推翻纪渊的怀疑。
“上一次那个一直没有破的悬案发生的时间,比醉酒淹死在水沟里那位就晚了不到半个月,之后本地就再也没有过那种双保险式的杀人手法出现过,外地范围太大,我暂时也没有办法去确认,一直到这一次,康戈他们又遇到一件。”
纪渊顿了顿:“所以夏青,有两件事,我必须向你提前说明。
第一,我们两个平时的工作时间基本上都在一起,但总有落单的时候,我希望你进来减少一个人独自外出的次数,提高警惕,遇到可疑的人在周围出现,第一时间告诉我。
第二,如果有那种必要,我可能会需要和陈清绘打一些交道,我需要你理解,并且相信我。”
第十九章 继续
如果纪渊的推测成立,这个双保险式的杀人案真的和应该早就死去的**有关,那么重新回到了w市,这里有他的父母,还有他单恋了很多年的女神陈清绘,**很有可能会暗中窥视他们,甚至接近他们。
在这种情况下,和陈清绘保持联络就成了一件必要的事情。
“嗯,这两点都不是问题,你的意图我能猜个**不离十。”夏青郑重地点点头,“这才双保险式的杀人案又在w市出现,对你来说说不定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心结总还是需要解开的,不能总一个人背负着。该注意的我都会注意,需要我配合的,我也一定会好好配合。
可是……我还是想不通!假如说**真的是当初一时糊涂走上歧途,最后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不得不用这种下下策隐遁,那他为什么要在路上伏击你?假如说伏击你是为了想要趁机要你的命,以他的枪法精准度,为什么当初他选择瞄准的是你的膝盖,而不是你的头?”
“这个问题我也有想过,并且反反复复的想过很多遍,现在他人不在我们面前,我能够给你的答案,也只能是自己的判断。”
一口气,被纪渊深深吸入,缓缓吐出:“就像我之前说的,**了解我,我也了解他,如果两个人在同一个阵营里面,相互了解,彼此熟悉,这是一个增进默契度的好事,可如果两个人的立场已经不一样了呢?
那件事情之前,我许多疑虑,就算我不说,**也可以从我的反应就推断出来,我的存在无形之中等于增加了他暴露的风险。即便是用代价巨大的诈死来脱身,他费尽心机策划那么多,想要的不过就是留下一个每名,如果我好端端的,之前的所有疑点都会被查清楚,那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一旦所有的疑点被逐一破解,他的计划就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亲手断送了自己原本的前途和生活,还连最后的名声都没有能够保住。
我中枪负伤,养伤复健花费的时间,就已经足够让前面所有一切盖棺论定,我极有可能因为受伤,这辈子都告别警队了,一个人颓废起来连自己都生活都没有心思去考虑,又哪有心思再过多的去琢磨其他人的事情。
至于为什么没有瞄准头部,我也说不上来,或许在下手的时候,他还是没有下决心对我斩草除根吧,瞄准了腿部,高速行驶当中的摩托车也会因此出现侧翻,在那样的时速下,我是不是能活下来,是个未知数。
所以,以我对**的了解,我认为他是决定对我仁慈一次,把我的命交给老天爷,他只打中了我的腿,至于我是因为摩托侧翻丧命,还是下半辈子离不开轮椅、拐杖,那就都不是他的问题了。”
夏青腮帮子的咬肌都有些发酸了,整件事情听下来,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后槽牙还是蛮结实的,不然估计早就已经被她给咬碎了。
“我刚才忽然想起来,咱们调查申雯丽那一桩案子的时候,那天到她公司去调查,你被支了出去,结果遇到写字楼的消防喷淋系统启动,楼里面的人紧急疏散,消防队也赶了过去,你回来的时候脸色特别特别难看。”
夏青忽然想起了这么一件旧事:“当时我以为你平日里的许多表现都是因为创伤后应激反应障碍,所以把你当时的紧张担忧理解成了被**留下心理阴影。
我以为你是心里面害怕旧事重演,你又因为没有及时赶到,导致搭档出了危险,当时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最合理的一种解释。
但现在听你说完这些,很显然这种推测是站不住脚的,你从头到尾就没有过应激反应障碍,又怎么可能会是带有那样的心结呢!你当时在怕什么?是怕**一直在暗中留意着你,那次趁你不在跟前,故意制造危机对我下手?”
