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旧账
“除了觉得你姐姐没有那么脆弱,抗压能力比较强之外呢?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理由可以证明你姐姐不是一个会轻易选择自杀的人?”纪渊问陈和。
陈和本来觉得自己说的理由非常的充分,结果被纪渊又追问了一句,一下子还有些呆住了,翻着眼皮想了半天,才说:“没有了……反正我就觉得我姐的死太不正常了!他们爷俩就是一对儿催命鬼!我姐为他们吃那么多苦,一天福也没享到,最后说死就死了,我姐最后一面我没有见到,我就不信她自杀!
而且你要是让我说,我觉得朱学名那小子当初受伤也是够蹊跷的!怎么就那么寸!我姐之前来看我的时候还好好的呢,下一次再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瘦的脱了形,眼睛眍着,我都以为她是得了什么大病了呢。
问她怎么了,她就哭,说是孩子出事了,我问她怎么出事的,她就光是哭,也说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就说什么她有罪,都是她没有照顾好孩子,让孩子受了那么多罪,如果孩子的腿好不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
说到这里,陈和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这一番话似乎恰好证明了自己姐姐之后因为无法承受孩子双腿无法复原的打击,选择了寻短见的合理性,这让他有些恼火,眉头一皱,攥起拳头就朝自己旁边的椅子上狠狠的捶了几拳,力道很大,把椅子捶得砰砰作响,夏青看着都觉得手疼。
派出所的人见状,想要开口警告他一下,还没开口,就被纪渊递过去的一个眼神给拦了下来,便没有作声,默默站在夏青的旁边。
“怎么了?忽然想明白,发现你姐可能早就承受不了啦?”纪渊冷眼看着陈和用力的捶打椅子,然后开口问他,语气轻飘飘的,颇有点拱火的味道。
“想明白个屁!”陈和正在恼火的情绪当中,根本想都没想就冲纪渊嚷了起来,“那是我姐的问题么?!这不还是他们姓朱那爷俩的罪过!凭什么我姐就得扛得住这么老多的破事儿!他朱学名要是走路小心一点,别没事出去乱跑,有前眼没后眼的,能出这事儿?怎么一天到晚马路上走来走去那么多人,偏偏就是他?!就算是我姐受不了,那也是因为那小子自己不够要强!不疼他妈!
我姐就是一个女人,她又不是什么铁人钢人!遇到那么两个不让人省心的爷俩,最后把一个那么吃苦耐劳的好女人愣是给逼死了,这还是我姐的错了么?我说是他们爷俩的罪过,这话还有什么问题么?!”
他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情绪是非常激动的,一边说这话,一边还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额角上的血管微微凸起,和一开始嬉皮笑脸的样子完全不同,就好像忽然之间变了一张脸似的,变得凶神恶煞起来。
纪渊还是那样一脸淡漠的靠在门口,听完这话,呵呵一笑,瞥了陈和一眼。
他的这个举动可就实在是有些挑衅了,陈和被他的态度激怒,连坐都坐不住,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两只手攥着拳头,原本眯缝的小眼睛都恨不能瞪成圆形的,如果没有铁门挡着,如果不是陈和尚存的理智还让他没有忘记外面站着的是一名刑警,估计他此刻已经冲过来了。
“既然朱信厚父子把你姐拖累的那么惨,现在朱信厚死了,朱学名也只剩下半条命,你应该觉得挺欣慰的吧?有没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纪渊并不在乎陈和几乎喷薄而出的怒气,也仿佛没有看到他攥着拳头跳起来的动作。
陈和估计也没想到自己都快要怒不可遏了,结果对方根本不理会,还继续没事人一样的对自己问这问那,一下子僵在那里。
坐回去吧,胸口那一股火还没有一个发泄的途径,窝着难受。
继续表达自己的怒气吧?话题岔开了,情绪也好像一下子错位了似的。
“大仇得报个屁!”憋了半天,他除了冲着纪渊摆出一张阴沉沉的脸之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样来表达情绪了,“他死了我有什么好高兴的?他死了我姐就能活过来了?要是他死能把我姐给换回来,那我就豁出去吃枪子儿我也弄死他啊!我姐死都死了,活不回来,我还想让朱信厚活着呢,他多活一天就多欠我的,我真有什么需要指望的还可以找他!
现在连他都死了,我才真的是彻底一点指望都没有了呢!我大姐看到我就跟看到自己家门口有狗屎一样,我爸妈说对着我他们俩都得折寿,说了你们都不信,我连我大姐家在哪儿都不知道!现在搞不好朱学名那小子还得被推到我头上来,你们还能找到比我更惨的人?!”
“你放心吧,朱学名轮也轮不到你的头上,”夏青对他摇摇头,“你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办法保障,就算是指派也不会首选你这个舅舅的。”
陈和听了她的话,原本还怒气冲天的表情里忽然有了一种如释重负。
“真的?他们真的不会要我来养朱学名那小子?”他不确定的问。
夏青对他点点头:“不是为了你的利益考虑,也得为朱学名的生存环境考虑一下呀,你父母和你大姐他们在经济收入和物质条件这些方面肯定都比你要更宽裕稳定,没道理越过他们,让你这个没有稳定收入和固定住所的人来负责。”
“切,我还以为有个什么说法呢!弄了半天就这个?!”陈和翻了个白眼儿,“你们啊,别做梦了!我大姐要是能同意把朱学名接过去,我都跟你们俩随便谁的姓!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大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那俩眼珠子都长天灵盖上头的!根本看不起我和我二姐,她也看不起朱信厚,从我二姐要嫁给朱信厚那会儿,她就说了,以后要是吃不起饭,要饭都别要到她家门口去,她嫌丢人!
我没进去之前,我二姐生了朱学名,我大姐家也有孩子了,我们去看看,你们知道我大姐怎么说的么?她说以后让我二姐少带朱学名去她那里,别把她孩子给带坏了,因为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孬种儿完蛋!就这么一个人,你们还能指望她帮我二姐照顾朱学名那么一个废人?”
“朱信厚不是很勤恳的么?你们怎么把他说的那么废?”夏青问。
“什么叫为什么我们把他说的那么废!他本来就很废!”陈和哼了一声,“我有时候就觉得我进去那么十几年,感觉外面就好像都变了一个世界了似的!好多东西我都不认识也就无所谓了,关键是好家伙,你们说的朱信厚跟我认识的,怎么也都好像不是同一个看似的?!一个两个都说他什么勤劳,说他能吃苦,说他有责任感!我呸!装的人模狗样的,我才不信!”
“朱信厚十几年前什么样我们不太清楚,朱信厚在这十几年当中变成了什么样,你也没看到,人都是会有成长有进步的嘛!”夏青不大在意的回应。
“我说,你们肯定比我书念得多多了吧?什么人都是会成长进步!你们没听过有句老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们没听说过狗改不了吃屎?”陈和一听这话,又恼火起来,“你们能不能别那么傻天真傻可爱的?哦,听朱信厚那帮邻居说他好,他就真好了?他那么好,为什么还得我姐替他担待那么多!”
“你姐担待什么?”夏青结合前面陈和提到的关于他父母嫌弃朱信厚无能的那部分,“朱信厚之前并不是像现在这么勤快肯干,而是比较懒惰么?”
“呵呵呵,总算啊!总算有个上道的人了!”陈和听了夏青的话,脸上的表情这才终于算是缓和下来,人也一瞬间就从之前那种暴跳如雷的状态重新变得油腔滑调起来,“我姐还在那会儿,朱学名也没出什么事,他朱信厚可不是什么勤快人!就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饿不死就行!月初赚了一千块钱,他要是觉得这个月够用了,后二十来天就一天都不愿意去干活儿了!
他们刚结婚那会儿,朱信厚还想直接住在我爸妈家里算了呢,我爸妈没同意,后来他们就被赶出去了,租房子住,一直到我进去之前一两年的时候吧,才买了他们现在那个房子,而且你们都想不到他们是哪里来的买房子的钱!
朱学名家那边算上他一共三个孩子,他们买房子那年,他老爹过世了,他跟他另外的两个兄弟商量了一下,他大哥负责养老太太,以后所有老太太的财产就都归他大哥,他和他小弟两个人得他老爹留给仨儿子的那一半。
就这么着,他们兄弟仨把爹妈的房子卖了,又分了分存款,朱学名分到了十六七万好像,加上之前我姐辛辛苦苦打工攒下的钱,这才买了个房子!”
夏青悄悄盘算了一下这里面的时间点,朱信厚和妻子的房子是在陈和被判刑之前买的,刚买了房子搬进去,可能和周围的邻居也没有那么快打成一片,互相不知根知底也是正常的。
后来没过多久,在陈和入狱之后的一段时间,朱学名也出了意外,这给朱信厚一家带来的除了精神打击之外,还有经济上的重创,因为没有找到肇事者,所以朱学名的医药费都只能自家负担,朱学名当时年纪不大,家里也没有给他买过保险,这笔费用由他们自己全部承担,实在是相当吃力了。
在这种情况下,妻子需要花费很多精力来照顾无法自理的朱学名,朱信厚自然就不可能过什么闲云野鹤的日子,估计邻居在开始对他逐渐熟悉起来的时候,恰好就是这个阶段,所以评价自然也是比较高的。
“朱学名出事之后,朱信厚总还是承担起了自己的那份责任了吧?”夏青问陈和,“难道他那个时候还什么都指望着你姐么?”
陈和不大情愿的撇撇嘴,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没亲眼看到过,我人都进去了,那得消息多灵通啊,还能随时监督朱信厚的一举一动!我姐那人我还不知道她么,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之前去看我的时候,我一问怎么样,就说挺好的,什么都挺好的!后来朱学名出事,她才忍不住看我的时候跟我哭了一鼻子,说以后估计没有什么时间去看我了,得照顾家里头,之后她就没有再去过,我都没想到那一次居然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我姐,等我出来,我姐都变成一盒灰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和的情绪再一次出现了比较明显的波动,只不过和之前的暴躁和愤怒不同,现在他看起来很伤心,两只眼睛红红的。
“所以也就是说,你对你姐姐实际上的家庭生活情况并不了解,你所说的都是你主观上的推测喽?”纪渊并不打算给陈和平复情绪的时间。
“对!就是我的主观推测!怎么着吧?!”陈和被他这么一说,果然又一下子被激怒了,他就好像以跟谁叫板似的,扯着脖子嚷嚷,“我是个有案底的,我不是好东西,所以我的话就都不可信了是吧?他朱信厚是好东西,他是全天下最好的东西!我说他不是好东西你们不信,别人被他装装样子骗了,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呢,跟你们说他好,你们就说什么信什么?!
你们不是警察么!你们自己去翻他的老底啊!看看到底我说的对不对!当初他二十多岁,刚跟我姐结婚没多久,出去干活儿的时候也不认真,结果出事了,自己受了点轻伤倒是没怎么样,结果把他一个工友给弄瘸了,要不是我姐求爷爷告奶奶,跪人家家门口作揖磕头的求,保不齐他比我先进去!
回头你们还是好好打听打听吧,搞不好朱学名那个腿,就是被朱信厚当年坑了的那个工友给弄瘸的也说不定啊!”
第二十九章 情绪控制
陈和说这话当然是带着一种赌气的性质,却让夏青和纪渊都微微挑了一下眉头,很显然,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陈和的话给了他们一个启发和方向。
事先他们见过的人没有谁对朱信厚的过去有比较深的了解,所以关于他曾经导致过工友受伤这件事,除了陈和提到之外,还没有其他的知情人。
那么如果陈和说的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假设成立的可能性也很大。
“你说朱信厚导致他的工友出事,落了残疾的那件事,距离朱学名出事这中间是隔了多长时间?”夏青赶忙开口想要问问清楚。
“这个么……我也不知道啊!”谁知道她这么一问,换来的是陈和的两手一摊,“朱学名那小子出事的时候我都在里面了,前面朱信厚惹麻烦那次就更早了,我也记不住到底是那一年,因为那事儿闹的挺大的,后来那个受伤的工友也恢复的不太好,家里头生活受了挺大的影响,所以后来就有点不算完,我姐一直求一直哄,就那还闹了好长时间。
后来那事儿还是朱信厚自己给解决的,咱说句实在话,我不是什么好人,但起码我做错了事儿,伤了人,我还认账!他朱信厚可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了!好家伙,后来看那边没完没了,干脆跟人家玩儿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跑去找那个受伤的人了,告诉人家,这事儿当时他们家已经同意私了,医药费也出过了,钱也赔过了,之前也已经跟打工那边留过话,说这事儿是他们自己不小心,不是他朱信厚一个人的责任,所以他朱信厚也算是仁至义尽,以后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反正现在反口说是他的责任,外面也不一定会信,那家人要是再敢去闹,他就报警了,到时候就算那家人讹他!
那家没什么能耐,之前估计是看我姐好说话,心软,一闹就给点补偿,所以也是尝到甜头了,没想到朱信厚翻脸就这模样,气得跑去骂骂咧咧了一顿,之后也真没敢再跟我姐要过什么钱。”
“你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过程倒是挺了解!”纪渊说。
“我是听我姐说的啊!怎么了?这也不行?我姐那会儿还好好的呢,我也好好的呢,她跟我说是想要证明朱信厚不是那种什么都不行的窝囊废,他还挺有办法的。结果我一听火都窜出来了,这叫什么事儿啊!他那么有能耐惹了事儿之后怎么不自己去搞定,还得让我姐求爷爷告奶奶的!
我就是因为觉得生气,觉得我姐受委屈了,所以印象才那么深的,我姐跟我讲的时候那件事就已经过去挺长时间了,所以你们问我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也说不上来啊!难道我进去过,我就说不了几句真话了是不是?”陈和似乎最受不了别人质疑自己,被纪渊这么一问,语气就又变得急了起来。
“我们没有那个意思,你用不着觉得敏感。”夏青对他笑了笑,“那个工友你认识么?据你所知,后来他们家就真的一次都没有再找过朱信厚和你姐姐的麻烦么?还是说你姐姐跟你提起来过一些什么事情?”
“没有,我姐后来怕我惹事,什么糟心的事儿都不跟我说,就算是有,我也不知道,尤其是我后来在里面,她去看我的时候,给我讲什么,我就都只能当真的听,反正不信也得信,除了她没第二个去看我的人了!”陈和对夏青那种问问和和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态度缓和下来不少,“后来朱学名出了事儿,我姐就不去看我了,一直到出来之前,我就什么他们家的事儿都不知道了!”
夏青想一想,觉得陈和在这件事上应该不会说谎的,监狱方面的探视记录没有办法作假,假如除了他姐姐、朱信厚已故的妻子之外,还有其他人曾经探视过他,跟他有过交流,这种事也瞒不住。
只不过陈和的姐姐最后一次去看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多年,这对姐弟当初到底都交流沟通过一些什么事,那就无从得知了。
陈和对朱信厚父子的不待见是明晃晃写在脸上的,也可以非常直观的看出来,他和他的姐姐感情非常不错,所以他所说的那些话,自然也有美化和维护自己姐姐的成分。陈和对朱信厚父子的那种排斥和反感,究竟是自己主观上生出的情绪,还是过去他姐姐在和他的沟通当中,其实是有一些情绪夹杂期间的,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去查证了。
“你大姐和父母那边……”夏青开口对陈和说。
陈和根本不等她说完,就直接冲她摆摆手:“你别做梦了好么?我刚才都说了,他们瞧不上我和我二姐,早就跟我二姐没有什么往来了!别看他们倒是都在外面好好的,谁也没进去,跟我二姐一家有关的事儿,他们搞不好还没有我清楚呢!你们要是不信我就去问问试试!反正回头浪费的是你们的时间!”
夏青看看纪渊,纪渊冲她微微有点头,从羁押室门边踱步回到夏青跟前,夏青对陈和道了谢,陈和此刻心情也恢复到了还算不错的状态当中,便也笑嘻嘻的冲夏青摆了摆手。
“你们要是去找我大姐和我爸妈,就帮我捎个话呗?让他们借我点钱,先把罚款和医药费给我交上,大不了回头我出去了打工还给他们呗!”在夏青和纪渊准备离开的时候,陈和终于又想起来了自己的处境。
一边说,他还一边指着夏青他们对派出所民警说:“兄弟,你记得没事儿就打电话跟他们俩催一催,督促督促他们俩赶紧找我大姐他们要钱啊!这事儿我可得提醒你,你要是不上心着点儿催,你还指望人家能主动惦记着?人家是为了朱信厚,我那个死/鬼姐夫的事儿忙呢!可不是为了帮你们催罚款!”
派出所民警有些头疼的瞪了他一眼,陈和嘿嘿一笑,又重新坐了回去。
陈和的父母和大姐的联系方式,派出所方面也是可以查得到的,他怎么给人家赔偿的医药费和交罚款的事情就不是该夏青和纪渊操心的范畴了,两个人离开羁押室之后,向派出所民警道了谢,说好了陈和被释放之前会通知他们一声,然后两个人就离开了派出所。
“我终于知道陈和为什么会之前因为故意伤害罪入狱那么久,刚出来这么短的时间就又把自己给折腾到派出所里去了。”回去的路上,夏青感叹,“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四十一岁的人了,我还头一次看到一个年纪一把,对情绪的自控能力还那么差的人!只要有一点听着不顺耳,觉得不舒心的,几乎可以说是一点就炸,连一点酝酿的时间都不需要!
感觉他像是那种特别受不了别人质疑他,跟他唱反调的性格,只要有这种情况出现,分分钟就变脸,感觉冲动得厉害,但是只要话锋一转,态度顺着他一点,他又很快就能把那种敌意和攻击性都消除掉,感觉就像……”
“像一个小孩儿。”纪渊替夏青把话说完。
“对!”夏青忙不迭的点头,纪渊说的这个比喻正是她想要说的。
一般成年人不管是发怒还是恢复平静,都会有一个过程,但是小孩儿就不会这样,所以才有一句话叫做“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说的就是这个喜怒无常,并且在瞬息之间就会发生转变的状态。
夏青自己算是那种情绪控制比较得心应手的人,别说是她自己了,就算是她身边,十五六岁以后,像这样说发怒就发怒,说缓和就立刻又缓和下来的人,她也是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了。
“就是不知道,这种缺乏自控力的性格表现,到底是天生的,还是故意营造出来给咱们两个人看的。”夏青对此还有那么一点存疑。
纪渊点点头:“从朱信厚陈尸的状态就看得出来,这不是一个性格冲动的人能够布置出来的现场,而是处心积虑,仔细策划过的,这样一来,嫌疑人的性格特征就变得很重要了。”
夏青的手机震动了两下,她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进来的那条信息:“罗威发来的,刚才他打我电话,在羁押室那边不好接听,被我挂掉了。他说法医那边的最终结论已经出来了,他和齐天华刚刚取回来,都在办公室呢。”
“让他们等一下,正好可以碰个头。”纪渊看看时间,以现在的路况,他们回公安局也应该用不了太久的时间。
夏青便给罗威回了一通电话,罗威在那边非常爽快的答应了,自从之前的那次大练兵活动之后,罗威对纪渊的态度就明显热络了很多,虽然还是会有那么一点打怵,但是从远远想要绕着走,变成了又想靠近又怕冒犯到纪渊。
按照罗威自己的说法“咱最佩服的就是靠实力说话的人!”
