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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菖蒲君     贰臣txt下载     贰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西风紧

    “婉玉姑娘且安心在本侯这坐着,本侯说话一个唾沫一颗钉,今夜一定有惊喜给你。”柏言秋一只手甩开纸扇轻轻摇着,一只手拍拍身旁的蒲团,意思她靠近坐过来些。

    “婉玉自然信得过侯爷,放眼太康城里柏侯爷最是信的过的人。”辛婉玉心里虽略有淡淡的失望情绪,但面上还得伺候好这位一等侯爷,诚如她所说的,放眼太康城里柏言秋虽也眠花宿柳,但品行有口皆碑,提上裤子就翻脸的事从来没干过。

    花酒喝的酒客有情,曲意迎逢姑娘有义,正当两人交杯换盏聊得愉快时,有浓妆艳抹的老鸨亲自推门进来,急色匆匆,边走边嚷嚷:“唉吆,我的大侯爷啊,楼下有人自称兜米巷崔含章满楼里找您呢,说什么您欠他一顿大酒,来收账了,今晚不醉不归。”

    老鸨子一边说话,一边跟婉玉打着眼色,生怕触了他的霉头,毕竟她也吃不准这位太康城里的大贵人究竟心情如何?若是得罪了五层楼专属院子的贵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鸣金楼才不会管她们的死活,甚至很多时候为了给客人消气,便把她们往死地打,再说了偌大的鸣金楼,偶尔消失一两个人没什么奇怪的。

    看着柏侯爷没有说话,眼神全集中在婉玉斟酒的玉手上,她便放缓声调,轻声说道;“奴家就说嘛,哪里来的毛头小子也敢冒充探花郎,也不满大街打听听打听,都知道探花郎住在兜米巷,可咱神光朝的英雄俊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冒充的,还敢大言不惭的打着侯爷的旗号喝花酒,老身这就让人赶他出去。”

    “老鸨麽麽要是真把他赶出鸣金楼了,恐怕咱们婉玉姑娘今夜要伤心死了。”柏言秋出言拦住刚要抬脚的老鸨,嘴里说着话还不忘调侃婉玉,虽然不知道崔含章为何早于约定的戌时便来寻他,但好戏开场了,就要陪着演下去,他很期待今晚崔含章能给他什么惊喜。

    “走,下去迎一迎咱们的神光八骏探花郎。”柏言秋直接收了扇子,拉住婉玉姑娘的素手起身往外走去。

    “看老身这对招子,有眼不识泰山了,还真是探花老爷大驾光临。”老鸨见风使舵,轻轻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忙不迭的自己告罪道。

    “赶紧去招呼,挂八盏红灯笼,红毯铺路。”老鸨子一边告罪,一边对着门口的丫鬟喊话。

    “婉玉今晚可不要再藏着掖着了,以前都是唱崔词,这会本侯可是把崔郎本尊请来了,招呼姑娘们,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入了探花郎崔大诗人的法眼,赠诗一首的话,保管她在神光朝红透半边天。”柏言秋把话撂出去,给稍后的酒会暖暖场子。

    老鸨子最会揣摩人心,一句话便领会了灵武侯柏言秋的心意,听他这般说了,便扯着尖嗓子喊起来了:探花郎崔含章驾临鸣金楼,姑娘们都收拾利整,出来迎接唠。”

    一边从三层楼位置扶着楼梯快步下楼,一边扯着嗓子吆喝,这一嗓子可了不得,整个大厅里都回荡这老鸨的声音,仿佛探花郎崔含章的称呼有着神奇的魔力,一时间整个厅堂内外和楼层沿廊的女子都叽叽喳喳的疯叫,

    “探花郎真的来了.......”

    “是兜米巷的崔探花,崔大诗人来了....”

    “快快梳妆,我要去见见咱们神光八骏崔探花.....”

    有些坐在里屋等待客人的姑娘,也是按捺不住,纷纷催促丫鬟赶紧上妆打扮,着急出门去见见崔探花,更有甚者桌上陪着酒的,听到这嗓子吆喝,心里激动屁股也坐不住了。

    崔含章本来正站在大厅里跟几位酒客闲聊打趣,指着神光八骏的画像点评,不曾想老鸨一声吼,整个鸣金楼如沸腾一般,众多姑娘都往大厅里奔过来。

    “含章老弟,忒不够意思,让本侯和婉玉姑娘可是在楼上好等啊。”灵武侯柏言秋身后领着婉玉和几个小兄弟快步走下楼梯,迎了上来。

    “侯爷见谅,临出门前突发状况,处理了点公务耽搁些许时间。”崔含章赶紧抱拳告罪。

    “他就是探花郎崔含章啊,果然是英俊潇洒,器宇轩昂。”

    “是呀,是呀,你看他挺拔的身姿,连额头的包都甚是好看。”周围一堆姑娘对着崔含章满眼都是崇拜仰慕之情,评头论足全是溢美之词,即便是他穿着服饰也都是有格调有品味的。

    “哎呀,原来是崔探花在此,刚才我等几位真是冒犯了。”刚才与崔含章一起闲聊打屁的几位酒客,赶紧起身说道。

    “是啊,是啊,刚才崔探花的点评真是一针见血,让人茅塞顿开。”其他几位赶紧附和道。

    “几位老哥就别如此客气了,刚才尔等聊得也是别开生面,世人都是过于吹捧了,什么神光八骏,咱们神光朝万里河山,怎么区区只有八位俊杰人才。咱们一起上楼,继续喝酒,聊个尽兴。”崔含章倒是觉得跟眼前几位酒客聊得颇为投机,虽然有酒壮怂人胆的醉话,但总是比互相吹捧有意思多了。

    “既然探花郎发话,咱们相见便是缘分,一起上楼来本侯小院,继续喝酒,谈天说地,百无禁忌。”柏言秋顺着他的话说道,便留住了几位大厅里的酒客。

    这几位虽然能来鸣金楼喝花酒,但屈居在大厅,自然无显赫身份,但听到能被灵武侯请入小院内一聚,都是比较兴奋,但心情也

    多少有些忐忑,平时高高在上,只能仰望之人,如今就要做在一起饮酒作乐,感觉跟梦幻一般。

    “来,含章,容我先介绍几位小兄弟与你认识,褚康、霍光、茹竞秀,这三位早早便来鸣金楼暖场,都是篪骊街的浑小子。”柏言秋有意将崔含章介绍给他们认识,毕竟篪骊街各府的门槛终究还要迈过去的。

    “见过崔统领,我等三位恨不能披挂上阵,于北境杀敌报国,听闻崔大哥的英雄事迹,小弟仰慕已久。”褚康年长一岁,接着灵武侯的话说道。

    “褚康说的没错,我们三人文不成武不就,但若是办个事跑个腿太康城里无往不利,崔大哥以后但凡有用得到兄弟们几个的,尽管招呼。”茹竞秀年纪最轻,应该还没行冠礼,但也最是兴奋。霍光则显得较为腼腆,只是跟着抱拳,并未说话。

    “三位兄弟莫要客气,未来终将属于你们,相逢即是缘,今晚不醉不归。”崔含章说着场面话,与他们三位一一见礼。

    “爽快,喝花酒还得好兄弟一起上,今夜咱们不醉不归,谁怂谁是狗熊。”

    “不过本侯要替鸣金楼的诸位姑娘先提个要求,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是把探花郎盼来了,瞅瞅这些个姑娘兴奋劲,要想上楼,大诗人得先即兴赋诗一首,留墨宝一副。”柏言秋对于掌控全场气氛最是擅长,一句话便将整个大厅带上**,叫好声快要掀翻了楼顶。

    “小女子愿舞剑为君助兴。”辛婉玉从柏言秋身后走上前,行万福礼节。

    “小女子愿献唱为君助兴。”卓晚晴也从旁边站出来,行万福礼节。

    “薇儿,拿琴来,为崔郎奏一曲助兴。”宋卿卿直接吩咐身边丫鬟取琴。

    鸣金楼的三大头牌姑娘都是人精,借着灵武侯的话,便自告奋勇为探花郎赋诗助兴。

    崔含章笑着看着这副热闹场面,“看来是不赋诗一首是过不了关了,柏言秋这小子真是处处有想法。”

    “好,赋诗岂可无酒,拿酒来。”崔含章也不含糊,大手一挥,柏言秋哄起来的场子,他便接着,而且还要接的漂亮。

    “侯爷,咱们索性不如就在这大厅里摆开宴席,与众爷们开怀畅饮,可好?”崔含章顺杆爬,直接提议就在大厅里摆酒开席,人越多越是热闹。

    “恭敬不如从命,本侯听探花郎的。”

    “来人呐,清理场子,上酒上菜,今夜见者有份咱们共襄盛宴。”柏言秋豪迈气概,众人齐声拍掌叫好。

    鸣金楼自开楼以来,神光朝最年轻的一等侯爵和诗名冠太康的探花郎联手在厅堂大摆宴席,上百人齐聚热闹非凡,最兴奋的莫过于负责一楼大厅的老鸨子,有史以来的璀璨盛宴,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崔含章要的就是场面越乱越好,如此以来才可以让玄哥和清风暗中行事。

    拔掉酒坛木塞子,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溢满大厅,果然是好酒,崔含章长吸一口,不着急吞咽,让酒在口腔内打转停留,让舌尖部分和舌胎侧面,腹面的味蕾依次逐渐的品尝着美酒,蓦然的一股记忆从心底深处被唤醒,他的鼻子一向很灵敏,但凡嗅过的味道,都会埋在心底,这酒跟九月霜的香气相近但更浓郁些,口感也更烈,联想到先前惊险杀局中见到的似曾相识的身影,莫非卓四娘真的跟鸣金楼有关联。

    “酒香浓郁,色泽纯清,入口清爽,浓而劲道烈。”崔含章不吝溢美之词,一饮而尽,“好酒,再来一杯,全都满上。”

    “诸位随我满饮此杯,预祝圣上早日凯旋归来。”

    “祝圣上早日凯旋归来。”众人齐聚杯,声势浩大。

    “呛琅……”忽然想起刀剑撞击声,七弦瑶琴泛音如天籁降世,清冷入仙,众人只觉得头顶有仙音萦绕,霎时间安静下来。

    复一转,散音再起,松沉而旷远,引领众人追思忆古。

    再一转,按音在卿卿手指下的吟猱余韵、细微悠长,时如人语,可以对话,时如人心之绪,缥缈多变。泛音象天,散音同大地,则按音实乃人也。

    鸣金楼上见卿卿,眼波明,黛眉轻。

    宋卿卿以七弦瑶琴古音开场,收摄大家心神,复以按音倾诉情肠,有烟嗓歌声徐徐扬起,

    “青青黄黄,

    柙杀羔羊,

    神光大马,

    征战沙场,

    匪心流浪,

    魂归故乡,

    梦角连营,

    悠悠情殇。”

    “是崔探花的《战马赋》,晚晴姑娘真是好才情,谱曲如此,真是情真意切。”宴席上有人低声赞道,引得酒客纷纷颔首。

    楼晚清的歌声起初低缓沉闷,随之转高,便如旷野塞外悠扬吟唱,继而忽如银瓶乍裂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铿锵有力而悲壮,一幅幅画面如真实再现一般呈现于歌声中。

    正当人们被歌声琴声带入悲伤情绪中时,忽然自大厅上空飞出一位白衣劲装小将,一柄寒光剑舞的如月光撒下,不见人影只见寒光闪闪,是婉玉姑娘身着白袍铠甲,在高空秋千上舞剑,芙蓉如月面如纱,一舞剑器动四方。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婉玉的剑舞将气氛推上另一个**,宋卿卿和楼晚晴两位头牌姑娘也是不甘示弱,各自将琴声和歌喉催动到最佳状态,鸣金楼老鸨早就安排外围各处配合着熄灭烛光,只留中央区域的灯光,空荡的鸣金楼大厅里,琴声歌声舞剑声交织在一起,激荡飞扬,分不清孰高孰低,当真是配合默契,互相成就,完美演绎。

    起于七弦瑶琴泛音,又收于切弦按音,只见宋卿卿葱葱玉掌电光火石间斜切于琴弦之上,音止,声收,舞停,当真是毫厘不差。

    众人一时间沉浸在三者联手营造出来的美妙幻境中不能自拔,忽然一切消失,如夏日里的云收雨歇般突然。

    正当众人意犹未尽,心不甘情不愿的要从美妙幻境退出时,忽闻一雄浑厚磁性嗓音响起:

    万里孤城白发生,羌笛一曲为谁鸣?

    残帐夜梦隔乡关,旌旗晨霜武州营。

    玄戈守土山河重,黄沙埋骨死生轻。

    莫问丹青铁券名,夔阴山口又春风。

    当烛光渐次亮起,众人看到探花郎崔含章以杯击缶,慷慨激昂,踱步吟诵,即兴赋诗一首。

    “好诗,探花郎果然是吟的一手好诗......”

    灵武侯柏言秋第一个带头拍掌叫好,大厅里酒客全都兴奋的激动拍掌,有的不过瘾直接拍桌子叫好,更有浪荡公子哥直接吹起得意的口哨。

    “不虚此行,不虚此行,琴声,歌声,剑舞声,崔大诗人吟诗声,真是声声入耳,美妙绝伦。”

    “好......”

    “探花郎果然才情盖世,真是文能提笔安天下。神光八骏问世以来,千烟洲崔含章乃第一位登楼者,鸣金楼真是蓬荜生辉。”正当众人兴奋叫好之际,从三层楼上走下一位高冠博带的白发老者,身后跟着两位身姿曼妙的女婢,老者衣衫飘飘鹤发童颜,声音却不苍老,反倒是低沉雄厚,甚至压盖过众人的欢笑声。

    崔含章心中一凛,这声音就是刚才在三楼清幽小院欲置他于死地的嗓音,此人好高深的功夫。当时他便纳闷,怎么随随便便一个小院里都有如此凶险杀机,如今看来这位应该是鸣金楼的主事人了,此人身后跟着的一名女婢看身姿形态正是崔含章苦苦查找的人,虽然容貌有所变化,鼻梁更高了,身形也更加消瘦了,但外在气质没变,眉眼间神情飞扬,十有**便是卓四娘。

    “为了这豪迈激昂,动人心魄的精妙诗词干杯,今夜所有酒水鸣金楼请客。”白发老者快步走到灵武侯和崔含章抱拳见礼后,转身面对众人朗声宣布。

    “好……”

    大厅里的气氛**一浪高过一浪,鼓乐丝竹声响起,一群婀娜多姿的姑娘飘入大厅中心翩翩起舞。众人皆醉,有酒客揽着身边姑娘亲亲我我,肆意放纵,顿时鸣金楼便有酒池肉林之感。

    酒是好东西,最能验人心,酒入愁肠应易醉。

    这帮子二世祖没喝酒之前,口口声声说生是朝廷的人,鞠躬尽瘁报效国家。喝了酒之后,理直气壮挺着个脖子嚷嚷,朝廷是他的,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有时候,言语比刀子还能伤人!不管是那些有意无意的冷嘲热讽,还有暗地里的落井下石,或者是不经意间的牢骚埋怨,日积月累终究会爆发出来。所以崔含章尽量少言语,怕惹口舌之祸,也怕出口伤人,尤其是伤害到身边人。

    此时灵武侯柏言秋着宋卿卿和楼晚晴引着崔含章入左手位首座,两位头牌姑娘服侍左右,端茶斟酒,无不顺从。辛婉玉则乖巧的陪坐于柏言秋身旁,此时已换回白色梅花薄纱裙,玲珑剔透的身材若隐若现。

    另一边右手位首座则是刚刚露面入席的白发老者,身后自有两位美婢伺候。其他人等渐次坐开,整个大厅呈拱形环绕座次。

    “敢问探花郎,刚才所吟诗歌可有名字?”白发老者饮过一杯酒后便问到,转瞬又想起自己唐突了,便举杯致歉:

    “是老朽唐突了,鄙姓黄,名万里,忝为鸣金楼管事人之一。”

    “黄老先生不必拘礼,是晚辈孟浪卖弄了。刚才即兴赋诗是受到三位姑娘的精妙演出所启发,当着诸位贤达的面,就起名为《鸣金楼观赏之西风紧》。”

    崔含章起身离开座位后,举杯躬身分别敬三位姑娘,惹得身边的宋卿卿和楼晚晴掩面而笑忙的躲开,不敢受礼,两位姑娘都是可人儿,俯身拿起酒杯走上前与他碰杯敬酒,拉着他又坐回席位。

    可怜崔含章被两位惹人怜爱的姑娘各自挽着手臂按在中间,手臂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两位头牌自荐枕席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可他满脑子里还想着玄哥儿和清风暗中查访的情况,费了好大劲总算是把双臂抽出,赶紧捧着桌子上的一碗羊肉汤,呲溜呲溜的喝着,大半碗汤喝下去,仰天叹了一声:“啊,真舒服啊,要是放点葱花沫就更好了。”

    旁边的卿卿姑娘和晚晴姑娘本来以为崔大诗人又要发表什么惊世骇俗的诗篇,没想到崩出这么一句话,两人的刚吃下的酒水差点从鼻腔里喷出来。

    这两位头牌姑娘也是见识过太康城的诸多俊彦豪杰的,到了鸣金楼那个不是端着摆谱,黑灯瞎火里又是急色,但还真没见身边这位爷这样的,上一刻写起诗词惊天地泣鬼神,下一刻喝起羊汤呲溜呲溜就如乡野村夫,真真是个有趣的人。

第六十二章 账还是要还地

    美酒红人面,醉眼婆娑,半醒半醉看世间。

    放眼望去,整个鸣金楼敞亮的大厅里,花酒喝的醉态百出。看起来姑娘们普遍都是海量,有些更是千杯不醉,酒客们则稀松平常,三五杯下肚舌头打结,就勾起了最初的**,有心迷的,有生欲的,有失智的,还有癫狂的,莺莺燕燕,偌大鸣金楼顿时便有酒池肉林的画面感。

    众人皆醉我独醒,崔含章喝酒根本就停不下来,但都是留有余量的,虽然敬酒的人一拨又一拨,到他这都是意思意思,实在绕不过去的,就满杯饮掉。他不想过早醉倒,玄哥和清风仍然没有出现,甚至他已经有些隐隐担忧。

    自从辛婉玉带头敬酒后,姑娘们都排着队来,姑娘敬酒猛如虎,巾帼不让须眉,个个都豪迈胜过爷们,张口便是:“小女子干了,探花郎看着办吧。”

    崔含章一轮下来便有招架不住的感觉,感觉姑娘们的热情足以烤化了他,这幅窘相直看的柏言秋、茹竞秀等人鼓掌叫好, 坐在身边卿卿姑娘和晚晴姑娘两位斟酒就没有停过。

    崔含章脑子里想着脱身之策,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非得被这群姑娘们撂倒不可,虽说一醉解千愁,但他此时醉不得。他眼神诚恳的对着美艳不可方物的两位姑娘说道:“卿卿和晚晴,二位姑娘既然陪侍崔某左右,就得尽心尽责嘛。”

    “崔某若是醉倒了,今夜恐怕咱们也没法促膝长谈了。”崔含章一把抓起卿卿的柔夷,苦笑着脸说道。

    “公子可不能厚此薄彼,晚晴也想与公子促膝长谈呢。”楼晚晴也不是个善茬,也许是关心则乱,还未等到宋卿卿答话,便抢着给崔含章挡酒了,能做成鸣金楼头牌姑娘,容貌姿色,才学心思都是万里挑一的,喝酒自然不在话下,想她们平时都是端着架子让客人着急,如今见到名动太康的探花郎,又被容貌才情吸引,上赶着讨好取悦,只见楼晚晴俯身一把揽过崔含章面前的许多酒杯,一口气喝光了。

    “晚晴姑娘大气,含章算是见识了女中豪杰。”崔含章说着话,又给楼晚晴倒满了一杯酒。

    “公子莫要小瞧了卿卿,论其喝酒,鸣金楼里小女子自称第二,还没敢称第一的呢。”这软糯糯的嗓音撒娇起来,半个身子都挂在他胳膊上晃悠,让人真是难以抵挡。

    “空口无凭,卿卿晚晴随公子我出去敬酒,站着走回来的才算数,今夜崔某人的面子就全靠两位姑娘撑着了。”崔含章听她这般口气,便知道争宠之心上来了,赶紧顺杆爬,带她俩出去敬酒,整个大厅上百号人,这要敬酒打一圈,他就不信两位女子能还能如此清醒,索性请将不如激将,激起两位姑娘争宠之心,这酒喝起来也就没啥分寸了。

    一整晚两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左右胁侍左右,后面更是把身子倚挂在他身上,这软玉温香的,鼻息间呼气连连,也是让人搓火。

    崔含章一手执壶,一手端起酒杯,起身带着两位姑娘直奔主座柏言秋而去:“人月长长今夜,兄弟我带着卿卿晚晴来敬酒,必须干了啊。”

    “探花郎,你带着姑娘敬酒,欺负本侯没人啊,?”

