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偷酒喝的小白
话说昨夜灵武侯与崔含章对饮到天亮,随处可见散落的酒瓶,酒逢知己边喝边吐无所顾忌。
雄鸡一唱天下白。
日出东方,一缕鸿蒙紫气隐现。
一日之计在于晨,本是醉眼朦胧的两人听见公鸡打鸣后,默契的扔掉酒瓶,迎着朝阳运功吐呐。阴阳交泰时刻最适宜吸取天地灵气,壮大神魂淬炼体魄,盏茶功夫两人头顶便冒出丝丝白雾。尤其是崔含章以远古巨蛙呼吸法为根基,辅之虎豹雷音,人体小天地内仿佛在经历雷霆洗礼一般,端是霸道无匹。
兴许是闻到酒香味,小白从湖心冒出头来,用鼻子使劲嗅了嗅,辨清方位后潜游了过来,趁着两人不备,蹭的一下跳上了二层台桌子抢酒喝。
结果一口酒下肚,便噗的一口喷了出来,辣的嗓子眼冒烟,不停的呼扇双掌解辣,这番蠢萌搞笑的画面让人忍俊不禁。
虽是酒辣嗓子,但挡不住馋嘴,小白忍不住再次舔着瓶口,大大的黑眼珠子转个不停。
吃一堑长一智,这下倒是学乖了。先是舔,后改为小口的抿着喝,最后放开了才抱起瓶子吹起来。一刻钟的功夫竟然将桌子上剩的酒全给偷喝完了,酒水绵柔但后劲颇大。
不消片刻酒意上头,小白东倒西歪的打起来了醉拳来,像是个肉球一般摇摇晃晃,三扭两扭噗通一声摔落湖里,砸起大片的水花。许是湖水冰凉刺骨给它降降温,让它清醒了几分,便越发用力扑腾。白熊虽小但力气颇大,顿时搅的整个湖里不得安宁,惹得一冬天都不曾露面的过山鲫窜出洞府来寻它出气。
“你家这只白熊还真是异种,一双扑闪的大眼珠子透着灵性。好几次见了本侯掉头就跑,今个竟然还敢偷酒喝。”柏言秋被小白撞倒的酒瓶子惊醒,收功睁眼便看到这幅新奇的画面,晨光照耀下白熊幼崽与过山鲫在湖里打的不亦乐乎,两只小家伙竟然能搅动的湖面风浪不止。
“那是个麻烦精,还是个吃货,整个小莲庄没少被它祸害。”崔含章吐出一口长长的白雾,顺着柏言秋的手指看向两只打架的小兽。
“你这么不待见它,让它跟我混几天得了。”柏言秋是对小白蛮感兴趣的,这等灵兽在太康来说百年难见,恐怕听说过的人都不多。
“赶紧带走这头吃货,祸害了侯府回头别找我。”崔含章巴不得由侯府养着小白,大鱼大肉的尽管给它便是。
“那哪能呢!偌大个侯府就缺这么一只有灵性的小兽,好酒好菜管够。”柏言秋二话不说飞身踏浪,捞起它后撑杆便掠往对岸跑了。
异兽小白醉醺醺的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浑然不知已经被人带走。看的崔含章一阵好笑,不由得骂道:“一对活宝!”
康王最近很烦躁,一方面是侧妃墨脱天戈害喜反应强烈,每天都吐的昏天暗地,吃不进去东西人也日渐消瘦。另一方面则是涉及王妃楚氏的事情,贴身小厮萧六查到
楚王妃曾秘密去过上阳宫,以前从未听说过她与姜贵妃有什么交情。因为母后的关系楚氏以往都刻意避着宫里的这位贵妃娘娘,毕竟姜贵妃一直以来处心积虑的给自己儿子扫清任何障碍。
自从柏言秋透露给他那番分析推测后,事情就如心魔一般缠上了他。坠马事件不是偶然,乃是人为,目标也不是林湛,而是有孕在身的墨脱天戈。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当天被马蹄踹翻倒地的是林湛而已。康王生性多疑,此时更是坐立不安,于是连夜便把听雪堂内外丫鬟全部换了一遍,但凡是涉及侧妃墨脱天戈饮食寝居的,都要他亲自把关才能放心。
作为神光朝嫡长子,康王从出生到长大一路走来,见识了太多的后宫女人间争斗。此生他最信不过两类人,一是宫女,二是太监。宫闱争斗虽然不像战场上厮杀充满刀光剑影,但暗战无声下作至极,准确的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便是他当年也曾差点死于莫名的手段之中,在他前面未出生便夭折的嫡长子也不止一位,故而他最是痛恨女眷宅斗。正所谓家宅不宁,万事难成。
竟然有人敢针对他心爱的女人和子嗣,康王彻夜难眠,继而愤怒难耐。现在他看王府内每一个人都不放心,此时他竟然有些怀念在落马洲的日子,那会虽然大敌当前枕戈待旦,但每一个夜晚都睡的踏实,而如今的太康城却让他充满了危机感。听雪堂内全部换成了落马洲的人,护卫和侍女的大规模更换引起了王妃楚氏的警觉,这些时日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都来听雪堂帮忙照顾墨脱天戈。以正室之尊屈尊服侍侧室,这在太康城内也是头一份了,一时间纷纷称赞康王妃楚氏贤良淑德,大度容人。
次日清晨,灵武侯柏言秋派人送来了一百万两的银钱宝钞,说是给未来侄子的见面礼,实则他们心中都明白,羊毛出在萧氏这只肥羊身上。佑杬与萧靖这对表兄弟如今日渐疏离,康王格局视野高远争得是天下,而萧氏把利益看的太重,以至于犯了众怒,最终在斗马大赛上惹得众多仇家群起而攻之。
康王自然没空管银钱的事情,账目的事情一向是王妃楚氏打理的,倒也清清爽爽。两人成婚多年虽做不到举案齐眉但也相敬如宾,只是马球会上的事情让康王心中疑虑重重,顺藤摸瓜便查到翰林编修许官子身上,此人与林湛、楚不凡曾在明月坊中喝花酒,聊得甚是投缘,马球会的入场票据说是从楚不凡手中投壶赢来的。这小子嘴很硬,萧六乔装打扮将人待到郊外庄子用了大刑都撬开。不过他倒是对去过上阳宫讲学一事并不抵赖,但强调当时是与翰林院其他两位老编修一起进宫的,这些个障眼法自然骗不过康王,于是吩咐萧六将他扣住看牢,每天大刑伺候,不怕他不开口。
另一边康王亲自去派人去把太医令接入府中,为的就是弄清楚天戈喜脉的月份。实则是喜脉来的突然,竟已三月有余,都怪他们二人过于荒唐,沉溺鱼水之欢竟然不知珠胎暗结。专攻妇人产育的太医令会心一笑,一副过来人都懂的意味,详细询问了侧王妃的月信情况和饮食口味
,而且更是斗胆上手号脉,诸多信息查验下来,一捋长须,笃定的说道:“应该是去岁腊月的孩子,左右不会超过半个月,老夫敢以性命担保。”
“去岁腊月?那会他与墨脱天戈确实日夜缠绵,大有君王不早朝的荒唐劲,不曾有任何的顾忌防范。”康王心中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况,不由得面色一红,好在本就肌肤黝黑,看不出来而已。
“本王听民间谚语也说是三月显怀,只是不知可有什么方法在这之前判定有喜?”
“民间谚语多是经验之谈,十有**是没错的。一般以月信有无便可断定,但因为各人体质不同,常有不规律的情况,故而前两个月确实容易忽视。若是结合脉象沉浮、饮食口味、身形姿态则比较容易判定,与我等医者而言,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太医令娓娓道来,看得出来其对妇女生理和产育方面深有研究,此时正是抓住机会向康王殿下卖弄一番。
“这么说来,只要是有过生产经验的、懂得医理的都能在二个月后判断出来?”康王最想问的便是这一点。
“王爷真是聪慧,确实如此。”当初便是他被指派去的羽山马场请的喜脉,皇后娘娘大喜赏赐了不少好东西。此时康王再次登门求教,让他更加有所期待,看得出来王爷对这一胎十分重视,故而他笃定下半生要走好运了。只要养护好这一胎,顺顺利利的生产下来,怕是加官进爵指日可待。想的更长远点若是将来康王殿下荣登大宝,他的前途不可想象呐。想到此处,太医令做梦都会笑醒。
康王哪里还有半点心思理会太医令的那点念想,他如今算是彻底恨上了姜贵妃。他自十岁左右时便知道贵妃娘娘深通医理,泽王幼年时头疼脑热闹肚子之类的小毛病都是她亲自出手调理用药。虽然贵妃娘娘掩藏的极好,萧皇后与之斗了多年都不曾占到半分便宜,很大一方面便是因为上阳宫的饮食用药都瞒不过深通药理的她。
“将这些线索都梳理串联后,一切便浮出水面。那日楚氏带着天戈进宫与母后请安,她亦在场。想必当时她便有所察觉,故而热情邀请天戈去上阳宫里做客,便是为了确认查验了此事。此后的谋划便清清楚楚了,这位出身圣人世家的贵妃娘娘当真是用心险恶。楚氏愚蠢,被人当枪使都不自知,莫要让本王查到她也参与其中,否则......。”康王陷在太师椅内,心中不断的推演复盘,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了,吓得太医令赶紧收声止笑,大气不敢出一声。
“王爷,时辰不早该用膳了。”萧六察言观色,留意到太医令的紧张,便弯腰附耳悄悄提醒道。
康王醒悟过来,立刻笑道:“有劳医官,萧六送医官去用膳。”
目送萧六和医官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康王再也抑制不住怒气上涌,一掌拍碎了小叶紫檀的书桌,恨恨道:“给本王继续查,还有谁参与了这事。”
“是!”书房账后有低沉的跪地领命声传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女婿半个儿
洗漱过后,崔含章换上便装一路溜达到瓦舍的豆花铺子,看到挤满了打豆浆的人,不由的感慨生意真是越发的好了,瞄了一眼里间筱姑娘正在揉面,便高声喊道:“老规矩啊,一份早餐!”
“来了!”筱老汉头也没抬,应声喊道。
筱姑娘自他进了铺子便已经看到了,实则是整个早上她都留意着外面,盼着玄哥儿能再次出现。如今看到是崔大哥独自一人,便知道玄哥儿果真是走了,不由得眼圈泛红,落下一串串的眼泪珠子,颗颗洒进面粉里。
“崔大哥,您的早餐。”虽然神伤,但还是打起精神擦掉眼泪,亲自为崔含章端上来豆花寒具。
崔含章看到眼眶红红的她,仿佛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知道如何安慰。男女之事,他还不如玄哥儿见多识广,遂挤出笑容说道:“他记得筱妹子家早餐的味道,早晚会回来的。”
听到崔含章这样说,筱姑娘破涕为笑。虽然知道这话安慰人的成份居多,但还是会让她心情好起来。世间的美好并不都需要是耀眼夺目,很多时候一点点的希望就够了。
一碟韭花,一碗豆浆,一筐寒具,简简单单的早餐就让崔含章心满意足。
拍拍肚子,留下一串铜钱,崔含章提着食盒便往鹿鸣巷而去。有些日子没去世伯家中坐坐了,便是崔韫也见的少了,于是乎清晨买了早餐去蹭杯茶喝。
往常都是坐马车直奔目的地,不曾留意沿途风景。今日才发现一路上各类店铺栉次鳞比,人勤春来早,百姓忙忙碌碌但脸上都洋溢着爽朗的笑容。磨剪子镪菜刀的叫卖声,阁楼上姑娘们开窗透气伸个懒腰不小心露出的春光,甚至连清早倒夜香的味道都让他感觉到亲切,散去了那些刀光剑影尔虞我诈,这样的太康城才是真实鲜活的。
一步迈进门便看到院子里晨练的崔尚书,练的是流传最广的八段锦,最适宜老人养生,一招一式闲散淡然,毫无烟火气。倒是旁边的崔韫将一柄软剑耍的如游龙惊鸿,配上她的婀娜身姿甚是赏心悦目。
“瞧瞧,哪阵风把咱们得‘赌神‘给吹来了!”崔韫一剑劈向门外,阴阳怪气的说道。
崔含章早就习惯了崔三小姐的冷嘲热讽,提起手中的食盒,拍拍盖子说道:
“专程去菜市口豆花铺子买的早餐,新鲜出炉的豆浆寒具,快来尝尝。”
崔尚书停住身子,笑呵呵的说道:“含章,随便坐。还有几个动作就收功。”
说话间崔韫抖了个剑花,软剑一收环绕在腰间如玉带一般。接过食盒,在庭院的石桌上便开吃。
“风语邸报上说你们赢了萧靖上百万两银钱,好意思就拿豆浆寒具上门啊,忒寒潺人了。”崔韫一口咬住寒具,愤愤说道。
“八卦小报说的你也信?大小姐您就吃吧!这可是西市几条街上最有名的早餐铺子,天不亮就有人排队。”崔含章帮着把豆浆和韭花端出来摆好。
“如今你也算是太康城有名有号的人物
了,别想着忽悠本小姐,风语邸报那是照顾着萧氏的面子,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哦!”因为明薇的事崔韫过不了心里那关,始终也不愿意原谅他,故而碰面便拿言语奚落他。崔含章自然明白她姐妹情深放不下,而且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便一直装傻充愣由着她。
往常整个院子都是安安静静,此时清早崔夫人便听到外面响声,走出来正巧看到他们在斗嘴。
“是含章来了啊!进屋里坐,都别杵在外面了!”
“走,进屋里坐吧!”崔尚书以最后一式背后七踮脚收尾晨练,喊着他们两人进屋。
四人围着桌子闲话家常,时不时传出阵阵笑语,尚书府是崔含章在太康城除了小莲庄之外最为心安踏实的地方。每次来都能讨的崔夫人欢心,惹得崔韫直撇嘴,“对你比我这个亲闺女都好。”
含章知道跟女人斗嘴终究赢不了,刚才这话更是不能接,便笑呵呵的不搭话。
“你哪一点能像含章那样让人省心,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崔夫人宠溺的戳了一下她的头。
“女婿半个儿,你也赶紧给你娘找个儿就好过了。”崔尚书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把崔韫臊的脸红红的。
崔韫受不了他们仨的眼神,喝掉最后一口豆浆便起身说道:
“走了,让你们儿陪着吧!”
“你这孩子,去哪儿啊?着急忙慌的没点姑娘家的稳重。”崔夫人看她没吃完就要走,满脸不答应。
“去帮你们再找儿子啊!”崔韫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向院子,留给他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我让厨下再弄俩个小菜,你们爷俩坐。”崔夫人嘴上训她,实则是心里宠爱至极。知道两人有事情要谈,便起身带着家仆去厨下看看帮忙。
“你也掺和篪丽街和萧氏打擂台那档子事了?”
“主要是想帮言秋他们助威站场嘛,没想到顺带赚了笔意外之财。”
“你们这样弄下去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过了!”最后一句像是鼻音共鸣,厚重沉闷,崔尚书语调颇重。
“灵武侯可以,篪丽街可以,唯独你崔含章不可以。”
崔含章头一次见到崔尚书生气,不由得浑身紧张起来。在他面前,崔含章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两只手都不知该放哪了。
“我知道你还没忘当年晋安北狱的事,可凡事急不得,更不能赶狗入穷巷。”
“含章知错!自北伐回来后确实杀性重了,凡事都想着干脆利索。”崔含章听进去了最后一句话,赶狗入穷巷必遭反噬。
“此事你最多就是个得了便宜的棋子,那帮老人精下了一盘大棋,倒也怨不得你。”崔尚书对他十分看重,尚书府大郎外放地方,二郎痴痴颠颠,眼前可不就是崔含章这么半个儿子了嘛,崔韫说的一点没错。
“人家两方都是累世公卿豪阀巨擘,打生打死都不会轻易覆辙。但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撑几下?离得远远的就好了
,人都生怕溅了一身血,你倒是主动入局了还。他们打擂台,可能倒霉的是围着看热闹最近的人呐。”崔尚书苦口婆心,为的就是让他明白太康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尤其是涉及皇后娘娘的翊坤宫的事,其他人避之不及,崔含章还上赶着掺和。
“有仇不报非君子,但君子藏器,仇恨不能写在脸上,更不能表现的世人皆知,否则你便永远失去了最好的出手机会。”崔敬一脸正气,手把手教他如何与敌人相处。正所谓不出手则已,只有在世人都想不到的时候,出手则一击致命。崔尚书算是第一次与他谈的这样深,趁着四下无人,直接把话挑明了。
“含章受教了,世伯一席话点醒了小侄。”崔含章起身后退一步,抱拳作揖行大礼。他恍然间才意识到,很多事情太过顺风顺水,让他的警觉性逐步丧失,这样下去他会落入错觉的陷阱,终将会栽跟头的。对他而言输不起,栽一次跟头可能就没机会再翻身了。
其实崔尚书对他甚是疼爱,有些更重的话没说出来。在众多的子侄晚辈中崔含章绝对是出类拔萃的,毕竟对于他这样刚爬出深井,趴在井口看到全新的世界的人而言,最怕的便是尚未站稳身子便又掉下去了。真到那日才是最无奈,死也没人埋。
看到崔含章眼神清澈能有所领悟,老人家满怀欣慰。
崔尚书掌管户部十余载,运转天下钱财,说他是神光朝的财神爷也不为过。他自然知道青州三年赋税是什么概念,也能猜到若是没有那位的点头,篪骊街根本是吃不下这笔泼天富贵。但是他对于篪骊街不够厚道的做法很生气,崔含章是鹿鸣巷的女婿,岂能随意被人当枪使,赢了那点小钱还要他自己下本?老人家手里一本账算的是天下钱粮,九州三十二府都是他算盘上的珠子,珠子拨弄打的响;心里也有一本账算的是人情世事,王公贵族市井走卒都是账上流水,流水无声但有迹。
崔敬拉着他再次入座,笑呵呵的说道:
“书斋内读书求学用心会意,与先贤,达者,师长神交,行君子之道;走出书斋,便要放下包袱,有舍我其谁之气概,行智慧圆融之举。知与行,咱们要把握住分寸,更要弄清楚了顺序!”
