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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菖蒲君     贰臣txt下载     贰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 流光箭

    世事无常,福祸相依,命运哪里有轨迹可循。

    大长老看着端坐在木桶内的赤狄微微皱眉,虽然他有信心保住赤狄的修为,但却没有办法令他更上一层楼,此时有最贴合他天赋的纯阳法门,即便是作为护道人也没有理由将之挡在门外,毕竟鬼方部能否在未来大争之世走的更远,全都寄托在这帮年轻人身上了,赤狄则是他们最合适的领袖。

    心里盘算着得失,手上却并未闲着,大长老的蒲团位移到柏言秋的面前,运功从正面继续打通柏言秋的督脉,合两位大宗师之力帮助这位年轻侯爷打通一条督脉不在话下,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楼岳山微微一笑,“这位年轻侯爷可谓福运昌隆,但命里该有三劫,幼年丧父双亲无靠,刀兵之祸在青年,只要平稳的活过而立之年,将来也是扛鼎人选,咱们施恩不图报,自然会有福报。”

    大长老淡漠的说道: “老朽不懂星象,但以古巫术起卦探幽,卦象显示大争之世已到,该是多做筹划的时候了,赤狄就托付楼兄了。”

    “大长老此言暗合太史楼观星台推断,星象已乱,太白入月是前所未有的大争之世,你我当看护一段这些年轻人,未来争渡当属他们。”楼岳山听他吐露心声,也不敷衍,两人一番印证,都是感到适时布局,应对将来不测之事。

    另外一边崔含章只能逐渐先记住虎豹雷音和哼哈二音的运气法门,日后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打磨,这是一门精妙到纤毫的内家功夫,常人没有个三五载时间绝对没法掌握,而且前期运功过程中若无师长在旁守护辅助,容易走火入魔自伤其身;若是习练得当,长期下来直到能将五脏六腑内的细微脉络都掌控自如,到时在以水磨的功夫将体内脏腑寒劲一丝丝的拔除,假以时日崔含章的修为必将踏入另一番天地。

    柏言秋面生光华,氤氲之气自鼻孔中进出,能得两位大宗师的器重,亲自出手为其打通经脉,崔含章为他由衷感到欣慰。尤其是近期一连串的变故频发,让他们都感觉到力有不逮,若能个人武道修为更上一层楼,则多了一分自保之力,但是武道修为岂是一蹴而就的,根骨天赋最为重要,通俗点讲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其次才是名师指点,若无师傅带进门,便是无头苍蝇乱撞,最下才是勤勉,修行靠个人,非得几十年如一日的水磨功夫,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如此一来才能有所成就。都说根骨天赋重要,但遍观百年内武林高手,很多登临武道巅峰者的根骨资质并不突出,武道一途非是大毅力福缘深厚者不能有大成就。

    北伐战场多是大规模军团会战,更讲究领军作战能力,个体在几十万大军拼杀的战场上如沧海一粟,根本无法左右战局发展,而切换到太康城的暗战中,个人修为的作用凸显,市井红尘人群熙攘,多是刺杀单挑,以一当十,乃至当百的单兵个体作战能力方是上上之选,这也是游骑军入城后仍不能很好控制局面的原因,一国之都百万人口,个人落入其中如一叶浮萍归大海,再难找寻出来,况且国都内多的是豪门勋贵,侯府大院,谁的宅子也不是想搜就能搜的,看家护院的都是江湖高手,更何况哪家的深宅大院里没有脏污纳垢的?

    太康城内卧虎藏龙,都是桀骜不驯之辈,等闲之人镇不住,所以他才请得大长老坐镇小莲庄,比之任何时候他都渴望提升自身武力。

    其实崔含章没想到的另外一层是,两位大宗师都是有意冷着他,虽然带入门了,但后面全得靠他自己摸索,年轻人若是不能立得定,熬得住,那做起事情来就不能稳准狠,妇人之仁半点要不得,以前的崔含章是固本养元,收拢福缘,但以后的小莲庄既要杀伐果断,又要东山养望。

    当小莲庄内几人在疗伤调息时,萧靖正在钱庄内舔伤口,赤狄的裂山拳几乎把他的脏腑震碎,若非幼年时便浸泡名贵药草打熬出扎实根基,必死无疑。

    此时萧靖虚弱至极,感觉眼皮重如山,斜倚在床头下达口令:“居安拿着腰牌去懿坤宫,就说靖儿死之前想见见姑母一面。”

    “五方,你拿着我的令牌回晋安找老太爷求援。” 说完这两句话后,萧靖面色蜡黄,一连串的咳嗽声响起,有婢女赶紧拿起痰盂接着,结果一口痰中夹杂了部分血丝,吓得婢女失手将痰盂掉在地上。

    “少,少爷,奴婢该死,求您饶命!”婢女花容失色,跪倒在地上求饶。

    便是萧靖本人看到自己吐血,也是心中一凉,老话讲得好,少年吐血非长久之相,顿时没了任何心情处置婢女,无力的动动手指让她下去。

    “只是脏腑内的淤血,窜入气管内跟着痰液吐出,靖儿不必太过担忧。”坐在一旁的灰衣老者安慰说道,徒弟的伤势他最清楚,只要营养补品供得上,静养一月足以痊愈,以萧氏的财力,这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萧靖这些年顺风顺水,举手投足之间逐渐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气性,飞扬跋扈谁为雄,结果不曾想刚来太康就被打了个头破血流重伤不支,这口气顺不过来,郁结下来才是

    伤身之害。

    “这个把月靖儿还是安心静养,为师就留在钱庄为你护法,鸣金楼的事情处处透着蹊跷,咱们慢慢复盘,定然能从中找出蛛丝马迹。”灰衣老者当年就不是省油的灯,一把破空剑掀起江湖血雨腥风,临到老竟然被人算计一道阴沟里翻船,当时也是动怒了,否则不会蹬萍渡水踏浪追击。

    老人坐在床头,扶着萧靖说道:“这口气为师帮你出,气大伤身,郁结心窍,便会心神皆伤。”

    萧靖此时异常冷静,点点头说道:“吃一堑长一智,太康城的龙沅江可不是晋安月湖那汪水能比的,容徒弟静心捋一捋,鸣金楼这一子气已绝,弃了也就弃了,棋盘一角而已。”

    此时萧靖忽然睁大眼睛提气喊道:“快去把居安喊回来,懿坤宫就不要去了。”

    “小的这就去。”门外有护卫听到大少爷的话后立刻追了出去。

    萧靖额头冒出冷汗,重伤遇挫后反倒是看清了先前的一些昏招,自己一直被带到坑里尚不自知:

    “差点酿成大错,看来有人把我的心性摸的很准呐,懿坤宫这张牌亮早了,火候未到呢。”

    灰衣老者听他这样说,老怀宽慰捋须而笑:

    “鸣金楼的事不能全怪你,借着篪丽街庇护和萧氏的人脉,这些年太过顺遂,下三楼很多事情已经过火了,一把火能烧的你清醒头脑,不亏呐。”

    萧靖听到灰衣老人时隔多年后再次跟他开起玩笑,不禁也笑出了声来,结果一笑之下牵动脏腑,痛的脸都变形了,老人不忍他受罪,便一指点昏他,口诵定神咒助他进入深度睡眠状态。

    “机关算计太伤神,你若能心思纯净,何愁不能让本门破空剑大放异彩。

    唯有此时此刻他才像极了幼年时学艺的神态,看着酣睡的萧靖,长长的睫毛微微向上弯曲,老人不禁陷入那段美好的回忆中。冉冉升起的武林新星破空剑传承自北海剑庐,来到中原后连番挑落多位成名剑手,声名鹊起之际竟然折戟于温柔乡里,最难过是美人关,可恨又可悲,若非当年还是孩童的萧靖郊游月湖打捞起他,恐怕世上再无破空剑,北海剑庐也就彻底断了传承。

    灰衣老人早没了当年那份心气,能看着手把手教导的弟子成长便是莫大欣慰,如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两位弟子给打的重伤垂死,不管什么人,多大的来头,以他护犊子的个性,此事绝对没完,想到此处老人面色冷峻,挥挥手带着一干人等带上门慢慢退出了。

    “萧靖伤势如何?”二弟子萧弈平时虽然惜字如金,但并不木呐,只是他觉得平时人们都在说废话而已。

    “叫师兄,若不是他分心俗事,以你大师兄的资质,放眼武林你们这一代能敌他者寥寥无几。”灰衣老人面色一沉,对二弟子对同门师兄毫无敬意的表现十分不满,难得发脾气骂他。

    萧弈一向是倔脾气,此时虽然被骂但就是不改口,牛不喝水强按头没意思,他们剑庐一脉从来都是放养,师傅领进门后多是护道,按其心性因材施教自由成长,所以才有了三千弟子三千剑的说法。

    “你三师弟可曾回来?”

    “前院,生气呢!”萧弈回话道。

    两人刚走到拱门外,便听到羽箭呼啸的破风声,只见百步外的靶子被射烂了,箭矢一根根插在墙上,射箭者看到师父两人走来,射出箭壶中最后一支,这堵墙轰然倒塌,原来一箭接一箭的力道已经破坏了这堵墙的地基,难能可贵是都轰击在一个点上,单点持续受力而不破洞,等到最后一箭才轰塌整面墙,箭客对于力量的掌控细微到毫末。

    “老三你这跟谁赌气呢?”灰衣老者一向宠爱三徒弟,站在拱门前问道。

    “破弓,大师兄这钱庄里就没把趁手的好弓。”飞卫把弓扔在地上,还不忘用脚踩了几下。

    “为师送你的震天弓呢?你用惯了震天弓,当然再难找到其它趁手的弓了。”

    “都是他,非要帮徒弟收起来保管。”飞卫用手指着萧弈说道,一脸不满的神情。

    萧弈根本不在意,只是淡淡的说道:“敏感时期,飞卫的震天弓太惹眼了。”

    “而且今早他在西市口瓦舍里失手了,丢了一支流光箭。”

    老人听到此话,立刻转头问飞卫,“你射谁了?谁让你去的?”

    可能是看到一向慈祥的师父用如此吓人的眼神盯着自己,飞卫有些委屈道:“还不是前天晚上来捣乱的那两人,咱们船都被他们给放火烧了,我射他一箭又咋地?”

    “胡闹!”灰衣老人厉声喝道,打断了飞卫的话。

    “深更半夜的,你怎么知道是他们放火烧的?”

    “弟子从小莲庄外撤走后,落脚在东云门客栈,后半夜好多人爬起来都看到了咱们鸣金楼着火了,议论纷纷说,那我就想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嘛?”飞卫

    老老实实的说出原委。

    “咱们鸣金楼什么时候吃过亏,大师兄一直教导我们有仇必报,隔夜仇会馊,碰巧也看到他们天不亮就带了四五名护卫去西市口豆花铺子吃早饭。”

    “可曾有人看到你背着震天弓?”萧弈插了一句话问他。

    “我又不傻,背着震天弓招摇过市,当然是找到了最佳位置才组装起来,震天弓的精妙二师兄不懂。”飞卫终究孩子心性,一句话能噎死人。

    “老二看好震天弓,没有为师允许绝不能给他。”老人听到这番话气得半死,他是不担心飞卫出事,但是丢失的那支流光箭是个麻烦,寒铁淬银的箭头整个太康城也找不出第二份了,老人气的一甩袖子走了,留下还在低头挫衣角的飞卫。

    “这几日的麻烦接踵而至,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跟文长通个气,管好手下人不许出门。”人随远去,但萧弈的耳边仍然响起师父的叮嘱。

    老人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便亲自出门施展身法穿梭在人群中,最终在城门外的三里地追上了萧三全,让他稍话给萧府务必斩断流云箭这根线索,只是不知当年老杨头的打铁铺子是否还在,能一口气打造出一百零八支流光箭的技艺怕是要成为绝响了。

    虽然萧靖追回了懿坤宫的腰牌,暂时把事情压住,但是火烧鸣金楼的事情却是掀起轩然大波,太康城内的茶肆酒坊,西水关的胭脂花巷莫不在议论鸣金楼被烧一事,竟然真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说起来这话没有人不给小莲庄和灵武候府竖起大拇指的,便是连崔伯出去买菜都听到了这回事,回来之后在厨下打转,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崔伯有心事?”崔含章一向心细,看到崔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知道他碰到难事了。

    崔伯抬头看到是姑爷在询问,便开口说道:“老奴出去采买,听到街上都在议论纷纷,说是......"

    “说是什麽?崔伯不要绕弯子,咱们小莲庄里里外外都靠您老收拾着,有话尽管说。”崔含章听他含糊其辞,便开口安抚他。

    “说是咱们小莲庄和灵武候府放火烧了鸣金楼,那座大船老奴也曾远远见过,端是威武不凡,如庞然大物一般俯在江里。”崔伯整理心情,一口气说了出来,意思也是再明显不过了,这些时日玄哥重伤昏迷不醒,还有白日间还有刺客杀进门里,老人家毕竟安分守己小心谨慎了一辈子,何曾遭遇过这等阵仗,有些慌了神。

    崔含章听他这话,心中一沉,人言可畏,是游骑军封锁了东云门码头扣了鸣金楼,如今半夜被火烧了,正常人都会联想到这里面有事,只是他没想到事情传的这么快,虽然心里不悦,但还是安慰崔伯道,“崔伯莫担心,这阵子有些乱糟糟,太康城是天子脚下,乱不了,咱们小莲庄有游骑军守卫,以后出门都让他们跟着。”

    看到姑爷这样说话,崔伯也不便再说什么,便回到灶上又忙活起来。大小姐走了之后他便觉得很多事情都变了,本来安静祥和的兜米巷子变得车水马龙,小莲庄改造扩建完了之后反倒是麻烦事一件接一件的来,他只能守着这个庄子看好门,他心想一定要帮大小姐看好庄子。

    崔含章知道崔伯人老了受不了惊吓,但此时太康城正是漩涡的中心,小莲庄也无可避免的被卷了进来,既然他接了圣上的令牌,就责无旁贷要稳住大后方,只是未曾想到从四位监国大臣肩上接过来的担子这么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想着西厢房内一时半刻是不会完事了,便带着大头几人出门直奔崔尚书府邸而去,此时他需要崔尚书帮着捋一捋线头,如今这潭水越搅越浑,身在局中有些看不清全貌。

    他来时崔尚书正在书房内刻章,听到是崔含章来了,衣兜未摘便走出来了:“这会怎么有空来看我?”

    崔含章倒也不客气,直接迎上去就要磕头,“小侄无能,鸣金楼的事情一团糟,无奈之下只能来找世伯求援。”

    “你啊,只缘身在此山中,浮云遮了眼,坐下慢慢聊,伯父帮你捋一捋。”崔尚书扶住他,不让他下跪。

    “游骑军虽然骁勇善战,但那是在北伐战场,须知强龙不压地头蛇,太康城的地头蛇你是不是冷落了?”

    看到崔含章面露疑惑,崔尚书直接点出;“金羽卫大统领昆百川,羽林军殿前大将军林四泉,这两位可不是吃素的主,尤其是林四泉掌管

    羽林军十载,四门九关哪个不是他手心里的肉,说句玩笑话,我们这些老骨头的命都是捏在这位殿前大将军的手里。”

    “游骑军接管太康城是一时还是一世?谁也不敢妄测圣意,但羽林军八大营可是铁打的营盘,这是自太祖立朝之时便定下来的。”

    “那昆百川虽说是年初琼林宴上出了纰漏,但不也还是金羽卫大统领麽?含章呐,凡事都讲究个传承有序,太康城的事十有**都离不了这两位地头蛇呐!”

第七十八章 一波才动万波随

    萧氏钱庄内守卫森严,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但这些对于绝顶高手而言都是形同虚设,灰衣老者恰恰跻身在此列。此时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徒弟玉儿的房间,素雅整洁的静室内她的呼吸节奏均匀,内息运转平稳,伤势已经无大碍。以萧氏的财力,便是生白骨活死人的灵丹妙药也能寻来,只要安心静养,恢复的会很快。

    自古深情留不住,老人家太了解唯一的女弟子了,能吃得了任何苦但却受不得半点轻慢。她把一腔柔情留给了大师兄萧靖,千头万绪系在他身,换来的却是一个又一个的新人笑。

    七情六欲,以**最为缠绵。当年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却也曾为情所困折戟沉沙。每念至此,老人懂得玉儿冒险去小莲庄刺杀四娘的心情,难得这个可怜的丫头为了自己的感情搏命赌了一把,做师傅的怎么会责怪她呢,谁让她爱上了一个风流不羁的浪荡子,他更多是怜惜徒儿,便是强如破空剑,也无法斩断情丝绕。

    想到此处,老人不禁感慨,“不经打击老天真,痴情无悔本无错,该折腾的年纪就折腾吧!”

    感情的事情虽说勉强不来,但老人暗中观察过,萧靖并非是对玉儿无情,只是他太过留恋花丛,若是能促成两位徒弟喜结连理,也算是本门一大喜事。

    鸣金楼上三楼的人迁往萧氏钱庄后,钱庄内外均都如往常一般热闹,只是这种热闹中透露着一种怪异的气氛,只是彼此都心照不宣而已,至于是真懂假懂?谁知道呢……

    东云门码头的守卫撤掉了一半,可是似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便是最让人翘首以待的宫里那边也是波澜不惊,小莲庄内更是毫无动静,全无半点消息传出,以至于等着看戏的诸多人都懵圈了。这些时日越闹越僵,拔刀互砍的两方人马忽然都安静了下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台下的观众准时入场,茶泡好了情绪也酝酿到位了,就等着大戏开幕,结果忽然临时被告知唱戏的主角辞演了一般,简直比吃了死耗子还难受恶心。

    飞扬跋扈的萧氏大公子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搀扶着出的鸣金楼,上三楼的冲天大火就像是甩在他们皇商萧氏脸上最响亮的耳光,这都能忍下去,有仇不报绝不是萧靖的风格啊?

    小莲庄内拿住的一干嫌犯死的死,伤的伤,还有昏迷不醒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更何况游骑军统领崔含章和灵武侯柏言秋在瓦舍豆花铺子被人放冷箭暗杀的仇,如果小莲庄就这样咽下这口气的话,恐怕在太康城里还有谁把他们当回事?

    但是小莲庄今日确实是紧闭门户,并无任何异常动静,便是整个兜米巷内也清清冷冷,时不时只有北风呼啸穿行而过。

    崔含章仍然被留在崔尚书府邸做客,若不是尚书夫人催着用膳,恐怕攀谈正欢的两人还未发觉日头落山了,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今日立冬,气温骤降,哈气成雾,天空灰蒙蒙,阴沉沉的,刮着白毛风。天冷人懒,出门两手无处搁放,只能往袖口里钻,太康城的百姓早早的关了门入夜睡去,只有门前挑着的灯笼还在寒夜里亮着。与以往街面上的士卒追捕喊声、甲胄摩擦声、长枪刀剑撞击声混杂的喧嚣热闹不同,立冬日的宁静在寒潮裹带中格外寒冷,便是寻常百姓也都有些不适应。

    “含章看你瘦的,两腮无肉面颊凹陷,吃块板栗冬笋焖煮的老鸭腿,最是滋补了。”尚书夫人一脸慈爱,忙着给从热气蒸腾的煲中给崔含章夹菜,语气中多是不满。

    “今日立冬,厨下灶上煮了一锅的羊肉大葱馅饺子,你多吃点,吃饱了再带一盒回去。”

    “好吃,还是伯母的手艺好呐,老鸭煲有家乡的味道。”崔含章一碗鸭汤入腹,整个身子暖洋洋的,不由得赞叹道。

    “好吃就多吃,来来来,再喝一碗。”尚书夫人看到他吃的毫无斯文像,从心坎里感到欣慰,不自觉的眼角流出泪水,赶紧抬手擦拭,她又想起来那可怜的明薇,好好的闺女就这样没了,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夫人最辛苦,吃块鸭肉。”崔尚书看到夫人眼角有泪,知道又是想起明薇了,便夹起一块鸭肉放到她碗中,轻轻的拍拍她的后背。

    崔含章虽然埋头吃饭,但对于两位老人的动作都是看在眼里的,他当然明白老人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只能尽量克制,但他又何尝不是在隐忍克制呢,只好把头埋到碗里,湿红的眼眶不争气的流下热泪,滴在碗中混在汤里又喝进了肚子里。

    人间美好最难留,刹那间的幸福也能让他感受到一丝温暖,太康城内并非都是狼子野心之辈。

    “下雪了!”崔韫惊喜的呼喊着,原来她从外面刚回来,身上落了一层雪花,在院子里就喊了起来。

    进屋便带来一股冷风,看到崔含章埋头扒饭,便调侃道;“立冬有雪,探花郎还不即兴吟诗一首。”

    “韫儿,快过来喝汤,大冷天的带好门。”尚书夫人看到闺女回来了,起身便去拉她坐下吃饭,还不忘动手帮她怕打

    身上的雪花。

    “往年这个时令可见不到雪,今年的寒潮不同以往哦,天冷加衣,含章你也大意不得。”崔尚书跟着说道,转头望向窗外簌簌飘落的雪花。

    “太康是比溪口冷多了,但总也不比河间府的,小侄在北边草原上遇到的那才叫冰天雪地,一场寒潮过境,牛羊牲畜全都冻毙。”崔含章仰头把汤喝的不留一滴,接着崔尚书的话说道。

    “听说江云琅他们要回来了。”不经意的一句话惹得崔韫侧目而视。

    “多则五日,少则三日。”崔含章又补了一句,不敢把话说满,否则触了这位大小姐的霉头,倒霉的还是他自己。

    “爱回不回,管我何事?”崔韫嘴上不关心,但眼神已经出卖了她,太康城江家已经得到消息,大公子在北边战场上断了只胳膊,惹得江老太太那个心疼啊,听说日夜垂泪愣是把老花眼给哭坏了一只,如今另一只看东西也是模模糊糊,天一黑便真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老人天天令人搬张摇椅放在院子里坐等,掰着手指头日夜盼着孙子回家。随着战事愈紧,各种惨烈的情报陆续传回,国都内冷嘲热讽的越来越少,谁都知道这一仗打得艰难,尤其是听到后续赶去北边捞战功的人全都死绝了后,再也没有哪家能笑的出来了,能保住小命活着回来就阿弥陀佛了,算是烧了高香。

    “不过我也是听说啊,消息不保真。”

    “你!”这一句话气的崔韫直接用手指着崔含章,又憋得的说不出话来。结果饭还没吃,就要再次起身出门。

    “回来,把饭吃完,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江家老太君的耳报神多的很呢!倒是你这一出去,不消片刻整个太康城就都知道了。”崔尚书难得严肃喝住起身欲走的崔韫。

    尚书夫人打趣笑道,挽住女儿的胳膊让她坐下安心吃饭,“吃完饭,随为娘进宫,太后老人家办了个茶会,自会让你见到江家老太太。”

    知女莫若母,夫人的一句话便把崔韫的心猿定住,只见她从耳根起一片红霞,慢慢的爬上了整个面颊,姿态端庄,小口小口的吃起饭来。

    崔含章从尚书府出来后并未直接返回小莲庄,反倒是坐上马车直奔篪骊街林府而去,只是走到半道又觉得不妥,若是这般贸然登门,可能结果适得其反。

    篪丽街上大红灯笼并排挂,各府的门前石狮子都盖了一层雪。

    崔含章吩咐一声:“先回去。”

    驾车护卫便掉转马头回了小莲庄,刚巧碰到柏言秋在院子里练拳脚,一套长拳打下来后,浑身气血蒸腾,雪落肩头便化成雾气萦绕身畔,远远看着像是护体罡气外显。

    虽然是迷迷糊糊中被人打通督脉,但内息运转如江河奔涌,他猜得到是有高人相助,虽然大长老闭目养神不搭理他,赤狄仍然端坐在木桶内蒸着,仿佛一切就像是南柯一梦,但他知道受人恩惠定当图报,于是起身抱拳分别向四方形大礼,朗声喊道:“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晚辈感恩在心,小莲庄与灵武侯府休戚相关,言秋与含章兄弟共进退。”

    回应他的只有凛冽的北风,夹带着雪花吹进厢房内,与房内的蒸腾热气冷暖相激,柏言秋感到胸口憋闷,忍不住引声长啸,一步跃入校场上撂开拳脚。

    内息运转前所未有的顺畅,一口真气鼓荡不休,回身抓起兵器架上的银枪,双手合什,一碾一挫,灵武侯府家传枪法便挥洒开来,此时的柏言秋枪法如挥毫泼墨,先前诸多凝滞之处都流畅自然,难能可贵的是枪影重重却再无呼呼风声,丝毫不见半点火气,但是寒光挥洒间杀意弥漫整个校场,枪头吞吐在漫天大雪中,带动舞枪者如游龙惊鸿一般。

    刚刚柏言秋一枪刺出三重劲,连绵叠加暴击在一点,漫天雪花便被轰散开来。

    “好!”崔含章站在门口看到精彩处,拍掌叫好。

    柏言秋收枪而立,气势内敛,看到崔含章矗立在门前啪啪拍掌,便挺枪指着他;“下场走几招?”