两个人回到局里的时候,罗威和齐天华已经等在那里了,除了他们之外,沈文栋也在,看到夏青回来了,沈文栋冲她招了招手,露出了他那堪称招牌式的笑容眼神温柔,嘴角上扬,雪白整齐的牙齿不多不少,露出来六颗。
这画面要是让送奶茶送零食的小张小李们看到,估计又要小鹿乱撞了。
饶是淡定如夏青也不得不承认,认识了沈文栋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把随随便便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都做得好些偶像剧一样。
“你们回来了?怎么样?今天的进展还顺利么?”沈文栋眼神看着夏青,话倒是对她和纪渊两个人说的,“听说你们去派出所了?挺辛苦的吧?”
纪渊对他的询问置若罔闻,径直走向一旁的饮水机。
沈文栋有些无奈的冲夏青耸耸肩,扯开话题:“刚才我回来的时候,本来想要回去稍微休息一下,实在是太累了,不过我听罗威他们说你们俩要回来,咱们开个碰头会,就再坚持一会儿,等开完了会再走。”
“我没有说非让你在这儿坚持一会儿啊!”罗威忙不迭的摆手,“你要是累了你就回去歇着吧,反正原本也是我们几个打算互通有无一下。”
“你放心吧,纪渊公私分明,就算是我之前不小心惹恼他了,他也不会因为你把我叫过来就迁怒你的!”沈文栋脾气好,笑呵呵的凑过去拍了拍罗威的肩膀。
“我没说是怕纪渊……”罗威下意识的降低了自己的音量,偷偷朝纪渊的背影瞄了一眼,“我是觉得老沈你在医院守了那么久,怪辛苦的,想让你歇歇。”
“唉,累是肯定累的,不过你放心,师兄撑得住!”沈文栋虚握着拳头碰了碰自己的胸口,姿态颇为豪迈,“我可不能被你们这些后浪轻易拍在沙滩上!”
“沈师兄,朱学名的情况怎么样?不太理想么?”夏青原本以为朱学名之前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一听沈文栋和罗威之间的对话,又觉得有些吃不准,赶忙向沈文栋询问起来。
“唉,别提了,身体上面没有什么大碍,脑震荡还没好利索,后脑的外伤愈合状况还算理想,没有什么感染的迹象,总体还算是不错,但是他太能作了……”沈文栋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叹了一口气,“光是护工都换了好几个了,都怕担责任,原本我是不用做什么的,但是他闹成那样,我也只能绷紧了神经,跟着一起盯住了他,免得他乱来。”
“他乱来是什么意思?”夏青实在是无法想象,以朱学名的现状,他还能“作”到什么程度,还能做出多么“乱来”的事。
“唉,别提了,医院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一直都在找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方法来试图自杀。”沈文栋充满了无奈的对夏青说。
第三十章 酒驾
【抱歉今天更晚了,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娃放假……捂脸……】
夏青听了这话,叹了一口气,她根本就不需要去问为什么朱学名会一个劲儿的寻短见,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非常显而易见的。
一个连最基本的生活能力都没有的人,在丧母之后本来就已经有些意志消沉了,现在居然连最后一个能够保障他生活的直系亲人都出了事,在这样的一种境遇下,换成是谁估计都会容易产生轻生的念头。
“你说这种情况下我能怎么办?再怎么说也是一条生命,我还能真看着他折腾?所以累就累吧,再累也得挺着,只要朱学名没事就好!”沈文栋叹气。
“那后来朱学名的情况怎么样?需不需要再找别人过去盯着点儿?”夏青觉得沈文栋已经很累了,的确需要回来休息一下,但是如果朱学名的情绪那么大,医院那边没有公安局的人,只靠医院里的护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也不好。
沈文栋摆摆手:“放心吧,要不是他那边的情况基本上稳定下来了,我也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回来跟你们一起开碰头会。朱学名后来老实了,被他的主治医生给训了一顿,那个主治医脾气也真的是挺冲的,不过没想到居然奏效!
朱学名几次三番的闹,试图自伤自残,我和护工劝也劝了,说也说了,后来实在是觉得吃不消,就在医生查房过来的时候跟医生说,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不行的话就用点镇静剂吧!
朱学名的主治医说镇静剂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现在管用,等药效过了他该闹还是一样闹,治标不治本,用了也没用。
然后他跟朱学名说,家里遇到这种事,谁都同情,谁都理解,有不痛快,想哭想骂想喊都可以,但是闹自伤自残绝对没有人能理解,医院是一个尊重生命的地方,有多少人渴望一个求生的机会都求不得呢!
之后他甩出来一张器官捐赠表,说如果真的想死,不如有意义一点,把能用的器官捐给人家那些还想活下去的人!朱学名一听这话,也傻眼了,当时没做声,之后也确实是老实了不少。”
夏青也不知道作何评价才好,只好安慰了沈文栋几句,说他这几天辛苦了,幸亏有他,朱学名安然无恙这就是功劳一件,不过还是要注意休息之类。
沈文栋一边谦虚着,一边也不忘哀叹一下自己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身体上的疲惫都不算什么,最折磨人的要数时时刻刻都要紧绷着的神经,不知道朱学名下一刻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纪渊端了水过来,把一杯顺手递给夏青,问她:“尸检结果怎么样?”
夏青接过水杯,对纪渊摇摇头,从方才一进来到现在的几分钟里,基本上都是沈文栋占据了谈话的主导,罗威还没有找到机会开口,夏青也还没有腾出空来问,所以纪渊的这个问题,她也回答不上来。
不过被纪渊这么一问,沈文栋倒也识趣的安静下来,没有继续讲话。
纪渊问的是夏青,不过却让罗威找到了主场的感觉,他挺直腰杆儿,冲纪渊笑了笑:“最终的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关于朱信厚的死因还挺有意思的。”
“哦?那你说说看。”纪渊对罗威的态度谈不上多么热络。
罗威在和纪渊打交道这方面,要求一向不高,尤其是在见识到了纪渊的专业实力之后,他衡量纪渊态度的标准就已经不止是不高了,简直是宽容至极。
“是这样的,张法医他们在对朱信厚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检查之后,在他的身上比较隐秘的部位发现了两处不太容易被发现的针眼儿,很显然是在朱信厚遇害之前不久的时候留下的,所以法医那边对这两个针眼儿非常的重视,认为有可能与朱信厚的致死原因有直接的安息。”
罗威的话匣子一打开,语速又快,信息量又大,简直就是就像是在轰炸一样:“因为朱信厚的直接致死原因是失血过多,但是问题在于他身上能够找到的伤口都没有深到那种程度,按照常理,人体自身的凝血机制就足够在造成失血过多死亡之前就让伤口止住血,不可能一直流一直流,把下面浴缸里的水都给染成了那种颜色,所以他们就进一步做了一些测试。
测试结果出来之后,也还是挺让人觉得惊讶的,你们那天也去现场了,肯定还有印象,刑技的同事说,现场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这一次通过尸检结果,这个问题也得到解释了朱信厚体内一共发现了三种特别的东西,其中一种就起到了让他丧失抗争能力的那么一种作用,还有一种是让他的血液不那么容易凝固的,最后一种比较常见,就是胃里面残留的酒精。
法医那边也是费了不少的功夫,分别提取了朱信厚脑补、肝脏还有肌肉组织的样本进行毒性检验,这才有了现在的这样一个报告结果,法医那边的推断结果是朱信厚那天喝了酒,意识不是特别清醒的情况下,被人打了针。”
罗威给他们讲述的过程中,齐天华把法医报告也拿了过来,递给纪渊。
纪渊迅速的扫了一眼,很快就从上面看到了那两种特殊的成分。
【至于是什么成分……小莫大纲里有,真实存在,可证可考,但是……涉及到一些特殊名词,一般都是雷区,所以在这里先暂且略过,还请见谅!】
夏青凑在纪渊身边,看着那份尸检报告上面的内容,越看越觉得心里面发凉:“所以说,凶手是早有准备,先找机会灌醉了朱信厚,然后给他注射了一针,让他在保持呼吸,意识可以恢复清醒的情况下,没有办法活动,也发不出声音,活生生的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之后的第二针,让朱信厚没有办法正常依靠血小板来凝固血液,这就等于说,他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的!”
夏青光是试着想了想那种场景,就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这个案子的作案手法说不上多么的凶残,也没有任何让人容易做噩梦的场面,但是却能够让办案人员感受到一种来自于心底深处的寒意。
这个凶手到底是对朱信厚怀着多么深的恨意,才能够这么大费周章的一番策划,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让朱信厚清醒却又无助的亲眼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这种对死者精神折磨大于身体折磨的手法,更彰显出凶手的冷酷,夏青几乎可以想象到朱信厚被吊在那里,头脑清醒,看着脚下的一池清水一点一点的被染成了红色,自己也逐渐意识模糊,内心里该是有着多么巨大的绝望。
从之前他们了解到的一些情况来看,朱信厚或许在外面会跟个别人有一些过结,但是不管是王大民,还是陈和,对朱信厚的仇恨真的足够策划出这样一个极具报复性的作案方式么?
谈罢法医报告的事情,夏青和纪渊把他们这边的收获和其他人也交流了一下,罗威和齐天华那边也有一点关于厉成文的东西。
确切的说,不是厉成文,应该说是厉成文的儿子。
厉成文的儿子名叫历轲,生前原本就有贪酒的问题,早先十六七岁的时候,就辍学出去务工,并且还因为喝多了酒还和人起了纠纷,闹到派出所里去。
因为历轲当时还没有满十八周岁,所以对他的处理相对也比较轻一点,批评教育一番,把厉成文夫妇叫去,给对方赔了钱,又给作为父母的厉成文夫妇上了一堂教育课,让他们对历轲加强管教,这件事就算了了。
之后历轲确实安分了好多年,听说十六七岁进了派出所那次之后,厉成文也是对他极其恼火,觉得他让全家老少都跟着一起蒙羞,所以回家狠打了一顿。
也不知道是历轲那一次自己真的后悔,吸取教训了,还是被厉成文打得长了记性,又或者是那段时间厉成文夫妇对他的监管力度也是达到了峰值,总之这个小伙子好好的安分了几年,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又固态萌发,已经戒了好几年的酒,竟然又偷偷摸摸的喝了起来。
最初历轲还是瞒着厉成文夫妇在外面偷着喝,到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胆子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理直气壮,喝酒这件事对父母一点避讳都没有了,一家三口也没少因为历轲喝酒的事情争吵。
根据他们家当时的老邻居回忆,厉成文恨铁不成钢,因为历轲又开始出现了酗酒的苗头,气得到处追着历轲打,但是后来有一次历轲被厉成文给打急了,一把夺过厉成文手里面的扫帚,一下子扔出去多老远,瞪着眼睛喷着酒气冲厉成文嚷嚷,说他已经是二十多岁的成年人了,喝酒连法律都不禁止,凭什么厉成文不让,如果厉成文再敢打他,他就要还手了。
厉成文当时被气得一口气差一点倒不上来,之后就赌气不再过问历轲在外面喝酒的事儿,结果没有想到厉成文放弃了对儿子的管束之后没多久,历轲就出了事,这一次还是直接丢了性命,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了。
厉成文的老婆一下子被打击得太厉害,变得疯疯傻傻的,厉成文也好像一下子老了不少似的,之后夫妻二人就搬离了那里,去别处了。
“历轲还是因为喝酒闹事结果出了大事的么?”夏青问齐天华。
齐天华摇头:“不是,是酒驾,他借了朋友的车出去,结果喝了酒半夜里开车跑出去,开到市郊那边,直接撞上了一辆运货的大型货车,当时的事故责任方就是历轲,他的车直接扎进那辆大型货车的下面,整台车压得扁扁的,人没救了,车也没救了。厉成文还东拼西凑的借钱去赔偿给那个借车给历轲的人呢。”
“那这厉成文可真的是够惨的!”夏青听完点点头,“历轲出事不光给他们带来了精神打击,就连经济上也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厉成文儿子死了,老婆疯了,他的情况几乎可以说是翻版的朱信厚。
但是有一点我不太理解,以前经常听说那种,因为家里头的那个亲人是因为长期抽烟或者喝酒,最后换上了什么疾病,可能走的比较早一些,一般家里人都会对导致了哪种疾病的不良嗜好特别抵触。
厉成文因为儿子酗酒,不但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心智健全的妻子,一个人要扛起养家和照顾妻子的重担,甚至还背负了很重的经济负担,按理来说,他应该恨透了酒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愿意碰酒才对,他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大的精神刺激之后,居然还主动的呼朋唤友,隔三差五就聚在一起喝酒呢?”
夏青说完话之后,看到其他人都表示赞同的点了点头,只有沈文栋,他坐在桌旁,一只手撑着下巴,两只眼睛明明是看着自己的,但是眉头微微皱着,似乎正在出神,在烦恼着什么。
这可不是夏青印象中以往碰头会上的沈文栋,沈文栋每次开碰头会的时候,都是非常专注认真的,甚至有的时候还会主动拿着小本子非常仔细的做记录,不像其他人,都是只挑关键点记上寥寥几笔。
看沈文栋这样,夏青也有一点疑惑,她觉得这是在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如果沈文栋是觉得自己的疑虑有什么不妥,最好还是说出来及时沟通。
于是她便开口问:“沈师兄,是有哪里让你觉得不合理么?”
沈文栋听到夏青叫了自己的名字,这才回过神来,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有点歉意的冲她摆摆手:“哦哦,不是的不是的,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有点走神了,刚才没有在听你说了什么……我刚才是在想……死者的小舅子陈和。
我是觉得这个人又不是傻子,刚刚出狱那么短的时间,难道就真的一点都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么?怎么就偏偏那么巧,在死者遇害之后很快就被派出所给抓过去了呢?”
第三十一章 保险
“所以沈师兄的意思是……陈和是故意跟别人面前滋事,好被派出所抓到的?”夏青听出了沈文栋的意思,“可是假如他真的是咱们要找的嫌疑人,这么做非但不能帮他洗脱罪名,反而还会让他变成笼中之鸟啊?”
沈文栋愣了一下,脸色有些尴尬:“你说的确实也是一种可能性,不过我觉得既然这一次我们遇到的凶手在作案的时候都会动那么多脑筋,说明他肯定是一个对自己的作案手法特别有信心的人,这样的一个人,说不定因为对自己特别有信心,所以才敢进行这么大胆的策划,不是吗?”
夏青对这种观点并不是十分的认同,不过她主观上不认同不代表沈文栋说的这种可能性就完全不成立,所以她还是很虚心的点了点头:“师兄说的对。”
夏青的态度还是让沈文栋感觉很受用的,他对夏青笑了笑:“没关系,各抒己见而已,毕竟哪种可能性都有可能存在,咱们现在谁也不用忙着否定谁的观点,集思广益,最后也说不定哪一条路是走得通的。”
“厉成文这条线不能丢,”纪渊好像没有听见沈文栋和夏青的对话一样,对罗威和齐天华说,“厉成文见过我和夏青,肯定能记得住我们的样貌,所以调查他的这些事情就不太方便我们两个直接出面了,容易被他发觉。”
“这个你不用担心,交给我们就行了。”齐天华是一个办事稳妥的人,素来以严谨认真而著称,听纪渊这么一说,他先开口表了个态。
“对,对,纪师兄,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到了罗威那里,态度就明显热络得多了,说是热络都有些不大准确,夸张一点说,颇有些狗腿子的意思,“交给别人的话,我不敢说,我们就肯定没有问题,我和老齐双剑合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保证事半功倍的完成任务。
别说是厉成文最近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了,大到结交了一些什么人,跟谁来往密切,小到他前一天晚上有没有吃饭哼歌唱小曲儿,保证都给你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条理清晰,有依有据,无懈可击,万无一失!”
纪渊被罗威一顿倒豆一样的许诺给炸的半天没说出话来,等他说完了,便把视线转向齐天华,对齐天华说:“如果你们调查过程中遇到那种不愿意协助调查的,就让罗威去,他一定能用‘口才’征服对方。”
这话绝对算得上是一句调侃了,偏偏纪渊说的时候,脸上找不出一丝戏谑的表情,好像非常的认真,一下子倒是让罗威不敢吭声了,别说是他,就算是比他相对淡定不少的齐天华也因为没有摸清楚纪渊的意思,不敢盲目接话。
倒是夏青,听了纪渊的话之后,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她对纪渊说:“想要当一个冷面笑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这个火候可不太好掌握,一不小心被人当真了,可就一点效果都没有了!”
她这么一笑一调侃,纪渊那边也没有反驳,默认了她的说法,罗威这才迅速解冻,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顺便嘿嘿嘿的笑了几声。
“那我和罗威就负责厉成文那边接下来的事情了,”齐天华把朱信厚的通话记录,厚厚的一沓放在面前的桌上,“这是我们刚带回来的通话详单,最近这一年的都在这里,还没有来得及过一遍筛子,那接下来这件事情谁来处理呢……?”
他一边说,眼神一边在纪渊、夏青和沈文栋之间游走。
沈文栋看了看那厚厚的一沓通话记录,有些惊讶:“这个朱信厚不是一天到晚疲于奔命么?怎么还有那么多的功夫接打电话呢?可惜了,朱学名那边也不稳当,我也脱离不开,不然还可以帮一帮你们两个,多少也能轻快一点。”
罗威在一旁刚想要开口,恰好看到纪渊朝自己看过来,下意识的把到了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没有说出来。
“那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在这儿跟你们一起呆一会儿,也算是我休息过了,我这就回去看看朱学名的情况怎么样。”沈文栋伸展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活动活动腰腿,然后对其他几个人摆摆手,夹着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他不是说朱学名被主治医生给镇住了,已经老实下来了么?这怎么又需要人跑去盯着了呢?”罗威等沈文栋走了,才回过神来,把方才没说的话说了出来。
“那你现在把他叫回来,让他跟你们那一组一起去查厉成文。”纪渊说。
罗威连忙摇头,生怕慢半拍显得自己诚意不足似的:“不用不用!谢谢师兄关心!我觉得有我和齐天华两个人来做这件事就足够了!不需要更多外援!”
“不管怎么说,确保朱学名平安无事也是很重要的。”夏青和稀泥的说。
“是是是,夏青说的对,我同意夏青的观点!”罗威忙不迭的附和。
于是任务就这样被重新分配了一下,齐天华和罗威商量了一下掌握厉成文近况的入手点,确保能够打听到比较准确的信息,又不容易惊动当事人,而纪渊和夏青则开始对照着那密密麻麻的通话记录,开始从中寻找与朱信厚联系比较密切的人,以及这些人的身份背景等等信息。
这项工作的枯燥程度与筛查监控录像不相上下,对精力的耗费也比较大,看上一会儿,眼睛就会被一串一串的数字给弄得发花。
夏青第一步先把出现频率比较高的号码全都摘出来,按照频率比较大的时间段前后顺序整理出来,然后才开始对照着机主姓名更加深入的去查对方的个人情况,看看其中有没有比较值得注意的人。
翻了一会儿,夏青看得两眼发话,感觉眼框里面又酸又干涩,她用手背轻轻的揉了揉眼睛,缓解一下眼部的不适,然后继续整理手上的通话记录名单,期
间她似乎看到纪渊走了出去,也没有腾出精力去过问。
过了一会儿,纪渊回来了,路过夏青桌前,停下脚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夏青桌上,然后就一言不发的径直回了自己的座位。
夏青回过神来,扭头看到自己桌上放了一瓶眼药水,那个牌子她认识,是专门用来缓解视疲劳和眼睛干涩的,效果非常好,当初她的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医生就让护工每天给她用这种眼药水来保持眼睛状况良好。
后来眼睛恢复了视力,夏青也搬去了父母身边,开始快马加鞭的追赶落后的进度,为了自己崭新的人生理想和目标努力,因为眼睛并没有什么实际的器质性问题,她的父母忙于工作没有给她继续购买眼药水,她也就没有继续使用。
一转眼过了好几年,她自己都快要忘了,现在看到这个恢复视力之初还每天陪伴自己的药名,夏青觉得一些原本已经有些淡去的记忆又回来了。
“纪渊,”夏青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攥着那瓶眼药水,走到纪渊面前,“你为什么会给我买这个眼药水?”