“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啰嗦。”
崔含章如今心思机灵,便借坡下驴。嘴上说口渴要喝杯茶水,实际上眼睛一直瞅着书房目不斜视,崔尚书知道他在打九龙窠雀舌的主意,笑着点头:“去吧,自己烧水自己泡。”
未等崔尚书把话说完,含章一溜烟的窜去了书房找九龙窠雀舌茶了,放在哪个位置他最是清楚不过。
烧香点茶,挂画插花,四般闲事,不宜累家。
先点一块香,一缕沉馥馨香,舒缓俗世烦忧。
随后用火石点燃竹炭,拿起竹筒轻轻吹旺,暖好炉子,填水洗壶,便静坐赏画。崔敬乃名满太康的金石篆刻大家,但生活用度颇为简朴。一幅行云字画与桌上大小石料便是整个书房内最值钱的家当,世人谁能想到掌管天下钱粮的财神爷日子竟然过得如此简单朴素。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三兄弟瞒天过海
娇生惯养的茹竞秀总算是在阴冷潮湿的水牢熬过了一夜,结果上身起了湿疹瘙痒难耐,用他自己的话说这种鬼地方就不是人呆的。
次日清晨府尹藤如海带着茹府书童亲自将他转移了出来,单独安置了一个小房间,吃喝拉撒都有人照料着。
“茹公子,昨个收监劳您受罪一晚,多少得做个样子。”府尹藤如海陪着笑脸敬了一杯酒。
刚出水牢的茹竞秀又冷又饿,这会喝了杯热酒暖暖身子,大口撕咬了着鸡腿,心中思量了一番,笑意盈盈地说道:“藤大人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还得靠你多多照拂。”
“来呐,给藤大人倒满,我要敬您一杯。”
“客气,客气!茹公子委屈些日子,待案子查清水落石出,本府亲自送您出去。”
两人眼神交汇,一副彼此都懂的意味碰了下杯,各自仰头一饮而尽。藤如海倒是对年纪轻轻的茹竞秀刮目相看,颇有些见到同道中人的亲切感。
只是这位府尹大人前脚刚走,后面就有凳子跟着飞来砸在门上,“去你大爷的,老子昨晚没差点冻死在水牢。”
茹竞秀发狠又啃掉两只鸡腿,想着自己估计是赶不上柏大哥的婚礼了,便又气的喝酒吃肉,化悲愤为食量,吃到太康府衙破产算完。
好在每天他的死党霍光和褚嘉康轮流来看他,带来了不少新奇好玩的故事。什么清水柜坊破产清盘,什么康王把小舅子楚不凡腿打断了,什么萧靖罚跪翊坤宫门外,还有鹧鸪台重建开业请了崔大哥和柏大哥,连几个他们俩也被送了帖子,当然还少不了他茹竞秀以一敌三殴杀司马睿之类的。林林总总新奇好玩的事多不可数,这都让茹竞秀抓耳挠腮兴奋难耐,屁股着了火一般坐不住了。
“康王太猛了,把他小舅子腿打断了是为何故?”茹竞秀听的一愣一愣的。
“具体的事情咱也不知道,外面都说是他把羽山马场的饲料给掉包倒卖了,用的是守城军的军饷配额。”褚嘉康饶有兴致的说给他听。
“嗨!这屁大点事不至于被他姐夫打断腿啊,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谁家没点勾兑买卖。”茹竞秀不以为然,反倒觉得其中另有事情。这小子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若不是困在太康府衙出不去,他是一定要出去打听清楚,说不准就是一档子惊天秘闻。
“其他事我都能忍,但你们说说柏大哥与林姐姐的大婚,我怎么能缺席呢?这让本少爷以后还怎么混?”茹竞秀两手一摊,仰天长叹。
霍光褚嘉康两人早就猜到他会有此遗憾,交换个眼神后,猛然一个窜步上前,一人一边架起茹竞秀悬空便走,
“哎!哎!你们干嘛?”茹竞秀两腿悬空无处借力,只好四处蹬悠,大声喊道。
“带你走啊,你不是想去参加大婚嘛?三兄弟一个都不能少!”霍光贱贱的说道,一脸的坏笑。
“放我下来,快放我下来,你们是要害死小爷我啊!”茹竞秀毕竟还是胆子小,更是摄于其父亲的威严,此时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添乱子了。
“说想去的是你,不敢去的也是你。茹少,你让兄弟们该如何帮你?正所谓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咱们三兄弟的名声不能丢啊!”褚嘉康拍着他的胸膛一脸愁容的说道。
“我是想啊!可这……”
“可是什么?别跟
个娘们样扭扭捏捏,有话痛痛快快的说。”
“我当然想出去,可是怕被人认出来,到时候连累你们。”茹竞秀一想到兄弟们为他四处奔走,真凶还未抓到,便不敢再冒险了。
“算你小子有良心,不过你说的不无道理。那个司马礼像是疯狗一样四处咬人,巴不得立刻把你咔嚓给他弟弟赔命。”霍光揽过他的脖子,做出砍头的动作说道。
“那就委屈茹少继续在府衙呆着吧,你那份酒兄弟们帮你喝了,份子钱也帮你随了。怎么样,哥们够意思吧?”褚嘉康也揽过来,三兄弟仿佛连体人一般摇摇摆摆的走回酒桌。
“茹少,其实有个办法可以让你出去,只要咱们仨小心谨慎,保管无人能够识破。”霍光眼珠子一转,心血来潮忽然想到一件事。
“有屁快放!本少爷受困于囹圄,心情不爽。”茹竞秀催他快说。
“易容听过么?鬼市里有巧匠善作假面皮,戴上之后据说容颜大改,非是至亲密友根本认不出来。”
“你不早说,若真有这等神奇的东西拿来给茹少戴上,岂不是就可以瞒天过海了?”褚嘉康一想到三兄弟又可以合体出行,别提多兴奋了。
易容面皮的事听的茹竞秀心里痒痒,要真是有这等好东西,小爷我哪里还会受困于此,天高任鸟飞啊!
“易容面皮的事就仰仗你们两位去搞定了,钱都算在我的账上,只要能准时出席柏大哥和林姐姐的婚礼,花多少钱都值。”茹竞秀端起酒杯敬他们两人一杯,半是相求半是威胁的说道。
“好说,好说,今晚我们就去找门路,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褚嘉康打下包票,在他看来三兄弟不分彼此。
“差点忘了正事,崔大哥让我们告诉你案情已经有眉目了,经过尸检发现司马睿的真实死因,是被高手以暗劲震碎脏腑而亡。昨夜我带人去蹲守人证曹翔时,你猜怎么着?”霍光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赶紧告诉他。
“快说啊,霍少你别吊我胃口了,一想到背着杀人犯的罪名,真是吃不香睡不着呐。”茹竞秀听的正认真起劲,结果愣是生生的断了,急脾气一下子涌上来。
“那个曹翔居然想半夜跑路,而且想抓的可不止我们一伙人,昨晚两拨人狭路相逢在他家门外的弄堂里。”
“这点对你非常有利,所有人都知道你那三脚猫功夫不可能震碎司马睿的五脏六腑,而且可是他们三人围殴你。跑路的曹翔功夫了得,昨晚小光带队和另一帮来历不明的黑人大战一场,两帮人愣是没拿住他,你说他厉不厉害?”
“他有这么厉害?”茹竞秀听的咋舌,文质彬彬的曹翔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说出来惊掉人的下巴。
“那岂不是说,他当时想弄死我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霍光没想到茹竞秀的脑回路如此清奇,撮着牙花子点头说道:“确实如此,以他昨晚表现出来的身手来说,咱仨一起上也不是人家对手呐。那轻身功夫飞檐走壁的,更像是夜过千家万户的飞天大盗。”
“至于他为啥不弄死你,反而是下黑手把那二傻子司马睿给弄死了,只有抓住他才能问清楚唠。”
茹竞秀听的背后一身冷汗,赶情他在鬼门关转了一圈都不知道。他印象中的曹翔虽然谄媚焉坏,但却是欺软怕硬的怂货,平时当司马睿的狗头军师出出骚主意,可没想到是个高手呐,真是人不可
貌相。
就在三人扯闲篇之际,忽然听到屋外有急促脚步声靠近。霍光和褚嘉康警觉的退到门后避起来,想给来者搞个突然袭击。
“我的儿啊!你的命好苦啊!”结果推门而入的正是垂泪不止的茹夫人。
幸亏他们俩人收手快,否则就闹了大笑话了,两人讪讪的说道:
“伯母您好!你们聊,我俩先撤了啊!”
“是光哥儿和康哥儿啊,多谢你们来看我们家竞秀。”
“多好的孩子啊!”茹夫人看着他们两人结伴而去,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容,关键时刻能对自己儿子不离不弃。
“娘,你快救我出去吧,儿一天也不想呆下去了。”茹竞秀一把抱住她的胳膊摇晃着撒娇。
茹夫人其实心里很矛盾,抱着他消瘦的脸仔细看,一方面想要臭骂他乱闯祸,一方面心疼宝贝儿子受的牢狱之苦。
“你知道闯了多大的祸不?你爹都快被气死了,连夜为你奔走。司马府、刑部、大理寺都快跑断腿了。”
茹夫人越说越气,忍不住锤了他两下,眼泪珠子哗啦啦的往下掉了。
“娘,你别哭啊!都是儿子不好,做了这等蠢事惹得你们二老四处求人。”
“你们要相信我,司马睿不是我杀的,我哪有那本事杀人啊!以后我保管好好读书,安心科举,绝不再胡闹了!您就别哭了,您哭的我心慌慌的。”茹竞秀第一次见到一直以来对他疼爱有加的娘亲如此伤心难过,赶紧帮着擦眼泪。
“莫要再骗为娘了,你说这话可是真心实意的?”
“儿子说的都是真心话,都说吃亏是福,这次吃的亏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茹夫人听到儿子这般保证,不由的破涕为笑。实在是茹竞秀一直以来太难管教,半点心思不放在学业上。老来得子宠的厉害,甚至她一度以为两父子俩是命里相冲。
“儿子你总算是长大了,娘给你带了最爱吃的凤梨酥,趁热吃。”
“还是娘对儿子最好,你不知水牢里面滴答滴答的声音多渗人,又冷又饿得我根本睡不着,一直熬到后半夜,你看我这俩黑眼袋。”
“娘,你帮我挠挠后背,痒得要命。”
茹夫人看到他扒开的后背,大片大片的猩红湿疹附着于肌肤上,有些地方已经被他挠破出血。耳听他的可怜遭遇,更是亲眼见到这种惨象,心里一阵抽搐。茹夫人心想儿子哪里遭过这样的罪,不由的记恨上了府尹藤如海,打定主意回去劝说老爷,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接回家里来。
世间的事就是这般神奇,福兮祸之所倚,茹竞秀遭遇牢狱之灾背上杀人的罪名,反倒是让他快速成长,也让原本矛盾重重的茹氏父子变的关系融洽。
偶然的事件也改变了太院一直以来温和作风,武夫子归位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接手司马睿被杀一案,结果三日内查到嫌犯踪迹在地下鬼市出现,单枪匹马的闯入鬼市中将曹翔擒获。
世人惊讶于悬空已久的武夫子突然归位,更震惊于他的绝世武力,单枪匹马竟然能打穿卧虎藏龙的鬼市,而且自始至终都没人看清他的面容。曹翔被移交给太康府衙后,武夫子便入主了伏龙芝武堂,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人眼花缭乱。武夫子和伏龙芝武堂都是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出现,天下九州各地都在猜测议论武夫子的身份和伏龙芝武堂的来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撒钱开路迎新娘
太康城永远不缺少清奇逸闻新鲜事,也从来不缺乏豪门大族的烟消云散,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是茹大学士独子茹竞秀打杀大理寺卿家的二公子。而如今茶馆酒肆全都在谈论太院武夫子和伏龙芝武堂的横空出世。与后者相比,前者还真是名副其实的小孩子打架,看看热闹也就散去了。
“各位看官且听小老儿慢慢道来,武夫子当真是神威盖世,二话不说孤身闯入鬼市三坊,一路横推凿穿丰乐坊永安坊,直逼宣平坊。”
“鬼市里龙蛇混杂,不乏江湖高手隐于其中,尤其是宣平坊主紫云君十年前便是地榜黑道第一高手,这些年不问世事潜心修炼,说不得已有挑战天榜大宗师的实力,但都抵挡不住武夫子煌煌大日的威势。
“那武夫子与紫云君到底有没有交手?”有酒客插嘴追问。
“虽说两者没有直接交手,但从结果看紫云君既然能把人交出来,便知输赢已分高下立判。”
“各位可晓得咱们得武夫子从头至尾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围观的一群人伸长脖子十分配合,齐声问道。
说书人老神神在在的呷了一口热茶,一甩纸扇,用戏腔拖着长音唱道:“交出曹翔,此事便了!”
“霸气!”众位听书的都是竖起大拇指,个个代入感十足,激动之情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咱太院武夫子归位第一战便是横扫鬼市三坊,当真是大快人心呐。”
此时又有人问道:“武夫子拿了人之后听说移交给太康府衙,可有问出什么来?到底谁是杀害司马睿的凶手?”
说书人听他如此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光听书不给钱,累的小老儿嘴皮子都磨干了,于是一拍惊堂木:“欲知详情,请下回分解。”
套路众人都懂,说书人意思是该给钱了呗。不过逛茶馆的各位爷都是明白人,说书唱戏可不就是让人捧个场,花个几文钱听个乐子,值得。
吉日维戊,东风吹的桃花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灵武候柏言秋与羽林军二小姐林屋山大婚,篪丽街张灯结彩,灵武侯府喜气洋洋,太康城的头等大喜事。
篪丽街上流水宴,四方宾客均入席。柏言秋豪气冲云霄,撒钱根本不眨眼,每每说起来他都口中称谢萧靖这个散财童子。
今日王公卿相、六部百司堂官等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侯府贺喜随礼,畅饮一番。
候府里的丫鬟婆子、小厮杂役、采买帮办等等差使下人如走马灯一样,脚下生风来来往往忙个不停。如此大的结婚阵仗,侯府大管家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老太君便出面从礼部茶酒司借调了几名专司皇亲国戚婚嫁事宜的高级司仪,由他们负责迎亲、招待、宴饮、婚典等一应礼仪。
崔含章头戴进贤冠身,穿紫金鱼服,此时便站在巍峨大门石阶上拱手笑迎各路宾客,站
在他旁边的还有霍光褚嘉康茹竞秀三人,只是茹竞秀面目大改,怕是想认出来不容易。
“竞秀,你还是去侯爷那边帮帮忙吧,站在门口太扎眼了,免得被有心人认出来。”崔含章真没想到这三位小兄弟能如此胆大包天,以为给茹竞秀易容打扮戴个皮面具便不会被认出来。他还真是见识了这帮公子哥的肆意妄为,小瞧天下之人。若非今日是柏言秋大喜之日,用不着别人动手,他便会亲自把茹竞秀给送回太康府衙。
“是啊!竞秀,听崔大哥的吧,保不准司马礼起疑心。”霍光也是规劝他,还是要低调行事。
茹竞秀看到他们三人眼神坚决,知道没有转圜余地了,无奈道:“好吧,听几位哥哥的就是。”
看着茹竞秀极不情愿的走入门中,身影消失在影壁墙后,崔含章再次开口说道:“回头找你们俩算账,胆大包天,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霍光和褚嘉康心虚的吐了吐舌头,不敢作声。
从巳时一刻至正午时分,诸多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以及六部百司各级堂官,有乘坐四驾拉车的 ,也有坐着八抬大轿的,还有英姿飒爽的骑着高头大马的,陆续从侯府的大门鱼贯而入,他们一路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前有司仪官导引下,后有小厮随行,穿过鸟语花香曲径通幽的后苑花园,径直朝着宽敞阔绰的宴会大厅走去,那里早就已经摆好了几十桌山珍海味的上好酒宴虚位以待。
众人都很听说游骑军统帅崔含章和灵武侯的关系莫逆,好似亲兄弟,灵武候侯抬棺入北胡于西北战场立下赫赫战功,现如今仕途如日中天,圣眷正隆;而崔含章年纪轻轻便诗名冠神光,借着北伐大战蹿升飞快,如今更是执掌京都战区三大战力之一的游骑军,名符其实的御前红人,这两位若是联手,恐怕无人能制,试问在场的众人谁不上赶着巴结呢?
而且以两人回太康之后的所作所为来看,连一向不对付的篪丽街和鹿鸣巷都因这二人而关系融洽了许多,在一些大事上更是默不作声的联手合作,这股势力在太康城内再无人敢轻易招惹。
听侯府的大管家说,今日便是皇后娘娘也会来喝一杯喜酒以示祝贺,这等圣眷隆恩真是让人艳羡。
此刻吉时已到,早就在侯府外面等候的送亲队伍,突然之间唢呐、锣鼓、鞭炮一起聒噪起来,震耳欲聋的声响瞬间传入内宅。
灵武候柏言秋头戴罗花幞头,身穿大红蟒袍,脚登乌头长靴,斜挎一条大红的锦线绶带,一副标准的新郎官派头,礼部派来的一位年迈司仪官,正在絮絮叨叨的跟他细说婚典时需要注意的礼仪,他听到外面喧闹的动静,知道迎亲的队伍已经准备就绪,是时候该出发去殿前大将军府迎亲了,一时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他把罗花幞头一摘,随手塞到司仪官怀里,然后火烧火燎的急步走了出去。
他径直来到大门口,看见一乘披红挂绿的八抬大轿稳稳的停在台阶前面,崔含章霍光褚嘉康等人正高坐马上等着他,“请新郎官上马,吉时已到,去接新娘子。”
只见
打扮的甚是喜庆的柏云牵着皮毛锃亮的乌孙天马走到他面前,屈膝半跪,两手交叉做凳,灵武候踩着一步上马,大手一挥:“出发!”
顿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迎亲队伍启程出发。说起来两家相距也不过三条大街五里路而已,但也是走了半个时辰有余,实在是路上夹道恭喜的百姓太多,人声鼎沸。灵武候柏言秋高坐马上笑着拱手谢礼,柏云带领众小厮一路撒银钱,俱都是开春后户部宝钞提举司新赶制的银钱,按照编码依次铸造共计一万枚,按照柏老太君的意思便这般散给沿途百姓。众人沾喜全城同乐,谁不说灵武候仁义无双。
迎亲队伍到了林大将军府门前便被拦住,只见大舅哥林湛双手叉腰,大喊道:“入门过三关。”
这时围着一条街的众人们全部起哄喊道:“过三关,过三关。”
“哈哈,林湛你的腰好的很快嘛。第一关我来吧。”崔含章翻身下马,走上前帮灵武候打头阵开路。
今日最大大舅哥,林湛一看是游骑军统帅崔含章打头阵,毫不含糊朗声喊道:“探花诗豪名满太康,但我林湛今日偏不让你作诗,第一关便请崔探花耍一套灵蛇枪法,只要众位父老乡亲说好便算过关。”
众人都拍手叫好,让探花诗豪作诗太容易,不要文的要武的,只见四位小厮抬出一杆红缨枪。
亏他林湛能想得出来,崔含章笑的合不拢嘴。他跟柏言秋可没少切磋枪法,柏言秋这人最大优点便是从不藏私,便是西线左路军中都有他传出的灵蛇枪法。崔含章飞身纵上台阶,一把抓过红缨枪,回身便是横扫千军气势非凡,顿时引得全场喝彩。
接着便是灵蛇吐信、巨蟒缠身、龙蛇飞天,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脚踏天罡步,手舞红缨枪,气势如虹动四方,看的众人如痴如醉。
崔含章两步迈出,纵深而上脚踏马头借力凌空,众人只见长枪与人笔直一线飞向大将军府门楼,忽然间灵武候则从马上飞身脚踩崔含章肩头与长枪,如一苇渡江飞过门楼落入府内。
原来演练灵蛇枪法之际,崔含章与柏言秋已经递过眼色。他们两人怎么老老实实按照林湛的规矩行事,崔含章鼓荡内息故意把灵蛇枪法舞出华丽炫目的阵势,要的便是吸引众人的注意力。趁着众人集中精神观看崔含章舞枪之际,柏言秋借力飞跃众人和门楼,越过大门入内迎亲。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崔含章潇洒落地和霍光褚嘉康抢上前倚门而立,笑呵呵地把林湛拦在门槛前。
“好你个灵武候柏言秋,当真是不走寻常路呐。”林湛一愣神,还真是不得不佩服这位妹夫,两人门前做戏百年轻易突破防线,直奔林屋山闺房而去。
“莫要高兴的太早,想要取我林家姑娘,可没这么容易哦!”林湛也不恼,反而是哈哈大笑,转身便把准备好的银钱搬出来撒向门前观礼的百姓。
第一百二十七章 闯三关
柏言秋飘然落地,不做任何停留穿堂而过,入得中庭后发现处处张灯结彩但空空荡荡唯独不见一人。
“闯三关是免不了的,请侯爷闯第二关。”有一清脆的的女声在中庭响起。
“本候要娶亲就没怕闯三关,这第二关有什么讲究?”灵武候好整以暇,双手抱肩的说道。
“泼水不沾身,万箭齐发无伤痕。考的是侯爷的灵蛇身法是否达到入微境。”
偃月枪花林屋山高居群芳谱前二,想要娶到手恐怕没那么容易,第二关很难取巧必须拿出真本事。
毫无征兆的便有一桶水泼来,柏言秋脚下一滑飘了出去,还未等他站稳,立刻从四面八方接连泼来水幕。
柏言秋再次迈开灵蛇步法扭着身子拐弯躲闪,原来从中庭四方屋顶各有一人提着桶开始泼水,各自身边还有三五桶备用。林氏乃武将世家,历代子弟从军,女儿更是不爱红妆爱武装,要想顺利娶亲那是要拿出捉拿本事的。
泼水四人乃是游骑军骁武营的四位都统,均是与林屋山同辈的青年才俊。此时从他们的视野角度望去,庭院中的灵武候像是一只在泥地滑行的巨蟒灵蛇,脚下无痕轻灵跃动的躲过各方向袭来的水幕。
观物以致,察幽入微,这便是武道修为登堂入室的标志。修的入微大圆满那便是一流江湖高手,但也仅是获得了进军武道巅峰的资格而已。入微高手于乱军之中方有自保之力,而能登上天榜的大高手都是公认的武道宗师,可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柏言秋闪转腾挪如灵蛇舞动,夺过泼水之后迎面而来的便是一阵箭雨,箭头虽已磨平,但力道仍在,打在身上也是疼的厉害。眼瞅着箭雨扑面而来,柏言秋一个铁马寻桥后背贴地,才堪堪躲过。
起身后眼前是一段长廊,怕是万箭齐发要应在这里了。若无趁手兵器,此关还真是难过。
崔含章早有盘算,收到崔韫的启发,已经替他在玉带内藏好软剑。
软剑当短枪使,罩住浑身上下,脚下飘忽不定,欲要一口丹田气闯过长廊。
“嗖!嗖!嗖!...”
