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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菖蒲君     贰臣txt下载     贰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二章 日月争辉

    崔含章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两位先生,许久方平复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说道:“宫内珍稀药材无数,又有御医诊治,想必圣上龙体不日即可康复!”

    只是这话连崔含章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楼岳山对着大长老说道:“赤狄还缺的两味大药想必也唯有宫里才有!”

    此话一出天地有若停止了运转,时间煞止了脚步,两人之间有无形的气韵散开。

    “今夜子时!”大长老缓缓吐出四个字。

    “好!你我联手夜探皇宫!”楼岳山哈哈大笑,把事情就这般说定了。

    别人不知,但他们二人却是十分肯定宫中亦有大宗师坐镇,毕竟那一夜沛然磅礴之气机三足鼎立,其中一股阴冷堂皇气机便是出现在皇宫方向,其后更是盘踞了大半个夜空。

    崔含章知道劝阻不了两位先生,也无力劝阻,便令人去书房取来纸笔,打算为他们画一幅地形图熟悉下线路。

    楼岳山笑着拦住他:“别费那事了,皇宫大内为师当年出入次数不比你少。”

    崔含章又要掏出金羽卫统领令牌给他,以备不时之需。

    “此行目的有二,一是为赤狄取药,二是夜探漱兰轩。都是见不得光的事,难道你让我们拿着这破令牌光明正大的进出吗?”楼岳山被自己傻徒弟给气乐了,推掉令牌骂他道。

    “虽然徒儿如今兼带掌管宫内戍防事务,但实际仍是金羽卫值班轮岗,尤其是南华门、漱兰轩、懿坤宫、上阳宫等一带更是重兵把守,还请两位先生务必小心谨慎。”

    “去准备两套夜行衣,千万莫要画蛇添足,你若查看金羽卫夜防值班情况,便会漏了马脚,一切照旧即可。”听到楼岳山的吩咐,崔含章还想分辨两句,只是看到两位都已经闭目养神便只好作罢。

    等到他退出走远后,大长老的声音响起:“若是合你我之力都无法全身而退,怕是这天下无人能挫其锐了!”

    “若是没猜错的话,那位应该是赵家王朝百年守宫槐,俯视江湖一甲子有余。此行咱们先取药,后探漱兰轩。”年轻时境界不到全然无知,无知便无畏,楼岳山也是功力大成后重回太康才发觉到皇宫大内之凶险。

    “愿捧一炉雪,随君潜入梦。”大长老微微一笑,举措轻弹,厢房内帘布随即洒落,两位先生同时没入屋内的暗黑里。

    崔含章出门在湖边踟蹰,寒湖雪柳,玉树琼花,如此美景却走不进他的心神外。

    他能感觉到西厢房那里仿佛寂灭一般,再无半点气机外泄。

    他脑中反复回响着两位先生的话语,如果猜测没错的话,应该是在撤出幽云城的那场大战受得伤,虽然那会他自己已经被重伤,陷入垂死昏迷之中,但事后从谍报的只言片语中便能想象得出战况之惨烈。

    北胡兵圣绑着小皇帝驾战车冲杀,君王死社稷摆明了跟你赌上国运,那一战可谓光耀千古。

    战神平康王、儒将刘之纶、绣狐慕容嫣然、魔王桓檀、将种李青山、玉树江云琅等等一个又一个的天之骄子如走马灯一般浮现在他的心头。

    能在北伐战场上与他们相遇,或是并肩作战,或是生死对决,或是擦肩而过,他感觉到荣幸之至。

    小白还是无忧无虑的在水中撒欢,过山鲫已经习惯了这个没脸没皮的,小湖便是两只异种的天地。别看小白憨态可掬,越吃越肥圆成一个球,但下了水便是浪里小白条,穿波弄浪无所不

    能。似乎是有意讨好住人,两只异种争先恐后的跳出水面与他问好。

    万事皆随缘,崔含章豁然起身出门后直奔灵武侯府而去,他要喊上柏言秋一起去找霍家老太爷,人老成精,正是该要他们霍家再出一把力!

    天短夜长,老树寒鸦,寒潮侵袭了黑夜。

    三更时分,有两条鬼魅之影穿墙过院飘飘荡荡进了大内崇天门,一路上的金羽卫浑然不觉,只有寒风凛冽吹过。

    皓月当空,映照出两道影子沿崇天门子时方向突进,宫廷之内曲折回旋门廊众多,楼岳山故地重游熟门熟路,便是碰上金金羽卫轮班换防,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闪过,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大长老始终吊在他的身后五丈内,一步之内便可攻守转换。

    宫廷内库奇珍异宝无数,甫入医藏便闻药香扑鼻,千年何首乌封藏于冰窖,火焰朱果静静躺在琉璃罩内。

    两人专挑奇花异草名贵大药下手,打着贼不走空的注意,楼岳山手段如飓风过境,将看上眼的药草珍果席卷一空。

    天上一轮明月清辉玉寒与负雪的飞檐宫墙相映衬,有一猩红蟒服太监立于檐角,似乎是悬停在明月之中。

    “两个小子拿了东西快滚!莫要自误!”

    正往漱兰轩方向摸来的楼岳山和大长老只觉的耳内有惊雷炸响一般,两人本能反应下驻足观望,更是全力开启五感七识,用心神映照,寻找声音究竟出自何方,想不到这位守宫槐自他们一进宫便已经盯上了。

    大长老身经百战,一人一刀便敢对垒万军阵前,虽然心中惊骇但战意昂然,打定主意后霸道功力布满全身,率先飞奔出去,形如鬼魅飘忽不定,只是忽然感觉到一**月向他砸来,身后的楼岳山在一刹那间捕捉到气机源头,是漱兰轩方向的制高处飞檐屋角,飞檐被月亮的大光环晕榇托着,更突出了它的幽暗和神秘。

    所思即所为,本能反应,楼岳山紧跟在大长老身后一掌抵在其后,两人硬接了这记月晕轰击,双足踏碎青砖陷地三分,更是有月华如水流淌在他们四周。

    “月圆之夜,老太监占据天时地利!”大长老低沉嗓音中似有不甘之意。

    “你我人和,斗他一斗!”楼岳山心重如山岳,岂能不战而退。

    两人单掌相抵功力交融贯通,再次腾空掠上宫殿屋脊,只见蟒服老太监闲逸地凝视着两位不速之客,而楼岳山与大长老则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只见猩红蟒服老太监随手从天上圆月中扯出一柄光刃融入己身,两手负后目光如电整个人像是天刀般迫人,气息瞬间铺天盖地贯通四野。楼岳山与大长老两人傲立而立,意态自若,三人都没有任何言语。

    这是超脱**层面的精神攻击,玄之又玄,若是抵抗不住便是形神俱灭,无法用言语向外人道也,凡夫俗子更是无法理解。

    老太监上手便是压箱底绝学,虽然对阵之人都是后辈末学,但他绝不允许有半点闪失,这座皇宫他守护了百余年,如今正是最关键之时期。

    在他眼中,除皇帝一人之外,天下皆无不可死之人。

    宫墙之下装得了多大权力,便能容得下多少生死。

    老太监被夜风拂动着的衣衫倏地静止下来,右脚轻轻踏出一步,即发出有若闷雷的声音,轰传于身下交错的宫道回响不绝,威势慑人。

    整座殿宇似是摇晃了一下,天地间风声大作,但都被压盖了过去。

    三人眼神交接,天地立生变化,有大片乌云飘来欲遮盖圆月,只是片刻功夫便被月华消融。

    在两人意识中圆月骤然放大,接连天地,将

    漱兰轩等大片宫殿压盖在下。

    楼岳山望往天际,眼神若能透出云雾,对外界洞悉无遗,不受他气机牵引,夷然啸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自然。天人交感,四时变化,人心幻灭。”

    异象消失,明月当空。翻卷着的风云倏地静止,有如忽然凝固了。

    楼岳山的心灵彻底向大长老敞了开来,多年压抑着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涌上心田,沉浸在对爱人和家人那使人魂断的追忆中,不放过任何一个片段,不肯错过任何细节,哪怕是挣扎于火海中的痛苦表情都一一呈现。仿佛她们的音容,在他心湖里活了过来了。

    大长老瞬间游历了楼岳山的一生,感受了他的希望和痛苦,换成是等闲他人,仅是纷乱如麻的杂念便能挤爆他的神识。

    过去、现在、将来,浑为一体,那包含了所有爱和痛苦,与及一切人天事物。

    平时深藏着的创伤呈现了出来,各种令人颠倒迷失的情绪洪水般冲过心灵的大地。

    这种种强烈至不能约束和没有止境的情绪,亦如洪水般冲刷着他的身心。大长老选择立刻关闭了己身五感七识,并肩作战托付与性命,就在那一刹间,两人再无彼此之分,联通圆融如一体,便是包围着他们的天地也再无内外之分,你我之别。

    老太监似若穿越了折叠空间一般,忽然现身在楼岳山身前丈许处,一记手刀斩来。

    没有任何言语可形容他那一刀的威力和速度。

    毫无花巧的一刀,偏显尽了天地微妙的变化,贯通了武道之巅的奥秘。

    楼岳山长啸一声,犹如万箭齐发刺破天地束缚。

    煌煌大日横空出世与夜幕之上明月争辉,神虹绽放,两者间各种规则如同绚烂的焰火绽放,一刹那间极尽升华,时光都因此而混乱,像是在倒流。

    天上圆月撒下金黄的月华,罩在急转着的云雾上,把它化成了一团盘舞着的金黄光云,俨若一个离奇荒诞的神迹。

    天地刹白一片。

    遥远观战之人猝不及防下,都受不了刺眼的强光,一时睁目如盲。

    强光倏敛,可是暴烈的光晕,仍使人什么都看不清楚。

    楼岳山渊亭岳峙的雄伟虎躯,忽如飞鹰急掠,疾扑飞檐,刚才的撞击中两人虎跃龙游,乍合倏分,拳刀在空中刹那间交换了百多击,却没有人下堕了半分。

    老太监在虚空里消失不见,刹那后重现在刚才立身的飞檐上,整个人被耀目的金芒笼罩着,接着把金芒吸入体内,一闪一灭,光华敛去,再回复原形,就像由天上回到了人间,由神仙变回了凡人。

    煌煌大日与皎皎明月对轰之后,楼岳山与大长老交融状态断裂,各自倒飞出去消失在黑夜中,唯有半空中洒落的鲜血和成片坍塌的宫墙证明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整个屋顶重新曝露在明月金黄的色光下,一片澄明清澈。

    恍如隔世,这是本源大道的对撞,将一生感悟武道秘法等升华后的成果,端的是绝世无匹,奥妙无穷。刚才一击可谓夺天地之造化,惊世骇俗至极,已经惊动了不世高手往这边赶来,天榜三大顶级宗师惊世一战,足以载入史册!

    此夜夷茅峰、羽山之巅、东云门城头、萧氏钱庄里、篪丽街上等多处地方都有目光聚焦在皇宫大内的惊世一战,但无不都被那轮皎皎圆月与煌煌大日的对轰震慑失神,甚至先前有蠢蠢欲动的念头此刻全部都被浇灭。

    “原来武道之巅是这般瑰丽风光……”

    “当世之人还有谁能做到如此……”

    “老夫总算是看到了未来的路……”

    …………………………………………………

第九十三章 青山白首

    日月争辉的异象实属罕见,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城内一众高手发觉,只是再无人胆敢上前。

    这一战堪称惊天地泣鬼神,观者中强如萧氏钱庄上方的破空剑也止住脚步,抚摸着手中宝剑喃喃道:“破空容易,破日月难矣!”

    故老相传上古大神后羿神弓射日,破空箭能否射日尚未可知?

    天心庙庞衍则是一屁股跌落蒲团,口吐鲜血,他以师门秘法循着气机第一时间找到了交战地点,旷世决战便是庞衍也是见猎心喜,牵引心神前往观战,即便是间隔尚远,但受到日月对轰的冲击最甚。

    日光炽烈,月华如瀑,在两者瞬间的剧烈冲刷下,心神受损严重。

    庞衍一时间万念俱灰,世间尚有此等绝世高人坐镇,难怪几十年来江湖气运衰退,人才凋敝。

    有此念想的又何止阴阳士庞衍一人,当夜能发觉皇宫上空日月争辉异象都是高手,此时也都泄了心气,自问对上决战中的任何一方都无法全身而退。

    却说楼岳山与大长老合力一击后退走漱兰轩,两人虽然分担了月之光华的冲击,但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老东西果然凶悍,若是继续拼下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大长老被激起凶性,若不是顾忌身后部族,只怕会再次冲上前去与老太监拼命。

    “两败俱伤只会让他人渔翁得利,随我去疗伤休养!”两人一路释放气势震慑住暗中蠢蠢欲动的气机,楼岳山在前带路两只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太史楼内。

    “这是气运金莲?”虽然是黑夜之中,但无碍于两人视线。饶是大长老这般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看到眼前的一池氤氲之气中的紫金宝莲也是一怔。

    刚刚在皇宫内与神光朝守宫槐大战一场,转眼间便来太史楼内窃取气运疗伤,楼岳山当真是胆大妄为之辈,不走寻常路。

    “大长老不要客气,多事之秋事不宜迟,速速疗伤!”说罢此话他便盘腿而坐,运气疗伤。

    刚才一战虽然他们略逊一筹,但老太监绝对也不好受,若非是在百年守宫槐强大气机压迫下,楼岳山也不会福至心灵观想煌煌大日与皎皎明月对抗,此战两人都是获益良多,急需找个地方消化吸收。

    须知这池子紫金宝莲他日夜守护,尤其是其中的那颗金莲,已经与之性命交修,故而他第一个想到的地方便是来此太史楼,亦是符合‘最危险之地也是最安全之地’的说法。

    大长老此战过后亦是收起小觑天下英雄之心,须知他枯坐西南边陲二十载修为毫无进境不说,如今更是有被他人赶超之势,方才亲历日月争辉的凶险之战,竟然感觉到修为上多年牢固的瓶颈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真是祸兮福之所倚。

    须知到了两位修为已然是大宗师级别,古往今来有此成就者也是凤毛麟角,前人之路已经走到尽头,若想再精进一步,那便是难于登天。

    历代先贤大能无不志向于踏出登天之路,他们都是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流浪者,凶险万分,一个不慎便是形神俱灭。

    千年以降,唯有

    传言中的吕祖纯阳剑开天门,羽化飞升,其余再无听说有人能踏出那一步。

    今夜子时之战楼岳山确实隐隐约约感应到了前行之路的方向,只是这种感觉玄之又玄,文字不足以承载,言语不足以描绘,只存在于刹那间的感悟之中。

    大道真形,天地存焉。

    两位大宗师全力疗伤,将心神寄托于这一池紫金宝莲之中,楼岳山眼眸阖上,一指触地,另一手掌心向外,作施无畏印。而大长老则是闭目如寂灭,整个人进入完全静止的状态,心脉起伏都消失了,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感觉,那种具有强烈反差由‘生’而‘死’的转化令人恐怖。

    其实太史楼内这一池紫金宝莲算是神光朝气运根基的显化,地下有灵脉与皇宫内水脉勾连相通。

    钦天监上下以观星祈福寻龙堪舆为要务,踏遍九万里河山分金定穴布置法阵供养此处风水。

    百年守宫槐若非是借助王朝鼎盛气运根本不可能踏出那半步,毕竟残缺之人调和阴阳最为艰难,然而现在观他全无老态,违背常理,应该是突破了阳寿大限,倒是有了返老还童之迹象。

    这一点在交手之际楼岳山便感应到了,此人出手便是王霸之道,更有龙气护体。

    故而此后他们败北退走的路上,便想到了来此处疗伤。楼岳山熟门熟路适合隐匿藏身,况且他已经从守宫槐身上捕捉到这股特殊的气韵。

    单单是以池中氤氲紫气滋养肉胎便效果非凡,更莫说以其承载心神感应天地大道了。

    古往今来勘破此中奥妙者寥寥无几,知其法者而苦于无有风水,得风水者难知有此妙法,世间诸般果相,亦复如是。

    虽然楼岳山常年栖居于太史楼,但是像今日这般肆意借助紫金宝莲修行实属首次。

    若非是那位守宫槐拼斗之际因顾忌漱兰轩内的人不敢全力施为,从而受了内伤,以他与此地风水气运的勾连,立刻便会发现有人行偷天之举,到时便是拼了大道前途不要,也得掌毙了二人不可。

    小莲庄内崔含章等到凌晨寅时都未见两位先生归来,只好枯坐在西厢房内守护赤狄,玄哥儿自从离魂失忆后修为一日千里,可谓是勇猛精进,崔含章看着沉浸在修炼中的玄哥儿,不禁苦笑道:“你到是好了,无忧无虑。”

    天色开始发白。

    黎明终于来临。

    白昼驱走了黑夜。

    清新的空气里,处处透着寒意。

    宫内传来消息因年久失修,部分宫墙坍塌,着工部全力修缮,务必要在除夕夜前修复如新。

    只是这天寒地冻的情况泥浆砂石无法自然凝固,着实苦了泥瓦匠人,工部无奈下采买薪柴搭棚烘烤,又是一笔糊涂账。

    好在后续气温回升,积雪消融,给了工部喘气之机,眼瞅着要过春节了,否则宫里破破烂烂的过年,天家颜面扫地,到时候工部上下都不用过年了。

    三日时间虽然仓促,但对于柏言秋和霍云龙而言已经足够。毕竟太康作为神光京都之地,各类物资一应俱全,六部衙门和三院署官人

    员齐备,说句不着调的话,便是被围城也能硬扛个三五载。

    翻遍史书,太康城被围的次数还真不少!

    城内披红挂彩很快便被布置妥当,篪丽街上各府门前的石狮子都戴上大红花球,大街小巷洋溢着一片欢快祥和气氛,都在翘首以待王师凯旋。

    很多深宅大院内的耋耄老人闻之落泪,内院女眷更是喜极而泣,此战太康男儿死伤惨重,多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青山白首依旧在,只是故交几人回?

    走在青石板大街上的看着喜极而泣放肆拥抱的路人,崔含章感慨良多。抬望眼便是城外西北角的羽山,冬日暖阳下山腰以下的积雪都在消融,化成溪水涓涓而下,汇入山脚下的龙沅江内,唯有山巅那里尚存积雪,远远看去可不是青山白首。

    他不由的想到一位故人,‘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一个逢人便是青山多妩媚的络腮胡子的糙汉。

    远在千里之外的山林之中魁梧大汉忽然打了喷嚏,“哪个娘们在念叨老子了?”

    说来他与魔神桓檀棋逢对手,最终两败俱伤,双双坠崖掉入黑水,此后便昏迷不醒,随着河水被冲到下游山涧,挂在一颗临水的歪脖子树枝上了,再醒来后拖着重伤残躯挣扎活命。

    正所谓英雄豪杰不许见白首,不管他是死是活,世人只会传颂其赫赫威名,更何况他可是游骑军名义上的大统领,手握精锐之师。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

    小莲庄内西厢房的火盆燃的正旺,连绵飞雪薪柴受潮,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响个不断,太康的大户人家则会选用库房内存放的入秋后的松柏木,不仅易燃无声,而且松香气四溢,满室皆馨然。

    柏言秋此时往盆中添了把柴,拍拍手说道:“一切准备妥当,咱们就等着明早大军进城!”

    “明日辰时一刻,我与霍都督率领游骑军会同金羽卫去漱兰轩接圣上,你率领羽林军在太平门接应。”崔含章顺着他的话说道。

    “还有太平门内场一千名百姓身份查验清楚没?”