那天纪渊铁青的脸色和紧张的神情,对夏青而言仍旧历历在目,印象深刻。
纪渊没有说话,没有否认夏青的猜测,就等于是承认了。
他虚握着拳头掩在嘴边咳了两声,眼神也下意识的移向了一旁,夏青看他一脸局促,饶是心情有些复杂沉重,也还是露出了笑意。
当时两个人在一起搭档工作的时间并不长,纪渊因为那个突然事件表现出来的紧张和惊慌,第一时间被夏青理解成了创伤后应激反应障碍的表现,现在那种可能性被排除掉,他当时为什么会是那样一种反应,答案也不难猜到。
“可是为什么你觉得他会想要暗中观察,伺机对我下手?你们之前并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仇恨啊!”心里面甜归甜,但夏青还是有些不解,“如果说事实真的像你之前的推测那样,那当时他对你动手是为了怕你怀疑他,事后有可能拆穿他,可是那件事已经算是尘埃落定,你就算有怀疑都没有办法推翻原本的结论,为什么你对他还有那样的担心?”
“这个可能比较主观一点,”被夏青这么问,纪渊表情平静,但是脸上却泛起了些淡淡的可疑的红润,“在没有出事之前,**对我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怨气的,他既不希望我接受陈清绘的感情,又觉得陈清绘不肯死心是因为我还吊着她又不珍惜,所以这方面的情绪一直很矛盾。
出事之后,我因为有猜疑,所以和陈清绘一直没有彻底断了联系,之前**就是知道你的,他也知道我毕业考过来w市这边,是有想要找你的心思。
所以我潜意识里一直有这种顾虑,那次我被支出去,回来发现那栋写字楼出事了,所以一下子最担心的可能性就直接冲进脑子。”
“没关系,现在你跟我说过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了,我也知道以后应该注意什么。我这个人警惕性还可以,这么长时间以来,确实没有察觉到什么可疑迹象。”夏青怕纪渊不踏实,先说一些话让他宽心,然后又正色问,“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既然w市又出了一桩双保险式的杀人案,有什么想法么?”
“没有。”本以为纪渊会有什么打算,没想到他却只是摇了摇头,“每个人的行为方式都受性格的影响,康戈他们手头的这个案子,确实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觉得有必要趁这个时机把那些事情和你有个交代,让你注意提防。
但是到底是不是我认为的那样,就算出了一个双保险式的杀人案,也还是不能充分证实,我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下一步我会把自己的想法和康戈大概沟通一下,让他心中有数,我们就还是继续调查农家乐柳丹扬的那个案子。”
夏青点点头,她听完纪渊的讲述之后,也觉得他的怀疑是有的放矢的,只是眼下仅仅凭借一个刚发生的案件就坐实一个推测,确实不容易。
“你确定自己可以沉下心来继续之前的调查工作么?”夏青有些担忧的问。
“没有问题。”纪渊的回答很笃定,“这几年来我都可以带着这个怀疑恢复正常的工作,现在也可以,只要你心里有数,时刻保持警惕就好。”
夏青点点头,叹了一口气,经过这一番促膝长谈,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或许纪渊真的可以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回到原本的调查工作当中,自己却有点缺乏这个自信心,夏青现在觉得纪渊这几年一直一个人背负着这样的一个猜想,默默的去尝试着做调查,同时又没有耽误正常的工作,真的是太不容易了,这是怎样惊人的自制力!