霎时,无数的箭羽汹涌飞舞,从两个方向密集的朝着柏言秋而去!
面对如此密集的箭羽,柏言秋腾悬于半空中,立即以软剑凌空画圆!施展出灵蛇枪法中的绝技,袖转乾坤!
当箭羽近在咫尺时,他身前产生一股强大的吸力,箭羽顿时随着吸力转动,坠落地面!
但箭羽何其之多!虽是大部分箭羽被化解,仍有剩余箭羽不受吸力所影响,射向他全身,此时柏言秋拔出靴子内的匕首短刃格挡。
饶是如此,灵武候仍是面露出凝重之色,脚下生风如流星踏月,调动全身瞬间的爆发力纵跃飞了出去,将随后袭来的另一拨箭羽躲避掉!
箭雨磅礴,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或格挡、或挑落、或躲闪,完成一连串的动作后稳稳落地,算是险之又险的闯过万箭齐发这一关。
闯过长廊,前方视野豁然开阔,林屋山的闺阁小楼便在这一片红花绿树包围之中。楼下莺莺燕燕,有姿容出众娇艳可人的女子四人一字排开,或清新脱俗,或明媚娇艳,或雍容大方,四人各胜轩场争奇斗艳,全都笑意盈盈的脆声说道:“侯爷威武不凡,连闯两关,这还剩最后一关便由我等四位小女子把守。”
“噢?敢问四位姑娘,最后一关可有什么说法?”灵武候洗耳恭听。
中间的女子长相清甜身姿高挑,一袭粉紫色的短披肩搭配着一套嫩黄色牡丹绣花裙。漆黑的头发有着自然起伏的弧度搭在肩上。清澈明亮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一样娇艳欲滴,轻启檀口:“此关说难不难,只要侯爷一句话。”
另有其三位女子行万福礼齐声说道:“君当如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林屋山确实与众不同,最后一关竟然只是要灵武候的金口一诺。
柏言秋朗声大笑,想都未想脱口而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恭喜侯爷顺利过关!从此以后我等四人陪嫁侯府,侍奉主君夫人衣食起居。”四位姑娘自动闪开让出一条路来,有这四位春兰秋菊争奇斗艳,以后鸿鸣院估计有的热闹了。
柏言秋笑着看着她们并未动身,突然助跑蹬地发力腾空翻上二楼。四位姑娘看着眼前的姑爷真是个妙人,偏偏不走寻常路。
登入翻窗入室,正巧看到林屋山端坐在梳妆台前,结果两人四目相接,目瞪口呆。一个是被新娘子惊若天人的容颜所惊呆,一个是被新郎官翻窗而入别具一格的行为所惊呆。
一张充满古典美的瓜子脸看上去仿佛只比巴掌略大一点,就象从画卷中上走下来的人一样。林屋山与普通女子的大眼睛不同,她的眼睛大而有神,似乎眸子里有水波荡漾,仿佛无时无刻的流淌着万种风情。坚毅挺直的鼻梁,兼有女性的俏美又有点男性才有的英气。略薄柔软的樱唇,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宝石红,随时细润的仿佛看一眼就能让人沉醉似的。一头水一样柔美的乌亮长发,流瀑般倾斜下来,恰倒好处的披散在微削的香肩上,丝丝缕缕都散发着迷人的芬芳。
“好好的有门不走,你翻窗子干嘛?”林屋山秋水深眸眼波流转,似有千言万语在其中。本来怀着忐忑紧张的心情竖起耳朵听上楼梯声,结果迟迟未有,原来新郎官不走寻常路翻窗而入啊!
“夫人给本侯搞个闯三关,本侯三关已过,哪顺溜就走哪呗!”柏言秋翻身进来,理了理蟒袍玉带,走到新娘子身后,轻轻抚摸着她修长的脖颈。
“楼梯忒麻烦,走窗户才能早一点见到我的新娘子哦!”说着话,他便倾身弯腰一起与林屋山照着铜镜中。
“你就贫吧!”
耳鬓厮磨间,柏言秋嗅到一股处子体香,房东电流过遍全身,忍不住亲吻着美人的脖颈耳垂。
柏言秋连闯三关体力消耗不小,此时带有汗臭味的雄性气息吹在林屋山的耳后,仿佛是催情的春药一般,让她措手不及,俏脸顿时又红又热。
为了掩饰尴尬之情,林屋山抬起柔夷托住他的脸问道:“夫君可对四位陪嫁姑娘满意?”
“当然满意,只是未免太过娇艳了吧!为夫只要你一人即可,眼中再也容不下她人了。”柏言秋何等心思,此时才不会掉进坑里,再者他已情动追逐着眼前的烈焰红唇吻了下去。
“嗯嗯……”林屋山枪法出神入化,但对男女之事却远不是柏言秋的对手,此时全无招架之力,身子后仰抵在梳妆台上。
柏言秋噙的香唇如饮甘泉,但食髓知味得陇望蜀,伸出舌尖轻叩美人牙关,两手更是从林屋山后腰开始抚摸,缓解她第一次亲吻的紧张感。
林屋山初尝甜蜜亲吻,被灵武侯暴力气息和动作所诱惑,从身后传来的爱抚更是让她迷醉,不禁有些微闭双眸。眼瞅着就要放弃抵抗让他叩关成功之际,忽然两人身后响起齐刷刷的四个笑着的女声,“侯爷小姐该出阁了,莫要误了吉时。”
林屋山如梦初醒,睁大眼睛推后俯在她身上的灵武侯,开口说道:“缺月、疏桐帮我上妆。霜刃、犀渠帮侯爷补妆。”
“是,小姐!”四位美婢两人一组的服侍着一对新人。
“四位姐姐都是外祖母留给我的,无论是容颜姿色,还是人品身手都是上上之选,还望侯爷以后莫要亏待了她们。”林屋山此时将四位女婢介绍给灵武侯。
缺月疏桐是一对孪生姐妹,据说两人间有微妙的心灵感应默契十足,故而自幼便被传授习练一套合击刀法,而且是八寸短刀,单个人或许算不得什么
,但若合击对敌四柄短刀威力巨大。
灵武侯听她说话,便转头看向为自己补妆整理的姑娘说道:“霜刃姑娘的名字想必是取自一句古诗,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那应该是一名身手不凡的剑客唠?”
林屋山笑而不答,霜刃便掩嘴一笑,轻声细语道:“回主君的话,霜刃不曾练剑,霜刃只有一双拳头对敌。”
灵武侯想到霜刃灵巧的双手正在梳理他的头发,不禁头皮发麻,弱不禁风的美貌女子竟然是纯粹武夫,那双拳头怕是像锤西瓜一般便可轻易锤爆他的脑袋吧。
“启禀主君,我是犀渠,犀渠玉剑良家子的犀渠,他们都不练剑,唯有犀渠自幼痴迷剑法。”
灵武侯心想,“我的个乖乖,这是娶了四个陪嫁丫鬟,还是请了四个保镖啊,剑客武夫样样俱全呐。”
“有劳四位姐姐了!”柏言秋眼珠子一转,知道得罪不起她们主仆五人了,赶紧抱拳示好。
“吉时已到,下新娘出阁。”外面大舅哥林湛大嗓门一喊,顿时小楼前鞭炮响起。
缺月疏桐请灵武侯给新娘子盖上红盖头,便扶着下楼,柏言秋走在最前方牵着红绸带领路。
楼下崔含章霍光骁武营都统等人围在门前,在众人拥簇下一对新人去正堂拜别父母。
林四泉和夫人正襟危坐,两边坐满是族中长者,灵武侯跪倒在地,拿起犀渠端来的新人茶敬上:“岳父岳母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好!好!屋山嫁入府中你须爱护她,敬重她。”林四泉饮过茶后,满脸笑意的说道。
“谨遵岳父教诲!”灵武侯磕头受教。
“父亲母亲在上,女儿感谢多年养育之恩。”林屋山同样敬上新茶,只是情之所至眼眶湿红,忍不住泪流雨下。
“乖!好女儿嫁入侯府要秉持妇道,相夫教子,为你男人操持好家务。”林夫人送女出嫁牵着林屋山的手放到灵武侯的手中,随后便泣不成声,母女俩真情流露感动了在场观礼嘉宾,便是崔含章也有些百感交集。
大舅哥林湛主持仪式不敢耽误时辰,令缺月疏桐上前盖好盖头扶起新人,出门上轿。虽然碍于礼俗新娘子父母不能出门,但林夫人还是一路跟随送到院内,远远的看着花轿离去。
崔含章立刻指挥众人银钱开路,吹吹打打把新娘子接回来了篪丽街。侯府门前早就准备好的舞狮队收到消息立刻鼓乐齐鸣,舞狮欢庆。
稍倾之后,新娘子头罩鲜红盖头,在一名窈窕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走下花轿,然后那双穿着红鞋的三寸金莲,稳稳的踏在轿前的青锦褥上。
“踏火盆,新人入门。”礼部老司仪高唱祝词。
按照规矩,新娘子走到哪里,青锦褥就铺到哪里,前面走过的青锦褥会拿起来接续到后面,反反复复,一直延续到内宅,这有个说法,象征着传宗接代香火延续,新娘子被送到一间中间悬挂着一顶大帐子的房屋里,就在那里暂时歇息,坐等良辰吉时好拜堂成亲,这也有个说法,叫坐虚帐。
此时送亲队伍、迎亲队伍、鼓乐手、唢呐手、司仪官,以及看热闹的都人百姓、追逐玩闹的市井小儿,足足有几百号人堵在侯府大门周围,热闹闹乱哄哄喜洋洋。
只见正堂上大太监应九功拿起琉璃香盘上的黄绸物什,轻轻抖开,众人一看,原来是一枚红枣,一枚桂圆,一颗莲子。柏言秋一下子怔住了,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他十分疑惑的回头望了一下崔含章,眼神示意你读书多,你来解释下什么个意思,崔含章走上前瞥了一眼那三件物什,哈哈一笑道:“侯爷啊,圣上这是催你们早生贵子呢!”
灵武候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红枣、桂圆、莲子代表的寓意便是谐音意,连圣上都为他传宗接代之事操心,由此可见侯府血脉何等单薄。传言说他圣眷正隆,看来所言非虚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婚典礼
世人皆知林屋山号称偃月枪花,美艳不可方物,但此时罩着红盖头不露容颜,唯有玲珑身段风姿绰约留给众人无限的遐想。倒是陪嫁随侍的四位婢女,甫一出现便令人眼前一亮,缺月疏桐霜刃犀渠分立左右光彩照人,在场宾客无不称赞灵武侯艳福不浅,一房五娇娘,个个美的不同寻常。
灵武侯带领众人拜完圣上御赐的枣生桂子之后,便起身将应九功请入上座,由柏老太君负责应酬,剩下其余人等全都交由崔含章和霍光褚嘉康等人招呼。
“老太君身子骨硬朗呐,来年能抱重孙子了。”大太监应九功面对柏老太君是不敢托大的,当年他还是御马监的小太监时便时常远远的看到英姿飒爽的平宁郡主进出皇宫大内,虽然如今已经两鬓斑白历经风霜,但看起来那种勃然内发的精气神仍是丝毫不弱。
“托公公的福,熬过了些苦日子,老身总算是看到言秋娶亲。”柏老太君手握龙头拐杖,满脸慈祥的欠身说道。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应九功吁着碗中飘浮的茶叶,笑着说道。
“皇后娘娘驾到!”外宅有内监高声喊话通传,柏老太君拄着拐杖带领众人出门迎驾。
侯府门外乌压压跪了一地人,众人呼喊:“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萧皇后雍容华贵母仪天下,高坐在凤撵上俯视众人,看到柏老太君在众人搀扶下出门迎驾,主动起身下撵笑着迎了上去:“老太君,快快免礼免礼。”
“老身谢恩,皇后娘娘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柏老太君礼数周到,执意带着柏言秋等人一起行大礼。
“本宫这趟一来沾沾喜气,贺喜两位新人喜结连理;二来是做个信使,替皇太后她老人家送个礼物给新人。”
说话间有大宫女指挥两位小内官抬上一个大盘,盘内摆放着一组翡翠麒麟腾云雕件,在前的是两只高十寸长二尺的麒麟领头,后跟着五只略小的麒麟,脚踏一片三彩祥云。此物一出现便吸引了全场众人目光,纷纷围上前来观赏。
“绿的浓郁、独特、纯正,诸位且看麒麟浑身绿得好像就快滴出来的那种感觉,而且感觉绿色中稍微泛出蓝色调,但不偏色,给人以凝重高贵之美感。在日光下显现一种凝重的湖绿色,乍看近似湖蓝色,在强光照射下显现翠绿色。该是传说中可遇不可求的祖母绿翡翠,也叫做帝王绿翡翠。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伴生的福禄寿三彩,紫罗兰、黄翡、绿翠三者交融共生,被能工巧匠雕琢成三彩祥云,当真是无价之宝可遇而不可求。”
宾客中不乏眼高于顶之人,认出了这种世所罕见的极品祖母绿翡翠,当场便说出此物的宝贵之处,皇太后竟然能拿出赏赐灵武侯夫妇,可见二人在其心中当真是亲孙子一般疼爱。
“皇太后礼物送完,本宫也备有薄礼一份送予两位新人。”两侧宫女鱼贯而入,将六份盛满珠玉宝器的托盘送上前来。
“柏兄大婚,萧某怎能不送份大礼呢?”起初隐在萧皇后随侍人群中,此时开口说话众人才发觉原来晋安萧靖也参加婚礼。这二人据说前些日子斗马大赛中打得头破血流结了了死仇,背后更是牵扯了数千万两的银钱赌局对决,想不到竟然还能赴宴贺喜,这份心机城府真是深不可测。
仇人见面,风轻云淡。
“好说,来者皆是客。含章,帮我引萧老弟入席。”柏言秋喊过崔含章让他专门招待萧靖,更是要全场盯牢他,免得出什么幺蛾子。
“萧兄请!”崔含章越众而出,一把揽住萧靖的肩膀请他入席就座。
灵武侯大婚之日圣上、皇后、皇太后先后送礼,足见其地位之特殊,这份待遇寻遍太康城当真是独一份。随后康王殿下、泽王殿下等人也陆续送上贺礼,侯府老管家唱礼累的口干舌燥,但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缺月疏桐入
内请新娘子出来谢礼,皇后娘娘笑着说道:“谢礼免了,先拜堂,本宫要做个证婚人。”
灵武侯幼年丧父,高堂唯有母亲,此时皇后娘娘驾临侯府证婚,便与圣上御赐圣旨以君父君母身份并做主位中心,两边才是柏老太君和柏大夫人。
一对新人隆重登场被引入堂中,缺月疏桐扶着新娘子林屋山,霜刃犀渠随侍新郎官柏言秋身后,礼部老司仪唱礼:
“一拜天地!三生石上镌刻因缘!”
“二拜高堂!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三拜宾客!亲朋好友助上青云!”
“夫妻对拜!红花并蒂心心相印!”