    “放心吧,这一千名百姓都是篪丽街各府嫡系装扮的!”柏言秋如实说道,这样以来牢靠踏实。

    “外场五千余人也是精挑细选,祖籍三代都是太康本地人,非身家清白者不可入场。”

    “沿街店铺楼宇高处全都有羽林军和府衙捕快混入其中,神箭营和飞弩营也在暗中制空,随时掌控局势。”看得出来柏言秋对此类事情甚是熟稔。

    “再者,连夜与纶帅商定以神光大戟士统一持盾列阵护卫于圣上銮驾四周,突发意外情况下可成盾阵。”

    “辛苦侯爷了,这些事务若非有你与霍都督筹划安排,怕是我只会手忙脚乱!”崔含章起身与他行礼,鞠躬深拜下去。

    “别矫情!一根绳上的蚂蚱,出了事咱们三人恐怕都要人头落地。”柏言秋一把抓起他,一脸嗤笑。

    “我看你面色沉闷,可是有心事?”柏言秋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我能有什么心事,只是最近没睡过一个好觉,俗事压身,心神疲惫。”

    崔含章呵呵一笑,坐回蒲团上撮牙花子。

第九十四章 献俘礼

    王师凯旋日,无望告乃翁。

    嘉隆二十一年腊月初八,宜祭祀祈福。

    太康城万人空巷,街头巷尾都是迎接北伐凯旋王师的人群。

    每一个在街头欢庆的神光子民脸上都洋溢着前所未有的亢奋之情,一雪百年耻,民族自豪感的情绪肆意传染扩散,九万里河山气运蒸腾。

    端坐在太史楼房梁上疗伤的两人感受最为明显,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各层空间的气运全都汇聚于此,池中的水位瞬间便上涨一大截,又一颗紫莲冒出水面,身姿摇曳含苞待放的样子煞是好看。

    “中原王朝气运鼎盛,四方各族只能臣服。”大长老的嗓音中充满了无奈。

    楼岳山凝视着新冒出的紫莲花苞,慢慢说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应该是北伐大军班师回朝在太平门大典。”

    “神光朝百年间四代君王苦心经营,经此一战达至巅峰,这样甚好,咱们大可以放开手脚借助这池子紫金宝莲修行。”

    太平门是四门九关中最大的一个城门,可以说是太康城最重要的门户所在,城门之上御道宽阔,两马并跑皆可。

    是日天朗气清,虽气候湿寒但难挡太康百姓之热情,这等盛况远超崔柏霍三人之预期,里里外外密密麻麻的人群云集在此,更有周边几府的百姓驱车骑马连夜赶来共襄盛典,何止是三五千之数,放眼望去全是乌压压的人头攒动,当日崔含章紧急调集全部游骑军入城维持秩序。

    太平门城门楼上正中设御座,驾部在楼上张黄盖,銮仪卫在阙下,两侧有大戟士身着明光铠甲,环立一字排开,铠甲在阳光照耀下银光闪闪威武霸气,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肃穆之气。

    城楼门前设法驾卤簿,卤簿前东设十二面兽皮金鼓,西陈十二组铙歌演奏。

    礼部尚书出列走到三军阵前请驾,太平门鸣钟唱响,嘉隆帝面色红润身着龙袍衮服,由前导后扈仪仗护卫乘舆登上太平门城楼。

    鼎国公灵武候等王公贵族与文武百官着礼服分班序立,此时兵部尚书刘之纶领衔众将领叩拜嘉隆帝:“圣上亲征,北伐胡人,三军用命大破敌军骑兵十万,连破幽云十二州,捣毁金帐王庭,抓获战俘三千,掠夺牛羊马匹等战略物资无数。”

    “威武!威武!万岁!万岁!”万众军民齐声高呼。

    只见三千俘虏全都用白绳缚系,由兵部校官押在金鼓南边候立。

    面对北伐大军和迎接欢庆的民众,嘉隆帝心中亦有激动之情,大手一挥万民收声:“三军用命,民心凝聚,天道在神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部尚书带头高呼万岁,顿时现场呼喊声犹如山呼海啸一般,声浪滔天,轰散空中流云。

    嘉隆帝再次轻轻挥手,现场顿时由喧嚣转为安静,可见嘉隆帝威望已经压盖四宇,

    “献俘礼毕,朕将率领众位臣工入太庙敬香告天,祭祀祖宗。”

    嘉隆帝话音刚落,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再次响起,礼部

    仪制清吏司主官立刻呼喊:

    “奏金鼓铙歌。”

    十二门礼炮齐鸣,献俘礼开始,太平门至皇宫内沿途游骑军高呼献俘礼开始,声音渐次传遍太康城各处。

    皇宫内寿禧宫内太后娘娘带领皇后萧氏贵妃姜氏等一众后宫妃嫔盛装跪地,磕头敬天。

    南华门亦有金羽卫与礼部仪制清吏司官员负责指挥宫廷乐班奏乐。

    太史楼观星台上钦天监正率领所有监员祷告祈福,礼敬上天。

    龙沅江水师铁锁连舟,成一字长蛇阵排开,旌旗烈烈迎风招展,霍家老太爷在主舰指挥台上带领众将士向太平门方向敬礼。

    兵部司马崔含章将俘虏押至城楼门路西朝北立,北伐大战又何止三千战俘,只是多数战俘性格倔强,陆续被斩杀,剩下这些乃诚心归顺。

    随后崔含章下马,走上前带领三千战俘行三跪九叩礼,期间北伐大军挥舞长枪,呼喊:“神光无敌!” 数十万大军纪律严明齐声高呼节奏统一,有如晴空炸雷,震慑寰宇。

    三跪九叩后崔含章翻身上马将俘虏带至金鼓前跪,礼部尚书宣布礼成。

    而那三千战俘则全部交由游骑军鬼字营押送羽林军城外驻扎营地暂时看管,留待日后处置。

    “起驾太庙!”

    礼部堂官此时也是翻身上马在前开道,老头子一大把年纪全靠部众扶着才没有摔落马下,晃晃悠悠的坚持走到太庙。

    圣上銮驾在大戟士护卫下起驾,文武百官浩浩荡荡跟随,便是全城百姓也是自发跟随前往太庙观礼。

    太院秦老夫子领衔三千太学生已经恭候于太庙门外,远远见到圣上銮驾后便下跪行礼,嘉隆帝亲自走下銮驾,扶起这位桃礼满天下的斯文宗主,环顾一圈后朗声说道:“教化万民,制定礼仪,夫子及天下学子皆为我国之栋梁!”

    嘉隆帝一番话说的三千太学生涕泪交流,誓死效忠之心溢于言表,立即便学生带头高呼:“圣上英明,天下大幸,神光万代,威服四海!”

    顿时万千学子跟随齐呼,这番万民归心的景象便是一众老臣也是看的泪湿沾襟。

    虽然太祖马上打天下,但翻身下马治理天下便要依仗文人士大夫,神光朝半数文官莫不是出自太院门下,另外一半则是出自圣人世家姜氏书院。

    故而民间才有流传的俗语:“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今日嘉隆帝此举更是昭示天下,神光朝重视文治鼓励培养更多读书种子,更能收服士林人心稳定朝局,一举两得,随手而为帝王心术。

    天下文运在神光已是各族共识,若是没有得到天下士子认可的政权,则是名不正言不顺。

    一代之兴,必有博学鸿儒振起文运,阐发经史,以备顾问。神光朝能被尊为中原正统,便是归功于当年圣人世家姜氏的鼎力支持。

    而周边各族被讥为蛮夷均是教化对象,则是源于经史缺失传承无序,更何谈读书种子。

    太庙祭祀之时太史楼内一池紫金宝莲光华流转,尤其是金莲之上隐隐白芒浮现,楼岳山如今成就修为直追历代武夫子,自然认得出来文运加持,如此以来这朵金莲端是

    了不得了。

    神光赵氏历代中都被讥讽为武夫治国,直到嘉隆帝迎娶姜家嫡女立为皇贵妃才扭转局面,四皇子泽康王身具儒家圣人血脉故而被天下士林认可。

    大皇子平康穆王虽然占据嫡长子名份大义,但其背后站着的却是晋安萧氏,士农工商,商贾垫底,便是世人也知商人重利轻别离,一身铜臭味的商人世家,钱财再多也不入天下人之眼。

    即便是武夫子楼岳山也是颇为看重四皇子泽康王,太院内部也是对四皇子风评甚好。须知他曾秘密陪同四皇子佑胤亲临云林姜氏,更是助他取得北伐檄文。

    他二十年前避祸在溪口千烟洲,虽然一番呕心沥血培养出探花郎崔含章,但也只能算是无心插柳之举。自然不敢押上所有筹码,毕竟未来能争夺大宝之位的不出皇家嫡系血脉。

    倒是崔含章的极速成长令他意想不到,算起来小莲庄已经柳树成荫,占尽神光文运风流。北伐大战后更是手握即战力强悍的游骑军,神光朝最宝贝的大戟士隐藏其中,若是崔含章继续成长下去,将来扶龙亦未可知,这样的神仙手可谓大刀剜心。

    “楼兄可是看出端倪?”大长老虚心请教,两人以心神密语交流着,声不传六耳。

    武夫子楼岳山略微沉思片刻,抚须说道:“这颗金莲占尽皇家气运不说,如今更是天下文运加身,算起来神光赵氏真是天道眷顾。”

    虽然他对嘉隆帝恨之入骨,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生了几个好儿子,资质才情俱都是人中龙凤。

    看到大长老皱眉凝视,楼岳山微微一笑解释道:“世人皆传天下才有一石,神光朝独占八斗,北胡一斗,其余四方共分一斗。而我那弟子崔含章便是被誉为才高八斗之人,自然是说他占尽神光年青一代才气。”

    “治国理政莫过于安民保境,安民在于稳定人心,稳定人心须树立楷模榜样,言传身教万众瞩目,更兼之科举取才,天下归心,如此以来文运稳固四方稳固。”

    大长老听他娓娓道来,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悠悠说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这话听的楼岳山一愣神,脸上一阵苍白,随即便又转回红润,嗓音中充满了失落之情:“大长老目光如炬,所言一针见血,打天下靠的是刀把子,治天下则依仗儒家士林。”

    “楼兄见谅,我鬼方部尊崇自然法则,弱肉强食。”大长老破天荒的开口解释道,以他的视野看来,神光朝重文轻武无非是想把万民手脚束缚,进而思想禁锢,目的也只是保证他们家天下传承下去。

    “大长老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但是任何一个朝代在太平年间均是重视蕴养文运,为国储才。今日神光朝献俘礼凝聚气运,入太庙告天慰祖天下士子归心,如此才有这文运加持的显现,至于为何是应在这株金莲上,楼某也参不透。”

    两人虽然闲聊对话,但都没耽搁疗伤修行,各自打开全身毛孔疯狂吸收氤氲紫气。

    然而这池紫金宝莲氤氲之气非但不见少,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浓郁起来,最后浓郁到化为水珠滴落在池中,水位继续上涨,此番景象看的两位大宗师都咂舌不已。

第九十五章 伏龙芝武堂

    前半生居庙堂之高,鲜衣怒马被灭了满门;

    后半生处江湖之远,孤舟蓑笠却破而后立。

    楼岳山此时念头通透,江湖夜雨十年灯,庙堂上有王公贵族,江湖里有三教九流,难保就不是一伙人,或者是一体两面,名与利便是两者之间最牢靠的纽带。

    献俘礼后太康前所未有的热闹,东云门码头堆满了运送天下各地货物的船只,东西二市更是盛况空前,崔含章家的门槛都被各路商贾给踏破了。

    便是连重建鹧鸪台的生意都能找上小莲庄,更有甚者地下鬼市的分成收益都有人送上来了,着实是令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时至今日他当然明白了地下生意经里,鬼市作为太康城的最大的物品流通之地而排在第一位,都知道那些物品是见不得光的,但油水之大令所有人都眼红。

    鬼市中的生意人精准的游走在收赃和收废品之间,掌控着庞大的现金流,他们要眼光独到的给自己眼前的各类事物定价,并发掘出其中可能隐藏的宝贝,他们更加敏锐到判断出那类货物会短缺,哪类货物值得囤积起来。

    可毕竟火烧丰乐坊这档事是算到他头上的,而且清水柜坊也确实是他待人打砸的,如今又要分他干股,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这干股怎么看都烫手。

    还有一种生意介于明与暗之间,那边是官利印子钱,只是神光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国之初严厉打击,一直也就成不了气候,但挡不住油水大啊,试想投资一位清贫士子,一旦考取功名外放主政,那就不是几倍利润的回报了,正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再者每年吏部考核,‘四善二十七最’评定等级中间差距大了去了,若是没有银钱活动上下,怎么显得出来谁更优秀?民不举官不纠,太祖之后官利印子钱生意日趋活跃,已经是官场半公开的秘密,而且听说能做这门生意的,光是富还不够,必须足够贵气,至于这口气能否通了天,就由着各位看官猜去吧!

    地下世界的生意排在第三位才是声色档口,上下孝敬中间卡要,账外经营成本太高,其实流入自个口袋的并不见得多,赚了个热闹和人气,当然也充当了鬼市货物的集散渠道,古玩字画珍藏异宝这类东西的利润就不会少了。不管是宫里流出来的好物件,还是富贵门庭没落后不孝子孙变卖家产,这些东西总得有个去处。但更重要的是经青楼赌档这样一番洗白,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流通交易了,而且是传承有序,此种妙处不足为外人道也,若非是柏言秋手把手教他,崔含章可没有那么容易摸到门路。

    万事不足表,一切皆在北伐大胜的气氛覆盖下。

    但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举国欢庆之时,篪丽街上有的人家只能关起门来舔伤口,听说庐阳王府秦老爷子暴跳如雷指天怒骂,原来世子秦嗣阳在赤砚城一战中箭伤及肺腑,连续高烧不退,又跟着左路军奔袭辗转,故而落下了肺痨的病根。

    上柱

    国袁公嫡系一脉大房二房青壮男丁死伤殆尽,只剩下九岁孤儿撑着门户,一屋子的年轻寡妇哭哭啼啼,点子背不能怪别人,除了在家里怨天尤人,谁也不敢出去嚷嚷。

    夏侯家的老太爷听说咽气了,这位老爷子一直熬着期盼自家孙子凯旋而归重振门庭,谁曾想大军归来唯独不见孙子夏侯爽,正所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爷子一口气没顺过来,便撒手人寰了,好好的上将军夏侯家断了香火,死讯送进宫里便是老太后都颇感伤悲,同辈人中又走了一个。

    说起来堂堂一等灵武候柏巨阙都身首异处惨死在战场上,篪丽街上其他各府又有谁是不能死之人?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最近咱们都低调点,尤其是你,没事尽量别往篪丽街各府跑,小心招人恨。”柏言秋神色萧索的冒出一句话。

    “北伐大战死了不少人,尤其是死了不少太康各府年轻一代,夺取幽云城后听说各家各户都拼了命的往前线塞人,都眼巴巴的想抢功,踏破幽云十二州直捣金帐王庭,破灭北胡一统神州,想想谁不激动,写入史册彪炳千秋的功劳呐,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的。”

    “可惜了那帮年轻人,并非都是酒囊饭袋之辈。”崔含章听罢便知道他的意思,虽然后面来的都想捞功,但战场无情人命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

    想当初他崔含章若不是命硬,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哪一次不是被人从死尸堆里捡出来的,军医也曾判定他挺不过了。虽然苟延残踹活了下来,也就看着还有个人样罢了,不仅一身功夫日渐消磨,而且五脏六腑都有暗疾未愈,每逢刮风下雨天浑身痛的死去活来,用老辈人的话说这是折了阳寿的。

    话赶话聊到此处,崔含章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神光以文治国,但此战也暴露出军事素养的不足,尤其是统帅领军人才匮乏,你我都见识过北胡骑兵的单兵作战能力,即战力之强令人咋舌,若是太康将门各府年轻一代都是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的,也不会初上战场便送了性命。”

    柏言秋眼神一亮,他听出崔含章话中意思,只是一时间并未想出个章程来。

    崔含章继续诱导他说道:“文有太院,武有什么?若是能有专门培养军事将领的院所,岂不是为国培养出更多的专业的指挥将领,也是为天下之人寻得科举文试之外的另一条出路?”

    “太院中也有开设武略教程,只是多流于口头辩论,沙盘推演。含章你这想法却是新颖,在科举文试之外开设武试,说来惭愧便是本候也只是家学使然,并未接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我神光朝连一本系统的兵法著作都没有。”柏言秋明显对此提法甚感兴趣,反照自身也是觉得稀里糊涂。

    “你是兵部司马,这事可以跟兵部尚书刘之纶商议,若是他也有意推动此事,便又多了一份把握。”柏言秋清楚这事情绝非是他们两人嘴上说说这般容易,这其中牵扯到

    各种利益纠葛,侠以武犯禁,稍有不慎好事就变坏事,更是会落人口实。

    “我们一心为公,他们未必领情,单说这篪丽街各府谁家不是敝帚自珍,把那点兵法秘籍视为传家宝一般,纵然是自家子弟烂泥扶不上墙,也不会轻易示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深入人心呐!”

    “还是侯爷考虑周全,这事情我也就是起了个念头,靠你我之力是远远不够的。北伐大战咱们神光朝也冒出了一批才华横溢的将才,神光双璧便是含章也是打心底里钦佩。若是能联合起来,大家有钱的出钱,有人的出人,何愁不能立的起来一座武堂。”这两人越说越来劲,都忘了开始的话题。

    “两位真是天纵奇才,便是连筹建武堂这等匪夷所思之事都能想的出来。”原来是水师都督霍云龙站在堂外许久,听到这等突发奇想便未打扰两人。由于近期霍都督常来走动,崔含章已经交代下去无须通传。

    “霍都督快快请进,咱们共同参详此事!”崔柏二人起身将他迎进堂来。

    “霍某虚长两位几岁,托大说一句话!”霍云龙并未坐下,双手抱拳严肃认真的说道。

    “崔统领,柏侯爷,两位可知建立武堂等同于将国之重器公示于众?”

    霍云龙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心中也有万丈豪情,北伐大战龙沅江水师未能参战,他这个水师都督也是憋屈的狠。

    只是霍家经历的事情多,自然也知道诸多禁忌不能提,他便是再有憋屈也不能喜形于色,但是听到两位盟友提出这等胆大包天的想法,他不由得心中担忧,故而不吐不快。

    霍云龙这番话说的句句在理,而且点出了筹建武堂最大的难度。看到两位年轻人都沉思下来,霍云龙再次说道:“霍某一介粗人,但也能看得出来这想法甚好,若是能成便是开千秋万代之先河,说不得两位画像日后都要被后人挂起供奉,但这也是犯忌讳的事呐,须慎重再慎重,三四而行!”

    听了霍云龙一番话,崔含章和柏言秋都觉得脖子后一阵冷风吹过,想法过于美好,但实施起来却是难于登天。

    “昔祖龙赢氏燔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崔含章脑中自然的闪过前朝史书这一段话,历朝历代当政者莫不想着弱民锢民。在部分保守派当政者眼中看来的此事等同于开启民智,到时必然会以此攻讦,扣上一顶惑乱朝纲的帽子,便是简在帝心的二人也要仔细斟酌一番。

    “愚民弱民不可取,须知秦二世而亡。若是利国利民之举,虽有风险,崔某亦不后悔。”崔含章脑中掠过诸多画面,他的思想深受后世影响,更是明白民智终有开启之日,与其钳锢禁制,不如选择主动开启,只要导之有律收为己用,则是帝国强生之根本,万世不易之基业。

第九十六章 献策

    篪丽街上富贵人家的辉煌灯火,羽山天心庙里的长明灯,东西二市陋巷学子苦读于寒窗下的油灯,还有这天上一轮明月,太康的夜晚从不曾真正陷入黑暗中。

    如今三家结盟,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休戚相关。

    霍云龙虽然没有答应立即着手推动筹建武堂之事,但却表示愿意观望,只待时机成熟之际再推一把,送君上青云。

    龙沅江水师一直想要挤入神光朝军界主流,只是苦于没有良机,筹建武堂撒下火种未尝不是一条曲线路径。

    圣上还朝并未着急接过政务,反倒是下旨让一切事情按部就班,监国四臣虽没了监国之名,但却有理政之实,每日忙的前脚不跟后脚的。

    封赏有功之臣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礼部吏部兵部三个衙门没得休息,务必要赶在春节年前拿出一套方案。

    平衡各方势力和调配军权两项又是其中的关键所在,就为这事漱兰轩内都吵翻天了,嘉隆帝到也不阻拦,索性由着各位大臣争得面红耳赤。

    人生忧患识字始,仗都打完了,人也死完了,这会不争更待何时?