夏青心情复杂,情绪有些沉重,纪渊也没有试图去说太多安抚情绪的话,他虽然希望夏青能够有一个愉悦的心情,但如果自己之前所有的推测都是真的,那他更希望的是夏青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保持一个警惕的状态,在他不在身边的时候也可以保护好自己。
两个人静静的面对面坐了一会儿,都各自把情绪沉淀了一番,然后便起身准备回公安局,临走的时候,夏青拉住纪渊的手,指了指茶几上面的那本相册。
“给我一张你大学时候的照片吧。”她对纪渊说。
这个要求不难满足,纪渊微微错愕之后,便点头答应了,他重新翻开相册,让夏青选,夏青翻到刚才看到过的一页,从里面抽出来了一张证件照。
那是一张一寸照片,浅蓝色的背景,照片上的纪渊二十来岁的模样,和现在比起来略显青涩,却又更加鲜活,虽然表情一本正经,眼神却很明媚。
“这应该就是我看不见的那段时间里你的样子了吧?”夏青小心翼翼的拿出那张照片,从包里拿出自己平日里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夹在封套内侧,“现在你心里的事情,有我帮你一起扛了,以后这里可以松一点,不用皱的那么紧了。”
她伸出手指,揉了揉纪渊的眉心,这几年他估计蹙眉的时候比较多,那里已经能够摸到一个微微隆起的弧度,和照片里面爽朗青年的模样对比起来,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
夏青的手指暖暖的,纪渊觉得那指尖的热度似乎穿透了自己的眉心,一直流进了心里面,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夏青的手握住,向前一拉一带,把人直接揽进了怀里,下巴抵在夏青头顶,想开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夏青也没有出声,脸颊贴着纪渊的胸口,耳朵里可以清楚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心里面有一种甜蜜混杂着沉重的复杂情绪。
两个人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和状态,重新驱车返回局里,对于双保险式杀人案的怀疑和揣测暂时还只能放在心里,慢慢观察,小心验证,但柳丹扬的案子却是不能等的,他们已经找到了范悦怡说了谎的证据,接下来需要尽快找到另外一个更加具有说服力的突破口,把当晚在场其他人互相作证的说辞打破。
两个人回到队里面,正好有一个好消息在等着他们——在之前采集的指纹当中发现了与现场提取到的指纹相吻合的,并且值得玩味的是,这相吻合的指纹分别出现在柳丹扬所住房间的房门和窗户玻璃的外侧。
那指纹的主人便是声称当晚和班长聊天到凌晨,之后就在房间里睡下,并没有离开过房间的高伟茂。
“这个高伟茂倒是怪有意思的!”罗威看到这个结果之后,有些惊讶,“这家伙是我带着去的,一路上表现得特别平静,而且配合度还很高,挺积极的那种,我虽然不敢说自己眼光有多毒,但是毕竟磨练了这么几年,也还是有些准头儿的,这么跟你们说吧,他比一起来的那几个男的都淡定!”
“这个罗威说的一点没错。”齐天华也有同感,“他不光是不慌,简直可以说是心里非常有底,自己绝对不会被卷进什么麻烦的那种样子。
按说这样的状态,就算之前去过柳丹扬那里,不也应该是已经确定自己把指纹都给擦干净了,所以才会那么稳么?怎么会被提取到这么清晰的指纹呢?”
“你们注意指纹被提取到的位置,并不是门把手,而是门板上面。”纪渊一边说一边看向罗威,“你方才拿了报告回来的时候,除了办公室门把手,椅子和桌子还碰过哪里?”
他这么一问,罗威也懵了,看了看自己的手,眼神有点茫然:“诶……你这真把我给问住了!我能记得的就是门把手和桌椅这些啊,我就去拿个报告,也不可能东摸摸西摸摸。”
“但是你能保证你的手没有碰过其他任何东西么?”
“我……我还真不能保证这个!”罗威摊手道。
“这就对了,你刻意去碰过的东西,自然就会有印象,”夏青听到这里,就已经完全明白了纪渊的意思,“所以刻意碰过的东西,害怕留下指纹,肯定会记得去仔细擦拭,但是如果是下意识、无意识碰到过的东西,那就不一定了。”
第二十章 班长
“对对对,这么一说,就容易理解很多了!”罗威表示赞同,“门把手上面没有发现他的指纹,有可能是自己记着,所以擦掉了,但是门板上面无意识的情况下碰到了,之后又未必有足够的时间去仔仔细细的处理。
可是门板上发现了一枚他的指纹,这合理,窗户上发现了一枚他的指纹,也说得过去,但这两样同时存在,怎么就感觉有点怪怪的呢?”
“确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不过黑格尔不是说了么,存在即合理,虽然这话也不一定全对,但是既然这一次两边的指纹都明晃晃的摆在那里了,高伟茂就肯定有那么做的理由,只是咱们还没有想到罢了。”夏青说。
夏青一边说一边看向对面的纪渊,却发现纪渊的目光越过自己,看向自己身后,微微皱着眉,眼神里面透着一点困惑。
见状,夏青也扭过头去看看自己背后的情况,方才看到纪渊那个表情,她还以为是沈文栋来了,结果转过身去,并没有看到沈文栋的身影,反倒是有一个之前队里面的男同事正朝自己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
这位男同事已经四十大几的年纪,以前是队里面的前辈,不过后来调去了别的部门,过去夏青就没怎么和他打过交道,只是彼此认识而已,并不熟。
“小夏,正好你在这儿!”那位男同事走到夏青跟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呢!正好,喏,东西送到了啊!”