    “来,婉玉姑娘先替本侯敬他三杯。”

    柏言秋可不是个吃亏的主,看着他带着俩姑娘走来,有意戏弄他一番。

    “侯爷真给咱面子啊,卿卿晚晴一人回敬他三杯,我跟婉玉姑娘喝。”崔含章笑着打哈哈,两人都精明鬼,这会先让身边姑娘冲锋陷阵。

    “第一杯,婉玉敬您诗才取不尽。”这婉玉姑娘一双剑眉,玉面寒霜,搭配身上的寒梅映雪纱裙,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气质,传闻至今尚未有驯服她的人。

    “第二杯呢,婉玉敬您有情人常伴左右。”这位姑娘倒也有趣,一杯接一杯,敬酒词也甚有味道。

    “第三杯,婉玉敬您平步青云步步登高。”

    三杯酒下肚,辛婉玉雪白的脸上涌现一片片红晕,在烛光映照下煞是好看,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眼波流转,仿佛有春水一汪,看的崔含章心理有些发毛。

    “哈哈哈哈,婉玉姑娘真是会说话,卿卿晚晴赶紧地,不能让柏侯爷擎等着啊。”崔含章也不含糊,三杯酒干脆利落的喝掉。

    宋卿卿和楼晚晴现在唯探花郎之话是从,两人直接抢过崔含章手里的酒壶,一左一右围住柏言秋,要跟他拼酒,此时辛婉玉倒是很知趣的后退让出空间来,莲步轻移走到了他身边,幽幽的说道:“小女子闲来无事,胡诌几首小诗,公子若是不弃,可来婉玉这边指点一二。”

    崔含章一听这话,心理哐当一下,大庭广众之下邀他入幕,他心理苦笑啊,身边的宋卿卿和楼晚晴还在虎视眈眈,他都搞不定,这边辛婉玉也不腼腆啊,赶紧喝酒,嘴里讪讪的说:“改日,改日。”

    那边宋卿卿可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在跟柏侯爷拼酒,但时不时

    便瞟一眼过来,估计多少也听了一耳朵,便对着柏言秋撒娇使坏:“侯爷,快管管婉玉,您看她撇下你不管,尽想着拐跑我家崔公子呢。”

    宋卿卿与楼晚晴眼神交汇间默契十足,达成统一战线霸牢了崔探花,将之视为囊中之物,正所谓侧卧之榻,岂容她人觊觎。

    “是啊,侯爷,快管管你家婉玉妹子。”楼晚晴更是走过来拉着辛婉玉往灵武侯身边推。

    崔含章和柏言秋等人看着三位姑娘一台戏,不由得全都哈哈大笑。

    “还是崔大哥有福气啊,看看咱们几个孤家寡人唠,多不招人待见。”茹竞秀是个机灵鬼,趁着酒劲跟着起哄。

    “知道你们几个小子馋酒,都来来,跟着我一起去主人家那敬酒。”崔含章一把揽过茹竞秀和霍光等人,直接往黄万里席位上走去。

    “还是黄老先生海量啊,风轻云淡,含章自愧不如。”黄万里早就注意到他们那边的热闹,留意到他们四人结伴走了过来,便早已起身迎接。

    “崔老弟和茹小弟、霍小弟都是鸣金楼的贵客,岂有怠慢之理,今夜喝好吃好,姑娘们更是要陪好,若有半分不满,便是我黄某人失职。”黄万里鹤发童颜,此时胡须无风自动,说不出的潇洒。

    “那崔某可就不客气了啊,主人有情,做客的也得有义,褚康、竞秀、霍光咱们一人先敬黄老先生三杯,如何?”

    “崔大哥言之有理。”

    “来,黄主事,我干了啊。”茹竞秀二话不说,直接拿起大碗仰头干掉,其他两人也是干嘣脆的主,此时都是唯崔含章马首是瞻。

    黄万里不知是托大,还是酒量如海,没有嗦,拿起酒杯便是狂饮,在场众人都是作风豪迈,谁都不怯场,结果这边掀起了一轮拼酒的**,众多酒客姑娘都围上来起哄,

    “干....”

    “干....”

    “干....”

    年轻就是不讲理啊,黄万里终究是吃亏在岁数上,这般喝快酒有些吃不消,身体一阵晃荡,差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幸亏身旁两位姑娘眼疾手快的扶助了他,免得出丑。

    “哎,哎,哎,姑娘要是顶上来,那崔某人也要喊人啦。”

    “崔公子说笑了,您等几位贵客年轻力胜,黄老年老体迈,小女子青瑶替我家主人赔罪三杯。”只见搀住黄万里的姑娘嘴上不饶人,还未等崔含章喊来宋卿卿和楼晚晴,便直接自斟自饮,三杯酒一气呵成。

    “好,青瑶姑娘好酒量,巾帼不让须眉,黄老先生有此女婢,真是让崔某羡煞啊。”崔含章忍不住击掌赞叹道。

    “不过,你算哪根葱?”崔含章陡然厉声喝问。

    出门在外,以势压人,崔含章如今文武运加身,又兼执掌太康城生杀大权,但凡借势之人都是气势如虹,更何况本尊乎。他当然不在乎小小婢女代替主人挡酒的事,但他就是要给鸣金楼下马威,找茬也得找的理直气壮。

    “小小婢女,太不懂规矩,主人教不好,哥几个受点累,亲自教一教。”霍光此时言辞犀利,一句话便把黄万里给逼到墙角。

    “啪”,一个耳光扇在婢女脸上,黄万里心理一惊起身一巴掌扇在贴身女婢脸上。

    “还不滚下去,在这丢人现眼。”

    “几位公子,黄某管教无方,自罚三杯。”黄万里自始至终都是笑脸相迎,这倒是让崔含章不好继续下手了。

    “哎,黄老先生严重了,如此忠心护主的姑娘,崔某只有羡慕的份,怎可辜负?”崔含章用手臂按住要继续喝第二杯酒的黄万里,一脸诚恳的说道。

    “崔探花说的哪里话,如不嫌弃,老头子将她送到府上,早晚服侍在左右。”问弦知雅意,和聪明人聊天就是舒服。

    “我看行,崔大哥公务繁忙,身边没个贴心丫鬟照顾怎么行,正好成就一段红袖添香的美好佳话。”褚康未等崔含章点头,便帮着答应下来,果然都是早早混迹在场面上的二世祖,仿佛崔含章肚子里的蛔虫,配合的默契十足。

    “扶摇姑娘一颗心都牵挂在黄老身上,含章就不夺人所爱了,不知另一位姑娘可愿意拨冗来崔某小莲庄小住几日,帮着调教调教家中的粗鄙丫鬟使女,免得日后丢了面子。”崔含章到没真的想将她据为己有,实则是想调查清楚她与卓四娘的关系,暂借几日而已。

    “探花郎切莫客气,青瑶就跟着探花郎好生伺候,若是以后有幸服侍于床笫,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乌兰还需要再调教调教。”

    崔含章敏锐的捕捉到眼前这位乌兰姑娘眼神深处不易察觉的一丝不屑,这种不屑应该是本性中自然而然的流转,虽然隐藏的极深,但骗不过他。这种感觉确实很像当年的卓四娘在九月霜小店中的秉性,而且黄万里在转

    送乌兰的事上有些反常,同样的两个婢女,在说起送人的事上,黄万里表现得略有不同,杀伐果断之人不该如此,莫非另有隐情?

    “黄主事这话大错特错,若不是亲手调教,日后怎么能是个可心人呢……”茹竞秀一句话说到众人的心坎里去了,结果褚康霍光则是直接动手将乌兰姑娘拉了过来。

    “瞧,这样一来你们二对二,公平了。”

    黄万里眉毛挑动,似有怒气在滋生,蔓延,但最终又隐忍了下去。

    乌兰则是脸色有瞬间的怒容,但也仅是一瞬间的事情,崔含章就故意装作没看见。

    “黄老先生大可放心,竞秀他们闹着玩而已,君子不夺人多爱。含章暂借乌兰姑娘一晚,天亮之前必将完璧归赵。”崔含章此时做事多少留有余地,话锋一转,便将她们的顾虑打消,只是今晚陪陪酒,似乎并无不可。

    “好酒啊,香气浓烈入口绵柔恰似九月霜,吞入喉腹则有暖意蒸腾,浑身舒畅,这点跟崔某在幽云城喝过的秋露白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如此好酒出自哪位大师之手?”

    “哦?幽云城北胡蛮子还能酿造如此好酒?”此时柏言秋已经在卿卿和晚晴两位姑娘的陪同下走了过来,脚下虚浮,面红如猴屁股一般,反观两位姑娘倒只是玉面微微红润,反倒是平添一股迷人风情。

    “侯爷切莫小瞧了幽云十二州,此地堪称物产丰饶,地域广袤,雨水丰沛之际颇似咱们龙沅江两岸之风光。”

    说话期间,崔含章暗中留意到乌兰姑娘半掩在水袖中的手指攥紧,指节因用力的缘故部分发白,明显是紧张所致。

    “乌兰姑娘可知美酒九月霜?”

    “奴婢曾听楼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偶尔提起九月霜,只是并未品尝过,不知其好在何处。”乌兰身材修长鼻梁高挺,眉眼微微凹陷,细细端详,确实有二分胡人的异域风情,崔含章越发怀疑她的身份了。

    “崔公子真是见多识广,鸣金楼里的所有酒水都是自酿,至于酿酒方子这等金贵的东西,黄某也未曾见过,听说也是在河间府传过来的,经过本地师傅改良后酿造而出,故而多少带有些北地味道。”黄万里一捋长须,随意答道。

    崔含章心念一动,便一把抓起乌兰的素手走在前面,回头唤了声卿卿和晚晴,便往自己席位走去,“罢了,罢了,咱们回去喝酒,不跟这帮大老爷们掺乎在一起。”

    崔含章手腕用力,硬是把乌兰拉近身旁,趁着酒劲微微低头贴近乌兰的耳后颈部轻轻吐气,悄悄说道:“四娘可还记得含章?”

    乌兰一双大长腿显得整个人修长高挑,被人忽然贴身靠近,耳后热气腾腾,耳垂发烫,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四娘,全身炸毛,猛然回头看着满身酒气的崔含章正笑意盈盈伸着张脸。

    “乌兰姑娘别紧张,含章是看你跟一位故人相似。崔含章再次抓紧想要挣脱的乌兰,更是一把揽入怀里,用两支胳膊裹紧她,不给她半点挣脱的空间。

    在后面看过去,便像是两个人亲亲我我的样子,鸣金楼里的姑娘也都是习以为常,卿卿和晚晴就紧跟在身后,笑意熔熔。

    但凡是有看上眼的姑娘就好,就怕这位爷在鸣金楼横竖都看不上,那她们纵有千般手段万种风情也是无处使劲,现在看来乌兰这丫头是对了他的口味,崔探花看她的眼神都与众不同。

    这姑娘们平日里没少较劲,说是三大头牌,谁都想拔得头筹,碰上个喜欢上眼的贵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拴住男人的心。

    “公子喝醉了,认错人了,乌兰不知道您说的什么四娘,乌兰只是主人身边的一个小小女婢。”乌兰扑闪着大眼睛无辜的说道。

    “就是你这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最迷人,我可记得当初在夷茅峰下小店里初次见四娘时的风情,虽然你现在年轻了些,五官也略有变化,但这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骗不了我,眼神里透露的风情更是骗不了我。”崔含章自然料到她不会承认,但不妨碍他的直觉判断,而且他要说出来,就是想逼迫乌兰犯错。

    若是一个人被猜中了软肋,第一反应是去遮掩它,乌兰眼神不自觉的移开,崔含章则直接指出她的眼神骗不了人。

    乌兰也是一下子失神,她到现在都没想到眼前这位当初见她拘谨不安的读书人,如今这般老练,竟然将她抱入怀调戏,如今更是被他识破身份,心里不禁有些恼怒。

    崔含章说完后就不在与她对视,不给她生气的机会,便对着黄万里席位高声喊道:“黄主事,咱们鸣金楼信誉可好?清水柜坊暗盘一拖五的账是不是该还了啊?

    崔含章模仿鹰啸的吐气,嗓音高亢嘹亮,乱哄哄的整个大厅里都听到了崔探花当面讨债,本来一片噪杂混乱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喝花酒正性起的档口,竟然有人直接对着鸣金楼主事讨债,讨的还是清水柜坊的赌注暗盘,典型的找茬,很多醉眼朦胧的人都愣住了。

    灵武侯柏言秋端起的酒杯抿在嘴唇上,两只充满笑意的眼睛眯了起来,好戏要开场了……

第六十三章 反手剑

    见过找茬的,也见过横的,但在人家的楼里,喝着人家的酒,搂着人家的姑娘,宾主相欢之际,翻脸就要讨债,还是清水柜坊赌注暗盘一拖五的债,有这样的斯文人麽?有这样的宾客麽?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在场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即便是崔含章怀里的乌兰也愣住了,她愈发看不懂眼前的这位年轻人。

    门窗破碎声忽然响起,打破了安静的气氛,众人抬头去四处寻找,只见二楼靠近走廊的包间内一个身影破窗摔出,连滚带爬的跌落在大厅的中央位置,还未等众人看清楚这位不速之客的长相,便又有两个黑衣汉子追着跳了下来,手中握着的匕首,在大厅的灯火照耀下,格外显眼,两人谨慎地环顾一圈大厅,悄悄的把匕首葬在腰后。

    崔含章最先反应过来,看清跌落之人正是徐清风,身上多处划伤。

    “清风,莽莽撞撞的搞什么,快来我这边喝两杯。”

    徐清风听到统领喊他,便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崔含章身后,俯身在他耳边说道:“属下在四楼偷听到一个房间内有胡人在密谋,不曾想被暗中护卫给发现了,一路追打到这里。”

    “伤势如何?玄哥儿可曾跟你一起?”

    “只是划破点皮而已,不碍事。玄哥儿刚上二楼便跟属下分开了,这会不知猫到哪去了。”

    “坐下喝酒,看本统领如何讨债。”

    “属下看这座鸣金楼处处防备森严,守卫处处下死手,绝不仅是青楼那么简单,要不要属下下船去调集人手。”

    “不用担心,有灵武侯同行,鸣金楼今夜出不了太康城。”崔含章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坐下休息,想他可是手握实权的兵部司马,而且执掌太康城防,临时调动龙沅江水师战船自然不在话下。

    由于关键地方他俩用的都是军中暗语,乌兰即便近在咫尺,多半内容都听不懂。清风也是看到了统领怀中佳人,似在皱眉凝神,眉眼高低间有胡人的影子,他可是第一次见到统领对女色感兴趣了。

    算上柏言秋及护卫,虽然他们共计五人上船,但自鸣金楼起锚开拔,便有水师战船封锁了一百里内的水域,岸边更是有游骑军亲兵营同步跟随,一旦船上发生不测,崔含章发射响箭为号,水师舰船一刻钟内追上拦截,到时登楼捉拿犯人自然不在话下。

    只不过此刻他们一没证据,二没有找到黑火雷,贸然动手影响太大,到时得罪的势力联手报复起来,即便是简在帝心的崔含章也抵挡不住。

    崔含章仍记得在千烟洲时楼师的碎碎念,流水不争先,争得是滔滔不绝,万古长流。篪丽街也好,丰盛胡同也罢,看着越是闷声不坑,焉了吧唧的门庭,越是不可小觑,保不准哪天人家跳起来一口就咬死你。

    柏言秋抛的橄榄枝,他不能不接,灵武侯一脉虽然单薄但并不弱,相反此役过后柏言秋入漱兰轩参与军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年青一代他算是上位早的,朝局诡谲,盟友自然是多多益善。

    柏言秋这小子平时没个正行,但关键时刻从不含糊,话糙理不糙,不能把路越走越窄,今夜同上鸣金楼,那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当然坐稳不翻船才算是真正的盟友。

    另一边两位黑衣护卫也是退到黄万里的身后,低眉弓腰密语:“属下发现可疑之人,鬼鬼祟祟的偷听楼里议事,一路追到这里。”

    “黄老,您看需要召集兄弟们拿下他不?”