    猴子穿官衣,装善人呗,该撕还得撕,该争更要争。否则言过其实,句句空谈,多耽误事。

    崔含章柏言秋等一干新贵算是开了眼,这帮子老货争论起来吹胡子瞪眼分毫不让。霍云龙自知水师未建功绩不好上前凑热闹,很自觉的在外围坐着,但有些人不这样想呐。

    “怎么说话呢?前线冲锋陷阵是英雄,后方筹备粮草看家护院就不是人了?”鼎国公宋雨山一向是暴脾气,依他的想法争不争功也没多大意思,但有的人说话太难听,老国公也是脾气上来了当场就不乐意了。正所谓心头火气,谁也扑不灭的。

    “能动手就别吵吵!干呐!”柏言秋低声嘀咕。

    嘉隆帝本来悠闲喝茶,抬眼往他们二人这边瞅来。

    崔含章正襟危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心里瞬间顿悟到:“眼前这些争的面红耳赤王公大臣与市井小民何异?都是生活中的真!也都是真真的在生活。”

    柏言秋吓得脖子一锁,心想“这耳朵忒灵了吧!”

    兵部尚书刘之纶和侍郎江云琅因为伤势未愈,行动不便也就没有围上前去,尤其是江云琅左眼中箭后更加不敢动气,每每想到前线厮杀的惨烈,看到眼前蝇营狗苟的世态,便会怒火攻心血气上涌头痛欲裂,局面上看最能打的兵部衙门反倒是不凑上前,在外围看热闹。

    江云琅哪怕只剩一只眼也看的明白,这帮子门阀勋贵是想收回兵权,仗刚打完就要卸磨杀驴,着实让人心寒。

    百无聊赖下江云琅左右环顾,看到司马崔含章坐在不远处,两人眼神教会微微点头致意,若大个兵部竟然真的只剩大猫小猫两三只了,难怪是个人都想踩一脚顺带咬块肉下来。

    兵部尚书刘之纶对这些看的甚是淡然,他的胸中仍然怀有北伐大战的气概,他仍然不能释怀右路军在夔阴山辗转游击的遗憾,若非是后期遭遇了北胡王牌鬼怯军,若非是那个霸道无匹的桓檀大魔神,右

    路军的战绩应该更加辉煌。

    拜师回朝的路上他就已经在琢磨完善游击战法,每每复盘推演总是觉得很多地方不尽人意。汇合中军后以牛马栏谍报为耳目,让他对全局战事了解的更加透彻,而且陆续收到左路军捷报,两项印证下,平康穆王的闪电战让他对游击战法的认识更深一层,只是可惜不能当面与之切磋请教。

    崔含章看到本部堂官神游物外,根本就不参与眼前吵翻天的封赏议政,不禁有些钦佩,都说他刘之纶才是寒门儒将,风骨傲然,如今看来传言倒也不虚。

    “我说刘尚书您不能袖手看戏呐,兵部个个忠勇,此战又是立了头功,您不给拿个主意?”此时礼部堂官回头瞅着刘之纶说道。

    “什么头功不头功的,老刘我保住了小命就是阿弥陀福了,争那些干啥?又不能给我换条好腿?您说是不?”刘之纶开口便是自嘲,一番话说的众人满堂大笑。

    “刘尚书谦虚了,圣上让咱们议个封赏折子,不也是给活着的人留个念想,哪怕是死了的将士,该追封追封,封妻荫子不也是个好福报?”吏部尚书茹鹚摇摇脑袋,一捋长须严肃说道。

    “就是……就是……”这番话引得众人附和,便是崔含章和江云琅也觉得茹老不愧是学究大儒,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

    “兵部就一条要求,优待战死将士家人,其他事让江云琅和崔含章配合各位大人忙活吧,总归是该让他们年轻人挑挑担子,老刘我膝盖又疼了。”

    兵部尚书刘之纶说着便起身转向倚靠在榻上的嘉隆帝请示回家休息。

    “快!传个御医跟去刘大人府邸伺候着。”嘉隆帝点了点头,用眼色示意大太监应九功,后者则心领神会的吩咐下去。

    本来年富力强的尚书大人经此大战后落得残疾,更是时常被人骂作刘瘸子,崔含章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忍不住有些心酸。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崔含章忍不住起身上前搀扶他,“卑下出去透口气。”

    刘之纶笑了笑未置可否,他对身旁的这位下属还真说不上不了解,只是知道他与自己有几分相似,同样都是科举出身,也同样都是一甲第三名,同样还都是寒门子弟,同样都是在兵部任职。

    走出漱兰轩外顿感扑面袭来,两人都不自觉的裹紧了身上大氅。

    “谍报上说你亲手刺杀的绣狐慕容嫣然?”刘之纶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牛马栏谍子和粘杆郎的兄弟们连续两波刺杀为属下创造了机会,当属时她已经深受重伤,属下趁其不备发动袭击,侥幸将其溺死于流鸾城守将府后花园温泉内。”崔含章简略的说了下经过。

    “虽然你说的简略,我知这事凶险万分,虽然未与绣狐慕容嫣然交过手,但我跟他师兄桓檀在东线打生打死,算是领教过他们这一脉的厉害,难为你了小崔。”

    “属下也只是执行了最后一击而已,若是没有前面一波又一波的刺杀,搅乱了局势,怎么可能会让我混入敌人阵营,属下时常深夜梦到那些死去的将士,血水横流的巷战不堪回首,都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崔含章说道此处眼眶发红,他时常梦中

    惊醒,一幅幅血肉横飞的画面冲击着他的心神。

    刘之纶听的动容,相似的场景也是出现在东线战场,景达刘方等人为了拖住鬼怯军一时半刻,全都用血肉之躯去抵挡铁蹄,战至一兵一卒都不曾后退半步,多少好男儿埋骨他乡,他不禁用力拍拍身边年轻人的胳膊,“活着就好,少年当有英雄气!”

    刘之纶二十年宦海沉浮经验老道,从崔含章的第一句话他便能听的出来是真是假。

    身旁的这位年轻人有福气也有义气,若是老老实实呆在圣上中军大营做个笔墨翰林定然无灾无难,回朝后少不了的论功行赏,可他偏偏跑去前线扛枪打仗,还是去了最危险的游骑营,之后又深入敌后刺杀绣狐慕容嫣然,炸毁幽云城翁城粮草大仓,说起来真是刀山火海都闯过,一桩桩的不可思议的事情让人愈发觉得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不简单呐。

    “尚书大人您才是咱神光朝的大英雄,您的游击战法已经流传开来,咱们神光朝的说书人将尚书大人与平康穆王并称神光双璧,无数的寒门子弟以您为榜样,莫不想争相报效国家,只是苦于报效无门呐!”崔含章发自内心的仰慕这位寒门儒将,更是对其守正出奇的兵法战略佩服的五体投地。

    刘之纶何等的经验老道,听出了属下崔含章的话外弦音,他瞅了眼天色,说道:“你打算一直送我出宫?”

    崔含章知道此时在绕来绕去就没意思了,赶紧放手行礼,轻声说道:“属下有一策,或许可以缓解漱兰轩内之争论!”

    刘之纶并未答话,瞅着远处的宫道,崔含章便继续说道:“由兵部牵头创建伏龙芝武堂,培养专业的高级军事指挥人才!”

    “一来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创办武堂可填补我朝缺少专业的军事人才培养的空缺,著书立作,传播火种,文有太院,武有伏龙芝。”

    “二来大军班师回朝后,势必要交出兵权。各地门阀也想趁机收回各自武装,想必这也是漱兰轩内大臣们争吵不休的原因,若是创办武堂吸纳各方势力年青一辈,润物细无声,便可实现兵权归拢之目的。”

    “三来可为天下寒门子弟再开一道龙门,穷文富武,但若由国家出资培养,选拔天赋异禀心志坚毅之辈入武堂培养深造,未尝不可改变当前之局势,为国储才。”

    若是继续列举创办伏龙芝武堂的好处,崔含章仍然可以说下去,他知道若是这三点都不能打动刘之纶,那说再多也没用,哪怕他说干嘴皮子都于事无补。

    “崔含章你好大的胆子呐?”刘之纶转头猛然一句训斥劈头盖脸而来。

    “属下一心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若是胆子不大些,怕是早就惨死在幽云十二州了!哪里还有机会向您献策提议呢?”崔含章面不改色,大胆的迎上刘之纶吓人的目光。

    两人对峙了三息时间,刘之纶老脸上忽然笑了起来,堆起了满脸的褶子问道:“为何取名伏龙芝?”

    崔含章做梦也没想到刘之纶会有此一问,一时间答不上话来,总不能说‘伏龙芝武堂’是他福至心灵忽然想到的名字吧?

    他无奈之下只能挠头傻笑…………

第九十七章 干就是了

    “初心甚好!”

    “知易行难!”

    兵部堂官刘之纶拍拍崔含章的肩膀,转身一瘸一拐的沿着宫道走了。

    “您倒是给个准信呐?”崔含章不死心追喊道,其实他明白自己的行为是冒险之举,交浅言深可谓官场大忌。

    “兵部没有孬种!年轻人瞻前顾后便少了锐气,北伐战场上你可是有于万军之中刺杀秀狐的胆气,现在啰里啰嗦,干就是了!”这是刘之纶脑后飘来的话音,当真是话糙理不糙。

    这话从顶头上司兵部堂官口中说出来,听的崔含章热血沸腾,世人都说他刘之纶是寒门儒将,谁知文人爆粗口也是这般爽利。

    崔含章心头热乎乎的,朝政不乏有识之士,他慢慢的坐到漱兰轩宫门的台阶上,虽有霜冻但不觉冷。心理盘算着屋里面还有几人可以拉拢,做事情提前要通气会事半功倍,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这般爽利。

    崔含章可能还没有想到,朝局变迁,日后这天下的大政都是出自身后的这座书房内,凡是能走入漱兰轩的人,将来莫不是封侯拜相的。

    “既然纶帅都已经发话,想必江云琅也不会有异议,这事情由兵部牵头最合适不过,于公于理都站得住脚。”

    “庐阳王最近火气大,还是不去触他霉头的好。倒是鼎国公可以接触,这位老爷子人老心不老,办起事情来爽利的狠呢,只是临时缺一位搭线的人。”

    “霍家老大这件事情上若要骑墙的话,就是不上道呐。”这边崔含章心里挨个捋一遍琢磨着,那边大太监应九功掀帘子出来,看到眼前台阶上坐着的崔含章。

    应九功悄悄走近,尖着嗓子说道:“地上多凉呐,可别冻坏了探花郎。”

    崔含章沉思中忽然被打扰,吓了一跳,慌得站起来,结果看到应九功的老脸凑在跟前,赶紧起身抖落一身月色,作揖拜道:“劳公公费心了,屋里太闷含章出来透口气!”

    “请吧!圣上请你进屋议事!”应九功一甩拂尘,让出一条道来。

    “不敢!公公请!”崔含章哪里会在前走,便再次退后请他先行。

    两人前后脚掀帘进屋,屋内热的众人额头冒汗,都是各衙门说一不二的堂官,虽然嘴上吵的厉害,但都还顾及着脸面。

    只是这种为了一官半职的封赏而争得面红耳赤的场面在崔含章看来,跟西市菜市场里为了一根葱吵个不停地妇人们并无区别。

    熙熙攘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

    他自知资历浅薄,也没胆量上前去跟各部主官争个高下,再者圣上在北伐期间已经封赏了他,此时若再起念头,那就是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嘉隆帝虽然眯着眼睛在养神,但打他进屋便看到了,便招招手让他到跟前来。

    “兵部这次伤筋动骨,朕看在眼里,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嘉隆帝一番话说的崔含章心旌荡漾,一时间猜不透,“什么叫尽管提?”

    “圣上体恤,微臣就不参与各位大人们的议事了,江大人已经拟好一份折子,请圣上过目!”崔含章一咬牙,想着过了这村没这店,兵部兄弟们死的死,残的残,此时不要点实惠好处,以后再难有机会开口了。拉着江云琅过来磕头后直接掏出一折子递上前。

    嘉隆帝脸上浮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看也没看便直接开口:“准了!”

    圣恩如海,这一下把两人搞了个措手不及。心里哪叫一个悔啊,早知道如此顺利就该狮子大开口,如今倒好圣上根本没有给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还是道行不够深呐。

    便是稳重如江云琅心中也是涟漪不断,定了下心神壮起胆子顺杆爬着问道:“这份折子是兵部自纶帅以下各位的请赏,纶帅光风霁月不求名利,但属下们看不过去,臣斗胆为纶帅请个赏!”

    说完这话兵部侍郎江云琅擦了下额头的汗水,一半是热的,一半则是吓得。

    “是该赏,没有刘之纶就没有右路军,容朕想想。”

    嘉隆帝未置可否眼皮微阖算是应了下来,许是伤病未能痊愈,盏茶的功夫便一脸倦容。

    刘之纶身为兵部尚书已经是二品大员,若能再进一步则是本朝首位一品大员,而且看样子嘉隆帝要给的还不止这些,否则的话也无须说要想想。

    嘉隆一朝前二十年秉承太祖遗志重文轻武,北伐

    大战后算是转折点,武功方面愈加昌盛,对外一改防守姿态,主动出击威加四海。

    崔含章与江云琅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感觉到了兵部的地位大大提升,实打实的战绩让他们在今后的朝局中更有话语权。

    崔含章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圣上心中早有主意,但仍要丢出去一些鱼饵,这样才能看清楚每个人在想些什么?

    至于那些个各部堂官争得不可开交,实则也都是犄角旮旯的小意思,算盘打的溜,其实都是听个响而已,但若不这样争一把恐怕还真不行,过场必须走一遍。宫里宫外都是戏台,唱戏的角们争奇斗艳,台下的观众如痴如醉,谁搭的台子没人关注了!

    窥见渊鱼者,为大不祥。

    世风、民情、人心样样都是更甚于渊鱼。

    兵部尚书刘之纶未尝没有看透,但又不说透,故而留下他们二人在此周旋,难怪他临走时身形佝偻但话语硬气。

    此时再回头看着那帮争吵不休嬉笑夹杂的大臣们,则又是另外一番意味了,他们何尝不知道有人看着笑话呢?

    甭管是被人点醒还是自己悟透,崔含章此时心情舒爽到灵魂酥麻一般,伴君猜圣意,看破不说破,果然点滴之间都是大学问呐!

    至此江云琅与崔含章顿时心胸舒畅,毫无半点违和感的加入到封赏议政当中:“兵部抛头颅洒热血,拿命换来的前程,哪个也不能给顶了!”

    崔含章年纪最轻口无遮拦,说话冲可点但收效不错,江云琅则负责打圆场收拾局面,两人一唱一和倒也撑起了兵部这杆大旗,虽然被各路大佬斜视鄙夷,但言语之间也注意绕着兵部走。

    封赏议政吵了两日才算尘埃落定,兵部尚书刘之纶加封柱国大将军,官居一品,三路北伐大军及嘉桐关边军校尉以上全都官升一级饷银翻一番,所有战死之士登记造册追认英魂葬入夷茅峰北伐陵园。

    留守太康后勤保障的各部官员俸禄翻一番,各部除尚书侍郎外其余属官全都提升半级,按照虚职论级。

    各地方州府筹备粮草有功,圣旨嘉奖免除一年赋税。

    两位亲王以及崔含章姚大观等战功卓越表现突出之人的封赏,已经于攻克幽云城时颁布圣旨嘉奖,此时只需录入礼部卷宗档案即可。

    嘉隆帝亲自颁旨普天同庆与民同乐,太康城举办万民宴席,各州府衙门休假三天,神光朝自上至下喜气洋洋,经此封赏犒劳亿兆子民士气鼓舞。

    话说兵部尚书刘之纶一人溜达出宫,脑中却不停的在回想下属崔含章所提的伏龙芝武堂的方案,老尚书嘴里喃喃道:“文有太院,武有伏龙芝!很大胆的想法!”

    说起来筹建专业化军事武堂与他著书立传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想把游击战法传下去发扬光大,而最佳的方式莫过于通过培养高级军事指挥人才,然后让这些火种去军中撒播战略思想,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开花结果即可。

    但他深知此事触动太多人利益,越是天大的好事越要徐徐图之,否则一个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寒门儒将刘之纶虽然北伐一战成名,实则是几十年来的潜心磨砺使然,他走过的桥自然比崔含章柏言秋走过的路还多,站位更高看事情的角度则更全面,虽然他口中鼓励下属崔含章放开手脚干,但暗中仍须他这个堂官去趟平坑坑洼洼。

    他脑中反复推演着伏龙芝武堂的利弊,事情虽大但寻一处小的切入口,则事半功倍。“自上一代武夫子仙游后,太院有关军事兵法的课业便日渐趋少。虽然当代十夫子中不乏当年那位武夫子门生,但武学造诣和军事涵养方面均都无法达到武夫子的高度,故而太院方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此时若是与秦院首接触一下,也许是一个契机。”

    军队这边只要他一日不被收回兵权,则仍然有足够的话语权。说起来战罢归来他也该与篪丽街各府有个交代,毕竟当年若非他们点头默许,寒门出身的刘之纶哪怕才华横溢,也轮不到他去坐兵部尚书的位置。

    只是今年尾牙宴的这顿饭恐怕是没法好好吃的,北伐大战神光朝不胜而胜,面子里子都算光彩,但其实损兵折将的厉害,便是他亲自带领的右路军便有诸多将星陨落,更别提后期去前线送人头的热血青年一代了,都是各府的心头好,如今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今夜篪丽街尾的折府内灯火辉煌,六进三折的大宅内

    处处都是悬挂大红灯笼,折家大夫人亲自作陪宴请街上各府近邻。

    正堂内大果紫檀雕花木的八仙桌上摆满了大泽山野中的珍稀野味,更有琥珀酒兮雕胡饭。

    “给我十年,还诸位一代将才!”刘之纶三杯酒下肚后,热血豪迈的说出这番话。

    一时间在场的诸位都默不作声,便是力挺他刘之纶的几府也都没有接话,盯着杯中琥珀酒在相面,都是修炼多年的老狐狸,最不乐意看到有人搁这演聊斋。

    “刘瘸子,坐下说话,站着不嫌腿疼了?”夏侯谆撮了一口酒水后悠悠说道,顶着上柱国名号的夏侯府如今人丁稀薄,便是最有前途的唯一血脉也葬送在幽云城大战中了,一腔的恨意邪火无处发泄。

    “如今纶帅手握兵权,但手下能用之人不足,有此想法倒也不稀奇,只是这事与我们有何干系?”关府大房家的明知故问。

    “诸位可知伏龙芝武堂一旦建立起来,就意味着我朝将改变长期以来的重文轻武国策。文有太院,武有伏龙芝,武堂弟子亦是天子门生,结业后可直入军中任职,最低校尉起步,咱们篪丽街各府可有五十个名额免试入武堂学习。”刘之纶此话一出无异于当场扔下一颗黑火雷,炸的席间各位脑中嗡嗡作响,尤其是那句文有太院武有伏龙芝,说的太让人神往了。

    “若真如此,我霍家愿意助纶帅一臂之力。”霍云龙知道此时不能在装傻了,崔含章提前与他通过气,这个时候他必须为盟友摇旗呐喊,再添一把柴把火烧旺了。

    “刘瘸子五十个名额未免太小气了,咱们篪丽街诸多府第不够分的,少说也得一百个。”有人趁机狮子大开口,索要更多名额,想来也是如此,各府第虽然损失了一批直系子弟,但门生故吏何其多,姻亲关系的也不在少数,故而五十个名额确实略显不足。

    “我刘之纶出身寒微,但是个站着撒尿的爷们,一口唾沫一颗钉,今天把话说出去了,那就一百个名额。”刘之纶赶紧把话咬死,事到临头不能退。

    说完之后,刘之纶端起酒杯慢条斯理的喝掉后,停顿了一口气,再次说道:“刘某虽然挂帅出征,但能跟着在下上阵拼杀的都不是外人,刀头舔血的征战若不是信任刘某,谁会如此齐心用命。别人不清楚,刘某心理明白,各府都是几辈子人埋在了军中,风吹草动更是瞒不过篪丽街,望诸公明白伏龙芝武堂才是长远之计呐!”