“礼成!送入洞房!”缺月疏桐在前,霜刃犀渠在后将一对新人送入洞房。
应九功观礼完毕,后起身告辞,“礼成,老奴回宫给圣上回旨去。”
柏老太君柏夫人都起身挽留,双方一番推让把礼数尽到位。最终柏大夫人让人搬了两坛好酒外加一小叶紫檀箱子的金叶子押车送他出门而去。
萧皇后坐在这里,哪有奴才应公公喝酒的地方,只是这回事谁也不会挑明了说,正是做得说不得。
崔含章将萧靖与康王泽王安排成一桌,自己亲自作陪安抚,不管怎么说晋安萧氏第一皇商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我说崔探花,今天咱们得好好喝两杯啊,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你我也算是越州故交了吧!”柏言秋说萧靖心黑似火碳面皮厚如城墙,当真半点没错,与生死大敌同桌饮酒怡然自乐,估计下桌逮着机会就会乱刀砍死崔含章了。
“萧大公子说的哪里话,鸣金楼的事情那是奉旨办差。”崔含章与之碰杯,两人话里话外刀光剑影。
康王先前陪着王妃楚氏和墨脱天戈去给柏老太君贺喜,随后向皇后娘娘请安,结果硬是被留下来喝了两杯酒。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脱身出来,便安排王妃楚氏留下来陪着萧皇后,自己则带着墨脱天戈来到这桌。
此时看到萧靖与崔含章在碰杯喝酒,看起来关系很是融洽,便笑着开口说道:“含章老弟你可要小心了哦,我这表弟萧靖可是出了名的酒中仙,号称举世皆醉他独醒。”
萧靖一听立马就不乐意了,不只是故意还是巧合把手中举起的酒杯陡然放回桌面,由于用力过猛洒出了大半的酒水,不满的说道:
“你们看我这表哥胳膊肘往外拐,上来就把表弟的老底揭穿的。我与崔兄弟是他乡遇故知,酒逢知己千杯少。”
“来,崔兄弟干了啊!用杯喝不过瘾,咱们用坛喝。”说完便一手抓一坛放在两人面前。
此时康王泽王十四皇子江云常秦嗣阳司马礼等人都是笑看两人不语,陪酒当然得有陪酒的肚量,只是这番局面看的崔韫直皱眉头,一时又不好出手想帮。
姜贵妃虽然没有到场参加婚礼,但委托泽王带来礼物,“老太君人逢喜事精神爽呐,这是母妃托我带来了礼物,祝您早日抱上重孙子。”
“好!好!老身谢过贵妃娘娘!改日一定让言秋他们夫妻俩个去上阳宫磕头谢恩。”
“泽王一表人才,也该是成家的年纪了吧!看上哪家姑娘了没有?老婆子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坐在萧皇后右手位的折老太君对泽王佑胤印象很好,笑着打趣问道。
泽王倒是不客气,端起一杯酒笑着接话道:
“老太君您是太康城的老把式,火眼金睛,见过的好女子比小王吃的盐还多,您帮我挑一个呗。”
结果这一席话惹得席上庐阳王鼎国公等几位老家伙们哈哈大笑,果然是去北边打过仗后脸皮也厚了许多。
“泽王本该去年议亲,不曾想北边起了战事,圣上意思北伐大计为先,如今凯旋而归,今年是该说门亲事了!”萧皇后低头喝了口雪莲参汤,轻拭红唇后把话接了过来说道。
众人点头都是听入心中了,看来宫里是要给泽王议亲了,只是不知花落谁家
姑娘了。
泽王见好就收,半刻也不多留,若是被一众长辈缠着问中意哪家姑娘那更头大,赶紧给皇后娘娘请安后脱身离去。
柏氏虽然人丁不旺,且以女流之辈居多,但好在有篪丽街各府帮衬,今日好多主桌重要宾客都有安排足够分量的人作陪,便是连往日都不曾露面的关府太爷都亲自出马给他撑场面。
六部三司的大佬汇聚一桌,便是由篪丽街女婿兵部尚书刘之纶作陪,众人自然挑不出理来。
不算柏老太君亲自作陪的那桌,内院十桌俱都是皇亲国戚王侯将相才能入席,外院十桌则是太康四品以上官员才能入席,大多也都是各部衙门举足轻重的人物。花园搌棚又有十桌则是安排的各州府赶来送礼贺喜的地方官员,侯府门外篪丽街上则是摆了百桌流水席,供太康城商家百姓入席饮酒同乐。
萧皇后毕竟不能久留,待新郎官敬过酒后便起身准备离去:“皇太后还在寿禧宫等着本宫回去报喜,便不多留了,诸位务必要尽兴。”
柏老太君被人搀扶起身欲要行礼,被萧皇后拦住,只要作罢,“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明日一早老身便带新人去寿禧宫给皇太后磕头请安。”
众人起身一起将皇后娘娘送至门外,再行回席就座,此时喝酒交谈间便相对自在一些了。
霍光虽然年少,但此时也被灵武侯安排来这一桌作陪。好在也有十四皇子折九妹关慕等同龄人,几杯酒下肚后便也放的开了。反正酒量这回事嘛,吐着吐着就练出来了,霍光今日算是豁出去了。
褚嘉康和柏云跟在灵武侯后面一桌接一桌的敬酒,只是今日来的宾客实在太多,只是敬完内院五桌褚嘉康就已经顶不住了,只能被下人抬走醒酒去了,无奈之下易容装扮过后的茹竞秀大着胆子顶了上去。初时还有些紧张害怕,但两桌酒喝下来便无半分紧张感,酒壮怂人胆果然没错。
众人只当他是柏府家丁下人,倒也没有太在意他,如今全场焦点都在灵武侯柏言秋身上。但这幅景象没过多久便被茹大学士瞧出破绽,原来茹竞秀虽然贴了面皮易了容,但身形体架走路姿势,包括喝酒快慢的小动作等等行为举止,都是改不掉的,果然知子莫若父。再加上褚嘉康醉酒不起,灵武侯身边又不能少了挡酒的人,茹大学士便已经猜到七八分。
茹大学士心中又气又怕,气的是这小子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在众人眼皮子底下玩李代桃僵的把戏,而且这会与众人饮酒作乐喝的兴高采烈,分明有些得意忘形。怕的则是人多眼杂,不怕万一就怕一万,司马如风司马礼夫父子也在场,若是被他二人看出端倪,怕是抓住把柄非要治他于死地不可,以司马如风的狠毒,怕是还要参自己一个教子无方之过。
随后发现茹竞秀的便是离他最近的灵武侯,他明明记得褚嘉康被扶下去醒酒了,怎么会回来的这么快。几乎转头瞬间他便猜到身边这位是易了容的秀哥儿,不由得拉近他低声笑骂道:“你小子不要命了,这会明目张胆的出来做什么。”
“嘉康昏睡过去了,我这不是临时顶替一下,怕柏大哥你被灌多了嘛。”茹竞秀面色木讷看不出任何表情,悄悄回话道。
“跟在我身边,少说话少喝酒,敬完剩下的五桌我便安排人送你回去。”柏言秋对这位小兄弟的仗义感到欣慰,但同时也有些头疼,得尽快想办法找人把他送回去,否则光天化日之下越狱可是重罪。
看到茹竞秀还想争辩两句,灵武侯不给他机会,再次训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今天宾客众多,难保有心人会留意到你。尤其是司马礼父子都在,最好不要让他们注意到你。”
“参加了柏大哥和林姐姐大婚典礼,我就心满意足了,一切都听柏大哥安排。”茹竞秀虽然胆大妄为,但此时也知轻重,此次出来事情也办妥了便没有遗憾了,遂乖巧的点头答应。
“柏云,去把关慕喊来跟我敬酒,让秀哥儿端着托盘即可。”灵武侯吩咐贴身小厮去喊关府少将军关慕来顶替茹竞秀。
第一百二十九章 被人盯上了
萧靖属狗皮膏药的,一旦黏上就甭想甩掉。当崔含章还是无名之辈时,便差点被他针对庆元府左氏的筹划布局殃及踩死,如今虽然在太康混出了名声,但似乎总是绕不开萧氏,简直是阴魂不散。
现在萧靖在灵武侯大婚酒宴与他拼酒,诚心是要在酒桌上收拾他。可惜崔含章已非初出茅庐时的不堪一击,想把他灌醉出丑并不容易。
他在游骑军中除了学会杀人,还有喝大酒,可谓是酒精考验过的合格战士。用军中老卒的话说做游骑斥候的,哪有不喝酒的?能喝醉酒证明还活着,喝醉了才不会胡乱做梦踏实的睡到天亮,因为梦里都会死的惨不忍睹。
游骑斥候有今朝没明天的,他们见过了太多肩并肩战友的凄惨死状,久而久之便常会梦到自己未来的死状,或是被乱箭穿心,或是被刀劈斧砍,甚至是被五马分身。故而游骑斥候格外珍惜并肩作战的兄弟,回营期间都是抱着酒坛互相拼酒,一醉方休。
在他过往认识的人中酒仙当属李青山那孙子,他若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想不到萧靖的酒量竟然不遑多让,此时若是李青山在场,估计两人有的一拼。今日是灵武侯大婚酒宴,崔含章心中有数,不会意气用事,更不会与他拼酒。萧靖喝一坛,他便喝一碗,既然不要脸皮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崔兄,你可是探花诗豪,喝酒如此腼腆像个娘们可不行啊!”萧靖单手提坛当着众人面笑着调侃他。
崔含章慢慢喝掉碗中酒后,毫不在意的笑着望着他,直望进了萧靖轻佻的眼中:“一坛老酒经得起你几口浪费的,量力而为嘛!”
泽王看着他们两人话里话外刀光剑影的,倒也有趣,便拿起酒来自斟一碗,温醇的嗓音响起,“你们两位莫要太目中无人了,冷落了我们一桌子人呐。”
“王兄,咱们走一个!”
正在一边照顾墨脱天戈的康王抬头说道:“甭理那俩,咱们大伙一起喝一个。”
“干了!”秦嗣阳等人兴奋的嗷嗷叫,纷纷手拿着瓷碗站起身来。
墨脱天戈看着自己的男人意气风发的样子,习惯性的抚摸着肚子,心底泛起一股甜蜜的感觉。自从她有孕以来,心中柔软了许多,她想着就与眼前的男人相守到老就够了。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后,天戈王妃与林屋山在马球会上一见如故,林屋山亲自登门送上喜帖请她喝喜酒,若不是有孕在身,喝起酒来她丝毫不逊在座的爷们。
“司马礼,今朝有酒今朝醉。”十四皇子佑贇看着司马礼在那边愁眉苦脸,猜到八成是为了他弟弟的事想不开,遂儿拍着桌子说道
“大喜之日的,你这哭丧着脸不是给人家添堵麽?”秦嗣阳一向是直性子,顺着十四皇子的话说道。
就在他们热络的聊着时,柏言秋走来敬酒:“诸位能赏光参加婚礼,本侯荣幸之至。”
新郎官灵武侯作为全场的焦点,一举一动都被众人看在眼里。崔含章虽然坐陪着一桌客人,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直留意着内院的十桌酒客的动态。
墨脱天戈心情甚好,站起身来开口说道:“恭喜
侯爷了,林妹妹可是我在太康城的第一个朋友,你可不许亏待了她。”
“王妃说的哪里话,本侯有幸能娶到屋山为妻,疼她爱她还来不及。”灵武侯笑着敬了她一杯酒后说道。
“嫂子你这就有所不知了,他们夫妻谁怕谁还不知到呢?萧靖插话说道,结果惹得一桌人哈哈大笑。
“我说侯爷,你看看兄弟们手里喝酒的家伙什,你好意思麽?”
“就是啊!快快给灵武侯换个碗来,一桌宾客都是用大碗喝酒,做主人的用杯子忒不合适。”秦嗣阳指着灵武侯身后的茹竞秀说道,十四皇子江云常等人也跟着起哄,康王与泽王都笑着看他如何应对。
崔含章不能坐视不管,蹭的站起来便阻拦道:
“欸!诸位,诸位,听我说一句。灵武侯今日可是要应酬百来桌客人,可不是只有你们几个人。谁想喝酒的,跟我喝。”
“你又不是新郎官,我们是还跟新郎官喝。”萧靖起身走到灵武侯身边,把柏云端着的托盘中的酒壶和酒杯夺了过来给换成青瓷大碗。
灵武侯伸手挡住想要上前拿回酒壶的茹竞秀,毫不在意的对其吩咐道:
“多大点事儿,不就是喝酒嘛。别人的碗本侯用不习惯,你去找管家帮拿一个本候专用的。”
茹竞秀知道灵武侯担心他露出马脚被人识破,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去回去取所谓的青瓷大碗。
只是他走路的身形姿态落入一个人眼中则是大大的不妥,司马礼眉头一皱,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加上他本就堵得慌,毕竟刚死了弟弟,哪有心情饮酒作乐,于是便趁着他们闹腾之际悄悄起身,欲要离席而去。
柏言秋一直担心的便是司马礼父子二人,此时眼角余光看到司马礼起身想要离去,便赶紧喊道:“来,司马兄别走啊,咱们先喝两杯。”
司马礼无心应酬他,便欠身说道:“待会再喝,容我去去就回。”话未说完,便起身匆匆而去。
灵武侯被江云常秦嗣阳等人缠住脱不开身,只能另行想辄,佯装脚下趔趄揽住崔含章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刚才那人是秀哥儿,你想办法看住司马礼,千万别让他看出破绽来。”
崔含章听闻此话心中一惊,“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万一被人识破当场揭穿,他一个本该被收监看押的嫌疑重犯竟然越狱而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谁还能保住他,这罪名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磨磨蹭蹭,我去看看灵武侯的青瓷大碗还拿不拿的来。”说完话崔含章便起身追着司马礼而去。
话说茹竞秀虽然回到内堂,但哪里知道青瓷大碗在何处,正巧管家在他面前走过,被他一把拉住闻道:“侯爷喝酒要用青瓷大碗,管家差个人给送过去吧!”
“请问公子怎么称呼?府上哪条街?”管家忙前忙后跑断腿,被人无端拉住后十分生气。但看到茹竞秀比较面生,一直吃不准来头,便忍着怒气问道。
“你只要记住小爷我住鹿鸣巷的就好,赶紧去找个青瓷大碗送过去。”茹竞秀多少是不满意灵武侯把他支回
来,一脚踹在管家的屁股上。
今日来的宾客太多,但凡上的了台面的公子少爷他都有印象,唯独是认不出眼前这位是哪个府上的公子,便一边走路一边思索着。
司马礼躲在帷幔后面听到这句话后,心中翻起惊涛瀚浪,“鹿鸣巷在前朝便是进京赶考的士子聚集的地方,后来中举的进士们想要在太康城安家置业的,首选便是鹿鸣巷,一则是囊中羞涩使然京城不易居,二则便是文人雅士扎堆聚集,平时聚会吃酒也都便利。久而久之鹿鸣巷便成了文官聚集的地方,就像是武官世家聚集在篪丽街一般,鹿鸣巷与篪丽街在神光朝初期那是泾渭分明,彼此互相看不上,承平百年后倒是来往的愈发频繁了。司马李的太爷爷便是当初进中了进士在鹿鸣巷安家置业的,虽然鹿鸣巷历经扩建,中间也有不少家族迁入迁出的,但总体上他还算是熟悉,那个眼熟的身影自报家门是鹿鸣巷的,但他却对这张脸毫无印象。”
司马礼打定主意上去试探一番,两步走出来说道:“这位兄台让我好找呐,侯爷的青瓷大碗可曾找到?”
茹竞秀抬眼一看是司马礼向他走来,不由得头皮一紧,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此时哪怕心里发虚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茹竞秀先是一愣,立刻脸上堆满笑容说道:“管家去拿了,稍等片刻。”
“既然有管家去拿,咱们回去喝酒便是,别在这里站着了。”司马礼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一把揽住茹竞秀的肩膀。、
“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茹竞秀被他一问就有些迟疑,更加惹得他怀疑,
“小弟崔灏是崔府的远方亲戚,这次是跟着表姐来见见世面。”
“哦!原来是尚书府的表少爷,回去喝酒去。”司马礼并不打算放过的,心想拉着他找崔韫求证一下。
这幅景象正好被追着而来的崔含章看在眼里,走上前说道:“司马兄不地道啊,逃酒都逃到内堂来了。”
司马礼看到崔含章来了,便说道:“来的正好,我正与崔灏兄弟说要一起回酒桌喝一杯。”
“行啊!崔灏,你小子第一天来太康便能结识司马兄,果然有一套嘛。”崔含章知道他是在试探两人,只好接着茹竞秀的话把戏演下去。
“你们俩很熟?”司马礼看似随意的问道。
“天下姓崔都一家嘛,何况五百年前就是本家。”崔含章漫不经心的回答他。
“哈哈!真有你的,张口就来,一杆子捅到五百年外了!”司马礼信他个鬼,哂笑说道。
“探花诗豪崔含章天下谁人不识,小弟有幸在崔韫表姐的引荐下与崔大哥喝过大酒。”茹竞秀两道眉上下抖动打了个眼色,开口解释说道。
“走吧,回去喝酒!”三个人便就结伴而回,司马礼生性多疑,他前脚离席,崔含章后脚便追来了,事有反常呐。
等到他们三人回来时,便看到秦嗣阳与霍光划拳猜酒。说起来这两人以往交集并不多,霍光此时喝起酒来全一副不要命的架势,柱国将军府的关慕此时也加入战局,秦嗣阳一对二丝毫不落下风,不愧是拼命三郎秦嗣阳。
第一百三十章 乐极生悲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霍光和关慕两人都搞不定的事,黄毛丫头折九妹竟然一坛酒把秦嗣阳给干趴下了,惹得满桌子的人笑的前仰后伏。
泽王不禁对她刮目相看,由衷赞叹道:
“篪丽街年轻小辈里,九妹这量怕是难逢敌手唠。”
“你们一群大老爷们没点风度,九妹喝一坛,你们得喝两坛。”墨脱天戈抿着嘴微微一笑,向着折九妹说道。斗马大赛上折九妹先后对阵淘汰了江云常和关慕,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墨脱天戈当时便留意到这位倔强的姑娘,如今对她酒桌上的侠气更是欣赏的不得了。
“王妃发话了,你们这群爷们拿出点风度啊!司马礼江云常我跟你们喝。”崔韫起身走了过来,扶住微微打晃的折九妹。毕竟是喝下去一坛酒,小姑娘脸色潮红酒嗝不断,口鼻间都冒着酒气,眼瞅着站不稳了。
崔韫扶着她做到墨脱天戈旁边,九妹估计是头一次喝这么多酒,这会酒气上涌有些头晕眼花。霍光关慕两个人联手拼酒秦嗣阳都不分胜负,结果被折九妹一举拿下。
此事后来传了出去,被天桥底下刘瞎子编成了话本,在茶馆酒肆里流传开来了,是谓“谁言女子不如男,自古便有花木兰,今有侯爷大婚宴,折家九妹喝翻天。”
这事成了太康城街头巷尾的笑谈,哪怕是后来秦嗣阳袭爵成了庐阳王也时常被人提起这段年轻时候的糗事。世人皆知折府有个九妹不逊须眉男儿,无论是马上功夫还是酒量都打遍太康年轻一辈无敌手。
今日康王须照顾有孕在身的天戈,便不参与他们的混战,泽王又自恃身份不愿下场,于是乎两位王爷最清闲,喝的比较随意了。
看到茹竞秀被崔含章和司马礼一前一后的拉了回来,灵武侯便知今日这事怕是难以善了了。他从崔含章眼神中读到了无奈,顿时心中为秀哥儿捏了把汗。
“崔家三姐儿,别光顾着九妹了,你看我把谁带回来了?”司马礼端着酒杯隔着桌子喊话崔韫。
未等崔韫说话,茹竞秀机灵地喊道:“三表姐,我是被司马大哥和崔大哥拉回来的,不怪我啊!我明日一早要回清河的。”
崔含章只能帮他继续打掩护,呵呵一笑,“确实不怪崔灏,半路上被我俩遇上的,这不是临时拉他来凑数嘛。”
柏言秋一听便知司马礼在试探崔韫,估计他对秀哥儿的身份有所怀疑,拉他回来查验身份,便一把揽住茹竞秀说道:“我说灏哥儿,本侯的青瓷大碗呢?”
“这不是半道被两位兄台给拉回来了嘛!管家稍后就送过来了。”
崔韫看着他们几个自说自话,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懒得理他们,故而眼皮都不翻一下。结果司马礼不死心,端着酒杯拉着‘崔灏‘过来要跟她敬酒,
女人的情绪如五月的天,阴晴不定,心情好时,风和日丽万事都好说。但也可能一句话不小心就惹得了,这会司马礼就是不开眼了,没看
到崔韫的脸已经拉下来了。
折九妹酒劲彻底上来了,脸红的像猴屁股,晕晕乎乎都坐不稳了,墨脱天戈使了个眼色便让康王吩咐下人一起送她去内堂休息了。崔韫最是见不得女子被人轻贱,折九妹这样喝酒属于自我糟践,纯属打肿脸充胖子,晚间还有的罪受了。满桌的男爷们竟然一个小姑娘喝成这样,她崔韫看着就不爽。
“司马礼你要喝酒是吧,本姑娘跟你喝,是爷们就别怂,我一碗你两碗。”说完话便拿起桌上三个瓷碗依次摆好倒满酒,不等司马礼有所反应便一口气干掉三碗,用手一抹嘴巴看着他。
顿时桌上其他人都看向司马礼,眼神中的意思都是你若不喝就不是爷们。司马礼万万没想到他哪里得罪了崔韫,但实在是受不了众人的眼神,只好跟着也喝了三碗。只是他刚拿起第二碗,那边崔韫便又给自己倒了三碗,这架势是不喝倒不算完。
“好!”