纪渊抬起头,眼睛看向眼药水,没有去看夏青的脸:“因为用手揉眼睛是不卫生的,我以为这种事情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应该清楚。”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问你,为什么给我买这种眼药水?”夏青又问。
纪渊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看着夏青,对她说:“因为门口最近的哪家药店,缓解视疲劳的眼药水就只有这一种,你不信?那就出去问问吧。”
说完,他就低下头继续专注的处理手头上的工作,不再理会夏青。
夏青皱着眉头,看着纪渊,纪渊方才明显要比之前一段时间里任何一次打交道都更显得冷硬和疏离,态度硬邦邦就好像是一个大冰块。
夏青摇了摇嘴唇,手心里攥着那支眼药水,静默了几秒钟,脸上重新漾起平日里那种温柔的笑容:“那就真的要多谢你啦,我保证以后不乱揉眼睛!”
纪渊再次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夏青的笑容,他潦草的点了下头。
夏青重新回到座位上,非常熟练的给自己滴好了眼药水,稍微闭目养神了那么两三分钟,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来继续工作。
又过了一会儿,夏青整理到距离死者遇害差不多一个多月之前有那么一段时间,有一个号码和朱信厚联络道比较频繁,不光晚上,白天也经常打电话。而且每一次的通话时间还都不算特别短,这就有点意思了。
夏青顺着机主信息一路调查,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这个号码的机主姓陈,这本身来讲并不算是什么,吸引到夏青注意的是这位陈姓机主的职业此人是一名保险业务员。
以朱信厚的生活现状和遇害之前的生活内容,他为什么会和那么一位保险业务员保持着如此密切的联络?并且从通讯记录上面体现出来的信息来看,大部分时候还是对方在打给他,他接听的时间基本不算很短。
保险业务员也算是一种无利不起早的职业了,这位陈姓保险业务员今年只有30岁,比朱信厚小了足足二十岁,两个没有亲缘关系的人,生活当中也没有发现明显交集,年纪又差距这么大,如果不是把朱信厚当做是自己的客户那么去对待,夏青实在是想不出来这位业务员联系朱信厚的其他理由。
可是据他们掌握的情况来看,朱信厚并没有购买任何的保险类产品,很显然,那位保险业务员在最近的一个多月时间里,和朱信厚也已经没有什么联络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夏青觉得有必要关注一下。
她把这位陈业务员的信息收集好,过去跟纪渊商量了一下,纪渊看完她整理的那些内容之后,立刻起身,一边拿外套一边对夏青说:“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个业务员最近一段时间在干什么,有没有正常上班。”
夏青连忙拿了衣服跟着纪渊一起出发,两个人按照陈业务员工作单位的地址找了过去,去了之后一打听,那位姓陈的业务员一直在正常工作状态下,只不过眼下出去见客户了,还没有回来。
保险公司的人不知道纪渊和夏青的身份和来意,只当他们是之前就跟陈业务员商量好了时间约来见面的客户,所以还挺热情,招呼他们坐下来等一会儿,说陈业务员出去也有一阵子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两个人等了一会儿,时不时的有人看到他们枯等着,会询问一下他们的来意,把他们当成是来咨询的潜在客户了。
不过当他们得知两个人是来等陈业务员的,失望多少是有一点的,之后态度大体还是比较客气热情,也几乎都会帮陈业务员说上几句话,例如他很快就会回来,这是用来稳住纪渊和夏青,怕他们着急要走不想等的,又例如说陈业务员为人诚恳,他们找他做咨询绝对是一个明智选择的,这是帮忙促成呢。
不过这些行为倒也可以从侧面上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陈业务员在公司内部的人缘还是比较不错的。
两个人枯坐着等了二十几分钟之后,一个瘦高瘦高的男人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身上穿着一件大衣,大衣的长度如果穿在一般人身上估计是到小腿的位置,但是穿在这个瘦高个儿的身上,竟然只是到膝盖而已。
这人……得有两米高吧?夏青暗暗的猜测着,她作为一名警校毕业的女生,对于身高175到185之间的男生几乎都已经习惯成自然,就算是校队那几个190+的黑铁塔,也只觉得比其他人略微多了几分压迫感而已。
因为这样的一种“眼界”,夏青平日里很少会去惊叹身边的那个异性实在是太高了,不过现在走进来的这个人实在是又瘦又高,让她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非洲草原上的长颈鹿。
第三十二章 低风险
“长颈鹿”一进办公室门口,立刻就有别人凑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顺便朝夏青和纪渊这边指了指,“长颈鹿”朝这边看了看,看到了等在一旁的两个人,便脚底下方向一转,立刻朝这边来了。
走到跟前,“长颈鹿”满脸堆笑的同他们热情打招呼,因为他的身高实在是太出类拔萃了,所以说话的时候不得不猫着点腰,“我就是陈景林,你们找我?”
“对,”纪渊站起来,和陈景林握了握手,“我们是w市公安局的,过来是想要向你了解一些情况。朱信厚你认识的吧?是你的客户?”
“他?”陈景林一听到朱信厚的名字,登时就黑了脸,不过碍于纪渊和夏青是公安局来的,情绪上总算还比较克制,“他不是我的客户,你们可能搞错了。你们特意跑来找我了解情况,我也不瞒你们,咱们属于异曲同工,都是整天东奔西跑的工作类型,都挺辛苦,都挺不容易的,我也不让你们白跑一趟。
我认识朱信厚,他之前是属于我的潜在客户吧,但是他那个人有点不厚道,吊着我很长时间,一趟一趟的折腾我,最后一句不想买了,就把我给打发了,本来买卖不成仁义在的事儿,被他搞得好像单方面耍我玩儿一样,就挺没劲。
但是做我们这一行,什么人都能遇到,我也不是刚入行,他也不是我遇到过最奇葩的人,所以事情过去就过去吧,不管心里痛快不痛快,也无所谓了。只不过他跟我从来没有签过任何合同,我们公司对他是没责任的。”
“你倒是对朱信厚出事了这件事猜得挺笃定的。”夏青觉得这个陈景林不管实际上的人品怎么样,至少态度上还是显得挺坦诚,说话也算直接,没有拐弯抹角,也没有遮遮掩掩,连他和朱信厚有一些龃龉都没有否认。
“这种事儿有什么好瞒的呢,我一直想促成他的那个单,结果折腾了那么久,被放鸽子了,这事儿我们部门都知道,而且这事儿也不是我的责任,我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陈景林一脸不屑的笑了笑,“他还真不是第一个想要临时抱佛脚买保险的人!没事的时候让买不买,求爷爷告奶奶的也不买,结果事情到了眼皮底下了,就想火速签合同,这种事怎么可能事先呢!太没常识了!
都别说是懂这种心思是不是没知识的问题,先说我就不可能违反公司的相关规定和业内统一的规范去给他签这种合同,之前口头的承诺那就更加不可能算数了,这种事都是要白纸黑字落在书面上加盖公章的!
咱就单说就算现在我说行,我承认之前跟他口头说过一些相关的东西,现在我也可以违反规定偷偷摸摸跟他吧合同签了,单说日期是骗不了人的,签了也是一份无效合同啊,有什么意义呢?他就别损人不利己了吧!”
“他现在还真没有办法跟你签合同了,”纪渊对他说,“朱信厚死了。”
“他死了?”陈景林微微吃了一惊,然后很快回过神来,“是……他杀?”
“对,就是他杀。”纪渊冲他又点了点头,回答的也很直白。
陈景林一脸后怕的表情,就连呼吸都有一点急促起来。
“我的天,好险!”他憋了半天才终于说出一句话来,“这可真是老天有眼,老天保佑啊!幸亏他之前放我鸽子,不然的话,这么快就出了事,还果然是他杀,说这里面没有鬼谁信啊!要是他跟我这里买了保险,不是坑死我了!”
“陈景林,你能不能和我们说一说,朱信厚找你买保险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到底是怎么样的?”夏青开口对还有些没有从惊讶情绪中缓解过来的陈景林说,“当初你为什么会把他作为你的潜在客户去进行发展游说的呢?”
这个问题夏青确实是好奇得紧,毕竟朱信厚在遇害之前的几年里面都一直是在为了生计到处奔波的生活状态,并且收入需要用来维持生活,还有照顾儿子朱学名,就算不至于捉襟见肘,至少也没有多么宽裕的。
要知道,各类保险产品的必要程度,是与当事人的经济水平成正比的,如果一个人最基本的温饱都还没有得到一个很好的保证,那么保险对于他而言就只会是一个浪费钱又无用的东西,就算业务员有三寸不烂之舌也是白费。
再结合朱信厚忽然从夜班的那家工厂离职的事情,走得那么豪迈,走得那么毫不顾忌,就连胡玉芬都说朱信厚可能是找到了什么改善生活水平的好方法,这就难免会让人联想到骗保,可是如果朱信厚是存心骗保的,那为什么作为和他联络了那么久的保险业务员,陈景林声称朱信厚并没有购买过保险呢?
夏青相信陈景林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说谎,毕竟这种随随便便就能戳破的谎言,说了也没有意义,他应该还不至于那么傻。
所以夏青就很想知道事情的全部过程,好从中发掘出一些信息来。
“行行,没问题,这事儿没什么不能说的。”陈景林答应得也很痛快,他上旁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一边坐下一边对他们说,“我还是做下来说吧,刚才出去跑客户,腿都要跑断了,现在两只脚疼得要命。这事儿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就是说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好好的澄清一下。
刚才你们说我是怎么把他作为潜在客户去游说发展的,这话不是特别准确,我想解释一下,不是我把他发展成了我的潜在客户,确切的说,是他自己找到我的,也算是误打误撞吧,跟我咨询相关的保险问题,我看他那时候真的是很有诚意,所以才很热情的对他介绍产品之类的。”
“也就是说,朱信厚原本是有想要购买保险的意思的?”纪渊问。
陈景林非常笃定的点了头:“是啊,是他跑到我们公司来咨询的,正好我负责接待他,就这么简单,这事儿我同事也都知道,你们可以随便求证,没关系。
朱信厚岁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之前对保险这方面的东西完全是一点常识都没有,两眼一抹黑,什么也搞不清楚,我这个人比较认真负责,所以就从头开始一点一点给他讲清楚,帮他弄清楚一些关于不同类型保险的规定,包括不同险种的理赔规定,什么情况下没能赔,什么时候不能赔。
我呢,也不想把自己说的好像多大公无私一样,我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没指望朱信厚买,就是像科普一样的给他讲一讲,后来我看他是真的很有诚意的样子,这才开始当真了,毕竟他也算是意外险的低风险人群了。”
“他当初重点咨询的是意外死亡保险?”纪渊倒是听出了门道。
“对对,就是这个,看来你们也是明白人,那太好了,这样我跟你们沟通起来也比较容易,”一听纪渊这么一点就透,陈景林也松了一口气,“我这个人良心还可以,最初的时候人家来找我咨询,我还跟他说来着,我说要不然你考虑一下意外伤害险吧?就是意外致残会给赔偿的那种,比较实际一点,但是朱信厚没同意,他好像对那种不太感兴趣,就想关注意外死亡险。
所以我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其实对他也是有点戒备的,我怕这是个存心想要计划骗保的,这要是我给签下来了,那回头出了事,这不是给公司惹麻烦,也把自己的事业都影响了么,后来我发现他除了我这里,也没去其他地方再乱咨询,不像是想要投保一堆,然后策划点什么的人。
再后来我也了解了一下他的家庭情况,跟他聊过之后才知道原来他是家里有一个残疾的儿子,二十多岁了,生活不能自理,他就怕万一自己以后有点什么三长两短,这样的话起码能留一笔钱,保证孩子还能活下去。”
陈景林脸色复杂的叹了一口气:“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真的被他给感动了,尤其是考察了一下他的工作状态之后,咱们说一句直白的话,我觉得对我们保险公司这边来说,朱信厚购买致残险,我们需要理赔的概率反而更高,毕竟他年纪摆在那里的,从事的又是体力劳动……”
说到这里他有点讪讪的冲纪渊和夏青笑了笑,夏青冲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就觉得,我说也说了,劝也劝了,那选择权毕竟还是在他自己的手里,如果他就觉得意外死亡险赔偿比较多,能多给他儿子一点保障,那对我们也是一点坏处都没有,何乐而不为呢!”陈景林说,“我后来考察了一阵子,觉得问题应该不大,就把他真的当成自己的客户那样去维系了,朱信厚也没跟我太客气,时不时的就借口找我咨询一点什么。
实际上哪有真的咨询什么啊,总跟我提各种各样的要求,他也是一个挺狡猾的人,一边跟我这里套好处,一边还给我下饵,一开始只是说要保自己,后来又说打算给他儿子保一份,那他儿子那一份不就更稳妥了么!一个连行动能力都没有的人,能有多大的意外死亡风险!
再后来,又跟我说要给他小舅子也上一份保险,说的真的是有鼻子有眼的,说给他小舅子上就上意外致残就够了,毕竟有手有脚,年轻力壮的,也没敢拖累,不需要给谁留后路,就自己有个保障就够了。
他还总表示的好像非常理解我们似的,说其实他知道,他找我上保险肯定我不放心,所以他才宁可勒紧裤腰带也给全家一起上,算是帮我做业绩什么的,结果我这边认认真真的给他推荐了几款适合他的保险产品,请他吃过一次饭,他还要走了我们公司给客户准备的不少小玩意儿。
东西是不贵,他每次就是一种很可怜的样子,好像准备倾尽所有买我们的保险一样,再说他也确实不容易,我就没好意思拒绝,都给他了。”
“没想到后来他就翻脸不认账了?”
“对,一催就是暂时手头拿不出来交保险费用的钱,再催就是他那么大个人了也跑不了,三催就干脆跟我翻脸了,说他不买了!我再打电话过去就算是骚扰他,他要报警抓我!我也是被气得够呛,当时还跟他赌气,我说那我们之前的水杯、指甲刀还有小手电什么的都是用来送给客户的,你还回来吧!他还耍无赖,说没有拿过我们任何东西,我同事跟我说,这是遇到滚刀肉了,算了。”
陈景林一脸无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两手一摊:“现在想一想我还真的是挺后怕的,他要是当时真的买了我们的产品,现在我们就得理赔了,不瞒你们说,他打听的都是一些保险费用虽然偏高,但是理赔金额也相当可观的产品。
朱信厚那人给人的感觉……挺有主意的,又给了我那么一个挺有说服力的理由,那种高保险费的合同对我来说……也的确是有一定诱惑力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被他牵着鼻子耍了那么久!”
“朱信厚忽然反口,说不打算购买理财产品了,在那之前有什么征兆么?比如说,是不是有什么人劝了他,让他不要向你们购买,还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所以忽然之间就改了主意呢?”夏青问。
陈景林两手一摊:“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对我来说,毫无征兆,他就是忽然翻脸的,怎么说都不通,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是耍我的。”
这一点确实是有些奇怪,夏青也想不出朱信厚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如果说这么大费周章就只是为了索要一些小礼物,那可真的是太不值得了。
据他们的了解,朱信厚也的确没有购买过其他保险公司的同类型保险产品,所以他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呢?
第三十三章 午夜的祝福
这个问题的答案,夏青当然是问不出来的,陈景林不知情,只觉得自己被朱信厚给戏耍了,还一度异常恼火,而朱信厚本人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在和陈景林聊过之后,再多逗留也没有意义,夏青和纪渊就准备告辞了,陈景林很热情的送他们,一边走一边还在啧啧感慨着。
“我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不过听说朱信厚出了事,我真的是不由自主的就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躲过了一劫似的!那些小礼品比起来,算什么啊!根本就什么都不是!”陈景林略微有一点激动的对夏青和纪渊说,“我现在真的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要是真的刚跟他把合同走完,才没过了多久,他就出了事,这事儿我跟我们领导那边也不好交代,不管最后是不是理赔,过程都免不了要折腾一阵子,劳心费神的!”
“这种事谁也没有办法预料到。”夏青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才合适,总不好说“是啊是啊,恭喜你啊,你可真的是太走运了”,毕竟朱信厚一条人命摆在那里,这绝对不是什么可喜可贺的事,并且朱信厚到底是不是存心骗保,这也只是陈景林的一个猜测罢了,并没有什么证据来加以证明。
两个人离开陈景林工作的这家保险公司之后,夏青一直被朱信厚咨询意外死亡险的意图困扰着,她实在是想不通朱信厚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说他这么做的意图是为了骗保,他为什么最后关头又突然翻脸放弃了购买保险的计划?如果说他真的就是为了那么一点点能占到的小便宜,这么大费周章真的值得么?毕竟这年头,想要得到那种价位的小礼物,有些时候并不需要可着保险业务员这一棵树上吊死,选择空间还是蛮大的。
这里面还有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在于,如果朱信厚是存心骗保,那么以他的死亡方式来说,自杀伪装成他杀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自己把自己吊到半空中,这需要一个具有一定体力的人来帮忙。
那么如果朱信厚原本的计划真的是伙同他人一起骗保获利,那动手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朱信厚改了主意没有买成保险的事情,那就不可能下手了。
有没有可能是朱信厚原本认为自己可能处在某种危险当中,但是又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够摆脱这种处境,所以才打算给自己购买人身保险,万一真的出了事的话,也至少可以有一个经济赔偿,供朱学名维持生活开销,结果后来因为危险信号解除,就不再继续打听相关保险了呢?
可是这样的设想也同样很难成立,毕竟如果朱信厚真的面临着这样严峻的处境,人身安全已经受到了这么严重的威胁,没道理他会不告诉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也压根儿没有过报警求助的举动,偏偏只是咨询了一下保险事宜。
如果朱信厚真的是这样的一个心路历程,那夏青也实在是无话可说,毕竟他也是一个年至半百的人,也算是饱经生活磨难,没道理处理问题还这么天真。
夏青把自己的想法和纪渊沟通了一下,纪渊也只是微微耸了耸肩。
“现在我们知道的还不多,不好妄下定论,”他对夏青说,“很显然,我们现在知道的这些信息当中还缺了某些重要的环节,所以根本穿不起来。”
夏青其实也有这样的感觉,她总觉得有关朱信厚的事情,除了现在已经知道的外,应该还有什么,是暂时没有找到渠道去加以了解的。
至少朱信厚身边其他人口中说出来的朱信厚,和陈和口中的前姐夫,听起来就已经有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了,到底是谁了解的过于片面,还是谁主观感**彩太过于浓厚,夏青一时也没有办法得出一个结论来。
见过了陈景林之后,时间就已经不早了,两个人匆匆吃了一口饭,又处理了一些其他的事情,结束工作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他们都感觉到十分疲惫,精力和体力都消耗的差不多,于是便决定回去休息。
其实原本他们的计划还包括了去一趟医院,见一见还没有出院的朱学名,结果到了那里之后,听说朱学名已经在药力作用下入睡了,夏青他们只好放弃了和他交谈的打算,毕竟之前也听说了他最近情绪不稳定的这件事,现在朱学名能够好好休息,保持一个平和的状态是最好不过的,谁也不想火上浇油。
离开的时候,夏青没有看到沈文栋,她随口问了一下朱学名的护工沈文栋去了哪里,晚上有没有来过这边,那位四十多岁的大姐一听沈文栋的名字,就立刻笑得见眉不见眼,很显然是对这位英俊挺拔的警察印象相当不错。
“你问小沈啊?他之前来了一趟,不放心朱学名这边的情况,过来看看,确定朱学名已经用了药,情况稳定,没有闹什么脾气,他就先回去了。”护工大姐说,“我在这儿基本上就够了,这边还是我们经验比你们充足,他一个大小伙子,在这儿跟我一起守着朱学名也是不太方便!