“这……”夏青疑惑的看了看对方放在自己桌上的一盒包装精巧的巧克力,感到一头雾水,“这东西不是我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之前不是你的,这不是我帮忙给你送来了么!”那位男同事哈哈一笑,“也怪我刚才没有说清楚,怪不得你都懵了!你看这个东西就不可能是我这种老家伙会买的了,这个啊,是小沈让我帮忙给你拿过来的,你就放心收着吧!”
“不好意思,这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夏青一听这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整体还算是保持住了平静,她拿过那盒巧克力,“我没有让沈师兄帮忙买过这个东西,是不是他让你帮忙捎给其他什么人,没有说清楚?”
“那哪能!咱们这队里头一共就你们这么几个小姑娘,我还能分不清谁是谁么!就算调到别出去了,我也不至于记性那么不好!他说的就是你!”那位男同事打着哈哈,“我呀,工作上不好跟你们面前倚老卖老,不过生活上也算是过来人了,年轻过,知道你们这个年纪心气儿都高。小沈的人缘儿确实是挺好,不过这也不是他的错,对不对?咱不能怪一个小伙子魅力太强啊!你说是不?
这小两口啊,偶尔吃吃醋,闹闹小脾气,吵个架什么的,都不算事儿,小吵怡情,最重要的就是吵过之后,该给人家台阶还是要给个台阶的!你看这小沈都自己动手给自己搭台阶了,你就别再给他拆了吧!”
说完之后,他对夏青笑了笑,毕竟作为一个中年男人,如果不是受人之托,也不愿意搀和小年轻的那些事,现在东西送到话说到,他就交差离开了。
那位同事是走了,在场的除了纪渊,可还有罗威和齐天华呢,两个人看着这么一出,现在都有点茫然,尤其是看到夏青若无其事的走到沈文栋桌旁,把那盒巧克力不轻不重的拍在桌上,又转身空着手回来了。
“小夏,按说现在我不应该打听这事儿……”罗威向来的藏不住话的性格,本来还可以克制住不问,现在被这一盒巧克力搞些就有些憋不住了,“你和沈文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说真的,最近咱们这边不少人,可对你和沈文栋都有一种水到渠成,只不过没好意思当众承认的意思啊!”
夏青听罗威这么说,倒是一下子明白了,之前出现场的时候,也有一位同事问过自己怎么沈文栋没有来,看到自己的反应是有些诧异的,便讪讪地走开了,自己当时还有些莫名其妙,现在倒是什么都明白了。
“那你觉得呢?你觉得我和沈文栋水到渠成了没有?”夏青笑眯眯地反问。
“我觉得没有!咱们这一天到晚总打交道,一来你也不是那种扭扭捏捏的性格,要是怕了沈文栋那些个‘奶茶小纵队’,你肯定不会搭理他,要是你不在乎那几个人,那不就更不用遮遮掩掩了么!
再说了,我都没觉得你跟沈文栋有那么熟!你跟他还没跟纪渊熟,你们俩混在一起的时间可比沈文栋多多了!他们怎么不说你跟纪老大水到渠成了!”
夏青一愣,呵呵笑了两声,瞄一眼纪渊,纪渊那边也正朝她看过来,眼神里似乎也藏着促狭笑意。
“那不就结了!”夏青两手一摊,“君子坦荡荡,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是,我一开始可相信自己的判断了!那不是后来好多人都觉得是那么回事儿,弄来弄去的,我这心里头就没有底了。”罗威干笑,随即面色一正,“不开玩笑啊小夏,既然什么都没有,你倒是赶紧澄清一下啊!”
“算了,清者自清,他们怎么觉得也改变不了事实。”夏青摆摆手,“这事你让我怎么去澄清?他们谁也没过来问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还能到单位,遇到一个人拉住就跟人家说‘你们别多想,我们两个什么关系都不是’?
你觉不觉得那样我看起来就好像精神有问题似的?到时候保不齐又传出来什么说法,说不定到时候要传我因为追他追不上,把自己给弄得神经兮兮了呢!”
“得了吧!什么好样的啊,也就那几个眼拙的当香饽饽,你没那么瞎!”罗威一脸不屑,“真是活见了鬼了,怎么就给你传了这样的绯闻了呢!”