    “闭嘴,看不到这是什么场面?灵武侯和探花郎联袂而来,何等大事。”黄万里抬手制止住他的话,面露不悦的训斥。

    “黄老,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奴婢总觉的探花郎此次来者不善,许秃子昨晚就出事了,连带金三和许鹤全都消失了,先前擅闯地字院的人仍未揪出来,这会又跑出来个,难保还有其他心怀不轨之徒。”美婢青瑶在旁煽风点火。

    黄万里是身在局中而不自知,被一等灵武侯和神光八骏探花郎的名头所迷惑,一通大酒喝的七荤八素。本就是多疑之人,如今被人提醒,回头看今夜确实有些反常,一捋长须:“传令下去,加派人手清查生面孔,同时把消息传给天字院。”

    “青瑶去安排下,赶紧让北边的人下船,鸣金楼是做买卖的,但也不想掉脑袋。”

    “那乌兰姑娘怎么办?她……”

    “她是天字院的人,走一步看一步吧,在鸣金楼还没有人能随便带走天字院的人。”黄万里眯起眼睛看着对面崔含章与徐清风低头耳语,慢慢地说道。

    就在两拨人各自耳语的时候,柏言秋携辛婉玉带头向在座的各位敬酒:“两位的账别忙着算,本侯提议满饮此杯,咱们来点刺激的项目。”

    “侯爷莫非也来赋诗一首?”酒中无大小,这帮子爷们喝大了,嘴上没个把门的,都敢调侃起灵武侯了。

    “哎……”柏言秋笑着摆摆手。

    “有崔探花珠玉在前,本侯就不丢人现眼了。”

    “先有三位姑娘合作一曲,后有探花郎即兴赋诗,文武自古不分家,咱们来场比武如何?”

    “以武会友,柏侯爷的想法有创意,黄某不才,手下有一剑痴,不知探花郎可愿指点指点?”黄万里有意称称崔含章的斤两,都说他在北伐之战中大放异彩,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话音刚落,便有一人飞身入场,双手抱剑而立。

    “老匹夫放肆,我家将军岂是一个剑痴能够交手的。”徐清风秘密打探消息被追杀至此,本就一肚子火,如今听到黄万里直接逼着统领下场比武,简直是欺人太甚。

    “侯爷,若没点彩头,这武比的多没劲。”

    “黄主事,鸣金楼敢收各大柜坊的暗盘,不妨咱们再赌一把如何?”崔含章看到了黄万里身边的青瑶婢女离去,想必是有所觉察,此时便加码逼迫黄万里。

    “好,宴席无酒不欢,比武没彩头不尽兴。”柏言秋自然看得到场上两方已经剑拔弩张,故而提议比武。说话的间隙,他也派出手下出去查看情况。

    “崔某便以鸣金楼暗盘一拖五的赌金共计一百二十五万两银钱下注,输了这账一笔勾销。”崔含章话一说出,便已经惊到众人,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探花郎大手笔啊,出手便是百万两银钱,太康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赌局了。”有的酒客摸着下巴说道。

    “是啊,我怎么觉得这酒越喝越怪啊……”也有人犯着嘀咕。

    “行了吧你,别狗肉上不了席面,撒泡尿照照自己,就你那德性,这辈子还能喝到这种盛宴的花酒?”

    “看遍鸣金楼三大头牌姑娘,跟最牛掰的灵武侯爷崔探花饮酒作乐,还有这百万银钱的惊天赌局,哪一样都够你吹八辈子的牛了吧。”另一酒客不屑的说道,言语之间洋溢着骄傲。

    “若是赢了,崔某要一样东西和一个人。”

    “哦?不知崔探花要什么东西,什么人?”黄万里哈哈大笑,似乎胜券在握,很随意的问道。

    “黑火雷和卓四娘。”崔含章盯着黄万里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

    “崔探花说笑了,黑火雷是军需战略物资,黄某这鸣金楼有美酒,更有美人,可就没有黑火雷,也没什么卓四娘。”黄万里眯起眼睛,隐约间闪过一丝不安,但嘴上绝不能示弱。

    “崔某没说东西是鸣金楼的,但崔某相信鸣金楼有办法弄到,人和物缺一样都不行。”崔含章步步紧逼。

    其实崔含章在登楼之后才恍然醒悟自己先前错的离谱,太康城四门九关进出严加盘查,可是太康城外的龙沅江是没法盘查的,水师战船盘查的也只是过往船只,船只水下面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更何况鸣金楼持有各衙门联署的公文,盘查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而且龙沅江有一支流流入城中,与宫中大内等水道相通。

    “崔探花真是好大的口气,鸣金楼可不是清水柜坊。”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见有一身着褐衣头戴莲花冠的中年人手中摇着美人扇缓缓走出,与主座灵武侯微微欠身见礼。

    “劳烦徐先生出面,万里失职。”黄万里此时忙不迭起身行弟子礼,其他随从都躬身行礼。

    “坐下说话,楼主让我传句话,既然人家找上门了,就得有人平事,你若平不了,有文长平,文长不了,有他平。”徐文长坐下后一句话吓得黄万里面无血色,屁股再也不敢坐着了。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本侯看这一赌局很公平嘛,不知徐先生意下如何?”柏言秋总是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一句话便把事情给定死了,更是逼着徐文长表态。

    如今这副局面,剑拔弩张,酒客们再也无心饮酒,很多人都酒醒了大半,打起精神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侯爷说的有理,崔探花豪情万丈,鸣金楼奉陪到底。”徐文长出现至今,面上毫无表情,只是不停的摇着美人扇扇风。

    “末将愿去会会剑痴。”徐清风单膝跪地,抱拳请战。

    “清风小心,剑痴刚才身法诡异,此战不可强攻,只能智取。”徐清风的本事崔含章是清楚的,在他未加入游骑军之前,徐清风便是李青山的主要陪练,这小子偏是个愣头青,结果越挫越勇,一路也就摔打出来了。尤其是在幽云城攻城大战中,他紧随飞天将军姚大观之后登上城头,即便是崔含章本人也不敢说能胜他。

    “属下得令。”徐清风起身整个人气势大变,战意瞬间拔高,一股肃杀之气弥漫。

    眨眼间,便出现在剑痴身前一拳打出去,出拳便要做到身前无敌,这是李青山时常教导的拳经真言,徐清风最是熟悉不过了,一拳递出,再无顾虑,结果两人互换一拳,同时倒退出去两步。

    “再来。”徐清风如初生牛犊一般,跺脚发力,再次扑了上来又是一拳递出。

    可能是刚才徐清风的拳头太重的远足,剑痴这次并未选择换拳,而是侧身躲过,反手便欲拔剑,只是徐清风如跗骨之蚁,又

    贴了上来,一套连环拳使出,如水泼一般,密不透风,拳拳都欲换命。剑痴无奈,只好退守,结果一步退,步步退,先机顿失,眼看便要被逼到身后酒桌上。

    “好拳法,一往无前,沛然莫御。”柏言秋经历了无情战火洗礼,眼界已然不同,自然识货,不禁一拍大腿叫好。

    有灵武侯带头叫好,自然就有附和者,茹竞秀褚康等人便是不怕事的主,跟着大声叫好。

    “还不拔剑,更待何时?”黄万里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忍不住高声喝道。

    “锵……”剑痴听到主人的喝声,翻身腾空,终于反手拔剑而出,代价也是腹部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

    这一幕看的徐文长微微皱眉,生死比武最是忌讳外人干扰,黄万里的一声催促,将徐清风以硬拳头抢到的半点先机顺利的转化为实实在在的上风。

    剑痴反手握剑,五指依次松开后再握紧,便将剑身藏于背后,矮下身躯,施展诡异身法冲了上来。

    剑痴拔出剑的那一刻似乎整个人都升华了,眼中唯有剑,气势如渊停岳峙,英华敛于内,松静驰于外,周身衣袍微微鼓荡。

    一招逆水行舟,出剑角度匪夷所思,反手剑抛弃诸多的刺挑动作,反倒以格挡、斜砍、横抹为主,瞬间便是一道剑痕划过徐清风左臂。

    徐清风一拳扑空,顿觉右侧风起,强行扭腰欲以上撩式拔刀,无奈对手出剑太快,只好用刀鞘堪堪抵住剑锋,只是剑锋一触即退,再次出现已在右肩上三寸处,身法诡异,剑法错乱,各种刁钻角度无处不在,果然是个难缠的对手。

    反手剑在江湖上十分罕见,徐清风初次交手便觉得情势不妙,更是不敢托,后退拔刀,但此时剑痴不给他机会,揉身扑了上来,几道剑光掠过,便有血水溅射,是徐清风的后背,伤口虽浅薄但血水流不止。

    形势与他极为不利,但徐清风心神宁静,不辱不惊,不愧是沙场老兵,后退的瞬间,左手拇指抵住刀柄推出三寸,右脚则往左后腰位置踢去,旁边人看来,他的姿势奇怪,整个人拧巴着身子如蝎子摆尾一般,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腰间佩刀瞬间激射出去,正撞上迎面扑来的剑痴,电光火石容不得他临时撤招,无奈之下剑痴将藏于背后的反手剑横于眼前,堪堪挡住了横刀柄环。

    原来刚才徐清风所用的拔刀法乃军中游骑手独门绝技,游骑手在后方、侧翼等远离主力部队的地方常常遭遇敌军探子,两拨人马遭遇二话不说便闷声拼命,往往有中箭跌落马下的游骑军是死于拔刀不及,便被追杀的探子一刀削掉脑袋。

    经过无数条性命的试炼,游骑手们跌落马下第一时间连滚带爬后退,即便得空起身也要继续大步后退,只是后退的过程中扭身用脚踢在刀鞘位置,配合按刀之手推刀发力,便能瞬间将刀弹出刀鞘,运劲得法且拇指力大者更是能将之当成弩箭射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将追杀的探子也射落马下,然后落地之足蹬地发力,身法够快就能追上倒射出去的横刀,反手握住化被动为主动,对敌人展开追杀。

    徐清风所用战刀为神光军中特制横刀,刀宽两指,长约三尺三,刀柄尾部镶嵌有重铁环一枚,最适合劈砍格挡,故而是骑兵最佳的近战武器。这一下横刀柄环撞在反手剑上,势大力沉,剑痴握剑之手微微发麻,剑势被破,更麻烦的是眼前的敌人高高跃起冲过来了,一只手反握住刀柄,一只脚已经踹往小腹,场上形势瞬间转换,剑痴只好用膝盖硬接这一脚,两个人再次弹开,徐清风改为双手握刀,刀锋指向剑痴,剑痴则运气调息,再次将长剑背于身后。

    两人刚才过招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转瞬间便对拆了七八招,在场众人忘了叫好,全都是屏住呼吸,生怕眨眼就错过了最精彩的瞬间。

    崔含章朗声喊道:“用意不用力,意到气相随,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徐清风心知将军有意提点他,便凝神静气,气贯刀身,逐渐达到物我两忘之境,另一边黄万里则用眼神手势示意剑痴速战速决。

    一方是反手剑客狠辣无情,招招诡异,一方是沙场老卒刚猛勇进,务求一击必杀,两人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反手剑走偏锋,看似轻飘飘,但每次刀剑碰撞都是以握手位置发力,剑痴身形奇快,在场众人看着反手剑指东打西无处不在,加之剑招驳杂,极少重复,攻势如潮连绵而不绝。而徐清风则以力破巧,静心守拙,遇强愈强,一时间两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看的观战众人如痴如醉。

    两方斗的正酣处,徐清风拼着肩部再次中剑,也要用刀重力磕飞反手剑,刀剑相击,火光四射,剑痴只觉抹在徐清风肩部时剑身受阻,软绵绵无处着力,更有一股绞扭之力顺剑身传来,虎口一热,长剑险些脱手。

    剑痴大吃了一惊,他自十年前练就反手剑以来,长剑脱手之事可谓绝无仅有。此生他已决意献身于剑,绝情绝义,剑不离手,手不离剑,方才遭受重击竟几乎长剑脱手,怎不令人心惊?

第六十四章 意在沛公

    趁你病,要你命,游骑军口口相传的好传统。

    徐清风一招得手便得势不饶人,一步一刀,刀影重重,如汛期潮汐,一浪高过一浪,又如战场上重甲骑兵突进破阵之势,蛮横霸道,刀光霍霍,漫天涌到。剑痴此时无法正面抵挡,只能依仗诡异步伐闪避,但缠斗许久,徐清风已经逐渐摸清了门路,两丈内困他不住,但一丈以内剑痴休想摆脱掉他。

    两人此时且战且退,剑痴胜在反手剑法诡异,身法多变,想着对手如此施展重刀终有力竭那一刻,气力不足时便是他反击之时,到时便可取其项上人头

    众人目光随着剑痴退后的身影移动,便是普通酒客也能感受到场上厚重的刀意,远远看去他几无还手之力,在往后退便是探花郎崔含章的席位,到时便退无可退,唯有弃剑认输。

    眼看大局已定,酒客们都不由得惋惜,交头接耳评论战局,反手剑初期可是压着徐清风打,看似身处劣势流血不止的徐清风最终竟然逆袭翻盘,全面压制住剑痴,更是一步步逼他上绝路,战场形势果然瞬息万变。

    忽然一道耀眼剑光划过众人眼帘,极速而闪耀,剑气森寒,充满死亡气息,这一剑如天外流星极速砸向崔含章。

    原来剑痴硬拼一记后便就势倒地滚到崔含章酒桌面前,反手剑在地上滚时旋转半圈换成正手握,剑痴一步跃上酒桌,使出平生最得意一剑,快若流星,意欲一剑枭首崔含章。

    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变震惊全场,很多姑娘惊吓的嘴巴张合,很多酒客都不自觉的闭上眼睛,如此近距离的袭杀,如此迅疾如流星的快剑,任谁也是难以躲开。

    崔探花人头落地,鲜血喷射的场景让全场姑娘心碎,如此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之人就要丧命于她们眼前,实在太过残忍了。

    谁曾想崔含章非但没有人头落地,反到是以手里的筷子点在剑痴的手腕上,流星惊艳闪耀,但陨落的更快。

    手腕被筷子插入切断筋脉,剧痛难忍,再也提不起力气横抹下去,背后的徐清风则一刀砍在他脖颈上,大好头颅飞起,

    “呲....”血雾喷散而出,整张脸上写满了不甘,他至死也没有想明白为何会被反杀,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的局势顷刻间崩塌。

    “反手剑的虎口竟然布满老茧,这位剑痴是练的哪门子反手剑?”崔含章一脸嫌弃的说道,同时一脚踢在酒桌上,带着怀里的乌兰一起后滑移出去,免得被溅了一身血。

    “大胆剑痴,竟敢当面行刺,真是死有余辜。”黄万里一拍桌子,气的胡须飞扬,满脸怒气。

    血雾还在喷散,丝丝缕缕,在煌煌烛光的映照下格外魔幻,有些胆小的姑娘更是吓得尖叫奔走,一时间场面混乱。

    乌兰想着趁乱再次尝试挣脱,怎奈崔含章五指牢牢钳住她,而且捏住了她手腕上的经脉,毫无怜香惜玉之意,使得她提不起半分力气对抗。

    “来人呐,速速保护崔探花,一只蚊子也不许放进来。”徐文长与黄万里对视一眼后,彼此都看到了对方严眼中强烈的杀机,有了徐文长传话,黄万里横下一条心,鸣金楼早已驶出太康城码头许远,此时在辽阔的龙沅江面上,一切还不是鸣金楼说的算。

    “徐文长,黄万里你们好大的胆子,本侯在此,谁敢放肆?”柏言秋见得死人多了去了,在尕布湖走廊地带一场仗不死几千人都不叫打仗,如今这点阵仗自然吓唬不倒他。

    他一边高声呵斥,一边快步靠近崔含章,他们四人两人一组背靠背组成最简单阵型。

    “兄弟你这下玩大发了,当场杀人,鸣金楼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不杀人,便被人杀,刚才那名剑痴从出场便施展障眼法,反手剑对阵清风更是在演戏,一切谋划都只是为了最后刺我一剑,我若无防人之心,早就人头落地惨死酒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

    “侯爷误会了,黄某只是担心崔探花的安危,派人守住各处,还请侯爷回座入席。”黄万里满脸笑容,堆满了褶子,慢悠悠的说道。

    “少他妈的废话,甭管他是剑痴也好,还是刺客也罢,既然代表鸣金楼出战,愿赌服输,卓四娘我就留在身边了,崔某希望在下船之时能够看到黑火雷。”崔含章此时气势汹汹,一副浑不吝的横劲。

    “崔探花果然是大势在身,咄咄逼人。请几位先去三楼小院雅室一叙,咱们从长计议。”徐文长收起扇子,慢步走上前,气定神闲的说道。

    他话音刚落,又从三楼冲下来十多名持刀大汉,此时里外两层大汉明火执仗,围的大厅水泄不通。

    “看来徐先生和黄管事是准备来硬的了,想不到我这堂堂一等灵武侯竟然要在鸣金楼上栽跟头。”

    “对不住了含章老弟。”柏言秋不禁一阵唏嘘,略显尴尬。

    “侯爷说哪里话,千军万马也不曾怕过,北伐大战咱们什么阵仗没见过?”崔含章仰天长笑,视在场等人为无物。

    “两位误会了,鸣金楼

    不惹是非,也不怕是非,凡事总有个商量,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岂不更好?”徐文长并未着急下令拿人,反倒是好言相商。

    “徐先生觉得这事该怎么了?剑痴刺杀在先,崔某自保反击,这赌局有在场一百二十号老少爷们作证,难不成鸣金楼还能都灭口不成?”崔含章有意拖延时间,便跟他斗嘴讲理。

    “徐先生、黄主事,在场众人耳聪目明,看得清楚,都说鸣金楼买卖公道,童叟无欺,今天我们三兄弟算是见识到了。”霍光平时惜字如金,这会倒是伶牙俐齿起来。

    “就是,人死卵朝天,在座的都是裤裆里有鸟的,若是鸣金楼翻脸不认账,恐怕也别指望能在太康城地面上混了。”茹竞秀更是彪悍,直接威胁起鸣金来了。

    褚康霍光茹竞秀三人自然跟随柏言秋同进退,说话间便移步到他们四人身边,正好补上其他两个方位,七人背靠背将卓四娘围在中央,圆环阵型防御力大增。

    就在一楼大厅两方人马对峙之际,忽然一楼外面传来嘈杂声:“着火了,快救火。”