“干掉,干掉,谁不干掉谁是孙子!”十四皇子佑贇看热闹不嫌事大领头起哄,江云常等人兴奋的拍桌子嗷嗷叫。
泽王一直以来气定神闲,只是眼神中多了丝玩味的笑意,今天灵武侯婚宴酒席上果然是有意思。
柏言秋更是火上浇油,大声喊道:“今日本侯大婚,谁不喝到位就是不给本侯面子。来,我们一起干一碗,给她们两位助助威。”
谁曾想到崔韫忽然拉着司马礼拼酒,把他给绊住了,更是把局势搅得一团糟。崔含章趁着众人们折腾之际,赶紧拉着茹竞秀走了,得尽快把这个大爷送走,否则就是个黑火雷,随时都会爆炸。
萧靖就眯着眼睛笑看他们折腾,似乎他完全不关心司马礼崔含章柏言秋之间的算计,多少还是有些耐人寻味的。
司马礼眼睁睁的看着崔灏被人拉走,他心急如焚啊,此时已经笃定这个崔灏有鬼了。结合柏言秋和崔含章的表现,以他的玲珑心思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所谓的崔灏可能就是茹竞秀那个兔崽子。
虽然脱不开身,他喊来小厮耳语一番,让他务必去跟父亲通风报信,截住那个所谓的崔灏。崔含章倒是没想到司马礼这人如此聪明,单凭一些怀疑揣测便能推断出崔灏的真实身份,更没想到他如此心狠手辣,竟然暗中派人截杀茹竞秀。
灵武侯大婚自然没人敢在明面上捣乱,司马如风收到家丁传来的消息后便立刻安排心腹去后巷堵人,而且另外派了两拨人分别去太康府衙和茹府蹲守,但凡见到人便先擒住立刻扭送刑部。
茹竞秀也是托大,以为离开了灵武侯府便能高枕无忧了,大摇大摆的赶回太康府衙。谁知在府衙的后巷中他被一群蒙面之徒围住,虽然崔含章让刘大头追着护送他,但最终也没能阻止情况的发生,这群蒙面人出手狠辣,招招置人于死地,根本抵挡不住重伤昏迷倒地,茹竞秀被打的口吐鲜血毫无反抗之力的带走了。
事情当晚便闹到了刑部大堂,司马府亲自扭送越狱嫌犯,兹事体大,当值
六品主事吓得神魂不定,只能硬着头皮把人收监到大牢内。次日此事便传的沸沸扬扬,茹大学士气的在家砸烂了一屋子的精美瓷器。
婚宴酒席那边众人喝到天黑才散去,算是当天众多宾客中散的最晚的一桌,便是新郎官柏言秋走路也是踉踉跄跄,被柏云扶着下去了歇息了。崔韫性子倔,吐了一次又回来非要把人喝趴下了才算完,结果司马礼醉的不省人事,趴到桌子底下去了。十四皇子佑贇被泽王带走,江云常霍光关慕等人也是都被抬回府的。
崔含章也好不到哪里去,萧靖整个晚上都在找他拼酒,最终也是醉的一塌糊涂。是被侯府管家安排小厮抬上马车送回的小莲庄,回来后都未及洗漱便昏睡过去,醉酒之人身子极其沉重,桃符只好帮他擦拭一番,便是这样也折腾的不轻,刘大头回没回来的事情他根本顾不上了。结果到了后半夜起床吐掉胃里的东西,才算是醒了酒。
一旦醒了酒便是睡意全无,索性起身洗漱一番后,披着长衫坐在星空下运功调息。万籁俱静,他心越静,则蛙鸣越盛,直至蛙声带动心脏起搏跳动,全身血液脉动至共同频率。崔含章从未有这一刻对自身的感知如此敏锐,神识所及之处,纤毫毕现,便是连经脉中血液流行的声音他都能听见,当真是匪夷所思。
百思不得其解,他便将这种奇妙的感受说出来请教于大长老,结果竟然破天荒的第一次听到了大长老的夸奖。
便是身位天榜宗师的大长老都羡慕这位年轻人的福缘深厚,若是半路不出意外,以此速度修行下去,将来成就怕是还要在他之上。这是神魂大壮修行有成的内视神通,当年大长老本人也是在知天命之年才领悟修成,而眼前的年轻人借助报春鼓竟然早早的修成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实则是他不知道崔含章在溪口千烟洲便曾得过福缘,与溪口山水脉动有过共頻体悟,神魂已然滋润壮大。
“你这种情况便是神魂大壮炼神小成的体现,凡夫俗子称之为小神通,可以内视己身,检视修行路上的种种隐患,随时修正;还可以反哺肉身,将根基再次夯实,从而武道成就上限硬生生拔高一截。”大长老仔细为他解释,希望他能扎扎实实的打好基础,巩固当下的神魂,千万莫要急功冒进了。
崔含章从不信假借于器物,他始终认为自己最大的福缘便是有一路上都有名师指点。在溪口千烟洲时,拜入楼岳山门下学的一身文武艺,后入太康又经大长老指点,至于神魂大壮神魂小成更是机缘巧合的事情,一切当以诚心谦卑对待。
此夜星斗满天,有点点星光洒落在他的脸上,他周身每一寸皮肤都能感知到颜色与光、空气与风。抬手向上轻轻摇摆,空气中有了一丝燥热,夜风缱绻缠绵掠过了他的指尖。
桃符姑娘坐在廊桥边上荡着两条大长腿,白白的脚丫时不时的卷起水花,美人颈、流水肩、杨柳腰,妩媚天然。崔含章远远的看着这份景象恍了神,似乎坐在湖边戏水的是爱妻崔明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少年心事少年老
曹翔骨头硬嘴巴紧,吃遍了水牢酷刑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此时不人不鬼,却仍然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即便是灵武侯查清了他的学籍档案,但履历做的滴水不漏,确实也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时间不等人,这边茹竞秀在收监期间越狱出去参加灵武侯大婚东窗事发,被司马家逮了个正着扭送到刑部大堂。藐视律法在本朝乃是重罪,这下子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太康府尹藤如海看管不力玩忽职守,差点因此被撸掉了乌纱帽,好在有茹大学时和灵武侯力保,最终被贬出太康前往越州边陲琼海府衙任职。藤如海虽心有不甘但也知形势比人强,祸兮福之所倚,通过此事他算是彻底走入了吏部尚书茹鹚的视野,临行前在茹尚书语重心长的拍拍其肩膀说道:
“如海此去琼海山高路远,只需安心实干即可。有了地方任职的履历,升迁调动运作的空间就广阔了。”
藤如海焉能听不懂茹尚书话里的意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笑着抱拳说道:“茹公且安心,如海定不负所望。”
朝雨浥轻尘,青青柳色新,崔含章与灵武侯一早便装出门,在形胜之地清凉山脚下等着远行赴任的藤如海,远远的便看到藤家十余口人三辆马车慢悠悠的走来。
藤家小儿子刚满十岁,正是心性跳脱的年纪,掀开车帘四处张望,指着远处山门处的两个人影说道:“父亲快看,寺庙那边有人。”
藤如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人影从远处清凉山策马奔腾而来,待到近前定睛一看原来是灵武侯和崔探花联袂来此为他送行。
“见过侯爷,崔统领。”藤如海实在没想到还能有人专程来送行,赶紧跳下马车上前见礼。
“藤大人的涵养本侯是放心的,琼海湿热瘴气遍布多生毒蛇猛兽,要注意保命呐。”灵武侯驱马上前,一本正经的说道。
崔含章翻身下马迎上前,从马上被袋中取出一壶酒,抱拳说道:“连累藤大人受委屈了,一切都在这杯中酒里了。”
藤如海有些受宠若惊,顿时便感觉到一切都值了,有这两位爷在太康帮忙周旋,谪贬琼海未必全是坏事。
“两位保重,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藤如海眼眶湿红哽咽,一饮而尽杯中酒。
挥手告别,两人翻身上马直奔山顶,目送藤如海家眷老小的马车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马车上藤家小儿子好奇的问道:“父亲是哭了麽?”
“父亲没哭,是眼睛里进沙子了!”藤如海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看着远方说道。
“辛儿帮您吹吹吧,母亲说吹走沙子就不流眼泪了。”藤子辛爬上身来帮着要吹吹眼睛,样子认真可爱。
“好,好,辛儿长大了,懂得照顾人了。”
藤如海夫妇笑作一团,彼此眼中流露出宠溺的神情,虽然此去万里之遥,但一家人守在身边便是幸福。
“秀哥儿的前途这下是毁了!”柏言秋吐出一口气,不无遗憾的说道。
崔含章看着远处的山色,心思飘得很远,太康的日子就没一天是省心的。有人星夜赶考,有人告老还乡,还有更多的人前赴后继的冲进这个名利场。
“他还年轻,路也不止一条。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崔含章催动坐下宝驹,一马当先
冲了出去。
灵武侯仰天大笑,好一个莫愁前路无知己。茹竞秀若是能想明白这点,少年壮志一肩挑,人生路便会行无止境。
“驾!”
“驾!”
两人两骑如风卷残云一般在地面上扬起烟尘滚滚。
司马睿被杀一案终究是闹到了御前,嫌犯茹竞秀越狱罪上加罪,太康府衙已经将案件移送刑部,此时交由刑部审理,大理寺督办。
茹竞秀的举人身份已经被夺,太院学籍因品行不端也给除名,如此以来科考之路便彻底断送了。虽然杀人嫌疑因为曹翔的归案逐步摆脱,但曹翔死活不开口也没有新证据,使得案子陷入僵局,司马氏坚持要给死者讨回公道,故而两人都被收监在刑部大牢。
听闻消息的茹夫人,夜夜垂泪,没几日便一病不起,茹大学士四处奔走寻医问药查找线索,也是日渐憔悴。茹竞秀经历了最初的恐慌,此时已经稳定下来。通过褚嘉康和霍光两人帮忙带出了书信安慰父母,科举不成他便投军,总归是不会就此消沉颓废。
东风拂小楼,雨花台前千层桃花笑。
城郊内外游人如织,山有嘉卉,涓涓泉水。
康王府侍卫又是一**清洗,全部换成了从北伐前线回来的亲兵,个个昼夜带甲披坚执锐,听雨轩没有王爷许可,谁也不能擅入,否则格杀勿论。
城郊庄子里许官子起初口风紧得很,被饿了两天后用了三道刑便熬不住了,只是他咬定自己是冲着林湛去的,乃是口舌之争引发的报复。但萧六走遍太康城的烟花柳巷查访,从他花销开支细节方面入手,终究是查出他无可抵赖的事实。而且带人在其家里青墙中空暗格内搜出了四张宝钞银票,分别是大通宝号和萧氏钱庄的万两宝钞。
“加上你在青楼喝花酒留宿过夜的开销,总共五万两银钱是来自何处?难不成还能天下掉钱?”
康王便把宝钞银票扔在他的脸上,喝问道。
萧六上前拿出一本册子,高声念道:
“楚州云梦籍学子,六岁启蒙识字千文,八岁便能口诵圣贤诗章,十岁入县学成为最小的廪生,十五岁时父母先后去世,家道中落。族中析产后便卖掉手中那份,由于不甘受族人打压,散尽家财外出求学于云梦书院、姜氏书院、太院,嘉隆二十年进士,二甲第十名,选入翰林编修。嘉隆二十一年十月十五日在鸣金楼蘅芜小院与林家大公子林湛结识,同年腊月二十一日入上阳宫讲学,二十五日通过林湛引荐结识楚氏三公子楚不凡,随后你等三人结伴逛青楼下酒肆,眠花卧柳放浪形骸,一应开支花销都由许官子支付,后三月初九在酒桌上从楚不凡手中赢来票帖得以参加春游马球会。”
萧六每念一句,许官子的面色便阴沉一分,自己的老底被人调查的底朝天。此时脸色十分难堪,仍然嘴硬道:“那又如何?这些事情都能找人查证。倒是你们私自拘禁本朝官员,可知该当何罪?”
康王看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索性便摘下面具,厉声说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王,想必你还不知自己惹了滔天祸事,谋害皇族子嗣乃诛三族的重罪,便是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本王一道折子递上去,先撸掉你的进士出身,然后再去楚州云梦县诛杀你族亲人。”
许官子看到康王威严的面容大惊失色,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不由得结巴的说道:
“康王!怎么会是你。”
“不是本王,还能有谁?”康王步步紧逼。
“王爷也不用吓唬许某,马球会当日哪里来的皇族子嗣?”
“可怜!可悲!”康王眼中尽是嘲讽之色,看来这个许官子也就是一枚棋子而已,时至今日都不知道自己被利用完抛弃了。
“竖起你的狗耳朵听清楚,我们墨脱王妃在春日马球会时已经怀有身孕,圣上亲自手书‘安德皇孙‘封号。”萧六一巴掌把许官子脸扇肿,然后恶狠狠的说道。
许官子一半脸红肿,一半脸煞白,脑中嗡嗡作响,眼神中尽是惊恐之色,“她骗了我,她骗了我…”
“一切都晚了,晚了啊!”许官子疯魔了一般,自言自语。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的介入到皇族夺嫡斗争的漩涡,被人当傻子一样利用,还以为能凭此谋一份锦绣前程。
“是谁骗了你?又是谁指使了你?只要你说出来,本王保你不死。”康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死死的盯住他追问。
许官子不想死,更不想丢了进士出身,这比杀了他还要令他痛苦。当年他父母去世后便家道中落,那时他还在府学求学,更是被族人趁机谋夺了大部分家产,此后受尽族人冷眼,他一气之下变卖了祖产外出求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衣锦还乡,将当初欺侮他的族人踩在脚下。
“只要你能放过我,保住我的进士功名,小人愿意为王爷做牛做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许官子仿佛是落水之人看到了救命稻草,拼了命的挣扎,一脸谄媚的向康王表忠心。
“本王答应你,只要你供出幕后主使,便放你一马,更是会暗中助你在翰林院步步高升。”
“此话当真?”
“瞎了你的狗眼,我家王爷乃是本朝第一位平康穆王,当今圣上的嫡长子,一言九鼎岂会诓骗于你!”萧六听他竟然胆敢质疑王爷,又是一耳光扇了过去,许官子两边脸肿的一般大了。
康王拦住还要继续打他的萧六,说道:“给他松绑,准备一桌酒菜。”
许官子惊魂未定,他被萧六连日来的折磨给吓坏了,着实不敢相信康王竟然会好酒好菜的款待。
“本王恩怨分明,此时看来你也是被人利用,只要你能痛改前非替本王卧底,本王会好好栽培你。”
许官子心中盘算得失,明白他此时也是别无选择了,只是反间卧底之事实在是太过凶险,稍后不慎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他若是不答应康王,此时便会身败名裂,何况他不甘心被人蒙蔽利用,死也不会甘心。当夜在康王的京郊别苑,许官子便和盘托出整个事情。便将他如何被姜氏书院同窗传信,以及座师介绍进入上阳宫讲学,被大宫女安排行事计划等细节一一道来。
通篇事情看来他只是整个计划的一环,最终由他这位看似毫不相干的翰林编修发动,整个事情便显得毫无破绽。春日马球会中,他只须在混乱中以坐下马匹受惊袭击墨脱天戈,只要让她跌落马下即可。
即便事后被问责,也可推脱说是意外之事,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蓄意攻击。只是天算不如人算,偏偏当时有个冤大头林湛离他最近,成了首先被攻击的目标。林湛马匹被攻击受惊将他掀翻在地,许官子的马匹不受掌控的踩踏而上,若非是墨脱天戈出手搭救,恐怕林湛凶多吉少。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下武运
羽山南麓伏龙芝武堂动土奠基,数百力士喊着号子齐心协力竖立起了巍峨巨大的山门。康王泽王率领六部堂尊各军将官,武夫子率领太院十夫子,姜氏书院各地山长同时祭拜天地昭告四方神灵,神光朝九州三十二府的武运升腾,化为云海半数涌向太康城羽山,只见绵延千里的云海尽数聚拢在了太康城上空,此时叠压汇涌变得黑压压一片,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剩余半数则是化作恩泽雨露散落在各府山水间,滋养了山川万灵,日后更是造就了神光江湖的数代奇才,堪称五百年来中原江湖的大年份。
阴阳士庞衍原本入定神游体察天地,结果险些被武运云海冲散神魂,回神后立即飞掠冲出天心庙,欣喜若狂状若封魔一般,满头青丝无风自扬,脚踏天罡步,手挥阴阳令,施展宗门秘法接引磅礴武运浇灌己身,只是相比于天地间的磅礴武运,他渺小如蝼蚁一般。
原本天清地明,瞬间斗转星移,三垣四象二十八星宿挂满苍穹。
宫内文华殿上空突然爆发出沛然莫御的气机,皎皎明月升空牵引诸天星斗运转;太史楼内紫气大盛氤氲弥漫,一朵青莲破出水面摇曳盛开,紫青光华炽盛射出太史楼与漫天星光交相辉映;紧随其后,羽山伏龙芝武堂亦有一轮煌煌大日从地平线处跃上星空,满天星斗围绕日月缓缓运转。
太康城百姓发现白昼瞬间变成黑夜,先是诸天星斗突兀现世,随后便是明月与大日升空,光华满天倾泻而下照亮太康的角角落落,只是眨眼功夫异象消失,未等弄清楚状况便一切恢复正常,恍然如梦一般。太康百姓见怪不怪,只是茶馆酒肆多了些谈资而已。
塞外草原地气蒸腾,天上流云变幻不定,镇京城连同身后的幽云十二州全都抑制不住的气运流失,远在尕布雪山的兵祖谷内地龙翻身,祭台阵法毁坏大半,武库震动神兵利器全都自动出鞘。
“九州正位,日月齐现,星斗满天,武运昌隆。”北胡兵圣穆老谷主满脸苦笑无奈吟诵道。此时他站在城墙望向南方,目力越过山川城池,穿过时空宇宙,投向了神光国都太康城。
“老谷主,作何解释?”北胡小皇帝一脸不解的问道。
穆老谷主并未做答,而是单掌拍在王上的肩膀,借他神识感应天地间的气运流转。小皇帝从未见过这等天地异象,经受不住冲击心神瞬间失守,若非是有老谷主护住他,只怕神魂崩溃当场就要落个痴呆傻子的下场。
“刚才的天地异象可是南边神光朝搞出来的嚒?本王看到万千流云地气都涌向南朝方向,岂不是祸害我大胡帝国的根基。”
“南朝百年来重文轻武,是怕兵权外与。历朝历代手握兵权篡政者比比皆是,想他南朝开国太祖便是武将出身,下马治天下第一件事便是收四方兵权,以道家无为之法休养生息。自二代已降则逐渐采用独尊儒术,大兴科举选拔士子文人压制武夫,三代以来神光朝文章璀璨繁华盛景,以至于流传出天下文运神光七斗的说法,传承至当朝嘉隆帝则确立了外儒内法的治国体制。这位嘉隆帝则不但改了祖制,更是主动北上与我大胡开战。老夫猜测不错的话,南朝该是以太康城为枢纽
,在天下各州府布下聚灵阵法,打造了周天星斗大阵运转天下武道气运。此消彼长,天下武运将会汇聚太康,国力蒸蒸日上,怕是不出二十年神光朝便会猛将如云悍卒如雨,调理得当那便是文武兼备,进可攻城掠地退可守国安邦!”老谷主进一步为王上解释道,最让人难受的便是在此事上他们大胡帝国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北胡小皇帝虽然是由其表姑奶奶扶持上位,表面上事事听从太后的懿旨,暗中却是心怀大志时刻想着亲政,每每以披荆斩棘的先祖激励自己,有朝一日定要饮马龙沅江。此时听到老谷主的说法,满脸焦虑忧心忡忡,抚摸着满是残痕的城墙不服气地说道:
“既然他们南朝能打造诸天星斗大阵,我大胡武运更胜它一筹,传言天榜高手半数出自我大胡,以老谷主经天纬地之才何不打造更强大的阵法压制南朝。”
小皇帝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须知数之不尽的财力物力砸下去未必能见水花。先不说如今北胡国力能否支撑消耗的起,便是动辄百万人口的明面上基础条件便是无法做到的,而且那些天榜大宗师个个都桀骜不驯,岂能轻易为我所用。要打造这等勾连天地与上苍争夺气运的宏大阵法,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北胡在全盛时期也不过堪堪百万人口,此等规模还是将老弱妇孺全部计算在内,战时全民皆兵,放下弓弩弯刀便是牧民农夫。须知神光全境九州之地,便是以穷山恶水著称的百族越州也有八十万人口,其它富庶之地的如靖海澹州、荆湘楚州等地人口更是数以百万计,故而九州三十二府各地百姓香火念力足以供应诸天星斗大阵运转不息。
即便凑足人口,也要道德教化,杂然赋流形,这样香火念力才能保持纯净,否则斑驳杂乱非但无用,反而会招惹祸端。其次是聚拢地气梳理山川,正所谓上则为日星,下则为河岳,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将天地间杂然流形的各种气机梳理牵引岂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此事更加讲究个天时地利。北胡山川河岳条理清晰,不像南朝那般曲折回旋处处皆须梳理。兵祖谷筹划已久,谷字一脉已然尽遣地师丈量山川大地,暗中谋划梳理。
说来先前两国之战便是天时的争夺,只是神光朝百年底蕴深厚民心凝聚,嘉隆帝更是雄才伟略,御驾亲征守正出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神光双璧天纵奇才,所统帅的左右两路大军竟然牵扯住了北胡的鬼怯军和王帐龙骑,导致大胡三大主力无法合兵一处,这才使得绣狐慕容嫣然孤掌难鸣兵败幽云十二州,至此北胡棋差一招输了天时。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北胡兵圣挟王上以令诸侯,收拢各部兵马杀到镇京城偷袭打退了嘉隆帝大军,兵锋一脉的杀手更是传信嘉隆帝被流矢所伤,只是不知伤势如何。
百年前兵家这一支脉与祖庭宗门其它各脉不合,无奈之下选择避走北境。兵祖谷成立之初便是剑走偏锋,须知兵家修力不修心,以苍生黎民为棋子博弈天下,兵祖谷更是兵行险着强行收拢塞外北境各部气运壮大北胡王庭的武运,意图以武力证道夺取中原正统,以王朝国力助它重回祖庭夺回正宗。如今虽然北胡境内再无势力能与之正面抗衡,但拓跋氏大悉剔、雪山大轮寺、十二州五大姓等势力难保暗中未与南朝勾连,落马洲墨脱氏
更是举族投入南朝康王麾下,在落马洲一役中坑杀了半数的王帐龙骑军,此战役可视为两国之战的关键转折点,此后北胡王庭再无力掌控尕布湖走廊地带,使得这位神光战神在帝国西北地区纵横驰骋,立下赫赫战功。
老谷主对眼前这位年轻少主说的话哭笑不得,无知者无畏说的正是这种情况,主少国疑最是大忌,于是便耐着性子与他说道:“非不想,实不能也。如今我大胡不占天时,地利未全,人心还待王上收拾重整。”
“既然与我大胡这般不利,穆老总归要得想个对策才是,总不能坐以待毙。”小皇帝听他如此说,心中着急上火。
穆老谷主何尝不知,只是一场大战下来北胡伤了元气,此时无力大举南侵,凡事只能徐徐图之。有些话暂时不宜说出口,便是阅尽人世苍苍的兵圣也无法确定,神光朝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否则何以会举国之力,以都城为阵眼,以王朝百年底蕴牵引天下武运
“王上忧虑的是,为今之计还得加快敕勒川的扩建步伐,打通敕勒川与镇京城、幽云十二州间的驰道,如此以来我大胡帝国方能摆脱逐水草而居的游牧生产方式,迁入各部族收拢民心稳固山河气运。”
北胡小皇帝心中虽然明白老谷主所说乃谋国之言,但他年轻人心性等不了那么久,而且太后垂帘听政让其压抑难受,仰人鼻息的日子甚是难熬。此时灵机一动便想到个办法,试探着说道:“虽然无力南征,我大胡何不参与其中?便是两国交战,亦不斩来使。就说我国派遣使者前来和谈,学习礼仪文化,回去后教化子民。”
小皇帝陪着兵圣穆老谷主在城墙上吹风,实则是心有所图,嘴上说着是派遣使者去神光国都,实则是想着自己混入使者人堆里亲自去南朝国都。正所谓机会险中取,也是他少年心性无法无天,想着去亲眼见识下穆老谷主口中的南朝举国之力打造的诸天星斗聚灵大阵。在他观察来看,太后对穆老谷主的话言从计从,只要他能获得穆老谷主的首肯,想必在太后那边阻力便不会大。
于是乎,经过一番铺垫说出了这个想法。只是穆老谷主似乎没有听见,并未接话。他想兴许是城墙上风大,老人家没有听见,便再次俯身靠近大声说道:“本王有意派使团赴南朝太康和谈,顺便选取年轻子弟去他们的太院学习文化,穆老怎么看?”