    “你小子功力大增,这是要拿我练手啊。”崔含章摆摆手不上当。

    柏言秋哈哈一笑信心大增,抖了一个枪花, “让你见识下我灵武侯府家传精妙枪法,只比招式,不拼内力。”

    崔含章见他如此说道,便顺手抽出身边亲兵护卫的钢刀,纵身飞入场中,一刀劈砍下来,刀光融入漫天风雪扑面而来。

    柏言秋面色一喜,后撤蹬腿,拖枪便走,中途握枪之手从左换到右,猛然转身回头刺出,“好一招回马枪!”

    便是在场观战之人也忍不住为柏言秋叫好鼓劲,这一招回马枪用的行云流水,毫厘不差,稳稳地刺向崔含章落下身形的咽喉部位。

    半空中临阵变招是大忌,但崔含章在北伐战场生死磨炼,对于战机把握精准应变能力敏锐,刀身微斜,劈砍变为斜抹

    ,同时抬起右脚便踢在枪头红缨位置,荡开枪身,人已经顺着横刀突进柏言秋一丈范围内。

    “来得好!”柏言秋大喝一声,松手变掌,一掌托在枪杆上,整个银枪划出半圆弧形,以枪做棍抡起砸下,崔含章真没想到枪法还能如此用,被逼无奈下就地往旁边一滚,希望躲开这一击。

    柏言秋手脚并用,银枪尚未落地,便被右脚面挑起,重新弹回到手中后便是一记横扫千军,带起地上一大片积雪,崔含章还未起身半蹲状态下便以横刀格挡,被震得滑退出去一丈远。

    虽然人被逼退,但还是忍不住赞一声:“好雪!好枪法!”

    “再来!”只见他揉身再次扑上,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他不能给柏言秋自在施展枪法的空间。

    初雪大如盖,万籁寂无声,两人在校场内一番龙争虎斗,打的酣畅淋漓,令围观士卒如痴如醉。单论招式之精妙,身法之绝伦,还是灵蛇枪法更胜一筹,尤其是柏言秋一身华丽蟒袍随风鼓动,风雪之中如龙蛇起舞,卖相奇佳。毕竟崔含章的刀法学自军中,只以杀敌见长,摒弃一切无效招式,追求个快准狠,观赏性自然不足。

    “这套灵蛇枪法乃我祖父偶然间所得,据说创立者是于深山老林中得见巨蟒猎食而悟出的,最是讲究一个灵巧机变,遇强则强,最宜混战。”柏言秋深情地抚摸着枪身悠悠说道。

    “巨蟒绞缠力和横扫力最为霸道,这套枪法更注重用枪者的内力修为,蛇头灵巧机变迷惑诱敌,实则用蛇身和尾部以力破敌,若是你内力不足,无法灌注于枪身连通一体,任你千变万化也难一击致命,更是可惜了这套枪法的杀招,灵蛇吐信。”大长老的嗓音在厢房内传出,他以映照之法已经洞悉了这套枪法之奥妙。

    柏言秋心中惊骇于大长老仅凭听觉就能分析如此透彻,而且更是点出了三大杀招之一的灵蛇吐信,简直有鬼神莫测之机。

    这招灵蛇吐信练至巅峰,能瞬间刺出九个枪头,九个枪头均有枪气吐出,如九头蛇吐信一般,枪枪都置人于死地。

    其实上两代灵武侯便是受限于资质,内力修为平平,枪法始终无法突破第三层境界,故而灵蛇枪法在太康城内名声不显,沉寂太久以至于逐渐被人们忘记了。

    柏言秋心思活络,赶紧回身朝着厢房行礼,“言秋受教了,日后自当勤加苦练,不辜负前辈一番栽培。”

    先是与楼岳山合力打通了柏言秋的督脉,更是顺道梳理了他的内息运转,自然已经熟悉了这位灵武侯家传枪法的内劲法门,此时以映照之法溯源,印证下来便直指根本,大宗师之可怕就在于任何功法均能信手拈来融会贯通于一体。

    大长老似乎意犹未尽,再次开口道:“崔统领内伤未愈,你又控制不住奔腾的内息,刚刚比试他是吃亏了不少,灵蛇枪法仍然未能发挥到淋漓尽致,一个月以后让赤狄陪侯爷喂枪。”

    柏言秋听到这话后,看向崔含章的脸色略有歉意,毕竟是趁人之危了,他的枪法远未达到自在圆融之境地,确实控制不住力道。

    大长老虽然点评柏言秋的灵蛇枪法,但对于崔含章也是颇有启发,烧窑十把式中亦有蛇形,拳经曰:“沿路缠绕,静运不慌。一动全动,节节炼功。”

    脱枪为拳,手臂似蛇身,变“甩”为“缠”,但凡缠上就如同老树盘根,巨蟒猎食;双手似掌又似爪,一咬一撕,便让这绕指柔瞬间变成了蛇吐信。

    万法皆是殊途同归,想通拳理不禁面露微笑,惹得柏言秋笑话他:“立在雪中傻笑个啥呢?”

    崔含章把刀扔给身后的护卫,大步走上前用胳膊一把夹住柏言秋的脖子,拖着他往屋里走:“给你带了羊肉大葱的饺子,吃完后陪我去殿前大将军林四泉府上拜访。”

    “哎吆,疼!疼!疼!”

    “本侯不要面子的啊,快松手!”这两人一路嬉闹着回到正堂大厅内,红泥火炉烧的正旺,绿蚁酒已经烫在锡壶中。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这雪下的真应景,只是苦了半道行军的北伐大军啊。”柏言秋一口饺子一口酒,饿死鬼投胎一样。

    崔含章斟了一杯绿蚁酒慢慢啜饮起来,他脑中计算着脚程,水师的两艘战船此时顺风顺水,应该还有一天半的路程便该回来了。

    “北伐大军的事情咱们无需考虑,林四泉与昆百川你怎么看?”崔含章笑着问道。

    “一个是护城羽林军殿前大将军,一个是大内金羽卫的统领,太康城内外风吹草动都归这两位地头蛇管。”

    柏言秋猛然把筷子拍在桌面上,愤愤说道:“昆百川老狐狸一只,最是会明哲保身。”

    “至于林四泉嘛,听说是当年太康城内纨绔子弟中的这个!”说着话他竖起大拇指。

    “后来被其父扔到西南边军中锤炼,从一个大头兵愣是一路爬到了先锋大将,更狠的是,这位爷还真的在西南当地娶妻生子了,把太康城内的老爹气的跳脚,看到登门认亲的孙子又不能不认,当年这父子俩可是一对冤家。”

    虎父无犬子,都是难缠的主。

第七十九章 胭脂虎啸

    冬雪雪冬小大寒,满城楼观玉阑干。

    窗棂上积雪越来越厚,往外看去天地之间惟余莽莽。书上讲:“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而一座太康城,大雪纷飞不共寒,

    就在两人火炉烫酒小酌绿蚁之际,门外传报鸣金楼徐文长求见。

    “嘿!爷的暴脾气压不住了,还真有不要命的?”柏言秋可是恨上了鸣金楼,一箭流云穿虚空,两条小命便要走一遭枉死城唠。

    崔含章略作沉吟,伸手虚按住他,便起身吩咐:“传他来正厅。”

    “来者是客,堂堂一等灵武候,拿出点容人雅量。”

    仇恨是最大的驱动力,柏言秋征战西北刀头舔血惯了, “我呸!慈不掌兵,刀把子可不认人,老子先给他们鸣金楼记账上,逮着机会非弄死萧靖不可。”

    “但凡是给你二两花生米,也不至于喝成这样,怪我!”崔含章揉按着脑门,真没想到柏言秋杀心如此之重,不知是枪法破境信心大增,还是仇恨蒙蔽了双眼,这般热血冲动可不是好事情。

    “放心吧!本侯可不是毛头小子,有行动少不了游骑军一份。”柏言秋拍拍胸脯,一副豪气干云的气概。

    “天寒得加衣呐。”刚才陪他喂招出了一身臭汗,崔含章看他毫无回避的意思,摇摇脑袋便转回屏风后面去换套棉服,有意留他再正堂先招待下徐文长。

    柏言秋起身扑打平整了下银丝蟒袍,便好整以暇的端坐在圈椅上,徐文长披着大氅带着一身雪花进门,只见到灵武候柏言秋低头吹着盖碗内的茶叶,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他一眼。

    徐文长养气功夫不俗,抬手抱拳行礼:“鸣金楼徐文长见过灵武候。”

    “嗯!”柏言秋眼神仍然专注在手里的盖碗中,只是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来之前便做好了被冷落的心理准备,此时倒也不觉得难堪,徐文长便很随意的找了个下首客位坐了下来,

    “请用茶。”崔伯此时端了碗热腾腾的茶汤,不能失了小莲庄的待客之礼。

    徐文长点头致谢,拿起茶碗就喝了起来,外面冰天雪地的,一碗热茶汤入腹,祛除寒气。

    “无事不登三宝殿,鸣金楼能有啥事劳烦徐先生专程跑一趟的?”柏言秋放下盖碗,话语之中火气十足。

    徐文长倒是爽快,端着茶碗便回话:“文长素来不喜绕圈子,此行受少东家嘱咐前来履约。”

    “事关绿水营谍子据点,文长当亲手交给崔统领。”

    崔含章走出屏风正好听到徐文长的话,接话说道:“本统领还以为鸣金楼早把这茬事忘没影了,还是萧大少爷脑子好使。”

    “瞧您这话说的,本侯当年记得萧靖最会耍赖皮,逛窑子掷骰子从来不给钱,那话怎么说来着?”柏言秋一条毒舌忒刻薄,这话接的噎死人。

    “噢!叫白嫖....."一拍手掌,仿佛记起来了多了不得的大事,乐的他前仰后伏的。

    徐文长并不在意,起身从袖口内抽出一张纸条,双手捧着呈给崔含章。

    崔含章看他慎重肃穆,做不了半分假,便拿起纸条与柏言秋一起参详,纸条上只有寥寥三字:“西水关”。

    “少东家还有句口信带给崔统领。”徐文长意思是法不传六耳,但崔含章直接说道,“灵武候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徐文长朗声大笑,转身便走,脑后传来一声:“鸣金楼大大门随时向两位贵人敞开,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朋友。”

    两人如今修为俱都不凡,自然也察觉到小莲庄上空有异动,紧跟着掠出门外,便看见灰茫茫的夜空中有两道身影对了一掌,如冬日闷雷响声四处滚散,巨大的气浪在两人之间激荡,快雪未晴但被两人掌力打出一片真空区域,四散的劲气更是炸起小湖中的水浪。

    “文长,随老夫走矣!”徐文长轻身提纵,一脚踩在廊桥护栏上,借力冲向灰色人影。

    只见灰色人影借助大长老的掌力往远处飘去,顺道捎带了徐文长,两个起落便消失在风雪夜空中。

    “夙愿只隔一箭,来日把酒共欢。”人虽消失不见,但有话音回荡在夜空中。

    “我靠!”崔柏二人不约而同的骂出,这口恶气不骂出来非憋出毛病不可。

    “好俊的轻功,蹬萍渡水,凌空虚渡。”大长老飘落在崔柏两人身前,对来人的轻身功夫赞许道。

    “让你们的人都散去吧,来人虽然武功绝顶,但无意伤人。”说完此话,大长老身影再次消失,崔柏二人早就习惯了神出鬼没的大长老,高人风范嘛。

    柏言秋看着手里还捏着纸条的崔含章悄悄问道:“你说刚才那一掌,谁更厉害?”

    崔含章翻了个白眼,摇摇头无奈说道:“没看清楚……”

    “来人应该是消失已久的破空剑,掌力功夫还是略逊了

    一筹。”苍老的嗓音在两人耳畔响起,吓得柏言秋赶紧闭嘴。

    “走吧!咱们也别闲着了,风雪夜拿人归案。”崔含章推着柏言秋便要出门。

    “神箭、烈风、鬼手三营集合待命,暗中围住西水关城楼,排查可疑人等,切忌不要打草惊蛇。”

    “飞弩营跟随本将去篪丽街。”

    崔含章一口气调集了四营兵力,小莲庄有大长老坐镇,无须忧虑,再者破空剑携带徐文长亲自登门和解,两方暂时罢手,平衡事态的成色需要以今夜围剿西水关的成果来验证。

    这会柏言秋倒是显得里八嗦磨磨唧唧,惹得崔含章一脚揣在他屁股上:“嘛呢?林四泉的府邸是龙潭虎穴吗?你若打退堂鼓,休怪本统领不认你这个兄弟。”

    “去就去嘛,动手动脚成何体统,枉你还是斯文人呢。”柏言秋嘟嘟囔囔的说道。

    这里面有崔含章不知道的故事,柏府老太君曾经看中了林家二小姐林屋山,当初柏言秋光听名字就把头摇的给拨浪鼓似得,打死也不同意,都在一条街上玩大的发小,他当然知道林屋山,这姑娘美是美矣,而且练就一身好武艺,更胜其兄,整个羽林军内谁人不知胭脂虎啸。

    倒不是说柏言秋怕了她,只是这头胭脂虎实在不好驯服,他一向喜欢温顺可人的姑娘。用他那混账话说:“菜不对胃口,味同嚼蜡无趣很!”

    小妮子林屋山上下嘴皮子一搭最会哄人,整得灵武侯府上至老太君,下到厨娘婢女都喜欢她,柏言秋早有预感,若是让这妮子进门,恐怕以后灵武侯府内他的地位岌岌可危。

    若是没有崔含章押着,估计柏言秋这一路得拐弯下道好几次了。林府大公子林湛竟然站在门槛上趁着脖子望,待看清两人后直接一步迈下台阶迎上前来,一把拉住柏言秋的袖子。

    “妹夫赶紧走两步进屋说,这鬼天气冻死个人。”

    “莫要乱说,本侯什么时候答应了?”柏言秋那个不忿啊,想要甩开林湛的胳膊,立刻纠正道。

    这一番对话让崔含章摸不到头脑,感情柏言秋这幅委屈样是毛脚女婿怕见老丈人啊!

    “崔含章你莫要听他胡说,本侯单身贵族,红颜知己遍太康,就是没有一房妻妾。”

    “什么情况?进去再说吧!”结果崔含章使劲在后面推着他,林湛在前拉拽他,柏言秋的脚底板在湿滑的雪地上溜了出去,风雪中三人纠缠不清的这幅画面极具冲击感,不知道的还以为崔林两人拐骗良家好青年呢!

    过了影壁墙后,柏言秋一抖身子震开两位,理了理蟒袍玉带,一本正经的说道:“本侯自己走,不劳两位费心。”

    入厅后便看到林屋山正在听其父教导,旁边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琳琅珠玉,压底的还有红纸。

    果然是将门虎女,不爱红妆爱武装,尤其是一双狭刀长眉英气不输男儿,虽然是铠甲在身,但遮不住从头到脚的一身风流。

    崔含章第一反应便是柏言秋脑壳被门夹了,放着这样的大美人不要,想什么呢?

    林屋山看到柏言秋进门后,脸上立刻涌出一片红晕,迅速扩散开来,一直红到耳后根,匆忙起身向父亲行了个礼,莲步轻摇躲进了里间。

    “冒昧拜访,还望林将军见谅。”崔含章抱拳见礼,虽说手握圣上御旨,羽林军上下都要听从崔含章调遣,但他还没自大到真以为十万羽林军会认他,而且崔尚书一番推演分析更是让他明白到太康城错综复杂的局势,绝不是一两道圣旨便能立刻改变的。

    “两位贤侄快快请坐,崔尚书的手信老夫已经收到了,让湛儿带着老夫令牌随你们行事。”林四泉没有半分客气,开门见山有话直说。

    “父亲大人放心,妹夫的事情便是羽林军的事,更何况崔兄弟亲自登门拜访,八大营都已经抽调了精锐集结待命。”林湛看着柏言秋眉飞色舞的说道,话里话外都把他们当成自家人。

    柏言秋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屁股又不好挪来挪去,免得失了礼仪。崔含章着实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仿佛羽林军的人情早就摆好了,就等着柏言秋找上门来。

    “你们年轻人好好亲近亲近。”说着话林将军便起身往后院走去,毕竟他若留在堂上三位年轻人明显拘谨。

    “妹夫,按理说你跟舍妹还未拜堂成亲,但老太君可是把聘礼都送来了,而且今夜就去宫里找太后请旨赐婚,当大舅哥的不能不够意思,我带你去见见妹子。”林湛的热情洋溢在脸上,说话间还抛了一记你懂的眼神。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柏言秋感觉大势已去,老太君亲自为孙子请旨赐婚,这事情板上钉钉了。

    崔含章算是听明白了,拍拍身边兄弟的肩膀:“好福气啊!”

    “恭喜林兄,令妹巾帼不让须眉,与灵武侯乃天造地设的一对,日后上阵贤伉俪,美名传四海。”崔含章接着抱拳对着林湛恭贺一番。

    “同喜同喜!都是自家兄弟,只要妹夫一声令下,羽林军八大营把太康城内的老鼠洞都能翻个底朝天。”这位林家大公子说起话来底气十足。

    柏言秋刚才也算是见着了林屋山,心旌有些小荡漾。果真是女大十八变,乍看之下很容易

    被她光艳逼人的脸蛋吸引,尤其是还着一身银光盔甲,说不出的风流潇洒,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抛开胭脂虎啸的事,单单是这股子风流蕴藉便能迷死人不偿命。

    “别傻坐着了,人家林姑娘答应亲自出手帮咱们围剿西水关,顺带还要帮着理一遍四门九关戍防。”崔含章看着他变成呆头鹅一般,忍不住再次提点他。

    凭良心讲,新月如佳人。崔含章作为旁观者清,更是看的明白林屋山姿容绝伦气度不凡,若大的灵武侯府正是缺少这样能管家的大娘子,将兵管家,道理都是一般无二。

    “柏某不是个矫情的人,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今夜咱们先得把西水关的事情了了。”柏言秋理了理思绪悠悠说道。

    林湛听他这样说话微笑颔首,心里盘算着:“再不上道,休怪我这个大舅哥翻脸无情。”

    “咱们得先去趟金羽卫昆百川那边,硬骨头难啃呐。”崔含章想到还有金羽卫的事情,便顺道提了出来。

    “这个容易,一会由我率领一营兵力随崔统领先去金羽卫畅音阁,昆百川这人没啥情趣,一天十二个时辰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畅音阁。”

    “想必两位来之前已经部署了兵力,舍妹带领羽林军天狼营骁武营跟随灵武侯去西水关清场拿人。”

    林湛人情练达知道崔统领话里有话,索性送佛送到西。

    看来是早有准备,这番安排合情合理便是崔含章和柏言秋都挑不出毛病。

    崔含章扬手便把游骑军统领腰牌扔给柏言秋,“接着!放跑一人,自己去跟圣上解释。”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林湛与崔含章相视一笑,到是难得让柏言秋害起羞来,把从屏风后面刚巧走出来的林屋山给臊的直跺脚。

    “哥!”林屋山娇嗔一声,又退回了屏风后面。

    “崔统领咱们走吧?再呆下去就惹人闲唠!”林湛说着话已经抬腿往外走了。

    “加把劲,拿下她。”崔含章路过柏言秋身边时,悄悄的耳语一句。

    柏言秋听到这话眉角一挑,“是这么个理,凭本侯的魅力还不信拿不下小妮子。” 心思一变天地宽,柏言秋想到这里便也觉得事情还不坏。

    “奶奶让我告诉你,办完事情早点回家。”清脆的嗓音如林涧泉流,叮咚响起在柏言秋的耳畔,一下子把他拉回现实。

    转头望过去,林屋山与他并肩站在厅门前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一身银色盔甲与厅外的雪景交相辉映,当真是胪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咱先把事情办利索了,后面,后面的事情慢慢合计。”柏言秋可真是破天荒的紧张起来,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了,不曾想在一个姑娘的目光注视下竟然结巴了起来。

    不是冤家不聚头,林屋山嘴角抿起莞尔一笑,便迎着满天风雪闯入黑夜中了,柏言秋岂能落在他人身后,仰天长笑,后脚便跟着林屋山而去,动作干净利落再无半点凝滞。

    话说林湛与崔含章两人快马加鞭赶往畅音阁,算起来这是崔含章第二次来此,畅音阁四周一如往常的戒备森严。阁外守卫见到羽林军少将军手握腰牌,立刻帮他传话,结果崔林两人久等不回话,里面还传来慌张不安的叫声,“大统领!”