    黄万里等人逐步控制住场面的大厅宴席上,忽然因为一阵嘈杂救火声而再次混乱起来,酒客姑娘四散奔走,夺路而逃,鸣金楼几十名训练有素的护卫阵型便被人群冲散了,崔含章瞅准时机大喝一声:“冲出去,往甲板上去。”

    “拿下他们,一个都不许跑掉。”徐文长疯狂下令,单手提起一张案席直接砸向场中八人。

    关心则乱,黄万里闻声便率先冲出厅外,去查看走水失火的情况,整个下三楼都是他的地盘,若有闪失也是他损失最大,自然最是上心,不过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甲板下面藏着的东西,那玩意最怕见火,到时若被引燃炸开,恐怕鸣金楼也将遭受灭顶之灾。

    只见徐清风一步跃出挡在人前,运气贯力一刀劈开砸过来的案席,为众人开路,但也震得虎口发麻,后退一步,几乎握不住刀柄。

    刚刚还是酒宴欢歌笑语,瞬息间两方便是刀兵相见,鸣金楼刀手都是训练有素,专捡要害处下手,危急存亡之秋,崔含章柏言秋等人都是殊死抵抗跟着众酒客姑娘往门外闯去,崔含章更是趁势将袖箭射出,

    “啾......”一声刺耳鸣笛声射向夜空炸开。

    “是信号,速战速决。”徐文长面色阴沉,果断下令。

    从暗中忽然射出三支羽箭,只听得嗤嗤的破空之声,褚康和茹竞秀已经中箭,好在并未射中要害部位,只是两人瞬间掉队,另一只羽箭则被崔含章侧身躲过,钉入地板三分,可见力道之大。

    “崔大哥、柏大哥,不要管我们,你们尽快突围,鸣金楼想来也只是生擒我俩,性命暂时无忧。”褚康看的明白,刚才那羽箭他是躲不开的,但只是射在他大腿上,自然是对方手下留情了。

    “好兄弟,暂且坚持片刻,信号已经发出,今夜鸣金楼插翅难飞。”崔含章从来不是矫情之人,他自然清楚鸣金楼必杀之人是自己。

    徐清风撕断身上布条,将刀柄与手绑在一起,再次冲到最前面与崔含章一起开路,两人奋力冲出大门边立刻遭遇左右埋伏的刀斧手袭击,结果将他们两人与后面的三人切断了联系,防御阵型溃散,柏言秋等人再次被困在厅内。

    两人冲出大厅后,看到船尾处有火光阵阵,照亮了黑黢黢的江面,虽看不到真正大火,以火光判断猜测火势不小,估计是玄哥放的一把火。

    黄万里冲到船尾甲板上时,赶紧指挥水手护卫取水灭火, 但夜里江风刮起,风助火势,短时间压制不住,气的他胡子乱飞。

    好在他看到有个北方的人身形的趁乱撤出了着火的船舱,看到他赶来,压低帽檐悄悄靠近;

    “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安排我二人撤离。”黄万里心中一凛,微微眯眼,抢过身旁护卫的刀便劈斩出去,刀法之快令人躲闪不及。

    因他在前厅早已吩咐青瑶婢女安排北方的人撤离,连带那祸胎走的越远越好,趁着天字院还未追查下来,这单买卖他已经果断放弃。

    故而身后这位鬼鬼祟祟的人必然是奸细无疑,此时还想诓他,“找死。”

    玄哥本意是试他一试,想必这船上不止一位胡人间谍,趁乱若是取其信任,顺藤摸瓜找出其他人来,不曾想黄万里人老成精,机警如斯,回答他的是一刀寒光,好在他是混在人群中,本能的拉过身边之人挡刀,血溅射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拿住他,胆敢来鸣金楼闹事。”黄万里用刀锋指着再次躲入人群的玄哥。

    玄哥心中只想赶紧的寻找胡人和黑火雷,没工夫与他缠斗,直接一猫身子再次混入救火的人群中,这时失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鸣金楼,各楼层客人都拥挤到甲板上,此时玄哥混在其中三拐五拐便再次消失了。

    其实他甩掉追兵后,再次折回隐在暗处盯上了黄万里,这个白胡子老头自一出现便指挥全场救火,定然是管事人。徐清风打草惊蛇,在楼里密谋的胡人便立刻转移,他混成小厮如鱼得水的在各处晃悠,在后船尾随上两个戴

    帽子胡人的,明明看到他们进入后船舱的,只是等他进入后就跟丢了,索性便放了一把火,希望逼出来他们。

    结果直接引来了黄万里,看其样子焦急万分,拼命指挥护卫救火,嘴里喊着务必要扑灭大火。

    其实他是担心北边的人跟东西都还没有下船,万一在船舱里被大火引爆,他脑袋也要搬家。

    等到其亲眼看到两人的小船划出去后,面露微笑。而玄哥顺着他的视线同样是注意到了有只小船从底仓划了出去。

    “坏了,难怪找不到他们,想不到这两人已经坐着小船逃了。”玄哥一拍大腿,满脸懊恼,直接便跳入龙沅江中潜泳追了上去。

    大厅里褚康霍光茹竞秀等人已经被擒,五花大绑拿住仍在地上,只剩柏言秋和护卫背靠背苦苦支撑。

    玄哥的一把大火缓解了崔含章徐清风这边的压力,虽然挟持卓四娘在手,刀斧手投鼠忌器,但毕竟好汉架不住人多,还有不时从暗处射来的羽箭,徐清风小腿和肩部已经中箭,血流了一地,崔含章也是多处刀伤。好在后船大火越烧越旺,陆续有人被调走去支援救火,同时场面更加混乱了,哭闹声齐响,浓烟滚滚向上冲去,鸣金楼上陆续有人跳水求生。

    此时忽有一个白衣婢女悄悄走到徐文长耳边低语后便离去,徐文长则眉头舒展,高声喊道:“崔探花何必如此固执,文长还是那句话,请到三楼小院一叙,咱们从长计议。”

    自崔含章发出响箭信号后,水师战船便开足马力赶来,五艘战船收缩包围圈,远远的便看到高大楼船有火光冒起,且越烧越旺,水师指挥参将温木便知崔探花在鸣金楼里出了大事,催促手下加快速度,同时准备强行登船救人,此时鸣金楼上已经隐约能看到加速赶来的水师战船了。

    稍等片刻不见崔含章回话,徐文长暗生怒气,双眉斜挑,眸子里精光迸出,射在崔含章身上:“如此以来,那徐某就得罪了。”

    只见他如一缕青烟般瞬间冲入战圈,一拳打在徐清风刀背上,震飞横刀,幸亏崔含章及时出脚侧踹帮他化解危机,否则刚才一招之下便会制服徐清风。

    因为救援徐清风,崔含章背部又是挨了一刀,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再也拿不住卓四娘,结果徐文长移形换位一把抓住卓四娘的肩头把她往后甩去。

    徐文长功力深厚恐怖如斯,身法如鬼魅一般,一出手便救下卓四娘,更是压制崔含章和徐清风两人联手。如此下去,恐怕不出五招便能制服这两位。

    只见他再次展开身法轻似羽毛,左一晃,右一摆,悄无声息地近身,倏地一拳落向徐清风肋下,咔嚓一声,肋骨断裂声传入耳中,拳劲不散继续侵入徐清风的内腑,吃不住如此重拳,清风瞬间便倒下去,只是在他倒地时果断的抱住了徐文长的右腿,希望能为统领牵制他。

    被抱住右腿的徐文长着实恼怒,他的一身功夫便在身法上,此时等若被废一半武功,一边双手捏拳印抢攻崔含章,一边有左腿踹在徐清风的背上,两脚下去便踹的他口吐鲜血。

    “清风,快放手。”崔含章大声喊道,恼怒着急下准备强行运气与徐文长拼命。

    就在此危急时刻,忽然听见一声巨响,震耳欲聋,龙沅江水面骤然炸起巨大的水花,爆炸离鸣金楼也就不足五里远,是先前从底舱偷偷划出去的胡人小船,连带船上的黑火雷被射爆了,爆炸过后夜空中有硝石硫磺的味道飘散,水花被抛在空中,水面上飘起大片大片的死鱼。

    可怜玄哥还在水下加速潜泳,瞬间便被爆炸冲击波给打翻飞了出去,在水下翻滚着吐血,最终昏了过去,幸亏离爆炸中心还有一里远,又是在水下,否则必被炸的尸骨无存。

    “楼主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此时在鸣金楼顶端七层楼的平台上,一位手持巨弓的年轻人悠悠吐气,玩味的说道。

    “你放这么大的烟花炮仗,吵得人怎么睡得着.......”又一清朗声音在叠室内响起。

    刚才的巨响震的鸣金楼上所有人耳鸣不止,许多人还处在懵懵状态。 崔含章对着爆炸声最熟悉不过,在嘉桐关攻防战,火烧幽云城中黑火雷均都登场大显神威,况且硫磺味已经被江风吹到了船上,他自然闻到了,此时若再斗下去恐怕已无必要,鸣金楼棋高一着,他散去气力,收手而立。

    徐文长听到巨响抬眼看到巨大的水花在空中洒落,后便知道危机已经解除,再斗下去便是生死结仇了,看到崔含章收手而立,便也散去拳印,竟然俯下身去扶徐清风。

    怎奈徐清风气血冲头,死死抱住不放手,他无奈对着崔含章抱拳道:“果然是军伍悍将,还请崔探花让他放手,今夜再斗下去也无甚意义,文长无意徒增伤亡。”

    “清风,清风.....”崔含章走上前一把抱住伏地的徐清风,努力安抚他狂躁的情绪。

    “含章,清风.....”两方人都罢手止斗后,柏言秋拖着伤腿迈过门槛,冲了过来一把扶住站立不稳的徐清风。

第六十五章 收网

    褚康、霍光、茹竞秀嘴里骂骂咧咧的喊着给老子松绑,刀斧手们围了一圈,但没人去接这三个烫手山芋,最终在徐文长示意下三人才被释放,互相搀扶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黄万里你大爷的,老子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茹竞秀说话不过脑子,就数他最惨,左腿被敲断,前胸后背都没一处好地方,若不是两位兄弟架着他,根本站不起来。

    想来他们这帮二世祖平时当惯了大爷,忽然上阵拼杀,可不是给敌方送人头。如今小命差点丢掉,更是被五花大绑拳打脚踢,所受羞辱刻骨铭心,放在谁身上都会记恨一辈子,嘴上不骂出来,非憋出毛病来不可。

    “三位都是鸣金楼的贵客,日后自会有弥补。今日之事,全是误会。”徐文长浑然不在乎,负手而立。

    “误会你大爷,老子回去带兵平了你这破楼。”褚康含怒喊道,这帮小爷难得没有怂包,如今看到水师战船包围过来,更有灵武侯和崔探花站台,自然是腰杆子硬起来,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两位怎么说?不如随文长上三楼小院坐下来,咱们慢慢聊聊,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鸣金楼自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徐文长不跟他们三人纠缠,转头往上柏言秋和崔含章,这两位才是正主。

    那边水师指挥参将温木已经对着鸣金楼喊话:“柏侯爷,崔统领,末将收到信号赶来,周围五里水域已经全部封锁。

    先前江面忽然爆炸,正面冲击到几艘尾随的小船,导致翻船落水,但水师主力战船稳住了阵型,好在是未处于爆炸中心位置,如今调整角度后再次合拢包围圈,靠的近的战船已经架好云梯抛出铁爪,准备登船了。

    崔含章和柏言秋互相对视一眼,隐隐担忧,事情闹得这么大,玄哥儿仍未出现,莫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若是鸣金楼有诚意,先交出玄哥儿,他随我一同登船入楼。”崔含章担心玄哥安危,也就直接把话挑明,找他要人。

    “崔探花何必试探文长,若是信不过我的话,尽管搜船,鸣金楼无不可见人之事。”徐文长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

    一阵甲胄摩擦声响起,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指挥参将温木带着士兵迅速包围此处:“末将温木奉命前来支援。”

    “烦请温指挥派人下水搜查,范围扩大至五十里水域,我家书童失踪许久。”崔含章抱拳请求温木派人下水搜查。

    “传令下去,派张苍水兵营下水搜查,务必要找到人。”温指挥雷厉风行,立刻转头安排。

    “还请温指挥护送我等去三层楼小院与鸣金楼好好谈谈今晚的事。”

    “横江营接管鸣金楼船舵和戍防,就近靠岸,到时与游骑军兄弟换防,青龙营继续巡防封锁江面,其他人随我护卫侯爷和崔统领。”温指挥一番安排便将整个鸣金楼掌控于手,为稍后的谈判增添筹码。

    “对了,刚才婉玉、卿卿、晚晴、乌兰等几位姑娘伺候的很好,希望一会还能看到她们,请带路吧。”

    “那是自然,不打不相识,既然崔探花点名几位姑娘伺候,文长安排便是。”

    于是一行人等在徐文长的带领下再次被请回大厅,崔含章边走边与温指挥耳语:“此次若非温指挥及时赶到,我等几人的小命不保啊,有劳了。”

    “崔统领不必见外,温某份内的事,况且有侯爷在此,鸣金楼也不敢下杀手。”温木还是较为拘谨,目前太康城所有城防统归眼前的年轻人管辖,他还是小心翼翼的陪着好。

    “稍后立刻安排水师的兄弟们挨个排查鸣金楼里各色人等,但凡发现有外族统统拿下,另外战船水下部分不要放过。”崔含章今夜吃了大亏,也是他托大所致,此时对鸣金楼也是重新审视。

    “温叔叔一定要替我们报仇啊,您看看竞秀这副模样,腿都断了,还有褚康浑身无一处好地方,说不准我们仨以后都要落个残疾,被太康百姓笑话一辈子。”霍光逮着机会便告状,拉着温木的袖子诉苦,这一番话说的温指挥嘴角抽动。

    温木可是霍家一系的得力干将,尤其是自霍老爷子奉命初建神光水师后,霍家三代人都有执掌水师,温木就是霍光大伯霍云龙大将军的得意门生,霍光是霍家这一代的老幺,年纪与其他几房兄长相差甚大,平时见到温木等人也都是喊他温叔叔。

    “你们几个今夜虽然受罪,但都表现的很爷们,平时多受罪,战时少流血。你们的事,温叔叔记在心上了。”温木看着这三个小子龇牙咧嘴的样子,难得露出笑容。

    其实有话他不便说出,今夜他们三个能舍命站在灵武侯和探花郎这边,虽然吃了大苦头,但也挣得了日后的好前程。如今这两位爷可是圣眷在身炙手可热的年青一代领军人物,与他们结盟自然是好事一桩。

    说不得仨小子的家族也要重新评估他们的前程,相应的资源都会不计其数的砸下,助他们步步登高。

    另一边黄万里看到水师架梯登船后便知今夜事情已经无法善了,事态已经超出鸣金楼掌控,好在那个要人命的祸胎已经在江中爆炸,到时他来个死无对证,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火势逐渐得到控制,船舱被烧了大半,黄万里看着满眼灰烬,脑中的危机感却不受控制,既然天字院出手毁掉祸胎,杀人灭口,那么他就得好好捋一捋线头,把所有痕迹都处理干净,若是再出纰漏,那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了。

    “黄主事,徐先生请你去地字院议事。”忽然有黑衣护卫前来报信。

    “知道了,先退下吧。”

    黄万里大步流星的往甲板中部走去,地字院本就是他的场子,如今更是赶着回去销毁一切痕迹。

    当他推门而入时,看到若大叠室内端坐六人,正是先前还打生打死的灵武侯和崔含章等人。宋卿卿和楼晚晴等姑娘正在用清水帮忙洗伤口,乌兰姑娘,准确的讲是四娘正在端茶倒酒。徐文长则是安静的坐在对面饮酒,仿佛全场都在等他。

    “哎哟喂,这不是咱们黄大管事嘛,舍得露面了?”茹竞秀看到黄万里,恨的咬牙切齿,巴不得上去砍死他。

    “秀哥儿,说的什么话。老朽赶去后船舱救火,刚刚扑灭大火,今夜的事全是误会,要打要罚,老朽都认。”黄万里皮笑肉不笑,讪讪的回话。

    “黄管事坐下说话,鸣金楼待客不周,理当受罚,更何况柏侯爷和崔探花并非不讲道理的人。”徐文长此时把黄万里喊过来。

    崔含章刚才见到徐文长的出手大受启发,不自觉的沉浸入体会刚才的交手,徐文长出手毫无先兆亦无声势,恰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离尘之拳,此时他盘膝作跏趺而坐,浑然忘我间心中响起在千烟洲养伤时楼师传下的口诀:“道法天地两不知,身在壶中无人识,老树盘根入泥土,飞鸟青空不留影,目观鼻者鼻观心,心有玄珠生光明,玄珠粒粒走泥丸,转运轱辘度精魂。”

    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黄万里说什么他已经完全屏蔽,丹田内有股气流自然而然的运行,比之他平时导气运劲顺畅的多,而且胸口气府的寒劲在退散,逐渐龟缩在气府穴内。柏言秋看到他双眼微阖,似睡非睡,不由的一拍脑门,“好兄弟,这会走什么神啊,”

    “哎,柏侯爷切莫打扰崔探花,想不到他年纪轻轻就能随时随地入定,想必刚才咱们的一场误会,对他多有触发。”徐文长面无表情,但心中骇然,想他也是在四十不惑的年纪才恍然领悟,拳意登堂入室。

    神光八骏探花郎的名头虽响亮,可徐文长真没放在心上,毕竟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江湖上的绣花枕头他见得剁了,但今夜这位探花郎的表现真是处处有惊喜,不由的起了爱才之心,若不是此时双方处于对立面,他到真想与探花郎痛饮一番。他出言拦住柏言秋,也是释放善意,如今水师登船接手掌控了鸣金楼,形势比人强,他也在思考该怎么收拾这一堆的烂摊子。

    徐文长更多的是对黄万里生气,年纪一大把,脑子都长到猪身上了。两国交战期间,不是什么钱都能赚,便是让他铤而走险赚了钱,恐怕也是有命赚,没命花。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一句话训得黄万里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但又不敢发作,于是整个十八尺的叠室内静悄悄,只有微微啜茶声。

    这种气氛十分微妙,茹竞秀霍光等人终究心性不稳,也受不了这种静悄悄的气氛,

    “唉吆,唉吆”的叫个不停,

    “我说婉玉姑娘您能轻点麽?”