穆老谷主那里是耳背听不见,以他深厚的功力便是整个城墙上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实则是他不想接话茬。小皇帝想一出是一出,而且看他眼中流露的神采,怕是恨不得自己乔装打扮混入使团亲自走一趟南朝太康,这样一来怕是让他在太后那边难以交代。此时当着守城大军的面,又不好直接驳了小皇帝的面子,便慢腾腾挪动身子,边走边说道:“王上睿智远见,和谈提议甚好,只要王上与太后商议落定,老臣自当全力支持.....”
小皇帝目送穆老谷主佝偻矮小的身影越走越远,一甩袖子背手而立,恨得牙根直痒,心中骂道:“老东西捣的一手好浆糊,把球踢回本王,真当本王不敢与太后商议此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言出法随
与太庙、钦天监等祭天大典不同,羽山南麓伏龙芝武堂祭拜现场没有人山人海,能参与此事的人都是神光军中的实权派。康王泽王等人总算是得见武夫子真颜,青衫布鞋年过半百,一头乌发两鬓斑白。许是返璞归真,众人看来武夫子像极了寻常书院儒士,实难想象如此醇儒竟然武力盖世,成就天榜大宗师果位。
只是此时崔含章惊的目瞪口呆,原来武夫子正是其授业恩师楼岳山,他只知恩师学问直追当世大儒,武道修为更是登峰造极,借居藏身于钦天监太史楼,似乎与神光皇族有说不清的恩怨,却从不知楼师与太院夫子的这层关系。
武夫子口含天宪言出法随,羽山仿佛活了过来随之律动,在场所有人都感觉到武夫子口中诵读的祭文字字重若千钧,但却漫天飞舞,有的与虚空融合接引武运,有的钻入了大地之中稳固地脉,有的流淌进了众人心涧滋润神魂。待到最后一个字符散去后,众人便立刻被耀眼的大日光辉照射的睁不开眼睛,虽然目不能视,但部分人的心神模糊感应到,武夫子仿佛身化煌煌大日飞升至星空之上,与文华殿皎皎明月、太史楼紫青宝莲两股气机交互牵引,运转诸天星斗,日辉月华星光融合在一起如水银泻地,流淌在每个人身上,更是将太康城方圆五十里地内全部映照在内。
康泽二王、刘之纶崔含章灵武候霍云龙等伏龙芝武堂奠基初创众人纷纷感觉到四肢百骸中传来的汹涌澎湃的力量,挥拳之间便能打爆一切,仿佛神魂都在羽化飞升,忍不住舒爽的低吟长啸。天下武运半数在此,几人冥冥中受其眷顾,更是占据了为神光朝黎民百姓再开一条登天路的福运回馈,武夫子亦是重点照顾襄助他们洗髓伐骨,为将来夺得天地造化接续武道之路埋下几枚火种。
天地不仁,万物刍狗,武道气运亦未厚此薄彼,古人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在太康城内蛰伏修炼许久的老东西们纷纷觉醒,疯狂运功吐纳攫取气运。
小莲庄鬼方部大长老盘腿枯坐于湖中莲叶之上,神魂观想远古巨蛙鸣天,虽是闭目但灵台映照四方天地景象,万物生灵纤毫毕现。起初是混沌初开的一声蛙鸣,俄尔万千蛙鸣跟随,巨蛙鸣天响彻神魂心渊,随着源源不断的武运浇筑催动,大长老五脏六腑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全都蛙鸣共振,待到日月当空的异象现世后,蛙鸣终于突破他自身**小天地,显化异象于天地间,至此大长老终于迈出这一步,武道巅峰后接续之路上又多一人。
好在大长老死死压制自身异象,虽然显化于外但收缩于小莲庄内,也仅是兜米巷方圆五里内能感应到气机暴涨,否则今日世人记忆中便要再多出一只远古巨蛙冲着苍穹下的日月蛙鸣不止的异象了。大长老的武道修为突破后立刻反哺四方天地,巨蛙口中吞吐光华与天地日月星宿流转,离之最近的湖底过山鲫和寒潭金鲤则受益最多,两只水族异种鱼须俱都长了三寸,尤其是过山鲫原本就不短的鱼须陡然长了三寸,飘飘荡荡甚是威武不凡,巡视湖底如蛟龙过境。
另外一边龙沅江上只剩三层
楼体的鸣金楼甲板上,有一老者带领门下四徒演练破空剑法,老者身为北海剑庐仅存的绝顶高手多年来境界停滞不前。此次提前收到伏龙芝武堂奠基祭天的消息后专程选在此处演武,便是为了自身和徒弟们的突破寻觅良机。只是未曾想到此生竟能遭遇此等奇观异象,千里武运云海倾泻入太康城及周边五十里地内,瞬间便助他突破了境界,半只脚迈入了天榜大宗师行列,一把充满苍凉气息的上古神弓在其灵台内显化,老者心剑通明再无破绽,整个人引弓如满月遥指苍穹,竟然与苍穹上西方白虎七宿星光交互勾连,反哺剑气与四位爱徒助其锤炼剑心,助他们提升修为。
鬼市三坊内亦有高手受益突破,宣平坊主紫云君多年卡在天榜宗师门外,此次有源源不断的武运相助让其一举突破荣登天榜。当日他带领麾下七位高手结成法阵内息互通流转,修炼吐纳大周天后均都是大有裨益,多年拉姑。
灵武侯府偃月枪花林屋山、萧氏钱庄内游侠温逐言、庐阳王府玄真十三卫等众多江湖高手全都是有所突破。地气涌动,山根水运想通,连同太康周边五十里内的山川大泽野兽精怪都是收益不小,纷纷仰天鸣啸。
九州各地以聚灵法阵联通地脉,各州都有书院山长坐镇,形成山水大阵与诸天星斗二十八宿大阵对应,地脉与星气勾。
太院与伏龙芝武堂一文一武,神光朝的气运只要再过十多年的调理疏导,阴阳协调国力必然蒸蒸日上。北胡兵圣穆老谷主虽然未能亲眼得见,但他借助北胡王气潜运神通勾连天狼星后已然窥探到事情一鳞半爪,外加兵祖谷内地师传信五行四象阵法毁坏大半,更加笃定了心中判断,反向推导出神光朝武运暴涨的因由。
果然不出所料赵氏隐忍百年,如今终于开始行动了。只是想要打造山水大阵和诸天星斗二十八宿大阵勾连运转王朝气运,单单依靠神光朝的百年底蕴是不够的。传承千年的山上道统见过了太多沧海桑田,曾经下山择主扶龙建立传承,也亲自参与了王朝鼎盛转衰的推波助澜,王朝更替而各家道统不曾断绝,可以说他们手中掌握着诸多隐秘而又强大的手段。其中定然是显学儒家兵家与隐世的道家、阴阳家、农家几脉共同谋划,尤其是诸天星斗二十八宿大阵是道家不传之秘,竟然舍得拿出来襄助神光朝,而出入山川大泽寻龙点穴则是阴阳家的拿手绝活,调理地气梳篦山河则是农家各脉在各朝代致力之举。
同时面对如此多的千年道统联手押注神光朝,便是北胡兵圣也只能避其锋芒。如今看来兵祖谷还是势单力薄了些,北胡太后听着穆老的话,心中盘算后一锤定音的说道:“我大胡境内无不可用之人,合纵连横也好,威逼利诱也罢,既然桓檀已经归来,穆老就让他尽快落实去吧。老太婆是熬不过年轻后生了,只是先给子孙后辈打下个好基础了。”
“太后过于悲观矣,鹤发童颜气色红润再活个五十年无忧,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南朝看风景。”穆老头一句话把太后个逗乐了。
“不瞒穆老,老太婆我还真做梦想着向
长生天再借五百年,一定要去温暖湿润的南朝看看,那里究竟是怎样的四季如春风景宜人。”老太后面对着眼前碧波荡漾的琥珀川,说出了当年还是少女时的梦,只是近来这样的梦再次出现了。说完话后,她伸出枯槁瘦矍的手掌想要抓住四月的阳光,只是什么也抓不住,显得徒劳无功罢了。
穆老谷主听着她说的梦话不由得笑了,他不禁陷入到年轻时期四处求学的回忆。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那等繁华盛景让人终生难忘。当年风雪隆冬,他青衫布鞋手持竹杖走出兵祖谷一路南下,走过冰原,趟过黑水,越过幽云城,沿着河间府向南方走,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最远更是到过如今的百族越州。从飘雪的寒冬走到了春暖花开,从炎炎酷暑走到了金秋硕果满枝头,布鞋走坏了便赤足行走,曾徜徉于秀丽婉约的南朝山水而不知迷途,也曾差点葬身于凶险莫测波涛万丈的海上航运,更是曾经痴情陶醉于江南雨巷的软糯温香。穆老谷主永远忘不了南朝的繁华富庶,求学问道二十载,只是越是经历的多,他越是对塞外各族恶劣的生存忧虑。天生地养自当各族共享繁华,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既然有人背离天道轮回,强行以人之道损不足补有余,他便要破灭不公的人道。
“有梦总是好的,既然老太婆我去不了,就随了廆儿心意,选派年轻子弟先去长长见识吧!穆老以为如何?”北胡太后不经意的提起小皇帝央求的事情,虽然听起来有些荒唐,但经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好在这个小辈平时较为省心,老太后虽然暂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一口回绝。
“此时提出和谈倒不失为良策,只是王上乃万金之躯,怕是不易轻动。”穆老谷主对此事乐见其成,只是他夜观天象推衍得出王气南下杀机四伏,他自然不想看到小皇帝出意外,实在是收拢王族各部太过耗费心力。
老太后听到穆老谷主赞许点头,脸上舒展开来,看来对一手扶持上位的小皇帝是满意的,她自然听出穆老谷主话里有话,两位老人想法相通,小皇帝还是安耽守城的好,
“既然穆老都觉得和谈是一步好棋,该低头时便低头,老婆子脸皮无所谓呐。那就让廆儿着手落实,身为大胡各族王上自当镇守国门担起责任,否则这王位趁早让贤得了。”
穆老谷主撒下一把窝子,甩出去鱼竿后,轻声说道:“大胡夺得丱伦改造敕勒川便是实现既定战略目的,下一步僵持阶段便是争取改造幽云十二州和敕勒川的时间,稳固住十二州和敕勒川便再无后顾之忧,到时便是咱们南下的跳板。”
实则是神光朝诸天星斗二十八宿大阵的动静太大,惹得九州四方震动。危中有机,兵祖谷三脉祖师立即出关后兵分三路,一脉请动谷内镇压气运的宝物护持南下,赶来镇京城锁住地气;一脉则是赶赴古蜀地界寻觅抓捕蛟龙后裔,虽有干天和但却是速成之法,琥珀川便是定下的养龙之地;另外一脉则是赶往敕勒川,以各族之力在夔阴山修建城池改造地势,暗中打造风水大阵聚拢气运。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枪紫云君
绣狐慕容嫣然瘫坐在轮椅上,眼神冷冽,嘴角微微上扬。女人挨打是很悲哀的,但是女人看着别的女人挨打则是有几许快意的。
山下碧流青似眼,种种人心离散,往大了想就是功名利禄而已,往小了想便是鸡毛蒜皮,有什么能抵的等过生死?
慕容嫣然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死而复生之人看这些个悲欢离合都觉得不甚了了,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她眼神稍微泛光,她的思绪飘得很远,走神了。
自从昏迷中醒来后,她的脑海中就只有一张秀气的书生脸,眼型似桃花,眼尾呈平行,微垂微翘,笑起来则像月牙一样下弯,黑白不甚分明,眼神似醉非醉雾气昭昭,原来是传说中的桃花眼,甚是让她心荡意牵呐!
“都说桃花眼勾魂夺魄,果然是名不虚传!差点要了本姑娘的小命。余生漫漫,踏遍万水千山也想再见你一面啊。”慕容嫣然脑中想到很多,但唯有那双桃花眼烙印在心间,女人们记起仇来,堪比浓烈炽热的爱一般,所以说爱恨情仇大抵相仿,都是刻骨铭心的。
人间伤心事,何止万万千。无独有偶,挨打的女人可能不同,但是挨打的原因总是差不多的,无非是做错事挨打的和没做错事被出气的。太康城萧氏钱庄内萧靖正在打着女婢出气,这位萧大公子栽了大跟头,还伤了武道根基,便是那场磅礴的武运也生生擦肩而过了,眼睁睁看着几个师弟接连突破,说不着急上火是骗鬼的。这几日被晋安老太爷下令禁足,憋了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最终还是引得内伤复发半夜咳血。
白鬓小师弟看不过去,刚要张口被身边的黑袍师兄用眼色制止,两人默契的走出院子,看着满园繁花:“孔甲师弟,劝你还是少管大师兄的事。”
孔甲不以为意,摘下背上的神弓抚摸着,一脸不屑道:“打女人算什么,但凡是裤裆里有卵的都不会找女人出气。”
黑袍师兄本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此时也免不了为小师弟头疼,虽然被噎得不轻,还是开口说道:“当初这把震天弓可是大师兄开启的封印,天纵奇才不输于师弟你。”
孔甲虽然自负,但也没想到如今传到自己手中的震天弓竟然最早是归属大师兄萧靖的,不由得往回看去,只是入耳的还是萧靖歇斯底里地骂人声音,不由得满脸失望。
“师父常说,没有成长起来的天才就是废材。”
黑袍听他越说越不着调,便也没了劝他的心思,从来都是各有各的命,随他去吧。
人间四月天,夜里春风也醉人。只是今夜的春风何止醉人,还杀人。
流光闪现,来自天外天的一箭带着音爆声射穿了宣平坊牌楼,将同席饮酒的两人瞬间钉死。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仍然保持着举杯的姿势,脸上仍然凝固着狂放的笑容。
紫云君大喝一声:“什么人?”
众人听到大喝声,抬头便见到有一道耀眼的银光羽箭自夜空中俯冲而来,这次羽箭射来的速度并不快,但在场每一个人都感觉到被气机牢牢锁定,不敢动弹分毫。
此时在承受最大压力的紫云君眼中看到却非是什么银光羽箭,分明是一灰袍灰发的老者,来者功力霸道无匹,以身化形箭气外放,气势摄人心魄,故而让众人错觉是银光羽箭再次射来。紫云君心中一凛,便知来者同为天榜宗师,万不敢托大,遂提起全身功力纵身迎上去,两人在半空中撞在一起,光华四溢气浪鼓荡,牌楼承受不住两人间四散的气劲,轰然倒塌。紫云君身后的众位鬼市高手全都四散而逃,反应
稍慢便会被埋在地下。
平日里罕见的天榜宗师,如今接二连三的现身在鬼市,紫云君无名火起,真当本君的鬼市三坊是自家后花园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紫云君身穿华服,一头乌黑闪亮的头发披散在宽肩上,晶莹通透的皮肤更像黑夜里的阳光。此时他立身在另外一座坊楼的飞檐上,凭空一抓,绿沉枪破空而至,遥指着立于远处屋脊的灰袍老者。
破空剑孔祠此时敛去光华,浑身气势融入夜空之中,整个人静谧安详,刚才与紫云君一番硬碰硬交手,便掂量出了份量,两人都是近期突破的天榜宗师。老人电光闪现的眼神,像看透了人世间的一切,生似没有任何一点事物能瞒过他,骗过他。抚须笑着说道:“老夫来杀人,紫云君可否让道?”
“先问过本君手中的绿沉再说。”
“鬼枪紫云君,江湖道上传言你是被武夫子吓破了胆,怎么今晚就硬气了?”
“凭你也配与武夫子相提并论。”
纵横无敌,所向披靡的绿沉枪枪头颤震,发出嗤嗤尖啸,紫云君话音未落,绿沉开路整个人刺了出去,皓月当空,一人一枪极速划过夜空刺向灰衣老者,三丈、二丈……
一直凝立不动的破空剑孔祠全身袍服无风自动,披风向上卷起,灰发飞扬而下,双脚轻按屋脊,竟缓缓升起,一手握拳成引弓状,一手勒弦拉满,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巨弓。
紫云君眼中神光暴现,绿沉枪倏地爆开,变成满天枪影,也不知那一把才是真的。
孔词四周的黑暗骤然被驱散,有肉眼可见的星光接引而下,顿时让其整个人披上一层星辉战甲一般。
紫云君枪影收回,由左腰眼处往后缩回去,到了其背后。
有枪变无枪。
一丈。
孔祠勒弦的手松开,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拳向飞来紫云君击去。
皓月照耀下他的动作慢至极点,但偏偏紫云君却知道他这一拳的速度实不逊于他迅比闪电的绿沉枪。
那种时间上的矛盾,竟能使旁观众人看看也忍不住胸口夺闷,想吐喷鲜血。
拳头在短短一段距离里不断变化。
这两人由见面以至交手,仅是对峙了一息,此后便没有丝毫的时间缓冲。
就像你看到两道电火时,他们已击在一起。
生死胜败,决于刹那之间。
急劲狂旋。
九尺。
从左腰眼退回去的绿沉枪,魔术变幻般从右腰眼处吐出来,标刺孔祠变化万千,看似缓慢,其实迅比激雷,惊天动地的一拳。
霍!