    两人全都疑惑不解,“这是什么情况?”

    “不好!”还是崔含章脑子转的快,猛然想到里面一定出了意外,两人二话不说赶紧冲进去。

    结果映入两人眼帘的事让人头皮发麻,堂堂大内金羽卫第一高手竟然衣冠不整,鼻青脸肿,额头上还在流血。

    “哎呀呀!莫不是畅音阁遭了劫匪,还是大统领得罪了啥人呢?”林湛嘴上没个把门的,进门便是幸灾乐祸。

    “大统领,这是遭了何人毒手?”崔含章赶紧上前帮着搀扶他,环顾一圈畅音阁内并未有剧烈打斗的痕迹,看的出来昆百川是遭了暗算偷袭。

    昆百川被两位后辈当场看见这番落魄模样,更是被人冷嘲热讽了一番,气的咳嗽起来,总算是吐出一口浓痰才顺过了一口气。倒底是林湛眼尖,看见痰盂中有一缕血丝,便知这位昆大统领应该受了内伤。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心中都翻起惊涛骇浪,高手云集的畅音阁竟然被人悄无声息的摸进来,还打伤了昆大统领,这事听听便觉得不可思议。

    “小侄受家父之托,与游骑军崔统领一起前来商议换防戍务。”林湛收起嬉皮笑脸的神情,抱拳见礼。

    “还请昆大统领助崔某一臂之力,整顿太康城内外防务,打扫干净屋子恭迎圣驾。”崔含章一脸诚恳,跟着林湛见礼。

    昆百川冷哼一声,他自然听的出来崔含章话里藏针,虽说游骑军名义上接管了太康城内外防务,但若出了问题必然也有你昆百川的一份,更何况此时拉上了羽林军站台威逼利诱,邀功不见得带上金羽卫,但攀咬甩锅起来必然是跑不掉的。

    “老夫年迈,不堪重任,这是金羽卫统领腰牌,老夫已吩咐左右辅卫就跟着你们,听从调遣。”昆百川一口气说出这句话,便又咳嗽起来,旁边护卫赶紧拍他后背,帮着顺气。

    昆百川说完此话后便盘腿而坐,闭目调息疗伤,意思最明显不过了,送客…………

第八十章 风雪杀人夜

    鎏金的鱼虫古篆刻在寒铁腰牌正反两面,崔含章摩挲着腰牌不禁感慨,纷乱如麻的事情只要理对了线头也能抽丝剥茧,凡事不怕麻烦,怕的是不知麻烦在哪里。

    如今他手握龙沅江水师和金羽卫的虎符腰牌,外加柏言秋未来媳妇的羽林军,时至今日太康城三大守备军才算是真正听其调度,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指挥权,而不在是监国大臣们轻飘飘一句接管城防的口谕了,总算是未辜负圣上的托付。

    一朝权在手,崔含章信心十足,但凡是刀锋所向,太康城内无不可摧毁之地,便是皇宫大内也能闯的,任你绿水营谍子上天入地都无处可逃。

    虽然虎符腰牌到手,但接下来尚有许多事情要做。三大守备军除了金羽卫是归属圣上直接统辖外,水师和羽林军可是一直由霍家和林家世代把持,两族勋贵已经将触角渗透进军中的各营,族人子弟更是遍布军中各要职岗位,可谓是水泼不进针扎不透。

    若非是特殊时期,圣上力挺崔含章接管城防戍务,恐怕他这个外人休想染指两军。三位掌舵人能暂时交权,也是各方博弈的结果,更是一种表态,其中意思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至于探花郎崔含章能掌控多少便要看他的手腕了,治军这回事不比下场科考,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江南冬季多是微雨湿流光,今年立冬日这种鹅毛大雪下个没完,对于太康城的百姓来说,多稀罕呐。

    故而西水关街头热闹非凡,原来今日逢三五庙会日,有文人士子看雪寻花玩风月,也有各府女眷身披大氅结伴看灯,还有那杂耍戏人舞鱼龙,似乎整个太康城的人都挤到这里赶庙会,行人摩肩接踵,小贩摊前吆喝不停。

    从西水关城楼上望去,半个太康城尽收眼底,一条街上红灯笼高高挂,两边的青楼楚馆,雪夜挑灯吹箫弄笛更添风雅。有处露天平台一女子着了身红袍在雪中起舞,袍的款式也极特别,不似女装,却也非男装,轻柔宽松的袍服,却异常熨贴美人娇若芝兰的风雅身姿。发没有束起,也未盘髻,只用一根绢白的丝带松松绑住,随着荡人心魄的萧声轻扬而起,长袖曼舞弄红影,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收时傲雪而立,何似在人间?

    这般雪中起舞的美景引得街上路人驻足仰头围观,不时的发出喝彩叫好之声,为这清冷飞雪之夜增添了人间世情烟火气。

    游骑军虽然彪悍善战,但若是没有羽林军天狼营骁武营的协助,处理起来这番大庙会的盛况,还真是有些投鼠忌器,要想做到悄无声息的拿人,恐怕是难于登天,更何况西水关城楼可不是什么等闲之地,想要进去拿人必须得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否则就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灵武侯柏言秋算是明白了为何林湛让其妹前来带兵,林屋山巡视天狼营和骁武营时士卒全都单膝跪地,可见在军中声望直追其父。

    林屋山右手一挥,两营兵马霎时收声,“天狼营和骁武营听令,配合游骑军围剿西水关,现场调度听从灵武侯指挥,违令者就地斩杀!”

    “得令!”

    “得令!”两营兵马高呼,声震篪骊街。林屋山扭头看向并肩端坐马上的柏言秋,示意他下令出发,即刻赶往西水关。

    柏言秋也是将兵之人,自然知晓林屋山此举的意思,既是有意试探他,又是想帮他树立威望。还是那句话,别人抛过来的好意,你若接不住,就会变成难堪。

    此时不能怂,事关以后家庭地位,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柏言秋可是在北伐战场上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气势,只见他驱马慢慢出列,巡视一圈前排高举火把的士兵,运气朗声说道:“今夜游骑军神箭营控制高处厅馆楼台,烈风营围楼清场,鬼手营入楼拿人。咱们羽林军熟悉地形负责疏散外围人群,切断贼人逃跑路线,招子都放亮点,拿出太康城看门人的本事来,今夜大庙会注意不能伤及无辜,更加不能放跑任何可疑贼人。”

    今夜柏言秋内功与枪法俱都突破多年障碍更上一层楼,真气鼓荡下嗓音浑厚,训话声响遍整个篪骊街,天狼营和骁武营都是桀骜不驯之辈,军中法则只敬强者。

    “天狼营得令!”

    “骁武营得令!”

    柏言秋气场强大,将兵部署得当,更兼有林屋山帮忙压阵,赢得两营精锐的认可,全都高呼得令。

    “表现不错!”林屋山骑马上前,眉眼含笑,看着他的侧脸说道。

    柏言秋心想小妮子先让你威风一阵子,等你进了府看本侯怎么收拾你。想到此处不自觉哈哈大笑,夹紧马肚,冲了出去,“驾!”

    林屋山不甘示弱,也是一拍马臀追了上去,风雪中两位并肩齐驱,真乃郎才女貌璧人一对。

    今夜羽林军和游骑军六营兵力协同作战,更有龙沅江水师封锁各处水路,莫说是西水关拿人,便是扫平半个太康城也是足矣。只不过此事绝对不是捉拿几个绿水营谍子拔掉据点这么简单,更是要借机彻底

    清理一遍西水关地界,最好是能顺藤摸瓜扫平鬼市的魑魅魍魉,能够促成金羽卫、游骑军、羽林军、龙沅江水师四支守备力量联合行动,崔含章和柏言秋之名今夜彻底是震惊天下。

    林屋山确实如先前所说,将现场指挥全权交付给柏言秋,而且还时不时低耳为其出谋划策,便是策马跟随也刻意落后他半个身位,女儿家的小心思玲珑剔透。

    “启禀灵武侯,神箭营众位弟兄已经从东条蚂蟥巷子、南边楚云阁、北边角楼等高处位置部署兵力,确保制空。”神箭营都司汇报情况。

    “很好,请骁武营派三伍马兵去西水关城外十里地内埋伏,防备他们跳楼后往西逃窜。”柏言秋不打没把握的仗,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侯爷,得先暗中清理下赶庙会的百姓,不然动起手来怕是掣肘太多。”林屋山点出当前麻烦之事。

    “此事不难,传令两军各营,今夜行动暗号“刺马”,对不上暗号者格杀勿论。”柏言秋胸有成竹,他与崔含章出门路上便已经商议好了,无论鸣金楼情报属实与否,此夜拉网式排查搜捕势在必行。

    “天狼营出列,全部卸甲换上便服,派一伍人把舞鱼龙的戏人请到长街尽头,敲锣打鼓折腾起来,再派两支队伍混入人群中,四处传播消息,就说舞鱼龙处举办猜灯谜大赛,来者通通有奖,猜中者现场发红包。记住,来多少人全都控制住。”

    柏言秋话音刚落,林屋山就笑着赞道:“这招好,逛庙会猜灯谜拿红包是市井百姓的最爱,贪点小财人之天性,如此以来清场效果自然达到。”

    “烈风营、鬼手营出列!卸甲换便服藏好兵器,趁着天狼营清场,你们要填补短时内缺失的人流,烈风营守住西水关城楼下方圆一里方位内,鬼手营中一伍扮装成酒客拿着本侯的腰牌登楼,非到万不得已不要亮腰牌。其余人等暗中跟随上城关控制住通道走廊,随时准备强突破门进楼。”柏言秋摆兵布阵颇具章法,一口气发布多条命令。

    “侯爷兵法果然了得,只是屋山有一点不明,偌大的西水关想找出来几个绿水营谍子无异与大海捞针,难道是要犁庭扫穴踏平西水关?”林屋山狭刀长眉蹙起,忍不住再次问道。

    虽说她从边陲之地回到太康城时日尚短,但毕竟是出身城防羽林军,太康城内的弯弯道道都瞒不过他们,更何况她也在手帕密友的酒会上听说过西水关城楼背后的故事,都说当初可是姜家先看上了这破废弃破落的城楼,云林姜家出手礼部和工部都不敢说二话,况且城防功能早就废弃了,兵部也就没有过多坚持,后续改造据说还是请了工部员外郎杜醇监工,落成之日当年还未封王的四皇子于此大宴宾客,一时间文人士子莫不争相来此雅聚,随后历届的科举老爷离京赴任都在西水关设宴践行,民间谚语“皇家琼林宴,士林西水关”,由此可见西水关在民间的声望之高。

    柏言秋哈哈大笑,他当然知道林屋山话里的暗示,但此事箭在弦上,先办了再说,“要不怎么拉着太康城三大守备军一起来搜查西水关呢,大伙一起顶雷总好过我们两个人顶着好!”

    林屋山听他这样说话,忍不住翻白眼,感情是你们两人瞎胡闹也要拉上我们三家垫背的,以她的以往的脾气性格早就一掌拍翻了他了,此时两家快要成为一家人了,更何况她也有心助其掌权,便再次说道:“拿下西水关自然不在话下,但侯爷和崔统领也要有心理准备应对姜家的怒火,士林的声讨,正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柏言秋听她再次说起事情的厉害,脸上荡漾出坏笑,便转身盯住林屋山的双眼,直看的她浑身不自在,“屋山可知透露绿水营谍子据点的是谁?本侯与崔统领早有算计,拿人是必须的,是不是绿水营谍子没那么重要!”

    “是谁这么神通广大,连我们羽林军都被瞒在鼓里?”林屋山追问道。

    “别告诉我昨晚鸣金楼那场大火,你们羽林军不知道?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柏言秋一句话点醒了林屋山,原来这情报是鸣金楼萧靖提供的,萧氏老巢虽然在晋安府,但太康城内的买卖他都要插一脚。

    看似是萧氏与姜家斗法,实则这背后可是牵扯到了当朝的两位皇子亲王,林屋山银牙暗咬,真是被柏言秋和崔含章害死了了,太康城三大守备军全都被他们两人拖下水了,真的像这个冤家刚开始所言:“开弓没有回头箭。”

    “怎么?一入侯门深似海,灵武侯府的管家娘子可不是好当的,这个时候打退堂鼓可是晚唠!”

    “侯爷说笑了,羽林军的林字不是白叫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屋山与侯爷共进退。”林屋山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长眉一挑英气十足。

    话说这边西水关这边紧锣密鼓的开始部署清场,街上行人都在陆陆续续的被疏散替换,另一边太后寿禧宫内的茶会也是热热闹闹,殿内火炉烘烤,殿外飞雪飘舞,老太后今夜难得精神头好,喊来各宫娘娘、侯府勋贵女眷作陪。

    “溪和,眼被风迷了麽?”老太后看到柏府老太君悄悄擦

    拭眼角,便关心的问道,当年的手帕之交,转眼间都苍老成祖母辈的人了,时光真是无情。

    太后一句话引得全场瞩目,这里面能知道柏府老太君闺阁秀名的不超过一掌之数,原来以作风强硬著称的柏老太君闺名竟如此秀气。

    “回太后的话,炉火暖阁,老身是为我那苦命的孙儿难过。”柏老太君拱拱手回话。

    “婆母,都是儿媳的错,年前定给给秋儿落好婚事。”柏夫人赶紧离席跪地请罪。

    柏府老太君虽然被侍女扶起身来,但并未去扶儿媳,而是慢慢走向了茶会中央,面向太后娘娘下跪。

    “溪和,你我都是一把老骨头的人了,有话直说嘛,何须大礼!”太后娘娘赶紧让身边服侍的人去扶起柏老太君,但是老太君执意不起,柏夫人看到此景便赶紧小步走了过来跟着跪下,一起求旨意。

    “请太后娘娘赐婚,小儿言秋袭侯爵备案礼部,如今侯府管家娘子空缺,老太君年迈体弱,阖府上下都盼着吾儿成家立业,为灵武侯一脉开枝散叶绵延血脉。”柏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请求赐婚。

    这一番话语说的让人伤感,殿内各宫娘娘各府夫人念及尚在北边前线拼杀之家人,触景生情也不禁眼眶湿红,老太后也是有儿有女之人,怎能不体谅柏老太君。

    “快把你婆母扶起来,溪和看中了哪家姑娘,老姐妹给你做主便是。”老太后呵呵一笑,眉眼间慈爱之情溢出。

    “婆母与妾身、各叔伯婶子经过再三相看,看中了林府二姑娘,闺字屋山。”柏夫人收起泪眼,赶紧扶起老太君,然后行礼回话。

    “可是林四泉家的二丫头?是有好多年未见过她这个小妮子了,准了!”老太后一边笑着接话,一边转头看向林府的大娘子。

    林府大娘子来之前已经收下了灵武侯府的聘礼,心中欢喜着,不等老太后发话,已经起身上前跪拜。

    皇后萧氏和姜贵妃都是心思透亮的聪明人,殿前大将军林思泉手握羽林军八大营,可谓是太康城正宗看门人,灵武侯府与他家联姻,这里面可就有的是故事了。此时都是嘴角含笑,看着这两府女眷一唱一和的哄着老太后把赐婚懿旨许了,嘴上也是连忙恭喜道。

    只见皇后萧氏放下茶盏,慢慢说道:“言秋老大不小的了,林家二姑娘正好管管他那野性子,到时候本宫可要套杯酒水吃吃。”

    尚未等到皇后娘娘把话说完,姜贵妃则是笑着起身走到太后身边,帮着轻敲后背,嘴上撒娇:“瞅瞅太后这红润面色,一场茶会就点了鸳鸯谱,合该咱们这些女儿家好福气,跟着沾沾喜气。”

    “是啊!是啊!沾沾喜气!”

    “恭喜柏老太君!恭喜柏夫人!”一时间寿禧宫各府女眷全都起身恭贺。

    “良辰美景奈何天,何不如咱们就借了太后的热茶,以茶代酒一起祝贺柏林两府联姻。”姜贵妃心思机敏,最会察言观色,看到太后与柏老太君都喜笑颜开,便大胆提议。

    众人全都起身端起茶盏,齐声祝贺柏林两家。

    柏林两府大娘子赶紧回敬在场各府女眷,更是齐齐上前再次向太后娘娘扣头谢恩。

    “忒不要脸,皇后娘娘还在这里,什么轮到上阳宫发号施令!”站在皇后萧氏身边的小丫头扭头呸了一声,忍不住为主子打抱不平。

    这话自然是传入了皇后萧氏的耳中,只见她脸上笑意愈加浓厚,接着端起茶盏缓步走到柏府老太君面前,“恭喜老太君!都怪本宫未有准备,就以这当年加冕册封时的金簪赠予未来的侯府管家大娘子,希望她们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皇后娘娘大礼,折煞老身了!”柏老太君用手抓紧龙头拐杖赶紧起身推辞。

    “溪和,既然皇后有心,大喜日子可不能矫情了啊!”太后笑着打趣老姐妹,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一甲子年前,偌大的皇宫内能与她平辈论交,回忆年少趣事的,真的找不出了。

    太后的一番话说得柏老太君不好在推辞,便口称谢礼,交由柏大娘子收下。

    皇后萧氏凤目含笑,拍拍柏大娘子的手后便再次转身走到了林府大娘子的席面边上,林府女眷一干人等赶紧的下跪迎接。

    萧皇后微微弯腰扶起林大娘子,缓缓说道:“恭喜林大娘!本宫这块云龙玉佩也是当年册封之时圣上御赐,今日就赠与林家二姑爷了。”

    林府大娘子诚惶诚恐,看到太后微笑颔首才敢收下,赶紧扣头谢恩。

    “皇后娘娘真是好手段,一金簪一玉佩,还真是金玉良缘呐,既能显示她主掌六宫的正统地位,又能收买两府人心,最妙的还是交错赠礼,待到成亲之日必然互换,自然谁也忘不掉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恩典!”崔韫坐在远处看的清楚,这一番觥筹交错的,好好的一场清雅茶会偏偏被黄白之物坏了气氛。

第八十一章 西水关上雪里红

    “姐姐出手就是阔气,妹妹的上阳宫可没这么大家业呢!”

    “老太君、林大娘子,容我回头向皇上讨两件像样的物件,再赠予新人呐!”姜贵妃并未学者皇后娘娘那样漫天撒钱,反倒是哭起穷来,说什么还要等到皇上回朝。

    “就你机灵,要不要本宫替你先把礼送了?”老太后一指按在姜贵妃的额头上,笑着骂她。

    “妾身家里都是一帮子读书人,云林又是苦寒之地嘛,确实比不得晋安府,妾身这就回去翻翻箱底,定要找两件像样的礼物贺贺喜。”姜贵妃的话说的似有所指,故意拿云林与晋安府相比,在场的虽都是后宅女眷,宅斗宫斗也见得多了,自然听得出来这话里有话。

    “书香门第世代清流,我这把子老骨头就喜欢读书人家。”老太后呵呵笑着,说完话便看向江府老太太。

    江府老太太端起茶碗与太后致意,随后便微笑起身说道:“太后您这是嫌弃某家啊,不知道溪和姐姐可也嫌弃咱家的礼物?”

    “老姐姐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手帕交,只要老姐姐人来就好。”柏老太君笑着打哈哈,哪里会跟着搅混水。

    “日后小两口子成家过日子,吃喝用度总是要的,侯府又不是小门小户,里里外外一大家子人口等着发月例。”

    “咱们做老辈的也不能亏了孩子不是,我个人就拿出十万银钱给言秋这孩子置办身新衣,也算是这个孩子没白喊我一声江奶奶。”江府老太太出手便是十万银钱给柏言秋买身衣服行头,真当是白玉为堂金作马奢侈至极。

    江府老太太的出手顿时让满场女眷议论纷纷,门槛抬的这么高,让其他人怎么办?

    姜贵妃的脸色刷的变白,眼中透露出冷光,这萧皇后与江府老太太一唱一和,把柏林两家联姻送礼门槛抬到如此之高,偏偏又处处得体大方,倒不是说她姜家拿不出这点礼钱,但是当众落了上阳宫的脸面,今夜出席茶会的都是太康城有头有脸的各府大娘子,这事情必然会传扬出去,到时候岂不是被世人笑话姜贵妃小气,更会连带着云林姜氏堂堂圣人世家教女无方。

    此时气氛有些微妙,别人谁也不敢随便插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哪家的霉头。

    “我说老姐妹们,你们若是在如此客气,我可坐不住了啊!”柏老太君拉着林大娘子的手说道。

    “今夜咱们只喝茶,谁也不许送礼啦!送了老身也不受唠!”

    “呵呵!”柏老太君一句话把全场都女眷都逗的掩嘴儿笑,外面的飞雪有渐小的趋势。

    西水关酒会正到酣处,雪夜有酒,快哉妙哉!

    有宾客仗剑走出席间,飞掠到鹧鸪台上,朗声大喝:“人生到处应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吟罢诗歌,一剑横空,在雪中起舞,剑器一动凝清光。

    随之又有宾客抬桌于槛外铺毡对坐,三两童子烧酒炉于前伺候,一时间满楼宾客都在往鹧鸪台聚集。

    “好!”

    “好一个飞鸿踏雪泥!”西水关鹧鸪台前不乏留恋太康的应考学子,也不乏仕林文人,传闻也曾有风宪清流便服参会,都是舞文弄墨之人,对此佳句都是击节赞叹。更兼舞剑之人器宇轩昂,在风雪中闪转腾挪身姿潇洒,飘飘然如飞鸿一般。

    酒不醉人人自醉,宾客兴致被舞剑之人带到**,全都嗷嗷叫,有拍桌子的,有敲碗碟的,还有转身去击鼓的,总之是一片欢乐的氛围,

    “哎!哎!你看他真飞了!”有一位酒客瞪大眼珠子,拉着旁边的人

    说道。

    “恍如谪仙飘然飞升!”旁边之人醉眼迷离,还跟着接了一句诗意盎然的话。

    只见舞剑之人身着白衣在漫天飞雪中借力腾空,果真是飞向城墙外围......

    “嗖!”“嗖!”“嗖!”三支羽箭划破夜空,原来是神箭营见有人要逃离鹧鸪台,率先射杀。

    虽然他是冒险跳下城楼,十八有先摔死,但奉灵武侯命令绝不放跑任何可疑之人,只见有两支羽箭擦过白衣剑客握剑手臂和后背,带起一抹鲜血洒落,只有一支羽箭射中其小腿,白衣剑客顿时失去平衡,整个人摔了下来。

    眼尖的人已经看到羽箭射来,打了个激灵,举目四望喊了声:“杀人啦!”