    “小爷半条命都没了,晚晴姑娘手下留情啊。”这仨小子上个药痛的龇牙咧嘴,没个正行。

    温木实在是看不下去他们三个臭小子在那边叫个不停,嘴上还不忘调戏姑娘,便安排士兵来把他们先带下船送回府里治伤了,

    “我不走,伤成这样,怎么见人啊,死也要死在鸣金楼。”茹竞秀嘴上还硬,死活不肯下楼。

    “你们信不过我温木,难道还信不过柏侯爷、崔探花麽?”温木一瞪眼睛直接喝到。

    “三位公子先回去安心养伤,鸣金楼会专门登门赔罪,定会让你们满意。”徐文长知道他们三个小心思,也就直接挑明了。

    临走时茹竞秀霍光褚康三人还念念不忘跟几位姑娘告别,满眼舍不得,看的温木那叫一个膈应啊,

    “快,快,带走.....”温木不耐烦的挥挥手,让手下赶紧抬走他们。

    这三位大爷被送走后,整个地字院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崔含章睁开眼后徐徐呼出一口气,这口气息十分悠长,旁人看来仿佛在他口鼻间有长长的白雾喷出,

    “探花郎看来功夫又有精进,可喜可贺。”徐文长难得认真的说道。

    “因祸得福吧,说起来还是受到徐先生的触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徐先生让崔某见识了何谓真正的高手。”崔含章说的也很认真。

    “若不是今日误会,你我本可以开怀畅饮,徐某在此承诺鸣金楼的大门永远向崔探花敞开,但凡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徐先生说这话能代表鸣金楼麽?崔某跟侯爷受伤不轻,耽误不起时间。”柏言秋听到含章这话,便立即要起身。

    此时忽然有一洪亮嗓音在众人耳边响起,“文长所说任何一句话,鸣金楼都会履行,请侯爷和探花郎恕老朽身体不便见客。”

    “听这嗓音,中气十足,不像是生病之人,何不下楼一见?”柏言秋最恨藏头露尾之辈,故而出言相激。

    只是回应的他只有呜咽的江风,再无声音传来.....

    “先前是探花郎赌赢与黄主事的那一局,鸣金楼认赌服输,一百二十五万两银钱全部换成萧氏钱庄宝钞银票,今夜便会送到府上。”听我说完,柏侯爷稍安勿躁。

    “同时乌兰姑娘你可以带走,但黑火雷确实不在鸣金楼,崔探花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今夜侯爷和探花郎、护卫等人所受之伤,鸣金楼都会负责到底,并作出补偿,还有什么要求鸣金楼都会尽力满足。”徐文长一口气把所有条件都说了出来,随后便有四个婢女走了进来,各自抱着一小箱子依次打开,放在桌子上后便离开了。

    “这些只是略作补偿,文长知道两位都是贵人,自然看不上眼这点黄白之物,但请相信鸣金楼的诚意,随后还有东西会送到府上。”

    “诚意,诚意,这只是我们鸣金楼的诚意,后续黄某会亲自去各位府上赔罪请安。”黄万里这会满脸堆满笑容,谄媚的说道。

    崔含章眉眼低垂,始终没有接话,柏言秋倒是玩味的拿起茶杯,慢慢啜饮。

    气氛再次陷入尴尬,黄万里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不由的转头看着徐先生。

    “看来崔探花是对徐某开出的条件不满意,徐某不擅猜测人心,不如就请崔探花直接开价吧。”

    “黑火雷虽然在龙沅江力引爆了,但有些事不用非得挑明了,崔某希望鸣金楼拿出诚意。”崔含章陡然睁开眼睛,射出骇人眼神。

    “一句话,我要北胡绿水营在太康城的据点。”

    “你血口喷人,鸣金楼与北胡绿水营毫无瓜葛。”听到此话黄万里脑中一片空白,猛地站一手指着崔含章怒斥道。

    “这会动怒有个屁用,咱们也动过刀枪玩过命了,诚意这回事,不是靠嘴巴说说的。”

    “堂堂神光一等灵武侯差点殒命鸣金楼,刺杀朝廷公候的罪名,鸣金楼担得起麽?”崔含章也是懒得理黄老匹夫,而是紧盯着徐文长。

    “本侯虽然人微言轻,但柏家世袭罔替,更有铁券丹书供着,在宫里也是能说上话。”灵武侯噙了口杯中热茶,慢条斯理的说道。

    不等崔含章发号施令,温木便朝小院中猛的一挥手,瞬间前排盾卒立盾出刀,后排十八位弓弩手搭箭引弓,张如满月,整个小院回响着钢刀拍打盾牌的声音。

    便是徐文长闻之也是变色,形势危机一触即发。

    “好,此事我鸣金楼接下了,今夜的事就止于地字院,如何。”徐文长一把按住还想上前辩白的黄万里,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快人快语,跟徐先生说话就是利索,有灵武侯在此作证,今夜的事情就此翻篇,三日之内崔某要肃清潜伏在太康城的绿水营谍子。”

    “侯爷,咱们叨扰了大半夜也该回去了,走,扶一把。”崔含章说着话便起身。

    “唉吆,本侯的腰啊。”柏言秋看着事情谈完了,与崔含章互相搀扶着起身。

    温木赶紧派人上前扶着两位,另外两位则被士兵用担架抬了出去,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地字院,此时鸣金楼也已经入港靠岸,岸上的游骑军早已严阵以待,结果看到自家统领被人架着下船,赶紧上去交接,闹了一整夜的鸣金楼宴席算是落下帷幕。

    崔含章坚持在岸边等水兵营搜索的消息,若是等不到玄哥,他即便回去也是不安心。

    “侯爷今夜鼎力相助,含章没齿难忘,还请赶紧回复修养,改日登门拜谢。”本来柏言秋也要一起等等消息,但崔含章死活不同意。

    “别整那些没用的,生死兄弟,跟我客套就是虚伪。”柏言秋一拳擂在崔含章的胸口,痛的他龇牙咧嘴。

    “走了,等本侯伤好了,咱们重登鸣金楼,再找三位姑娘喝大酒。”好个柏言秋,风流本性难移。

    崔含章看着这位被众多家将侍卫抬着慢慢走远的一等灵武侯,不禁开怀大笑,这个太康城总算还是有点人情味。

    “一队将卓四娘立刻拘拿搜身,一日三餐务必严加看管,绝不能出半点意外,否则军法处置。”崔含章指着乌兰下令。

    “二队三队派熟悉水性的兄弟,乘坐水师战船,下水搜寻玄哥。”

    “四队立刻传令羽林军排查城内各水道系统,一只老鼠也不要放过。”

    “此外最重要的事,请温指挥将龙沅江支流与太康城的河道交汇处立刻下网封住,并排一营兵马镇守。”崔含章一口气发布四条军令。

    “末将得令。”温木知道轻重缓急,立刻领兵亲自去封锁河道交汇处。

    此夜注定无眠,崔含章发布完军令后便再也坚持不住,终究是一整夜耗神耗力,更是强行运劲搏杀,此时松懈下来后一下子昏了过去,身边亲兵眼疾手快扶住他,急匆匆的抬着往小莲庄赶回去了。

第六十六章 娘子军

    水师参将温木返回战船第一件事便是命人牵引鸣金楼返回渡口,并用三艘主力战舰封锁住渡口方圆三里的水域,楼内各色人等只进不出,此时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挨个排查,没事的也要扒掉三层皮,喝花酒也得验明正身,这事绝了。

    他交代了手下儿郎一应事务后,便立刻上岸骑马赶往篪丽街霍府,黑火雷在龙沅江里爆炸,此事可大可小,处置不当会陷水师于万劫不复之地。

    祸兮福之所倚,此次鸣金楼事件若是运作得当,则就是水师翻身的契机,故而他不的不慎重,这位游骑军统领崔含章嘴上客客气气,但温木摸不准脉,水师一直地位尴尬,特殊时期更是要三思而行。

    再者霍光这小子此次差点丢了小命,说起来他这位当叔叔的理当去安抚看望下,这个毛头小子平时闷头闷脑的,没想到关键时刻挺能经事的,看来以前是看走眼了。

    话说霍光三人被抬回各自府里,护犊子的老母亲个个都哭的泣不成声,惹得当家男人气的砸东西,这三位活宝反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那股子兴奋劲看着就欠揍,个劲的吹嘘自己在鸣金楼里如何英雄了得,三人对战三十人的话都敢吹,言语之间都以参与了打砸鸣金楼为荣。

    “混账,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以为鸣金楼能在太康城风风雨雨中屹立不倒是何缘故?”霍云天一拍桌子怒喝道。

    “我管他是什么缘故,反正这仇是结了,爱咋咋地,咱们霍家还能怕了它不成?”霍光两眼珠子提溜转,嘴硬的顶回去。

    “孩子被打成这样了,你没句安慰话,还在这里训他,难道堂堂霍家还惹不起一个窑子?那一等灵武候、茹家也会像你这样怕事?”霍李氏不乐意了,一边护着孩子,一边逮着霍云天臭骂。

    “你就惯着他吧,慈母多败儿,早晚惹出大祸。”霍云天一甩袖子,走出厅堂。

    另一边身为大学士的茹鹚看到儿子因为喝花酒被打成这幅惨样,气的吹胡子瞪眼,那个心疼啊。想来茹鹚一直爱惜羽毛,享誉士林,偏偏是老来得子,平时都是变着法的疼爱,可如今自己儿子被打断腿,老脸挂不住了。喝花酒就好好喝,怎么就打起来了?打起来也就打了,怎么还被揍成这幅熊样?这是完全不给老茹面子啊,虽说他是文官,可文人也有三分暴脾气,气的茹老头在客厅里背着手走来走去。

    褚康就更不用说了,回到家里一哭二闹,就差三上吊了,这小子窝里横的本事大着呢,要死要活嘴里嚷嚷着此仇不报非君子,实则不停的偷着瞄他老子的脸色呢,巴不得逮个机会火上浇油,结果褚也不过是淡淡的问了句:“还有谁一起被打了。”

    “茹竞秀、霍光也在场,孩儿压根没就惹事,纯属鸣金楼仗势欺人。”

    “除了那俩混小子,还有谁?”

    “额.....” 褚康看到老爹瞪过来的眼神,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把灵武候柏言秋和探花郎崔含章给说了出来。

    “我就说嘛,以你窝里横的那点胆子,没人撑腰能敢打砸鸣金楼?你们三个小子厮混在一起也就是溜猫逗狗的德性,加上灵武候和探花郎那就真是有意思了。”褚用手抚摸着胡须慢慢的分析着。

    “行了,别在这叫唤了,赶紧下去敷药。打了你褚康就是打了咱们褚家的脸,该寻仇就寻仇,该算账就算账,只是这事情背后有大故事了,想必你们仨还被蒙在鼓里,明早才有热闹看。”褚康看着他爹完全不把他的死活放在心上,别提那个郁闷了,耷拉个眼皮被下人扶走了。

    “你个杀千刀的,就一点不心疼康儿?”

    “这哪里是打架,分明是要他们的命啊,缺胳膊断腿,怎么承祀家业?

    “平时都是你们这帮爷们在外面吆五喝六的,如今儿子出事了,你们要是不敢管,老娘就去拉着茹家大娘子,霍家妹子跟他们鸣金楼拼命,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也要让他们知道,褚家不是好欺负的。”褚家大娘子可不是个吃素的主,等到儿子被搀走后,便是一把扑在褚身上,又是哭闹又是拉扯。

    想当年未出阁时便是人称小辣椒,平时不爱红装爱武装,没少偷偷跟着兄长出入军营,篪丽街上的公子哥没有不怕她的,未曾想这位英姿飒爽的女子嫁为人妇后便安生了,一心一意的相夫教子,虽然褚家是清流文官,但也是传承有序,褚康没事也是乐意往篪丽街外公家跑,故而他们跟篪丽街的柏言秋走的近乎,如今宝贝儿子被打成这样,褚顾氏的暴脾气便再也压不住了。

    “夫人,稍安勿躁,康儿的事为夫当然要管,但事情要弄清来龙去脉。”褚夫妇一向恩爱举案齐眉,难得有红脸的时候,结果了为了独子的事,闹腾个不休。

    “老娘不管你们那套虚头巴脑的,我的康儿长着大何曾吃过这么大亏?”褚大娘子再次给夫君施压,她早就看那鸣金楼不顺眼了。

    此夜霍府内议事客厅里坐满了霍氏各支的主事人,霍光更是被抬到客厅中央,一边被救治上药,一边接受各位叔伯们的盘问,这帮大老爷们连崔探花有没有摸宋卿卿和楼晚晴,摸了哪里都要问清楚,真是恶趣味十足。

    后半夜茹大学士坐着一顶小轿从后门悄悄的进了霍府,两帮人刚刚见礼落座,前门通报都御史褚大人来了,这下子三家都凑齐了。

    “竞秀贤侄可好?腿伤不可大意,府里有上好的接骨膏,还请茹大人不要见外。”霍云天上前与大学士见礼。

    “这帮兔崽子,平时瞎胡闹也就罢了,怎么这次还被人挡枪使了?”茹鹚有意无意的点了霍云天一句。

    “话分两头说,虽然他们仨遭罪,但未必不是主动跳坑,毕竟那边还有灵武候和崔探花,听说最终黑火雷是引爆在龙沅江里的。这点霍兄该知道些内情吧?”褚与茹鹚见过礼后直接落座,一边吹动漂浮在盖碗里的茶叶,一边说着。

    “行了,都别端着了,让温将军出来说话,咱们的儿子再不争气,也有老子管教,它鸣金楼算个什么东西?还有柏言秋和崔含章这两个小子,别  以为老夫会记得他们的好,这事火候差点都是结死仇。”茹鹚可谓是老持稳重,一句话便点破在场诸位的心思。

    “茹老坐下慢慢说,喝杯热茶。事已至此,咱们好好合计下。”褚此时再也坐不住了,便赶紧起身安抚茹大学士。

    “茹老,不必动气,好在他们仨小子都平安归来了,温木当时便在外围警戒,说起来黑火雷被引爆在龙沅江里算是各方勉强都能接受的局面。”霍云龙从里间领着温木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温木你给老夫说说,这事你事先知道多少?”

    “回茹老的话,午时一刻时分,末将收到崔探花的手令,调集水师封锁住太康城外一百里内水域,尾随鸣金楼,以响箭为信号,随时登楼控制局面,那手令可是加盖了您等四位的印章。”温木对着在场的几位大人不敢有丝毫马虎,逐字逐句的说来。

    “这么说来,鸣金楼里发生了什么你全然不知?”褚接着话头便问道。

    “末将确实不知,听到响箭后便加速赶了过去,当时黑火雷爆炸在水里,差点掀翻战船,阻碍了些许时间,登船后便看到崔探花和灵武侯他们被围在甲板上,当时都有伤在身了。”

    “灵武侯和崔探花也有受伤?”茹鹚抓到重点,一捋胡须的追问。

    “末将句句属实,当时两人浑身浴血,而且崔探花贴身护卫徐清风已经倒地不起。”

    “鸣金楼现在何处?”都御史褚再次追问。

    “鸣金楼已经被末将派人牵引回东云门码头,并派了三艘战船封锁附近水域,楼上一干人等挨个排查。”温木转头对这都御史褚说道。

    “霍家老大,老夫半夜不睡觉赶来你们霍家,说点有用的东西出来。”大学士茹鹚直接用碗盖指着霍云龙说话。

    “茹大学士这般心急,平时磨勘巡视的稳重劲呢。”霍家老太爷被人搀扶着慢悠悠走了出来,每周几步便是一阵气喘。

    众人见到霍家老太爷都赶紧起身见礼,便是茹鹚也微微欠身,这位老太爷历经三朝而不倒,如今虽然在家颐养天年,但谁也不敢小觑这位三朝元老的能量。

    “惊扰父亲歇息,是儿子们办事不利。”霍云龙兄弟俩赶紧上前扶住老爷子。

    “小光他们仨是为咱们水师挨的打,既然茹大学士和褚御史半夜都来搭把手了,你们几个要是墨墨迹迹,岂不是让人家心寒?”霍老太爷开口便是训起两个儿子,他们也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在老爷子面前还是跟训孙子一样。

    “温木登船后便协助崔探花与鸣金楼谈判,中间差点再次动手,最终的条件是鸣金楼答应三天内提供太康城内潜伏的绿水营谍子据点,外加带走了一个叫乌兰的姑娘。灵武侯作证事情就此翻篇了。”霍云龙不敢再有保留,老爷子点的够清楚了,他要再是不上道,那真就得罪人了。

    “这么说来,兵部武库丢失的黑火雷是跟鸣金楼脱不了干系,虽说引爆在龙沅江里,只怕也是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茹鹚何许人也,寻章摘句老雕虫,更是会顺藤摸瓜。

    “还是小茹有见地,咱们这位小崔探花本事大的很呐,查到了鸣金楼,还带着灵武侯帮他打掩护,小光他们仨赶巧被带上了,有意还是无意,你们几个小辈想想吧。”霍老太爷说完这些话便闭目休息,事情还得交给这些小辈去做。

    “两位大人,龙沅江水师这次也是有苦说不出,鸣金楼可不是没根的,在做的都清楚篪丽街几个府邸都有收份子钱,而且这背后就站着晋安萧氏,乃至宫里那位听说也有关系。霍云龙说着话便向宫里方向拱手,眼神中似有所指。

    “崔探花已经着水师下网封住了城里与龙沅江联系的水道,更是

    派游骑军全城排查水道。”

    “看样子崔探花是递出了梯子,就看你们霍家是否顺杆爬不爬了?”褚话不多,每每点破要点。

    “这小崔探花手段高明啊,打砸了鸣金楼不说,还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顺手拿了人,还丢给咱们这么大一个人情,接不接都没得选择,与其说是他逼着咱们站队,不如说是他给了咱们个机会站队,剩下的事情只能咱们三家继续恶心鸣金楼了,准确的说,应该是继续恶心萧氏。”

    茹大学士用手捋着胡须,耐心的听着都御史褚康的分析。

    “褚兄的分析不无道理,即便是二位不来,我们两兄弟也要亲自登门邀请,这事太大了。”霍家老大老二都是起身抱拳,神情肃穆。

    其实事情未必就如他们三家所分析的那样,但只鳞半爪的线索接续起来,事情又是这副结果,便也由不得他们不怀疑这其中的阴谋了,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崔含章当初恐怕也未能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局面,所以才有老话说得好:“计划赶不上变化快。”