拳枪轰击。观战众人只能听见声音,根本看不清交手状况。悟性高者则闭目以灵识观想,既然眼速跟不上两人,索性便凭借灵识映照。
一股气流由拳枪交击处滔天巨浪般往四外涌泻。
啪喇、轰隆!
两人身下的半座坊楼有主梁承受不住而折断。两旁树木纷纷连根拔飞,断枝卷舞天上,遮盖了皓月的光华。
紫云君一声狂啸,整个人身形未有半分凝滞,凌空跃过孔祠,往远处落去。
绿沉枪枪尖离开了孔祠拳头。
孔祠落回实地,双手垂下,握拳的手轻轻颤震着,并没有回头望他那豪勇盖世的敌手。
空中落叶雨点般下,天地俱寂,哗哗落叶声清晰入耳。
骤然,破空剑孔祠发足狂奔,冲着西北方向闭目观想的一人而去,此时速度之快仿佛流光羽箭再现,射穿了鬼市三当家和身后的白墙。这位三当家瞪大双眼,至死都不明白破空箭速度何以如此之快,心神灵识映照浮现,睁眼的功夫便穿体而过。
当孔祠拳头击上紫云君锐不可挡的绿沉枪尖锋时,孔甲和白鬓师兄两人再顾不得隐蔽身形,跃上树端,凭高望去。
两股气劲撞在一起所发出闷雷般的轰鸣,尽管隔了半里之遥,仍就像发生在咫尺
之外,震撼着两人的心神。
树叶卷天旋起。
忽然间踏步声远去。
到踏步声倏止时,一直凝神倾听的白鬓师兄全身一震道:“师父受伤了!”
孔甲哪怕目力极好,但也看不清远处两团撞在一起的光华内状况,惊讶问道:“师兄怎知道?”
“紫云君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若非是近期突破的,便是一直将世人骗的好苦。”白鬓师兄没有心情为孔甲解惑。
白鬓师兄吁出一口气道:“紫云君怕是伤的更重。”
孔甲急着吼道:“我们该怎么办?”
白鬓师兄瞪眼怒道:“遇事不慌处变不惊,赶紧收摄心神。小伙子毛头娃,那来这么大的火气,快随我去接应师父!”
白鬓心中想的很多,只是他太过了解孔甲的性子,非但听不进去他的话,恐怕反会激起他的倔脾气,“日后破空剑门下弟子遇到紫云君都要退避三舍,毕竟此人在黑道是出了名的心黑手辣。如今师父当着鬼市众位高手的面击败紫云君杀人而去,闹出的动静如此之大,怕是很快便会传扬出去,破空剑孔祠重出江湖,世人都会记起当年北海剑庐三千弟子的盛况。”
飘身下树,孔甲紧随地身后,但心中蓄着一股不舒服的感觉。白鬓师兄从来不是多话之人,突然开口管教其小师弟,让他自然不习惯。
两人刚窜上主道,在前的白鬓师兄骤然地停下,孔甲差点撞在他身上,刚要喝骂,旋即瞪大双目,和白鬓师兄两人一个表情,悬着的心都安放下来,原来破空孔祠卓立如山般挺立路心,悠然负手。
孔甲快步跑上前去,笑着开口说道:“恭喜师父大败紫云君,谅他们鬼市再敢阳奉阴违。”
破空剑并未答话眼神扫过两人,双目闪闪有神,带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只是原本负手而立的孔祠,忽然朝路边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唏嘘说道:“吐出来就是舒服,紫云君名不虚传呐!”
白鬓一步迈出,上前作势欲要扶着他,只是孔祠摆摆手,笑着说道:“吐一口淤血而已,不碍事。看来这次借助神光朝武运突破境界的,也不只咱们几人。”
白鬓仍然眉头紧锁,执意的将手搭在老人脉上听了一听才放心下来,孔祠脉搏强劲有力气息悠长,半分没有受伤的意思。
“能帮你们大师兄了结隐患,顺带还能会一会鬼枪紫云君,不虚此行,不虚此行。”破空剑孔祠心情大好,抚须说道,一步迈出,只是这一步仿佛常人的七八步远,白鬓和孔甲急忙提气跟上。
却说鬼市紫云君目送破空剑杀人而去,并非是无心追赶,只是受伤过重无力阻止,此时立于丰乐坊牌楼上盘腿疗伤,闭目下令道:“鬼市宣平坊关闭十日。”
此战过后,天下黑榜宗师再添两人,破空剑孔祠、鬼枪紫云君.......
第一百三十五章 康王作保
灵武侯喝了一碗鲜美滚烫的肉汤,然后抬袖子一摸额上的热汗。翘着二郎腿望向崔含章,他开口说道:“本侯除了有钱,还是有钱。若是秀哥儿的事情能用钱摆平,这会陪咱们喝汤的又怎会少了他。”
“司马如风作为大理寺卿,对刑部案件都有复核稽查职责,他们绕过太康府衙把人押送到刑部,这样一来咱们斡旋的余地就不大了。”崔含章颇为无奈,最近乌七八糟的事情一个接一个。前几日鬼市内两大天榜高手决战,酒肆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口沫横飞,市井街头传的神乎其神,鬼枪紫云君一战惊天下,北海剑庐末代传人破空剑重出江湖等等。这些崔含章都不关心,他关心的是跟曹翔有关联的人竟然全都被斩杀干净,司马睿之死的线索全断了,形势愈发不利。
如今看来鬼市三坊竟然敢将手伸到太院学子身上,武夫子还是太过仁慈了。
灵武侯哧溜哧溜的吃完,一抹嘴巴,然后剔着牙说道:
“杀人灭口的手法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啊!”
崔含章知道他话里指的谁,只是现在拿不到把柄一切都枉然,司马睿的死估计又是一笔无头债,多少无头债到最后都是替罪羊背了锅。
霍光和褚嘉康两人哪里还有心情喝汤,四只眼眼巴巴的瞅着他们俩,忍不住开口问道:“柏大哥,竞秀的他娘已经病重卧床了,听说只靠一颗百年老山参吊着一口气呢。”
“此事不能再拖了,零口供也要把曹翔杀人之罪给坐实了,让秀哥儿舍了仕途罢了。”崔含章眉宇间布满疑虑,权衡再三后说出心中的想法。
霍光和褚嘉康听得面面相觑,忍不住开口问道:“零口供想定罪,怕是有些难?”
“你们仔细想想,司马家把人押送到刑部,可刑部是怎么做的?”
“咱们秀哥儿是不是被送回了太康水牢?诸位用脑子好好想想,这说明了什么?”
褚嘉康脑子转的快,似乎捕捉到崔含章话中的意思,脱口而出:“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接,刑部把人最终又转回了太康府衙,是为两家又留出了转圜的余地。”
“说的没错,刑部也不想被人当枪使,而且我猜测更可能是漱兰轩那边的意思。”崔含章拱手指了指皇宫方向,意思最明显不过了。
“权宜之计,两害相权取其轻,咱们这就去找大学士商议下。”灵武侯正要起身,便崔含章拦住说道。
“你这新婚燕尔的,还是回去陪媳妇吧,这事由我跟小光嘉康跑就行了。”
“是啊!嫂子是新人,柏大哥可不能冷落了嫂子。”霍光一脸坏笑,附和说道。
褚嘉康也不甘人后,跟着起哄。
“不容易啊,难得你们有一片孝心。”
灵武侯上前拍着两个小兄弟的肩膀一脸欣慰,随即又板起脸说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当务之急是先把竞秀捞出来,儿女情长的小事暂且放一边。”
崔含章说话间看他下意识的叉腰,旋即明白,随即一脚踹在他屁股上,不怀好意的笑骂道:“你可真给爷们长脸啊,这才几天啊就扶腰走路。”
“小光,你去通知大顺斋后厨,晚上炖锅狗肉给侯爷好好补补。”此话一出,在场三人全都哄堂大笑,好在灵武侯脸皮够厚,反而自嘲道:“本侯墙都不扶,就服你,狗肉火锅都给本侯整出来了。”
最终四人结伴策马去了鹿鸣巷大学士府
邸,茹大学士在正厅接待他们,只是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你们几个来个正好,竞秀的事情该有个了断,这样拖下去怕他娘撑不住了。”
“茹尚书你可要保重身体啊,司马家还能逼死人不成,我们来也是想商议下对策,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灵武侯看着眼前满头白发的茹大学士,心中唏嘘不已,老来得子最是受不住打击。
崔含章接着说道:“帖子已经送出去了,今晚我们几人在大顺斋做东,由康王作保宴请司马礼逼他就范。”
“至于那个曹翔嘛既然他死不开口,那就让他求死得死,只是竞秀的仕途.....”
茹尚书何等人物,虽然此时悲痛虚弱,但心中雪亮,灵武侯和崔探花一起来必然是要他拿个主意。正巧茹尚书也有此意,只要能保住儿子的性命,他们老两口还有啥舍不得了。
“竞秀何德何能,能有你们为他奔走,老朽在此谢过了。” 茹尚书起身抱拳行礼。
“使不得!”
“万万使不得!”
看到茹尚书作揖行礼,几人蹭的站起身来上前去扶住他。茹鹚身为吏部尚书身兼光华殿大学士,作为辅国四臣之一,手中掌控着百官升迁;学问人品更是有口皆碑,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九州,可以说他在朝中的影响力谁都不敢小觑。便是上代灵武侯柏巨阙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受此大礼。柏言秋和崔含章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兄弟有难奔走营救理所应当。
“竞秀是我等的好兄弟,他的事我们管到底了。论起辈分,我们都得尊称您一声世伯,您这样行大礼会让我们这些晚辈折寿的。”崔含章搀扶起茹尚书,一脸严肃的说道,其他几人也是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你们几位都是竞秀的好兄弟,老夫也不瞒你们,只要能救他一条小命,仕途什么的不要也罢。他娘病的厉害,连日来在时而昏睡时而清醒,迷迷糊糊的快被折磨的没个人形了。老夫是真担心他再不出来,就没机会送她娘最后一程了。”茹尚书一番话说得让人心酸,霍光和褚嘉康两人感同身受,心中悲苦异常,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既然有您这句话,那我们兄弟几个就放手去做。前些日子婚宴上有皇后娘娘送的两颗北海建州老山参,稍后我就让柏云送过来。”灵武侯斩钉截铁,打定主意要逼司马礼就范,除非是他们家真想绝了后。
“茹伯父您放心,来之前我大伯交代了,新任太康府尹是咱们的人,无论如何也要保下来竞秀。”霍光上前转述水师都督霍云龙的话,为的就是安抚茹夫人的心。
正当众人商议安排之际,内房的茹夫人踉踉跄跄的被扶着走了出来,一把抓住灵武侯和崔含章等人手哭着说道:
“我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你们去问问司马老爷,让我去抵命好不好,求他们放过秀儿。”
一众丫鬟婢女跟着跪倒在地,哭哭啼啼的求着他们无论如何也要想法救出少爷。
“茹夫人,快快请起。”
“伯母快起来,秀哥儿很快就会出来了。”
茹夫人虽然是续弦之妻,但与茹尚书感情一向很好,茹氏香火本就不旺,若是茹竞秀有个三长两短便是彻底断了子嗣传承,茹夫人如何能不急?
此时见到病重的夫人出来跪地求人,茹尚书心如绞痛老泪纵横,赶紧命人搀扶起她。
“夫人,秀儿明日便能回来,你要养
好身子等着他。”
茹夫人口中念叨着秀儿秀儿,迷迷糊糊的被扶回去歇息了。只是刚才的可怜神情让崔含章心酸,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祖母,弥留之际仍然念着他的名字,最终还是带着遗憾离世。悲欢离合,乃世情毒药,一遍又一遍的摧残着柔软的内心。
“罢了!罢了!儿孙都是讨债的鬼!”
临行之际,茹尚书亲笔手书一封让灵武侯带着,说是交给司马家。虽然不知茹尚书对司马家作何承诺,但他们都明白这是一种无奈的妥协,既然圣上给了两家转圜的余地,茹府就得先帮人搭好下来的梯子,否则司马家是断然不会松口的。想他茹鹚一生光明磊落,到头来也要为了子孙后代而低头折腰。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四人兵分两路,灵武侯和霍光去太康府衙安排刑律事宜,崔含章则带着褚嘉康去接康王殿下。
康王府内的森严守备让他大吃一惊,外围黑龙军甲胄覆体,内院则是墨脱族武士披坚执锐,明晃晃的月圆弯刀映照着火把灯光,萧六在前带路将二人引入厅上,三人在正厅见礼落座,崔含章开口说道:“王爷府邸气象不凡,说来也是崔某第一次上门,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褚嘉康将手中抱着的檀木盒子交给萧六。
“读书人说话就是委婉,不瞒含章老弟非常时期,府邸戒备森严也是迫于无奈之举。”康王也不遮遮掩掩,如实相告。
马球会时崔含章便能凭借蛛丝马迹推演出一些事情,刚才进门时看到内外的守卫,心中便已经明白了几分,看来康王着实是查到了些事情。不由得开口笑着说道:“人生难如意,何不紧相依。今晚还请康王殿下作保,请司马家高抬贵手放我兄弟茹竞秀一马。”
康王见他直奔主题,是个爽快人,面露微笑。午间收到灵武侯府和小莲庄联名的帖子,他心中就已经有了盘算,此事虽然棘手,但好在仍有运作的空间。
说起来他是承了崔含章人情的,若非是他通过灵武侯提醒马球会坠马案可疑之处,恐怕康王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后来他暗中查访顺藤摸瓜查到了翰林院编修许官子身上,结合重新筛查的墨脱天戈回京后的行动路线,便让他弄清楚了上阳宫暗中利用王妃楚氏加害于墨脱天戈腹中骨肉的阴谋。康王历来恩怨分明,单凭这一点,他便是欠了崔含章一个大人请。
虽然事后王妃楚氏声泪俱下的喊冤叫屈,口口声声说是被人利用并不知天戈妹妹已经怀有身孕,更是赌咒发誓若有半点加害王爷子嗣的心思便叫天打五雷轰。康王是苦于没有真凭实据,也忌惮于楚氏在楚州的势力,终究是原谅了她。但夫妻二人心中嫌隙已生,便再难真心信任,当夜王府内外守卫婢女小厮全部被黑龙军带走审讯拷问,事后更是清洗替换。
康王深夜难眠,起身在院中踱步脑中复盘整件事,一则是上阳宫那位贵人当真是心思缜密歹毒至极,将众多棋子玩弄于鼓掌之间,看似都是随意落子八竿子打不着,实则只要将两条线索串联起来梳理,便会明白其中大有玄机,可谓用心之深远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康王自问在北伐战场上统帅千军万马纵横捭阖,见惯了阴谋诡计,但在算计人心,拨弄仇恨的后宫争斗一事上当真是自愧不如。二则是崔含章和灵武侯只能交好,决不能得罪。不管他们二人是无意撞破,还是察觉到蛛丝马迹,如今看来灵武侯府和小莲庄联合后已经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背后更有篪骊街和鹿鸣巷的各位老臣支持,由不得各方不重视他们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五品员外郎
灵武侯府和小莲庄联名下帖有事相求,康王已经有所准备,此时更是耐心听他讲述,起初面色凝重,未等听完眉毛闪动眼眸出彩,遂有意顺水推舟。
“大顺斋的酒远近闻名,本王早就想去尝尝。”
随即转身吩咐萧六道:“拿着帖子钤印,去请司马礼赴宴。”
萧六领命疾驰而去。
“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便是尔等不来,本王也是有意化解司马家与茹家恩怨。”
听话听音,崔含章心中会意。既然康王如此有心,他就得把梯子搭好,让其下的舒服自在,心生一计,撺掇说道:“王爷高义!只是事情颇为棘手,为保万全要不要把泽王也请来一起?
康王微微蹙眉,放下茶杯说道:“含章可是信不过本王?司马礼还是能听进去本王话的,俗话说得好对症下药,只要司马家所求不过分,尽量满足便是。”
请将不如激将,崔含章赶紧赔笑道:“王爷说的在理,有王爷作保人,谅他司马家也不敢把事情做绝。茹大学士临行前交待,只要茹竞秀还能床前尽孝,他们茹府便记下这份恩情,他日必有厚报。”
吏部尚书兼光华殿大学士茹鹚说的话可谓份量十足,直接打动了康王的心,康王府若是能得此助力,日后争夺大统必将如虎添翼。鹿鸣巷的几位老大人也在看着事态发展,康王此时出手帮忙调停,最合适不过。
当夜酒宴可谓一波三折,司马礼竟然白褂孝衣赴宴,俨然一副单刀赴会鸿门宴的架势,甫一出场便是将了众人一军,弄得气氛好不尴尬。
“司马兄快快入座,大伙等你许久了。”崔含章知道和事佬只能他来做,便亲自走上前迎他入席。
司马礼城府颇深,知道谈判一事重势更重理,此时他不能失了礼数被人挑理,微笑抱拳说道:“非是某不懂礼节有意迟到,实则是家中高堂伤心过度昏厥,安抚照料下耽误了行程,请康王和侯爷见谅。”
只是在众人眼中看来,司马礼笑比苦难看,他搬出照料尊亲的理由,旁人自然说不出什么来。
“床前尽孝乃人伦大礼,司马兄纯孝之人,让本侯钦佩,咱们举杯敬司马兄一杯。”
灵武侯起身带头敬酒,康王等人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众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康王放下酒杯,看向对面的司马礼开口说道:“司马啊,令弟已然下葬,你这白褂孝衣的赴宴,不合时宜呐,快去内堂换一套吧!”
“对对对,旁边便有别院一座,小光嘉康你们二人带司马兄去换洗下,憔悴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灵武侯一个眼色,霍光和褚嘉康不由分说便架起司马礼直奔里间而去。真要让他穿着一身白褂孝衣吃饭,膈应死人不说,下面的事情谈也不用谈了。
康王对灵武侯的安排表示欣赏,两人隔空举杯致意各自饮下杯中酒。
趁着间隙,柏言秋与崔含章咬耳根说道:“太康府衙那边已经安排妥当,曹翔手腕底部也有一块掉皮的细微伤口,虽然小五尽力复原了司马睿指甲中的皮屑,但两者并非一一对应,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曹翔的签字画押已经到手,只要今晚司马礼认下这份画押口供,明天便能过堂结案。”
铤而走险的事情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崔含章总感觉到此事背后没那么简单,幕后黑手有何图谋尚未可知,心中思量一番得失,点头说道:“事已至此便没有回头路,事情做得要干净利索,即便将来有人翻出此案,也不会影响你我。我已经跟姚大观那边打好招呼,竞秀去西南戍边躲躲风头。”
无独有偶,大顺斋酒宴正酣,鹧鸪台青梅宴宾主相宜。泽王与萧靖并排而坐煮酒论英雄,宴席上觥筹交错,青年才俊诗歌相和。只见萧靖手持酒樽,微微欠身,戏谑说道:“若非是泽王的帖子,萧某还得继续禁足在家,这杯酒我得敬泽王。”
“区区禁足能关的住你萧靖,在座的谁信他这话?”泽王的一番话说得众人哄堂大笑。
“自然不信!”酒客中有人调侃答道。
“谁不知道萧兄乃是过江猛龙,哪有能关住您的地方呢?”