“行了,罗威,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俩也该出发了!”齐天华看了看时间,“那几个人的摸底,加起来工作量也不小,咱们得快着点儿!”
“对对对!正经事重要!”罗威赶忙起身,颇为同情的看了看夏青,又和纪渊打了个招呼,一马当先的往外走,“出发出发!我先下去把车开过来!”
齐天华对他摆摆手,等罗威急急忙忙的冲出了办公室,他才对夏青和纪渊露出了一个“看破不说破”的笑容,对两个人点点头,跟着罗威一起出去了。
齐天华的个性稳重,有深有浅,所以即便被他发现了端倪,夏青也并不担心他会在这个节骨眼儿把事情传出去,坏了自己的计划,倒是罗威,对这种事情的后知后觉程度,简直让夏青忍不住担心这家伙以后能不能找到老婆。
需要出发的不止有罗威和齐天华,夏青他们也打算再去找那个组织同学聚会的班长聊一聊,上了车之后,夏青问纪渊:“你生气么?”
纪渊摇摇头:“你高看他了,他还不配。其实这个问题应该我来问你的。”
“问我干嘛?我也不生气呀!”夏青挑眉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说真的,我还真怕他忽然知难而退,见好就收,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呢!他真要是那样,我的戏还怎么唱!我现在巴不得他使劲儿的蹦跶呢。”
纪渊看她真的没有因为那件事情而动气,便没有再说什么。
他方才对夏青说的并不是气话,眼下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和那些比起来,沈文栋还不够斤两,根本不值得在这个时候去费脑筋。
原本对他来说,最担心的是沈文栋的这种小动作小把戏,会不会对夏青造成影响,让她感到困扰,觉得气愤或者委屈,现在看夏青泰然自若,他便更加的不放在心上,只要夏青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根本不重要。
看样子在这件事情上,他和夏青是有共识的,那就是很多时候你怎么说怎么做,都根本不会影响旁人自说自话的编排,与其瞻前顾后,倒不如我行我素一点,一切解释都是徒劳的无用功,关键时刻能拿事实出来打脸就够了。
这一次组织同学聚会的班长就是w市本地人,之前康戈和他聊过,听说配合完之前的调查,回家之后就因为受到了惊吓和刺激,直接卧床了,所以夏青和纪渊就直接按照地址找上门去。
那个班长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两个人时,表情倒是没有多惊讶,主要是他确实没精打采,就好像是在撒哈拉沙漠里迷了路,刚刚被营救出来一样,嘴巴都干裂了,小口里面渗出血丝,模样十分憔悴。
班长请他们两个进屋坐,三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眼下已经是傍晚,班长家里却是静悄悄,没有其他人在,冷锅冷灶的样子。
“你家里人还没有下班回来?”夏青大体了解班长的家庭情况,知道他是已婚已育,有一个五岁大的女儿,按理说这个时间小朋友应该早就放学了。
“我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说最近肯定警察总要联系我问这问那的,她丢不起那个人,也不想让孩子以为我是坏人,所以才总被警察叔叔找。”班长愁眉苦脸的说,声音嘶哑,还带着淡淡的哭腔,“我当初张罗同学聚会的时候,她就不愿意,嫌弃舍家撇业,还得垫付好多钱,张罗那种同学聚会,出力不讨好,我是扛着家里头的压力张罗的,结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
他唉声叹气直摇头,只差没把一个“悔”字直接写脸上了。
“当初为什么会那么积极的非要张罗这次聚会呢?”夏青问,她觉得班长对聚会的热情似乎并没有很高,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打击的缘故。
“我有什么好积极的,本来我都没有想张罗。”班长搓着手,一脸悔不当初,“后来我们班的同学群里面每天一群人在那里起哄架秧子。
他们说是毕业十年,人家隔壁专业什么班,班长组织起来聚会,有声有色,特别让人羡慕,问我为什么不能张罗一下,还说什么毕业十年,只不过是想要一起回忆一下青春岁月,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去攀比和捧高踩低。
再后来看我不接茬儿,话里话外就说是不是我觉得自己混得不好,当年的班长现在处处不如人,不好意思跟大家见面啊?要是这样他们不为难我,他们来张罗,我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可以不跟他们见面。”
说到这里,他又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那神态颇有些祥林嫂的味道了。
“我也是傻,被他们这么一说就觉得自尊心过不去,就中了他们的激将法了!觉得虽然我没说混得有多好,但是总不至于怕见老同学啊!