这几天也把他给折腾够呛!我好歹还是才换上来的,前头被朱学名都折腾跑了两个护工了,小沈可是实打实的自己一个人来来回回,一趟一趟跑过来看情况,挺精神一小伙子,愣是折腾得胡子拉碴的!我们看着都心疼!”
夏青向护工大姐道了谢,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沈文栋人格魅力之大,以及出众外貌给他带来的额外加分,如果换成是他们队里那个出了名的那个面向凶恶的老吴被派过来,恐怕这位大姐就该嫌老吴留在这边让自己不方便,而不是怕老吴不方便了吧!
有些时候人们先入为主的印象分还真的是影响蛮大的,哪怕看起来满脸横肉,有点凶神恶煞的老吴,实际上是一个性格特别温和,脾气超级好,在家里对老婆孩子也无可挑剔的大暖男,他的群众接受度也还是没有沈文栋高。
这不公平,但也是一个任谁都没有办法轻易改变的事实。
离开医院,纪渊就把夏青给送回家去,一路上两个人话都不多,夏青确实是有些累了,而纪渊平时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只不过眼下更显沉默。夏青也不好意思问他原因,只能偷偷的自己猜测一下。
算起来,好像是在拿着康戈的手机在走廊里面接完那一通电话之后,纪渊就总给人一种心不在焉的感觉。虽说关键的事情上他并没有溜号走神,也是有问有答,思路清晰,但专注程度很显然没有以往那么高。
尤其是方才结束工作的时候,虽然累的确是很累的,但纪渊平素鲜有流露疲态的时候,即便是有,也很少会有像今天这样明显的。
究竟是怎么了,夏青也不敢冒冒失失的去乱打听,尽管她现在也是一肚子的疑惑,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是什么都压下去,自己寻求别的途径吧。
回到家里,洗洗涮涮,夏青终于可以躺下舒展一下一天下来已经十分疲乏的四肢了,脑子里转着朱信厚父子的那些遭遇,感觉自己脑门上印的都是问号。
朱信厚这个人,要说在周围人那里的口碑,实在是不错,邻居街坊没有一个不夸他勤劳本分,没有谁不称赞他辛辛苦苦支撑一个残破家庭的。
而打工的单位里面,对朱信厚的评价也一样是不错的,白天那份工说他勤恳,晚上那份工说他沉默老实,没有任何人会说他一个不字。
按照纪渊的话来说,没有瑕疵这一点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瑕疵,从这些好评也不难看出,朱信厚并不是一个真的埋头于辛苦打工,对其他事情都心无旁骛的人,他很善于维护自己的名声,并且对自己家里面的特殊情况也是妥善利用,一个善于维护名声的人,就必然会精心的去掩盖一些什么。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究竟掩盖了一些什么事。
那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邻居和工友肯定不会轻易知情,作为家人,朱信厚似乎跟他自家那些远在外地的亲戚已经早就断了联系,和岳父岳母以及大姨子也不亲近,关系十分为妙,唯有和亡妻感情深厚的小舅子陈和,跟他还算是有点往来,再剩下就只有他的儿子朱学名了。
陈和倒是控诉了朱信厚一堆有的没的,只可惜太过于主观,采纳度很低。
朱学名无疑是一个非常靠谱的询问对象,偏偏受了外伤,情况已经是雪上加霜,再加上未来前途堪忧,不知道何去何从,让这个年轻人的情绪也并不怎么稳定,所以于公于私去追着他一直刨根问底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所以说,这还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事情……
这么一个人犯着琢磨,夏青耳边忽然有手机振动的声音传来,她被吓了一跳,本能的一把抓过手机,动作敏捷的坐了起来,一边看手机屏幕一边已经有了跳下去换衣服的准备。
等她定睛看清楚了屏幕上那条短信的内容,就又松懈下来,露出笑容。
短信是颜雪发过来的,是一条生日祝福,除了有些常规的生日祝词之外,最后还得意洋洋的加了一句“我的祝福不一定是最长的,不一定是最腻的,也不一定是你最期待的,但它一定是最早的!”
夏青看了看屏幕上方的时间,凌晨零点零一分,原来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以前读书那会儿,她们同住在一个寝室的四个姑娘就经常会努力不让自己睡着,然后等到零点抢先给寿星佬发祝福短信,这个习惯逐渐就好像变成了一个私人时间的小小传统了一样,走出校园,走上工作岗位也始终保留着。
笑过之后,夏青捧起手机准备回信息,不过还没有来得及回呢,接二连三的又进来了几条信息,分别来自于任娅娅和宁书艺,以及另外两个大学时期和夏青结识,并且关系还不错的老同学。
夏青逐一给她们回复了信息,然后把手机重新放到枕边,躺回去闭上眼睛,静心准备入睡。时间实在是不早了,案子还压在手里,精力也是很宝贵的。
可能是因为实在太累了,夏青一旦睡着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手机的震动提示,到了第二天早上,被闹钟早早吵醒之后,也破天荒的纵容自己关上闹表,没去晨跑,多睡了半个小时,然后起床给自己煮了一包,还特意打了一颗荷包蛋,算是过生日对自己的额外犒劳。
面快要吃完的时候,夏青接到了夏奶奶打过来的电话,老太太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了,孙女的生日还是记得很牢,她问夏青晚上有没有时间过去跟她还有夏爷爷一起吃饭,他们要帮夏青过个生日,夏青也只能很遗憾的表示自己手上有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工作,恐怕和老年公寓那边的作息有冲突。
挂电话之前,夏奶奶有些犹犹豫豫的,支吾了几句,绕来绕去也没说到重点,电话就被夏爷爷给拿了过去。
“孩子都说最近工作忙了,你这老太太好不懂事,还在那里嗦……”夏爷爷小小的牢骚了老伴儿两句,然后问夏青,“你爸爸妈妈给你去电话了没?”
夏青一愣,然后迅速的回过神来,说:“打过了,他们也问我有没有时间,我说我手头的工作实在是分不开身,所以……”
“你这孩子!就别蒙我了,我那儿子儿媳妇什么样,我们俩会不知道?”夏爷爷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夏青的话,“我昨天打电话,你爸说他和你妈最近工作也忙,没法儿来w市这边,你说你们一家三口,怎么就都可以忙成这样呢!唉!
算了算了!反正我跟他说好了,人可以不到,心意一定要到,他要是给你打电话呀,你就跟他哭哭穷,别总那么要强那么懂事!敲你爸一笔竹杠,给自己改善改善生活,买点儿年轻小姑娘喜欢的化妆品什么的!”
第三十四章 伪装
夏爷爷的一番话让夏青笑出了声,连忙满口答应,甚至有些夸张的表态说,她一定会狠狠敲上父母一笔,犒劳犒劳自己的辛苦,顺便也留点钱带爷爷奶奶出去吃大餐。夏爷爷也知道孙女这话和自己逗闷子的成分居多,他也只能是轻轻叹一口气,然后叮嘱几句要注意身体之类,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夏青知道爷爷最后叹气的原因是什么,一般来说,孩子进入了青春期之后,父母在孩子面前的权威就已经开始日渐萎缩了,父母的要求孩子或许阳奉阴违,或许干脆来个置之不理都有可能,更何况自己的父母都已经是中年人,步入社会独立生活工作了二十多年的人,怎么可能是听父母指挥的乖宝宝。
夏爷爷的叮嘱固然是很有心的,但是能不能履行,那就是父母的事了。以之前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夏青只能让自己不要抱太大幻想,毕竟从自己六七岁之后,好像父母就很难记得清楚自己的女儿是哪个月份哪一天出生的了。
不过即便如此,说一点也不期待父母会忽然在今年奇迹般的精准记起了自己的生日,那也是假话,可能人就是这样的吧,对血亲总是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哪怕已经吃了一百个豆,也还是不嫌腥。
不过这件事就是早上的一个小小插曲,夏青把面碗洗干净放在架子上的时候,就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公安局可没有过生日当天可以放下一切工作,专心致志当一名寿星公的这种规定,所以分内的工作还是要按部就班的完成。
到了单位,其他人也都在为手头的事情闷头忙碌着,除了颜雪她们几个见到夏青之后,挤眉弄眼的告诉她在办公桌抽屉里面放了巧克力之类的小零食,作为没空庆祝生日的小小礼物之外,今天对于其他人就只是一个寻常的工作日。
夏青向来不喜欢特别哗众取宠的行为,也不太高调,她资历尚浅,很少在警队里面上蹿下跳的表现自己,颜雪她们也是了解她的这种性格,所以才非常配合的以最为低调的方式向好朋友表达祝福。
和纪渊碰头之后,两个人就继续前一天没有做完的事情,也就是朱信厚生前留下的那一份厚厚的通话记录,才又对着通话记录上面和朱信厚有往来的人过了一会儿筛子,夏青就接到了沈文栋打过来的一通电话。
“夏青,你在哪里呢?如果方便的话,过来一趟吧,朱学名想见你们。”沈文栋在电话里面告诉了夏青一个让她非常意外的消息,“他说想要跟你们谈谈。”
“跟我们谈谈?你现在没有在医院那边么?”夏青有些诧异,她不能的认为朱学名应该是想要和警察谈一谈,如果沈文栋就在那边,那他来负责交流无疑是一个最好的选择,毕竟从沈文栋个人来讲,他是一个很好的沟通对象,态度温和,善于倾听,不容易引起谈话对象的抵触情绪。
另外他来和朱学名谈,本身也是最省事省力的,既可以收集信息,又可以免去别人放下手头事情,舟车劳顿的特意跑到医院里去一趟。
“朱学名说了,他不想跟别人说,就想跟你们说,尤其不想跟我说。”沈文栋的语气里面也是充满了委屈和不解,“我刚才已经做了半天思想工作了,护工大姐都在帮我说话,但是朱学名油盐不进,他跟我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再说的夸张有点,就好像连看我都不愿意多看一眼似的。”
他这么一说,夏青也觉得没辙了,第一次见到朱学名的时候,朱学名对沈文栋好像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抵触情绪,这一点夏青也早就有所察觉,她还以为沈文栋最近这几天也算是跟朱学名相处比较久,应该这方面会有所缓和,没想到居然还是老样子,这个朱学名还真是固执到让人惊讶。
“好的,沈师兄,你别着急,我们这就过去,先稳住朱学名。”夏青觉得既然如此,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就更没有必要在电话里面浪费时间了。
沈文栋答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似乎有那么一点匆忙。
夏青没有多想,把这件事告诉纪渊,两个人就急急忙忙的出发了。
今天纪渊的状态和前一天晚上没有太大的区别,专注力还是很强的,只不过看起来非常的疲倦,脸颊上冒头出来的青茬儿都不算什么,主要是他两只眼睛下面带着两团明显的阴影,看起来应该是之前休息的不太好。
唉!夏青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她之前就隐约觉得这个和纪渊比较有渊源的陈清绘陈师姐的出现,可能会对纪渊本来正在好转的状态有一定影响,现在看来,自己果然猜对了。
出发之前,夏青随手冲了一杯速溶咖啡,端着纸杯,下了楼抢先上车,坐在了驾驶位,然后朝车下面略有些诧异的纪渊比划了一下。
纪渊只微微一愣,便绕到另一侧上车,一上车刚坐稳,面前就多了一杯递上来的咖啡,他接过来,没有说话,沉默的看着夏青。
“我也不喜欢速溶咖啡的那股味儿,不过没办法,条件有限,凑合喝吧。”夏青朝自己眼睛下面比划了一下,“这里也太明显了,疲劳驾驶可是要不得的!”
纪渊把纸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眼睛看着前方:“你想问我什么?”
“我?我什么也不想问。”夏青耸耸肩,发动汽车,朝公安局大门外开去。
“所以你现在这是什么?看破不说破?”纪渊又问。
他的语气里倒是没有太强烈的排斥和抵触,只不过是有一种浓浓的无力感。
“我根本看不破,你让我那什么说破?”夏青一边开车一边说。
“那你倒是沉得住气,我以为你会追着我刨根问底呢。”纪渊扭头看看夏青。
夏青耸肩:“没那个必要,我不想问,但是不拒绝听。如果你想跟我说,我也承认我挺好奇,但是你要觉得不方便对我讲这些,我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察觉。”
说完之后,她没有等到纪渊的回应,余光里感觉纪渊似乎是在看着自己,眼下正好开车行驶在一条交通比较拥挤的主干道上,夏青开车就不如纪渊来得那么老道,不敢分神扭过头去看旁边,只好把注意力依旧集中在驾驶这件事上。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到那道视线消失了,刚好到了一个红灯路口,她把车子停下来,这才看了看已经在闭目养神的纪渊:“你方才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了,我忽然意识到,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还去对别人指手画脚,这实在是太可笑了。”纪渊睁开眼睛,有些自嘲的说。
这话说出来,夏青听着心里面有些不好受:“我说一句有些逾越了的话吧,这种事,我还算是比较有发言权的,我觉得每个人都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如果你觉得过去对自己是一种羁绊,那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去甩掉这个包袱,没有任何人有理由拖住你,让你陷在困境里,陷在泥潭里面挣扎不出去。”
纪渊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对我来说,不止出事的那一个时间点,连带着很多过去的回忆都变成了扎人的刺,如果可以,我也愿意统统都拔掉,但现在还不可以那么做,有一些东西我需要理清。”
夏青点点头,其实纪渊没有义务向自己做任何的解释说明,他现在能愿意这样对自己解释当下的处境,也算是让夏青觉得蛮欣慰的一个结果了。
“那你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理清楚需要被捋顺好的事情,如果有什么是需要我帮忙的,哪怕是做一个临时的情绪垃圾桶,我也乐意之至!”她对纪渊说。
纪渊听了她这诚意满满的话,却并没有欣然表示接受,而是轻叹了一口气:“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连自己的情绪都只往里面装,不往外面倒,我还拿你当情绪垃圾桶?你能有多大的容量,可以消化那么多不愉快的东西?”
他的话让夏青有些错愕,除了颜雪她们四个人之外,不管是刑警队里,还是扩展到整个公安局范围内,说起夏青这个人,谁对她的评价都是阳光、积极,以及好脾气,很多人都觉得她天生就是一个性格温和,乐观向上的人。
因为没有人见过夏青负面情绪满溢的一面,没有人见过她情绪崩溃的一面,也没有人见过她因为与人意见相左就争个脸红脖子粗的一面。
很少有人知道,她小时候也是一个倔强而又敏感的孩子,情绪表达这方面也曾经一度非常的激烈,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正因为敏感的个性,让夏青开始意识到,她并不是父母生命中多么重要的角色,甚至连配角搞不好都连主要配角也算不上,所以在父母面前,她没有其他孩子那种任性的资格。
而爷爷奶奶年纪一天打过一天,老人的精力和承受能力都有限,当别的老人已经没有任何负担,可以轻轻松松的安享晚年的时候,祖父母却还在为复习功课的自己做夜宵,攥着手电筒接自己下晚自习,顶风冒雪的去给自己开家长会,做那些别人家都是比他们年轻二三十岁的孩子父母才应该做的事。
自己的父母在家庭观念这方面是有些自私的,夏青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便提醒自己,父母的选择已经加重了爷爷奶奶的负担,自己作为孙女,就不可以再任性的给这两位老人增添更多的负担了,无论是经济上还是精神上。
于是她开始学会了只展现出自己积极向上和乐观的一面,把所有的烦恼苦闷都藏在心里面自己慢慢的消化。
这样的个性,似乎是有些委屈自己的,但也正是这种内敛隐忍,善于伪装的个性,在被绑架的时候救了她一命。夏青没有把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慌乱都暴露出来,强迫自己保持了冷静,表现出了安分恭顺的模样,让绑匪放松了警惕。
当然,在被解救之后,双眼什么也看不见,那无止境的黑暗彻底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夏青在那一段毫无起色的日子里,倒也算是一个难得的释放期,把心中多年来的委屈和辛苦,都借着那件事的由头一并发泄出去。
等到后来,眼睛恢复了视力,转学到了父母身边短暂生活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包括后来的大学时光,直到今日,夏青就又变成了乐观阳光的温柔姑娘。
就像纪渊说的,自己什么时候会又到达了一个隐忍的临界点,这事儿夏青自己都说不清,却还在这里拍着胸脯说乐意当别人的情绪垃圾桶。
这还真有一点自不量力。
可是眼下夏青又能怎么做呢?总不能因为被纪渊说中了自己的心事,干脆当场撕下面具,痛哭流涕的宣泄一下吧?面具还是要继续戴着的,于是索性就戴的彻底一点,坦然一点好了。
“好!”她给自己打气似的,拍了一下方向盘,“那我就先努力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然后争取还有余力,随时随地接受你的求助!”
纪渊看了看她,嗯了一声,很显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夏青也从善如流的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后半程基本上就是靠车内广播来烘托车内气氛的。
不过夏青心里面倒是打定了一个主意,她打算找个机会和康戈聊一聊,有一些事情,无关他人**,但是她很想知道答案。
到了医院,他们熟门熟路的找到朱学名住院的科室,到了病房门口,夏青先从门上的小窗朝里面看了看,病房里面只有那个护工大姐无聊的枯坐着,夏青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在窗口冲护工大姐招了招手,护工大姐看到了,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
“你们来晚了一步,朱学名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困了,已经睡着了,你们稍等一会儿吧,不然直接叫醒他,他又要闹脾气。”
第三十五章 三角眼
护工大姐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很怕会把朱学名给吵醒了。
“今天朱学名的情绪怎么样?状态稳定么?”夏青示意护工大姐到病房门外来,关好病房门,免得说话的声音吵到了朱学名,毕竟这一次朱学名完全是自然入睡,没有依赖任何外界帮助,睡眠可能会相对比较轻浅。
护工大姐点点头:“还行,比之前强点儿了,我没事儿也跟他聊聊天,劝劝他,我说你看,其实你也没有那么没路走,人家那些腿都截肢了的,不也还活的好好的么,你这腿,人家医生都说了,本身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心病!
心病那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赶紧调整调整,把心态调整积极一点!年纪轻轻的,哪有那么多心事儿,还憋着放不开的!赶紧想开了,俩腿能动了,那不就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健全人么!有什么可愁的!我估计他是听进去了。”
夏青有些无奈的看着信心十足的护工大姐,偷偷的叹了一口气。
她是不知道朱学名此时此刻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但是如果换成是自己在那种情况下,被这位护工大姐这样的一番“好心规劝”,估计会非常生气的。
曾经夏青也有过和朱学名现在差不多的处境,癔症性失明也罢,癔症性瘫痪也罢,虽然部位不同,但是心情却是大同小异的,这种时候当事人需要的是外界润物细无声的鼓励和扶持,而不是带着压力的推动,或者那种“你根本没事,就是自己不争气”的论调,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内心的自我振作。
以朱学名近期的经历和遭遇,让他心态积极,迅速振作起来似乎并不现实。
心里这样想着,夏青嘴上倒是没说出任何谴责那位护工大姐的话,她的出发点并不坏,也是觉得在这样的情形下,朱学名如果还不振作起来,以后的生活要怎么维持下去都是难题,只不过方式用得不对。
“之前留在这里的那位警察……”夏青看了看周围,都没有沈文栋的身影。
“你找小沈啊?他刚走,说是有点急事需要去办一下,正好朱学名睡了,我就跟他说没事儿,我在这儿就够了,让他去办事。”护工大姐想起来之前夏青也找过一次沈文栋,也没有找到,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八卦起来,“你是他……?”