    刘之纶的这番话算是说到在座各人的心坎里了,篪丽街哪一府不是在军中经营了三代有余,如今将校以上官员便有半数出自他们门下,如果笼络不住他们,谁也别想指挥的动。

    上代灵武侯柏巨阙可谓权势滔天,根本原因也在于篪丽街各家奉柏巨阙为首,整个篪丽街拧成一股绳,在朝局中谁也不敢小觑。如今这顿尾牙宴兵部尚书兼柱国大将军刘之纶携带北伐大捷之战功,各府能来捧场基本就是认可了这位折府三姑爷。

    “在座诸位都是言秋的叔伯长辈,小侄也是上过北伐战场的,侥幸不死。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小侄举双手赞同纶帅提议的筹建伏龙芝武堂,相比北胡的骑兵战术素养和高效机动能力,咱们神光朝的大军在即战力和中下层指挥上存在很大不足,尤其是骑军与步军的协调作战能力,这就体现了咱们带兵的将领们指挥能力不足的问题,尤其是中层将官奇缺,相比于篪丽街各府自家那点兵法战阵,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我灵武侯府决定拿出家传兵法与诸位共参详。”柏言秋也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着这么一帮各府长辈把话挑明了说,也真是只有他这个愣头青了!

    此时看到有人陆续声援支持侄女婿刘之纶,坐在高位的折家大夫人拄着拐杖站起身来笑着开口道:“于国有利,于篪丽街各府有利,便是件好事情,咱们就都帮衬着之纶些,兵部尚书的位置不好坐呐!”

    “该是如此!”

    “何须见外,都是自己人!”随即便有人附和着说道。

    “如此以来,此事交由之纶与太院秦院首再行商议,争取获得太院的支持,千万不能搞对立!”

    “刘某忝居兵部仰仗的都是诸位扶持,但某不打无把握之仗,春节后复印还朝前保证与秦院首谈妥此事,十夫子中争取半数支持伏龙芝武堂。”刘之纶此时心中有数,当场便夸下海口。

    “谁都不能怂!干了这碗酒,咱们就得把伏龙芝武堂给立起来!”折大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意气风发。

第九十八章 敕勒川 (二更)

    夔阴山下敕勒川,天似穹庐,笼盖四野,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是多年后流传到神州大陆的北胡民歌,随风传遍大江南北,此后天下皆知敕勒川牧场的存在。

    前方是两国城池对峙,后方则是新开辟出的辽阔敕勒川马场,进可攻威逼河间府,退可守入夔阴山藏匿。

    这便是北胡兵圣的用兵之奇,在幽云城摆出障眼法,实则是把大部分兵力押注在夔阴山南麓,卯足干劲僻壤筑城,虚虚实实之间便将原本夔阴山南麓的小牧场给扩建成如今的敕勒川牧场,须知整个敕勒族原本也就是二千多人的规模,现在的敕勒川牧场足足扩大了几十倍有余。

    用北胡穆老兵圣的原话说:“完整形态的敕勒川牧场将以夔阴山主峰为核心点,勾连南北两麓,纵横东西方向,四野之地将全是王庭的养马场,到时十万骏马奔腾,呈天崩地裂之势碾压踏过河间府轻而易举。”

    如此浩大而又密集的扩建工程竟然几乎瞒过了河间府守军,自从丱伦城守城军全部殉国后,嘉桐关和河间府组织的新防线短期内无力出击,全部精力都放在增修扩建防御工事上。毕竟十万大军逡巡压境,时不时攻城骚扰下边关守军日日如惊弓之鸟,哪里还有余力出城探听消息收集情报。牛马栏密探也是在次年三四月份新草冒芽后才搞到情报,可见北伐大战神光朝牛马栏损失何其严重,北胡境内的谍报系统支离破碎,牛马栏十不存一。

    事后据大太监应九功回忆:“当初嘉隆帝气的把一套大玉川先生茶盏全部摔得稀碎!”

    “皇帝爷可是有十多年没有发这么大火了!”

    北胡兵圣这是又给嘉隆帝出了一道难题,进退全在一念之间。若是神光朝愿意接受并维持两国对峙的局面,形势倒也不会更坏下去,毕竟敕勒川牧场没有个十年八年的也成不了大气候,但若是不甘心的话,尽管放马过来。北胡十万铁骑逡巡在此寻觅战机,大有破釜沉舟决一死战之势,若是战败便是亡国,不得不说这个老头子疯了,一招一式全是换命的打法。

    这些都是农历春节后的事,如今的太康城谁也不曾预料到本是占尽上风的压制格局,转眼间便被北胡兵圣给扭转了局面,当真是一人敌国!

    “嬛嬛一袅楚宫腰。”崔含章初见她脑中浮现这样一句诗,情不自禁的吟诵。林屋山一身秀丽宫装,腰身盈盈不堪一握,崔含章是怎么也想不到这般女子竟然能力压柏言秋的灵蛇枪法。

    他甚至怀疑是柏言秋见色起意,临阵走神才被林屋山抓住破绽,否则这小子也不会嘴硬嘟囔着说让了一招半式。不过这会面对面有机会细细观察,虽然腰身柔弱但也难掩眉宇间的英气。

    “好诗!”褚康赶紧放下筷子,巴掌拍的巴巴响!

    “崔大哥的一句诗抵得上我们千百句,这嬛嬛一袅真是绝了!”霍光附庸风雅点评道。

    “哎!我看还是楚宫腰最传神!上古楚王梦会巫山神女,醒来后念念不忘,唯记得神女纤细光滑的腰身,便令宫女全都束腰收身装扮模仿,虽是野史杜撰,想不到被崔大哥用典在此处真是妙不可言啊!”茹竞秀一折扇子,摇头晃脑的说道。

    柏言秋端起酒杯微微抿酒喝,笑着看他们夸人。

    崔含章赶紧起身躬身行礼:“是崔某唐突了,一时兴起便随口而出!”

    “得了!你们这帮臭男人都一个德行,本姑娘就当是你夸我!”林屋山一解披风,便直接入席坐下!

    还是霍光有眼力界,赶紧起身把林屋山迎到了柏言秋左

    手边的主宾位子上,这番举动获得了林二小姐赞扬的眼神,乐的他心理开了花!

    另外两人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霍光这小子走的是夫人路线啊,以后枕边风吹起来,那还了得!

    “嫂子天生丽质文武双全,秋哥真是好福气呐!”茹竞秀一向不甘人后,狗腿子起来那叫一个无节操啊,一张口就是夸两人。

    褚康三人能混到一块,自然是秉性相近臭味相投,他在茹竞秀一脸真诚的夸人之时,已经安排下人又准备了一套酒杯碗筷,而且是他亲自给送到面前。

    不怪他们三人阿谀奉承,便是崔含章也着实被惊艳到了。

    今日林屋山这身秀丽宫装打扮,配上英气十足的俏脸,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韵味。真当是:“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论风流,如水泥晶盘内走明珠;语态度,似红杏枝头笼晓日。”

    “一个个牙尖嘴利,骗骗无知少女还行,别在本姑娘这里显摆!”林屋山俏脸粉霞,啐了一口,银牙咬道。

    “外面风雪大,屋山喝杯热酒暖暖身子。”柏言秋拿起烫酒的银壶,亲自为林屋山斟酒,脸上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前的冷面佳人。

    林屋山虽然面冷,但心里暖暖的,毕竟是从小喜欢到大的郎君,如今当尝所愿倒也不矫揉造作,接过酒杯便欲饮下,岂知被人拦住:“慢着!”

    林屋山转头一看原来是面色端正的崔含章出言阻拦,不禁一咬银牙!

    “嫂夫人不要误会,今日兄弟们难得相聚,嫂夫人如此给面子,何不来个交杯酒!”崔含章并不怵她,慢条斯理的开口说道。

    “交杯酒!”

    “交杯酒!”

    “交杯酒!”

    一时间席上众人全都用竹筷敲碗起哄道。

    毕竟是女儿家,顿时两朵红霞涌上面颊,尚未婚配便酒席私会已经有些逾越,如今又被崔含章带头调侃喝交杯酒,这可是让林屋山都有些羞涩腼腆了。

    柏言秋一向是坦荡不羁,此时便一手提壶,一手端酒杯,站起身来眉开眼笑的瞅着未来媳妇。

    林屋山毕竟是将门胭脂虎,更是亲自上阵杀敌之人,看到郎君如此这般表态,便也不再扭捏,脆声说道:“交杯就交杯!”

    “爽快!”三人同时拍桌子喊道。

    柏言秋可谓风月老手,交杯酒也没少喝,但跟自己未来媳妇喝交杯酒还是头一回,内心深处多少还是有些涟漪泛起,未等他先主动,便看到林屋山纤纤玉指端起酒杯穿过他的手臂,眉眼间仿佛有万种风情流转,看的柏言秋一阵心旌荡漾,两人便成在一桌人的起哄声中呈交叉状饮过杯中酒水。

    “巾帼不让须眉,哥几个服气,我们一起敬嫂子一杯。”崔含章提议众人一起敬林屋山一杯。

    “酒要一杯一杯的喝,哪有一起敬酒的说法。”不曾想林屋山来者不拒,而且提出要单独敬酒,能夸下如此海口,看来酒量不俗呐。

    “屋山毕竟身为女子,酒量不济,我一杯,你们两杯如何?”

    “好!这一杯感谢林姑娘亲自带兵助我们围剿北胡绿水营探子,崔某先干为敬。”崔含章说罢酒入喉,干脆利索。

    “这第二杯呐,祝林姑娘与侯爷早结连理,永结同心。”连续喝了两杯快酒,崔含章面色潮红,坐下后吃了几口菜压一压。

    “瞧瞧,文化人就是不一样,喝个酒说辞一套一套的,小女子没有啥说的,干了就是。”林屋山气质清冷,但面若红霞,再次饮掉杯中酒

    霍光、褚康、茹竞秀等人也有样学样,一个接一个的起身上前敬酒,一连五杯酒下肚,林屋山气定神闲,只是看在柏言秋的眼里,越发觉得未来媳妇的风采照人。

    霍光这小子酒量最差,三杯酒下肚竟然醉态百出,一头趴在桌子上嘟嘟囔囔,惹得一桌人笑他不堪大用。

    霍光听到众人笑他,逞能站起身来,“我没醉,来,来,继续喝!”何止是嘴皮子不利索,脚下虚浮东倒西歪。

    茹竞秀和褚康赶紧起身架着他去里间休息下,“俺这兄弟啥都好,就是酒量差了点,容小弟扶他去里间醒醒酒。”褚康一脸歉意的对着林屋山等人说道。

    “醒来再喝,漫漫长夜早着呢!”柏言秋摆摆手笑着打趣,如今大大小小各府都在操办尾牙宴,他已经推掉好几场,唯独喜好与崔含章吃这顿酒。

    “霍家世代将门,都是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性子,怎么到了霍光这小子如此不济?”林屋山性子直爽,直接开口说道。

    崔含章把酒盏放下,随口说道:

    “他们三人明年都要下场科考,家教甚严平时勤于读书,估计也就是跟我们一起才能这般放肆吃酒。”

    “酒色财气,你们这些男儿哪样不沾?须知东西虽好,但也不能放纵,凡事要量力而行!”林屋山说着话瞄了一眼旁边的柏言秋。

    “嫂子教训的是,今日宴席哥几个都是自己人,阿光就这点量,我与嘉康得好好敬你几杯。”茹竞秀刚巧走里间走出听到这番话,赶紧入席赔罪。

    茹氏家学渊源,茹尚书更是兼领文渊阁大学士,放在文官序列也是显赫至极的,整个茹府都眼巴巴盼着茹竞秀成年后科考中第。说来奇怪,茹竞秀不但无半分文人气质,偏偏还喜欢跟篪丽街的上将门子弟厮混在一起,用他老子的话说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就一混子!”

    “行了,茹竞秀你这么狗腿,你老子知道麽?”“本小姐在此,你们都放不开手脚,我就提醒一句,你们两位都是功名爵位在身,须知太康城内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林屋山喝掉杯中酒后便带着贴身女卫告辞下楼。

    “屋山莫怪,他们就这德性,我来送你下楼!”柏言秋起身接过女卫手里的披风为林屋山披上,牵着她的手亲自送下楼去。

    “军务的事可以放一放,先回府休息吧!年后我登门与泰山商议婚事,主要是我怕在留你于此,累你名声。”柏言秋心思细腻口比蜜甜,林屋山毕竟云英未嫁,与外男私会饮酒作乐传扬出去有伤风化。

    “就你心眼多,我这趟来也是为了提醒你们二人留意年关,如今圣上还朝,但不安分的人也不在少数。”林屋山接过缰绳,被外面冷风一吹面色更加潮红,难得轻声细语的说道。

    “心中领情,回去小心风寒。”柏言秋拱手拜谢,目送她们三人催马扬鞭而去。

    崔含章下楼刚巧看到他站在酒肆廊檐下发呆,悄悄走近后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大声吓他:“再看都成望妻石唠!”

    柏言秋反手一把拿住他的手腕,一个转身便抱住崔含章的胳膊不松手,“你说的伏龙芝武堂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症结还在太院那边,武夫子若是能入主伏龙芝那便可成,只是如今武夫子还不知在哪儿呢?”崔含章错身反转,墩身拗步解开锁扣,穿手入柏言秋身后搂住他。

    “看来急不得,纶帅若上了心便可期。这个春节咱们不能放松警惕,游骑军和羽林军合力巡逻的事再议一议。”

    “刚才可是林姑娘与你说啥了?”

    “关你屁事!走,喝酒去……”

    “小样,大爷我非灌的你求饶,到时不怕你不说……”

第一百章 桃符姑娘

    风吹河边柳,刚开春的暖阳便催出了鹅黄的嫩芽。

    不知从何时起小莲庄内多了一位叫桃符的姑娘,便是崔伯对她能里能外操持家务的能力也是颇为认可。

    “崔伯,开春化冻,儋州老家来的荠菜包饺子怎样?”桃符手挽着菜篮,眉眼笑如弯月。

    神光朝节后复印还朝第一件事便是公布了两京九州三十二府的疆域划分图,京都太康,为神光枢纽机括天下,攘京嘉桐关全面扩建,以朔方丱伦城为两翼拱卫,攘京三镇拒敌于国门之外,后方战略纵深为河间府,河间府以东西向的冀海江为界一切为二,上河间并入攘京军民一体化,下河间与齐壤等地共同组建青州。

    原一十六府各自一拆为二,以地缘优势集群设州,各州设主官州牧,左右辅官各一,总揽一州民政财税。另领一万人马军事武装,号称牧卫,牧卫严禁扩编费用开支以各州财政供养,这是削地方诸侯收兵权之举。九州之地分别是北海建州,南岭越州,靖海澹州,东夷青州,西北凉州,云上雍州,三湘楚州,天府巴州,塞外幽州。九州各地大小不一,大州之地下辖三五府,小州便只有一二府,然各府衙门机构不变,但管理系统打乱重整。崔含章老家建阳府与庆元府晋安府依山带水,外加吞并了泉港府合并为澹州,晋安城改名为澹州城,开辟了新的出海港口,自此澹州瓷器产销结合货通天下,商贸繁华更胜从前,世人皆称澹州有二宝:“一曰瓷器,二曰丝绸。”

    神光正规军队以战区划分,统归皇帝调度,漱兰轩为军机枢纽,全国共六大战区,分别是京都太康战区、攘京北胡战区、西南天府战区、东南靖海战区、北海建州战区、南越百族战区,在此六大战区之外牛马栏作为谍报系统单独建制,费用开支由皇家内库供给。

    “好!好!这时节的荠菜饺子可不是稀罕物麽,也就是南边的澹州老家才出产。”

    “桃符姑娘的手艺错不了,老头子今晚有口福唠!”崔伯佝偻的腰又矮了一分,但脸上的笑容增多了。

    “玄哥儿,去跟姑爷报个信晚上回来吃饺子!”

    “桃符万户迎新春”这是崔含章除夕夜守岁时对着四娘念的一句诗,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桃符好,桃符迎春。”

    “恭喜桃符姑娘焕然新生。”崔含章与桃符相视一笑,如今小莲庄上下正缺个管家的女人,桃符便顺手接了过来。

    罥烟眉、大长腿,所有人都觉得桃符姑娘恰到好处,小莲庄内的生活多了些滋味。

    嘉隆二十三年,漱兰轩成了红袍公卿的议政之所,而崔含章是唯一一个穿蓝袍议政的官员。新春节后泽康王在云林姜氏养伤归来参与朝局,平康穆王安顿住前线局势后,便带着墨脱天戈悄悄启程返回太康,嘉隆帝深居简出,文武百官不得传召无人能面圣,漱兰轩议政便由两位王爷领衔主持。

    只说扮坐商贩的平康穆王夫妇这一路上见到不少从关外逃难进来的流民,北胡与神光的这场战争耗时日久,已经让边关各地的百姓苦不堪言,卖儿鬻女者比比皆是,这番景象看的墨脱天戈心有不忍,念及落马洲族人若非战队及时,怕是比眼前流民下场更加凄惨,触景生情墨脱天戈湿红了眼角,“我的月亮不必伤心,本朝吞灭北胡一统神州自然还天下太平。

    ” 平康穆王看到爱人垂泪,轻轻抬手帮她擦拭。

    “天下兴亡,受苦的都是百姓,你们这些大人物何曾理解升斗小民的小小愿望。”墨脱天戈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只是这一个月来身子慵懒性情也变得柔弱多了,此时越说越难受,两行清泪划过脸庞。

    墨脱天戈在心底深处还埋着一种担忧,俗话说得好‘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尤其是她公婆还是神光朝的皇帝皇后,皇族家事便是国事,这事情天下人怎么看?便是草原天骄墨脱天戈也是紧张担忧,她毕竟是异族女子,与神光朝嫡长子结合注定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故而越是靠近太康城,心中越发的担忧。

    平康穆王难得见到她柔弱无助的一面,忍不住更加怜惜拥她入怀,两人就这样默默相抵匆匆赶路。

    元宵前夕,漱兰轩小朝会议政。

    “都说说吧,咱们扩建攘京,北胡改造敕勒川,这局势发展下去怕是我朝边关大患!” 平康穆王趁着众人低头查阅情报的当口抛出议题。

    其实牛马栏谍报早于平康穆王两日就已经送到了漱兰轩,初闻之时荒乱一片,如今各位军机大臣其实心中早有算计,只是谁都不想当出头鸟。

    “皇兄莫急,敕勒川当初本王与纶帅曾亲自带兵踏平过,实在无法想象几千人的小部族如何扩建成这等规模?”泽康王缓一缓说道。

    “最新的牛马栏情报,幽云城已经改名为镇京。” 平康穆王又抛出一个话题。

    “岂有此理,一群茹毛饮血的蛮夷也懂得狗屁厌胜之法,真是让天下人笑掉大牙。”鼎国公一拍桌脚,放声大笑,老爷子中气十足声音洪亮。

    “老国公说的极是,北胡应该想不出取名压胜的巫蛊法子,游牧民族信奉血淋淋的丛林法则,想必该是出自兵祖谷。”刘之纶说道。

    “咱们把北胡疆域划归为塞外幽州,以攘京节制,他们便改名镇京城,还立为王都所在,针尖对麦芒就看谁更强!”