我现在就觉得自己特别亏得慌,钱是我垫付的,到现在还有几个人提都没提把钱给我的事儿!因为是我张罗的,所以我得第一个到,我还得最后一个走,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可能留下来办理退房手续,被直接扣那儿啊!
我之前在农家乐那边,跟你们公安局的人都把话说得很全面了,你们还有什么比清楚的么?有什么就一遭问吧,把不清楚的都搞清楚!”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觉得今天早些时候你可能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所以想再和你一起把昨天晚上的事情细细地捋捋清楚。”夏青对他说。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就是要住到最后一天的那几个人在,晚餐的时候前半段人多一点,有几个吃了晚饭走的,剩下的就是今天你们都见过的那几个人。
晚饭吃的时候最开始还挺好,后来吵起来了,这个走,那个回房间,我不就跟高伟茂去他那屋聊天说话,一直到半夜才回去睡觉的么。”班长一头雾水,“就这么个过程,为什么还得反反复复的去回忆去?”
“因为有一些细节的东西,怕你记不清,忘了,所以再仔细回忆一下。”夏青对他笑了笑,“那天五个男士,怎么偏偏就想要和高伟茂聊聊呢?”
第二十一章 有瘾
“嗨,这种事儿,有什么好问为什么的呀!”班长被夏青问得有些无奈,“那天高伟茂心情不太好,白天的时候就有点情绪低落,晚上吃饭一开始就坐那儿喝闷酒,其他几个男生里头,胡睿和常元龙他们俩打上学那会儿关系就好,所以人家两个人在一起嘻嘻哈哈聊得热火朝天的,没怎么搭理高伟茂。
杜承泽那天一开始喝酒喝急了,没一会儿就上头,吐了,所以南琴和柳丹扬闹够了走了之后,他也撑不住,就回屋休息去了,那你说,我看高伟茂那个没精打采的模样,还能放着不理么?那我可不就得陪他聊聊!”
“高伟茂为什么情绪不好?是跟你们这次聚会有关,还是他的私事?”
“他没跟我说,不过我觉得八成还是跟聚会有关系吧。”班长一脸无奈,叹了一口气,“来之前说是不攀比,纯粹老同学聚一聚,但是你们说,可能么?都聚到一起之后,有的人混得风生水起一些,有的人差一点,不用攀比,看都看出来了呀!尤其柳丹扬又嫁得很好,老公有钱又疼她,高伟茂能开心就见鬼了!”
说这话的时候,班长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太多,说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好,跟自己这里攀谈的毕竟是两个警察,自己这么一说,似乎给高伟茂惹麻烦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有些突兀的收住了话头儿,一脸尴尬。
“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件事了,那就干脆都说开了吧。”纪渊知道他这忽然一停顿是因为什么,“说半句留半句,反而最让人浮想联翩。”
“唉,你这么说倒也是!我要是就不吭声了,你们指不定觉得高伟茂有多可疑呢!倒不如我跟你们说说清楚!”班长砸吧砸吧,似乎觉得纪渊这话有道理,便深吸一口气,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两只手支在膝盖上,摆开了一副准备说书一样的姿态,“那我就跟你们说说吧!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我觉得高伟茂真的不可能做任何对柳丹扬不好的事儿,他啊,就是个大傻子!
不过咱们都是成年人了,讲话我也不能讲那么绝,别说他就是个我们好多年没有什么实质联系的大学同学,就算是我们家闺女的事儿,我都不敢百分之百打包票,这年头,人连自己都不一定能了解清楚,谁能担保谁啊!
我能跟你们拍着胸脯保证的,就是我跟高伟茂在一起的那一段时间,等我回屋休息以后的事情,那我可什么都不能替他保证啊!”
“明白,你是你,他是他,我们分得清。”夏青对他点点头。
班长冲夏青拱拱手:“谢谢你说这话,甭管真的假的我心里也觉得踏实。”
“高伟茂今天我们没有具体和他打交道,不过也见到了,感觉挺精神的一个人,你为什么说他是大傻子呢?”夏青又问。
“那聪明不聪明,看脸有什么用,也没听说过哪个学校招生是看模样够不够聪明的,那都没用,全是虚的!绣花枕头没听过么?”班长摆摆手,表示对夏青这话的不认同,“不过我倒不是说高伟茂是绣花枕头啊,他其实脑子也正常,我说他傻,是说他对柳丹扬那股劲儿,真的是犯傻!