夏青忙不迭的摆摆手,有些头痛,似乎作为异性,又是年纪比较合适的异性,和沈文栋来往稍微多一点,都会被误解成一些旁的事情。
“我跟他就是同事而已,他方才打电话叫我们过来的,”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正站在病房门口朝里面看的纪渊,“说是有些事情朱学名指名要跟我们谈一谈。”
护工大姐愣了一下:“哦,这样啊,那我还真不知道,那可能是小沈守着朱学名,我下楼去吃饭那会儿的事,我回来没一会儿朱学名就困了,然后就睡了,小沈走之前也没跟我说,我估计他要不然就是没想到你们会来那么早,要不然就是没想到朱学名会睡那么久。”
朱学名还在睡着,三个人就在走廊里站着小声说说话。
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护工大姐和夏青在说话,纪渊就一直默默的站在门边,透过门上的窗口朝病房里面看着,像是在观察着朱学名有没有醒来的迹象。
“小沈在你们单位是不是可受欢迎了?你们单位小姑娘多不多?是不是特别多小姑娘喜欢小沈啊?”朱学名的事情毕竟有限,一个卧病在床还不能自理的人,又有多少值得拿来交流的近况呢,于是话题说着说着就转了一个方向,护工大姐开始态度热烈的和夏青讨论起沈文栋来了,“说真的啊,我被找来照顾朱学名那天,一进门看到小沈啊,把我给吓一跳,我还以为遇到明星了呢!
我都没想到警察里头还有人长得这么好看的,真的,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还有气质!你觉不觉得就小沈那个模样,他当个明星什么的,绝对够!你说怎么就没有人发掘发掘呢?我亏得是四十多岁了,岁数大了脸皮也厚了,我要是二十出头,估计小沈跟我说话我都得觉得脸红!”
夏青笑笑:“对,他在我们局里人气也挺高的,确实很受欢迎。”
“就是!大家伙儿都长眼睛呢,放着那么优秀的小伙子,看不到才怪呢!”护工大姐一边说,一边偷偷朝一旁的纪渊撇了一眼,声音下意识的压低了一点,“其实这两次跟你一起过来的这小伙子长得也挺精神的,跟小沈不是一个风格,但是细看其实长得不比小沈差,就是……就是……太严肃了,不够和气!”
夏青失笑,她觉得护工大姐估计平日里的工作内容实在是太枯燥无聊了,所以现在有一点乐趣就立刻恨不得变身成星探。
纪渊对她们在一旁交谈的内容并不感兴趣,默默的站在门口,好像是一尊门神一样,过了一会儿,才朝夏青这边做了一个手势:“要醒过来了。”
“哎哟,是嘛!”对这个提醒反应最大的是护工大姐,她赶紧放弃继续拉着夏青聊八卦的打算,急急忙忙准备回去病房里,“那我可赶紧进去看看,要不然人家醒过来了一看自己被留屋里,旁边都没个人,保不齐又要发脾气什么的。”
说完她就蹑手蹑脚的打开一条门缝钻进去,夏青和纪渊暂时留在门口。
护工大姐才刚进去,朱学名就醒了,他用手臂支撑着上半身想要把自己撑起来,护工大姐赶忙迎上去,帮他把床板摇起一定的角度,然后拿起旁边床头柜上的水杯,让他喝了几口水,朱学名看起来有些睡眼惺忪,抓过水杯就喝。
等他喝完了水,看起来也精神了一点,护工大姐才把警察来了,就等在门口的事情告诉朱学名,朱学名看起来有些怔怔的,好像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又过了一两分钟,护工大姐过来帮夏青他们开门了,请他们进去,夏青和纪渊走进病房,朱学名抬头看了看他们俩,目光落在纪渊脸上,嘴唇蠕动一下,刚说了一个“我只”,就在纪渊的注视下又重新沉默下来,没有说完。
夏青估么着朱学名想要说的可能又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句“我只和她一个人谈,其他人出去”,只不过看到纪渊,终究没敢提出这个不会被接受的要求。
“朱学名,你特意把我们叫过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跟我们说么?”夏青对朱学名说话的态度比较温和,并且也很有耐心。
朱学名迅速的看她一眼,又把视线移向了一旁,点点头:“我有事要说。”
“你说吧,我们听着,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还是想到了什么线索?”
“我……我想起来了一个人……”朱学名经过这几天的折腾,反倒没有被送医院救治当天来的那么中气十足,外伤等情况有明显的恢复,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了,但神态上却又有些病恹恹的,“我不知道有没有用,我就是想起来了。”
“没关系,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其余的就交给我们就好了。”夏青微笑着对他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你不用有什么负担,放心吧。”
“有一个人,有一阵子总来我们家……跟……跟他一起喝酒什么的。”朱学名有些支支吾吾的说,“我不喜欢那个人,特别不喜欢,我觉得他不是好东西。”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夏青赶忙询问一些细节,之前朱学名并没有提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其他人也没有说过朱信厚和什么人交往密切这事。
朱学名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血色,似乎是被夏青的问题给问住了,所以有一些局促不安:“我……我不知道,他又不会特意跑来跟我介绍一下他自己,他是来找我爸的,他们两个在外面喝酒说话,我就关着门在我房间里面呆着就行,我怎么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朱学名说这话的时候,有一些自暴自弃的味道,颇为悲观,夏青只好赶忙改了口,换一种表达方式:“那你父亲有没有向你提起过他邀请到家里面来吃饭喝酒的客人是谁?或者你应该见过那人吧?他长什么样?”
“我爸没给我介绍过,他供我吃喝,养活我,别的就跟我没关系了,他没有那个义务什么都跟我交代一遍。”朱学名被问到那个人的样貌时,顿时就变得紧绷而又瑟缩起来,“那人……那人……我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我忘了……”
“朱学名,你知道有一句话叫做开弓没有回头箭吧?”纪渊看着神色有些萎缩的朱学名,“如果你有顾忌,之前就不应该把我们约过来,你会让沈文栋打电话叫我们过来,说明对你来说,还是把这个人的信息告诉我们更重要。
如果你现在不愿意说,我们不会勉强你,我们也可以立刻就走,给你留出空间休息,一无所获、白跑一趟对我们来说是无所谓的,对你来说呢?”
夏青听纪渊这么对朱学名说话的时候,其实还是有一点紧张的,怕一不小心又刺激到了朱学名敏感的情绪,所以一直留意着朱学名的神情。
好在朱学名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激动情绪,他仿佛被纪渊的话给镇住了,呆呆的陷入了沉思,一时没有做出反应来。
纪渊默默的看着他,等了一会儿,见朱学名还没有开口说话,便转过身对夏青说:“走吧,我们回去,让朱学名好好休息。”
夏青不知道纪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忽然多了一个曾经在朱信厚遇害之前跟他关系比较近的人,还没有明确对方的身份,如果朱学名不愿意开口,说不定之后就不一定还有其他人了解这个情况了。
而朱学名的个性和处境,恐怕也并不是特别适合用激将法的。
不过纪渊已经这么做了,作为搭档,她当然还是要好好配合,所以便对朱学名微笑着点点头:“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说完两个人就朝门口走去,在纪渊的手握住门把手,准备要把门拉开的时候,朱学名忽然出声了,声音不算响,但是语调有一点急促。
“你们别走……”他一着急就想坐起身,两条手臂使劲儿撑着身子从半躺着的姿势坐起来,因为太用力的缘故,脸都涨红起来,“让我想一想!”
纪渊停下脚步,动作利索的就好像笃定了朱学名一定会叫住他们一样。
“走吧,过去那边说话,别让一个伤员这么一直撑着身子。”他招呼夏青一起重新从门口回到病房中间,站在病床对面,一个让朱学名比较舒适的视角上。
朱学名看起来还是很紧张,但是这一次他倒是没有拒绝沟通,两只眼睛盯着纪渊和夏青,等他们一站定下来,就主动开了口:“那个人长得……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特点,个子不是特别高,有点黑,不算瘦,也不胖,他说话嗓子有点哑,感觉是那种喝大酒的人,再就是……他三角眼,我不喜欢他看人的眼神。”
“你不是每次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么?”夏青还记得方才朱学名的话,所以觉得这难免有点前后矛盾,“为什么你连他看人的眼神都那么印象深刻?”
朱学名的住处,也就是朱信厚的死亡现场,他们是去过的,朱学名的房间位置相对隐秘,如果他在房间里不出去,有客人来,在客厅里面的话,是不大可能看得到他,他也不大可能看得到对方的。
“我没出去,我爸也不愿意让我出去,是那个人他跑到我房间来,直接把门打开,就溜溜达达的进来,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就好像我是马戏团里头的那种小丑一样!”朱学名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鼻翼翕动着,“不止一次,好几次!他还说过一些笑话我的话,还说我是个拖累,除了吃和拉,别的什么都不会,先在都用化肥了,我这种造粪机器早就应该扔掉了!”
第三十六章 隐藏技能
朱学名的情绪有些激动,呼吸显得急促而又粗重,眼睛里面闪动着愤怒,更多的却是一种虽然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痛苦。
“那个人就这么当着你的面这么说?”夏青觉得有些惊讶,“你父亲在场么?”
在她看来,如果是对方背着朱信厚这么说这么做,虽然行为恶劣,让人不齿,但是却也在意料之中,毕竟这种恃强凌弱的行为在哪里都有,不管是校园里面那些还没有成年的半大孩子,还是已经走上社会自恃成熟的成年人。
但是如果对方的家人,尤其是父母长辈也在跟前,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开始不在,后来听到我在屋子里骂那个人,他就跑进来了,然后把那个人拉出去,把门关上,他们在外面继续喝酒说话什么的。”朱学名木然地回答。
“那他知道他叫到家里来的朋友对你说了那么多带有攻击色彩的话么?”夏青觉得有些诧异,换成自己,不管是什么朋友,那样侮辱自己的家人,都是不可原谅的,必须立刻表明立场,让对方马上滚蛋,从此都不许再登门。
“我不知道他听见没有,反正我没告诉他。”朱学名缓缓的摇了摇头,有气无力的对夏青说,然后把头轻轻的靠在后面的枕头上,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他脸上的肌肉因为吃痛而抽搐了几下。
“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父亲那个人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呢?”
“为什么要告诉他?”朱学名反问,“那人有没有说错,我本来就是啊。”
夏青语塞,她不敢说自己多么擅长帮别人做思想工作,至少帮对方宽宽心还是可以的,她不怕因为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而感到愤愤不平的人,就怕这种一开口就已经自暴自弃的,这种人就好像是掉进了沼泽里面,旁人抛出绳索,试图把他给拉上来,他却不愿意伸手去接,还说自己在泥潭里面呆着再好不过了。
“如果你觉得你真的是那个人说的那样,那又何必觉得难过,觉得愤怒?”这一次回应朱学名的是纪渊,他的神态和语气轻飘飘,冷冰冰,显得格外冷漠,“不管什么样的处境和定位,只要人愿意跟自己和解,就没有什么痛苦的了。”
朱学名的眼神唰的一下投向了纪渊,并且一瞬间恨不能化成了刀子,在纪渊的身上剜下几块肉来,只可惜,对此纪渊毫不介意,完全不放在心上,朱学名瞪了他几眼,得不到任何回应,无法宣泄自己的不满,只好悻悻别开眼。
“我有一件事情比较好奇,”纪渊无视朱学名的态度,态度依旧如故,开口向他发问,“你父亲朱信厚,白天在仓库里面装车卸车,晚上到另外的一家工厂去做夜班打更人,赚第二份收入,维持你们的开销,他什么时间找人回家喝酒?”
这个问题其实夏青也是有点好奇的,他们之前了解到的情况都是说朱信厚在老婆自杀之后,一个人扛起养家和照顾瘫痪儿子的重担,每天白天忙完晚上还去打工,忙得就好像是一只陀螺一样,为什么会有时间找人到家里面来喝酒聊天?而且听朱学名的讲述,很显然那个人还不止来了一次两次。
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没道理朱信厚的一天可以拆成36个小时来过吧。
“他有的时候白天那个工作调休,我也不知道他都什么时候休息,反正我们家出事之前有一阵子,他一休息,那个人肯定就来我们家,每次都是,所以我那时候就很怕我爸会休息,一看到他休息了,往家里面买酒买菜,我就害怕。”朱学名一边说一边瑟瑟发抖,他的牙齿都在打颤,几乎要咬到舌头的那种程度。
“每一次都买酒买菜?就算那个人总是挑衅你,朱信厚也还是热情款待那个人?”纪渊微微挑眉,很显然对这个信息是比较感兴趣的,“你父亲是唯独对这个人的态度比较热情,还是说他平时在家里接待别人也一样?”
“我们家除了那个人,也没招待过谁……我妈那个不争气的弟弟来,我爸也没招待过他,就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太久以前的……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最近这小半年里头就只有那个人在我们家跟我爸喝酒吃饭过。”
“你还能更细致的回忆起来那个人的长相么?就是说的更具体一点。”夏青看了看时间,“我现在可以尽快叫一个画像专家,帮忙还原一下你说的那个人。”
“不需要,”纪渊抽出自己口袋里记事本,还有一起放在那里的笔,“开始吧。”
说完,他走到朱学名病床旁边的窗台跟前,找了一个光线不错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眼睛看向朱学名,等着他开口。
这个架势分明是没有给朱学名拒绝的余地,好在这一次是他主动把夏青和纪渊给约过来的,目的也是把这个人的存在告诉他们,看看是否有一定的帮助作用,所以对于这个协助画像的事情,也就没有表现得太过于排斥。
接下来就是朱学名负责动口描述,纪渊负责动手绘制,夏青在一旁看着。
不止是他,就连护工大姐也一脸好奇的凑了过来,她没怎么见识过这种事,尽管知道纪渊并不是专门从事这种工作的专业人员,也还是很感兴趣。
朱学名的表达能力并不是很强,看样子他并不是记不清那个人的模样,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去加以描述,所以总是支支吾吾、犹犹豫豫,有的时候好不容易形容出了对方的什么相貌特征,转而又自行推翻,改了口。
纪渊做这件事的时候倒是表现得很有耐心,他也不急着下笔,每次都会仔细的听完朱学名的描述,等着他自己再改口进行修正,或者适时的提几个比较具有引导作用的问题,先记录在纸上,然后心中有数了之后才动笔去画像。
就这么反反复复,纠纠结结,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朱学名才总算是把对方的身高体貌以及一些个人特征给确定下来,认为自己的表述已经趋近于事实了。
纪渊画像的动作还算比较快的,他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人士,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细细勾勒打磨每一处细节,追求的更不是那种仿佛照片一样逼真的细致画作,在参考着朱学名的意见进行了几次调整之后,画像终于完成了。
纪渊作为一名业余选手,他的画风略显粗犷了点,不过抓特征的能力还是很强的,一副用圆珠笔画出来的人像看起来具有明显的个人特征,别说是夏青有些惊讶于纪渊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特长,就连护工大姐也一脸惊讶。
画完之后把最终成品递给朱学名过目的时候,朱学名的脸色都有些变了,甚至还有一些瑟瑟发抖,从方才还算放松的态度又一次神经紧绷起来。
“就是他!你画的就是他!”他就好像怕那张画像上面的人会忽然开口说出一些刺伤他心灵的话,又或者那个本子实际上是一块烙铁一样,看清楚上面的人像之后,就把纪渊的本子一下子扔出去多老远。
他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大,把夏青都给吓了一大跳,纪渊反而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弯下腰捡起自己的本子,掸了掸上面的灰,然后收好。
“既然画像没问题了,我们再来顺便聊聊别的吧。”纪渊一边收本子,一边问朱学名,“你父亲以前是不是导致过他的一个工友受伤?”
朱学名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是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印象。
他对这些没有印象夏青也不会觉得多么意外,这件事是陈和还没有入狱之前就发生过的,陈和在监狱里面度过了十六年的时光,所以那件事恐怕要倒退不止十六年,这也就意味着朱学名当时的年纪还小,所以父母瞒着他,他不知情,或者是虽然知道,但是过去太久早就记不得了,都是有可能的。
纪渊没有催促朱学名,也没有因为朱学名流露出来的困惑和茫然而很快放弃对他的询问,只是安静的等在那里,很有耐心的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朱学名有一点不那么确定的开了口:“我好想有点印象,但是记不清了,那时候我太小,我就记得我妈那阵子特别累,还总哭,有的时候就出去,回来俩眼睛肿的跟烂桃子似的,我爸还要跟她吵,他们那阵子总吵架,我也不知道他们吵什么,他们也不许我听,每次都把我给轰出去。”
说起已故的母亲,朱学名的神色里面哀伤更浓了几分。
“那你怎么知道这个是跟我们问你的那件事情有关呢?”夏青问。
朱学名的回答和前面纪渊的发问,放在一起有一种风马牛不相及的感觉,好像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关联,而朱学名的态度又分明是认定当时父母的争吵,母亲的憔悴和红肿的眼睛,都是和朱信厚造成工友伤残的申请有关,夏青先雇要知道他为什么在记不清楚来龙去脉的情况下,还能有这份笃定。
“本来我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关系,后来我不是出了事,我妈一直想要找到撞到我的司机,但是怎么都找不到,后来我就听到她跟我爸哭,说是不是之前的那件事还没过去,人家还恨我爸呢,所以就拿我来出气,来报复我爸。”
朱学名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流下了眼泪:“我那个时候特别绝望,我就说,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要拿我出气?我又没得罪过谁,也没做错过什么事!我爸当时听我这么说,气不过,跳起来就给了我一个耳光,他问我是不是盼着被撞死的人是他,然后我妈就冲过去跟他闹了起来……
再后来,我们家就没人提这件事了,我妈还是一心一意想要找到开车撞我的人是谁,我爸觉得该找的都找过了,没希望了,我们家因为这种事也总吵,最后就是我妈受不了,先走一步,把我和我爸都给扔下了。
你问我这里头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敢说肯定有,或者肯定没有,我把我能记起来的都告诉你们了,你们自己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那个因为你父亲受伤的人叫什么名字,这个你有印象么?”夏青问。
朱学名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我爸那时候好像是在一个什么什么机械厂里面上班,当时w市挺红火的一个工厂,因为那件事,我爸那里的工作也丢了,我们家受了不小的影响,不过现在没区别了,那个厂都停产倒闭了,我爸也死了,尘归尘,土归土。”
夏青暗暗记着,w市不算是特别注明的工业城市,在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那会儿,确实有过几个似乎还算效益不错的工厂,只不过后期因为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又没有成功转型,就逐渐走向了衰落。
所以朱学名给提供出来的这个范围,说不定也能起到一些帮助作用。
又是画像,又是回忆一些关于过去的事情,朱学名看起来又有些恹恹的,没有什么精神,他毕竟还没有恢复,所以感觉到疲惫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见状,夏青用眼神询问了一下纪渊,见纪渊也没有异议,便提出告辞。
沈文栋还没有回来,夏青走到门口的时候,有那么一点心里不踏实,她回头看看靠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朱学名,又看看送他们出门的护工大姐。
“我们走了,你自己守着朱学名稳妥么?”她问护工大姐。
“放心吧,没事儿的,”护工大姐倒是不担心,“这大白天的,科室里面医生护士都多,他主治医今天也是白班,能搞定他,而且你们刚才跟他折腾那么久,估计这孩子现在也累了,没那么多的精神头儿瞎折腾,没事儿!”护工大姐倒是很看得开,并没有任何的担忧。
夏青点点头,尽管对方这么说,她还是叮嘱了几句,如果朱学名有什么问题就立刻联系他们。
护工大姐满口答应下来。
这一趟医院没有白跑,也算是收获颇多,夏青回去公安局的一路上脑子里面都觉得满满的,有很多事情需要想,纪渊也没怎么说话。
两个人回到公安局,一路回去办公室,夏青伸手推办公室门,门缓缓打开,然后
“砰!”