    水师都督霍云龙看到平康穆王看过来的眼神,忙的放下盖碗,开口说道:“既然上河间并入攘京,只要立住攘京城,稳住对峙局面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稳住局面麽?”平康王再次抬眼看了过来。

    “王爷应该比末将更加清楚,咱们神光朝国力昌盛物产丰盈,有源源不断的战略物资运往攘京,而北胡有什么?正如几位老大人所言,那帮蛮夷茹毛饮血靠天吃饭,一场雨水不及时便会忍饥挨饿,他们耗不起。”

    “霍都督意思是稳住局势,等待战机?”泽康王接话问道。

    “末将只是揣测圣上谋划,两京战略是为我朝长治久安之谋划。”

    两位权势最为权柄煊赫的亲王问话,霍云龙可不敢托大,赶紧起身回话。龙沅江水师能得以入漱兰轩议政军机,霍茹褚三族可是押上大赌注的。

    话题说到这里众人也都是点头附和,毕竟现在难得见一面圣上,但这两京九州三十二府的战略便是如今本朝头等大事,虽说战略规划起草出自太院之手,但众人心中都如明镜一般,圣上钦点的太院十夫子,秦院首更是以三品之职入漱兰轩议政军机,这等殊荣足以说明一切。

    众人似乎都有意等着秦院首说两句,结果这位老先生竟然眯着眼睛似醒非醒,仔

    细靠近看便能发现鼻息之间有微微鼾声。

    “崔统领如实记录吧,此事暂时以霍都督说述请示圣上。”平康穆王扫过众人后便把此事定了下来,抬眼看向坐在最末席的崔含章,说是让他记录,实则是告知他安排秉笔太监记录,崔含章是漱兰轩内除泽康王外最年幼之人又是蓝袍低阶官员,自然没他说话的份。他倒也乐的轻松,不被点名的情况下甘当个秉笔文书。

    泽康王从头到尾都未置可否,任由大皇兄主持安排,只是低头喝茶的当口手腕微抖。

    “下一件事情议一议兵部提请的筹建伏龙芝武堂吧!”吞咽下口中茶水,泽康王不经意的说道。

    只是这泽康王话音落下,众人全都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既然没人说,那我们兵部就抛块砖,崔含章,点子是你起的,你先说说吧!”兵部尚书刘之纶毫不避讳地把手下崔含章推到台前。

    崔含章顿时傻眼,心想我一个秉笔文书算哪根葱啊,您老可真是会把我架火上烤。

    “各位大人,点子也不是下官一个人起的,当时灵武侯给了下官启发,说起来应该我们二人共同的点子。”崔含章心中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而且这事万万不可抢功,索性拉了灵武侯挡在前面。

    “咳咳!”

    “早上吃咸了,嗓子不得劲!”柏言秋心里那叫一个别扭啊,怎么拉扯一番他就成了兵部的人了?关键是漱兰轩一帮老大人个个都跟瞅稀罕物一样盯着他看,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事情不复杂,就是年前腊八那晚本侯与崔探花喝大酒,随口便聊起来了,说是北伐大战我军中层将官不足,尤其是小规模遭遇战即战力不足,导致底层士卒损伤很大,究其原因在于我朝没有正规的军事将才培养机制。”

    “我朝重视科举取才,却忽视了为天下武人开辟一条报国门路,若是由朝廷筹建专业化军事武堂,既能打通武举选才之路,又能充盈各军中下层将官的缺,岂不是两全其美。”柏言秋两手一拍把事情合拍托出,说完便把身子缩回椅子。

    灵武侯柏言秋这一番话说的当真如平地炸雷,针砭朝政外加踩了一遍篪丽街各府。兵部尚书刘之纶听的嘴角抽蓄,“好你个灵武侯打着兵部的招牌,个劲的埋汰人。”

    “胡闹!”庐阳王秦老爷子把盖碗重重的放在桌子上,胡子吹的飞起。

    “太祖定的国策也容你们两个黄口小儿信口雌黄?”

    崔含章这会锤死柏言秋的心都有,拿着眼色使劲剜,“一张破嘴,好话说的没人爱听句句扎心。”

    他知道这会没法在躲了,赶紧站起身来向在场各位抱拳告罪,“列位老大人容下官说几句,北胡骑兵胜在单兵即战力和协调作战能力强,这点我相信两位王爷应该深有体会。我军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想歼灭一支胡兵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究其原因还是北胡大军中众多的百夫长,乃至千夫长的指挥才能,他们的指挥细致到一兵一骑,仿佛如日常驱马赶羊般自然。”

    “既然我朝与北胡杠上了,此后乃至数十年应当更加重视军队建设,军队的中坚力量正是中下层将官,他们的能力决定了大战期间贯彻落实最高统帅指挥策略的程度,更决定了每一场战役士卒的战损率。除此之外,下官以为建立伏龙芝武堂更能激发我神光朝百姓士气,彼时必将是将星闪耀的璀璨时代。”

第一百零一章 天戈进宫

    崔含章小心翼翼斟酌用词,生怕刺激到哪位老大人,但句句在理入耳便是掷地有声。都是久经宦海浮沉的人物,还能听不出这两位年轻人一唱一和的意思,尤其是崔含章提及今后数十年对胡战略问题,那就须仔细揣测上意了。

    “小崔探花,以你之意我神光朝军队素养不如北胡,中层将官更是匮乏,北伐之战缘何我方大胜?莫不是我神光大军靠的运气而非实力?”

    “你黄口小儿才来太康几日?不是萧某倚老卖老,篪丽街各府随便拉一个出来,哪个不是世代武将,真当我神光主力大军都是空中楼阁?”说话的正是诚毅伯兼工部尚书萧衍,萧尚书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老萧何必为难一个年轻小辈,刘某忝为兵部堂官要说两句公道话,当年太祖马上打天下麾下猛将如云,四代以降,各位看看将门虎子的还有几何?”

    “再者北伐一战旷日持久,双方都是损伤很大,将星陨落的还少麽?不满诸位,俺的兵部也就大猫小猫三两只,捉襟见肘呐!”刘之纶言语之间颇为形象,尤其是说道大猫小猫三两只时还指了指崔含章江云琅两人,惹得众人老大人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再者,虽然诸位年老已经提不动刀了,但不妨问问家中子侄,可有愿意入武堂学习训练,将来直接编入军中任职带兵。”这最后一句话撩拨了人心,刘之纶不愧是带军统帅,处处暗合兵法之道。

    “哼!老夫一餐尚能半斤牛肉一斤酒,怎么就提不动刀了?”庐阳王第一个就不乐意了,听到刘之纶说他们提不动刀了直接反唇相讥。

    “春寒料峭,冻杀年少!”

    “唉!老王爷宝刀未老啊,不必动气。本王与四弟都是在北伐大战期间带过兵的,言秋和崔统领所述多少也有些感触,这筹建武堂的事情值得咱们议一议?”平康穆王虽然也是第一次听到筹建伏龙芝武堂的事情,但他流露了浓厚的兴趣,说话间还不忘了带着泽康王。

    “皇兄说的在理,我右路军与北胡精锐鬼怯军鏖战数日,区区三万人的鬼怯军战力惊人。不知秦院首有何看法?”泽康王亦表示对北胡骑兵即战力的认可,随即话锋一转便询问太院夫子秦院首的意见。

    “太院的武夫子已经归位,愿意协助兵部坐镇伏龙芝武堂。”秦院首拍打了下身子,斩钉截铁的说道。

    “咦?”秦院首的话引的在座其他人都投来疑惑的眼神,感情是兵部与太院早就做好买卖了?

    须知自上代武夫子仙游之后,武夫子之位可是空悬许久,即便是当年圣上钦点十夫子也是把武夫子之位留着。只因为太院诸人学问富足者有之,但兼备武功修为少矣,能登天榜大宗师者却无,武夫子不比寻常大儒,须武力冠绝天下方能护佑儒教,遮挡风风雨雨。

    曾听闻云林有一大儒被姜氏推荐入太院,但无奈在武力修为上仍有欠缺,后世传言大儒曾在塞外讲学布道之际与北胡第一高手交手而落败,故而武夫子之位仍然空悬。世人只知北胡第一高手出自兵祖谷,但却无人得见真容,云林大儒亦是绝口不谈交手情况,只是坦言自身修为离天榜大宗师尚有一线之隔。

    说起来神光朝上下期待武夫子归位并不夸张,如今秦院首直接宣布武夫子归位并入主伏龙芝武堂,这劲爆的消息着实让人期待,在座各位都想见见这位武夫子是何许人也。

    便是兵部尚书

    刘之纶初闻此话,也是十分诧异,虽说除夕夜那晚秦院首点头同意促成创建伏龙芝武堂,但却未告知武夫子归位并入主伏龙芝武堂的事情,此时在小朝会上突然抛出让人始料未及。

    刘之纶瞪大眼睛盯着秦院首,希望能从其眼神中读出线索信息,可是老院首仍然低眉眯眼,全无半点情绪波动可寻。在座各位都了解秦老院首的脾气,一生耿直从没从不打妄语,故而心中惊诧但都没有质疑的。

    “可喜可贺!太院武夫子归位,伏龙芝武堂创立,神光武运昌隆实乃大幸。”平康穆王喜笑颜开,一扫胸中阴霾。

    泽康王紧跟其后站起身来与秦老院首恭贺:

    “恭喜秦院首,这样一来太院十夫子就全部归位,文武气运交融互通,伏龙芝武堂的事情可以向父皇建言。本次归来本王也请来云林书院的几位夫子,都愿意为武堂创建出一把力,越快越好先立起架子,最好能赶上今年春闱先招一批武子。

    两位亲王的表态直接把此事敲定,在场几位老大人全都微笑颔首,似乎这事情除了诚毅伯萧衍和庐阳王秦铮被蒙在鼓里外,其他人都有预期,故而配合的这般默契。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顿时明了,今日兵部刘瘸子是有备而来呐。虽然心中窝火啊,但面上还须保持风度,两人皱眉思索对策。

    “两位王爷言之有理,既然太院武夫子入主筹建武堂,我等自然应该支持,只是兹事体大涉及本朝文武气运,凡事咱们都回去理一理各自想个章程出,出钱出力我工部都责无旁贷。”诚毅伯萧衍脑子转的快,瞬间想到拖字诀。

    “对,大事需三决,此事要做完全之备方可推出,到时必能一名惊天下。老夫回去翻翻家底,哪怕是武夫子征用我庐阳十三卫,本王都双手奉上。”

    两只老狐狸见风驶舵转的特别快,既然事情板上钉钉,那就争取些时间去捞些好处。

    “诸位等一下,兵部恭迎武夫子共同筹建伏龙芝武堂,但事情点子是两位年轻人想的,老夫提议由他们二人负责跑腿办事,不知灵武侯可有意见?”刘之纶趁热打铁把名份先给敲定,免得日后波澜再起被人摘了桃子。

    “愿听纶帅与武夫子差遣!”柏言秋从椅子上站起来躬身拜倒。

    “属下领命!”崔含章赶紧的跟着听命。

    “好!这事就先这样定了,至于细节咱们下次再议,各位到时都要务实,虚头巴脑的东西就免开尊口了,请崔统领如实记录报呈陛下!”平康穆王与泽康王交换了一个眼神后,环顾一圈看到议政的众人都再无意见后说道。

    漱兰轩经过工部年前快速翻修重整,在里间改造出一处嘉隆帝的修炼场所,与外间隔着一道屏风虚柜而已,从内往外看并无太多视线阻挡,但从外往内看则是自然听得见众人的议政,只是并未告知众人,此时乃最高等级绝密信息,并不在工部预算方案中,便是两位亲王也不知嘉隆帝在里间听政,否则也都不会如此放的开。

    话说漱兰轩小朝会议政是国家大事,而后宫嫔妃妇人的聚会则是闲话家常。今日墨脱天戈在平康穆王府王妃带领下进宫向母后等长辈请安问好,虽然她是异族女子但如今被大皇子收入房中意欲立为侧妃,自然便是神光皇族嫡系的儿媳妇,与太后皇后贵妃等长辈请安是必须要走的仪程。

    “瞅瞅多俊个人儿,远远看着便如那灯影人画中仙一般

    。”姜贵妃人尚在外面嗓音已经飘进殿内,只见她姿态高雅款款而来,上前便亲切的一把抓住墨脱天戈的双手不放。

    “早就听说大皇子在塞外娶了一位天仙般的人,今天总算是见着面了!”

    “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姜贵妃拉着墨脱天戈转而面向坐在主位上的皇后娘娘。

    墨脱天戈并不习惯被陌生人抓着,此时被姜贵妃抓着双手颇为难受,只是王妃在进宫前再三叮嘱,宫里各位娘娘都是贵人务必不要生事,故而她才强忍着甩开手的冲动。

    “天戈,这位是姜贵妃。”王妃走上前为墨脱天戈介绍道。

    “见过贵妃娘娘。”墨脱天戈十分蹩脚的侧身行万福礼。

    “都是自家人,没那多繁文缛节。来一起坐,今个儿本宫看到你就欢喜。”姜贵妃拉着墨脱天戈坐在她身边。

    姜贵妃这般热情对待墨脱天戈,倒是缓解了她初入皇宫的紧张感,但这在王妃眼中看来则是大大地不妥,后宫内院的事情曲曲折折,哪里是她个外族女子能了解的。姜贵妃与皇后娘娘一向是不对付,又怎会因为一个墨脱天戈就变得亲近了。

    皇后娘娘高坐在上面并未言语,只是含笑看着她们几位交谈,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此时只见姜贵妃拉着墨脱天戈问东问西,一会是关心习不习惯太康水土,一会又问思念家乡与否,林林总总家长里短,使得墨脱天戈觉得眼前这位姜贵妃比王爷的生母萧皇后要好相与,皇后娘娘自她入殿便是带有审视的眼光看她,也并未与她热情相待,故而墨脱天戈明显感觉到自己婆婆的距离感,而眼前的姜贵妃则平易近人的多了,场面上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天戈媳妇,初次见面本宫也没什么东西好送你的,回头来我上阳宫里,我让他们给你准备了些衣服首饰。”原来姜贵妃有医术在身,入殿后便看到墨脱天戈身形站姿中带有孕相,故而才上前抓手趁机听了下脉搏,又拉她入座仔细观察后心中有了大概主意。

    想必是眼前这位粗心的异族姑娘自己都还未发现怀有身孕了,只是听到贵妃娘娘请她去上阳宫,她也不敢答应便转头去望王妃,只是王妃怕冷场一直在与皇后娘娘应酬,没空看她这边。

    “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去我宫里坐坐。”姜贵妃不容天戈思索,便把此事敲定了,随后转头便向萧皇后说明请示。

    “姜贵妃看的起她,便是她的造化,理当去上阳宫里拜谢。”皇后娘娘笑着说道,只是这话听的王妃银牙暗咬。

    正当殿中众人笑着说话之际,云岚公主带着婢女飘了进来,“想必这位就是我的嫂嫂吧?真真的卓尔不俗!”

    云岚刚入殿中便看到坐在姜贵妃身边的墨脱天戈,快步走上前拉住她的手问道。

    墨脱天戈一脸茫然,并不知眼前的妙龄姑娘是谁,亦不知该如何见礼。

    “嫂嫂不知云岚,但云岚可是对您可是仰慕已久,大皇兄来信常于我说起落马洲墨脱族,说你们墨脱黑骑纵横草原,而嫂嫂虽为女子但英雄气概半点不让须眉。”

    “云岚!不可无礼!”萧皇后威严的嗓音传来,打断了云岚公主的讲话。

    云岚吐了吐舌头,赶紧转身整理衣装与皇后见礼,与姜贵妃见礼。只是她顺势拉走了墨脱天戈,带着她坐到靠近萧皇后的席位上,看样子她是有一肚子的话与墨脱天戈说。

第一百零二章 春日马球会

    墨脱天戈对于后宫女眷而言是陌生的,这位来自塞外草原的平康穆王侧妃浑身上下充满神秘感,有人好奇探究,有人热情款待,也有人冷眼相看;皇宫的一切于墨脱天戈而言更是陌生未知的,这位草原上的明珠也只能用自己的心默默去感受,神光朝的人和物都让她感到陌生,甚至困惑。

    每日静坐在王府内对于她而言就像是束缚一般,尤其是想起神光朝皇族那一套礼节,她的心情便愈加抑郁,原本亮如宝石光彩照人的双眸逐渐暗淡。平康穆王看在眼里疼在心中,无奈朝廷大小事务缠身无暇陪伴在佳人身畔。此次天戈进宫给诸位长辈请安,也是他专门叮嘱王妃带她出门走走,见识下皇宫大内风物。再者他另有一层意思是通过王妃恳请母后召集各府女眷举行春游马球会,如此一来便可以让墨脱天戈参加球会放松心情,早在落马洲时他已经教会了天戈打马球,马背上长大的女子很快便掌握并精通了打马球这项运动。参会的各府内男丁有兴趣者亦可以参会赛马,塞外草原上每年亦有这类的赛马节,各族勇士带着最心爱的宝马竞相逐鹿。

    往年这种春游马球会都会由太康豪门轮流举办,约定俗成的规矩而已,只是规模大小不一。举办此类马球会一来可以踏春散心,猫了一冬的人们心理上都想着外出撒欢;二来可以让各府青年男女相识结交,增进情谊,撮合相亲;第三则是各府彰显实力提携后辈,豪门勋贵传承数代下来糜烂不堪者比比皆是,从寒门士子中挑选优秀之辈吸收纳入门庭也是一种办法,有的招婿入赘,有的收为门人弟子,有的则拉拢下注,凡此种种俱都奠定了氏族门阀的基础。

    此次平康穆王想要举办的马球会规模盛大,故而他才让王妃去皇后娘娘那边去请旨,由皇后娘娘号召发起春游马球会,到时太康城内闻风而动的参会者必然如云影动。一众女眷在懿坤宫中聊起此事倒是正合萧皇后之意,“我儿由此孝心,本宫甚慰。年前男儿们北伐大捷,各府女眷家人稳定后方亦是功劳,年后开春理当犒劳大伙,众姐妹一起乐呵乐呵,本宫便拿出一万两银钱抛砖引玉发起赞助,各宫姐妹都要参加。”

    “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妹妹这就去寿禧宫给太后报信,她老人家最爱看马球赛了。”姜贵妃一双远山眉抖动,面露喜悦。

    “皇后仁爱,我等六宫姐妹自当跟随,今年开春的马球会定然是热闹极了。”紫云宫等妃嫔也都是眉开眼笑拜倒附和。

    北伐大战后平康穆王与泽康王被推到台前主持漱兰轩小朝会,可谓是肩挑重任,只是嘉隆帝越发的深居简出了,大半数官员只是在班师回朝大典祭祀太庙时见到过皇帝,此后便再无得见。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两位王爷主政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太康城,市井之间走卒翻浆都在说陛下在选东宫之主。

    “王爷当知大争之世已来,圣上有意让两位成年亲王主持朝政,未尝不是给所有人出了一道题。”这是阴阳士庞衍深夜入府与平康王佑杬促膝长谈后的收场话语。

    “先生一语点醒梦中人,此次北伐武功谋略方面高下已判,唯有治国理政方面还需要再做过一场?”

    “王爷有此意识实属幸事,大争之世争得何止是大位,更是争得神州天地的大

    气运,后世百代再来看我等,必将感慨万千。”两人如伯乐之于千里马一般心心相惜合宜。

    上元节后,春和景明天朗气清,太康城外羽山脚下的皇家马场旌旗招展骏马嘶鸣,红男绿女争奇斗艳,由皇后娘娘发起召集春游马球大会正在举行。

    太康城内五品以上官眷均可携朋带友参加,谁曾想民情激昂,各府子弟女眷全都踊跃参加,男爷们对马球会期待更多,遂而呼朋唤友成群结伙,以至于最终搞到一票难求的境地,最后无奈之下平康穆王借来崔含章的游骑军三营兵马维持秩序,愣是把一场官眷间的春游马球会办成了神光史上最大的春游盛会。

    只见列坐在高位看台上的官员女眷们三三俩俩围在一起交头接耳,有项目的都会陆续准备下场参赛,无事者则闲坐看戏。紫云宫云妃磕掉手里的瓜子,慢慢问道:“妹妹我算是把自己宫里那点家当全赞助了,以后去姐姐宫里蹭点吃喝,可不许笑话人呐!”

    “行了!行了!这边又没别人,皇后在那高台上坐着呢,听不到你表忠心。”明妃听到她这样说话,一口水差点呛到,咳嗽的眼泪都出来了,再无半分端庄的样子。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人家皇后的母族世代皇商,那可是富可敌国的晋安萧氏,随便从指甲缝里漏点都够咱们吃个十年八年的。”明妃总算是侍女拍打后背下顺过气来,嘴角夹笑说道。

    “呵呵!你个憨货,真当六宫姐妹们都跟着赞助捐钱呐?我听翊坤宫的小丫鬟私下说,后宫各位妃嫔凡是带位份的拢共捐了不足三千两,连皇后娘娘的一半都不到,气的那位拿着去各宫筹款的丫鬟太监们开打,啧!啧!那叫一个惨呐……”旁边夕妃嘴尖的插进来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云妃听到她说出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总共才筹集了三千两,敢情就自己一人是冤大头了!