    若只是篪丽街几位府邸倒也好说,可事情一旦牵涉到晋安萧氏,那便是牵涉到宫里的那位,更是牵涉到如日中天的平康穆王,这份因果可不是褚康霍光茹竞秀三个单薄的小肩膀能抗的起的,难怪连鲜有露脸的霍老太爷都亲自出马与他们二位商议。

    此时身为监国大臣的茹鹚真是进退维谷,心里骂到:“好你个老小子崔敬,在这跟我下套呢。”

    褚看着茹大学士并未说话,也只好忍着,低头继续饮茶。

    一时间整个厅堂内,霍老太爷闭目养神,茹大学士神游物外,都御史褚埋头喝茶,霍氏兄弟知道此时万万催不得,便都坐下擎等着。

    “怎么,怕了?怕了那就回去自个舔伤口去。”一道苍老的嗓音再次响起,是霍老太爷睁开眼睛说话。

    茹鹚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这番话说的着实不给面子,也就是霍家老太爷说这话,但凡换成在做的任何一位,他都要摔杯子。

    “老爷子不必拿话激我们这些小辈,鸣金楼是不算什么,可宫里的那位娘娘咱们谁都要掂量掂量,晋安萧氏树大根深啊。”褚看到气氛尴尬,便出言打打圆场。

    “我水师愿意给诸位趟个道,霍家这点底子折腾光了也就光了,但事到临头需放胆,不惹事更不怕事。”霍云龙未等老太爷发话,便直接亮出了底牌。

    “茹鹚不是怕事,只是身受圣上重托,监国安民,凡事当三思而后行。如今竟然还有贼人勾结绿水营谍子在城中图谋不轨,着实可恨,明日与其他三位同僚议事,定当请崔探花和灵武候前来查明事实,若是坐实鸣金楼的罪行,大不了老夫拉着其它三位一起去太后宫里请旨。茹大学士此时站起身来,对着霍家老太爷抱拳说道。

    “小茹做事,我老头子是放心的,明日让云龙陪你一起议事吧。”霍老太爷笑呵呵的说完这话,便转头看向都御史褚。

    “不劳云天兄了,褚家的孩子也没有白白挨打的,回去褚某便起草份奏章,御史台的奏章是可以直接送往圣上军营的。”都御史褚宦海沉浮二十载,最是懂得什么时候该补上一刀,赶紧站起来躬身回话。

    “乏了,人老了精神头不行,你们年轻人在亲近亲近,老朽不在这惹人嫌了。”霍老太爷被下人背了出去,刚沾背便入睡了。

    话说褚大人堂堂四品都御史被夫人给闹得不得安生,次日戌时一刻便出门直奔茹府霍府而去,说是看望下受伤的子侄。

    褚家大娘子也未闲着,褚大人蹑手蹑脚的起床便已惊动了她,一直佯装酣睡,等到婢女回禀老爷的轿子走远时,这位大娘子便让婢女拿着拜帖去茹霍两府后院请人去了。

    男人做事三思而行瞻前顾后,但是女人就是直奔主题,毫不拖泥带水,尤其是有了孩子女人,护犊子是不讲道理的。经过一大早的互相打听联络,原来城里还有几十号人家的夫君困在鸣金楼上,其中不乏个别有头有脸的府邸,这下子热闹了,浩浩荡荡的娘子军在褚大娘子的带领下杀往鸣金楼,有人为挨打的儿子讨公道,有人来找彻夜未归的夫君,还有人抱着哭哭啼啼的娃娃来找父亲…………

    太康城的百姓最爱看热闹,没事都能吆喝两嗓子助助兴,这么大个热闹错过那还了得?

    于是乎,起初是几十号夫人带着家丁婢女,慢慢的在去往东云门码头的路上人群越聚越多,最后更是达到几百号人,这人群中有夹杂了不少的同行冤家,西水关十八座坊楼平时都被鸣金楼压着一头,如今逮着机会了可不得落井下石,众人拾柴火焰高,每家坊楼出一个乐工,这便凑成了一个戏班子,还带歌姬舞姬,敲锣打鼓,又是唱又是跳,说是去给太康城的名门夫人们鼓劲助威,骂起街来那股子正经劲,义愤填膺堪比良家妇女。

第六十七章 涟漪

    树欲静而风不止,打砸鸣金楼的事情远非表面那般说的翻篇了。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探花郎崔含章和灵武侯柏言秋确实是消停了,没有追咬着不放,但龙沅江水师霍家和褚氏、茹大学士则没打算罢休。

    冬日暖阳,清晨的漱兰轩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四位监国大臣分坐两边默默的饮茶,中间地上鎏金九龙纹三足铜香炉,熏香烟雾袅袅,在阳光的穿透下随意飘荡,这是彼此间的默契,没事的话一般喝过三杯茶就各自散了归家,轮到谁当值,便要留下来处理公务。

    只是今日明显不同往时,户部尚书崔敬放下茶碗,对着吏部尚书兼大学士茹鹚说道:“听说竞秀被人打断了腿?现在的年轻人啊火气太大。”

    正低头喝茶的茹鹚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什么叫年轻人火气太大?若不是崔探花拉着茹竞秀去鸣金楼喝花酒,能有这档子事。

    “听说灵武候和崔探花也是被打的不轻啊。”茹鹚面上无波,接过话头说道。

    “你们两个老头子打什么哑谜,谁被谁打了?”庐阳王秦铮饶有兴趣的接过话头来。

    “几位先看看这份都御史的奏折吧。”茹大学士直接就把袖子里的奏折拿了出来。

    “御史中丞褚有直奏圣上的权力,这份奏折也是一早刚送来的,另一份已经出城了。”

    其他两位都抬起眼皮,看来今天不会三杯茶了事,这小崔探花回太康也有些时日了,看来又折腾出事来了。

    另一边东云门码头上可是热闹了,三姑六婆,歌姬舞妓陪着几位大娘子对着鸣金楼叫阵骂街,若不是有水师士卒拦着,恐怕这帮女眷要去上船拆了鸣金楼,楼里老鸨出来安抚几次都被唾沫星子给淹没,更有人情绪激动的往船上扔破鞋、瓜果烂菜叶等,反正是怎么恶心怎么来。

    几位大娘子倒是舒舒服服的坐在藤椅上喝茶看戏,自然有伶牙俐齿的婢女上前骂街,一直闹到亥时三刻,指挥参将温木让人把排查清楚的人陆陆续续的放下船去,这才逐渐散掉一批人。

    不过鸣金楼的人出不去才是大麻烦,一船的人吃喝拉撒就不是小事,更何况鸣金楼可是被耽误了出去奔走求援的最佳时机。

    参将指挥温木又选择避而不见,整个鸣金楼里的人都急的如热锅上蚂蚁,毕竟黑火雷在龙沅江里爆炸的动静是遮不住的,当时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不在少数,而且灵武侯府、小莲庄、大学士茹府、水师霍府、御史中丞褚家都是要上门赔罪的,若是出不去一切皆枉然,现如今更是被一群愤怒的夫人们堵在东云门码头,搁谁谁不窝火?

    黄万里带着几个老鸨好说歹说总算是把褚大娘子、茹夫人、霍家二房娘子等人请到了鸣金楼内单独赔罪,开场便是被褚顾氏马了个狗血喷头,旁边茹夫人可不管不顾,想到家里的儿子打着石膏的断腿,心理恨他至极,直接就扑上去一把挠破了他的老脸,瞬间几道深深的血痕呈现在他脸上,霍家二房娘子有样学样跟着扑上去,两只手能抓便抓,能挠便挠,更像是王八挥拳,乱打一气。可怜黄万里一身功夫无法施展,此时便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还手,后面的老鸨子们被褚大娘子一个眼神便瞪的臊眉耷眼,束手束脚,谁也不敢上去拉架。

    可怜黄万里堂堂鸣金楼的管事,平时鹤发童颜风流儒雅,往来都是文人名士调素琴阅金经,如今被两个妇道人家追着满大厅跑,揪着头发专门找脸下手,偏偏又不能还手,他可真是拿这帮疯婆娘没有半点办法。

    “说吧,鸣金楼打算怎么赔偿?”褚顾氏没有下场,但一个人气场全开便镇住了场子,看着黄万里被追打,先出了一口气。

    “赔,赔,先让两位夫人停手吧。”黄万里瞅着空子高声喊道。

    “有话好好说,老朽这把子骨头架子快被拆了,褚夫人开恩呐。”

    “那行,先拿出一百万两银钱的医药费让我们家孩子看病,后面营养费看恢复情况,另算。”褚顾氏张口便是百万两银钱,吓得黄万里一愣神的功夫,又是挨了两个耳光。

    “不要觉得我狮子大开口,我那竞秀贤侄可是断了一条腿,儿子养这么大,可不止一百万两银钱,光是在你们这破船上花费就有这个数了。”褚大娘子牙尖嘴利,话的有理有据。

    “两位姐妹先休息会,坐下喝口茶。听听他们怎么说。”褚大娘子起身上前拉着两位夫人回来坐下。

    “我呸,老娘稀罕你那点碎银子,竞秀要是落下个什么残疾的,老娘我来拆了你们这艘破船。”茹夫人气喘吁吁,坐下灌了一口茶便指着黄万里鼻子开骂。

    “确实是场误会,医药费一定赔,营养补品一样不差全都给送到诸位府上去,三位大夫人息怒,这不是水师封锁了码头,黄某也是出不去,不然早就登门赔罪了。”黄万里披头散发,满脸破皮,血淋淋的指甲印子一道又一道纵横交织,惹得后面一排的老鸨子忍不住笑声。

    “别给老娘整那些没用的,以后鸣金楼不许他们仨登船上楼,但凡是有一点风声传到老娘的耳朵里,我直接带兵来

    砸了你们鸣金楼,龙沅江里多一艘沉船不多。”

    “就是,小小年纪都被你们这群骚狐狸给带坏了,一个个小妖精打扮的骚里骚气的。”霍家二房娘子本就生气自家相公和儿子没事就来喝花酒,这下逮着机会绝了这条道。

    “还有我们家竞秀,眼瞅着还有两年就要入场科考,此时没一点心思放在课业上,还不是被你们这边的姑娘给勾搭的。”茹夫人跟着补了一刀,黄万里等人也只好讪讪的杵在那里。

    “看什么看,你们这一个个大老爷们,熊样,没事不在家里好好陪陪夫人孩子,尽是往这里跑,这里是管你吃,还是管你喝?有钱没地花,烧包。”褚大娘子泼辣起来无法无天,连带墙角站着看热闹的酒客也一起骂,这帮爷们从昨夜到现在还一直困在鸣金楼里。

    “一定按照夫人吩咐的办,黄某保证不让三位公子在上船登楼。”黄万里赶紧点头保证。

    “我看一会让岸上那帮姐妹们来一个个认领自家男人得了,到时候保管还得大闹一场。”霍家二房娘子眼珠子一转,忽然想到整这一出,拉着两位嫂子悄悄商议。

    “好主意啊,外面那群姐妹也都是着急上火,巴不得进来把自家男人都拎回去跪搓衣板。”茹夫人捂嘴笑着,点头赞同。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番商议便打定主意好好整整鸣金楼。

    “姓黄的,你不是托辞说水师封了码头,下不了船麽?今天霍家妹子菩萨心肠,帮你去跟温将军说说情,通融通融。”

    “霍夫人慈悲心肠,还请跟温将军美言几句,鸣金楼一定铭记在心。”这黄万里顾不得收拾伤口,直接抱拳鞠躬行大礼。

    谁知,刚送走了三位泼辣夫人,转眼又是从栈桥上放进来了几十号的女眷,一个个的冲进楼里在一群酒客中找自家男人,找到了便是一顿厮打,男的躲着跑,女人追着打,又哭又闹,惹的其他男人笑的合不拢嘴。

    “宋老三,你个杀千刀,背着老娘来喝花酒……”

    “这日子没法过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当家的还跑来这里造孽钱……”

    “一群狐狸精霸牢了俺当家的,给老娘回家……”

    ………………………………

    一群男老爷们谁也别笑话谁,有的正笑着便被老母亲揪着耳朵往外走的,有的还在东张西望眼神躲躲闪闪,东云门码头戏班的鼓乐有多热闹,这鸣金楼里的夫人们茬架就有多热闹,这下子鸣金楼被太康城夫人们可是记恨上了,以至于往后的日子,男人们上堂子听曲喝酒都绕着鸣金楼走。

    霍家二房娘子跟温木交代过后便让人逐渐放行,夫人们本就是为了出口气,顺带还敲了笔一百万两银钱的医药费,这口气算是顺了。扔下身后被搞得一团糟糕的鸣金楼,便都赶紧回家看宝贝儿子去了。

    即便是事情闹得这么大,鸣金楼七层楼的幕后老先生仍然没有露面,昨夜即便是刀枪相向也不过是派了文长代为出面解决麻烦,况且消息已经派水鬼送了出去,鸣金楼的背后可是站着晋安萧氏,打砸了鸣金楼就是打了萧氏的脸,更不要说事情若是传到宫里面,那位正宫娘娘该怎么看?

    一层楼厅堂的那些妇道人家的啼哭闹腾在七层楼的老先生看来都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若是黄万里连这点小事都收拾不好的话,那边赶紧找块豆腐撞死算了。能让他重视的事情唯有东家萧氏大公子的行程,说是凌晨便已经做快舟赶来了,这说明事态的发展已经失控了。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走出鸣金楼顶层,这些年来他入楼后便再未露面,除了每层楼独门小院的管事之人谁也不曾见到他,但他又是无处不在的,各楼层的管事都不敢有对他有丝毫隐瞒。

    昨夜地字院的黄万里是个例外,也正是这唯一的例外差点将鸣金楼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虽然处置果断,但事情终究是在眼皮子底下做的,被灵武侯和崔探花抓了把柄在手,一时被动,便处处被动,比当前尴尬局面更坏的事情已经在发酵了。

    徐文长面色凝重,低声说道:“以少东家快舟的脚程,估计申时便能赶到,来势不善,怕是要兴师问罪。”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也躲不掉。事情没做好,还不许东家发脾气?”楼主低头洗茶,并未过于惊讶。

    “可黑火雷的事情终究是咱们越界了,崔探花的条件也开了,文长只是担心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

    “黄万里只是地字院的管事,若是没有上面人给他牵线,他哪来胆子去碰黑火雷。”博彦楼主把烧开的水倒入紫砂壶里,水流如注激起片片茶叶翻腾。

    “她是少东家身边的姑娘,眼比天高,天字院又何曾入其法眼。”

    “您是指乌兰姑娘?”徐文长感觉到平日里自己或许忽视了这个容貌绮丽的姑娘。

    “准确的说应该叫卓四娘,什么来头老头子我没兴趣,若不是她给黄万里撑腰,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勾连北边的胡人,更别提去碰黑火雷这样的祸胎。”博彦楼主用竹柄将刚泡好的茶汤送到徐文长面前,尝尝这

    云深寺野茶,先苦后甜,回甘生津。

    徐文长此时心思都在复盘昨夜的事情,哪里听得进去博彦楼主的话,端起茶汤便倒入口中:“如此说来,与北边胡人做生意是东家的意思唠?”

    “若都如文长这般饮茶,真是浪费了好东西。这饮茶与做事大致相当,都要慢工出细活,烧水,洗茶,冲汤,出茶,入口,一道工序都少不了,一道工序也错不了。做出了好茶,也得有人会品,慢慢品,才会出味道。”博彦楼主今天的话格外多,难得与徐文长絮絮叨叨说起饮茶做事。

    “楼主的意思是晋安也好,黄万里也好,都不该跳过咱们天字院,仓促成事必然漏洞百出。”徐文长眉头一展,瞬间想通了这里面的道道。

    “总算是还有聪明人,至于黑火雷的事情,鸣金楼知与不知都说不清楚,少东家这趟是来擦屁股的,反正老夫这副残躯留着没啥大用了。”

    “楼主切不可如此丧气,天字院于情于理都做到位了,少东家是个明事理的,断不会拿你我去填坑背锅,若真是如此,咱们鸣金楼也不会在龙沅江上纵横十多年了。”徐文长听出博彦楼主话中萧索之意,本能的不平发声。

    “这些年咱们能纵横龙沅江水面,不是因为鸣金楼多么厉害,而且水师战船们的避让。”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看下面龙沅江水师这番气势做派,怕是霍家就已经起了心思,若是茹大学士和御史中丞褚也咽不下这口气,文长觉得事情该怎么了?”

    “他们都是胸有丘壑的主,可不像楼下三位大娘子那般好打发,女人争得是一口气,可男人争得是江山啊。”博彦楼主对事态洞若观火,即便自始至终他都未现身,但对事情背后的因果都分析的切中要害。

    虽然身处在熙熙攘攘的红尘中,可徐文长分明在博彦楼主的话里感受到了孤独的意味,他清楚那不是离群孤单,而是发自骨子里的孤独。

    “楼主既然事事看的清楚,当初何不阻止黄万里他们冒险行事,更是把卓四娘收在天字院里让她随意走动,岂不是纵容默许?”

    博彦楼主小口的品着杯中的热茶,只是苦笑一下,并未回话。

    “是文长孟浪了,楼主自有苦衷,可如今之计我们该如何是好?”徐文长心性过人,虽一时失言,但懂得收摄心神,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得打起精神应对接下来的暗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在明,他们在暗,动越多越是容易出错,东西都准备好,下一步由少东家出面吧。”博彦饮尽杯中茶后,便闭目养神。

    徐文长知道楼主在下逐客令了,便自觉的退出了叠室,虽然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谈论如何处置黄万里,但黄万里的下场已经注定了。

    等到徐文长走出天字院后,叠室的另一边一道暗门被推开,显露出里面墙上挂着的铁胎震天弓,慢慢走出一位英姿飒爽的年轻人。

    “师傅,萧靖不是个好说话的主,他找急忙慌的赶来,铁定憋着一肚子火,”

    “若不是弈儿及时出手,射爆黑火雷于龙沅江,恐怕昨夜咱们都得沉尸江底喂了鱼,少东家来了也有一堆事等着他,就说师傅抱病在身,一切由他处理吧。”博彦楼主看着眼前的徒儿萧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说着说着便真的闭目入睡了。

    话说最倒霉的便是崔玄,潜在水下被黑火雷爆炸冲击打翻,在他昏过去前憋住一口气抱住一块甲板往水面滚去,浮出水面时便已经昏死了过去,当夜龙沅江水势湍急,整个人飘浮在江面上被冲走了,直到凌晨时分才被游骑军的兄弟在下游的渔民家里找到他,原来是有渔夫见到江面上飘浮着个东西便将他打捞上船带了回来,亲兵营二队三队将他护送抬回小莲庄诊治。

    “尚医令,玄哥一直昏迷是何缘故?”