第三十七章 惊喜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夏青给吓了一大跳,比她反应更大的是原本走在她身后的纪渊,纪渊几乎可以说是一个健步就挡在了夏青身前,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有更进一步的反应,一些碎碎的彩色纸片,还有闪着光的亮片闪粉之类的东西,就从头顶上簌簌落下,撒了夏青和纪渊一头一身。
“surprise!”同一时间,办公室里面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夏青惊魂未定,还显得有些呆滞,没有回过身来,纪渊倒是看清了办公室里面的情形是什么样的,愣了一下之后,侧开身子,没有再挡在夏青前面。
“夏青,生日快乐!”站在门旁边的是颜雪,刚刚的那个手拉炮就是她弄的。
夏青走进办公室,办公室门口除了颜雪之外,还有几个其他的同事,有的和夏青比较熟,有的和夏青平时甚至都没有特别打过交道,看样子就知道,明显是被拉过来一起凑热闹的,脸上看起来还带着那么一点点没隐藏住的无奈。
换成是自己,被硬拉过来帮一个交往不多的同事庆祝生日,可能也会这样。
夏青觉得有些不大自在,略微有些局促的朝周围的人露出微笑,说着谢谢。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小夏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面前原本围拢的几个人朝两边退开,沈文栋手上端着一个奶油蛋糕,蛋糕上面还插着一根小蜡烛,荧荧烛光微微晃动,沈文栋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还不忘小心翼翼的用另一只手护着,免得蜡烛一不小心被吹灭了。
他走路的速度很慢,也很稳,双眼注视着夏青,眼角含笑,原本就带着天然卷曲的头发应该是特意好好的打理过,服帖而有型,款款而来的样子,就好像是许多偶像剧里面都会出现的那种经典画面一样。
“小夏,生日快乐,许个愿吧!”沈文栋风度翩翩的走到夏青面前,微笑着把蛋糕轻轻的托到夏青面前,“我们大家都做你的愿望见证人。”
夏青看了一眼那个蛋糕,蛋糕不大,也就普通的餐盘大小,上面的装饰也比较简单,纯白色的奶油居多,装点了一点水果在边上,蛋糕上面用巧克力色的糖浆写着“小夏永远快乐”六个字。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蛋糕太丑了?”沈文栋看到夏青的迟疑,依旧笑得温和而有耐心,“这是我第一次亲手给蛋糕装饰奶油,实在是有点难度,我尽力了!”
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但是音量足够让周围的人听清,顿时旁边就有人发出了起哄的声音,有的人没有出声,不过眼神里面的内容可就丰富了。
夏青不是没有留意到周围那些人的反应,她只是强迫自己假装没有看到,然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有些诚惶诚恐而又略显拘谨的对沈文栋来了一个四十五度角的鞠躬:“谢谢沈师兄!”
她这么客气的一个致谢,不周围的人眼神都有些变了,从打趣和八卦,变成了惊讶和了然,有的人也明显因为没戏看了,都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沈文栋也一样,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举动换来的会是夏青这样的一个反应,端着蛋糕的手顿在那里,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住了。
还是颜雪在一旁帮着打了一个岔,她扔下手里面已经空了的手拉炮的纸筒,凑过来从沈文栋手里把蛋糕接了过去,一边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一边对沈文栋笑呵呵的打趣说:“沈师兄,你可真的是好小气啊!明知道咱们队里这么多的人,结果就买了这么小的一个蛋糕,你不怕我们僧多粥少,打起来,影响团结友爱的团队氛围啊?
不过话说回来啊,一回生两回熟,这次你的初次挑战,蛋糕做成这样其实也已经算是挺厉害的了,咱们队下一个过生日的是谁啊?到时候的那个蛋糕上面,我们要看到沈师兄的提高才行啊!你得跟我们证明你自己的实力!”
她这话可以说是说得非常巧妙了,一方面帮尴尬的沈文栋成功的圆了面子,另外一方面也没有和夏青的做法相冲突,一句“下一个过生日的蛋糕”,就等于是顺着夏青的那一举动,把夏青和沈文栋的距离又拉开了一些。
看看,这可不是专门针对夏青一个人的举动哦!这是沈文栋关爱同事,无差别面相所有人的暖心之举呢!
她这么一说,一旁便有个男同事立刻跟着起哄起来:“老沈老沈!下一个过生日的是我啊!我还有半个月!估计不可能有人比我还早了!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不过我们家闺女喜欢,你到时候给我弄个草莓味儿的呗!”
“没问题,不为了你,为了你们家的小公主,我也得使命必达呀!”沈文栋也是个不缺情商的人,立刻一脸笑意的点了点头,答应得非常爽快。
“沈师兄,这蛋糕的奶油是不是不能放太久?会融化的吧?那咱们就别等了!赶紧把蛋糕给切了吧!一人一小块儿,尝尝就行了,吃完之后赶紧该忙什么忙什么,别借着夏青过生日的名头在这里公然开小差哟!”颜雪语气非常的俏皮打趣,一边说着一边自己动手开始切蛋糕,顺便拿了沈文栋早就准备在一旁的纸托盘,把切好的蛋糕放在纸托盘上,回手递给旁边的其他人。
沈文栋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在一旁笑眯眯的帮忙一起递蛋糕:“是啊,别客气,都尝一尝,看看我的手艺怎么样,算不算是可塑之才!”
“这干嘛呢?这么热闹!不年不节的,不可能办福利呀!”罗威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看到好多人凑在一起很热闹的样子,他本来就是一个好热闹的性格,当然是忙不迭的凑上前去,想看看到底是在干什么。
他来的倒也挺是时候,蛋糕还没有分完,颜雪为了确保每个在场的人都能尝到,把每一份蛋糕都切得十分精致,罗威拿到手的也不例外。
“一看就不是成心想给大伙儿一起分着吃的……”罗威端着自己的那个纸托盘,看着上面那一角小小的蛋糕,感觉很是哀怨,忍不住在一旁小声的发牢骚,“要说是专程给谁做的,那就诚心诚意私下里给人家,还非要找那么老多见证人,这是想见证什么啊?见证一下他过日子过的多仔细?!”
发完了牢骚,他把纸托盘上的蛋糕一口塞到嘴巴里,摇头晃脑的走了。
其他人的蛋糕都发完了,原本的蛋糕托上面也只剩下尖尖的一小角而已,那当然是要留给今天生日的主人翁夏青的。
其他人吃了蛋糕,向夏青又道了几句客气话,就散了去忙自己的事情,毕竟大家也都没有那么闲,可以一直凑在那里聊闲话,夏青刚把蛋糕放在纸托盘里拿到手,忽然看到沈文栋在一旁冲她招了招手。
“沈师兄,谢谢你的蛋糕,”不管怎么说,客气话该讲还是要讲的,夏青对沈文栋先再一次道了谢,然后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回去看看你桌子下面。”沈文栋神秘兮兮的对她眨了眨眼睛。
那仿佛永远含着笑意的眼睛,还有又长又浓密卷翘的睫毛,估计对于很多女孩子来说,刚刚那一眨眼绝对算得上是电力十足,但是对于夏青来说,这电流可就有点猛了,以至于让人觉得不大舒适,头皮一阵发麻。
她赶忙到自己办公桌那里去,拉开靠在作为里面的椅子,弯腰朝桌下面看了看,然后就看到在桌子下面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礼品盒,包装得很精美,上面还扎着一个蝴蝶结,从表面上没有办法判断里面装着的会是什么。
夏青叹了一口气,俯身把那个藏得很深的礼品盒拿出来,其实她看到那东西的大小时,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的,别的不说,至少这个大小不那么扎眼。
她把礼品盒攥在手里,微微背在身后一点,朝沈文栋走过去。
“沈师兄。”她走到沈文栋的桌旁,把那个礼品盒放在桌上。
“怎么了,小夏?”沈文栋看了一眼那个还没有被打开的礼品盒,微笑着问,“还没打开?你不会是有透视眼,还没开就知道不喜欢了吧?”
“无功不受禄,这个我不能要。”夏青把礼品盒推到沈文栋的面前,“谢谢你和同事们今天帮我策划的生日惊喜,确实让我受宠若惊,非常感谢!”
“别那么说,大家都是同事,这没什么,”沈文栋回答的也是非常自然,云淡风轻,就好像方才一瞬间被夏青的鞠躬致谢搞得很尴尬的人并不是他一样,“而且怎么能说无功不受禄呢?过生日就是你今天最大的功劳嘛!”
夏青只是笑着摇头,再一次为了蛋糕的事情道了谢,留下礼品盒就头也不回的走开,回到自己的桌旁,甚至都没有回头去看一眼脸色复杂的沈文栋。
回到桌旁,夏青才想起来从方才被手拉炮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之后,就一直没有注意到纪渊去了哪里,一群人围在那里切蛋糕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他,现在总算静下来,她赶忙扭头去找,很快就看到纪渊正坐在他的桌旁一个人出神。
“纪渊,帮我一个忙吧!”夏青走过去,用指关节轻轻扣了扣纪渊的桌面。
纪渊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自己的桌面上多了一角奶油蛋糕。
看到那一角蛋糕,纪渊的眉头皱紧了一点,明白了夏青的意思:“谢谢你,不用了,这是别人送给你的心意,而且我也对吃甜食没有什么兴趣。”
“可是……你知道的,我是在吃不进去那种蛋糕。”夏青一脸苦恼。
纪渊一愣,对于夏青给出的这个理由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于是话不多说,点点头,结果夏青手里面的塑料小叉子,把那一小角蛋糕两口就给吃了下去,不管是速度还是表情,纪渊看起来都好像根本没有尝到蛋糕的味道一样。
“抱歉,”他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去,“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没关系,现在你知道了。”夏青打趣的看着他,“你有什么打算?”
这倒是把纪渊给问住了,他事先不知道今天是夏青的生日,当然不可能做到早有准备,而现在,他虽然知道了,也还是无济于事,因为他实在是想不到能够为夏青做点什么,沈文栋方才那一套,是他的短板,纪渊向来不擅长。
夏青看着纪渊一贯淡漠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局促,都快要憋不住笑了。
“算了,我也不想为难你,这样吧,回头等我想到了有什么是你能帮我做的,我就告诉你,怎么样?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给你出难题的。”她对纪渊说。
纪渊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的点了点头:“好,没有问题!”
夏青和纪渊开过了玩笑,正想要说点正事,那边沈文栋忽然又出声了。
“我说,诸位!这蛋糕可不能稀里糊涂的吃过就算了呀!”他站起来,一边说话一边走向夏青的方向,“今天可是夏青的生日,也是咱们队里头一回办公室庆生,是不是应该拍个照片留个纪念?以后也算是咱们的温馨传统了!怎么样?”
他这么一说,方才跟着一起分了蛋糕的同事当然也不好意思拒绝,纷纷表示着赞同,朝这边围拢过来,沈文栋也起身走过来。
夏青又是一愣,从方才到现在,沈文栋做了太多让自己出乎意料的事情,也给自己吸引了太多没有必要的关注度了。
当然,这并不是夏青乐于见到的。
沈文栋走过来,站在夏青身边,继续招呼其他人,很快夏青身边就围了好几个人。
沈文栋手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多了一个自拍杆,他把手机装在自拍杆上,高高举起,另外一只手很自然的绕过夏青身后,轻轻的揽在了夏青的腰上。
第三十七+1章 额外的一点点
【原谅你们的傻莫吧。。。更完了才发现,上一章有效字数3992字。。。这个月都这个时候了,差8个字丢全勤太让人呕血,所以补更1000字,捂脸遁。。。】
夏青顿时浑身一僵,感觉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就好像电流一样的,却并不是那种心旌摇曳下的触电感,而是让人战栗僵硬。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好多了,毕竟其他那个时候留下来的阴影或者心理障碍,随着这几年不断的调整,很多都已经消失了。她之前也不是一个特别喜欢与别人,尤其是不够熟悉的人产生任何肢体接触的性格,所以这方面倒是一直没有造成太多的困扰。
所以夏青一直以为自己好了,没有任何问题,直到沈文栋碰到了自己的腰。
其实凭良心说,沈文栋的动作虽然有些逾越了,但还远远谈不上咸猪手的那种,他的手并没有用力的搂住夏青的腰,就只是手臂绕在她身后,手指轻轻的搭在夏青的腰侧边,现在天气转凉,夏青身上的衣服并不单薄,更不存在手指直接触碰到了皮肤这一类的情况。
这样的举动,换成是其他女同事,估计没有人会觉得有任何的不妥,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办公室里面的同事,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又因为各个不同的案子,总是会有很多的打交道机会,关系自然要比一般单位的普通同事更熟悉。
但是对于此时此刻的夏青而言,却仿佛是在受刑一样。
沈文栋搭在自己腰间的手指,仿佛变成了火焰枪一样,隔着衣服也能让夏青觉得滚烫到灼痛,他为了拍照显得亲昵一点,偏过身子,把重心转移到了夏青这一边,那一点点的重量也好像变成了一座泰山。夏青觉得自己浑身僵硬像是被人打了一层厚厚的石膏,胃里面又翻江倒海,一阵一阵的往上涌。
如果换成平时,夏青还可以选择尽快脱身,赶快冲到卫生间去,用冷水洗洗脸,拍拍额头,让自己舒服一旦,缓一缓那种不适的反应。可是现在这是绝对做不到的,自己是被挤在中间的主角儿,没道理别人过来合影,自己却跑了。
尤其是在夏青并不想向全单位宣告自己曾经遭遇的情况下。
为什么这些人磨磨蹭蹭的?为什么就不能快一点凑过来,大家火速的咔嚓一张就赶紧散了呢?夏青在那种强烈的心理不适下,感觉看着凑过来准备拍照的其他同事都好像是慢动作一样,而自己每一秒钟都极其漫长。
就在她觉得自己搞不好要支撑不下去,很可能会当场呕出来,造成一个无比尴尬场面的时候,自己身边的沈文栋把手臂给收了回去,人也拉开了距离。
之前的不适一瞬间就得到了大幅度的缓解,夏青偷偷的深吸一口气,然后才看清楚身边的情形,也就是为什么原本姿态亲昵的沈文栋会忽然换了位置。
他当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挪来的,而是生生的被人给从夏青身边扯开,并且向前推了一下,原本站在后排紧挨着夏青的沈文栋,就这么被推到了前一排,需要半蹲着才不会挡住后面的人的那种位置上。
第三十八章 解围
取代沈文栋站在夏青旁边位置上的人,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纪渊,夏青身后就是纪渊的办公桌,很显然他是直接起身就把沈文栋给推开了的。
和沈文栋不同,纪渊虽然站在夏青的身旁,却是两只手环抱在胸前的姿势,别说是靠着夏青了,两个人连袖子都没有碰到一丁点,就只是那样并排的站在那里而已,并且因为纪渊的突然加入,以及沈文栋被他推到前排的这一动作,让原本准备一起拍照的其他人也不得不做出了相应的调整。
虽然说拍照准备的时间反而被拉长了,但夏青却感觉如释重负,又重新能够轻松点呼吸到周围的氧气,原本翻搅的胃也慢慢的安分下来。
她扭头看了看纪渊,纪渊并没有看她,而是注视着前面的沈文栋。
沈文栋此时也正转过身来看着纪渊,他的脸色不大好,看起来有一些恼火,当然了,遇到这样的事情,换成别人,估计早就爆发出怒意了,沈文栋现在算是非常的克制,这里一方面和他素来的风度涵养有关,另外一方面和把他推开的人是队里面出了名捉摸不透又待人冷淡的纪渊,他也不便发作。
“纪渊,拍照就早点过来嘛,何必大家都站好了才挤进来呢?”沈文栋很快就收敛了眼中的不悦,依旧是笑呵呵的对纪渊说。
“拿自拍杆的人到前排,不然照不到所有人。”纪渊面无表情的对他说。
纪渊说的很冷淡,旁边却有人听着觉得有道理,纷纷表示拿自拍杆负责拍照的人的确要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才行,不然集体照不就真的变成单人自拍了!
沈文栋被其他人这么一打趣,便也如无其事的嘻嘻哈哈调侃起来,非常配合的在最前面半蹲下来,高举自拍杆,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拍下了一张合影。
这毕竟只是工作当中的一个小插曲,照片拍完,其他人就一边叮嘱沈文栋别忘了把照片发给大伙儿,一边散了各自去忙其他的事,沈文栋倒是还想和夏青说几句话,不过这次他可就没有逮到机会了,等他和其他人寒暄完,攥着手机再回头去找夏青的时候,办公室里面哪里还有夏青的身影。
“小夏去哪儿了?”他有些诧异,也有一点失望,扭头问旁边的一位同事。
那位同事也没有多想,抬头看了看沈文栋:“小夏啊,拍完照就被纪渊给叫走了,俩人刚出去!这纪渊也真的是够不通人情的,你说今天人家过生日,小姑娘家家的,因为咱们这个工作性质,手头有案子压着,也没有时间好好庆祝一下,他也不解风情!居然这么着急就又把人家叫出去跑案子了!”
“是啊,他就是个工作狂,没有感情的破案机器!”沈文栋笑眯眯的跟着调侃了一句,“不过我估计董队是没得选,他要是有得选,估计想要一队纪渊这样的选手,人狠话不多,办事效率高,还没个人生活,哪儿找去!”
“这话倒是,不过对于单位来说是福音,对于当事人自己来说,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惨了一点吧!”那位同事一脸的敬谢不敏,“我还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呢!”
那边办公室里面议论的东西,纪渊当然是听不到,不过就算他能听到,恐怕也根本就不会把其他人的评价放在心上,眼皮都不会多抬一下。
现在,他坐在车里,副驾驶的位置上坐着夏青,两个人奔驰在一条出城的路上,纪渊负责开车,脸色有些阴沉,夏青则坐在旁边,一脸的茫然。
“你刚才急着叫我出来,是为了什么事啊?”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
“透口气。”纪渊一边开车一边说,有些语气不善,“别说你不需要!”
“需要啊,我当然需要了,只不过我才发现,你也需要!”夏青出来之后,心情就已经好了不少,现在又见纪渊气鼓鼓的开车带自己出来透透气的这个举动,更是觉得心头轻松了不少,差一点就直接笑了出来。
纪渊扭头瞪了她一眼,看她眼中已经含着笑意,脸色也有了一丝松动。
纪渊把车子一路开出了市区,开到了一片连夏青都不知道具体坐标的小山的半山腰,然后示意夏青下车,两个人走到一块半米多高的大石头旁,纪渊把从车里面翻出来两个坐垫卷一卷,递给夏青一个。
“垫着点儿坐,这个季节石头很凉了。”他对夏青说。
夏青点点头,接过来铺在大石头比较平滑的那一面,坐了下来。
“这里的视野可真开阔啊!”她把目光投向山下,由衷的感慨。
这个小山坡并不算高,但是附近其他地方的地势更加平坦,一眼看下去,下面的公路、农田,还有小房子小院子,都尽收眼底,让人有一种心情也豁然开朗的放松感,很适合就那么坐在这里一个人发呆,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想。
“嗯。”纪渊在旁边也坐了下来,注视着前方,平淡的应了一声。
夏青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这座小山很显然并不是什么旅游景点,身后就是树林,只有这么一小块空地,山上山下都没有什么农家乐之类的场所,而纪渊方才一路上开车路线非常熟悉,七拐八拐就来到了这里,准确的找到了空地,还有这块能坐人的大石头,更有甚者,他还记得提前从车里面翻出来两个坐垫拿过来!