这次我还跟他开玩笑呢,我说亏得我不是他大舅哥或者小舅子,不然让我看到他那个德行,我非得狠狠地捶他一顿,替自己姐姐、妹妹出口气不可!”
“他是柳丹扬的忠实追求者?比较执着的那种?”夏青猜测。
“忠实不忠实的,我可说不好。”班长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你说不忠实吧,上大学那会儿就对人家随叫随到,有求必应的,你说忠实吧,毕了业俩人各找各的,那边也找个人嫁了,这边不光娶了媳妇儿,孩子都有了!
本来这次来聚会的时候,我一看这个也嫁了,那个也娶了,估计以前的事情可能也就翻篇儿了,没想到柳丹扬几天聚会里头,也没怎么太搭理高伟茂,这大傻子还因为这事儿弄得自己又情绪低落上了!也不知道闹什么!”
“所以两个人在大学那时候,是属于高伟茂追求柳丹扬,但是一直没有追上呢,还是说两个人能算是前男女朋友的关系?”夏青追问。
“要是能算男女朋友一场,我还真就敬高伟茂是条汉子了!”班长撇了撇嘴,“那时候高伟茂跟我不是一个寝室的,但是我们那个寝室有一个跟他关系好的,私下里也没少劝他这个事儿,但是高伟茂也听不进去。
在我们旁人看来,柳丹扬那事情做的其实是不太地道的,要是觉得高伟茂还行,那就跟他在一起,哪怕后来不合适,再分了,好歹也算是有个交代!
要是真觉得根本就不喜欢,那就算了,干脆一点把高伟茂拒绝了,一点儿希望都别给他,快刀斩乱麻,也一样,早死心早解脱。
可是他们俩那个状态啊,真是让人看不懂!高伟茂喜欢柳丹扬那肯定一点儿疑问都没有,柳丹扬对他呢……唉,照理说人都死了,我不应该说人家这种话,但是有一说一,柳丹扬对高伟茂实在是不怎么厚道。
平时柳丹扬对高伟茂就好像对自己家不太招人待见的癞皮狗似的,爱理不理,等到什么时候柳丹扬忽然对高伟茂有说有笑了,有好脸色了,那你看吧,铁定是对高伟茂有要求了,不是要买东西,就是钱不够花!”
“高伟茂的家庭条件很好?”纪渊问,他今天和高伟茂打照面的时候,见他从头到脚的穿着都很普通,手里面拿着的手机也是三年前的机型了,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家庭条件很富足的人。
如果不是家里面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谁能在大学时代拿着生活费去贴补别人呢?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照理来说,三十多岁的人,即便工作之后可能收入不是很理想,原生家庭经济条件好也还是会起到一定帮衬作用的。
那高伟茂的状态看起来,可并不像是这个样子的。
班长的答案果然和纪渊的猜测差不多:“他家里条件好个屁!大学的时候也就是将将够给他生活费,省着点吃的话,还能保证平时买个烟抽的水平!
要是他真的家里那么有钱,随便他愿意贴谁就贴谁,那我们也管不着不是么,我们会忍不住劝他,就是因为他真的没有钱,偏偏还人家一跟他提要求,他就想方设法的去替人家凑钱去,我们就觉得特别不可理喻!
我记得有一次,他为了柳丹扬想要买什么化妆品来着,把自己的手机给卖了,卖了之后换了钱给人家去买化妆品,后来跟家里撒谎,说手机丢了,家里又给他钱让他重新买一部,他呢,拿到钱了之后马上就又被柳丹扬约出去逛街,回来柳丹扬就换上新衣服了,他自己买了个破破烂烂的二手手机!
最过分的一回,是已经都快临近期末了,高伟茂的生活费也没剩下多少,也不敢再伸手跟家里头要钱了,身上能卖了换钱的东西也没有了,柳丹扬找他又来拿一套,结果这小子为了能弄到点钱,居然跑去收钱替人家献血!
折腾回来脸都不是个好颜色了,你们现在看到他,比念书那会儿都已经胖了一大圈了,你们就想一想他大学那时候得有多瘦吧!”
“这个高伟茂,对柳丹扬可真是够痴情的!付出这么多也无怨无悔啊!”夏青感慨,“这么一个不求回报的男生,柳丹扬怎么就一点没动心呢?”