    “瞅瞅今日这个场面,漫山遍野的帐篷物资,人吃马喂的,一万三千两银子够塞牙缝的?妹妹说话可得有依据哦!”云妃心理不痛快,嘴上说话不饶人。

    “这事在宫内各监早传开了,大伙都替挨打的人叫屈,说好的赞助善款嘛各凭心意,到头来嫌人出的少便拿宫女太监们出气。”汐妃牙尖嘴利,不等云妃说完别插话打断她。

    “快看,云岚和老大家的上场了,瞅瞅人家这气质,真是与我中原女子全然不同。”明妃打断她们二位,指着赛马栏那边说道。

    只见墨脱天戈一袭红袍英姿飒爽,端坐在汗血宝驹之上,气质如那冰山上的女神一般,高冷冰清浑然天成,与中原女子迥然不同,顿时便吸引了满场男男女女的目光。

    “大皇兄的眼光果然独到,这等异域绝色真是令人神往啊!”神光皇族的其它支脉子弟由衷的钦佩。

    “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艳的女子,与战神穆王真乃人间绝配呐。”人群中亦有男子发出感慨。

    “妖艳骚气,不守妇道,难怪能把王爷整的五迷三道。”看台这边也有女子悄声开骂,原来是穆王妃身边的大丫鬟。

    “嫂嫂身姿出众气场强大,你看全场男子都盯着你看呢!”云岚公主亦是一身白色劲装,身段婀娜多姿,真应了那句老话,要想俏,一身孝。

    这些时日云岚的永霖宫日子过得顺心顺意,面色红润眼中透光,虽然跟在光

    彩夺目的墨脱天戈身边出场,反倒是有一种温雅高洁气质,两人一红一白交相辉映。

    “天戈的眼中只有太阳。”墨脱天戈下颌高高抬起,眼神快速的找到坐在皇后步撵旁的平康穆王,而且更是飞吻致意,惹得马场上男人们艳羡尖叫。

    “这娘们真是够味!”

    “奶奶个熊,家里的娘们要是能这一半风情,老子保证准点回家吃晚饭!”

    众人起哄,胆子大的更是高喊墨脱天戈,俺看好你哦!

    平康穆王心胸开阔,全然不在意那帮男爷们的孟浪,反倒是心中颇为喜悦,自己的女人能有如此魅力,试问天下哪个男人能不心中得意?

    只是皇后娘娘看到这番情景黛烟眉微皱,面上更是全无半点喜悦之情,旁边的王妃察言观色留意到这般情景心中暗自得意,便轻声细语的说道:“妹妹国色天香,塞外异域的奇装异服着实让咱们太康男儿开了眼界。”

    “别出心裁是好,但也要注意分寸!”

    “儿啊,你这媳妇还须好好调教。”王妃的一番话有意无意的挠到了萧皇后的心思,惹得她开口跟王爷叮嘱。

    此时的平康穆王心思都马球场上的天戈身上,自然没有听进去皇后娘娘的话,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

    “母后您就别见怪,天戈妹妹在草原上助我们王爷大了大胜仗,她常说来到中原后多有不适,毕竟草原上可以自由自在,此刻姑且就随她性子自由自在些吧!”王妃怕皇后不满,便帮忙解释道。

    “母后明鉴,天戈毕竟初来我朝,今日马球会本就是让她放飞性情而办,教授规矩的事改日再说吧!”平康穆王顺着王妃的话说道。

    “母后快看云岚的这一球打的真漂亮,一杆击出彩虹桥,彩球直奔门洞而去。”平康穆王看到好球忍不住击节赞叹。

    云岚自幼便跟随嘉隆帝打马球,放眼整个皇族同年龄段女子,她的球技不做第二人想。

    只见两位女子配合娴熟,灵活自由的重心和奔跑回转中的平衡都被两人拿捏的恰到好处。有时你要正直骑坐擎杆而立,有时挥臂雷霆击,有时探身勾杆防,身下骏马更是与主人默契十足,不一会便领先了对方好几球,看得出来这两位的组合击球攻防都是用心之举,认真比起来怕是比诸多男儿都要出色。

    前朝大周有诗云:“玉勒千金马,雕文七宝球。飞惊电掣,伏奋觉星流。”马球运动集技巧与暴力于一体,是马术、击球和策略选择的组合,历朝历代都是皇家贵族喜爱的项目。正是因为马球对球手骑术要求十分高,故而也是神光骑军中的热门项目,既可娱乐玩耍又能锻炼骑术,一举两得。

    神光马匹短缺,一向是靠与塞外各族通商贸易马匹才能满足国内需求,故而不是达官贵族根本玩不起马球这项运动。单单是训练养护一匹好马就要耗费无数银钱,更别说还要日复一日的与马匹交流沟通,乃至做到心意交融,最终达到人马合一境界,如此方能叱咤马球赛场。

    养护几匹优良赛马和球手成了达官贵族们比拼财力的体现,否则便不能称之为豪门,自然不被圈子接纳。每年为打马球受伤的年轻子弟多不胜数,赛场上人仰马翻的事情最正常不过,高速奔驰的马上摔落何其惨烈,但即便如此危险,仍然是惹得众人追捧,实在是马球运动引人入胜呐。

第一百零三章 赛马场上的春光

    墨脱天戈与云岚公主联袂登场的光芒便如夜空中最闪亮的星,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尤其是墨脱天戈身着墨脱族的红妆劲服随着骏马奔驰飘忽不定,大轮寺炼体术雕琢下的完美曲线起伏跳动撩拨了众多男人的心弦。

    这一日惠风和畅,春日辉耀汗湿夹背,更烘的春心萌动。

    “崔大哥你看,这墨脱天戈像不像是天边的一朵红云,绮丽美好忽远忽近捉摸不定。”这是茹竞秀发自内心的感叹。

    平康穆王侧妃墨脱天戈首次亮相于神光朝官绅士族,便深入人心。

    经此球赛后一传十十传百,从雪山落入人间,她的大名传遍太康,男男女女都将这位风头盖过须眉男儿的异族女子深深的记在心里。经过天桥下说书的渲染夸张,一段‘神女下凡助康王,脱离北胡投神光’的戏词就这样流传开来了,坊间百姓将她尊称为草原女神。后世多少女子感慨做人当如墨脱天戈,即便是像流星一样短暂急促,但却惊艳了枯寂的夜空,绽放出最为璀璨的光辉。须知世事如刀,刀刀斩掉的是少女的情怀,是女子的明媚。珠翠环绕,穿锦着缎也不过是符号化的妇人,只会被萦绕缠身的宗族家事、礼教规矩、孩子炕头等等给消磨。

    长大是痛快的,成熟只因看够了世事之后的选择。但似乎这些在这位异族女子墨脱天戈身上完全看不到,并非是因为她出身异族高嫁王侯,而是她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自由纯真的气质,这种气质感染着每一个人,逐渐的她便成了太康城姑娘们的一种向往,更夸张的说是一种精神象征。

    世间男儿当自强,哪家女子不神往?莫说是只有豆蔻年华的少女天真无邪,便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也常怀有一颗少女心。女人是天生敏感柔弱的,期望被人保护关爱,这无关乎年龄家世。

    “草原上的明珠绽放属于她的光彩,惊艳了时光!”崔含章不吝赞美之词,这样的天骄之女他记得北胡也曾有一位。

    “慎言慎行,平康穆王在那边看着呢!”他还算清醒,转即便提醒茹竞秀他们几个年轻人切莫做出孟浪行径,免得惹祸而不自知。

    崔含章虽说对三位小兄弟的家门算是了解,太康内风评不错。但着实还不够了解他们三人,其实褚康霍光茹竞秀他们三只小猫也就是口花花,自然没胆子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想一想她乃神光朝威名盖世的战神平康穆王的女人,便半点淫邪贼念也起不了了。

    尤其是茹竞秀他老子大学士茹鹚,老爷子平时做惯了道德文章,认死理的。故而茹府家教甚严,但凡是让他知道儿子在此孟浪乱语,保管回家又是一通大板子,还得一边打着一边骂不孝子。茹竞秀在家里避之如虎,出了门就是撒了欢儿,估计也是压抑太久的缘故。

    三人听到崔大哥提醒,互相对视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顿时正襟危坐。说起来他们这拨篪丽街上的公子哥都是以柏言秋为首,自然与平康王那帮人不甚对付,又加上年纪青上不了台面,平时见到了也都是避着走,无形中便心理怵他,如今平康王被誉为战神,更是让他们惧怕。

    打马球是一项极其考验身体素质的运动,这帮子贵族子弟也就是靠打打马球锻炼身体了,但也有因为痴迷打马球而被受重伤者,去年便有个少爷摔落马下后背铁蹄踩踏,救回家后不出三日便吐血而亡了。究其原因便是打马球有文斗和武斗一说,三五好友文斗休闲娱乐,但若是不对付的两帮人撞见非要在马球场上分个高低的话,那定然是不见血不罢休了。人在马上斗,座下马不休,撕咬踢踹但凡是中招者那便是非死即伤。

    马似矫龙人如玉,此时场上球赛渐入白热化,两边你追我赶比分交替上升,都想拔得头筹,场外围观的人喝彩叫好不断,便是崔含章也看的眼热。那边林家二姑娘俯身在抱紧马头耳语几句后,一声清咤骏马如离弦之箭冲出,马头开路顿时便有一往无前之气势。

    墨脱天戈嘴角上扬,“来的好!”

    “驾!”马不鞭,蹄自疾。

    说时迟,那时快,眨眼之间便冲锋至眼前,只见林屋

    山挥动球杆如大枪横扫千军,夹带风雷之声。

    墨脱天戈飞眉跳动双眸焕彩,一拍马背鹞子翻身凌空躲过这一杆,漂亮的单脚金鸡独立式站在马背之上,目光聛睨全场。

    “好俊的身手!”林屋山都忍不住为对手喝彩。

    “你也不赖!”墨脱天戈非但不生气,简直是见猎心喜。

    “再来!”林屋山以球杆当大枪挽了个枪花朗声喊道。

    “本姑娘奉陪到底!”此时两个人便成为场上角逐的中心,俯身仰击复傍击,时不时还会以球杆做枪来回过招,不知是皮球追着两人跑,还是两人追着皮球击。本场马球赛原是男女组合,各队都是三男三女,只是此时林屋山与墨脱天戈太过出色,以至于其它人都成了衬托。

    云岚看到她们两人缠斗在一起,不禁微微皱眉。她是对林屋山的球技有所耳闻,据说常年在岭南百族军中与士兵演练,球风凌厉对抗持久。时间一久墨脱天戈必然会落入下风,况且场上形势比较古怪,自家队友竟然被她们二人带跑了,她便反其道而行之,驱使爱马回撤到自家门洞前,恰巧拦住偷袭而来的皮球。

    原来林屋山并非一味蛮力,她观察场上形势后不动声色的带着墨脱天戈把队伍冲散,两马并驾将半数队友隔开带远,而是在缠斗空隙忽然调虎离山把球巧妙传出,送到己方前锋马下,后者似乎等待已久,默契十足的挥杆射门。

    “好险!”若非云岚恰到好处的出现在门洞侧方,刚才就会被对方偷了一球。

    便是墨脱天戈也吓得后背出汗,以为是中计了,好在云岚小姑子识破对方奸计及时救场,

    “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使出来吧!”墨脱天戈提杆指向林屋山方面队伍,越战越勇的气势赢得满场喝彩。

    康王佑杬看到这幅情景不由得回想起当初两人初次相遇时的状况,天戈倨傲倔强的神情历历在目,活脱脱的就是场上这般样子,不由得呵呵笑起来。

    这幅表情落入萧皇后与王妃的眼中,前者继续面无表情,后者则银牙暗咬,心中嫉道:“莫得意,骚蹄子一会有你好看!”

    康王佑杬是了解天戈的球技的,毕竟是他手把手教会的,虽然进步飞速,但毕竟细腻不足,好在全场马术无出右者,故而好几次都被她以精湛的人马合一扭回局面,也幸亏了自己的妹子云岚守在门洞方位,取胜不足但要输也是困难的。

    两方队伍纠缠在一起,一时半刻怕是分不出胜负。林湛坐下马匹被踢,受到惊吓陡然间不受控制的扬蹄竖立,一下子便把林湛掀翻在马下。

    此时众多马匹挤在一起,一马受惊其他马匹连带受扰,霎时间乱作一团,其他人忙的收紧马缰。只是情势变化太快,又有一人坐下马匹横冲直撞,后蹄踹在林湛后背把他送到林屋山的马蹄下,

    “哥,快躲开!”

    林屋山此时情况也是不妙,坐下马匹嘶鸣前后摇摆不定,眼瞅着便要踩踏而下,千钧一发之际,离她最近的墨脱天戈驾驭爱马侧身顶了过来,硬是把落下马蹄给撞开偏离出去,险之又险的救了林湛一命。

    马身被撞侧倒而去,林屋山的反应不可谓不快,摔倒之前用球杆撑地翻身腾空而起。墨脱天戈趁机伸出球杆给她借力接应于她,两人配合精妙,一起一纵后落定,两人共乘一马,避免了滚落倒地的尴尬。

    “好一招轻身功夫!”墨脱天戈脱口赞道。

    虽说这一连串的动作惊险万分,但都发生在刹那之间。场外之人只看到林氏兄妹马匹先后倒地,林屋山腾空滑翔飘落在墨脱天戈的马背上,根本看不到林湛险些丧命于马蹄之下。满场观众都是爆发出更猛烈的掌声给两位女中豪杰,休言女子非英物。

    萧皇后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便转头问到位于下手位左侧的王妃:“她们这是打起来了麽?”

    “回母后的话,臣妾也不知,看样子像是有人落马了!”王妃楚氏赶紧起身回话,只是她身子起坐间都瞟过不远处的姜贵妃座席。

    “哦!

    打马球有人受伤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咱们神光多少青年才俊都喜好武斗,便是本宫年轻那会也是喜欢驰骋马背的感觉。”萧皇后并未讲此事放在心上。

    王妃楚氏在看到康王不顾礼节便起身奔了出去后,脸色难看至极,袖中的交缠的手指掐在手腕上,疼痛而不自知。

    不远处的席座上,姜贵妃气的一把拍在座椅扶手上,脸上铁青,吓得身边婢女大气不敢出一声。

    外人不知但她林屋山心中清楚,若非墨脱天戈及时出手,怕是来年今日便是他兄长林湛的祭日了。

    日后从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口中才传出墨脱天戈临危之际救了林湛一命的故事,不是当事之人也就听了个乐呵都未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罢了。

    林屋山心中有一万句感激的话,但激动的说不出来,只好一把抓住墨脱天戈的双手说道:“大恩不言谢,日后王妃有何差遣,尽快开口,我林家大门永远向您敞开!”

    刚被从鬼门关外拽回来的林湛惊魂未定,躺在地上傻怔怔的看着妹妹与墨脱天戈,一群人赶紧翻身下马围了过来,“世兄,可有伤到哪里?”

    “林老弟,莫要吓我等,快说话啊!”有人看他傻怔怔的,忍不住抓住他胳膊摇晃问道。

    “哦?哎呀呀,疼!疼!疼!”

    林湛一下子被晃醒了,心有余悸的抹掉额头的冷汗,痛的龇牙咧嘴,在他人搀扶下起身抱拳说道:“感谢王妃救命大恩,林湛没齿难忘!”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咱们重整队形,继续再战!”墨脱天戈脸上洋溢着灿烂地笑容,一口洁白的牙齿在阳光闪耀着光泽。

    负责马场安全警卫事宜的崔含章反应迅速,立即从看台上冲了下来,带着身边军医驱马入场。云岚第一个看到崔含章带人来救治伤员,迎了上前。

    “公主有伤到哪里?”

    “哎呀!不是我啦。是林湛,他的马被踢了将他掀翻在地,混乱中又差点被其他惊吓的马踩到。”云岚赶紧讲情况向崔含章讲述了一番。

    崔含章立刻命人用担架将林湛抬走,原来他倒地之时便又被自己的马踢中后背,后知后觉,现在疼的哎吆哎吆地。

    “两位姑娘可有受伤,这边有军医可以立刻诊治。”崔含章又转头问向墨脱天戈和林屋山。

    话音刚落这边灵武侯柏言秋和康王一起策马赶来,众人刚要见礼都被免了,两人各自接过女人后打量关心。

    “我们两人都没事,先散了了吧,回去再说!”林屋山颇有大将之风,果断组织众人散场,以免妨碍其他人开始比赛。

    “林姑娘,咱们稍后再战如何?”墨脱天戈明显意犹未尽,坐在康王马上仍不忘与林屋山约战。

    “乐意奉陪,容小妹我先去看望家兄。”林屋山笑着抱拳应战,两人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柏言秋虽然不清楚刚才场上状况,但心中却是担忧万分,此时看到两人还能笑着约战,不由的气乐了,好在两人换过庚帖大婚之日近在眼前,此时无须遮遮掩掩。他便贴近怀中女子的耳畔轻声问道:“可是偶然意外?”

    林屋山摇晃的身子明显一怔,脸上仍然保持着笑意,但身躯僵硬。此事看似偶然巧合,但却透着一股子邪气,此时被柏言秋一提醒,她便努力回想刚才的情形,希望能寻出一点蛛丝马迹。

    “非常自然,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晚上回去叫上崔含章一起捋一捋。”这是林屋山略微思索后的答复,他们都是将兵之人见惯了阴谋诡计,自然知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凡事多想一点没坏处。

    却说那边林湛被抬回帐篷诊治,后背上一颗硕大乌黑的马蹄印,心疼的林家大娘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可怜的儿呐!”

    “母亲!母亲莫哭!些许皮肉小伤而已!”林湛最受不了母亲哭声,忙的安抚她。

    “好了!让湛儿休息下吧!”林大将军轻轻拍打夫人后背安抚,只是脸上似有不忍之情,又隐隐中带有怒气。

第一百零四章 春暖花开要吃好

    雪山神女墨脱天戈与胭脂虎林屋山对阵的马球赛只是众多场马球会的一场而已,虽有波折但却精彩纷呈令人拍案叫绝,最后双方都觉得意犹未尽,约定明日再战。

    云岚公主难得有机会在宫外与崔含章相聚,碍于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两人也只能规规矩矩。一圈马球下来,云岚面色红润粉颈之下香汗淋淋,她忽然想到机不可失,拉崔郎一起上场打球,这样可以培养加深两人的默契度。

    “恐怕让你失望了,我不会打马球啊!”崔含章两手一摊颇为无奈的说道。

    “怎么会?我看你骑术不错,打马球岂能不会?”云岚公主确实没想到文武双全的崔含章竟然不会打马球,须知这项运动在太康城内颇为流行,便是有点根底的门第都会从小培养子弟习练马球。

    “微臣起于毫末,澹州溪口就没人会玩马球呢。”崔含章只好解释道,澹州溪口毕竟是小地方,打马球这种运动多是流行于豪强贵族之间。

    “是我傻了,忘了这茬。”云岚公主不好意思的一拍脑门。

    “不要紧,那本公主就亲自教你打马球,你的骑术没问题,须知打马球单靠蛮力是远远不够的,更要靠脑子靠谋略,崔郎在这点上甩了他们十条朱雀大街。”云岚公主脑筋活络,改口要教他打马球。

    崔含章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况且看了墨脱天戈与林屋山的精彩对阵,心中兴趣大增,便故意戏弄她道:

    “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哎呀!崔郎你好坏!”云岚羞得脸红到耳根子,但还是提提衣领故意装出气派受了这一拜。

    “哎呦喂,这你侬我侬场面,本候来的真不是时候!”好巧不巧的一个声音冒出来,原来是灵武候柏言秋安置好林屋山后过来找崔含章。

    云岚此时脸色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一脚踹在柏言秋的屁股上,然后笑着跑开了,这一幕恰巧被高处的皇后娘娘看在眼中。

    “林湛情况如何?”

    “死不了,前胸后背各挨了一蹄子,躺在帐篷里号丧呢!”

    “你这样说话,小心将来大舅子知道了找你算账!”