    西水关鹧鸪台乱成一团,有人拔腿就往外冲,顿时撞的宾客人仰马翻,鬼手营也不过刚进来没多久,人手尚未撒开,便只能突然发难,外面

    另外一边摔落的白衣剑客更狠,下落过程中再次一脚揣在城墙上,更加奋力往外飘去,看架势十有**便是摔死也在所不惜,不知是早就察觉到外面街市上的异常,还是个人机敏,此人出席舞剑便是意图观察确认四周情况,果然在漫天风雪中发现了细微的折射寒光,杀机隐现,这才有了他借力跳出鹧鸪台,往城墙外翻去。

    “不好!”西水关里面恐怖有变,柏言秋眼睛紧紧盯着城楼,此时他有看到四处冲撞的人影,想必是有人提前发动了。

    “烈风营守住各处出口,任何人胆敢硬闯,格杀勿论!”柏言秋抓紧马缰,随时准备冲出上阵拼杀。

    “属下得令!”烈风营拔刀出鞘,立刻封锁警戒四周,把西水关城楼团团围住。

    此时街面上整个清场的天狼营也收到了消息,立刻转变策略,拔刀出鞘驱赶人群迅速离场,庙会人群陷入慌张混乱,只是天狼营经验丰富早已经牢牢控制住了外围三个方向,只在通往舞鱼龙处放开一个缺口,人群本能的往缺口处涌去。

    天狼营的处置能力赢得灵武侯的赞许,即便突发情况下也没有引起较大的慌乱,羽林军精锐对于太康城的掌控能力和熟悉程度确实不是初来乍到的游骑军能比的。

    “妈妈!妈妈!”此时在被驱赶的人群中忽然有一女子倒地,她以身躯牢牢护住怀中的孩子,这一幕正巧被林屋山看到,只见她长眉皱起,掉转马头立刻冲了过去,临近人群一把勒住马缰后,骏马抬腿嘶鸣,林屋山直接两腿发力,踩着马背一个鹞子翻身,借势高高跃过人群,无奈距离尚远,只好踩在行人的肩膀上再次借力,此时离得近的天狼营侍卫便抛出手中钢刀为林屋山借力之用,三个起落后落在倒地女子身边。

    林屋山如蜻蜓点水一般,这轻功便是柏言秋也看的有些目瞪口呆,更别提四周的天狼卫,一个个为自家主将叫号。只是柏言秋惊叹之余,对其轻身提纵之法有一种模模糊糊的熟悉感觉,如今他眼界不比寻常,对武学认知更加深刻,但此时惊鸿一瞥却一时间却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人流实在过于汹涌,便是林屋山也实在难以阻断,只能抱起怀中的小女孩往一边店铺门柱靠去,主将下场,天狼营护卫及时跟随,外围预备队已经分出两队融入人群,护住主将接应出来,只是孩子虽然救下,但倒地女子却是被踩踏致死,此番惨状在多处都有发生,林屋山也是鞭长莫及,不能兼顾。

    只见一时间漫天羽箭如飘扬的雪花一般自空中撒下,是神箭营再次发现有人要腾空逃窜,箭雨覆盖住鹧鸪台四周,白衣剑客人在空中再次身中一箭,身子彻底失去平衡能力,重重的往城墙下摔落,以此种情况而言,便是摔不死,也要重伤。更是有鬼手营悍卒腰悬绳索跟着跳下去追杀,灵武侯已经在城

    墙外十里地内都埋伏布满了骁武营精锐,为的就是不放跑任何一个贼人。

    此时西水关城楼酒肆内多是文人墨客,哪里有反抗能力,鬼手营动手之后都被击倒在地,但凡有奋力反抗之人都被刀剑戮身,血水萨满鹧鸪台,染红了大片大片的雪地。

    鬼手营攻到酒肆后厨时才遭受到猛烈的反击,原来有人在厨下纵火,意图扰乱视听,而且人手不在少数,他们用桌椅顶住门板争取时间,直到有浓烟冒出时才被砸破门板,只是里面已经火势已经烧起来,浓烟呛人,看不清敌我。

    酒肆厨房多是易燃物质堆放,一旦着火便容易得势,再加上有人故意火上浇油,火势很快失去控制。

    立于马上的柏言秋看到火苗后便一拍大腿,“果然狼子野心,趁势纵火!”

    “此时是二更时分,风向北偏西,怕是火势要控制不住,鬼手营尚在楼里。”林屋山已经返回指挥处,脸色有些难看。

    “发信号撤出鬼手营,烈风营外扩包围圈,所有臂弩上箭,把楼里人等放出来。”柏言秋当机立断,不能让鬼手营在大火中与绿水营谍子拼命,这帮间谍最擅长捉迷藏。

    “去!去四周店里征调所有油脂,送给神箭营的弟兄,索性把火放大,来一个火烧西水关城楼,看他们能躲到几时?”

    “侯爷此举怕是不妥,便是逼出绿水营的人,恐怕这火烧西水关的罪名也不小,毕竟是军事防御设施,便是废弃已久也是记录于兵部籍册的。”林屋山还真没见识过柏言秋的疯狂,此人竟然敢直接下令放火,付之一炬。

    “怕什么!崔含章可是兵部司马,由他顶着,在者是绿水营贼人纵火烧楼,我等最多也只是个救火不力,谁敢说是本侯放的?”此话一说霸气十足,柏言秋边说边环顾四周,全场鸦雀无声,回应他的只有无声无息的落雪。

    “疯子!”这是林屋山脑海中的第一反应,这个灵武侯说话做事真是疯魔一般,想他小时斯斯文文,难道去了一趟北伐战场变化如此之大,他这一把火烧的可是泽康王的产业,更是云林姜家的脸面。

    先前就有传言灵武侯和崔含章火烧鸣金楼,跟晋安府萧靖打的不可开交,她也只是当成路人夸口其词而已,毕竟皇后娘娘的母族可不是好惹的,那个萧靖更是个嚣张跋扈的主,便是人不在太康城,也是凶名蜚声,这两个人意气之争倒是有可能与他打起来,但若说放火烧楼,那岂不是把半个篪骊街都得罪了,便是他们林家也是受了份子钱的,况且太康城谁人不知,那鸣金楼也是大皇子平康穆王的会客之所,一把火烧了岂不是得罪了平康穆王?

    这会她算是亲眼所见,灵武侯为了搜捕绿水营谍子,竟然真当火烧西水关,而且看那意思是要烧个彻底,大有推倒重建的意思,也着实是惊了她。

    林屋山深受其父影响,做事不可激进兼顾局势,作为太康城的看门人,尽量不去得罪各方势力,但今夜看来上了他们的这艘船,躲不掉是要得罪泽康王了。但此时观他们二人行事,当真是百无禁忌,莫不是愣头青傻子,便是有大靠山依仗?

    神箭营听令行事,箭头涂满油脂,点火后射向西水关,不消片刻西水关各处均都着火,而且火势越烧越旺,烤的空中雪花尚未来得及落下便蒸发气化,而且先前积雪都被烤化,混杂着血水汩汩流出。

    正如所料,西水关城楼内所有人都往外冲,先是鬼手营的人出来对暗号,所有人等都被驱赶聚集在角落核验身份,结果竟然真有一人换过衣服,假扮鬼手营士兵,对暗号时稍微反应慢了一点便被烈风营乱刀砍死,此人至死才恍然明白,今夜他们这帮异乡人是注定插翅难逃了。

第八十二章 冬夜里的一把火

    太康城内有两大男人心头好,一曰龙沅江上鸣金楼,是谓鸣金锣响销金窟;二曰西水关口鹧鸪台,是谓鹧鸪声声上青云。

    一个娱人声色,一个则是送人前程,精神与**的满足,哪一样都令人爱不释手呐。如今倒好,崔探花和灵武侯,一人一把火都给烧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两人算是得罪满城的男爷们。

    这两人要么有病,要么有种。

    林屋山是这样想,篪丽街上其他几府也是这么想,乃至于太康城里茶馆酒楼说书唱戏的也是这么想,就连那东云门码头天桥下算命瞎子也是这么想的。

    人呐,不想活的太累,就得活的膈应,还不能矫情,矫情的下场基本就是心累皮肉苦,犯不着不是?

    偏偏柏言秋就是个有点矫情的人,他活的心累,崔含章到是不矫情啊,但是活的膈应,皮肉也苦,所以这俩人凑一块就是王八看绿豆,对眼了,这行事作风都透着一股子的邪性。

    “你看今夜咱们出动这么多兄弟,飞雪连天里玩命抓贼,凭什么他们红泥火炉煮酒论英雄,没事搂着姑娘装十三?你看这冬夜里一把火烧的,人心都暖暖的!”柏言秋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反倒是调侃起来。

    “再说了!未来媳妇跟着本侯出来办事,耍耍威风立个彪悍形象给老头子们看看,怎么了?” 斜眼偷看了眼林屋山后,柏言秋越说越不着调。

    “我就问你一句,鸣金楼是不是你们放火烧的?”林屋山反问一句。

    柏言秋忽然翻身下马,走到林屋山面前,低头盯着她眼睛,嘴巴与鼻梁只隔一指举例,吐气说道:

    “本侯说不是,你信麽?”

    林屋山忽然被他这样近距离盯着,有点不自然,但听到他亲口否认火烧鸣金楼的事,多少也有点不敢相信。

    柏言秋看到林屋山微微蹙眉,嘴一撇两手一摊。

    “你看,本侯就知道你不信,萧靖那孙子也不信,大家伙都不信,我跟崔含章分辩有用么?”

    “未来媳妇,你以后可要多担待点,说句掏心窝的话本侯也是爱慕虚荣的人,也想要好名声,但凡不是逼急了本侯,本侯是不会翻脸的。”柏言秋来劲了,竟然临场发挥跟林屋山撂起话来,这意思怕是说给未来岳丈林四泉将军听的吧!

    “哦?本姑娘在羽林军里出了名的喜欢收拾翻脸猴子,个个都被揍的屁股开花,不过侯爷不用怕,对自家人我一向是偏爱有加,侯爷不信可以问问天狼营和骁武营的人。”林屋山可不是省油的灯,也不把自己当外人,说起话来分毫不让。

    “我怕什么?本侯胆子还是有的,回头咱们慢慢聊,慢慢聊。”柏言秋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的说道。

    就在两人斗嘴聊天之际,鹧鸪台柱梁给烧断了,哗啦倒了一片屋角,竟然有人随着屋角倾覆掉落出来,衣着服饰已经被烧起来,只见大火快速燃遍全身,凄厉惨叫声不绝于耳,在雪地里打滚妄图扑灭大火,但转了几圈后火却越烧越旺,终究是没扛过去,挺了挺身子咽气了,人死火没灭,烧到最后竟然是有肉被烧熟的香气飘出……

    若非屋角坍塌掉落,难道此人仍要一直躲在上面,等着活活被烧死?绿水营谍子当真是毫无人性可言,对敌人够狠,对自己更狠。

    此景看的林屋山都有些于心不忍,这等烈火焚身慢慢被烧死的痛苦绝非常人所能承受,嘴上说说粉身碎骨浑不怕,事到临头之际能扛下来的没几个。

    柏言秋对此眼皮都不眨一下,反倒是示意身边的烈风营给尸体补上了两箭,当年他在尕布胡马场可是吃过亏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断气了也必须补上几刀,以至于路边百姓看到虐尸,都是纷纷侧目,不曾想年纪轻轻的灵武侯如此凶残,简直是毫无人性。

    后世柏言秋仰天长叹:“本侯的名声就是从围剿西水关开始坏的!”,每每他这般惆怅感慨,崔含章都会噎他一句:“杀人总比被人杀好。”

    这般凄惨景象在鹧鸪台上也在上演,有人妄图从鹧鸪台往城墙外跳,全都被神箭营密集的火箭给射落,摔在鹧鸪台上的火海中,有人形火苗挣扎起身,全都再次被火箭射杀。

    这其中也有腿脚不够快,逃离不及时的酒客被绿水营谍子当成人质胁持。

    “全都靠后,否则老子剁了他们!”只见两个绿水营谍子将匕首放在人质的脖子上,蜷缩着身子在他身后,推着他小心翼翼的走出门外。

    可能是突发情况下实在走投无路,这帮间谍竟然妄图胁持人质谈判,这不禁把柏言秋给气乐,以手势指挥烈风营退后。

    “不用紧张,人质在你们手里,楼里还有几人,一块出来吧!”

    “救命啊!”

    “我求求你们放了我吧!”酒客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已经吓得腿软走不动路了,满脸涕泪哭腔求饶。

    “妈的闭嘴!给老子继续退后,先放我们兄弟两人走!”绿水营谍子发非所问,满脸狰狞披头散发,另一个人贼眉鼠眼的环顾四周,伺机突围。

    柏言秋揉揉脑门,看到两位谍子已经走到大街中央位置,便猛地一个一挥手,顿时弩箭齐发,当场将人乱箭射死,三人挤在一块浑身上下插满了箭矢,烈风营自动跟进缩小包围圈,都是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卒,以长矛挑开挤在一块的尸体,结果夹在中间的尸体忽然跳起,反握匕首开道,一步便突进长矛手的半步距离被,绿水营谍子果然奸诈,这种情况下竟然诈死,突然暴起发难,可惜他遇到的是专门与绿水营探子对阵的游骑军,只见这名长矛手果然松手后撤,右手已经反握在腰间佩刀刀柄,电光火石间半截刀身抵住刺向胸前的匕首,其他的长矛手已经快速跟进,将矛头深深刺入这名刺客的身体里,众人联合发力将之挑在空中,

    “啊!啊!”痛的这名绿水营谍子放声吼叫,只见血水顺着长矛滴落,一点一点的汇聚在雪地中,这种死法更加残忍,士卒可随意转动手中长矛,破坏血肉,正所谓血不流干,人便不死,但疼痛持续在每一分每一秒中,这乃北伐军中逼供奸细谍子的独有酷刑,游骑军玩的最溜,毕竟他们常年与绿水营探子打交道。

    “杀了我吧!”

    “快杀了我!”

    显然这名谍子受不了这般榨血酷刑,精神上就熬不牢,开口求道。

    “本侯再问你一遍,可还有同伙?”柏言秋驱马慢慢走上前,仰头问道。

    “说了,便留你一命!”

    不曾想此人冥顽不灵,看到问话之人身穿蟒袍,又自称本侯,估计就是那年纪轻轻的灵武侯了,竟然朝他吐口水,

    “我呸!若非遭人出卖,就凭你也能查到兄弟们藏身在西水关?”

    柏言秋被他吐了一脸口水,心中怒极,侧身抓起旁边士卒的长矛,将他连人带矛抛在空中,一蹬马背整个人旋转腾空,一脚踢在长矛尾端,

    “嗖!”的一声,只见长矛带人飞向西水关,钉在城门楼的牌匾上,赫然醒目,便是驱赶到角落的人群都抬头望去,眼中充满恐惧,刚才一系列变故让人胆寒,柏言秋此举虽然狠辣,但收效甚好顿时震慑住全场,鸦雀无声。

    “这帮绿水营间谍死不足惜,何必与他们置气,都杀了便是!”林屋山走上前从胸前盔甲内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柏言秋擦拭。

    柏言秋接过手帕后没有直接擦脸,反倒是放在鼻子上用力的嗅了嗅,作出一副陶醉的申请,随即便藏到蟒袍袖口里了,

    “未来媳妇贴身手帕,舍不得擦脸。”

    说完这话便直接抬起手臂,以袖子当抹布擦拭了一番,林屋山直接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

    擦拭完脸上唾沫后,柏言秋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好吃东西吃进肚子里,可爱的人要放进心里,如此这般活得才叫痛快!”

    就在柏言秋火烧西水关鹧鸪台之际,崔含章与林湛两人已经带领游骑军飞弩营与其它三门九关的羽林军接上头,传令兵往来奔驰,两军联合拉网式排查扫荡。

    崔含章做事滴水不漏,更是早早就派人将太康府尹请来,抓捕绿水营间谍与清理治安两相结合,但凡是可疑之人都清剿,如此以来当真是鸡飞狗跳。崔含章已经悄悄放话,“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今夜之后大雪覆盖,还太康城一片朗朗乾坤!”

    太康府尹和羽林军林湛两人今夜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甭管夹不夹带私货,统统全都收拾了再说。

    牛鬼蛇神白夜横行,平时多少乌七八糟事,此时都到了清算的时候,各重点街巷全都有重兵布放,勾连水道河口也有龙沅江水师封堵,这一晚上撵鸡驱狗,好不热闹。

    西水关城门楼子的大火越烧越旺,便是在东云门码头都能看到城西那片有红光映天,白雪映衬下着实亮眼。崔含章和林湛两人当然看得到,林湛开口问道:“崔统领,灵武侯不是在放火烧西水关城门楼子吧?”

    “看这火势,十有**是他干的!”崔含章习以为常,轻描淡写的说道。

    “他疯了麽?”林湛一拍大腿,似有扼腕叹息之意。天狼营和骁武营也也都在场,林屋山怎么就不拦着点,这下子羽林军是摘不干净了。

    林湛气归气,但立刻转头继续问道:“稍后崔统领莫不是也要用火攻?”

    崔含章知道他意有所指,前面扫荡推进都很顺利,只是当下在鬼市区域有阻碍,况且鬼市三坊连成片,有异族杂居相处, 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齐聚,更是做着贩卖人口买凶卖凶的勾当,形势十分复杂,略微思考便回答道:

    “水火无情,能不用当不用,不过走水失火的事情乃意外之事,这点太康府尹藤大人最了解。”

    “崔统领说的有理,太康城一年内大小火灾也是不下百来次,只是近来时日似乎尤其多!”藤如海擦擦额头上的密汗,小心翼翼的回话。

    林湛一听这话,便要跳脚,忙的拦在崔含章面前,“杀人放火金腰带,这是强盗之举,太康城可是传承千载,决不能毁于你我之手。”

    “林公子严重了,今夜有太康府衙役开路,羽林军巡守,游骑军搜捕贼人,还有两位金羽卫副使压阵,断然不会出现你说的情况。”崔含章一句话把战场所有人都给捎带上了,只为了让林湛宽心。

    “若是贼人放火制造混乱,本统领保证不让他们得逞。”崔含章说完这句话后,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一夜心惊肉跳,林湛全无先前的兴高采烈,此时心里叫苦不迭。

    结了灵武侯府这门亲,可是要得罪了一大批人,林家世代以太康城看门人自居,对于大大小小的街角巷陌最熟悉不过,哪里有作奸犯科心理都有数,他是林府大少爷,当然知道太康城的事少有非黑即白,反倒是黑白相交的灰色地带居多,光明正大的生意都是有主的,只有那见不得光的买卖才有暴利,才有各府插手分成的空间呐。

    如今倒好,崔含章和柏言秋这两个愣头青,竟然要全给掀翻?

    这一把火烧的可是盘根做节的利益,更是各门各府世代经营博弈造就的格局.........

第八十三章 雪霁晴空碧如洗

    一夜大雪落,晴空万里白。

    翌日清晨,太康城的百姓开窗推门,入眼处晶莹闪亮,远处飞檐屋角冰凌根根悬空,此外再不见绿树红花,天地间惟余茫茫,好一派人间仙境。

    睡醒的百姓尚不知晓西水关鹧鸪台和鬼市丰乐坊的俱都毁于大火之中,便是空气中也闻不到半点烧焦烟火味,一切都已经被大雪覆盖。

    “老李头,今年好大雪啊!”

    “可不是嘛,立冬瑞雪,来年收成差不了呐。”瓦舍内店铺陆陆续续的开门,有两位花甲老头在问安闲聊。

    守店铺的伙计被掌柜的骂着起床,“好吃懒做,手脚不勤快,这辈子甭想上柜!”

    “师傅别打!别打!”光着屁股被从被窝里拎起来的学徒,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抬着挡木尺。

    一脸不情愿的伙计拿着把扫帚在街上深一下浅一下扫雪,这种景象在太康城内各坊市处处可见,冬日清早最暖的是被窝,年轻小伙子才懒床,老头子们个个缺觉,醒的比鸡早。

    老头子们虽然打骂着学徒起床洒扫庭除,但眼里满满的笑意,都是这样过来的,熬到他们这个岁数想睡也睡不着了。

    市井平常人家如此,王侯相府概莫如是,灵武侯府此时正在柏夫人的指挥下热热闹闹的清理院子,昨夜请了懿旨,这事算是彻底落定了。而且未来儿媳妇还亲自去宫里接了老太君一行人等回府,若不是考虑到尚未过门不好留宿,柏夫人打心眼里是想把林屋山直接留下来的,虽说都在一条篪骊街上住,不也得从街头走到街尾嘛!

    “小点声!别吵到老太君!”有管家婆子低声训斥笨手笨脚的丫鬟。

    “老太君昨夜是累着了,回来后便歇下,这会还在酣睡。”管家婆子骂完丫鬟婢女,快步走到柏夫人身边,低声说道。

    柏夫人面有喜色,不禁对她说道:“进来府里有喜事,凡事都要和和气气,有话好好说吧!”

    “你去,秋哥院里看看,睡不得懒觉,稍后宫里便来人传旨!”

    “是,夫人!”管家婆子挽手行礼后退了出去,扭着肥大的屁股直奔柏言秋小院而去。

    鸣鸿院内阵阵拍掌叫好声打破了寒冷的清晨,管家婆子迈过拱门便看到银枪寒光扑面而来,无声无息带着凛冽杀机,吓得她一个后仰重重的摔在雪地里,好在积雪够厚垫在身下,她忙的爬起来拍拍屁股,说着喊道:“大少爷!夫人喊你早点用膳,稍后去正堂迎接宫里传旨使者!”

    鸣鸿院大丫头树阁沿着廊檐款款走过来,扶着管家婆子笑着说道:“少爷他比谁都起得早,您啊先回去,这边有我伺候着。”

    “树阁姑娘办事有数,老婆子我最放心。”管家婆子说着话眼睛不时瞟了瞟龙腾虎跃的柏言秋,总感觉现在的大少爷似乎有些与往常不同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了,嘴里含糊念叨着走了。

    柏言秋承袭宗爵气运加身,更兼内外修为破镜登高,整个人气质已经大不相同,如今灵蛇枪法施展开来如泼墨挥毫,挥洒自如,整个人有种返璞归真的意味,刚才管家婆子大大咧咧的闯入鸣鸿院便是进入了灵蛇巨蟒的狩猎领地,自然被枪法震慑心神。

    大丫头树阁送走管家婆子后,便静静的立在拱门下守着,以防再有不长眼的丫鬟小厮冒然闯进来打扰了少爷练武,清晨虽冷冽,但晴空舒爽,树阁是心情便如这雪后的晴空一般干净舒爽,有冷风吹起她的裙摆,人入画景。少爷不开心时曾在夜里发呆,倚着窗子吟诵‘月圆是画,月缺是诗’时她守护在旁,少爷意气风发闻鸡起舞银枪挥洒出漫天寒光时她也在旁守着,便是如今懿旨赐婚三书六煤喜上加喜,她还是守护在旁,与力量大小无关,与是心心念念使然。

    但是管家婆子却不这样想,大丫头树阁的身份随着正房夫人的入门便要水涨船高了,她可是老太君给大少爷选定的大丫头,自幼便是陪伴伺候在左右,况且大少爷一直都对她疼爱有加,便是柏夫人在月例上也比其他丫鬟高了一阶,随着两人越长越打,树阁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侯府上下都越发明白树阁姑娘是得罪不起了,以后掌家大权恐怕少不了她那一份了。

    不说管家婆子感觉到大少爷气质有所不同,树阁与他朝夕相伴感受的更加清晰,尚在恍惚走神之时,忽然耳畔响起一声熟悉的嗓音,“姐姐为何发呆?可是有了心上人?”