“你以前来过这里?”夏青问,其实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比较笃定了。
“来过几次,误打误撞发现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人,心里面烦的时候,或者有事情想不通的时候,就一个人过来这边静一静。”纪渊回答。
夏青必须承认,他的这个选择还真不错,这里因为没有什么来往车辆,山下视线所及的那条公路距离这边也有一点距离,来来往往的车看起来再怎么繁忙,声音也传不过来多少,的确是一个适合静心的地方。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纪渊扭过头来,仔细打量了夏青一番,看她脸色已经恢复了红润,神情也很放松愉悦,不像是装出来的,半皱的眉头又松了一点。
“嗯,已经没有问题了,今天真的要谢谢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不然今天不知道多少位同事要遭殃呢,”夏青回想起之前的事,笑容变得略有一点无奈,“我当时真的就差一点点就快要吐出来了。”
说完,她对纪渊投去感激的目光,纪渊却不领情,不满的瞥了她一眼。
“既然那么不舒服,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自己都已经非常不适了,还要继续迁就别人么?”他问夏青,语气听起来不像是生气,倒更像是不赞同。
“最开始的时候倒确实是有些措手不及,第一时间是没好意思弄得大家都尴尬,”夏青回答的也很坦诚,“到后来就属于想自己动手,都不敢乱动了,那会儿感觉喘不过气来,手脚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一样。”
纪渊闷哼了一声,不过这次很显然不是针对夏青,而是那个让夏青感到措手不及的罪魁祸首沈文栋。
“比别人早入职一些,不是让旁人迁就所有不合适举动的理由。”他对夏青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人的工龄是和其他人对他的包容度挂钩的。”
“你说的对,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不管怎么说,今天真的是多谢你了!”夏青扭过头去看着纪渊,“队里面没有一个人知道我这方面的问题,所以如果今天不是你来帮我解围的话,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能够帮得了我。”
她这么一说,原本还在因为沈文栋的做法而不悦的纪渊,微微一怔,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看了一眼夏青,又迅速的移开了自己的目光,那心虚的样子哪里像是刚刚帮人解了围的人,倒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刚被抓包了一样。
“你当时脸白成那样,看不出来你状况不对的恐怕是没长眼睛。”他眼睛看也不看夏青,说话的语速加快了不少,一只手也下意识的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动作很轻微的、一下一下轻轻的摩挲着,分辨不出是因为那受过伤的膝盖有些不舒服,还是这只是一种用来掩饰情绪的小动作。
夏青倒是知道,最近因为天气转冷,纪渊膝盖上的旧伤时不时就会给他带来一点困扰,纪渊一直都掩饰的很好,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既然他不愿意让大家看到自己的伤病痛,那夏青也很识趣的假装看不到。
“对了,之前不是说等我想好了,可以提出我的生日要求么?”安静了一会儿,夏青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现在想好了,刚才在办公室里面那些人走调的走调,抢拍的抢拍,七八个人恨不得唱出来十几种节拍,实在是太乱了。所以,你可不可以再帮我唱一遍生日歌?唱完了咱们就回去吧,还有很多事呢,出来透口气,也不能耽误太久,你说是不是?”
这个要求实在是不算过分,第一不需要破费纪渊一分钱,第二生日歌难度系数低,长度也比较短,一点也不浪费时间。
纪渊略微犹豫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了,刚要开口,刚好瞧见夏青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脸色竟然有些泛起了不大自然的红润。
“转过去,”他自己先移开了目光,“你看着我,我没办法开口。”
夏青失笑,点点头,非常配合的转向了一旁,纪渊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让他很大声的给夏青唱生日歌,这还是有一定的难度,毕竟他已经不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了,那种非常大声开心唱生日歌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做不来。
于是他把音量压低了一点,轻声的给夏青把生日歌唱了一遍。
纪渊平日里说话的时候声音略微低沉了一旦,还有些许的沙哑,现在轻声的唱着一支曲调轻快的歌曲,那种低沉的感觉,还有夹杂期间的一点点沙哑也就都变得不那么明显了,夏青听得有一些发怔,一些原本还有些迟疑的东西,也在纪渊那短暂的生日歌当中变得清晰和笃定起来。
很快,纪渊就把那首短暂的生日歌给唱完了,唱完之后,他就迫不及待的站起身,走出去几步,头也没回的闷声对夏青说:“唱完了,回去吧。”
饶是夏青现在还有心事,也被他的反应逗得忍俊不禁。
回程的时候,纪渊的样子倒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不高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独唱了一首生日歌,所以格外的窘迫,几乎没有怎么开口说过话,夏青也比较善解人意的没有特意没话找话的去和他讨论什么。
不过在途中,夏青的手机上收到了来自于社交软件的好友请求,她点开一看对方的名字就差一点一口血喷在手机屏幕上。
“康戈每天都被自己帅哭”这种又长又让人忍不住掉下巴的名字……
别说,还真的挺符合康戈一贯的行事风格,还有他爆棚的自信心……以及……令人不得不折服的脸皮厚度……
夏青一边接受对方的好友请求,一边在心里面啧啧称奇,就算纪渊在遇到**出事的那个大波折之前,性格并不像现在这样低沉,她也还是很难想象这两个人居然能够相处得来,并且看康戈那么没皮没脸居然还没被纪渊活活掐死的情况,这两个人之间的友谊绝对可以说是非常深厚的。
夏青接受了康戈的好友申请,还没有来得及打几个字,那边就已经嗖嗖嗖的发了好几条信息过来,又让夏青顺便被康戈发信息的速度又刮目相看了一回。
“夏青生日快乐!过生日居然不告诉康哥,不够意思!”
“虽然你不仁,但是我不能不义,回头想吃什么好吃的,去我爸妈那边挂账,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先说好了,到时候记得说清楚,你不是我女朋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和尴尬,我们家那老两口子逼婚快要疯魔了!”
“听说你和纪渊俩人急急忙忙出去了?忙完了正经事儿让那老小子请你吃顿好的!不用替他仔细着!他就算没地方挂账,吃一顿像样的大餐也不会负担不起,尽管磨刀霍霍向纪渊,千万不要给康哥留面子!”
第三十九章 劝告
夏青捧着手机一边看一边笑,纪渊在旁边有些诧异的扭头看了看她,夏青下意识的把手机往一边倾斜了一下,确保纪渊看不到自己接下来要打的字。
“挂账的大餐就不用了,不过我倒是想要另外一种生日礼物。”夏青回复。
康戈那边回应的速度一如既往的惊人:“你这小姑娘打得什么鬼主意?”
“没有什么,就是想要找个机会跟你聊一聊,打听一点别的事儿。你放心,分寸我有,我只是需要找个知根知底的靠谱的人而已。”
“不错不错,算你有眼光,看在你眼光这么准的份上,我就爽快的答应你吧!你跟纪渊搭档这么长时间,都没把他给惹毛了,我估计你的分寸感不是一般二般的好,所以我倒是不担心,反正我这个人话多归多,嘴边绝对有把门的。”
康戈这样的回复让夏青会心一笑,心里反而踏实了不少。
严格说起来,他们两个人一共也没有过几次打交道的机会,而且每一次中间还都隔着一个纪渊在那里,抛开纪渊的话,两个人没有直接变成陌生人,这绝对是和康戈的话唠属性有着密不可分的因果关系。
但是夏青通过这几次打交道也感觉得出来,康戈看似口无遮拦,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实际上还是很有分寸的,不该说的一个字也没漏。
所以如果这一次自己莫名其妙的突然提出来想要找他谈一谈,他就立刻爽快的答应,并且表示不管怎么样,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才真的吓人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知道今天是我生日?怎么加我好友的?”很快,原本第一时间就出现在夏青脑海当中,但是后来被康戈一连串的信息给轰炸掉了的疑问,又重新的浮现在了夏青的脑海中,她也没客气的直接提出了疑问。
“哦,这个问题问的就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了,这年头,真想要打听谁的联系方式还不容易么!分分钟的事儿,尤其咱们一个单位的,我打听一下也不过分,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什么绯闻的。”
“至于为什么我会知道你今天过生日,这个么……答案恐怕你不会特别愿意知道,但我觉得为了你的切身利益,我还是应该告诉告诉你。你今天过生日的事儿,不止我知道,咱们局里好多人都知道了。”
“不光知道你过生日,还知道你别看长得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实际上木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得到了某个男神的垂青,策划安排了一系列的暖心浪漫举动,结果被你这根木头差一点三鞠躬给弄成告别仪式了!”
“总体来说,我还是觉得挺爽的,毕竟么,咱作为一个颜值和魅力都不输沈文栋,能力才华更是在他之上的顶级优质男,居然一直蒙尘被埋没了这么久,现在看到所向无敌的沈文栋居然也有碰一鼻子灰,被人三鞠躬的时候,内心还是蛮爽的,不过局里有的人可不太爽,尤其是没少买奶茶还没过过生日的。”
“夏青师妹,作为师兄,本人郑重提醒你最近要注意低调行事,毕竟这年头人的忘性都挺大,过几天就新人辈出,把你挤下舞台,没人记得这一茬儿了。另外再附赠一个最佳处理办法,尽量和纪渊同进同出,有他那一张臭脸‘镇宅’,保准没有谁敢在你面前多说半句跟工作没有关系的废话。”
夏青看完这几条,略微有那么一点头大,其实经过了今天的这件事,自己一时之间要成为局里内部八卦的小主角这件事,她已经有所预料了,只不过是存着一种侥幸心理,认为说不定没有那么严重,没想到,还是躲不过。
但是……康戈说了这么多,有一件事他倒是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
“那你为什么要特意加我好友呢?”夏青问。
“因为好奇呗,本来你是纪渊的小搭档,他居然没第一天就把你气得哭着跑去找董老大换人,我就已经觉得挺有意思了,今天你居然又让我刮目相看了一回,把局里上下通吃,老少咸宜的万人迷沈文栋给驳了面子!厉害!我真的不得不对你这个姑娘刮目相看!所以我觉得我必须亲自领略一下你的个性了!”
夏青揉了揉太阳穴,康戈的这种毫不掩饰的好奇心实在是让她有点招架不住,她也不觉得没有和局里很多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一样对沈文栋另眼相看,这是一件值得让人刮目相看的事。
毕竟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和偏好,否则如果大家都是一样的准则,那不就成了流水线量产的木偶了么。
夏青没有再回复康戈的这条信息,康戈也没有再不停的发东西过来,夏青的手机重归安静,她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是你爸妈联系你了?”纪渊看她长出一口气,扭头看了看她,见夏青看起来谈不上心情多好,也说不上有多坏,就开口随便的猜测了一句。
“嗯?”夏青回过神来,听到纪渊的询问,笑了笑,摇摇头,“没有,我对那件事根本就没有惦记着,这么多年了,我又不是第一回有生日这东西可以过。”
纪渊一愣,眉头皱紧,看上去有些自责:“抱歉,我不该提这些。”
“不用觉得抱歉,本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你把期待值降到最低,就不容易感觉失望,你对一些人一些事不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就不那么容易受打击了。”夏青一派轻松的耸耸肩。
纪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沉默的继续开车,眼神幽暗。
两个人回到了局里,从下车到上楼,过程中自然会遇到一些同事,之前虽然不熟,但是见到夏青还会打招呼笑一笑的小王,今天看到夏青的时候,笑得有那么一点皮笑肉不笑,夏青本来还有些哭笑不得,后来上楼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小王好像也是热衷于请沈文栋吃小点心或者喝奶茶的那几个小姑娘之一。
啧啧啧,所以说啊,什么红颜祸水,这种性别限定一点都不客观,明明只要颜值达标,甭管是男还是女,都很有可能会变成“祸水”吧!
好在夏青跟小王勉强算是认得,对方态度是不是一如既往,对夏青来说影响也不大,所以她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一路上楼回去办公室。
还好,这一路上除了小王之外,她也没遇到沈文栋那几个铁杆儿粉丝当中的其他人,不然的话,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感觉有点尴尬。
回到办公室之后,夏青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还没等真的放松下来,就看到有一个平日里打交道不算多,基本上算是点头之交的内勤同事朝这边过来了。
“小夏,忙着呢?才从外面回来啊?”这位同事姓谢,今年四十出头,平日里出了名的喜欢帮着局里面的青年男女牵红线,简直可以说是对介绍对象这种事有着一种让旁人无法理解的痴迷,而沈文栋则是她一时没有介绍成功的人。
夏青一看是这人过来了,立刻隐隐感到了头大,但是脸上又不好表露出来,还得照旧笑眯眯的打招呼:“谢姐,你来了?有事么?”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刚才我在外头遇到小沈了,他情绪不太好,问也不说,我就打听了几句,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你看,谢姐毕竟比你多活了十几年,很多事情算是过来人了,肯定比你看得明白,咱们都是女人,所以我就想找你随便聊两句。”谢姐亲亲热热的拍了拍夏青的手臂,一副熟稔的样子。
夏青两个太阳穴发胀,心里已经有了底,这位谢姐要跟自己说的话,绝对不是自己会愿意听到的,虽然她没跟这位直接打过什么具体的交道,但是对于她的很多言行还是有所耳闻的。
这位谢姐的三观具有着非常强烈的时代感,甚至这种时代感是不应该出现在她这样一个只有四十出头的中年女性身上,而是应该体现在六十岁以上老一辈女性保守而又传统的思维当中的。
夏青是一个十足的新时代女性,个性虽然温和,却很独立有主见,以前听到过谢姐做别人的思想工作,热心的帮闹了家庭矛盾的同事开解,那这也要忍那也要让,结了婚两个人哪怕硬着头皮也得坚持到底,女人过来多大年纪,或者结过婚有过孩子,就如何贬值的论调,很让夏青感到无奈。
“如果不是什么急事的话,咱们回头再说吧,好么?”夏青也不知道怎么打发掉她,毕竟是一个并不熟悉却缺乏边界感的热心同事,她连向对方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做解释的想法都没有,只想来个缓兵之计。
“没事,我知道你忙,我就长话短说,点到为止,这样你和小沈回头也好沟通。”谢姐也笑呵呵的看着夏青,不为所动,一副今天一定要开口的架势。
一般说“长话短说”的人,往往话都短不到哪里去,往往认为自己“点到为止”的人,其实已经足够称得上交浅言深了。
再加上后面那一句“和小沈回头也好沟通”,夏青基本上就已经可以断定谢姐这一次找自己要说的话是怎么样的一个论调,并且自己一定不会喜欢。
她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单位都会有这种“过来人”,特别热衷于插手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他人私事,热心而又语重心长。
这位谢姐就恰好是这样的一位,并且因为她喜欢跑去给人家做思想工作的对象,往往工作时间没有她长,年纪没有她大,生活经历大体也没有她丰富,所以她每一次的“苦口婆心”都在温和当中又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倒不是说这种爱管闲事的性格不好,只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一个无形的私人领域,是不喜欢被外人随便踏入、随意置喙的。
这种热心大姐型的同事,或许真的很关心身边人,或许真的是出于一种无私的同事友爱,又或者的的确确有很多实打实的人生阅历,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人生经验可以被直接复制和应用,过多的插嘴往往会让人有些脑仁儿疼。
夏青现在有点羡慕起了颜雪那种风风火火的性格,如果是她,估计现在肯定早就两三句话打发了谢姐,根本不管谢姐会不会高兴,找个理由就脚底抹油。又或者自己如果像任娅娅那样走另外一个与颜雪截然不同的极端也好啊,性格温吞却又意志力坚定,让谢姐这种规劝者拳打棉花包,有力也发不出。
偏偏自己不属于她们二人任何一种性格,而是颜雪经常吐槽自己的那种,哪怕内心里面已经火冒三丈了,表面上还要去努力维持一个让大家都好过的平和局面,避免出现冲突和尴尬。
按照颜雪的话说就是“为了帮别人圆面子而玩儿命坑自己”。
对此,夏青也是毫无办法,或许有的在老人身边长大的孩子,会被骄纵出一身的坏习惯,她却是一个特例,夏爷爷和夏奶奶一直对她要求非常的严格,这还不算,可能因为二老在开始独自照顾小孙女的时候,年纪就已经大了,他们表现的更加谨慎和怕事,所以一直都在叮嘱夏青,不要在外面惹麻烦,不要轻易的得罪人,最好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凡事与人留三分颜面。
也正因为如此,一向小心谨慎的孙女居然选择了考警校当警察的时候,夏家二老受到的惊吓也是可想而知的,后来因为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宝贝孙女,凭借着那份浓浓的祖孙情,才硬着头皮选择了支持的。
这边夏青暗暗腹诽自己,顺便开个小差的功夫,那边谢姐已经默认她是默许了,自顾自的开了口:“小夏啊,你别看谢姐现在年纪不小了,那当初谁不都是从二十多岁最好的年纪上过来的么,我知道,你现在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肯定心气儿高,眼光也高,但是做人做事都要留点伏线是不是?”
第四十章 手下留情
夏青一点也不想开口,因为她很清楚,这种时候自己越是开口,谢姐就越是有借题发挥的热情,所以倒不如多笑少说话,至少没有什么破绽会被抓。
谢姐看她安安静静的没有说什么,果然感觉就好像说相声的逗哏遇到了一个不给力的哑巴捧哏似的,顿时情绪上就受到了一点影响,不过她还是很坚定的打算把过来找夏青的来意彻彻底底的先说说清楚。
“我今天是出去办事,回来晚了,听说小沈特意为了你的生日,张罗了一些惊喜给你,不光亲手做了蛋糕,还叫了不少人帮你一起庆祝。小夏啊,你说这事儿,要是换到咱们局里别的小姑娘头上,人家是不是能挺高兴的?”谢姐问。
夏青决定装傻到底,于是笑得一脸和气:“我倒是没问过别人。”
谢姐噎了一下,她抛出那样的一个问题,哪里是真的想要夏青给出一个什么答案来,结果夏青还真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这让她看着夏青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一个模样挺清秀,脑子缺不大好使的傻姑娘一样。
“其实你说,小沈他的各方面条件,差什么呢?人家要模样有模样,要工作那也是有口皆碑的,你可别说你不知道咱们局里上下有多少小姑娘对小沈多少都有点意思。”谢姐估计认定了夏青脑子不大聪明,索性把话也说的更直白了,“那你说,人家这么费时费力又费心思的张罗,图什么呢?
我听说你们现在手头都有案子,小沈也已经连续折腾了很久,白天晚上的忙,累得人都瘦了一圈,结果他还特意策划这些,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没说上两句话就急急忙忙的又赶去医院里看顾被害人去了!他多不容易啊!
其实咱说心里话,小沈的个人条件,那需要特意去讨好谁啊,你说对不对?他一个男人,现在挺有魅力的,再过十年,人家还是一身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风度。可咱们女人就不一样了,最宝贵的青春时光就那么几年,一旦过去,那就是一天不如一天的下坡路,到那时候,还有资本挑三拣四,眼高于顶么?”
“谢姐,我觉得你可能误会了,我没有眼高于顶,我只是……”
“小夏啊,你就别只是了,你现在解释什么,不也是因为你没把谢姐的话听进去么!”谢姐根本就没打算给夏青一个解释的机会,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不过她也一样没有机会把其他的话说完,有人也直接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
“她凭什么需要把你的话听进去?你什么时候登基的,我怎么不知道?”