    “不说他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我找你是想查查刚才他们几人的马匹情况。”柏言秋收起嬉皮笑脸,一本正经的问道。

    崔含章面露疑惑,随即便领悟到要点,“你怀疑是有人动了手脚?”

    “动没动手脚得查过才知道,我就是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林湛可不是绣花枕头,幼年在西南边陲厮混,回太康后就混在游骑军八大营里,马术不说惊人,但绝对不弱,怎么会滚落马下还差点被踩死呢?”柏言秋一手抱胸,一手摩挲着下巴说道。

    “那动机呢?林湛这人你还不知道,八面玲珑从不与人结怨,有谁会想着弄他啊?”两个人推演分析。

    “林屋山与你的婚事就定在十日之后,难道说是有人想破坏?”

    “不好说呐,我这就安排人去查一下马匹情况。”崔含章脸色晦涩难测,眸光幽深似海,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话是欺他无能。喊过刘大胆叮嘱一番,让他悄悄去搞到春游会人员名单和马匹情况,逐个排查可疑人物。

    柏言秋没有再做停留,否则还得再挨一脚,云岚公主虽然跑开了,但没少往这边瞅。

    “晚上来小莲庄,咱们边喝

    边聊。” 崔含章对着他的背影喊道,柏言秋背着身子胳膊举起随意点点,两人之间默契十足。

    却说午后有两场赛马,各府青年子弟全都跃跃欲试,准备趁此机会大显身手,期待赢得中意女子的青睐。

    崔含章看过一会后便没了兴趣,主要是马匹差距太大,最好者有北胡尕布湖牧场的甲等战马,次者也有边境贸易的杂交马,最差者则是西南天府马,这几类马匹冲刺爆发力和耐久力差距太大,硬要放在一起比赛也不知谁整出来的事,便没啥意思了。

    野生鲫鱼生性胆小,稍有响动便会四散逃匿,春季一般喜欢在水草茂盛、浮游生物聚集的浅水区栖息觅食,但若气温骤降为了猫冬便潜入深层水域。故而野钓鲫鱼一定要选开春刚化冻的河汊子里的,水不能太深没过大腿根堪堪好,便以水草芦苇为准半截在水下,这样的河汊子冰结的也不会太过厚实,留有充足的空间给鱼儿们活动,冬日里的阳光可以透过冰层射入水下,一旦开春化冻那憋了一冬的鲫鱼便忍不住的浮出水面吹泡泡,有经验的老渔民自然是张网以待。不过他们也不会一网打尽,挑选些放生回归自然,三月鲫五月鸟能放过便放过。这些个庖厨经验,桃符竟然与崔伯能够聊得来,惹得崔伯愈发的喜爱她,心想姑爷找的这位女子真是管家的一把好手。

    桃符说起做菜脸上眉飞色舞,“我这鲫鱼汤食材便是挑选自河汊子的野生鲫鱼,不是开春化冻刚捕的我都瞧不上眼,先将鲫鱼用滚油煎炸至金黄色,立刻转入砂锅中,配以嫩嫩的春笋新鲜的蘑菇和新做的泉水豆腐,放足香葱生姜料外加一点九月霜在砂锅内以文火煨汤,须足足煨满二个时辰,待到卤水豆腐煨穿了孔才得成,如此以来既能保持住鲫鱼的鲜,又能以其他辅材提升鱼肉的口感,掀开锅盖香气满园,汤色乳白鲜美润口,保管让你们回味无穷,多吃三五碗米饭。”

    “桃符姑娘说的老头子我都流口水了,多吃三五碗米饭哪里够哦,我得再煮一锅米去。”崔伯两眼眯缝笑的合不拢嘴,起身便去淘米下锅。

    “也就只有崔伯用竹筒焖的白米饭才配得上我这锅鲫鱼豆腐汤!”桃符笑的露出一颗小虎牙,滋着嘴说道。

    崔含章刚巧归家,听到这句话便问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先预定两筒米饭。”

    “姑爷识货!”崔伯从厨下出来伸出大拇指赞道。

    桃符姑娘走上前接过崔含章手中的马鞭,顺手拍打着他衣服上的尘土说道:“瞧瞧这尘灰傍土的,靴子上的泥巴一尺厚,崔伯再烧一锅热水吧,赶紧去洗个澡再来吃饭。”

    “得令!”崔含章抱拳得令后快步疾走入里间洗澡去了。

    “桃符帮我备菜,待我洗好澡给你们露一手,家乡菜荠菜炒蛋。”崔含章刚走便返回,探头说道。

    桃符一脸嫌弃的过来把他推走,“快洗去吧!”

    千烟洲的荠菜出了名的鲜,漫山遍野随意采摘,每逢三月开春建阳府的商户都会来此采购,运回城内高价出售。

    乡间谚语“三月三,荠菜当灵丹”说的便是它的奥妙,崔含章在少年时期便经常带着妹子去田垄挖野菜,回到家后用泉水清洗晾干,然后用刀轻轻切成碎丁状摊放案板,随后便把三个鸡蛋打入碗中搅拌均匀,粗盐颗粒少许,待鸡蛋被搅拌成粘稠状液体后把备好荠菜倒入碗中一起搅拌,务必要让鸡蛋汁包裹住每一片荠菜,进而形成一层包衣,这样在

    火上煎炒时才能不损伤荠菜的营养成份,中火煎炒时观察色泽即可,切勿用大火,否则容易结焦枷,这菜也就失了水准。

    荠菜炒蛋烹制简单但却不容易掌握火候,一盘刚出炉的美味冒着热气,金黄色中点缀些绿芽,佐以二两小酒那便是人间美味呐。

    崔含章最不喜欢被人看着吃饭,终于在他多次坚持下崔伯被拉到一张桌子上,两个人没啥意思,说是要拿桃符姑娘和玄哥儿凑足四人之数,于是乎但凡是崔含章在家的日子,小莲庄晚餐都是一桌四人共同用餐。

    这不刚收拾妥当准备开吃,便听见门外柏言秋的嗓门了,“美味配佳酿,无酒不成席。”

    他就不知道客气俩字怎么写,三两步便走到餐桌前,把一坛老酒放在桌上,“怎样?本候可不是白吃白喝,你有美味菜肴,我有清泉佳酿。”

    “崔伯,给侯爷添副碗筷!”不等崔含章说完话,崔伯已经起身去拿了。

    “嗯!!!!!好鲜的鱼汤,泉水豆腐中和了鱼汤的油份,让人入口肥而不腻。”柏言秋这个吃货,坐下后自己盛了一碗鱼汤不顾烫嘴就先喝下去。

    “桃符姑娘好厨艺啊!”

    “好喝,你就多喝点,还有半锅鱼汤呢!”桃符两只眼睛笑成弯月,轻启檀口说道。

    柏言秋一拍旁边崔含章的肩膀羡慕的说道:“还是你小子有福气呐!”

    “一会我得打包给林屋山带一份,让她也跟着学着点。”

    崔含章被他这话逗乐了,放下筷子开口调侃他:“你是皮痒痒了吧?林屋山那是舞大枪的手,你让她下厨炒菜?我给你出个主意啊,你还是把鱼汤改送林湛,说不得你这大舅子一感动,以后对你便也尊敬些许,还能在丈母娘那边表现表现。”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会稀罕他?来,走一个!”这两人彼此互损,话到尽头就都在酒里了。

    “嗯!这野菜看着品相不错啊,金黄嫩绿融合在一起,对火候的掌握很精妙嘛,桃符姑娘还有什么本事,一起拿出来给我开开眼呗!”柏言秋吃饭也不忘调戏桃符。

    桃符给他夹了块大的鸡蛋说道:“侯爷猜错唠,这道荠菜炒蛋是我家少爷亲自下厨做的。”

    “哦?来来,再走一个!”两人碰杯又乾掉一碗老酒。

    柏言秋一抹嘴巴感慨道:“你比我强啊,本候对吃还是有一点点研究的,但做菜嘛就算了。”

    “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跟你这侯门大公子可没法比,小时候碰上春荒,就靠着野菜度日。”崔含章说起这话就忆起幼年时的清苦。

    “本候记得南朝黄门郎的《食珍录》曾有记载药食同源的原理,你莫要瞧不上这野菜,荠菜可入药,凉肝明目,清凉解热,与温热食材搭配效果最佳。”

    “别掉书袋了,知道你家侯门望族家学渊源。赶紧喝酒,磨磨唧唧的养鱼呢?崔伯我们一起乾了这碗。”崔含章端起碗来碰了下他。

    崔伯默默地看着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在饭桌上闲聊扯淡,不由得眼睛湿润了,“日子这般安好,为何小姐就是不长命呢!”

    老人心里憋着千万句话就是说不来,只有闷头喝酒,结果不胜酒力最先醉倒在桌上。

    醉梦中老人家想着要亲自去把阎罗王揪出来问问:“是不是瞎了眼,把小姐给收走了。”

第一百零五章 有意思的事

    “人心如水,何其深也。”柏言秋脸色潮红,酒意上头嘴上说话不利索。

    崔含章了解他说此话的缘由,柏言秋生来便是一副暴烈刚猛的性子,眼中容不得沙子,长期以来灵武侯府又帮他撑住一片天,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的便四处树敌。

    偏偏尘世如沙,至柔至韧,诸般磨难种种挫折将烈火冰河碾碎研磨。原本是断然没可能改了的性子,如今已是大不相同。外表看起来仍然嬉皮笑脸不着调,实则内在已经是如深渊般坚忍耐性,

    崔含章用眼神示意玄哥儿先把崔伯搀扶下去休息,随后抓过酒坛给桃符也倒了一碗。

    “桃符你也陪我们喝一杯。”

    “才喝了几口黄狗尿,瞧你们俩那点出息!”桃符刀子嘴豆腐心,直接从他手中抓过坛子仰头咕嘟咕嘟的灌下去。

    如此豪放做派,抱坛吹瓶的气势让柏言秋目瞪口呆,究竟谁更爷们?

    “自古豪杰有万千,谁言女子不如男!”

    崔含章想到这些年见过的慕容嫣然,墨脱天戈,林屋山,包括妻子明薇等人,她们都是女子之身,或婉约,或豪放,或睿智,各具风采,放眼望去胜过太康城千千万万的浊物男儿。只是这个世道不公,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难怪有人骂:“表面文章做得好,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

    “小酌怡情,大喝伤身,公子和侯爷悠着点,桃符去再炒两个小菜下酒。”桃符心思机敏,知道灵武侯来小莲庄一定有事,便借故离开。

    “你说姑娘们都如此的话,还有咱们爷们什么事嚒?”柏言秋吞咽下口水说道。

    “谁说不是呢?”崔含章颇为认同,举杯邀他对饮。

    “春游马球会既定名单是五百人,但今天会场看着怎么也得有上千人,逐个排查起来难度颇大,况且自带马匹的较多,好在都是统一管理供应饲料。”崔含章喝完一抹嘴说道。

    柏言秋早有预料,放下大碗说道:“无须那么麻烦,缩小范围在那场马球赛涉及的所有人员马匹筛查,只需打消我心中疑惑即可。”

    “那就姑且顺着这条思路查下去,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就不是针对林湛的?”崔含章算是接受了他的思路,尽量不搞地毯式拉网筛查。

    “你这样说的话倒真是有可能,不是针对林湛,难道是冲着俺媳妇来的?”柏言秋身子倚靠在扶手上,仰天说道。

    “还真不好说,你这张嘴开口就得罪人,说不准还是你情敌所为呐?”

    “额的神啊,情敌都被你整出来了,胭脂虎林屋山的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擎等着看我笑话的人比比皆是,但若要横刀夺爱的?我看还是算了吧。”柏言秋一口酒水笑的喷出,自我打趣道。

    “彼之毒药,我之蜜糖。你好好想想,有谁对林屋山情有独钟的?”崔含章踢了下他的脚,认真地说道。

    “这话你有胆子去问她啊?本候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两人正在闲聊之

    际,刘大头从外面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由于跑的太紧上气不接下气,说话结结巴巴:“名单拿到了。”

    “大头别急,先坐下喝口水喘口气。”崔含章说这话便给他倒了一碗酒水。

    刘大头一脸横肉笑呵呵的上前端起碗一口气喝掉:“既定名单拿到了,康王府听说是统领你要,管事的配合的狠。”

    刘大头说完话并未离去,扭捏的站在旁边,崔含章笑着骂他:“坐下一起喝,忸怩捏捏像个啥!”

    “呵呵!再喝一碗就知足了!”

    “对了,小的临走时被康王妃的贴身婢女给叫住了,说是要看看我手中的拿的啥。”刘大头舔着脸又上前讨了一碗酒水喝。

    “哦,那你有没有给她看?”

    “老刘俺不傻,康王妃的婢女管不到俺老刘。”

    柏言秋听到这话猛地做起来,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蹊跷,“康王妃对这事很上心呐,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大头行啊你,想不到还能认识康王妃婢女?”

    “可别笑话俺,俺一大老粗哪里会认识她呢。是王府管事的告诉俺的,让俺别得罪王妃贴身大丫鬟。”刘大头喝完不忘舔舔碗沿,不放过一滴酒水。

    “大头啊,一路上除了王妃婢女的事,还有啥事不?”

    “回侯爷的话,那大丫鬟傲得很,眼睛长在头顶上,管事的的也不敢得罪她。不过他倒是给俺透露,本次马球会大部分事宜都是王妃一手操办的,包括马匹的所有饲料都是王妃的小舅子负责采买的,里面油水大的去了。”刘大头敢和自家统领嬉皮笑脸,但面对灵武候不敢托大,赶紧起身抱拳回话。

    一时间气氛凝重,看来里面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请兄弟们喝顿酒!”柏言秋随手抛出一块银子,足有五两重。

    “俺替兄弟们谢过侯爷。”刘大头笑的合不拢嘴,屁颠屁颠的跑了。

    “分头行动啊,我去找人查查康王小舅子楚不凡,看他从哪里采买的马料。”接着柏言秋起身离去,只是酒劲上来走路一晃一晃,身边亲卫赶紧上前扶他。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康王筹办这次马球会应该是博美人一笑,康王妃好大的度量呐!”桃符端着两碟小菜从厨下走来,笑着打趣道。

    “大老婆帮着夫君想方设法哄着小老婆开心,有意思,很有意思。”崔含章倚坐在椅上,拿根筷子翘着碗说道。

    “酒量差的走了,桃符坐下陪我喝点。”

    “我怕少爷喝醉了,受罪的还是桃符。”

    “少爷我千杯不醉。”

    “少爷您已经喝多了!”

    ……………………

    次日辰时,鸡鸣三响,崔含章早早醒来在校场练拳。如今伤势在大长老所传吐息法法调养下,内息已经逐渐收拢,每次运行到心府周边也顺畅多了。崔含章明显感觉到炼化寒劲的好处,想不到折磨的他死去活来的阴毒寒劲竟能助他提升功力,内壮神魂外练筋骨,祸兮福之所倚,若是全部炼化的

    话必然能助他再破一境。

    如今烧窑把式他已经习练的纯熟圆融,筋骨敏感,尤其是在两位大宗师的合力推演修复下,已经逐渐把拳法的吐息路径返本复原,须知完整无缺的烧窑把式威力巨大,内外兼修之下丝毫不逊色于当世绝顶拳法。

    崔含章清楚记得那晚楼岳山以烧窑把式与大长老过招,十式招式变化无穷精妙绝伦,让他与玄哥儿大开眼界,或势大力沉,或精巧微妙,或飘逸潇洒,这般功夫练上身纵横冲阵无所不能。

    崔伯年老缺觉,每每天不亮便醒来,平时便喜欢在出门之前看一会姑爷练拳。昨夜虽然不胜酒力昏睡过去,但醒的也早,这会他默默地看着姑爷在校武场上拳走蛟龙人影翻飞,崔伯看过一会便提着篮子去菜市口置办一日的菜蔬了。

    崔含章已经摸入了形炼的门内,也得了炼神的指引,算是在拳法一道真正开始登堂,若是长此以往养住一口丹田气浑炼如金丹,那到时候便真正可以与天下高手争锋。

    却说今日乃马球赛的第二日,肩负皇家马场的临时护卫职责,崔含章早早梳洗用餐后过后便带着亲卫们赶往皇家马场。

    曦光薄雾,露水葳蕤。由于时辰尚早四下无人,他翻身上马溜了几圈下来,感觉马场的草皮还算厚实。无独有偶,在他跑到第二圈时便右后方便出现了一个高大身影,原来是康王来试马。

    看的出来那匹马野性十足,四蹄有力,若非是康王高超的骑术怕是难以驯服,在追上崔含章时仰头嘶鸣,疯狂加速意欲甩开。

    康王收紧马缰有意减速,保持与崔含章并驾齐驱,怎奈座下骏马野性难驯竟然靠拢排斥同行马匹。马随主人脾气难改,崔含章一拍马臀催促坐骑加速,索性便赛两圈。他有意试试座下的雪山神驹乌云盖雪的脚力,也是养伤许久静极思动的缘故,尤其是碰上了好对手更能激发他的潜力。

    康王黝黑坚毅的面庞上浮现笑意,北伐一战让他彻底养成了上位者的气势,身如渊渟岳峙。他始终觉得人才如骏马,轻易驯服不了。需要足够耐心和十分诚意,先要熟悉马的脾气,在野的马匹也有喜好,消除敌意,投其所好是第一步;接着便要试着与马匹做朋友,要陪伴它,更要成就它,千万不要拘束禁闭它;最后则是征服它,驯马者必须遇强则强,任它千般折腾万般闹,握紧马缰定乾坤。

    今日虽是座下马匹挑衅,但康王亦有此意。两人说来当年是以误会开场,差点便是死结,后又在北伐大战中释怀合作,如今虽然得以见面,心中都感触颇多。此时马场冷清,稀稀拉拉的三两人进场。两位便在空旷的马场赛了起来,没有裁判没有哨向,彼此一个眼神交汇即可。

    须知当年这匹雪山神驹正是康王所赠,乌云盖雪是墨脱族勇士都梦寐以求的宝驹,后助崔含章在幽云十二州纵横驰骋大杀四方。万里挑一的千里马,四蹄发力瞬间冲了出去,爆发力可谓惊人,登时甩开了旁边野马一个身位,不等康王扬鞭催马,它便自奋蹄追赶上去,两人你追我赶如流星赶月一般,迎着冉冉升起的红日冲刺。

第一百零六章 扑朔迷离

    两匹烈马较起劲比主人更加奔放,棋逢对手伯仲之间,在第三圈之后康王与崔含章齐齐的跳离马背,任由它们撒欢驰骋,无拘无束才是其天性。

    “想不到含章骑术长进如此之快,倒是令我等玩着马长大的汗颜呐!”康王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笑着说道。

    崔含章倒也不拘谨,抱拳回道:“王爷过谦了,乌云盖雪与我相伴日久彼此熟悉,看得出来王爷这匹宝马野性未除。”

    “厚道是你厚道,索性让它们去赛个够,最好是乌云盖雪能够帮助驯服这匹野马,那也就省了本王的力气了。”两人不紧不慢的走在马场上,护卫远远的吊在后面。康王如今主持朝政分身乏术,都能亲自来驯马送爱妾,可见两人确实情深义重。

    “过些时日秦嗣阳他们几个小兄弟提议组个局,含章可要赏光来坐坐啊。”

    “崔某此次死里逃生,顿觉世事无常,做人嘛还是及时行乐的好。”崔含章不在回避,早日融入太康的各个圈子于他而言才是明智的选择。

    太康城内不论武将扎堆的篪丽街也好,还是文官聚集的鹿鸣巷,百年以来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虽说朝堂上派系分明,但彼此渊源深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祖上的香火人情就断不了,有姻亲盟友的,有知己投缘好友的,更有那同年登榜门生故吏等等关系,一句话打断骨头连着筋,赶尽杀绝的事情做不来,甩开他人吃独食也是行不通。

    如今小莲庄在太康虽然小有名气,但严格说起来还是稚嫩弱小,最大的问题便是根基不牢升迁太快。但话又说回来,按部就班的话也就没小莲庄什么事情了,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机会在眼前抓住了便能鲤跃龙门。至少目前太康的大小门庭都已经接受小莲庄快速崛起的事实,与之相处再也不能颐指气使,讲究个凡事和气生财。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深,恰恰是对人不对事,事情谁都可以去做,但关键是谁去做。