    “你坏!”树阁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自家大少爷又来调戏自己了,虽然多年下来见怪不怪了,但女儿家家的面皮子薄,经不起逗,脸上瞬间便有红晕扩散开来,一直红到耳根子。

    “我若不坏,姐姐不爱呐!”柏言秋右臂一把揽过树阁的身子,左手一扬把银枪抛出去,只见银枪划过一道耀眼弧线,稳稳落入墙根下的兵器架子。

    树阁肩膀微微拧了一下便不再挣扎,神情妩媚檀口轻启:“夫人差宋婆子来喊少爷用膳了,说是稍后宫里便会来人传旨赐婚。”

    “这些都是繁文缛节,宣旨赐婚按理该去女方家中,

    走,咱们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树阁是心细的姑娘,停下脚步微微侧身,用手掌撑柏言秋的胸口,柔声说道:“让奴婢先伺候少爷洗漱一番,免得失了礼仪!”

    柏言秋在府里一应起居从不过问,便停下脚步用手挑起树阁的下巴说道:“全都听姐姐的。”

    鸣鸿院内两人梳洗换装又是好一阵子,等到他们磨磨蹭蹭来到正堂时,柏老太君等一应女眷全都等着他。

    “孙子练枪一时兴起,忘了时辰,还请祖母母亲大人见谅。”柏言秋看到人都到齐候着了,便拱手致歉。

    “行了!行了!自个家里,哪有那么多规矩,吃饭吧!”老太君对唯一的孙子宝贝的不行,笑着招手让他到身边坐下吃饭。

    柏夫人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尤其是看到树阁脸上红晕未散,便心中略有怒气,但嘴上未置一词,仍然笑着给儿子夹菜。

    今日桌上小菜多了几盘,尤其是熏肉腌菜,芥蓝、莴苣、黄瓜都是凉拌即食,鱼皮、羊肚、腊肉脯等都是熏制,此外旋炙猪皮肉、野鸭肉、滴酥水晶、煎角子等常规菜色各有一份,侯府大家大口一餐之费便是寻常百姓家一年用度,更别提衣着华服等开支了。

    柏言秋对于吃食颇有心得,但他看到热气腾腾的一大盆羊汤最是爱不释口,冬令食补,羊汤驱寒暖胃,吃起来如饕餮一般。老太君对满桌吃食都不上眼,面前早餐也不过是清粥小菜,老太太看着吃的正欢的柏言秋笑骂道:“你个小饕餮,不要吃那么快,奶奶让安哥儿去买了筐寒具。”

    “那敢情好啊,羊汤泡寒具,万般愁闷都融在滚烫的汤里唠,还是奶奶最疼孙儿啦。”柏言秋抬起头来说道,他可是吃货里的行家。

    “树阁啊,盛一碗端回鸣鸿院里,我留着当做宵夜。”柏言秋瞄了一眼身后的树阁,把羊汤递给她。

    结果同席的婶娘率先忍不住笑他,“哎呀,秋哥真会疼人,以后林家二姑娘可是有福气了。”

    柏夫人轻轻擦拭嘴唇,开口说道:“都快要成亲的人了,还不知道收敛些,当着婶婶的面也这般随意。”

    “娘!奶奶说了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嘛!对吧,老太君?”老太君很享受这种家人共聚早餐的日子,小辈们餐桌上越是这般打闹说笑,越是感觉真实。

    “好啦!你娘说得对,都要成亲了就得注意下,树阁丫头本就是你院子里的人,大大方方即可,不用偷偷摸摸的。”老太君一句话便把树阁的身份给挑明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给了她一个名份,喜极而泣的她赶紧跪地谢恩,便是满屋子的奴婢丫鬟也都投来艳羡的目光,心底里都在念叨:“树阁这个小**八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份,”

    “这下好了,坐下一起吃饭,老太君发话了。”柏言秋婶婶起身拉起树阁安置她做在旁边,让下人去添置一双碗筷给她。

    柏夫人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倒是树阁第一次被拉上桌吃饭,受宠若惊,又不知道如何自处,红红的脸上滚烫发热,傻坐在那里心里发慌。

    “多吃点这个!”柏言秋说这话便把面前的鱼皮羊肚推到她面前。

    早饭尚未结束,便听到门外高喊:“懿旨到!"

    一家人全都急忙起身去正堂接旨,宣旨公公应九功扶住要下跪的老太君,说道:“太后特意吩咐,老太君免礼。”

    “此道懿旨乃太后娘娘赐给林府,但某家专程先来侯府,一是为了贺个头彩,沾点喜气;二是请侯爷同去林将军府邸宣旨,显得有诚意不是?”

    柏言秋看了眼老太君,便知是她老人家的意思,忙的回礼:“劳烦公公专程走一趟,先入内歇息片刻,喝杯茶水。”

    “请!”

    “小云子先去林府候着吧!”应九功回身对着小内监说道。

    “柏安你送小内监一程,外面地滑。”柏言秋对站在堂前的安哥儿吩咐到,接着便把祖母等人也扶到上座。

    “那某家就叨扰片刻,讨一杯茶水喝喝了。”应九功淡淡的说道。

    “公公说的哪里话,您可是给我送喜来的,尝尝月湖雀舌。”

    “嗯!淡雅清香,入口萦舌,回甘清冽,是好茶呐。”

    “树阁,去把我书房内的雀舌包好拿来。好茶还须懂茶客,柏某一介武夫,留在我这也是浪费。”树阁听了吩咐便去鸣鸿院了。

    “恭喜老太君呐,侯爷年纪轻轻做事如此稳重,太后娘娘那边也是赞不绝口。”应九功转头向老太君贺喜,夸奖起柏言秋来。

    树阁动作很麻利,已经将月湖雀舌茶包好放到宫里的马车上了,此时回到正堂立身柏言秋旁伺候。

    “虽说去北边锻炼一趟略有长进,但毕竟是年轻,跟个愣头青一般,这不是昨晚围剿个什么绿水营间谍就闹得西水关沸沸扬扬。”柏老太君点出昨晚灵

    武候火烧西水关鹧鸪台一事,有意试探下宫里对这事的态度。

    “太后她老人家说了,凡是对圣上忠心的,对朝廷社稷有功的,她老人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这不是专程让某家来传旨嘛。”应九功本是圣上漱兰轩秉笔大太监,此次北伐虽未跟随圣驾,是去了太公宫里伺候,但能让应九功亲自宣旨,本身就表明了太后娘娘的态度,游骑军崔含章和灵武候柏言秋在太康城近来的所作所为她老人家都看在眼里的。

    听罢此话,柏老太君眉眼舒展,笑着说道:“言秋呐!稍后要好好谢谢应公公,冰天雪地的劳烦公公亲自出来宣旨,可不是谁家都有这份面子的哦!”

    “谨遵老太君教诲!”灵武候柏言秋表示听懂祖母的教诲,再次短期茶杯向应九功致意。

    “茶也喝了,某家可不敢耽误了时辰,这就去林将军府邸宣旨。”应九功放下茶碗,起身对着老太君说道。

    柏老太君点头颔许,大丫头树阁早已经拿着披风备着,看到两人起身便走上前给柏言秋穿上,目送他们出门而去,站在堂外看着柏言秋的背影发呆。

    “树阁姐姐,夫人让你去一趟!”还是小婢涟漪提醒她,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正堂上人已经散去。

    树阁赶紧回礼,问道:“妹妹可知夫人找我何事?”

    “奴婢不知,请姐姐莫要耽搁。”涟漪欲言又止,只是催促着她。

    “请涟漪妹妹在前带路吧!”树阁虽然不知究竟是何事,但多少也能猜到与先前上桌用膳有关联,随后两女子便往后院夫人房内走去了。

    柏言秋出门后翻身上马在前带路,无奈积雪结冰马蹄打滑,虽然一条街的距离但走了好一会,柏安与小内监已经提前通报,林府内准备妥当,家眷宗亲全都在院子里列队等候,林四泉不敢托大带着长子林湛亲自出迎,远远看到灵武候和应九功结伴而来,

    “劳烦侯爷应公公前来宣旨,四泉感激不尽。”

    “林翁切莫如此行礼,言秋可当不起。”柏言秋跳下马来,交给柏安牵走,便拱手回礼。

    应九功看到这一对翁婿在门前客套,哈哈一笑:“你们一家人在门口客套,某家可要进屋烤火唠,这天寒地冻的。”

    一句话把两人逗乐了,林湛甚是有眼力界,便喊道:“生火看茶!请父亲大人和两位贵人入内休息。”

    林湛专门走在柏言秋身旁,低声骂他:“昨晚妹夫够狠的,你可知姜家的人气的跳脚了都,听说大清早就去了宫里了。”

    “为国戡乱,谁敢说个不字?谁能说个不字?”柏言秋根本就没当回事,先前从应九功那就知道了太后娘娘的态度,只是他偏不愿说给林湛听,急他一急也好。

    宣旨太监应九功没有过于客套,直接现在堂内宣旨:

    兹闻殿前大将军林四泉之女林屋山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后躬闻之甚悦。灵武候柏言秋年已弱冠,文武双全屡建奇功,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林屋山待宇闺中,与灵武候柏言秋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此赐婚。钦此。”

    “臣女林屋山接旨,谢太后娘娘隆恩,太后娘娘福寿康安,寿与天齐。”林屋山上前跪拜接旨。

    “侯爷,人和旨意某家都给您带到了,可还满意?”大太监应九功对扶起灵武候后笑眯眯的说道。

    “满意!满意!应公公办事,本候放心,还请应公公回禀太后娘娘,稍后本候与屋山便进宫谢恩。”柏言秋接着便把跪地捧着懿旨的林屋山扶起,随后又扶起了未来岳丈林四泉。

    “那好!某家就不多坐了,太后娘娘那边离不开人呐。”应公公虚托林四泉胳膊,笑着说道。

    林四泉见他说到还要回宫伺候太后娘娘,便不好多留,只好说道:“不敢久留公公,容犬子为你整顿马车,护送回宫便是。”

    林湛听到父亲这般说,忙接话:“外面路滑,我这就去给公公整顿下马车。”

    话音未落便一溜烟跑去后堂了,指挥着家丁侍卫一起动手将早就备好的礼箱抬到应公公的马车上,车辙顿时陷入积雪地里,马匹吃重也是嘶鸣一声,林湛便让侍卫赶紧去马厩中牵出两匹马来套上。

    一杯热茶尚未吃完,应公公便起身要走,“来日,某家就等着喝两府的喜酒了。”

    林四泉笑的满脸褶子,上前挽住应九功的胳膊说道:“让四泉送送公公。”

    两人便有说有笑的走出屋外,林湛在门口已经安排好护卫接待,两父子把应九功送上马车,目送马车驶出百丈距离才转身回府。

    “带着灵武候去书房等着。”林四泉脸上仍有笑意,但心中不快已经表露话里,沉声对林湛说道。

第八十四章 哑巴吃黄连

    柏言秋并未继续送应九功出门,喧宾夺主的事干不得,而是神神在在的倚坐在客椅上看着林屋山,她一身白裙手捧懿旨,露出祈长脖颈,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涡霞光荡漾,站在堂中便光彩照人。

    “看够了没?”昨夜归家后听到长兄林湛痛斥崔含章火烧丰乐坊的事后,林屋山心中更加不悦。

    “好你个柏言秋,跟游骑军崔含章串通行事,简直是无法无天,拉着我们林家当垫背的。”林屋山气的把懿旨拍在八仙桌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虽然屋山生气的样子千娇百媚,但须知气大伤身哦。”柏言秋不答反问,端着手中的茶盏玩味说道。

    其实怨不得林屋山生气,既是盟友又是亲家,但却事事都被蒙在鼓里,搁在谁身上都是无法接受的。

    委实是这两位爷太招人恨了,若是单单一个游骑军统领崔含章如此做派她尚能理解,毕竟是光脚的,富贵险中求嘛。可堂堂灵武侯世袭罔替,更有丹书铁券于府,何至于走上孤臣之路?

    “屋山尚未出阁,还请侯爷自重。”林屋山气的俏脸煞白,胸口起伏不定,有波澜壮阔之景引人入胜。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等如此行事确有苦衷,单单是一条篪丽街上便是盘根错节,更别提风宪清流和六部各衙门,整个太康城便如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以力破局实属无奈。看到林屋山气得不轻,柏言秋不在嬉笑,语重心长的解释道。

    “你若入我门,当知我的苦。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你就忽悠吧,欺我妹子善良单纯。”林湛从门外走进来,碰巧听到他在装可怜博同情,便一句话揭穿柏言秋的套路。

    “跟我去父亲大人书房,他有话跟你交代。”

    林屋山看到大哥进来喊走灵武侯,便主动的行个万福礼退出正堂,此刻她心里舒坦多了,灵武侯能开口解释,便是好的。

    翁婿关系一向最难处,林四泉这是有心冷落他,虽然林家不比世袭罔替的灵武侯府,但武人血性使然,有人胆敢拿他当枪使,这让常年手握重兵的林大将军着实恼火。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柏言秋硬着头皮跟着林湛去见林四泉,结果书房内除了烧开水冒蒸汽的铁壶呜鸣之外,并不见人。

    “你先坐会,我这就去请父亲大人。”林湛转身便离去,扔他一人在空荡荡的书房内。

    “既来之,则安之!”除了自我宽慰,还能咋办。

    武夫书房,不乏雅致。看到火炉旁有枯枝木炭便动手添柴,这种竹炭乃晋安府高山毛竹为原料,经过高温窑炉闷烧制成,用在内室无烟无味,最是受太康城上层名流的喜爱。桌上武备茶刀和茶饼散落,柏言秋不把自己当外人,烧水、温壶、洗茶、冲汤,动作行云流水,太康世家子可能对于读书学问不上心,但最是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点茶插画这等

    精巧的玩意最是熟稔,富贵人家有钱有闲,活的才能这般有滋有味。

    一盏热茶汤,香气满书房,若无烦事绕心头,柏言秋巴不得瘫坐一整天。

    “灵武侯心真大,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闹成一锅粥。”林四泉进屋第一句话便没好气。

    “泰山有吩咐尽管提,小婿洗耳恭听。”柏言秋赶紧放下盏子,忙的起身行礼陪笑。

    林四泉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坐下便是闲话家常而已。

    “道理一箩筐,说来说去绕不过利益二字,你们这样破局倒是蛮对我胃口,他人笑你太疯癫,我看打的颇有章法嘛,游骑军的崔含章这人我没有接触过,说说你的看法?”

    柏言秋倒是蛮意外的,本来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不想林四泉态度耐人寻味,笑眯眯的像个和气佬。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是崔含章的处事原则。”

    林四泉越是如此,他便越是摸不准脉,虽然是翁婿关系,但毕竟两人这般一对一的书房密聊尚属首次。

    逢人只说三分话,柏言秋便是再愣头青也懂得这个道理。

    “可知他师承何处?”林府可是太康城世代看门人,四门九关便是放进来一条狗,他都会了解的清清楚楚,来自何方,去往何处?哪怕这是只野狗,也得查清楚出身根脚。

    “此人表面是儒家门生,新科探花,诗名传天下,但实则内尊法家,行事如雷霆霹雳杀伐果断。”

    林四泉这番论断令人听的耳目一新,

    “外儒内法!”柏言秋确实没想到林四泉对崔含章的评价如此高,与诗名无关,与北伐军功无关,柏言秋感觉跟这未来岳丈真是越聊越投机。

    “这个人师承不简单呐,不但精通儒法两家学问,武学修为也是不俗,试问能调教如此出色的弟子,其师不该默默无闻才是,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是哪位大师。”

    这一番话说的柏言秋无言以答,他的确不知崔含章师承何处,世人皆知崔含章出身溪口千烟洲,乃当世三口龙窑之一,用庐阳王秦嗣阳的话说便是妥妥的泥腿子出身,人家山沟沟里飞出了金凤凰嘛!

    “小婿不知,岳山可把我问住了,我与他相交是意气相投,他不说我不问,再者谁还没点秘密不是。”柏言秋倒也坦诚,藏着掖着从来不是他的风格。不过他可没忘在小莲庄内得到的造化,只是这份恩情来的莫名其妙,他也搞不清状况,故而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如此说来,你们俩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太康城的人可不是这样看的哦,小莲庄与灵武侯府可是不分彼此,都说你俩好到穿一条裤子了。”林四泉哈哈大笑,呷了一口热茶悠悠说道。

    “哪个王八蛋编排我俩呢?老子可是要娶亲的人,岳丈大人你可不能不管啊!”柏言秋一拍桌子,直接开骂。

    “你啊,还怕被人编排?这些年你干的荒唐事还少麽?”

    “行啦,别装了!我听山儿说你的灵蛇枪法大有进境,你这家传绝学蒙尘已久呐,咱们爷俩去后院

    练练手。”不等柏言秋反应过来,林四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走去后院校武场。

    林四泉面上和和气气,但校武场动起手来可不含糊,柏言秋都怀疑这位岳丈是不是故意要收拾他,招招下狠手打的他是半点脾气都没有。

    “老奸巨猾,这是拿着过招收拾本侯呐。”柏言秋被逼的无法开口说话,校场之上两支银枪如蛟龙缠斗,你来我往精彩纷呈,偏偏柏言秋还揪不出点毛病来,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世人皆知金羽卫大统领昆百川乃太康城第一高手,柏言秋是见识过他的身手的,尤其是在琼林宴上压制绿水营刺客首领的功夫让人印象深刻。若是今日未曾与林四泉交手,他也不曾怀疑这个排名,但此时看来恐怕林四泉藏拙了,外人看来林四泉此时出枪无平淡无奇毫无声势可言,但在柏言秋眼里银枪如山岳倾覆,耳中净是山呼海啸之声,震慑心神,未来岳丈竟然心甘情愿被昆百川压在头上多年,这份城府不可谓不深呐!

    林四泉不亏是掌舵十万羽林军之将领,一招得势,便展开连绵不绝之枪法,有排山倒海之势,一枪扫过卷起千堆雪,片片雪花皆蕴含雄厚劲力,便是功力精进的柏言秋也抵挡不住,几次对撞下震得虎口发麻,银枪险些脱手。

    须知统军将领林四泉多年来声名不显,对于羽林军上下而言乃是一块心病,正是缘于此羽林军才处处都被金羽卫压一头,虽然殿前大将军林四泉毫不在意,但全军上下都憋着一股劲,逮着机会都会跟金羽卫较劲一番,还是那句话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此时便是柏言秋想要脱出校场也难以做到,林四泉的银枪如附骨之蚁,始终将其裹缠住,让他施展不出灵蛇枪法的灵动,功力上更是落於下风,此时只有招架之力。

    好在林四泉并未下狠手,似乎是有意试探出他的功力进境究竟几何?柏言秋骨子里是不服软的,竟然硬抗了五十余招而不败,林四泉心中颇为赞许,女婿的灵蛇枪法在太康城年轻一辈足以排进前五,一掌之数还是保守估计,真实战力需要厮杀一番才知,相比年轻时的自己恐怕要胜过不少。

    “你的枪法血勇有余,但灵动不足,须知灵蛇枪法不单有巨蟒拔山之霸道,更有蛇形游走之灵动,防守反击以弱胜强更是拿手好戏。”林四泉一边出枪,一边指点他。

    “碰到高手,尤其是功力更胜你者,若是没了蛇形之灵动,恐怕你是万能取胜。莫要只得了刚猛霸道之气力,而丢失了灵蛇枪法之精髓。”

    虽然外面寒气逼人,哈气成霜,但此时灵武侯却汗流浃背,今日这番比试才是其功力枪法精进之后的全力出手,只是被压着打实在憋屈,此时连开口说话都无法做到,只能全神贯注的应对未来岳丈的凌厉攻势。

    正在两人打的焦灼之际,林屋山已经来到校场边的棚内,此时已经换过一身劲装,更显婀娜身段,有侍女端茶伺候,笑着说道:“小姐,姑爷好本事呐,怕是大公子也不能在老爷手底下走过五十招呢!”

    林屋山微仰下巴并未说话,只是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坏笑,似乎眼前之事让她心情大好…………

第八十五章 试枪

    林四泉呼吸绵长吞吐之间有如鲸吞牛饮,气机始终锁定着柏言秋,一杆长枪如灵蛇舞冰原,偏偏每一枪都势大力沉,柏言秋真是越打越心惊,如此下去不出二十招他便要力竭,到时恐怕连银枪也要脱手落地,这样以来可真就是丢人丢大了。

    谁知就在他体力不支逐渐败退之际,林四泉放缓攻势开口指点他枪法中的不足,一味地追求刚猛霸道之气力,反而丢失了蛇形之灵动,故而孤阳不生,终有力竭之时。

    此时柏言秋压力减轻,脑中总算是留出空间消化吸收林四泉的指点。听他一席话确有触动,自己得了造化功力精进,但终究是外力所为,况且时日尚短未能融会贯通,若是无高手喂招指点,助他彻底稳固住当前境界,恐怕成为日后反而会成为修行路上的障碍。

    “山儿,换你来与言秋过两招,岁月不饶人呐,熬不过你们年轻人了。为父替尔等压阵,你二人尽管放开手脚。”林四泉分寸拿捏极好,看到柏言秋枪法有所变动,知道是刚才的点拨起了作用,此时需要换一个旗鼓相当之人与他喂招,这样才能砥砺精进,便喊了林屋山下场。

    柏言秋当然明白是未来岳丈给他留了脸面,嘴上说年老体力不支下场休息,实则是给了他些许休整调息的时间,这个老狐狸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林屋山慢慢走来接过其父手中长枪,遥指柏言秋气势节节拔高,并未着急出手,言下之意给他足够的休息时间,免得日后说她胜之不武。

    尤其是她眼神中的挑衅意味十足,让柏言秋看的窝火,打不过你老子,还收拾不了你个小娘们!