    “回崔统领的话,这位小哥应该是闭气功夫了得,又被爆炸冲击震昏过去,本能反应下进入胎息状态,脉搏心跳均大幅度迟缓,伤势并无大碍,定时灌些汤药,慢慢养着便是。”尚医令收起银针后,慢慢的回话。

    “那玄哥儿何时能醒来?”崔伯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玄哥儿,不免忧心。

    “这个不好说,剧烈的爆炸冲击病例有见过,但这般内腑震伤且胎息状态的,较为罕见,尚某也只是在医书上见过记载,但并未实际接手过,还请老丈见谅。”

    “哎,这娃娃忒可怜了。”崔伯听到这番话便不禁老眼浑浊,抬起袖子擦擦眼角。

    “崔伯先送尚医令去抓药。”崔含章浑身缠着绷带坐在旁边安抚崔伯。

    “对了,崔统领,昏迷期间须有人为他推宫活血,否则长期下去必然经脉萎缩,血气淤结,四肢退化就再难恢复了。”尚医令背起药箱刚准备,想起这个事情便再次叮嘱一番。

    “有劳尚医令。”崔含章点头致谢。

    看着昏迷在床榻上的玄哥,崔含章不由得再次陷入沉思.......

第六十八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霍家二房的话在参将指挥温木的眼中还是颇有份量的,放行与否是要区分个轻重缓急。

    黄万里第一时间被打发出来,带队领头抬起礼物去各位府登门赔罪,虽然黄万里被夫人们打的破了相,卖相凄惨,但大箱小箱的珍稀补品不计其数是沉甸甸的诚意,医药费营养费换成宝钞银票更是实实在在的好处,若是他被人随意砍杀了,也算是帮鸣金楼节省了粮食。

    徐文长在黄万里一行人出发前,特意叮嘱了他最后去小莲庄听候崔探花的差遣,要打要杀全随他:

    “自己惹得祸,自己担,绿水营谍子的事情与鸣金楼毫无瓜葛,否则不用别人动手,我徐文长第一个就毙了你。”

    漱兰轩那边则是气氛越发凝重,当鼎国公宋雨山看完御史中丞的奏折后,气的一掌拍在案几上,震的茶水洒出来一片。

    “鸣金楼罪该万死,这是在眼皮子底下,给咱们四个老头子玩灯下黑呢?”

    “这事恐怕还得看看崔统领怎么说,区区一个鸣金楼翻不出这么大水花。”吏部尚书兼大学士茹鹚铁了心是要拉幕后人下水。

    “茹尚书话里有话,龙沅江水师可是霍老太爷一手组建的,依老夫看,先让霍家老大过来说说看。”户部尚书崔敬倒是不想这么快让含章顶在最前面,昨夜的事情崔含章登楼上船前已经派人送过信给崔府,当初崔尚书便点出龙沅江水师目前窘境,利用得当会是一把利器。

    “老夫从不针对谁,但黑火雷事件涉及太康城百姓安危,龙沅江水师是要说个清楚,那霍家老大就在门外候着。”

    “那让他进来说说吧,杵在门外算什么。”崔尚书转头吩咐身边侍卫传他进来。

    “霍云龙见过四位监国。”霍云龙甲胄在身,大步流星,进来后便行礼。

    “霍家老大,长话短说,把黑火雷和鸣金楼的事情说说清楚,老夫不信区区一座青楼能有这么大能量。”吏部尚书兼大学士茹鹚好整以暇,直接催着霍云龙回话。

    “等等,霍将军披甲执刀,是准备奔赴北伐战场?”庐阳王秦铮忽然插话。

    “回四位监国,末将已经令龙沅江水师全部战船开拔,配合游骑军统领崔含章封锁江面、水道,肃清方圆百余里内的水寇贼人,随时可沿龙沅江逆流而上,直奔黑水而去。”今天的霍云龙确实不同往常,这幅铠甲擦得锃亮,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

    今天的宫里格外热闹,不仅有霍云龙在漱兰轩里与四位监国大臣奏对陈情,还有晋安萧靖在坤懿宫里向姑母委屈诉苦。萧靖连夜快舟疾驰,上岸后马不停蹄的直奔懿坤宫而来,不巧正赶上皇后娘娘去太后宫里请安,期间又不敢随意走动,只好饿着肚子在懿坤宫偏殿里等着,期间来回踱步盘算着鸣金楼的事情该如何开口。

    “母后今天的凤钗与妆容十分般配,尤其这双小山眉,真是远如黛山,稍后请卿芸姐姐也给岚儿画一个。”远远的便传来了云岚公主银铃般的笑声。

    “羞不羞,未出阁的姑娘家都是画柳叶眉、新月眉。”皇后萧氏用手指在女儿的额头上,打趣她。

    “姑母万安,侄儿萧靖来给您请安。”萧靖听到脚步声后,便快速走出偏殿,直接迎了上去,在殿前门廊位置便磕头跪拜行礼。

    “是靖儿啊,快快起来,到姑母这里随意些。”皇后萧氏眉眼含笑,满脸慈爱。

    “见过云岚妹妹。”萧靖起身后再次向公主云岚见礼。

    “皇家大内,表哥还是要守礼克制,当称呼皇后娘娘和云岚公主。”云岚撅起个小嘴,从小便看不上这个晋安的马屁精,没事便来宫里哄的母后团团转,油嘴滑舌装的像是小绵羊,实则就是一肚子坏水的大灰狼。

    “云岚不可无礼,好好跟表兄说话。”

    “偏不,岚儿又没说错啥,父皇最是注重礼仪,从小便教导诸位皇兄与岚儿,无规矩不成方圆。”云岚根本不想理萧靖,便挽起皇后萧氏的胳膊撒娇。

    “云岚妹妹说的没错,臣萧靖见过皇后娘娘,见过云岚公主。”萧靖面带微笑,重新见礼。

    “你们俩啊,从小就闹腾,现如今都长大成人,还这么不安生。”皇后萧氏笑着拍打着云岚。

    “靖儿别站着了,随本宫一起用膳,御厨刚刚做的龙游桂花糕。”

    “姑母对靖儿最好,饿了半天的肚子总算是有着落了。”萧靖跟在云岚身后,听到皇后萧氏说的话,便顺杆爬上来了。

    听到他这样说话,云岚公主还是忍不住回头朝他吐舌做呕吐状,从小便是冤家,长大了更是处不来,偏偏在最初曾有长辈提及亲上加亲。

    天色渐晚,云霞满天,落日余晖给太康城披上了一层金闪闪的外衣,崔含章只有在北方草原上见过这样的落日。

    还未等让他静静的享受落日晚霞,小莲庄便收到一份懿旨和一份手令,同样都是来自宫里,一份来自懿坤宫,一份来自漱兰轩。

    “真是令人羡慕嫉妒恨啊,宫里对你的垂爱,令我这个一等灵武侯都甘拜下风。”柏言秋好巧不巧的又出现了在了小莲庄的栈桥上。

    “鸣金楼就该把你腿打断,省的你半刻不安生。”

    “崔伯

    快找人给咱们大侯爷看座。”

    柏言秋摆摆手示意崔伯不用管他,他便自己一瘸一拐走过了栈桥,登上小莲庄二层台,随手拿起个马扎,与崔含章肩并肩坐了下来。

    “说的就好像你比本侯好一样,本侯最多受些皮肉之苦,你这还要继续遭受灵魂拷问。”

    “照我说,把你这人一劈为二,便是双全法,让你一边去懿坤宫回话,一边去漱兰轩交差。”

    “侯爷说的什么话?双全法那是不负如来不负卿,如今我崔含章孤家寡人一个,心无挂碍,无有恐怖。”崔含章打断他的话,双手抱肩。

    “别嘴硬了,你是打算先去哪里回话?两边可都得罪不起哦。”

    “崔某事君以忠,事无不可对人言。鸣金楼当晚侯爷也是在场的,那就由你先代劳去回禀四位监国,崔某去懿坤宫回皇后娘娘的问话。”崔含章调子起的老高,但后半句话略显无耻,说的柏言秋都想打人。

    “想借入懿坤宫之便看望云岚就明说,兄弟我为了你的终身幸福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柏言秋用肩膀蹭了他一下,一脸坏笑的说道。

    “就你花花肠子多,有人在懿坤宫给咱俩穿小鞋呢,印象分没了,总得拿点干货出来吧?”崔含章懒得理他,云岚公主在懿坤宫倒是有些麻烦。

    “你说的是老冤家嘛,萧靖那孙子耍阴谋诡计是有一套的,本侯估计他不会跟你打照面的。”

    “不是冤家不聚头,该来的终究得来。”

    “走吧,慢了又要被扣个大不敬之罪,漱兰轩你能拖则拖,拖不了全往我身上推,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崔含章不在惆怅,起身吐气。

    “我特意带了颗百年老山参给玄哥补补,若是没他放把火,本侯也要栽跟头呐。”柏言秋提起此行的目的,让贴身护卫将东西放下便走了。

    崔含章入宫之前便跟昆百川要了腰牌,如今他手执腰牌,御前金羽卫与内务十二监都要听从调度,但是偏偏就在懿坤宫外被拦了下来,来者正是云岚公主的贴身婢女,

    “紫晴姑娘,有何见教?”崔含章走出轿子,硬着上前见礼。

    “奴婢不敢指教探花郎,请借一步说话。”紫晴身穿粉红色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微微侧身行了个万福礼后,移动莲步走到旁边宫墙根边。

    公主让女婢传话:“母后很生气,务必小心萧靖。” 紫晴踮起脚尖,贴在崔含章耳畔,轻声细语的说了这样一句话,便快速离开了。

    看着如一抹晚霞飘远的紫晴姑娘,崔含章的心理按捺不住一股怒气升起,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个懿坤宫还真是不好进。

    “臣崔含章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崔含章被内务太监引导入大殿内,两排婢只见皇后萧氏头戴凤冠,身穿刺绣牡丹碧霞罗袄,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裙,两双眉远观如黛山,胸前佩戴一串东珠熠熠生辉,一股不怒自威的仪态散发出来。

    “起来吧。”皇后萧氏面无表情的说道。

    “崔含章,听说你昨晚又喝醉了?”

    “先前圣上罚你在漱兰轩面壁思过,不曾想你是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醉酒行凶。”皇后萧氏凤口一开,便是厉声斥责。

    “微臣不知皇后娘娘所指何事,近些时日并无醉酒。”

    “大胆!竖起耳朵好好听皇后娘娘训话,还敢顶嘴?”旁边内务太监一挥手里的佛尘,用手指着崔含章,尖着嗓子打断他。

    懿坤宫大殿里回荡着内务太监的公鸭嗓音,两排的婢女大气都不敢喘。

    “圣上与本宫对你期望甚高,如今皇城内外安危都托付于你,难道你就是靠喝酒办事的麽?”皇后萧氏说此话时,头上凤冠微微晃动,看得出来是动气了。

    “微臣知错,但事出有因,还请皇后娘娘容禀。”崔含章赶紧跪下,以头伏地。

    “好,本宫就听听你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萧皇后换了姿势,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慢慢饮下。

    “微臣是与灵武侯一起去查访兵部武库丢失的黑火雷,未免打草惊蛇,故而以鸣金楼酒宴作为障眼法,暗中派人查找线索。”崔含章趴在地上,低着脑袋回话。

    “还有灵武侯?你不说本宫倒是忘了,平时他就没个正行,把放浪形骸当成潇洒风流,这难道就是你们把人家鸣金楼打砸了的理由?”

    “福来,你去传旨把灵武侯请来,本宫要亲耳听听柏言秋怎么说,崔含章你继续说。”

    “奴婢遵旨。”内务太监福来把腰深深的低下,慢慢的退了出去。

    崔含章于是将何时登楼,大厅宴会,以及双方比武翻脸,最后更是把黑火雷爆炸于龙沅江里的整个事情过程原原本本的转述了一遍。

    “起来回话,别老跪着了。”萧皇后面色稍缓,便让他起身回话。

    “酒是喝了吧?”

    “东西也是打砸了吧?”

    “现在人家苦主告到本宫这里了,你说该怎么办?”萧皇后双眉一

    挑,再次沉下脸来。

    “微臣也是为了查访黑火雷,当时迫于情势危急,只能自保,这点灵武侯也是可以做证的。”

    “那你们是在鸣金楼上找到了黑火雷,还是抓到了北胡绿水营的间谍?”萧皇后听到他托词于调查黑火雷,便再次追问道。

    “你们这些个男人,喝花酒,玩骰子,调戏姑娘,脾气上来了就是一通打砸,崔含章你可是堂堂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斯文读书人,怎能也去干出这样的事情,你可知不止一位苦主现在告到本宫这里来了,你让本宫如何保你?”萧皇后越说越气,直接就把手中的酒杯摔了出去,青铜鎏金酒杯在大殿地上滚出去好远,最终停在了崔含章的脚下........

    崔含章明白一定是被恶人先告状了,皇后娘娘必然是被蒙蔽,正所谓捉贼捉赃,他虽然带走了卓四娘,但事情还未调查清楚,绿水营奸细也未抓到,此刻恐怕是在皇后娘娘这里洗不清了。

    “微臣知罪,请皇后娘娘体谅微臣忠心办事,为了太康百姓安危着想,事情操之过急,但微臣绝无半点打砸鸣金楼之恶意。”此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若是拿不出铁证,只怕会被反咬一口。鸣金楼果然不是好惹的,如今看来手眼通天,直接就一状告到宫里来了。

    “微臣与鸣金楼有约定,此事翻篇了。”崔含章面色尴尬,脑子里急速运转,一边想着怎么措辞回话,一边想着脱身之策。

    话说此时漱兰轩内更是进行着一张惊心动魄的对话,柏言秋发挥其三寸不烂之舌把鸣金楼盛宴大战说的轰轰烈烈,听得四位监国大臣更是一愣一愣的,

    “灵武侯,你们是如何得知黑火雷藏在鸣金楼的?”庐阳王秦铮一针见血的问道。

    “本侯与崔统领是顺着清水柜坊这条线查到了鸣金楼,况且最终黑火雷就爆炸在鸣金楼附近二三里的江面上,若不是做贼心虚鸣金楼何故要阻挠我等办案。”柏言秋并未正面回答庐阳王的话,但一番推测合情合理。

    “登楼之前崔统领已经通知了龙沅江水师配合,当时整个太康城上下游百里内水域都已经被封锁通行,参将指挥温木更是带领三艘战舰远远尾随鸣金楼,一旦鸣金楼开拔离开东云门码头,便再无人可以中途登船,只能是从船上潜逃下来人。”柏言秋此时顺带提及龙沅江水师。

    “柏侯爷所述不假,当夜水师是配合游骑军、崔统领和柏侯爷行动,水师兄弟们亲眼所见黑火雷是被鸣金楼上的一支火箭射爆的,而且温将军更是派张苍水兵营在水下打捞到二支残肢断臂,虽然无法还原出原形,但经仵作检验,骨节粗大不像是中原人士。”霍云龙将军顺着柏言秋的话接着陈述当晚情形。

    “那龙沅江水师也是怀疑黑火雷就是鸣金楼偷盗的唠?”鼎国公追问他。

    “水师只是根据现有证据推测,况且崔统领已经掌握了清水柜坊的一干人犯等重要线索,温木将军登船时确实见到了鸣金楼围攻崔统领和柏侯爷,温木也亲耳听到鸣金楼答应提供潜伏在太康城内的绿水营间谍据点为条件换取双方休战罢斗。”

    “霍将军说什么?鸣金楼答应提供绿水营间谍据点?”户部尚书崔敬立刻抓到关键信息。

    “此地无银三百两啊。”吏部尚书兼大学士茹鹚悠悠的说道。

    “清水柜坊的一干人犯现在何处?”

    “现在绿水营谍子据点是否找到?”四位监国大臣都是老成持重之人,此时也是坐不住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追着。

    “这些信息本侯暂时无法回答,能回答的人只有崔统领,可惜他被皇后娘娘叫到懿坤宫问话去了。”柏言秋此时想着崔含章这么久还不露面,必然也是遇上了麻烦,便心生一计想着让四个监国大臣出头要人。

    四位都是老奸巨猾,听到懿坤宫皇后娘娘,便都收声喝茶。他们吃过的盐都比柏言秋走的路还多,这个时候出头岂不是找不痛快。

    “本侯进宫时听说晋安府萧家大少爷萧靖已经提前进宫了,此时应该就是在懿坤宫里,崔统领看来是凶多吉少啊。”柏言秋两眼珠一转,便再次放出一个消息,若是不刺激下这四个老东西,恐怕他们是不会亲自下场的。

    可惜他还未等到四位监国大臣答应下场要人,便听到内务太监福来宣读懿坤宫旨意:

    “奉皇后娘娘命,宣灵武侯柏言秋进懿坤宫回话。”内务太监福公公宣读完口谕便交叉束起手放在腹部。

    “几位,都在呢?”