“哎呀,什么不图回报啊,这个世界上,爹妈对孩子都不敢保证是不是百分百不涂任何回报的付出,更别说什么关系都没有的两个人了!”班长对这件事的看法倒是相当的理性,“无利不起早啊!柳丹扬要是光靠耍嘴皮子就能说动别人无条件的掏钱给她用,那她不如去做投行多好,有这天资回报还丰厚!
高伟茂还是从柳丹扬那里得到过一些甜头的,反正是什么……你们就自己想吧,我也不好说得太直白,毕竟一边是人都没了,逝者已矣,得给人家留点面子,另外一边人还活着呢,有家有业的,更得要点脸面了。”
说完他笑了笑,那笑容和眼神里面包含的意味可就丰富多了。
“反正他们两个人,柳丹扬总体来说还是占了高伟茂的便宜多一点吧,我们都觉得有点不值,要是有钱,无所谓,随便玩玩儿,也不伤元气,那倒也就无所谓了,可毕竟他高伟茂家里也没有多少钱,又是卖手机,又是替人献血的,这么折腾自己,就为了那么点甜头,那就真的是亏大发了。
不过这种事没法儿说,我们都瞧着高伟茂犯傻,但是他自己高兴,甭管我们怎么说,只要那边柳丹扬勾勾手,他就屁颠屁颠的又去了,这谁拦得住!”
“这回你们聚会期间,柳丹扬是只对高伟茂一个人不冷不热,还是对其他人都是这样的态度?”纪渊听完之后,开口问道。
班长嘿嘿干笑了两声:“要是对谁都爱理不理的,高伟茂就没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了不是么,柳丹扬是不怎么搭理他,但是跟胡睿和常元龙他们都还行,嘻嘻哈哈的,我感觉可能是胡睿和常元龙都比高伟茂混得好,我听见胡睿还跟柳丹扬说,回头帮她老公接受客户什么的来着。
唉,毕业这么久,真有同学感情的,不需要指望聚会再见面,指望聚会的时候见上一面的人,在外面飘了那么久,哪个不是满脑子现实的想法啊!
所以柳丹扬对高伟茂冷冷淡淡的,我也没什么可说的,抛开现实那一层不算,你说现在这男已婚女已嫁的,两个人过去又有那么一层关系,同学聚会再碰到了,本来也应该主动考虑避嫌,真没必要往一起凑合。”
“那高伟茂现在的婚姻家庭不幸福么?”夏青问。
“具体的我不了解,那天晚上跟他聊天,我倒是觉得还挺好的。”班长摇摇头,“昨天晚上,他一开始因为柳丹扬对他不理不睬的,别人呢,也没怎么顾得上去照顾他的情绪,所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我就是寻思着既然我组织的聚会,南琴和柳丹扬两个女人吵架,我没有办法,其他人就别再添堵了。
所以我就陪着他聊聊,基本上就什么都聊到了吧,他家孩子比我们家小一点儿,差得不多,俩孩子同一年上小学,我们俩还聊了一些关于孩子的事儿,他还给我看了他闺女的照片,小女孩儿挺好看的,瞧着就有股子机灵劲儿。
高伟茂他老婆是个护士,他妈身体不太好,动不动就有个头疼脑热的,他老婆在家里就能帮老太太挂吊瓶,一般用药没有什么怕过敏怕什么的,基本上就在家都能解决了,我听着都觉得挺好的。
要不怎么我觉得他这事儿实在是有瘾呢!毕业都毕业了十年了,而且看那个架势,他跟柳丹扬也毕业之后就联系很少,最近三五年更是完全没有任何联系了,那还有什么好闹情绪的呢!都是有家有业的人了,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多幸福点事儿啊!
人家别人对初恋念念不忘,多少还有一点遗憾什么的放不下,他这有什么放不下?钱是给人家花了,但是说一句不厚道的话,便宜他不也占了么?!”
说完之后,他忽然意识到当着夏青这样一个姑娘家的面儿,讲这样的话实在说有些不太厚道,连忙面带尴尬的闭上了嘴。
“你能不能帮我们回忆一下一个细节问题?”夏青假装没看出来班长那一脸的尴尬,毕竟班长的思想是否正确,龌龊还是不龌龊,都不是现在需要去考虑的问题,“高伟茂那天晚上,在和你一起聊天的过程中,用手机用的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