    柏言秋收摄心神暗自调息,林家父女车轮战轮番上阵,柏言秋可不是傻子,今日若是在林府内败得难堪,不消片刻以林湛的大嘴巴立刻传遍太康城。

    “什么灵武侯被未来媳妇打的屁滚尿流!”

    “林家二小姐调教未来夫君!”

    “柏言秋惧内妻管严等等……”

    要多损有多损的话都能传出去,倒时堂堂灵武侯一世英名尽毁,他柏言秋在男人堆里也就成了一笑话。

    此时校场周围人越聚越多,羽林军八大营都司来了五位,府内女眷都坐在棚内,林湛带着两个好友说说笑笑的走进来,三人进了棚请过安后,便一边温酒壁上观,一边指点江山。

    这两人一人是风宪衙门的清流御史胡侃,以大胆敢言著称,另一位据说是太康风语邸报的笔杆子,文风泼辣不负责,林湛请他们二人来观战,这是铁了心要给柏言秋上眼药。

    “林公子,场中之人可是令妹?果然是瑰丽姿容,风姿绝代,这气场让人心折。”吃人嘴短,胡侃开口就是一通夸,只字不提与之对阵的柏言秋。

    “听说场上两位已经定了婚事,这般下场对战传出去怕是不好吧?”另一位则是小心翼翼旁敲侧击,毕竟灵武侯柏言秋杀气太重,火烧西水关鹧鸪台的事都敢做,去打砸个风语邸报恐怕还真不叫事,万一记恨上他,手都能给打折了

    “司马老弟莫不是怕了?舍妹与言秋都是性情中人,关起门一家人切磋砥砺而已,有何不可?”林湛端起酒杯敬两位,嘴上安抚他们一番。

    “不是小弟怕事,而是心潮澎湃!夫妻打架多有耳闻,但无缘目睹,今日能亲眼观战,场上两位又都是人中龙凤,风语邸报正缺这等鲜活案例,不满两位这种劲爆的料才能勾起太康城达官贵人的猎奇心理。”司马南说着说着口沫横飞,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一双丹凤眼眯起紧盯着场中对峙二人,专注的神情仿佛是发现猎物的饿狼一般。

    只是这话在林湛听来颇为刺耳,什么叫夫妻打架、猎奇消遣?合着自己妹妹和妹夫成了太康城百姓消遣娱乐的小料了?若真是满足了那帮变态的偷窥心理,苦的只有自家人。林湛心理已经暗自决定,这风语邸报刊印之前,必须由他亲自审稿,林家可是要面子的人,凡事得讲究个分寸尺度,火候把握不好,此事便会弄巧成拙,到时损了两家人的情分,更会影响妹子在侯府内的地位,父亲大人非得趴他层皮下来不可,林湛此人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内秀,心思细致不输于女儿家,反倒是林屋山性情豪爽,不拘小节。

    将门虎女林屋山身姿挺拔傲立于校场中心位置,眼神与枪尖锁定正在调息的柏言秋,三点一线,两者之间有无形的气场散发开来,柏言秋索性一手持枪而立,一手附后调息。先前林四泉的连番暴击,不仅是在体力上冲击他,更是不停的捶打其心神,给他触动相当大,他需要时间消化吸收。

    柏言秋自从其叔父惨死尕布胡马场后,武学修行便再无人督促,虽然他出身侯府豪门,但没有名师指点。锦衣玉食之下使得心志不坚,更乏韧性,上两代灵武侯的灵蛇枪法也是平平,自然教不出多出色的徒弟。虽然得了两位大宗师的灌顶打通督脉,既是造化,也是魔障,能否继续登高则要全看他的悟性。

    此时体内气息运行速度远胜从前,一股股的真气如溪流汇聚沿着督脉奔腾不息,每过一处穴窍都能壮大一分,不消片刻便是一个小周天运行完毕,这股真气已经壮大到犹如丰水期的小河,逢山开路穿行在人体内的高山峡谷之间,滋润温养着血气,柏言秋从未在这一刻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家传武学的奥妙。

    此时他心神沉浸在其中,仿佛内视一般将身体内的情况看的清清楚楚,他亦发现了先前受伤后未能调养得当留下了暗疾,年轻时自然引而不发,待到血气枯竭时必然会骤然发难,所以才会有很多武学天才年轻时勇猛精进但晚年暴毙者繁多,若是不能及时治愈,越积越多,后期便是阻碍他武道登高的大麻烦,所以才有说法三分练七分养,养住一口真灵气,养好一副好躯体。

    穷文富武说的便是这个道理,武夫修炼每顿餐食消耗巨大,而且都要讲究营养搭配均衡,等闲人家绝对供养不起。如柏言秋这般境界理论上已经可以自行掌控每一块肌肉修复,只是他家传武学迟迟未能登堂入室,自然是不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灵蛇枪法奥妙之处便在于凝练一体,掌控自如。

    当年

    柏氏先祖观摩蛇类捕食狩猎,不管是体型硕大的吞天巨蟒,还是纤细苗条的灵蛇三花瞳,它们对于每一寸肌肤磷甲的掌控能力都堪称完美,在每一次的掠食绞杀中都将力量发挥到极致,柏言秋的问题就在于无法将灵蛇枪法对于力量的掌控发挥出来。

    一番内视检查,柏言秋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所在,更是看到了今后修行的方向,心胸顿觉开阔,忍不住引声长啸。

    啸声清亮高亢,震动周围瓦上积雪簌簌而落,更是经的旁边棚内众人纷纷侧目,便是林四泉都面露喜色,看来这代灵武侯有望将灵蛇枪法发扬光大,也足以慰藉惨死在北胡的上代灵武侯了。

    “柏言秋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内功修为,便是我等下场,谁敢说稳胜?”天狼营都司开口询问道。

    “今日这场比试有看头了,咱们林将军可不是吃素的,羽林军内除了老将军谁能亢手?”骁武营都司倒是对自家将军信心满满。

    “日后这两位结为夫妻,联手出击,试问太康城内有谁能抵挡?”朱雀营都司笑着说道,似乎看到了未来这对伉俪横扫太康城年轻一辈的风采。

    林四泉听到属下的谈论脸上笑意愈浓,不枉他亲自下场指点柏言秋,以后羽林军的传承还得落在他们二人身上,虽然心里开心,但嘴上却说道:“莫要得意忘形,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们两位日后还得仰仗你们诸位多提携照拂。”

    “谨遵帅令!”五位都司全都立刻起身抱拳,可见林四泉在他们心中地位。

    “家里面不要这般拘束,随意些便是。”林四泉用手虚按,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正当众人在棚内谈论时,场上二人已经交起手来。

    林屋山听他引声长啸,声丝如缕不绝于耳,不禁狭刀长眉一紧,淬骂道:“哭鬼狼嚎,看枪!”

    一枪刺出如流光闪现,眨眼之间便至柏言秋眼前,枪头带有银环激荡,声波先行攻击神魂,有噬魂夺魄之奇效。

    林屋山枪法与其父一脉相承,出招虚虚实实,又奇奇正正。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柏言秋大喝一声:“来的好!”

    只见他不退反进,侧身轮枪,一招横扫千军如卷席,势要夺回主动权。

    说是切磋过招,这一上来俱都是不要命的打法,林屋山有意教训下这个浪荡子,柏言秋更想先立威,什么胭脂虎啸,通通都要臣服在他的灵蛇枪法之下。

    阳光之下,一个枪法快如闪电招招攻其要害,一个如灵蛇嬉戏游走在闪电边缘,观战之人时不时发出阵阵喝彩。

    “都说林家二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如今一见名不虚传!”风语邸报主笔目不转睛的盯着场上龙腾虎跃的两个身影说道。

    林湛笑着点头,眼光不错说话也中听,

    “非是林某夸口,寻遍太康城,舍妹也算是独一无二,柏言秋这小子算他走运能娶到我家妹子。”

第八十六章 堰月枪花

    有寒风穿过耳鬓,一缕青丝飘落,林屋山的枪尖极速掠过了。

    柏言秋心中一沉,这娘们真是狠辣,若非自己躲闪及时,追风枪下又多一亡魂。

    “你这是想谋杀亲夫啊!”柏言秋发动言语攻势,故意气她。

    “牙尖嘴利,本小姐今天非打的你跪地求饶不可。”林屋山反唇相讥,冷笑一声。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两位出手不留情,嘴上更不留情。

    “林兄,听说昨夜你与游骑军崔含章一起火烧丰乐坊的?”御史胡侃不经意间问出这样一句话。

    “哪个王八蛋在造谣中伤?绿水营谍子在丰乐坊放火制造混乱局势,若非林某与崔统领及时救火,恐怕不只是丰乐坊,周围的绿衣坊明光坊都会被大火焚毁。”此事非同小可,那一片坊区错落杂居有上万百姓,若是搞得全都流离失所上街乞讨,事关民生安定,到时风宪清流一本参奏,怕是游骑军和羽林军都要挨板子。

    “可有抓到纵火谍子,这帮绿水营谍子潜伏之深无处不在,实在可恶,太康城内几次扫荡搜捕都未能铲除干净。”

    “昨夜激烈巷战,击毙百余名,抓捕几十名,全都打入刑部大牢等候发落。事关军事行动机密,一切以游骑军崔统领为主。”搜捕绿水营间谍乃军国大事,林湛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龙沅江水师昨夜可曾参与行动?”胡侃继续追问,只是林大公子此时端起茶碗,笑呵呵的说道:“喝茶!喝茶!”

    此时校场上柏言秋已经打出脾气来,先是被林四泉压着一通打,此时换过林屋山又是一通不讲道理的压制,林四泉与柏巨阙当年乃一条街上玩泥巴长大的发小,成年后更是互换过帖子的拜把兄弟,自然对彼此枪法都很熟悉,林家枪法与灵蛇枪法互相吸收借鉴,故而父女两人都十分熟悉灵蛇枪法,这才能处处抢占先机压制柏言秋。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堂堂灵武侯竟然被这父女俩轮番压制,此时围观之人又是频频拍掌叫好,个个都起哄看热闹不嫌事大。

    柏言秋忽然就地一滚跳起,拖枪便走,枪尖与石板擦除一连串火花,林屋山知他欲要施展回马枪,心中已经有破解之法,两眼眯笑成一弯月牙,迈开步伐追身而来,谁知柏言秋以左脚为轴心,旋转回身放弃防守迎着林屋山而刺去,这一招打法冲着同归于尽而去,若是无人撤招躲避,结果必然是两人双双中枪,看到如此凶险情景,便是林四泉等人也是猛地站起身来。

    若不置之死地而后生,柏言秋必然落败,风头不在他,只能兵行险着,赌的就是林屋山不敢两败俱伤。

    果不其然,林屋山临时撤招收枪,向右侧翻身躲开,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屋山顿时落入下风。

    柏言秋一鼓作气趁势追击,该枪为棍,抡劈而下,堪堪擦过林屋山的身旁,激荡起地面积雪撒落一身,林屋山下盘扎实,猫蹲弓起身子,将长枪从底往上挑去,杀招堰月枪使出,意图打断他这股追击气势,但柏言秋不管不顾,单手握杆,以自身为中心画圆,枪尖与青石板摩擦,火星四溅,另一只手掌拍在堰月枪头侧面抵挡,林屋山看到他这般打法,气的火冒三丈,简直是无赖泼皮。

    林屋山心中一狠,打定主意放弃长枪,猫蹲便虎跃,一步便猛然突进圆圈中心,施

    展贴身短打精巧功夫,沉肩抖膀,腰挎上提,自左脚底起劲,一下便靠在柏言秋的怀中,眨眼之间他便飞了出去跌落在雪地里,这一下发生的太过突然,林屋山这招铁山靠乃是另有传承,谁也未曾想到她竟然弃抢,以外家拳法制敌。

    柏言秋被贴靠之后未及反应便飞了出去,只觉的胸口仿佛被巨石撞击,摔在雪地中一时间胸闷气短,气血运转不畅,深吸一口气缓过神来,立刻一掌拍在地上,翻身而起。

    只见林屋山在并未追击,持枪遥指柏言秋。

    刚才生死一线,林屋山已经手下留情,否则这一记铁山靠,非要打的他口吐鲜血不可。若是恼羞成怒那便就不是柏言秋了,只见他不怒反笑,慢腾腾地走回场中。

    林屋山脚底踩在枪杆上,一搓一挑便将银枪抛给他,“再来!”

    柏言秋越挫越勇,接过长枪,大喝一声“再来”,脚下如灵蛇滑动不可捉摸,长枪如蛇头一般飘忽不定。

    再次交手,两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再无半点大意马虎,一时间校场上两杆银枪上下翻飞,不时扬起地上积雪,当真是龙腾虎跃不分伯仲,枪头银光闪现交织成一片,在正午阳光和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晃的围观众人眼睛睁不开,整个后院不时的发出震天的喝彩声。

    各营都司心中都是感慨:“一代新人胜旧人,羽林军有这两位执掌,何愁日后不能名震神光!”

    这边林湛三人正看的精彩纷呈,高谈阔论聊得热火朝天,林四泉贴身老奴悄悄走到大公子身边耳语两句。

    “什么?林伯你确定没有搞错?”林湛被请到一边商议,用眼瞟看林四泉与羽林军各营都司的棚,希望能看到林四泉的表情确认下信息。

    “老奴如实转述,老爷用词颇为严厉,还请大少爷慎重对待。”林伯是府里的老人,可以说是看着林湛长大的,对他的脾气秉性最是了解。

    林湛只看到父亲与各营都司相谈甚欢,不时发出爽朗笑声,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愉悦,虽然心里充满疑惑,但他知父亲大人历来说一不二,转身快步走回位置上。

    “两位,请随我来正厅用些点心,家父备有薄礼相赠!”虽然林湛心中也是不乐意错过如此精彩的比试,但父命不可违,既然专程让林伯来传话便是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林兄这是为何?如此精彩的比武难得一见,更何况闭门比试,我们二人定然会守口如瓶。”胡侃不想走,起身按住林湛的手询问。

    “信你个大头鬼!”胡侃不说这话,林湛还会心里过意不去,毕竟人是他请来的,如今看了一半就让把人送走,这叫怎么回事?但如今看来还是父亲大人考虑周全,以他们两人的个性,添油加醋之后保管传的沸沸扬扬,两府老人家情面上难堪,那让新妇该如何自处。

    “胡老弟想多了,稍后林某还有安排,保管让两位满意。”林湛反过来一只手拉了一位,推推搡搡总算是把这两位耳报神给请走了。

    事后林湛被罚跪在祠堂反省,骂的狗血淋头,差点被父打死。

    “寻常百姓人家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闭门比武是为切磋砥砺,你倒好把他们两位弄来算怎么回事?若真是被风语邸报刊登出去,恐怕尚未完婚,两位小夫妻的心中就有了芥蒂,到时岂不是害了你妹子。”

    林湛少有见到其父这般生气,吓得不敢吭声。

    林四泉养气功夫十足,这么多年被昆百川压在头上被人奚落都没有动怒生气,没想到今日差点被儿子干的蠢事给气死。

    即便如此,风语邸报还是在群芳谱上刊发了关于林屋山的报道,将之选入京城女子三甲,评语是堰月枪花,绝代芳华。用以佐证的便是与林屋山对战的灵武侯战力评估,虽然通篇文章都是溢美之词,更是将林屋山夸上天,但却是踩着柏言秋而上的,字里行间都有影射女强男弱之嫌疑,好在柏府老太君看过之后笑得合不拢嘴,反倒是不在意这点事情,否则话林湛铁定是少不了一顿皮皮肉之苦。

    “我这孙儿,总算是有一个女子能管管他了。”老太君慈爱有加,拉着林屋山的手说道。

    柏府众人是喜忧参半,至少柏夫人心理是颇有意见的,“如此说来我儿岂不是今后都要被林家姑娘压着一头,传出去多难听。”

    “嫂嫂!何必动气,咱们灵武侯府可不是寻常人家,每逢战事都少不了侯爷带兵征战,若是娶一个能征善战的进门,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柏言秋婶婶挽着柏夫人的胳膊安抚道,她自然之道嫂子是不敢在老太君面前流露半分不满的,也只要给她说说怨气。

    “我又何尝不知理是这么个理,但林府又何必非要把闭门比武的事情传扬出去,这不是让咱们言秋难堪嘛,这以后在男人堆里他该如何抬头做人?”柏夫人还是心中不满,总觉得林府这样做事给他们上眼药。

    “说虽如此,我看言秋也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谁让咱们偌大侯府就指望他撑着呢,重要的是让林家二姑娘赶紧进门,进了门赶紧生儿育女绵延子嗣,到时还不是服服帖帖的。”灵武侯府一干女眷都盼着两人赶紧成亲,毕竟绵延子嗣传承血脉才是头等大事,哪里还管什么女强男弱的顾忌,在者柏言秋经历北伐大战的历练,已然快速成长,日后执掌兵权,哪个敢笑话他。

    “还是他婶子想的周到,这事宜早不宜晚,既然太后娘娘懿旨已经赐下,咱们就着手准备起来,争取年前把婚事给办了!”提到给柏言秋完婚,柏夫人立刻兴致昂然,顿时便将风语邸报的事给抛之脑后。

    其实柏言秋婶子还有话不便说出,这灵武侯府处处都透露着阴盛阳衰,单单在寿命大限上便是十分明显,看看老太君至此仍然精神矍铄,上两代灵武侯都没了,留下一堆女眷在府,阖府上下都指望着柏言秋这根独苗,所以当务之急是给柏言秋娶妻生子,多生几个大胖小子才是正理。

    灵武侯柏言秋当然也看到了风语邸报,只是他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上面,不由得感慨道:“果然红花还需绿叶衬!”

    鸣鸿院大丫头树阁替公子抱屈,满腹怨气的说道:“这叫什么事嘛,公子是怜香惜玉有意让她,有的人倒好,蹬鼻子上脸!”

    他如今灵蛇枪法尚未大成,自然稍逊林屋山一筹,柏言秋倒是不觉的有什么丢人的,此事反而鞭策他勤加苦练,故而往小莲庄跑的日子愈加密集,小莲庄内有大长老坐镇,这等武学大宗师可遇不可求,他自问放着这等机缘不去请教,那才是暴殄天物呢。

第八十七章 苏醒

    饷午时分,崔含章与柏言秋坐在小莲庄的水榭台阶上晒太阳,冬日暖阳晒在脸上舒服惬意,小白不时下水追逐过山鲫,溅起一片片水花。

    自从回到太康城内忙忙碌碌,难得能有这种闲暇时光,

    “听说你被林屋山打的满地找牙?”

    “哪个孙子造谣惑众,抹黑我英武不凡的形象。”

    “你就说有没有吧?”崔含章哪壶不开提哪壶。

    “闭门比武,输个一招半式没啥大不了的!”柏言秋面不红心不跳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已。

    “林屋山一介女流,能有如此厉害?你的灵蛇枪法都拿她不下?”崔含章只是不敢相信林家二小姐竟然能压制灵蛇枪法,须知柏言秋如今督脉尽通,功力精进之下便是他也难以抵挡。

    “林家枪法本就精妙,何况当年林四泉与叔父乃是换过帖子的把兄弟,两家枪法早就交融互通,可以说世上最熟悉灵蛇枪法的除了我们柏氏子孙,便是林家传人了,故而才能处处抢占先机。”柏言秋倒是不做隐瞒,毕竟他也需要有人帮他一起复盘比武过程,如此才能查漏补缺砥砺精进。

    “你俩不会是自小定的娃娃亲吧?”崔含章猛然想起这事来,自然而然的问道。

    柏言秋翻了个白眼给他,根本懒得作答,岔开话题说道:

    “你说咱俩闹得这么大,怎么也没见谁蹦出来咬人呐?”

    “你以为都是疯狗啊,逮谁咬谁?再说了,咬人的狗不叫。”崔含章没好气的说道。

    “你这读书人啊,一肚子坏水!”柏言秋一脸坏笑的,用手指着崔含章说道。

    “读书明理,咱们这座太康城就是读书人太多,而知礼守礼的太少。”崔含章两手一摊,仰卧在木板阶梯上。

    “所以我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两人互相对视,哈哈大笑,都觉得彼此说的很对胃口。

    “说真的,我觉得怎么着圣上也得回来了吧?”

    “谁说不是呢,老是这样让咱俩这小肩膀扛着算什么事,毕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狗急也会跳墙!”

    两人在水榭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崔伯一溜小跑隔着栈桥就在喊:“姑爷,侯爷,玄哥儿醒了,赤狄醒了……”

    老人家年纪一大把,为了两个小辈的事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两人全都腾空翻起身子冲向西厢房,可怜崔伯在身后喊着:“等等老奴!等.....”

    无巧不成书,玄哥竟然与护骨赤狄同一天醒来,赤狄看着面色惨白,虚弱不堪,咧嘴一笑:“阎王爷不收老子。”

    玄哥则没有那么幸运,他有些迷茫的看着屋子,一切仿佛熟悉又陌生,他看到了几张着急的面孔,“这是哪里?”

    崔含章听到他这样说,心中一沉,旁边柏言秋抢着说道:“莫不是把脑子炸坏了?”

    “玄哥儿,小莲庄你都不记得了?”

    “我?柏言秋啊,他是你家主子崔含章,这是崔伯,你都忘了麽?”柏言秋不死心,指着房间里的众人一一为他介绍。

    崔玄努力的回忆,一张张面孔在脑子里闪现过,但怎么也记不起来

    姓名,无法对上号,无奈越想脑子越乱,最后忍不住抱头喊叫:“我是谁?”“这是哪里?”

    崔含章拦住柏言秋,“不要在问他了,他在江里受到黑火雷爆炸正面冲击,没死已经是万幸,一时记不起来人和事很正常,再问下会让他越发困惑!”

    “这是离魂症,幼年受到过渡惊吓或剧烈撞击头部会产生这种症状,短期内会记不起人和事,但不影响正常起居。”大长老为众人解释道。

    “那长期呢?”崔柏两人都脱口追问。

    “不知道!”大长老的答复让他俩无奈摇头。

    柏言秋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很多年前的一桩怪事,

    “我记得几年前懿坤宫里有位小宫女便是得了离魂症,一问三不知,宫中医令诊治后说是古籍记载有的人会彻底忘记一切,终其一生也记不来,有的人则会忽然间记起来以往的事情,一切全凭天意。”

    “记不起来也好,或许是天意。”崔含章知道玄哥悲惨过往,他一直也怕崔玄始终陷在仇恨中无法自拔,对他而言忘记过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没事,只要你醒了就好!”崔含章上前拍拍玄哥的肩膀,安慰他道。

    “凡事有利有弊,如此以来心思更加纯净。”大长老再次开口道,但话只说了一半。

    “活着就好!”这是崔含章当前最大的感悟。

    “咕噜!咕噜!”玄哥昏迷太久,仿佛如大梦一场,此时醒来肚子饿的叫了起来。

    “饿了!”