一道冷冷又低沉的男声从谢姐背后传来,谢姐正打算给夏青上一节“思想教育课”,忽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的说话声,也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而当她看到自己身后站着的人是纪渊的时候,脸色就又复杂了几分。
纪渊是一个碰不得惹不得的人,这几乎是全局上下私下里口口相传的,虽然很多人根本没有在**出事之后和纪渊打过太多的交道,但是坊间传闻里到处都是关于纪渊如何脾气乖张暴戾,如何喜怒无常的说法,很多人就都信了。
很显然,这位谢姐也是对那些说法比较相信的一个人,所以本来有人这样犀利的冷嘲热讽,她都已经有些恼了,回头一看是纪渊,又生生忍了下来。
“哟,是小纪啊……”她讪笑着,想要尽量假装刚才纪渊并不是在说她,自己什么也没有听出来,若无其事并且非常友好的同纪渊打个招呼。
然而纪渊却并不打算让她有这样的一个台阶可以下:“我跟你不熟,也不喜欢别人跟我装熟,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不要太不合时宜。”
谢姐毕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了,被纪渊这么一次两次的驳了面子,也觉得面子终于有些挂不住,忍不住有些恼火起来:“我比你年纪大,叫你一声小纪,按年龄来算的话,完全算是你们的老大姐了,这有什么问题么?小纪啊,我知道你之前遇到过一些事情,所以可能一时半会儿心里头的疙瘩解不开,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你莫名其妙的跟无辜的人吃了枪药一样,那就有点没教养了!”
夏青皱了皱眉头,她知道纪渊的态度让谢姐有些不高兴了,但是谢姐这一番恼羞成怒之后不经大脑的话,也实在是有些往纪渊的痛处踩,纪渊现在就算是不然勃然大怒,夏青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应该,毕竟这也算是谢姐自作自受。
但她看得出来,纪渊会过来打断谢姐的话,分明是想要替自己解围,如果因为这个,反而被谢姐戳了痛处,那自己可就真的要过意不去了。
纪渊并不理会谢姐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提起的当年之事,除了脸色更阴沉了之外,情绪上的变化倒是不明显。
当然了,他的话说出来,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的,甚至还多了几分讥诮在里面:“再过十几年,你估计比那时候的时任局长年纪都大,到时候是不是你也要让局长叫你一声谢姐,你叫局长一声小张小王?”
夏青本来还在自责,觉得因为自己没有及时打发掉这个让人恼火的谢姐,现在害纪渊被戳了痛处,结果听了纪渊的话,她自己差一点没有绷不住笑出来。
谢姐被他一句话噎住,根本接不上话来,只能拿眼瞪他。
纪渊也没给她缓过来的机会:“我不知道你当年是怎么进来局里的,但是你想要浑水摸鱼的混日子,请便,别跑来影响别人的正常工作。”
说完,他转过脸去对夏青说:“还有你!没听说过有人找年级倒第一的学生咨询学习技巧的!连自己的日子都过不好,全靠到处分享人生经验来找价值感的人就只能是个冷笑话,工作时间不是让你听冷笑话的。”
“嗯,我知道了。”夏青一脸诚恳的点了点头。
谢姐面子挂不住,又觉得到底是惹不起纪渊,只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看了看夏青:“算了,我还是回头劝劝小沈吧,挺好个小伙子,眼神不好!”
说完就呱嗒着一张脸,恨不得跺着脚离开。
“谢谢恩公及时出手,救我于水火!”谢姐走了,夏青也松了一口气,心情也是多云转晴,冲比自己晚上来一步却又很及时的纪渊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
纪渊哼了一声:“别叫我恩公,那位可能因为我,对你意见更大了。”
“没有没有,天地可鉴,刚才谢姐说了,她怪沈师兄眼神不好呢!”夏青笑了出来,“其实我也不在意她以后对我什么看法,多久都碰不到一次面的人,除了知道她姓谢,我都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只要以后她别过来开导我,我就真的谢天谢地谢谢她全家了!刚才我其实也在反思自己,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功力,两句话噎得她气鼓鼓的离开,说不定真的是更好的办法。”
本来以为纪渊方才还冲自己来了个“指桑骂槐”,肯定是看不爽自己方才对待谢姐的那种态度,会趁机再敲打自己几句,没想到纪渊却摇了摇头。
“你不要学我,”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的认真,“你不需要破罐子破摔,被人当成是个随时会爆发的疯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这么一说,倒把夏青疑惑了很久的疑问又一次钩了出来:“其实……你实际上和外界传说的相差很多,根本就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个样子,你为什么要放任那种误解,就没想过要试图解释一下,或者自证一下之类的么?”
纪渊摇头:“没有意义。有的人只相信自己愿意去相信的人或者说法,有的人只想趋利避害,不想去冒风险去帮我提供自证的机会。中间有个别人不喜欢董队安排的任务,所以故意激怒我,想要找个理由退出,我已经不想浪费精力去和他们扯皮,索性帮他们个忙,顺便也坐实了别人口中的说法了。”
这话不假,至少在夏青的印象中,其他部门都不算,至少他们队内几乎所有人都对纪渊持有那种有些打怵,敬而远之,能不招惹就尽量保持距离的态度,罗威和齐天华过去也是如此,要不是因为这几个月来打交道的次数增加了,他们逐渐意识到纪渊恐怕并不是传说当中那样,再加上之前大练兵的时候纪渊各方面的专业素养都深深的震撼了罗威他们,现在恐怕也未必会有这么大改观。
自己被董伟峰叫去办公室委以重任的前后,不也听说了一些关于纪渊如何骂走了前面安排过的其他搭档,甚至还有过差一点动手打人的情况。当时自己满心认为纪渊就是典型到不能再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并不觉得这些有什么奇怪的,现在听了纪渊的话才知道其中原委竟然是这样的。
想一想,如果换成了自己,被人这样的误会、疏远,想来那种滋味一定是不好受的,夏青有些提纪渊感到委屈和不值。
“是你最初情绪低落的时候,给他们造成了什么误会么?”她有些好奇,这种问题的症结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既然纪渊不是这样的,为什么那么多人却如此的笃定,深信不疑,对他回避躲闪,不愿意好好相处呢?
纪渊忽然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并没有任何的愉悦成分,只有一种糅合了无奈和心寒的复杂情绪,似乎还有一些些的疲惫:“我休假了一段时间,接受心理疏导,销假回来,队里面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夏青张了张嘴,这个倒是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她以为可能最初毕竟受了那么大的刺激,自己又负了伤,所以纪渊一度情绪比较容易失控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那段时间的举动造成了后期误会的根源,就似乎是很合理的。
没想到纪渊这个传闻的当事人,竟然也在传闻产生并广泛传播之后才知情的,这意味着什么,似乎不言而喻,唯一的问题就是谁和为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最有可能的知情人纪渊,眼下似乎并不想继续谈论这件事了,他清了清嗓子,把夏青有一些飘散开去的注意力重新唤了回来。
“好了,那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还是看看眼前的事吧。”他拉了椅子坐下来,坐下的时候,受过伤的那条腿姿势略有一点不自然。
夏青也在他对面落座,并且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思路,落座后就对纪渊说:“咱们原本有两个特别值得注意的人,一个是陈和提供出来的那个因为朱信厚的失误,导致了腿部落下残疾的前工友,另外一个就是自己的儿子因为喝酒丢了性命,老婆也因为这件事一下子就疯了,他却经常呼朋唤友,下班也不回家,跑去朱信厚的值班室里喝酒的厉成文。不过在和朱学名见过这次面之后,现在应该再加上一个身份尚未明确的三角眼。三角眼的画像你送去了么?”
“嗯,确定了有相似的人会立刻告诉我们的。”纪渊点点头,又看了看夏青,“你怎么没有把陈和也给一起算进去?”
夏青耸了耸肩:“其实我倒是认同陈和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对他来说,朱信厚活着比死了更有利一些。另外就是他进了派出所,这如果是一招棋,那未免真的太冒险了,所以我仍然坚持自己之前的看法。你呢?你现在什么想法?”
“我只有一个问题,”纪渊说,“朱学名为什么会活下来,是凶手对他手下留情了,还是他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夏青点头,其实说起来还真是这样,虽然对于其他没有遭遇到刑事案件的人来说,朱学名的遭遇已经可以说是非常惨了,后脑被砸了一个大口子,出了很多血,又被锁在房间里面,差一点点就因为断食断水而活活饿死在里面。
但是和他被吊在卫生间的排水管上,脚下有一池泛着腐臭的红水的父亲朱信厚比起来,朱学名又是何等的幸运,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得救了。
第四十一章 阴谋阳谋
从朱信厚的死因来看,凶手可以说是和冲动杀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很显然是一场经过了精心策划和耐心等待,最后按部就班实施的谋杀案。
整个案件当中,最突兀的恐怕就要数朱学名的情况了。
“难道说,当时凶手处心积虑设计的作案过程,中间出了什么岔子,所以没有办法按照原计划进行完?”夏青提出了这样的一种可能性。
“从现场来看,这种可能性不能百分百排除,但是我认为可能性不大。”纪渊摇摇头,“现场没有挣扎和搏斗过的痕迹,朱学名也不例外,他自己也说是被人从背后袭击,之后就失去了意识,那么就不存在因为朱学名大喊大叫引来邻居的这种可能,毕竟真要是这样,也不可能那么久才发现父子俩的事情。
如果没有引起周围邻居的主意,那么关起了门窗来,谁又会知道屋子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又有什么是让凶手可以把朱学名给扔下不理的理由呢?
你考虑过没有,对方没有杀死朱学名,现在咱们知道朱学名并没有向咱们提供出任何能够直接指名凶手身份的线索,但是凶手知道这个么?”
他这么一说,夏青也觉得这的确是个问题,没有任何一个凶手能够百分之百的认定自己不会被存活下来的被害人给只认出来,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比较严重的暴力犯罪最后往往会升级成了杀人害命,更别说这一次针对朱信厚的谋杀计划本来就可以说是目标明确,完全没想过要放过他的性命。
这样的一个凶手,真的会那么自信满满的认为放过朱学名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威胁的话,恐怕最开始就不会选择对朱学名下手了,毕竟只需要把朱学名单纯的锁在房间里面,不用进去打昏他,效果也是一样的。
冒着被朱学名看到自己面貌,识破自己身份的风险,到朱学名的房间里面去,将他从背后打昏,然后再从锁住屋门,放任他可能会因此而死亡的结果,但是又不亲手了结了朱学名的性命,这可比直接杀了他还要更繁琐和高风险。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原因驱使的呢?夏青不相信凶手这么做是毫无缘由的。
“你说,会不会不是因为凶手仓促之间没有来得及对朱学名下手,而是……凶手当着朱学名的面,下不去手?”夏青闹钟闪现出了一个可能性,“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凶手虽然需要杀死朱学名,但是却没有办法面对着他,就像对朱信厚下手时候那样果断,所以只好先打伤,再锁住门,让时间来杀死朱学名,只是没有想到朱学名也算是福大命大,居然被发现的时候还有半条命在。”
纪渊没有马上表态,似乎也陷入了思索,而这个时候罗威和齐天华也回来了,看到夏青和纪渊都在,就马上朝他们走了过来。
“小夏,生日快乐,”齐天华先对夏青笑了笑,“我方才听罗威说的。”
罗威在旁边点点头,撇撇嘴,用食指和拇指比划出窄窄的一道缝:“我刚才告诉齐天华,他足足错过了这么大的一块蛋糕!那蛋糕大的,要是谁牙缝儿不够大,估计都容易一下子卡在牙缝里头抠不出来!”
齐天华很显然是已经听过了罗威的吐槽,此刻只是小,没有说什么,他个性比较稳重,谈不上不苟言笑,主要是比罗威有分寸很多,此刻已经看到提起夏青的生日,罗威又说到沈文栋送蛋糕的那件事,夏青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大自然了,就连一旁的纪渊似乎也有些反感这个话题,所以他很识趣的没再说什么。
夏青觉得自己都快要落下新的心理阴影了,一听到“小夏生日快乐”这句话,就觉得心里头直跳,太阳穴也隐隐作痛,除了苦笑没有别的反应。
“你们这是有什么收获了么?”夏青不想多提自己那令人头疼的生日惊喜,只想尽快把话题给岔开,只要让那件事尽快过去,才算是万事大吉。
“嗯,对,确实是有不小的收获,”罗威向来有些一根筋,不如齐天华那么看得出别人的反应代表了什么,“方才我先回来的,不是正好赶上你们切蛋糕呢么,我一琢磨,好歹也是小夏的生日,咱们同事一场,平时关系处的也挺不错的,匆匆忙忙也没时间准备什么惊喜,说个生日快乐还是没问题的。
我就赶紧去找齐天华,结果等我把齐天华叫回来,你们几个就都出去了!我好歹还吃到那么一口蛋糕,齐天华肚子可是一直饿着呢,我俩就又去吃饭了。”
“咳咳!”齐天华在一旁咳嗽了两声,冲罗威使了使眼色。
“怎么了?你中午吃咸着了?不能吧,我也没觉得那家的东西有多咸……”罗威嘴上念叨着,等接收到了齐天华递过来的眼神,这才回过神来,讪讪的改了口,“哦哦,对对,说正事儿!说正事儿!”
“厉成文那边,我们真的有了一些比较重要的发现。”齐天华觉得眼下让罗威开口可能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毕竟这个家伙思维有些跳脱,说着说着,忽然又跑个题,那可不太好,“我们发现厉成文在朱信厚到那家工厂做夜班打更人之前和之后,很多方面的表现完全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齐天华把自己和罗威仔细收集和核实过的情况告诉纪渊和夏青。
厉成文果然有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确切的说,这不对劲的开端就是朱信厚到了那家厂子,两个人产生了交集之后才逐渐出现的。
在朱信厚到那家工厂去上班之前,厉成文因为工作认真,平时也比较小心谨慎,在工厂里面人缘不错,也和其他的那几个人关系还不错,但是他几乎是不喝酒的,不敢说滴酒不沾,至少不在外面轻易的碰酒,其他人偶尔张罗一起喝酒,他也很少参与,说是家里面的老婆精神不太正常,需要照顾,脱离不开。
其他几个人在厉成文参与进来之前,虽然也会偶尔聚在一起小酌两杯,不过时间和地点基本上是在下班之后,离开工厂,约在别的小饭馆里面,一直到厉成文加入了他们之后,聚会地点才干脆就换到了夜班打更值班室那里。
根据罗威和齐天华旁敲侧击打听出来的情况,厉成文最初假如其他人,其他人也曾经有过觉得很突兀的那种感受,不知道他这样一个平日里一下班就立刻往家跑,叫都叫不出来的人,为什么会忽然变了一个样,厉成文对此给出的理由是,长时间照顾一个疯老婆也是挺让人觉得心情压抑的,所以需要解解压。
厉成文刚加入其他人的偶尔聚餐的时候,也是和其他人一起到外面去,但是大概只有两次之后,他主动张罗了一次,并且提出把地点就设在打更值班室里,理由有三,其一是作为打更人的朱信厚为人比较厚道老实,跟他投缘,所以不介意其他人跑过去一起热闹热闹,其二工厂这边离他家里近一些,不然长时间的把疯老婆一个人扔在家里,他也不太踏实,其三是在厂子里喝酒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其他几个人的老伴儿找人的时候,还可以谎称在单位加了个班。
他的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其他人的赞成和响应,于是聚会地点就改在了朱信厚的值班室里,而从那以后,厉成文也好像逐渐变成了他们聚会的主力,几乎之后的每一次都是他率先挑头张罗起来的,厉成文也最喜欢喝一点就就开始控诉生活的艰辛,每天不仅要工作,还要照顾一个疯老婆的不容易。
他的那些诉苦的内容自然也会引起其他人的共鸣,人到中年毕竟就再也没有什么容易的事了,更何况那几个人的年纪也都已经不小,在中年人的行列里估计都已经快要甩到车尾去了,每个人都是在为了生计和家庭而挣扎,活了一把年纪,谁要真的没有一地鸡毛,那才奇怪呢。
所以慢慢的,原本聚在一起吹吹牛,侃侃大山,随口评价一下时事新闻的聚会内容,逐渐就变成了总结生活的辛苦和不易,为家庭的辛苦付出,以及一些换不来的感激,然后互相安慰互相打气。
因为这种话题让朱信厚也颇有共鸣,所以朱信厚对于这样的聚会也还是非常喜欢的,尽管他说话的时候不算多,但很显然是乐于这些人跑去一起喝喝酒,吃吃菜,发发牢骚,减减压的,几乎每次他们张罗,朱信厚都乐于接纳,并且从来没有嫌他们影响自己休息,想要赶人离开的时候。
“厉成文那段时间和朱信厚相处的还真的是关系挺亲近,但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的工作时间是完全岔开的,所以厉成文身边的熟人好像也没有谁知道他有没有私下里单独和朱信厚约在工厂以外的地方见过面的。”齐天华说。
“我们还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罗威在一旁忙不迭的补充,“之前不是咱们都已经了解过厉成文的儿子出事的前因后果了么,最近我们发现了一件事,这件事一被我们挖出来,好多别的事情就隐隐约约能被串在一起了。
朱信厚以前不是一直在那家仓储公司当搬运装卸工,他原本白天还有过另外一份工作,性质差不多,也是在一个工厂里面干点基本的体力活儿,不过你们可以大胆的发挥想象力,猜一猜朱信厚之前是在什么地方打过工!”
“朱信厚之前应该是在厉成文儿子工作过的工厂上班吧?”夏青问。
她这么一说,原本还一脸神秘兮兮的罗威顿时就泄了气:“小夏,难得糊涂!难得糊涂!你说我铺垫了这么多,你就不能别一下猜那么准么?”
夏青失笑:“你也说了你铺垫了那么多!你都铺垫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还猜不出来,是不是有点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罗威嘿嘿一笑:“那倒是!反正这件事的时间点真的太巧合了,那边厉成文的儿子出了事没多久,本来在厂子里工作的好好的,朱信厚忽然就急急忙忙辞职不干了,之后的一段时间频繁的换过很多份工作,感觉起来就像是在躲人。
后来稳定在那个仓储,我觉得十有**也跟那个地方地址比较偏远有一定的关系,这就给人一种什么感觉呢?朱信厚这个人,说不定是因为惹了事,所以才一直在哪里躲躲闪闪,怕被人打击报复,或者寻仇!”
夏青摇摇头,罗威的这个推测,她可是不大赞同的:“这有些说不同吧,如果朱信厚真的是怕被人打击报复或者寻仇,那他一定就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找自己寻仇了,如果是这样,那你认为厉成文后来接近朱信厚是目的不单纯,那也就变得有些说不过去了,不是么?朱信厚又不是个傻子,难道他当初都知道频繁的换工作来躲避,后来人都跟他狭路相逢了,他还继续把酒言欢?”
罗威一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还真的是漏了这重要的一环,不过好在他脑子还算机灵,很快就重新捋顺了思路:“哦,我明白了,我刚才说对了一大半,但是有一个问题没弄清楚,所以结论错了。朱信厚他应该是因为厉成文的儿子出事死了之后,自己觉得心虚,怕被人找麻烦,所以才辞了工作,折腾来折腾去,躲躲藏藏了一阵子,后来看没有什么事儿了,才逐渐又稳定下来。
他并没有明确一个可能会对他寻仇的仇家,所以后来和厉成文打交道的时候也是一点戒备都没有,还有胆子跟人家时不时的聚一聚,聊聊心理话呢!”
“可是厉成文的姓氏还是比较特别的,并不算特别常见,朱信厚如果真的因为那件事心虚的话,不可能结识了厉成文之后,竟然没有把他跟曾经跟自己一间工厂,后来出了车祸死掉了的那个年轻人联系在一起吧!”夏青仍然感到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