    朝阳升起,光辉遍撒,薄雾散去,青草上的露珠蒸腾汽化,太康城年轻一代的男男女女陆续进场。

    从康王口中得知今日还有一场重头戏,是谓斗马大赛,而且彩头便是皇后娘娘御赐金盔一套。太康斗马讲究的是人马齐上阵,趣味十足且惊险连连,每届斗马大赛若没人挂彩就不算成功的赛事。

    人在马上斗,摔落马下即为人输。座下马匹可以继续斗,若是侥幸马匹赢了则还能扳回局面,平局收场,但若是马匹也被斗败驯服,则马匹易主,可谓是丢了面子失了里子。今年彩头又重,跃跃欲试者不胜其数,但自问有资格上场者也就是双掌之数,大多都是不自量力凑热闹的。

    今日后宫嫔妃们来的晚,萧皇后不登场自然无人敢露面。先是一群人等放入场中暖场,热闹过后便是真正的斗马,选出的参赛十人分五组抽签决定对手。

    斗马为何全民喜爱,关键在于背后有钱可赌。便是没机会参加这等盛会的平头百姓亦可参与,当然是赌档牌桌上分输赢,小赌怡情嘛。自参赛十人名单流出后,各柜坊便开出了十个盘口,每个盘口又分上中下三档,适合各阶层财力的人下注。

    年前被崔含章扫掉的清水柜坊便是联通鬼市地下银钱流通之处,此时已经恢复营业,而且人声鼎沸更胜从前。当然还有更高级的鸣金楼,鹧鸪

    台。赌档风格或是粗俗、或是富贵、或是高雅,全赖于赌客身份喜好而定。

    今年最大的热门便是雪山神女墨脱天戈,尤其是她座下的照夜玉狮子,通体上下一色雪白,没有半根杂色,传说能日行千里。照夜玉狮子产于西域,昨日便在马球会上大放异彩,今日继续参加斗马大赛,人马登场神采飞扬,这对组合的盘口已经被开到一比一百,看来让她拔得头筹是众望所归呐。紧随其后的大热门便是林屋山与她的乌骓踏雪,在之后便是小世子秦嗣阳与座下追风绿耳,萧氏萧居安与坐下乌孙天马,崔府崔韫与坐下乌珠穆沁黄骠马,云林姜皓月与坐下龙象,水师霍光与坐下翠龙马,游侠温逐言与坐下花斑马,江府江云常与坐下大宛紫骍,柱国将军府关慕与坐下大骊马。

    崔含章被一婢女传了纸条叫到暗处,本来云岚公主是十分希望下场参加斗马大赛,无奈身份特殊被萧皇后严厉斥责了一番。况且今年平康王、泽康王、灵武候等一批风云人物都没有下场,她便更加不合适,这才提示崔郎何不下场走一遭,以他坐下的宝马定能大放异彩。

    崔含章笑着对婢女说道:“告诉公主,谢谢她的好意。崔某职责再身,就不去争那名头了。”

    婢女莞尔一笑,轻轻行礼:“公主还说,若是崔公子不上场斗马,那就请去康王营帐内一叙。”

    “请姑娘先回,崔某安排妥当即刻赴会。”崔含章送走婢女后便去巡查检视一番,这几日尤其提防宵小之徒趁机捣乱。

    这一日参加斗马大赛的选手都有强大的后援团,只见绣有各府徽标的彩旗迎风招展,门客家丁全都肩扛手提带足了衣食用度,力争保障自家选手的好状态,而且还有心思机敏的商家打起了赞助,自愿提供一应物资,不难猜测这其中也有很多下了重注的人。

    崔含章已经让刘大头带了二百名刀斧手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中,以防有人暗中发难,随时能扑灭拿牢。这批护卫都是军中好手平时彼此熟悉,一个眼神递过去便知对方意思,另外他还安排了半营飞弩营去马场外围羽山高处巡逻警戒。

    “刚从茹竞秀他们嘴里得知,楚不凡这小子胆很肥,竟然是走的军需物资采购标准,拿了普通草料冲抵的。”柏言秋远远的看到崔含章后,催马跑了过来。

    崔含章一听便知其中原委,无非是楚不凡中间套利,这在太康城倒也不算太过分的事,“他找谁勾兑的批条?军需物资都有我兵部统一调度。”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这批粮草用的是羽林军骁武营的额度,替代的粮草是从江云常手里低价收购的。”

    “羽林军,那岂不是林湛经的手?那就奇怪了,林湛做的买卖还能把自己给搭进去?”

    “这事透着古怪,昨日上场的六人坐下马匹都是吃的同一批粮草,估计这批马料应该没啥问题,咱们方向错了。”

    两个人凑在一起,闲聊了几句便把楚不凡的事情给捋清楚。

    “屋山要上场了,我去看看。”柏言秋撂下他后便走了。

    崔含章心思转的快,此时已经确定林湛就是个倒霉蛋,不知不觉中招了。但若是阴谋诡计终究做不到不留痕迹,姑且挂在心头,日后暗中查访便是。

    此时康王账内云岚一脸关心的围在墨脱天戈身边

    问道:“嫂子就先别上场了,稍后太医令就来了。”

    “云岚妹妹不要担心,没事的,可能是早上吃的东西不干净吐掉就好了。”墨脱天戈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再者她对己身的炼体术信心十足。

    “王爷,妹妹身体要紧,斗马赛不参加也罢。让他们年轻人争取吧,咱们看看热闹就好了。”王妃楚氏旁敲侧击的说道。

    “你们都稍安勿躁,斗马赛通知他们一声,延后半个时辰再开始,让太医令号过脉确认无事在参赛。”康王坐在主位一锤定音的说道,墨脱天戈的武学修为他是清楚的,事有反常还是小心些好。

    却说崔含章起初以为云岚将地点约在康王账内,便是以为他们都去斗马赛,谁曾想他来时见到帐内围满了人,顿时搞得他一头雾水。

    原来墨脱天戈骑马熟悉场地时忽然呕吐不止,一行人便立刻把她接回了大帐,太医令号脉发现墨脱天戈已有了喜脉,初步推算大概三个月,康王大喜之下立刻派人去给皇后娘娘报喜。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崔含章立刻抱拳作揖,开口贺喜,做足了礼数。他已经听到云岚与墨脱天戈在内帐里开心的说话声音。

    康王妃心中有万般无奈,贵妃娘娘果真没有诓骗于她,猜测的事情终究得到了验证。但脸上还是立即堆起开心的笑容去内帐帮忙,手脚更是因为表现的过于激动而踉踉跄跄,惹得身边的丫鬟吓得赶紧跑上前搀扶。

    “含章兄弟来的巧,改日到本王府上喝杯喜酒,本王要好好庆祝一番。”康王大喜之下,一拍大腿与崔含章称兄道弟。

    康王正妻楚氏入府后多年未孕,至今未能生下一儿半女,故而一直为萧皇后不喜。而墨脱天戈此时怀孕无异于拔得神光皇族嫡系绵延嗣的头筹,这一胎无论男女都是康王府的第一个孩子,必然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若是生的男孩,那便是神光朝庶长孙,甚至在将来更是有可能成为嫡长孙,至少在宗族礼法上这个孩子已经占据了大义名分。

    “皇后驾到!”轿撵落地,未等康王亲自出来迎接,萧皇后便迫不及待的下来入账。

    “母后莫急,天戈就在内账休息。”康王扶着萧皇后的手臂说道。

    “儿啊,务必要保护好她们母子,什么斗马大赛就不要参加了,安心养胎。”萧皇后一把抓住康王的手,严肃认真的说道。

    “赶紧去宫内给你父皇报喜,本宫也要回去给祖宗上香祷告,祈祷能给本宫生个大胖孙子。”

    “母后放心,萧六已经进宫去报喜了,想必不久圣旨便到了。”

    萧皇后瞥见崔含章站在账内,刚要开口问话,便听到他跪地贺喜,

    “微臣崔含章给皇后娘娘道喜了,康王有后,神光大喜。”

    “你倒是机灵,该赏,今日帐内所有人统统有赏。”萧皇后一脸慈祥的笑着说道。

    正所谓母凭子贵,当年她便是抢先生下嫡长子佑杬才巩固了六宫之主的地位,即便是后来的姜贵妃再得宠也只能屈居于她之下。故而康王妃楚氏不育的事情一直是她心病,如今侧妃墨脱天戈率先有喜,算是解了康王府的燃眉之急。

    听到此话,帐内所有人全都跪地叩拜: “恭喜皇后,贺喜皇后,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一百零七章 乌骓踏雪对阵乌孙天马

    斗马大赛如时举行,只是少了大热门雪山神女墨脱天戈及爱马照夜玉狮子,由折府九妹折遗爱及坐下朝阳灿金马顶替出战。只是这折九妹名声不显,朝阳灿金马更是无人知晓,故而盘口一下子大跌贴水的厉害,令几大柜坊都措手不及。

    随机抽签定的便是折九妹对阵江云常,正当众人还在讨论猜测战果时,令人意外折九妹第一局便以下克上,逆伐江云常和坐下大宛紫骍,而且胜的并不费力,盏茶功夫而已。此事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折九妹出身篪丽街武将世家,武力胜过江云常倒也符合常理,只是籍籍无名的朝阳灿金马两蹄便踹倒了大宛紫骍,这着实震惊了世人。

    得胜之后折九妹反而恭敬有加:“对不住了云常哥哥,大宛紫骍您牵走,小妹我有这匹灿金马足矣!”

    “你若信我的,就大胆押注折九妹和朝阳灿金马。”这是柏言秋见面的第一句话,说的崔含章摸不到头脑。

    “你小子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放着大热门自家媳妇不押注,忽悠我去押注一个冷门黄毛丫头?”

    “你懂个屁,冷门高风险才有高收益。说起来你都得好好去巴结这个黄毛丫头,你知道他姐夫是谁?”

    柏言秋一席话引起了崔含章的兴趣,靠了过来笑着问道:

    “哦?给哥说说,放眼太康城里哪个大佬都能一只手碾死我,说说呗,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

    “你也真够孙子的,堂堂游骑军统领还手握金羽卫鱼虫金牌,能碾死你的可真没几个唠。”

    柏言秋看着崔含章一副急吼吼的样子,便不再逗他,笑眯眯地说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你的顶头上司,兵部尚书兼柱国将军刘之纶呐。”

    “原来如此,我的乖乖,这一老一少年纪差的可不小呐,竟然是姐夫与小姨子的关系。”

    “土鳖,少见多怪!折府八子一女,当年也曾辉煌至极,太康城内谁敢得罪他们兄妹九人,必然被围殴的惨不忍睹,可惜最终也就剩这么个老幺折九妹了。”柏言秋长话短说,几句话便把折府情况介绍了下。

    “这事算是我今天听到的第二劲爆消息,太康果然卧虎藏龙呐,一个初出茅庐的折九妹竟然如此厉害。我倒不怀疑江云常算是充数的,但他那匹大宛紫骍可不是凡种,他们江家商行专门在边境做马匹贸易,大宛紫骍运来太康便被不少高门大户争着抢着高价买,但江府老太太硬是留了下来送给孙子江云朗,这事连我初入太康的都听说过,更何况其他人等,估计这下子清水柜坊得赔了一大笔吧。”崔含章对这些事情如数家珍,看来是对太康各门各府做了很深的功课。

    “算你厉害,你刚说的第二劲爆消息,那第一劲爆消息是什么?”柏言秋听得很上心,抓住细节点追问。

    “估计你那脑子是猜不到了,小爷我也不遛你了。康王侧妃墨脱天戈有喜了,太医令刚请的喜脉,皇后娘娘凤颜大悦,在场所有人通通有赏。”崔含章拉近他,附耳悄悄说道。

    “什么?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你可知王妃楚氏多年不育,要是有个儿子的话,康王或许早就入主宫了。”柏言秋起初还想反唇相讥,但一听之下惊叫出声。

    “你吼什么吼,又不是你媳妇,激动个甚?”崔含章一拳头擂在他胸膛,制止住他。

    “你这么毒舌,缺不缺德!”这下子柏言秋不能忍,立刻跳起来反击。

    “等等,把你刚才话再说一遍!”

    “我说,康王妃楚氏不孕不育,已经遭人闲话了,而且因为这事听说萧皇后

    一直对她不喜,若非是母族楚氏家族兴旺,怕是早被废掉了。”柏言秋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并且说的更加详细了。他自幼便与诸皇子们交好,随意出入宫内,自然听了不少后宅秘事。

    “我有个大胆的猜想,说出来怕是要杀头的。”崔含章四处张望了下,确定无人尾随后,拉着他便往偏僻处走。

    “干嘛神神秘秘唠唠叨叨,大庭广众之下让人看见咱俩拉拉扯扯,还以为本侯有断袖之癖呢。”柏言秋一脸不乐意,但又被崔含章撩拨的心痒难耐。

    崔含章才不管这些乌七八糟的风评,拉着他附耳说道:“会不会是冲着墨脱天戈去的?”

    “什么就冲着墨脱天戈去的?话说一半气死人,你把话说清楚了。”

    “我说昨天林湛那事啊,他差点便被马蹄踩死,你不是怀疑其中有人故意搞事?”

    “这有什么关系麽?林屋山后来说是墨脱天戈临危之际撞开她的马蹄,救了他哥一命。”

    “你个蠢货,再想想墨脱天戈有喜了,她若生了孩子对谁最不利?”

    “康王妃楚氏?”崔含章一语点醒梦中人,柏言秋恍然大悟,喃喃说道。

    “小点声,你找死啊,这事什么证据都没有,被人听去保准咱俩有穿不完的小鞋。”崔含章一把捂住他的嘴。

    “你意思林湛是被误伤的,实际是冲着墨脱天戈去的?”柏言秋冷静下来捋顺了思路。

    “这样岂不是就能解释的通了,还有比这更强的作案动机了么?”

    “听起来好像说的通,但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落马踩踏是发生在昨天,墨脱天戈有喜的事不是刚刚才发现的?”柏言秋一下子抓到了逻辑矛盾的地方,总不能说康王妃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吧?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这事不妨用点阴谋论,你知我知就好了。暗中去调查下康王妃和墨脱天戈近些日子的行程,我可是听到太医令给康王报喜时说喜脉差不多有三个月了,我们男人不懂女人事,但你说生过孩子的女人还不懂麽?”崔含章若有所思的说道,此事他也觉得匪夷所思。

    “那康王妃可是没有生养过孩子,哪来的经验呢?”柏言秋还是觉得不合逻辑,不自觉的反驳道。

    柏言秋说话间抬头,刚巧看见一队威风凛凛的金羽卫护卫着应九功和几个手捧托盘的小公公快步往康王营帐走去,应九功满脸笑容春风得意的派头十足。

    “那不是秉笔太监应公公麽,一准是皇上的圣旨来了。”

    崔含章一把拉着他,“过去干嘛,又得跟着跪,难不成你也想过去沾沾喜气,提前当爹啊?”

    “滚犊子!我这不是想去看看康王妃楚氏有什么表现嘛,咱怀疑人家也得有个依据吧?”柏言秋回头说道。

    “别了,王妃比你我都老道,刚才帐内那高兴劲,急慌慌踉踉跄跄冲进内帐去帮忙。”

    柏言秋听到这话颇为无语,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致去康王帐内凑热闹了,便喊着崔含章去看斗马赛:

    “那走,去给我家林屋山站场诸位去,跟她对阵的是萧居安和乌孙天马,我特意交代好好收拾下萧居安,反正跟他们萧家已经结仇了,逮着机会使劲整他。”

    “可我想先去下个注啊!”崔含章被他一把夹住脖子往赛场拉去,根本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

    他们二人远远便看到马场中央位置人声鼎沸,羽林军大旗和皇商商号旗帜插遍四周,两方人马的喝彩助威声直冲云霄,震散了天上流云。

    废了好大劲才挤进内场,正好看见乌骓踏雪和乌孙天马各自立起身子,扬起双蹄比拼力道,当真是骏马如游龙,龙腾四野。两匹

    骏马都是万里挑一,爆发力惊人,这等铁蹄踏在人身上保管肋骨碎裂,这场斗马看的人热血沸腾。

    两匹骏马此时互不相让,一次又一次的立身撞击,都想把对方踩在脚下,蹄下草皮已经踩的陷落了几分,尘土飞扬精彩刺激,马背上驾驭之人若是没有精湛的骑术,恐怕早就被掀翻在地,在场有明眼人已经看出萧居安吃亏在骑术上,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与坐骑乌孙天马的配合有一丝丝的不协调。

    林屋山纵横战场眼光何等毒辣,经过几次猛烈对撞,也已经发现了这点破绽。只见她趁着两马再次抵住的当口,抓住一丝瞬间即逝的机会从马上跃起,轻灵奔跑,脚尖一点高高跃起,踩着两匹马的头颅借力,脚踏虚空凌波微步,转瞬间便如苍鹰盘旋而下扑到了萧居安的面前,扑面的狂风吹的他睁不开眼睛,鬓角飞扬。

    萧居安远未到人马合一的境地,须分神驾驭乌孙天马,等到林屋山落下时才发现有大片阴影罩下,要想躲闪已经来不及,间不容发,双臂架起十字固托住林屋山蹬来的这一脚。

    只是仓促之间施展不出全部实力,一招内便落入下风,被林屋山出拳如流星赶月,气势一往无前,不待双脚落下便再次变招,双手从外钳住萧居安的十字固后,弓步提膝借助乌孙天马要甩落她的力道加速前冲,膝盖以七分力道直接磕在萧居安的胸膛上,这一下子便是在场观战之人也觉得疼痛,“咔嚓”肋骨断裂的声音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萧居安顿时觉得仿佛被一座大山撞碎了胸膛,摔落在地昏死过去。须知这一招大有名堂,唤作“墓碑钉头”,一旦被得手非死即残,看的出来林屋山不想把人得罪死了,还是留了余力的。

    妙就妙在林屋山这一招不但把萧居安击落马下,而且把后蹬之力压在乌孙天马身上,让它陡然承受两人之力,为自己爱马争取了一线主动优势。乌骓踏雪与林屋山心意相通,立刻觉察到这点,立刻爆发出全部战力压制住乌孙天马。

    “好!”这番争斗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是错过了当真算是憾事一件,崔含章带头叫好鼓掌。

    “林屋山!林屋山!”羽林军这边立刻高呼主将大名,为她呐喊助威。

    此时萧居安已经丧失再战之力,被萧氏商号的人快速抬起退出战场,以免被斗红眼的两匹马给踩踏了,到时真是必死无疑了。

    乌孙天马果然性情高傲,即便是此时被林屋山与乌骓踏雪联手压制的死死的,气势上仍然不弱半分,更是丝毫看不出退败认输之意。

    “好一匹乌孙天马,好烈的性子。”柏言秋看到乌孙天马顽强拼斗的样子不由得赞叹道。

    “是匹好马,在战场上这等宝马关键时刻能救主将性命。”崔柏二人都是在北伐大战中拼了命侥幸活下来的,对于挑选马匹的都有独到见解,他们最了解关键时刻坐下马匹的好坏能直接决定战斗的胜败,更是见过有猛将战败身死便是因为坐下马匹的不给力。

    就在二人对话点评之际,乌孙天马一个不慎便被乌骓踏雪撞翻倒地,林屋山趁机上前施展千斤坠压制住它马头,最终裁判判定乌孙天马落败,至此本场比赛萧居安和乌孙天马双双落败。

    以崔含章的眼力看来,并非乌孙天马不敌乌骓踏雪。两者应该势均力敌,胜败关键在于林屋山的那一记墓碑钉头,一举两得当真是狠辣至极。由此可见如此宝驹明珠暗投,也是难免赛场落败的遗憾。

    萧靖虽然气恼一掌拍碎了座椅扶手,但还是遵守规矩的,让人传话道:“乌孙天马便送与林姑娘了,也算千里马得遇伯乐,乃幸事一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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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贰臣? 天地不仁,见人心深者,本心已是深渊。 神光朝一百又三年,本是一个太平盛世。 有人写的一手好诗,有人收的一手好尸.....贰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贰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贰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