    “崔伯做点吃的!”崔含章转头向门口的崔伯说道。

    “好来,老奴这就去厨下做完玄哥爱吃的油泼面。”崔伯说一擦眼角,答应着走出去。

    崔含章亲自走上前扶起玄哥往门外走去,让他适应下环境。

    刚出西厢房门槛,玄哥便拿手遮挡在眼前,多日不见阳光眼睛还不能适应,尤其是地上白雪折射阳光与小湖里的波光连成一片,十分晃眼。

    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上面飘着几根翠绿的小葱叶子,配着大碗的油泼面,玄哥嘘溜嘘溜的吃着,便是柏言秋看着都觉得香。

    “侯爷,一起吃点。”崔伯又端上了两碗,对着两位说道。

    “好来!崔伯的手艺真是没的说,回头我让府里的厨子好好来跟你学学。”柏言秋一点不见外,把小莲庄当做自家的鸣鸿院一般。

    崔含章对此早就见怪不怪,对着崔伯说道:“崔伯!给我也来一份,看着他们吃,不饿也饿了。”

    “好来!老奴再去做一锅,给西厢房那边也送去,吃饱了身子才暖和!”崔伯虽然忙里忙外,但由衷的感觉到开心,小莲庄一众笼罩在阴霾中,此时随着两人的苏醒,总算是感觉到得见光明,锅灶上的噼里啪啦烧着的柴火,烟囱上飘荡出的袅袅炊烟,这些便是一户人间的人气。

    “崔含章,小莲庄有没有蒜瓣,帮本侯找两个来。”柏言秋忙着埋头吃面,抽的空闲抬头问道。

    “白吃白喝,要求还不少!”

    “来人呐,去厨下找崔伯要蒜瓣,多拿些来!”崔含章差人去找蒜瓣。

    柏言秋申时便被府里的小厮请回去了,说是老太君喊他商议婚事,

    看来灵武侯府是要赶在年前把事情办了。

    至夜间,太康城上空再次飘雪,只是这次雪花并不大,的像是撒盐。

    虽说崔含章和柏言秋如今在太康男人堆里名声不好,但对于各府女眷而言,这两个俊俏的年轻公子哥还是办了两件大好事的,鸣金楼和鹧鸪台都被火烧了,两个最中意的应酬地方没了,大雪天的就窝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一家人其乐融融。

    崔含章站在雪地里出神,自从来了太康,似乎一切的事情都由不得他,无形之中有只大手推着他往前走,这条路两边都是悬崖,一个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不好!不好!”

    “尚未仗剑轻狂,便有了霜鬓牧马归田的念头!”何时楼师出现在他的身旁。

    “楼师!”崔含章转身看着面前的老人,躬身行礼。

    “只是这场雪让学生想起了那年在贡院的科考,天也是这般冷,冻得学生都握不住笔。”

    “也得亏了当初晋安府台大人让衙役在贡院门外和门里都烧起偌大的火堆,这才让学生们熬过了那三天三夜。”

    楼岳山抚须笑道,“说起来许宁远算是你们那一科的座师,如今已经升任越州指挥使了。”

    “楼师,玄哥和赤狄都醒了,只是情况都不太好。”崔含章从缅怀过往的思绪中走出。

    “只要还活着,就不是什么大事。”楼岳山知道弟子崔含章遭受的压力不小,只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由不得退缩了。

    “楼兄既然来了,请来一叙。”两人在院子里聊着天,便听到大长老的传音入密。

    “走吧!去看看他们两人,有大长老在,万事不愁!”虽然还未进屋,但高帽子先给大长老戴上了,确实如楼岳山所言,若是两个大宗师都束手无策,恐怕这天下间也没谁能有办法了。

    护骨赤狄仍然浸泡在大木桶中,大长老意思是药浴不能停,玄哥则是静坐在大长老身边吐纳调息,厢房内飘荡着一股浓重的药香。

    楼岳山走到木桶边给赤狄号过脉后说道:“不行,干脆点全部废掉!”

    “正所谓不破不立,赤狄的横练金钟罩虽然底子打得牢,但练到这份上也是极限了。老夫法门需要干净的胚子,效果才能发挥到最佳。”

    大长老难得慎重的看向赤狄,似乎这个决定有些难以抉择,毕竟是要废掉护骨赤狄的全部武功,这赌注有些太大。

    “楼先生尽管放开手脚做便是,赤狄命硬的狠!”护骨赤狄人虽虚弱,但心里豪情万丈,此次暗访鸣金楼让他见识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是不赶紧提升实力,恐怕今后寸步难行,更别提护住族人周全。

    “丑话先说在前面,老夫这法门能重塑先天之基,但前提是你能熬的过去洗髓伐骨焚心之苦。人身小天地,众妙法门。废墟沃土内埋下一粒纯阳种,以**躯壳为炉胎,先前被打散在奇经八脉中的功力做柴火,焚烧化肥助它破土发芽,如此则是重塑先天纯阳体,破而后立体魄神魂均臻至无瑕。”楼岳山坐下后耐心讲解,若非是赤狄一身横练金钟罩被破,功力溃散,再者更关键的还有楼岳山甲子纯阳功力,这般机缘万万不可能落在他头上的。

    故而世间诸般奇功妙法传着传着就失传了,便是因为越是奇妙功法越是条件苛刻,道家有言:“法侣财地,缺一不可!”

第八十八章 宫里有旨

    八百年前吕祖剑开天门,白日飞升。此后天下归于沉寂,江湖了了。

    所传下的纯阳法门异常霸道,便是护骨赤狄这种铁骨铮铮的硬汉也是痛的死去活来,钢牙咬的咯吱咯吱响,仅是第一步废掉四肢百骸就看的崔含章心里抽搐,这还只是在补全破功之需。此关最难过的是本心,散去周身修为去博那一线登天机会,恐怕绝非常人能做到的,舍得之间诸法空相。

    非常之人行非常之法,此法若走通了,非但能将赤狄横练金钟罩推至最高境界,周身琉璃无垢刀枪不入,更是能让他脱胎换骨气血再生。

    第二步更是讲究机缘,试问天下哪位大宗师愿意将温养了一甲子的真元凝练成纯阳种渡入他人之体,非亲非故为他人做嫁衣,说出来都没人信。

    第三步则是看炉胎资质和心志,须得修的上乘功法筑牢根基,亦要有大毅力吃的住苦头。

    如此三者齐全者,方能去有机会去行此偷天之事。

    此法门出自楼岳山之口,但只入得在场三人六耳,楼岳山以传音入密之法为三人讲解一番,此法施展期间须有大长老倾力护法,万万受不得半点打扰,否则的话,轻则两者走火入魔一身功力尽废,重则天道反噬施法者形神俱灭。便是大长老听来也觉得有夺天地之造化之功,崔含章与护骨赤狄更是觉得匪夷所思,世上竟然有此等法门。

    大长老沉默许久开口说道:“老友,算是我鬼方一族欠你个恩情。”

    “事成再说,老夫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更是想试一试此等法门能否造就登天之人!”楼岳山也不客套,如实说来心中所想。

    “赤狄,去跟楼兄磕个头,先做个记名弟子吧,若你侥幸不死,日后在收入门墙也不晚。”虽然楼岳山说的轻飘飘,但大长老极为重视名份。

    “师父在上,请受弟子赤狄一拜!”护骨赤狄唯大长老之命是从,走出桶外磕头。

    楼岳山只是面上含笑看着他,以他这般境界并不在乎门墙之别,梦幻泡影而已。

    赤狄磕完头后转身与崔含章见礼:“赤狄拜见师兄,日后但凡有师兄用得到的地方,吩咐便是。”

    “赤狄兄弟莫要客气,入门便是自家人。”崔含章不敢托大,毕竟护骨赤狄是未来鬼方部领袖之人,而且很有可能重塑纯阳体,日后天下高手之中必有其一席之地。

    楼岳山并未继续刚才的话题,示意赤狄回到木桶中放空心神,此法仍需几寻来味药引配合。

    他移到玄哥身旁,扣起手腕仔细把脉,脉搏除了虚弱外并无异常,毕竟当初是他亲自运功为其疏通经络调养血气,但离魂症太过罕见,楼岳山也是初次听闻。

    “是福不是祸,心无杂念降服心魔正是我辈武人追求的理想状态。”

    “只是短时间内别让他出门,现在太多双眼睛都盯着小莲庄。”楼岳山与大长老眼神交汇,彼此都猜到用意。

    “这孩子与老朽颇为投缘,姑且就让他随老夫走一程吧!”玄哥能安静的跟随大长老修行也是一种福分。

    “玄哥儿能有大长老看顾,我也放心了。”崔含章并未置否,由衷的为崔玄感到高兴,若是让他背负着血海深仇过一生,仇恨会吞噬了他的心。

    正当众人在厢房内商议之时,有亲卫前来禀报:“正堂有位公公传旨,说是宫里有请。”

    “可有说是哪一宫?”崔含章反问道。

    “漱兰轩!”

    听闻是漱兰轩,崔含章面色一喜总算是回来了,同时吩咐亲卫:

    “立刻去跟灵武侯府传个口信,就说让他随时准备进宫。”

    崔含章起身向两位拜辞,回到楼上换了衣袍便跟着公公出门进宫,只是刚踏入兜米巷时,又一亲卫走上前,附耳密语:“东云门码头那边泊入两艘水师战船。”

    崔含章此时再无怀疑,漱兰轩的旨意应该是那位发出的,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安稳落地,顿时感觉肩上担子卸去,走起路来有点飘。

    惹得身后的小公公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心里嘀咕:“崔统领莫不是又犯了贪杯的毛病?”

    崔含章从南华门进宫后明显感觉到守卫力量大增,似乎整个皇宫又焕发了活力一般,掀帘子踏入门内便被一股暖风萦绕,暖阁熏得人心醉,尚未转过屏风便听到庐阳王秦老爷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崔含章和柏言秋两个毛头小子无法无天,当街杀人放火烧城,鸣金楼和西水关鹧鸪台全都毁于他俩之手。

    “火气不要那么大,追捕斩杀绿水营谍子动静大点而已?后生可畏,自打他们进城以来街面上治安明显好转。”大学士茹鹚的声音软中带硬。

    “天干物燥,喝杯热茶降降火。”户部尚书崔敬打个圆场,缓和下气氛。

    大太监应九功自打崔含章掀帘子便已察觉,此时看到他磨蹭在屏风后,便走上前说道:“崔探花赶紧进屋喝杯热茶,圣上等你有好一会了。”

    “不敢劳烦公公!含章自己来。”崔含章赶紧拍落身上的雪粒,快步走出。

    倚靠在榻上的正是嘉隆帝,其他四位监国大臣分坐两旁低头啜茶,龙沅江水师都督霍云龙坐在最下手位置,中央位置是一个火烧的正旺的铜炉,蓝色火苗不时窜出。

    崔含章满露喜色,立刻准备上前跪拜行礼,结果嘉隆帝开口说道,“免了吧!这些日子辛苦爱卿了。”

    “臣不辛苦,一切都仰仗四位监国大臣治理调度。”崔含章仍然噗通跪地,以额头俯地高声回话。

    “多日不见,含章的诗才没长进,人情世故倒是学了不少嘛!”嘉隆帝一句话逗乐全场。

    鼎国公宋雨山爽朗一笑,接话戏谑道:“圣上难得夸人,崔探花还不赶紧谢恩。”

    “国公爷逗你玩呢,圣上夸你守家守得好,可不是我们四个老头子的功劳,若是没你的游骑军进驻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户部尚书崔敬替他圆场,在场几人心理都清楚圣上有牛马栏,太康城内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圣上明察,微臣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怕辜负圣恩。”崔含章却是有感而发,仍然额头伏地不愿起身。

    “探花郎的辛苦,圣上都知道,赶紧起来说话。”应九功看过嘉隆帝的眼色后上前扶他起来。

    “朕心甚慰,你与灵武侯作风硬朗,帮朕稳住了后方就是大功一件...”嘉隆帝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咳嗽起来。

    应九功一步便迈回嘉隆帝身边,拿起桌案上的手巾帮着擦拭,手巾上吐出一口浓痰,痰中隐约有血丝。

    大太监应九功心中惊骇,但不敢有任何声音,只是悄悄的把手巾藏入袖子内。

    “启禀圣上,灵武侯在门外候见。”一名小公公小碎步走进来禀报。

    “让他进来,朕有话对他说。”

    崔含章闪人立在崔尚书身边,静静的等着柏言秋。

    结果柏言秋人未到声先到,一声抢呼:“圣上,您老人家可回来了。”

    在场众人脑中都在纳闷,上代灵武侯是何等稳重之人,怎么这代灵武侯反差如此之大,便是崔含章都感觉到他戏有点过了。

    “行了!别号了,知道你镇守太康城不易。”嘉隆帝笑着骂他,摆摆手让他赶紧起来。

    “微臣只是太过想念圣上,这一仗打了快要一年了!”柏言秋说着话擦拭起眼角,言辞间真情流露。

    “是啊!这一仗打没了好多人!”柏言秋一句话引得嘉隆帝唏嘘不已,在座的人都深有感触,谁家儿郎没有折损一两个呢!

    “天道在神光,此战之后圣上为我朝迎来二十年的发展机遇,稳步发展下去,耗也能耗死北胡。”鼎国公笑着说道,在他看来死再多人也是值得的。

    “灵武侯不必伤心,朕会下旨抚恤老太君。北伐大军尚需三五日回朝,由你与崔含章、霍云龙负责迎接仪式。”嘉隆帝只是给他们两人分派事物,并无任何责备问责,四位监国大臣都是老官油子,若是还听不出来其中的意思,怕是也坐不到监国大臣这个位置。

    “微臣领旨!”三人齐齐跪下扣头。

    “几位爱卿都留在宫中用膳吧,朕乏了!”说完此话嘉隆帝便闭目养神,轩内几人都悄悄的退了出去。

    应九功赶紧把枕头放在圣上脑后,着人放下帷幔,亲自守在外间。

    茹鹚崔敬等人被领到偏殿用膳,随后小太监传了句口讯:“请诸位大人保守秘密,届时圣上将与北伐大军一起班师回朝!”

    “劳烦公公传话,我等谨遵圣喻!”崔含章抬头回复,毕竟在场众人中都没有接话的意思。

    “霍都督可是好手段呐,竟然悄无声息的把圣上接回宫内,便是连我等监国也瞒的好苦。”庐阳王冷哼一声,表示不满道。

    “王爷这话严重了,霍某也只是奉诏行事,此行水陆更加顺畅。”霍云龙话不多,但说的句句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嗯!御厨的手艺没得说,跟你家崔伯的油泼面有一拼!”柏言秋一边吃着,一边扭头对崔含章说道。

    “侯爷谬赞了!他一介草民怎敢与皇家御厨相提并论!”柏言秋抬起屁股他就知道拉什么屎,稍后他俩还要在小莲庄内聚头。

    “霍都督,不是本侯吹嘘,你去小莲庄尝尝,那味道配上羊汤味道一绝。”柏言秋对着左手位置的霍云龙说道。

    “既然侯爷力荐,恭敬不如从命,实不相瞒霍某就好一口羊汤,大雪时节暖身子呐,叨扰崔统领了!”霍云龙放下筷子向桌对面的崔含章抱拳。

    崔含章不敢怠慢,赶紧抱歉回礼,

    “客气!客气!”

    三人算是约好今晚在小莲庄议事了,虽然略显浮夸,但其他四位眼皮子都没翻一下,都是他们当年玩剩下的东西,忒没意思……

第八十九章 清风明月苦相思

    各扫自家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

    多少姓氏消散在烟雨中,一众老头子心理毫无波澜,但愿小子们能折腾出水花来,水花越大越好,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嘛!

    崔含章一顿饭没吃完便被人递了纸条,柏言秋看的直撇嘴,“什么事嘛!女追男隔层纱,怎么放在崔含章身上感觉一腔真情都喂了狗!”

    “关你屁事!”崔含章抛给他一个轻蔑的眼神。

    其实崔含章一直很矛盾,说是半点不喜欢那是虚伪,心理总有一股**想要占有云岚公主,但却又另一种念头骂他猪狗不如,甚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究竟是何种情感在心间。

    只是崔含章先前一心在想着漱兰轩内的古怪,总是觉得哪里不对,自踏入轩内第一步他便感觉到了,但是嘉隆帝在上,由不得他胡思乱想,而且以他的境界实在寻不出蛛丝马迹。

    “走了,走了!”柏言秋一把拉着崔含章往殿外走去。

    “吃,吃,你属猪的?美女都这般主动勾引了,你要是还不去,就是猪狗不如。”

    “滚回去先哄好你的偃月枪花吧,小心洞房花烛夜打断你的第三条腿。”崔含章受不了他在耳边唠叨个没完,趁他不注意伸腿绊倒他后,发力蹬地溜冰一般滑了出去,长长的宫道有积雪覆上。

    “一肚子坏水的探花郎,鳖孙别跑!”柏言秋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后追他,两人一前一后在宫道上溜冰追逐。

    这幅景象看的大太监应九功嘻然一笑,“多少年了,难得有两个没心没肺的小子!”

    “没心没肺是假,苦中作乐是真!”应九功身后有一道懒懒的嗓音响起。

    应九功赶紧请安,面上一副紧张之情。

    “圣上您要小心风寒,保重龙体呐!”

    “死不了…………”

    却说崔含章刚出南华门便被一辆马车接走,直奔琼林苑而去,相隔一条大街而已,只是要绕行到东门去,崔含章便不做多想,既来之则安之。

    琼林苑不愧是皇家园林,大雪时节天寒地冻,但内院处处皆有红花绿树,片片白雪点缀期间,一步一景置身其中如游仙境。

    除了外围有金羽卫严密看守外,内院防备松懈,崔含章被女婢引到金明池畔栈桥边,崔含章对金明池印象深刻,当初绿水营水谍子便是潜伏在池中突然发难,如今再回金明池有恍然隔世之感。

    “崔统领,奴婢就送到这里了!”婢女在身后行礼默默离去。

    崔含章漫步走上栈桥,有雪花飘落在他肩头,池中雾气蒸腾与飞雪交融,他记得栈桥通往水心五殿,殿堂四周并未点灯,唯有中央位置金碧辉煌,有一佳人孤立在场地中心,雪花片片的飞舞在她四周。

    崔含章静静地立在殿外,不忍心去打扰这幅美景,此刻她的美超越世俗,遗世而独立。

    “统领是打算一直傻站麽?”云岚转身回首凝望着他。

    “微臣崔含章参见云岚公主!”崔含章走上

    前作揖行礼。

    云岚饶有兴致的围着他转了一圈,似乎并没有让他立刻起身的打算,“统领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知会伤了云岚的心。”

    “公主千金之躯,微臣…………”崔含章略有迟疑,不知该如何作答。

    云岚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身黑袍劲服,消瘦的脸庞上上有稀疏的胡茬冒出,哪里还有当初风流才子的半分影子,万千话语在心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由得伤心起来,暗自凝噎。

    崔含章等了半天不见公主说话,抬起头看到她背着身子抽泣,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最见不得女人哭,何况还是于他有大恩情之人。

    “公主若是生气,大可以打我骂我,只是求你别哭,”

    崔含章不说还好,这一说惹得云岚更加伤心,直接哭出声来。

    这一幕急得他只能干着急搓手,有心伸手扶她,又不敢造次,眼看着云岚哭到伤心处整个身子都跟着颤抖。

    崔含章心中一横,一咬牙直接伸手抓住云岚的肩膀讲她身子扳过来,只见她哭的梨花带雨,立身之旁雪花飞舞,真是惹人怜爱。

    “你莫哭,都是我不好。”崔含章轻轻的为云岚擦着眼泪,脸上焦急万分。

    云岚抬起泪眼看着他,日夜思念的人便在眼前,再也控制不住扑在他怀中,一腔的柔情化作泪语哭的反而更厉害了。

    崔含章这下子彻底傻眼了,这女子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眼泪,仿佛就是水做的一般。

    云岚这是把一肚子的委屈和挂念都哭诉了出来,粉拳捶打着他的胸膛。他总是这般不管不顾,可知当初被抬回小莲庄时,全太康的人都以为他挺不过来了,唯有云岚送医送药,始终坚信他不会有事,真情感天动地,须知便是当初皇后娘娘都对崔含章不抱希望了,心想哪怕他即便侥幸不死,也要落下残疾。

    崔含章无奈只能矗立在那里,只能先让她发泄出心中的情绪,只是不曾想云岚越哭越厉害,悲伤可以传染,呜咽声引出了崔含章心底里的苦楚,不由得长叹一声:“崔某自走出溪口便命不由己,身边之人或死或伤,说来世人都不信,何其悲矣!”

    “世人不信,云岚信你!”听到他这般哀叹,云岚抬起头来用手抚摸着他消瘦的脸庞认真说道。

    “云岚很想去崔郎的家乡看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这个愿望?”

    云岚公主的一句话像是在问崔含章,也像是在问自己,天家儿女的婚事何曾轮到自己做主了?

    两人四目相对柔情万千,崔含章看着水汪汪的眸子,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俯下身子轻轻地吻在云岚的红唇上。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云岚感动,仿佛一直以来地默默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她闪着温柔的眸光荡漾在崔含章的心尖,让他心里狠狠颤悠了一下。

    云岚看着那张贴近的脸,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感受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她感觉到自己身子发软,崔含章伸出手臂,把她圈进自己怀里。

    云岚由着他温润炽

    热的唇紧紧压迫,崔含章心里的火焰燃烧起来了,想要把云岚揉进身体里,他的舌头野蛮地撬开了牙关,触舔着云岚的唇舌……

    仿佛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间摩挲,云岚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的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当然。她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只是本能的想抱住他,紧些,再紧些。

    崔含章如痴如醉的品尝着她的唇,异常莹润香甜。他不是没吻过别的女子,可是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吻着她清甜的双唇,鼻尖飘过她身上甜而不腻的清香气息,他只觉得一向沉稳自制的自己,仿佛随时有可能失控。

    他的大手四处游走,时而掠过凹凸起伏的山峦,时而徜徉平坦光滑的平原,仿佛星星之火所过之处皆被点燃,云岚感觉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燃烧,崔郎布满茧子的大手有魔力一般,让她整个身子如坠洪炉。好在冰冷的雪夜有寒气吹了进来,崔含章打了个激灵,停止了疯狂的举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崔含章忽然的停滞,让云岚十分难受,她睁开眼睛看到满脸愧疚的崔郎,就仿佛做了坏事的小孩子被抓现行一般。

    云岚是热情的,也是主动的,此时她双手环住崔含章的脖子,踮起脚尖主动把香唇凑到了他的嘴上,不停地在唇上蠕动,时而轻轻地咬磨着,时而又伸出香舌在他的唇上添食着。继而,竟然轻轻地扣开崔含章的牙关,那一只嫩舌便伸入他那湿润的嘴中,男欢女爱当真是无师自通。

    两人之间有一种**的味道弥漫,令人深深地陷入其中不能自拔,这冰冷的雪夜,水心五殿内只有两具炽热的身体在相互拥抱取暖。

    崔含章深深地拥吻云岚公主后,用力的推开她,深情款款的说道:“崔某知公主情深义重,你我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半刻。”

    云岚听他这样说话,心中涌上一股甜蜜幸福感,知道崔含章发乎情止乎礼,更是对自己女儿家的看顾。便轻轻的伸出两指封住崔含章的嘴,柔情似水的说道:“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说罢便倒入情郎的怀里。

    崔含章此时脑子已经清醒,自然不敢造次,便开口问道:“公主可知圣上回宫了!”