萧靖听闻此话笑得前仰后伏,食指伸出勾了勾,将刚才接话的人唤到近前,陡然间面色突变甩手便是一个耳光,扇的青衫酒客七荤八素滚落阶下,“什么狗屁读书人,强龙不压地头蛇懂不懂?我萧靖就晋安小地方来的,来到京城太康那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萧靖的突然翻脸令众人措手不及,这人的性子果然如传说那般阴晴不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泽王心中虽然惊愕,但面上保持镇定,微笑说道:“你们啊,就是不懂萧兄的心,我替他向萧兄赔罪,喝酒喝酒。”
听到酒宴主人打圆场,众人便全都起身敬酒,萧靖哈哈大笑连说恕
罪恕罪,一时手痒控制不住啊,更是亲自下场扶起被打的青衫酒客安抚一番,青梅宴丝竹雅乐重新响起。
“人靠衣裳,马靠鞍。司马你这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容光焕发呐。”康王看到迎面走来的司马礼,大笑道。
“让诸位见笑了,家门遭逢不幸,这些时日府里鸡飞狗跳乱糟糟,我哪里还有心情收拾打扮。”司马礼抱拳致谢。
正所谓求人办事低姿态,灵武侯和崔含章亲自起身请他入席,两人分坐两旁陪着,“逝者已矣,生者不能消沉,否则令弟九泉之下也不安。今日我们请康王来做个见证,茹竞秀年幼无知,如今诚心悔过认罚,只是还请司马兄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崔含章从袖子中取出茹尚书的手书,递呈到司马礼的面前,见他并未接手便开口说道:“太康府衙仵作验尸查明令弟是死于江湖高手的暗劲偷袭,这一点太院武夫子也是认可的。世人皆知茹竞秀三脚猫的功夫断然是打不出暗劲的,这点我想司马大人和司马兄心中明白,凶手另有其人。就在刚刚崔某得到消息,曹翔已经招供是其暗中谋害了令弟,画押口供已经府尹大人手中。”
司马礼猛然抬头看向崔含章,希望从他眼中看出一点端倪,哪怕是一丝丝说谎的眼神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司马礼自问论城府心机他不输给在座众人,只是此时他看着崔含章的双眸,如坠大渊深不见底。
他虽然心理有预期今晚是要谈茹竞秀的事情,只是没想到灵武侯和崔含章他们竟然把事情坐实了逼他就范,至于那份曹翔的口供不看也罢。他接过崔含章手中的信件并不拆开,反而扣在酒杯下,略微沉吟开口问道:“动机呢?曹翔杀我弟弟可有动机?”
这话问的很有讲究,神光律法强调行为的动机,兼具行为的效果,如此以来动机论和效果论结合适用才能避免枉法裁判。若无合理动机便推导不出行为效果,进而能从根本上推翻画押口供,彼时曹翔若是开口翻供,更是能把崔含章和灵武侯给拉下水。此类案例虽然罕见,但并非没有。再者司马礼也很想知道,自己那个不学无术的弟弟究竟缘何而死?
康王此时并不说话,反而是笑吟吟的呷了一口酒看着他们三人。作保人哪有那么容易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是崔含章和灵武侯连这点事情都摆不平,他还真要考虑考虑这个保人该怎么做了。
崔含章眉尾轻抖,微微一笑说道:“茹竞秀杀人有动机麽?在座的都是过来人,你我皆知他们既然在入得太院都是功名在身的,眼下春闱在即,下场应考后前程似锦,有什么动机能支撑他们在此非常时期动手杀人?更别提茹竞秀身为吏部尚书之子,他可是鹿鸣巷走出的读书种子,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看着的,我想这点司马兄应该比我更清楚。”
说到此处崔含章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润润嗓子略作停顿,也是留给司马礼消化吸收的时间。看到时机差不多了便抛出一个更加惊人的观点:“太康府衙怀疑曹翔此人与北胡暗探有勾连。”
此话一出,顿时掀起众人心中的惊涛瀚浪,太院学子曹翔竟然与北胡暗绿水营暗探勾结,实在是闻所未闻惊世骇俗。司马礼更是将信将疑,他心中认定了眼前两人为了帮茹竞秀脱罪,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甩锅到北胡绿水营暗探身上。便是康王也不在淡定,开口问道:“含章说这话可有证据?”
崔含章早有准备,点头说道:“十年前楚州云梦县衙失火,粮仓烧毁,连同案牍库也烧毁大半,这其中恰巧有一批人的户籍档案全部焚毁,其中便有十余名县学适龄童生,更加巧合的是曹翔便是其中之一。”
“你也说了是一批人,按照年龄往回倒推曹翔是符合适龄童生的,可是其中有十余名,难不成都是北胡绿水营安插的暗探?”司马礼思虑电闪筛查出其中的漏洞问道。
“司马兄还是不够了解北胡绿水营,崔某所统率的游骑军先锋营便是常年与之打交道,绿水营少狼团暗探培养系统缜密,都是选取十岁以下孩童开始洗脑,灌输对我朝仇恨。若是县学十余名童生全都被替换才是败笔破绽,根据我们筛查其中至少有三人是被李代桃僵了,而且这三名童生的家庭背景单一,都是小门小户的单传,他们父母也都是在三个月前接连死去,最后成了孤儿。”崔含章娓娓道来,此事倒不是他胡编乱造,先前灵武侯派人去楚州云梦多番查访有所收获。
康王来之前并不知其中还有此事,追着问道:“你们是从何查明三名童生被李代桃僵的?”
司马礼亦是困惑,“那依你所言,十年前便在布局落子,必然是流水无痕不落把柄,这些想必多是你们的推测?”
“王爷、司马兄莫要急,咱们边吃边聊。”灵武侯适时地插话进来,缓解紧张的气氛,毕竟今晚的酒宴的重点是要把茹竞秀捞出来,而不是查案。
崔含章明白灵武侯的话,故而也是端起酒杯劝酒,“两位莫急,此事虽然有推测,但也有些真凭实据,正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是本王着急了,实在是含章所讲的事情太过吸引人,北胡人狼子野心亡我之心不死呐,实在是可恶至极。”康王与他们碰杯满饮一杯后,感慨道。
“我承认崔探花的故事确实讲的精彩,只是涉及舍弟被杀一案,还请拿出真凭实据说服在下,否则请恕司马礼实难相信。”司马礼口气软了下来,再非先前那般强硬,其实他心中也有无数的疑惑,毕竟司马睿死的过于蹊跷。
灵武侯用眼神示意霍光和褚嘉康起身敬酒,这两人如今历练下来酒量见长,轮番跟司马礼喝酒,都是一副先把自己喝倒,再把对手拉下水的架势。惹得康王笑话他俩,酒量不行,酒品不错。
崔含章也是连连举杯敬酒,司马礼碍于康王面子只好应酬,一来二去也是不少酒水下肚。讲故事无酒下菜,那便是味同嚼蜡。今日大顺斋精心准备的河间槽烧,度数高劲道猛,最适宜谈事情做买卖的宴席。正所谓三杯酒下肚,泪已成两行,满腔的情意更好宣泄出来。
灵武侯柏言秋一拍桌子,骂道:“狗日的北胡崽子,无孔不入防不胜防,这次竟然混入我朝京都太学谋害青年学子,真该是千刀万剐。”
康王在北伐战场数次陷入死境,身上刀伤箭伤无数,可谓是对北胡人恨之入骨,听到灵武侯的痛骂十分受用,一拍桌子喝道:“骂得好,老子见一个杀一个,北胡贼子个个该死。”
霍光和褚嘉康已经有些迷糊,此时更是拍着桌子起哄骂北胡暗探,崔含章趁机喊着众人举杯共饮,敬北伐战场上死去的战士,此时酒桌上的气氛被推上了一个小**。
灵武侯接着先前崔含章的话讲道,“不枉本侯连日来的派人明察暗访,总算是在当初稳婆的接生记录上找到了线索,云梦县衙虽然因失火烧毁了户籍档案,但当初的稳婆接生是记录在档的,也是当初户部在楚州和青州试点方案,为了以后向全国推广,便于核查人口的一种依据,而且我们还找到牙婆买卖的记录为辅证,那三位孩童的生母得以查清,这才有含章刚才所说的李代桃僵。”
康王曾经入户部历练,对这段前尘往事有印象,忽然明白过来,“是了,稳婆接生记录最早是赋税司提出,防止偷逃徭役赋税的一种小手段,户籍司的众人倒是全体复议,当初也只是选了两州之地试点,而且稳婆接生记录是不入府衙案牍库的,直接有各州牧派人收走呈递户部两司。”
司马礼虽然没有在户部办过差,但既然康王如此说便由不得他不信,而且这种事情有据可查,事后请户部两司主官一查便知。实在想不到他们竟然体察入微至此,曹翔此人便是这一点存疑,那便是坐定了死罪一条,更何况他一身来历不明的武艺,更是惹人怀疑。
见到司马礼低头沉思,康王拍板说道:“小睿死的可怜,本王甚是痛心,当务之急只有诛杀真凶才能安慰他在天之灵。既然曹翔已经招供,以本王之见,司马家该是撤销对茹竞秀的指控,曹翔其罪当诛,应判斩立决。”
司马礼一听此话便知今夜大势已去,若是继续强硬拖茹竞秀下水,那便是同时得罪在场五人。这五家中既有战功赫赫的实权王侯,亦有蹿升上位的当朝红人,还有手握风宪监察之权的大族子弟。众人端着酒杯目光巡视而来,司马礼感觉到额头冒汗。此时确实难以抉择,司马睿之死对家族打击甚大,面子里子都是丢的一塌糊涂,司马氏若是不能扳回颜面,莫说是在太康城,便是在鹿鸣巷都难以立足了。
崔含章知道此时不能逼得过紧,便开口缓和气氛说道:“司马兄不妨看过茹尚书的亲笔手书再做决定。而且茹竞秀擅自脱离府衙水牢看管的事情,自有神光律法处置,我等绝不姑息,便是茹尚书也轻饶不了他。
司马礼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拿起被扣在碗底的手书,虽然众人都未去看信上内容,但也瞄到字数不多。想必是茹尚书信中许诺打动了司马礼,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说道:“康王和诸位大恩不言谢,唯有诛杀真凶曹翔以慰吾弟在天之灵。”
至此,康王面露微笑,崔含章和灵武侯长舒一口气,茹竞秀算是逃过一劫。
翌日,杀人者偿命,曹翔被判斩立决,可怜此人至死也未能说出一句话来。茹竞秀私自越狱,但念在其心向善,虽触犯律法乃是首次,判流放三千里,发配西南戍防边疆。
后一月,司马礼提任户部员外郎,正五品,掌管库储仓廪。
民间谚语,五品员外郎,世世代代满钱粮。
第一百三十七章 修罗十斩
“武道强者终其一生都要不停地推衍演化,寻找乃至创造出契合自身的呼吸、吐纳、存思、观想,进而实现神魂共振,终极目标便是将人身小天地修炼圆满,心识神魂**融合归一,与外界大天地自然同频共振,与宇宙四方道源交融互通,彼时一招一式都能动用天地伟力,有搬山倒海之能,这等大气象自然无可阻挡。”
武夫子如杨花柳絮飘飘洒洒落于湖水莲叶之上,一手附后,一手抚须,对着岸边的弟子说道。
崔含章正盘坐在湖边呼吸吐纳,此时忽然听到武夫子的声音,睁眼看到一袭青衫飘飘的立于湖水中央,眉毛上扬后瞬间下落,像流星划过天际,放声喊道:“楼师!”
无声无息之间,空间仿佛水波涟漪荡漾,大长老一袭黑袍慢慢浮现。一青一黑两人迎风而立,仿佛融入这方天地之中,随着湖水波浪起起伏伏。
“楼兄归位武夫子,可喜可贺!”大长老枯寂的嗓音响起。
“大长老修为更上一层楼,同喜同喜!”两人相视一笑,彼此抱拳致礼。
“去弄两个小菜,陪为师和大长老小酌几杯。”武夫子吩咐徒弟道。
两位天榜大宗师方寸灵台映照小莲庄的一切,岸上花草树木迎风舞动的律动感,湖中鱼虾鳖蟹的戏水声,天上飞鸟蜜蜂振翅声等等,都清晰的显现映照。若是两人有意,便是小莲庄内所有人的呼吸节奏声也听得真切。
两人不约而同飘入亭内落座,崔含章则是一溜小跑去厨下配合崔伯整了一桌小菜。许是久未相见,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跟恩师诉说,便是近些日子因为茹竞秀被发配边疆的忧愁瞬间都荡然无存了。
自从他将大长老请来坐镇小莲庄,中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故事,虽然他们没有师徒名份,实际上崔含章和柏言秋两人从大长老身上获益良多。武夫子须坐镇伏龙芝武堂,轻易不得出来,此时降临小莲庄,怎能不让人惊喜?便是湖底的过山鲫通灵之间都按奈不住雀跃欢腾,跃出水面来个劲撒欢。
三人临湖而坐,大长老一身黑袍无风自动,头顶罩袍飘落露出真容,难得一见的笑道:“有武夫子送行,本座心满意足,当浮一大杯。”
武夫子含笑不语,仔细观祥面前露出真容的鬼方部大长老,整个人如枯木一般毫无半点生机波动,但却生就一副狼顾鹰视之相,相识至今难得见到一笑,结果笑比哭还难看。
崔含章蓦然听到此话,不由得心中一惊,面露疑惑的看向武夫子,意图找寻出答案来。细细回想起来,大长老也曾经暗示过他,只是一直以来并未上心,不曾想这一刻来的如此之快。
新春过后复印还朝,工部修内司上林署甄官署三司合办,在羽山北麓开山凿地连续赶工修建好了一座祈福塔,随后内监官传旨鬼方部大长老须即刻入内。
武夫子拿起桌上的银壶,亲手为大长老斟满一杯酒,悠悠说道:“缘聚缘散,同在羽山。”
“君面南,向阳而居;吾在北,避阴而生。”大长老接过武夫子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祈福塔正巧与伏龙芝武堂一北一南处在羽山山根的中心线上,乃是钦天监十八位五台灵郎官耗费心血推算出的基址,也是护城山水阵法的关键组成部
分。
“于天下万民福祉而言,你我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个人恩怨得失又算的了什么。大长老以一身之力为鬼方十部接续百年太平,这份胸襟气魄世间几人可比?”武夫子由衷的感慨道,说罢便自饮一杯。
大长老今日心情格外好,再次笑道:“很不巧啊,本座对面正有一人,武夫子当仁不让。”
两人默契十足的哈哈大笑,一切尽在杯中酒。
二十五年前,太康豪门楼氏一族因党争而惨遭倾轧,若说血海深仇没谁比他楼岳山更痛苦了,仇恨的种子在其心里生根发芽,导致其走火入魔功力尽废,心灰意冷之下远走溪口千烟洲,虽然因祸得福习得烧窑把式功力恢复,但多年来始终因为心结难解而无法破境。最终若非他被秦院首安排入太院功德林闭死关,恐怕是此生再难有寸进。
想来也是他命不该绝,竟然于生死大恐怖间堪破迷障参悟了最后一层心法,更是触发了上代武夫子的魂念传承,隔代师徒终相见,解开心结敞开心胸接受衣钵。恐怕当代武夫子便难以归位,很可能这位准天榜大宗师就要神形俱灭,彻底在世间烟消云散。若是没有武夫子的归位,恐怕神光朝诸天星斗大阵和山水护城大阵便缺少一个关键阵眼,两方大阵无法启动的话,天下武运也不会齐聚太康,更不会造就出大长老破空剑等人的大宗师果位。
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实则都是环环相扣。若非是神光朝气运鼎盛,太院调理的当,又怎能调动复杂万千的人心劲往一处使?
崔含章第一次接触这等秘辛,心中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对两人的景仰。崔含章自问放不下爱恨情仇,否则活的又有什么劲?书上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他更欣赏小人报仇,从早到晚。
正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两位大宗师惺惺相惜。如入芝兰之室,崔含章与之相处受其感染心境豁然开朗,
“两位都是含章人生路上的指路明灯,我敬二位一杯酒水。”
武夫子抚须微笑,看着眼前的爱徒颔首,大长老亦是频频点头:“武夫子收了个好徒弟啊!”
“我二人虽有师徒之名但不宜公开,你俩却有师徒之实外人更无从得知,应该说是咱们老哥俩都收了个好徒弟。”武夫子此时当着徒弟的面子,索性便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小莲庄能得两位天榜大宗师庇护,在波谲诡异的太康局势中便多了几分立足的底气。
崔含章心思灵敏,打蛇上棍顺杆爬,赶紧斟满一杯酒跪地敬道:“大长老护道传法,崔含章当执弟子礼。”
大长老凝视眼前这位如彗星一般极速崛起的御前红人,饶是他一生阅历丰富,也是不由得感慨万千。说他发于山野毫无背景但偏偏却气运惊人,在太康城从崭露头角到执掌游骑军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事,福缘之深厚不能以常理踱之,虽然护道一程但双方都有受益。即便是如今成就大宗师果位,他也看不清此子的命数轨迹。但他能断定一点的是,定然是有人为其逆天改命过。
“好!好!既然武夫子如此慷慨,本座也不能藏着掖着,岂不是叫天下人耻笑。”大长老长啸一声,杯中酒水如一泓秋涧倾泻而出,随之便被吸入口中。
大长老移形换位,倏忽出现在湖中莲叶之上,朗声说道:“本座纵横边陲百族,凭的便是
一把修罗刀。修罗十连斩,斩天斩地斩神斩鬼斩仙斩魔斩妖斩怪斩人斩心。”
话音未落,环顾四周只见漫天刀光闪现,天上地下湖面亭内处处皆有刀气纵横,霎时间碧波荡漾的湖水刀光粼粼。大长老一个托刀起手式,顿时一湖春水冲天而起,化作一把巨型修罗刀立于身后,大长老便在湖中演练其修罗刀法,一劈一斩均都浑然天成,无半点花哨动作朴实无华,当真是大巧若拙。
只是在崔含章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天地陡变,刀气森严,有毫光乍现,毫光绕惊雷,动静之间有撕裂天地之伟力。
修罗十斩以霸道无情著称,出刀之人如修罗降世,凶戾至极,杀灭万灵。
一刀斩寰宇,混沌初开;
一刀斩光阴,时空错乱;
一刀斩苍穹,雷鸣电闪;
一刀斩后土,地陷陆沉;
一刀斩三尸,仙人魂断;
一刀斩神魔,毁天灭地;
一刀斩鬼怪,玉宇澄清;
一刀斩精魄,魂飞湮灭;
一刀斩人心,恩怨分明……
江湖传言神乎其神,便是武夫子也只是听闻修罗刀法霸天绝地,如今亲眼得见霸道无匹的刀法,忍不住心中赞叹修罗屠世果然名不虚传。虽然修为到了他这般境界,万物皆可随形化用,只是大长老的本命修罗刀委实匪夷所思,一招一式都蕴含天地至理,如大道真迹运行,方圆十里之内皆是修罗刀法领域,武夫子在修罗领域内亦是被处处压制。修罗领域自成一片小天地隔绝与外界大天地,小莲庄内其他人全然无觉。
大长老更是把压箱底的本命修罗刀传授于崔含章,这份师徒见面礼份量之重无与伦比,至此大长老修罗刀一脉以崔含章收关。既然大长老能当着武夫子的面施展本命刀法,则是存了换拳的心思,虽然最后一斩是以心声传道,但这已经是逾越江湖门第之见的壮举,武夫子心中明了,更是承情。他也正有心思要手把手将穷其一生创立的大日心印传授予关门弟子,也请大长老指点一二。
大日心印行王道之路,乃融合儒释道兵四家道统精华,更是在百年守宫槐的月魄心相压制下机缘巧合领悟创立而成,甫一现世便足以与月魄心相分庭抗礼,大日心印更是助力楼岳山归位武夫子,将其武学成就再次拔高一筹。在武道巅峰之上可谓另辟蹊径,足以比肩各家道统开山祖师。
当年才华横溢的他因为家族灭顶之灾后心志动摇走火入魔功力尽废,万念俱灰之际被带入天心庙,欲借佛门圣法帮他度化心魔,怎奈阅遍藏经阁佛经也未能让他摆脱心魔。随后太康形式危机,朝堂政敌意欲对其赶尽杀绝,太院夫子自顾不暇无奈之下只能暂时留他在外晃荡,他飘然入山转修道藏三千,尚法自然,后又在溪口千烟洲隐姓埋名十余载,习得兵家武学传承,终究是天纵奇才身兼儒释道兵四家学问道统,再回太康后一身修为终臻大成之境。
武夫子双手如同托举一**日一般,那琉璃光华笼罩之处,方圆五里之内都结成大日法界,不同于佛门的光明法界,武夫子立身之处有浩然正气蒸腾,净无瑕秽,法界上有青白光华流转。
武夫子举手投足之间如天地轨迹,清华白光照彻天下,无幽不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