    “你说父皇回宫了?”云岚看来并不知晓,一脸惊讶的问道。

    果然天心难测,便是亲生女儿也要瞒着。崔含章轻声说道:“是龙沅江水师接了圣上提前回宫了,今夜我等七人在漱兰轩面圣。”

    “父皇可还好?”云岚公主一句话便坐实了崔含章心里的怀疑,便是公主也问嘉隆帝的状况。

    “圣上一切安好,公主不必担心。”

    “崔郎有所不知,前些时日我在寿禧宫听母后与太后说起,父皇受了腰伤,着御医连夜配药送去前线。”云岚面色紧张,摇头说道。

    “有宫里御医精心调配的金疮药,想必圣上龙体已经痊愈。”崔含章安慰她。

    “清风明月苦相思,相去万余里,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云岚低吟出半阙词来,听的崔含章感同身受,忍不住再次拥她入怀。

第九十章 漱兰轩

    大雪扑人面,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瘦损江梅韵。

    点点扬花飘落在琉璃瓦上,一点一点的将整个皇宫覆盖住。夜窗如昼,碧玉琼瑶,有一行宫人小心翼翼的抬着轿子走在漱兰轩外的宫道上。

    轿子尚未转弯便被大太监应九功拦下:“皇后娘娘请回吧!”

    “便是本宫也不得进漱兰轩?”萧皇后的声音从轿子中传出。

    应九功并未说话,只是矗立在一行人面前挡住去路。四下无声,唯有雪花落地的簌簌声。

    “落!”随侍的宫女将轿子落下。

    萧皇后对着身后摆摆手,一行人等全都低头弯腰后退散去。

    “让开!本宫要去看望圣上。”

    “老奴自知拦不住皇后娘娘,但您要知道拦您的也不是老奴!”应九功侧身闪出一条道,盯着漱兰轩大门说道。

    萧皇后脚步迟疑了下,眼中透露出坚决的目光,便再次迈开步子走进了漱兰轩,若大的院子竟然不见一名守卫,只是自萧皇后踏入的第一步便感觉到寒毛立起浑身不自在,仿佛黑暗中有一双眼睛盯上了她一般。

    这种感觉曾经在她第一次进宫时曾遭遇到过,二十多年下来她感觉自己已经是这座皇宫的女主人,早已经忘记了当初的那种感觉,谁曾想今夜在漱兰轩内再次遭遇了,这种感觉充满了恐惧又无助,就仿佛被天敌盯上了一般。

    萧皇后浑身僵硬不敢挪动分毫,恐惧之后在她心里升腾起的是愤怒,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竟然在皇宫大内遭受威胁,尽管这种威胁不知来自何方,也不知出自何人,至少表明一点她绝对不是这座皇宫的女主人,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象之中。

    想到此处她身子微微颤抖,深吸一口萧皇后挺直胸膛,头上的凤冠随之晃动,刚迈出去半步整个人仿佛被千钧压顶,膝盖承受不住噗通跪在雪地里。

    “臣妾向圣上请罪!”萧皇后眼中流淌着一汪溪水,跪地说道,只是漱兰轩的门帘动也没动一下。

    “臣妾挂念圣上,恳请入内伺候在身旁。”萧皇后再次说道。

    “萧氏所作所为让朕失望,皇后还是回懿坤宫好好反省反省吧!”嘉隆帝威严低沉的嗓音从门帘内传出,全部先前半点慵懒之兆。

    大太监应九功此时走上前扶起萧皇后,低声说道:“老奴送皇后娘娘回宫。”

    萧皇后有些失魂落魄,被应九功搀扶着慢慢走出了漱兰轩,脑中尽是回荡着圣上那一句“萧氏所作所为让朕失望”,想她自少女时期便进宫伺候在圣上左右,夫妻一场不曾红过脸,也不曾说过半句重话,此时竟然在漱兰轩院内被圣上隔帘斥责,怎能不让她难过,一路上若非有应九功搀扶,怕是难以走回撵轿。

    应九功前脚刚送走萧皇后,后脚便又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老太监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意,站在拐角处远远的看到上阳宫的步撵,

    “送走一位,又来一位,难怪圣上动怒,皇宫大内还真是四处漏风呐!”

    想归想,但他还是面上堆笑迎了上去,“贵妃娘娘请回吧,漱兰轩今夜谁都不见。”

    话音未落

    ,步撵旁的贴身大丫头便上前往应九功手中塞了一个手袋,袋子不大但沉甸甸的,“还请公公行个方便,通融通融!”

    “天寒地冻,暖香姑娘就别让你家主子冻着了,赶紧回宫吧!”应九功不是看不上这袋东西,只是连他自知拿人手短。

    无独有偶,姜贵妃直接走步撵上下来,瞥了一眼大太监应九功,径直穿过雪地迈入漱兰轩院内,只是遭遇如同萧皇后一般,若非是应九功搀扶怕是也走不出院子。

    暖香看到主子走路不稳的样子赶紧上前接过来扶助,有心询问大太监应九功一番,但又不敢耽搁。

    “赶紧回吧,瞅着这雪,一时半会停不了!”应九功淡淡的说道,目送一行人消失在宫道的尽头。

    应九功回到院内小心翼翼的立于帘外,“人都送走了!”

    房内并未有回话,片刻后有人掀帘出来,向应九功行礼说道:“还请应公公帮忙安排处歇脚之地。”

    “穆医令随老奴来,旁边偏殿委屈将就一下。”应九功回礼道。

    若大水心五殿空空荡荡,有冷风穿堂而过,连个端茶倒水的婢女都没有,唯有两个互诉衷肠的年轻男女。崔含章看她穿着单薄,便脱下披风为其披上:“夜深雪大,小心着凉!”

    说罢便欲扶她离开此处,云岚生怕他就此离去,牢牢抱紧崔含章后腰不放手,无奈之下崔含章便将之拦腰抱起,走到殿内火炉处坐下,单手拨旺火苗。

    “小时候烧窑我没少帮忙,添柴鼓风还是会的。”看到怀里的云岚投来诧异的目光,崔含章慢慢的解释道。

    云岚不知烧窑艰辛,只当是他说的这般风起云淡,其实当时崔含章家中生活颇为拮据,若是不去烧窑帮补家用,便会有人饿肚子,更何况还要挤出送他去学堂读书的束。

    穷人家孩子早当年,崔含章上山下水掏鸟抓鱼的本事大了去了。他自然知道天家贵女五谷不分,轻轻的将云岚放在座椅上,转身便再次添柴烧火。

    云岚此时情人眼里出西施,看他虎背蜂腰螳螂腿,身姿潇洒干什么都是好的。遂抱起膝盖盯着他忙里忙外,崔含章将炉火烘旺后,拍拍手坐下说道:“公主难道没听说过,微臣早期可是被人称为烧窑糙汉,伺候炉火这种事情熟能生巧嘛。”

    “那是崔郎声名不显时的世人误解,如今天下谁人不识君?”云岚说着话眼里闪着光。

    “崔郎可否与云岚说说溪口千烟洲,想必该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崔含章添了把柴慢慢回忆道:“说是千烟洲,其实不过就是山野之地罢了,自古便是七山二水一分田,百姓辛苦劳作一年也吃不饱肚子,后来开窑烧瓷才略微好转,实不相瞒微臣年幼时常常赤脚走路,脚底板都磨出厚厚的茧子,如今穿上鞋子反到不自在了。”

    “那建阳府衙怎么不开仓放粮救济百姓,父皇每年都着户部发放济善粮至地方各府。”云岚公主听到崔含章童年常常吃不饱肚子,愤慨的说道。

    “自古皇权不下县,政令不通这也是本朝弊端之一,须知便建阳府也得仰人鼻息,特产龙窑瓷器都还要仰仗庆元府漕运往外输送,而庆元府漕运到了晋

    安府才能货通天下,不管是北上各府,还是南下出海,这些买卖可全都是由皇商掌控,百姓无奈也只能铤而走险选择荒野偏僻之地,这才走出了茶马古道,公主认为这济善粮层层发放能有多少到溪口千烟洲?”崔含章耐心的为她解释一番。

    长在深宫大院的孩子不知世情艰难,崔含章长这么大还真没见过济善粮发放,当真是百姓如蚍蜉。云岚被他一番话问的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那还有风宪清流,行监察督办之职责,父皇最恨贪腐,若是这般连百姓救命口粮都敢贪墨之人,罪当该诛!”

    崔含章知道再说下去便要牵扯到皇家内务,只会徒增尴尬,便有意岔开话题:“怕是有二更时分了”。

    “崔郎你不必提醒,父皇既然回宫了,今夜母后自然无暇顾及云岚。”云岚公主听出崔含章话中的意思,便直接点透。

    “我虽常年待在宫中,但也听闻了灵武侯带着崔郎火烧鸣金楼的事情,前两日又把西水关鹧鸪台也烧了?云岚公主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时而停顿酝酿措辞。

    崔含章并不惊讶,太康到处都是各府耳目,更有风语邸报,自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宫中大内,对于这两件事情也不做否认,面露微笑继续听她说。

    ”柏言秋自小便是疯疯癫癫,灵武侯府又是世袭罔替,除了再大的事情也有铁券丹书顶着,可崔郎不同。”云岚酝酿一番后委婉的说道。

    “传言并不可信,不过这屎盆子扣到我俩头上了,公主所说不无道理,微臣谨记在心。”崔含章起身躬身行礼,他知道云岚公主一番委婉说词是为他考虑,怕他在太康得罪人太多,日后仕途堪忧。

    其实崔柏二人暗中一直在追查火烧鸣金楼的幕后黑手,只是苦于没有线索事情毫无进展而已,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守城羽林军,毕竟要找一批力开五石强弓的箭手,且进退之间章法有据,算来算去也只能有军中找得出来。只是后来林家与灵武侯府联姻,便也打消了两人的疑虑。

    崔含章不信这样一批神箭手真能来无影去无踪,背后定然是有股强大势力暗中接应。有人想坐山观虎斗,却不曾想萧靖能忍一时之气,选择与小莲庄讲和,更是牵连带出了西水关鹧鸪台,这才有了灵武侯率领羽林游骑两军雪夜围剿鹧鸪台,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围剿斩杀了绿水营谍子,但柏言秋如今在士林中声名狼藉,当晚鹧鸪台上有御史言官赴会惨遭屠戮,惹得清流纷纷上书参奏两人凶残嗜杀,太康城内局势越发扑朔迷离了。

    云岚看到崔含章能听进去她的劝诫,心中有万千柔情蜜意。毕竟她有意托付终身,自然不希望崔郎与晋安萧氏闹的太僵,否则母后夹在中间难以做人。崔含章听出她的忧虑,一时间陷入沉思,若是不能寻出暗中出手之人,他寝食难安。

    正当两人在殿内卿卿我我之际,有一宫女在殿外高声喊话,是云岚公主的贴身宫女,一路疾走附耳禀告,云岚听后脸色大变,虽然面有不舍之情但还是赶紧起身对他说道:“母后那边出了事情,云岚须即刻过去!”

    崔含章立刻起身行礼恭送云岚公主........

第九十一章 奇怪的感觉

    萧靖又吐血了,这次是笑的抑制不住,震荡内腑吐出了一口淤血而已。

    抬起袖子擦掉嘴角后,萧靖感觉神清气爽,“这两人真有种,这般行事作风倒是符合本少爷的胃口,火烧鹧鸪台,怕不是要被那帮文人清流给骂个狗血淋头吧!”

    “你能顺过这口气也好,有助于伤势恢复。”灰衣老人搭过脉后淡淡的说道。

    “小莲庄内有高人坐镇,你若不想让师傅白发人送黑发人,就别再让你师弟师妹去送命了。”这是老人自探访小莲庄后说过最重的一句话。

    “一切全听师傅您老人家的,有您老坐镇钱庄,我等也能安心养伤。”萧靖养伤期间苦于不能下地,每日只能翻阅风语邸报,派人四处打探消息。

    灰衣老人看着窗外月光下的积雪,语重心长的说道:“太康城卧虎藏龙,行事当三思!”

    “师傅呐,靖儿有一事不明,小莲庄屁大的一汪水哪里来的蛟龙盘踞?”萧靖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索性问出口。

    “此人功力深厚掌力阴柔如渊,入体如跗骨之蚁四处侵袭,便是为师也要避其锋芒,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天榜宗师鬼方部大长老。”其实老人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出,若是破空剑在手,暂避锋芒的就该是对方了。

    萧靖听到天榜宗师鬼方部大长老坐镇小莲庄,眉头紧锁问道:“师傅怎么确定此人就是鬼方部大长老?”

    老人喝了口热茶,整理了下思绪缓缓说道:“此人成名于二十年前,一夜之间斩杀西南所有黑道高手祭刀,更是一人一刀逼退土司大军守住部族,此事震动中原武林,听说曾有两位前天榜高手接连夜探鬼方部,事后全都闭口不谈,十年前为师曾与他们闭门切磋,故而略知一二。”

    “哦?这种大宗师真是可遇不可求呐!”

    “区区边陲小族鬼方部竟然出了个天榜宗师,说是入京祈福,实则是留质请罪,崔含章真是好大的胆子呐!”萧靖听到此处,脸上再次浮现笑意。”

    两人闲聊之际,钱庄大掌柜萧居安进来看了眼站在窗前的灰人老人,回禀道:“大少爷,懿坤宫宫门紧闭,我们的人进不去。”

    “什么?”萧靖一下子坐起身来,多少年来这是第一次萧家的人进不去懿坤宫。

    “可有什么说法?”

    “并无说法!”

    看到萧靖猛然坐起,旁边伺候的丫鬟赶紧拿起靠垫服侍,

    “那箭头查的可有线索?”萧靖摩挲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换了个问题。

    “查遍城内大小铁器铺子并无类似制式的箭头。”萧居安如实回道。

    “师傅说过,五石以上强弓,特制的箭头和箭杆,攒射有序进退有据,这应该是训练有素的军队,去查查哪支军队有这样一批神箭手。”萧靖将筛选条件一一列出。

    “游骑军的神箭营和飞弩营似乎都有这样一批人?”萧居安顺着他的思路小心翼翼的说道。

    “先排除游骑军,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应该是另外一股势力在搅局。”萧靖直接打断他的话。

    萧居安刚要转身退出,忽又想起一事说道:“云岚公主与崔含章在琼林苑内私会,二更过后匆匆回宫去了。”

    “有意思,这崔含章还真是有手段呐,连我这表妹都对他痴心一片。”萧靖挥挥手让他先下去。

    灰人老人把目光从窗外收回,转身看着坐起的萧靖笑着说道:“这次你没说懒蛤蟆想吃天鹅肉,靖儿看来是不在小瞧这位探花郎了?”

    “师傅您老人家就别笑话我了,徒弟只是从未见过有人崛起速度如此之快,金科提名探花郎,北伐大战仅一载光阴就掌控游骑军,真不知他在前线经历了什么,百余载神光朝唯有开国之初冠军侯能与之媲美,神光八骏还不是您老人家亲笔提写的嘛!”

    萧靖也是无奈,心气再高也要面对现实。便是他萧大公子说起溪口崔含章崛起之路,话语中也带有几分嫉妒之情。若是时光能倒退,他说什么也不想得罪崔含章,本以为就是殃及的池鱼,随手为之拍死也就死了,谁曾想让他命硬如打不死的蟑螂一般,如今更是一跃龙门鲤化龙,已然能够搅动风云,太康城里巴结他的人排着队送礼。

    “行了!何必长吁短叹,凡事没有解不开的扣,你们这一生还长着呢!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老人留下这样一句话,便离去了。

    萧靖四肢翘起,仰头倒在床铺上,呼喊一声:“难死小爷唠..........”

    话说崔含章送走云岚公主后,马不停蹄的赶回小莲庄。带着一身风雪入室,把打盹的柏言秋和霍云龙的冻醒,

    崔含章抱拳致歉道:“劳烦两位久候,实在不好意思。”

    柏言秋起身围着他转了一圈,伸着鼻子嗅了嗅,一脸坏笑:“好熟悉的香气,夜半三更会佳人。”

    “狗鼻子都没你的灵!”崔含章推开他的脑袋,一屁股坐下喊道:“上茶!”

    嘉隆帝御驾亲征,如今凯旋而归乃本朝头等大事,太康城百姓都盼着王师回朝,此等大事交付与三人负责,可谓皇恩浩荡。

    如今他们手握太康城最强武装力量,上天入地任谁也翻不起风浪来,即便如此三人也不敢有丝毫大意,秉烛夜谈到天亮方才散去。

    卯时一刻长庚星悬挂天边,楼岳山站在羽山之巅吐故纳新,迎接旭日初升的第一缕氤氲紫气,俯瞰高崖下的龙沅江,活像一条张牙舞爪、起伏狂翻的怒龙,带起汹涌波涛,延绵无尽地向东激冲奔去。

    江流原本被两旁收窄的崖壁箍紧,只是穿过羽山之后星垂平野阔,环绕太康城的这截江面水流缓慢,颇有月涌大江流之苍茫感。

    羽山负雪,明烛天南。楼岳山对着火红朝阳仰天长啸,高亢清亮之啸声震动四方山野,此时万径人踪灭,唯有积雪自树枝上抖落,方圆十余里内的一切生灵都映照于他心间,便是呼吸心跳俱都纤毫毕现,这种奇妙的感觉前所未有。

    “古人诚不欺我!果然突破到这一层境界之后,色声香味触和眼耳口鼻舌身意末那五感七识开启不可思议之能力。”只见他双足发力飞奔蓦然跳出高崖之外的虚空。

    仿佛是感觉这般下落速度不够快,空中一个倒翻,加速了前冲下坠之势,只见楼岳山高大的身形由大变小,再化作一小点,重重的砸在江边的一块岩石,再次借力腾空往江面上飘落,落脚之处便是先前扔出去的枯枝,蹬萍渡水溅起一朵朵的小水花,楼岳山的身影越去越远,消失在清晨的水雾中了。

    滔滔江水,滚滚东流,便像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崔含章用凉水洗了把脸,便直接去西厢房内探望,护骨赤狄全身筋脉尽废瘫软在木桶内,唯有一双铜铃般大眼睛还能灵活自如,看到崔含章进来面露苦笑。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赤狄兄弟熬一熬吧!”崔含章见到他这幅尊容打趣道。

    玄哥儿还是一如既往的闭目打坐在大长老的身旁,只是存在感越来越弱,不仔细观察都会忽视他的存在。

    楼师曾云:人之心灵有层次高低之分宽窄之别,但却如天象不可揣测,虽有无限风光,但凶险万分。时而天晴风和,日照月映;时则阴云密雨,雷电交加,七情六欲,变幻难测。吕祖传下的纯阳法门,便是怒海操舟,一不小心,受‘炉鼎’情风欲潮的狂击,舟覆人亡,轻则走火入魔,重则万劫不复形神俱灭,故古往今来,先辈虽人才迭出,凡修此法者,唯吕祖一人成功剑开天门,其余人等均落得败亡身死之局。”

    崔含章是惜命怕死之人,虽然对强大的力量极度渴望,但却不敢冒此风险,护骨赤狄稀里糊涂的走到如今这一步,时也命也。

    “恭喜楼兄臻至圆满之境,儒教又多一位武夫子矣!”人虽未至,但大长老神识灵觉已然发现了他。

    “若无大长老襄助,只怕楼某还得蹉跎些时日。”楼岳山衣衫飘飘落在厢房门口,抱拳致谢。

    “本是同路人,何须分彼此。”两位门内门外相视一笑,都引为平生知己。

    崔含章听到声音面露喜悦,大步迈出们来将楼师迎进们来,一边伺候火炉煮茶,一边说道:“两位先生,含章昨夜已经进宫觐见过圣上了。”

    “昨夜有位武将与灵武侯一起来访,此人气机沉稳力道厚重。”大长老说了句看似无关之语。

    “那位武将是水师都督霍云龙,霍家这一代的领军之人,便是他亲自驾驶两艘水师战船沿江逆流而上,接了圣上提前回宫的。”崔含章为大长老倒了一杯热茶,解释道。

    “霍家老爷子不糊涂,龙沅江水师好投机呐!”楼岳山接过崔含章手中的茶笑着说道。

    “三日后北伐大军班师回朝,圣上安排徒儿与灵武侯、霍都督一起筹办迎接大典。”

    “只是徒儿昨晚觐见圣上时,总觉的漱兰轩内有古怪。”崔含章把心中疑虑说了出来,希望两位先生帮他参详参详。

    刚说着话,忽然他脑中划过了一道闪电,“是了!漱兰轩内熏香特别浓烈,以龙脑香和九里香最为突出。”

    理出一点头绪后,他便顺着线索继续分析思考,“以往监国四臣在轩内理政也会燃香,但都不会如此浓烈,甚至有些呛鼻。”

    崔含章闭目回忆,将昨夜的事情仔细过滤一遍,记忆越加清晰,“他掀开门帘便是一股香气扑面而来,随后入内便感觉到九里香龙脑香萦绕身畔,依稀看到屋内地上放着一座九龙衔珠鼎,缥缈暖烟轻云不起。”

    楼岳山捋须说道:“九里香,行气活血散瘀止痛,主治外伤。”

    大长老接着说道:“龙脑香,闭证神昏疮疡肿痛,用于安神。”

    两人都是登顶武学巅峰之人,正所谓医武不分家,从用药便可知伤情,彼此交换了眼神后悠悠说道:“看来咱们这位嘉隆帝伤的不轻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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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臣介绍:
何为贰臣? 天地不仁,见人心深者,本心已是深渊。 神光朝一百又三年,本是一个太平盛世。 有人写的一手好诗,有人收的一手好尸.....贰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贰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贰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