    监国大臣等一干人等都与这位内务太监点头见礼。

    “走吧,灵武侯,别让皇后娘娘等久了。”

    “本侯此时正与四位监国大臣商量要事,不知?”灵武侯柏言秋当然不想去懿坤宫,他深知到了那边,有嘴说不清。

    “侯爷先去懿坤宫回话,莫让皇后娘娘久等了。”庐阳王等人都是面露微笑,让他先走。

    灵武侯柏言秋无奈一口喝掉桌子上的茶水,只能起身跟着内部太监福来往懿坤宫赶去,迈出漱兰轩门槛,他抬头看看天色,不知不觉黑夜来袭。

第六十九章 漩涡 (爆更)

    灵武侯柏言秋大步迈出去的身影决绝毅然,颇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漱兰轩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这种安静的氛围让人觉得压抑,在座的五人都蓦然的感觉到卷入到了一个大的漩涡中,这个漩涡的中心是鸣金楼,围绕鸣金楼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波云诡谲刀光剑影,牵扯到各方势力,一个不小心恐怕就是一片人头落地。

    冷风随着柏言秋开门离去时抽空自钻了进来,霍云龙感觉到后背冒出一片冷汗,此时不禁打了一个冷战。鸣金楼背后若真是站着皇后娘娘,他们龙沅江水师怕是站队站早了,还有御史中丞褚的奏折,起了心思的也不止他们两家,何况身为监国大臣的茹鹚此时便坐在漱兰轩内,霍云龙此时只想赶快通知老爷子,很多计划都要做出调整。

    他虽不知萧家怎么说服皇后娘娘插手此事,但目前形势看需要重新评估,毕竟霍家也好,褚家也好,谁都没有胆子去触萧皇后的霉头。

    便是吏部尚书兼大学士茹鹚心理也是打鼓,他虽有心拿此事做文章,既能帮儿子出气,又能打压与鸣金楼关系匪浅的篪丽街各府,还能与霍家水师、御史褚家结盟,送了崔探花一个顺水人情,正所谓一石四鸟之计,但谁曾想萧家直接搬出来萧皇后这座靠山,所谓的结盟在萧皇后面前都不堪一击。

    鼎国公宋雨山先前最为气愤,追查的十分仔细,听到萧皇后介入后也是一怔,心里嘀咕;“皇后娘娘性情温良,深居简出,从不过问政事,此事处处透着蹊跷。”

    庐阳王看到几位都不作声,便拿起桌上盖碗嘘着饮茶,毕竟鸣金楼的份子钱每年没有少往他府邸送,鸣金楼出了事情,他们这些收份子钱的帮与不帮都很难做,现在看来此时情况则大不相同了,谁出事还不一定呢。

    户部尚书崔敬自始至终都是微微眯着眼,好似打盹一般,非是他不上心,实则是他深知鸣金楼的事情绝非如表面那般简单。从崔含章端掉清水柜坊时开始,便已经把箭射出去了,若是不让它飞一会,怎么会知道过程中有谁会跳出来捞便宜,又有谁是因为惊吓而走,至于最终是射中了谁,其实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看清楚了各方的牌路。

    “愣着干嘛呢,这茶都凉了,加水。”庐阳王的一嗓门把众人拉回了现实,这会别无他法,也只能等着了。

    灵武候柏言秋一边走在宫里大理石板道上,一边脑子里思索怎么把消息递出去,恐怕晋安萧靖来者不善,崔含章莫不是被扣在了懿坤宫?

    “哎吆,肚子好疼,一定是刚才在漱兰轩吃凉茶不对。”柏言秋捂着肚子,蹲了下来。

    “侯爷这是作甚?懿坤宫又不是什么狼窝虎穴,何至于装肚子疼呢?”内务太监福来吃不准眼前的灵武候,是装肚子疼还是真肚子疼。

    “福公公,实不相瞒,刚才吃坏了肚子,容本候如厕一下,耽误不了多少时间。”灵武候边说着话边往方便处跑去。

    “哎,侯爷,侯爷等等,肚子疼还能跑的这么快。”福公公一边追着,一边喊他停下来。

    柏言秋快步跑到拱门处拐弯后便隐去身影,对着身边紧跟的侍卫咬耳朵:“赶紧派一人去通知小莲庄加强守卫,你回去调集侯府卫队增援小莲庄。”

    “侯爷,你等等......"福公公脚下疲软,气踹嘘嘘的追了上来。

    柏言秋赶紧从门后闪了出来,“哎呀,闹肚子真是不好意思,如厕后便舒服多了。”

    “咱家是跑不动了,侯爷认得懿坤宫的路,自己先走吧,千万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否则到时候老奴吃不了兜着走。”

    “好说,好说,刚才是本侯爷闹肚子,给公公添麻烦了,言秋腿脚快,先行一步了啊。”话音未落,灵武候便大步流星的走远了,此时宫里亮起了一盏盏的灯笼,将这个黑漆漆的皇宫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点亮。

    柏言秋此时脑瓜子转的飞快,他知道时间不等人,即便是他也低估了萧靖的狠毒,既然能在宫里恶人先告状拖住众人,那就能在太康城里毁尸灭迹,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当真如雷霆万钧,瞬间扭转了先前的不利局面。

    一路上他想来想去唯有借助上阳宫的那位贵人,方能对抗当前的压力,否则他们先前所做出的努力全都要付之东流,还要面临晋安萧氏和篪丽街秦家、江家、司马家的报复。想到便做,脚下生风顺道拐向了上阳宫的方位,成不成都要搏上一搏。

    懿坤宫内崔含章后背直冒冷汗,萧皇后斥责他行为不端辜负圣恩,屡屡醉酒荒唐行事,实在有辱读书人的斯文,言语之间有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对崔含章提及的鸣金楼与黑火雷的有瓜葛的事情却并未采信,虽然派了福公公去传灵武候,但去了也有好一会了,迟迟未见返回。

    “崔含章,既然你说与鸣金楼约定事情到此为止,本宫不去管你们之间的事情。”

    “母后,崔探花毕竟是职责所在,喝点酒算什么嘛?”此时云岚公主忽然从大殿侧门走出来,碎步快走到萧皇后身边摇着她的胳膊撒娇。

    “请母后看在岚儿的面子上,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要苛责崔探花了。”

    “你啊,平时都是本宫把你宠坏了,本宫这是教他立身要正,方能行事。”看得出来萧皇后对云岚公主极为宠爱,嘴上虽然没松口,但此前一直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圣上委以重任让你接管太康城防,保境安民是莫大荣耀,但身为天子门生当立表率,与你同年的榜眼顾鼎臣在翰林院修身养性,事事遵规守矩,依本宫看你要多与他亲近亲近。本宫念在你是心急追查黑火雷,虽有仓促不周之处但忠心可鉴,罚你回去闭门思过,禁足小莲庄一日。”

    萧皇后虽然严厉斥责其私德有亏,但对其追查黑火雷一事不置可否,板子高高举起,最终却是轻

    轻放下。

    “微臣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当回去闭门思过。”崔含章此时赶紧叩头谢恩。

    “那个柏言秋还来不来,不来也就别来了,本宫知道你们二位都是忠臣,年轻人做事还是要稳重些。圣上一日未班师回朝,尔等就要打起精神来,莫要让北胡贼子乱我太康。”看得出来萧皇后并未真的要灵武候前来对质,此时看到他迟迟未到,便也顺水推舟让此事告一段落。

    “微臣告退。”崔含章再次下跪行礼后,便要退出殿外。

    “云岚替本宫送送崔探花。”毕竟是当母亲的,最是明白女儿的心思,知道她羞于开口,便为之制造机会。

    “儿臣遵命。”云岚公主听到此话,眉飞色舞,提起裙子小跑了出去,追上崔含章。

    看着并肩走远的两个人,萧皇后嘴角微微上扬,脑海中想到的是女大不中留啊。

    “姑母就这样放过了崔含章,那侄儿的鸣金楼还被龙沅江水师扣在东云门码头呢。”萧靖此时从大殿侧面慢慢走出,言语中似有不满。

    “靖儿也当本宫是好糊弄的?”萧皇后饮下婢女斟满杯中酒,微微斜视萧靖。

    “侄儿不敢,侄儿实在是有苦难言,他崔含章和灵武候仗势欺人,鸣金楼是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萧靖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言,此时赶紧跪下诉苦。

    “莫当世人都是傻子,鸣金楼的事情这些年姑母也是略有耳闻,树大招风,都是平时本宫对你太过纵容。姑母身为六宫之首,若是不能约束好母族,将来如何统帅六宫?

    “靖儿,凡事要有商有量,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夜姑母已经为你出头了,好自为之吧。”萧皇后还是于心不忍,便将此事就此打住。

    “靖儿知错,靖儿这就回去闭门思过。”说完此话,萧靖便压低身子,慢慢退出了懿坤宫。

    “都是一群孩子,本宫乏了.......”萧皇后说着话便打起来哈欠,用手倚着脑袋浅浅睡去,两边侍女都蹑手蹑脚的悄悄散去,只留两位贴身在旁伺候,便是福公公从门外进来看到这幅景象,也不敢喧哗,只能静静的立在门旁守着。

    “今夜都是我那表兄萧靖在母后面前搬弄是非,让你受委屈了。”初冬的夜里已经寒气很重,此时云岚公主尚披着白色拖地长裙,外面罩着蓝色的翠烟开衫,乌黑如泉瀑的长发在雪白的指尖滑动,双眸似水,闪现着淡淡的笑意,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

    崔含章听到公主这般安慰她,一时间诸多话涌向心头,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便侧身为微微躬身行了一礼。

    不是他无情,只是心里明白的越来越来,期待也就越来越少。

    此时两个人就安静的走在宫道上,两边是高高的宫墙,挂在墙上的灯笼随着夜风的吹拂,不时的晃动着,连带着烛光也随风摇曳。

    一路上不时的有宫女侍卫行礼,但都被两人无视了,云岚公主想着这条宫道可以再长些,最好是没有尽头的,若是能这样一直的陪他走下去该有多好。

    好巧不巧,此时正碰上迎面走来的灵武候柏言秋,“你咋出来了?害的本候到处搬救兵。”

    “幸好有云岚公主相助,不然恐怕崔某要吃苦头了。”崔含章打起精神说道。

    “啊哈,看来是本候不对,不该打扰你们,佳人才子最是般配。”听到柏言秋说着俏皮话,云岚不禁脸上飞起一朵红霞,虽然是在夜晚,但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楚楚动人,便是崔含章都不禁一下子失神。

    “良辰美景奈何天,我都觉得自己煞风景。但是本候还是得借走崔探花,有要事相商。”

    柏言秋一边拉着崔含章快走,一边扭头向云岚报以歉意的眼神,气的这位傲娇公主生气跺脚,银牙暗咬。

    “不是兄弟坏你好事啊,漱兰轩还有四位监国大臣等着你呢?”

    “边走边聊,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形势很微妙,御史中丞褚上书参揍鸣金楼一事,而且还是通过大学士茹鹚之手递出来的,霍家水师也是火上浇油,如今霍家老大就在漱兰轩奏对,他可是把温木听到的都如实禀报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指明鸣金楼与黑火雷有关联。”

    “而且茹鹚的口气,另一份奏折已经出城送往圣上军营了。”柏言秋一口气把情况全部介绍了一遍,听到崔含章眉头越皱越紧。

    “这样搞下去,要出大事。”崔含章不由的倒吸一口气。

    “谁说不是呢,咱们扫除了黑火雷这个隐患就是完成任务,搂草打兔子,还能清理掉绿水营在太康城的据点是锦上添花,偏偏有人起了小心思。”柏言秋也是一阵头疼,事态发展逐渐超出控制了。

    “虱子多了不痒,我刚才急着给你搬救兵,拐弯去了一趟上阳宫,找人进去递了句话给贵妃娘娘。”柏言秋竹筒倒豆子,索性都先说清楚。

    “姜贵妃若要是掺和进来,岂是咱们两个能收拾了的局势啊。”崔含章的眉头拧成一团。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对了,快给我说说皇后娘娘没有为难你吧?”

    “皇后娘娘仁慈,只是斥责我醉酒闹事,私德有亏,打砸鸣金楼惹得众多苦主来找她告状。听起来貌似她对我们追查黑火雷一事,查到鸣金楼上并未置否。”崔含章也赶紧把懿坤宫的事情与柏言秋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是咱们过于紧张了,皇后娘娘只是罚你闭门思过,禁足一日。”

    “起初我也是吓得直冒冷汗,但到最后只是这么个结果,是不是咱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崔含章面露疑惑的看向柏言秋。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素来仁慈,但本候信不过萧靖,此人行事一向跋扈,出手便是雷霆一击。本候已经派人去你小莲庄通知加强防卫,并调动侯府卫队去增援小莲庄。”

    “侯爷义薄云天,含章真是受之有愧。”崔含章听到柏言秋这一番话,只好再次躬身行礼。

    “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客套。今晚本候自入宫以来,便心神不宁,应该会有大事发生,你我还是小心应对的好。”柏言秋最是受不了他的客套,一把揽住他肩膀,絮叨着请他喝酒即可,两人肩并肩的往漱兰轩走去。

    灵武候柏言秋的直觉果然不虚,太康城内确实发生了大事,三处同时遇袭。

    黄万里脚不沾地的辗转在灵武侯府、霍府等几家赔罪送礼,真是好话说尽唾面自干。等到从大学士府出来后发觉天色已黑,此行最后一站也是最重要的地方,探花郎府邸小莲庄还未去,想着只要把赌金和礼物送到,总算是完成任务。结果在最后一站路上便有人尾随,虽然有所察觉,但并未放在心上。

    他心知昨夜结仇甚多,况且多年以来鸣金楼也得罪了不少黑白两道的人,想找他麻烦的不在少数,但朗朗乾坤下太康城内,城防营眼皮底子出不了大事,他自问身手不差,杀敌虽有不足但尚可自保。谁知在拐入兜米巷后,漆黑的巷子里瞬间冒出一位杀手刺客,大胆至极,黄万里几十年如一日的勤修苦练,功夫自然了得,大喝一声:

    “什么人?招子放亮点,老夫乃鸣金楼管事黄万里。”

    “杀的就是黄万里老匹夫。”两人便在小巷子里缠斗起来。

    不曾想杀手对他武功了若指掌,专攻其要害破绽,出手凶狠果决,一把匕首使得出神入化,黑暗中寒光凛凛,逼得他且战且退,陡然间被一记戳脚踢在胸前,撞破小莲庄木门,口吐鲜血,刺客脚下生风飘然而至,一刀割破咽喉,当场毙命。

    在兜米巷内的暗杀发生的急促而短暂,黄万里撞破大门时都无人出现,原来小莲庄内亦是闯入两名刺客,幸亏小白机警,从湖里嬉戏时发现了刺客,立刻大声嘶吼鸣叫示警,若非如此,恐怕小莲庄此夜要损失惨重。

    即便如此,小莲庄内守卫大都被栈桥处的刺客吸引。另一名刺客则趁机去校场偏房刺杀被游骑军严加看管的卓四娘,虽然徐清风重伤休养,但好在亲兵营平时训练有素,即战力卓越,硬是挡住了这位刺客高手的袭杀,若不是黑暗中有神箭手放冷箭偷袭,处处压制守卫士兵,最终亲兵营很可能生擒此人。

    栈桥处刺客久等不见信号,便知此事棘手,奋力突破守卫防线杀到了校场偏房,高声喊道:

    “点子扎手,先顶一下。”

    另一名刺客听到同伴声音后,提起全身功力一改打法,霎时间刀光凛凛,另一只手伸入怀中拿出准备好的石灰粉,向亲兵撒出。

    “三息之后,撤退,各自潜伏。”话音刚落,他便踹开房门,左右各一刀砍翻门后两人,刀势不停斜着划出一道寒光,直接斩向地上的卓四娘。

    卓四娘早就听到动静早就醒来,知道有人来闯关,起初以为是来营救她的,总算是没有辜负她的一往深情,杀千刀的还知道派人前来营救她,结果却是大跌眼镜,刺客进门二话不说,见人便砍,钢刀破风声之响显示了杀心之决绝。

    慌乱之下,腰部挺立两脚奋力蹬地往后一滚,堪堪躲过要害部位,但刀尖砍在了她侧身处,鲜血瞬间渗透了绣花裙。

    刺客见一招未能得手,便一步迈上前再次挥刀砍下,卓四娘已经受伤流血,力气不足,心道:“我命休矣。”无奈闭眼等死,脑中一片空白。

    谁知迟迟未见刀落下,睁开眼看到原来是刚才中刀的亲卫爬起来用手抵住了砍下的刀柄,故而她又躲过一劫,虽然被五花大绑捆住手脚行动不便,生死存亡之际,爆发出的能量总是匪夷所思,她手脚并用的站起身来往后跳,结果身后便是一堵墙,慌不择路下转头便撞上昏了过去。

    等到刺客用脚便踢飞了这名不畏死的亲卫,继续上前准备杀掉卓四娘时,外面已经有弩箭射来阻挡她。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她回头看到同伴已经被射杀,倒在血泊里,心中大恨,便不管不顾要去结果了昏死的卓四娘。

    也该是这位刺客命大,原来是刺杀黄万里的刺客破门而入后并未受到阻挡,便一路继续摸了进来,看到西厢房这边的混战后便从后方偷袭,冲乱了后排的弩箭手,暂时帮她解了围,否则她必死在乱箭之下,

    “风紧,扯呼!” 新赶来的刺客拉住她往外突围。

    “功亏一篑,不甘心。”另一名刺客则有些不乐意。

    “再找机会,外面增援护卫已来,再不走来不及了。”两人急促对话间,灵武侯府的卫队已经踏入小院里,顺着血迹径直往西厢房冲来。

    结果在两位刺客拉扯间,又是一轮弩箭爆射,无差别覆盖整个房间,游骑军所用臂弩射程远,穿透力强,最恐怖的一次装箭可实现三连击,两名刺客正面用刀背格挡起来十分吃力,握刀的手臂被震得越发麻木,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噗嗤!”一名刺客肩部中箭,溅射起一大朵血花,瞬间便踉跄往后倒去。

    “师兄先走,莫要管我。”中箭的刺客不忍拖累同伴,便开口催促他快走。

    “少废话,我来开路,跟紧了。”话音刚落便这名刺客挡在受伤女刺客身前,咬破舌尖喷出大片血雾,以损耗本元为代价强行提升功力,只见刀光大盛,一招力劈华山便开出一条道来,璀璨刀光挥洒间血腥收割着生命,硬是被这二人冲出一条血路,最终被其翻墙而逃走。

    小莲庄的刺杀如夏日里午间暴雨一般,来的时候噼里啪啦让人猝不及防,走的时候迅猛极速绝不留恋,只留下满院狼藉.......

第七十章 请神 (7000字爆更)

    小莲庄的刺杀案令徐清风十分恼怒,气的他无法安心卧床养伤,艰难挣扎爬起来,由于动作过大撕裂伤口,鲜血渗红了绷带。游骑军主将居所竟然被人堂而皇之的刺杀行凶,来去自如,这是**裸的打脸行径。

    昨夜,黑火雷被射爆在龙沅江里,连带船上的北胡奸细都被炸的粉身碎骨。今夜,黄万里惨死在小院入门一丈内,卓四娘身中一刀昏迷不醒,如今最重要的线索近乎都断掉了,徐清风从未想到在大后方都城竟然能发生如此明目张胆的刺杀,看着满院的鲜血和尸体,面色铁青,克制不住的愤怒在攀升,浑身发抖,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一字一字的寒声道:“大头,拿着大统领令牌,出去整顿集结游骑军五千精锐进城,保卫小莲庄,游骑军不可辱。”

    “属下领命,游骑军不可辱。”宋大头接住飞过来的令牌,单膝跪地。

    “游骑军不可辱!”

    “游骑军不可辱!”

    ..........

    主将受辱便是游骑军受辱,小莲庄内剩余的亲兵营侍卫全都单膝跪地,发出愤怒的低吼。

    游骑军在北伐战场纵横捭阖,为神光主力大军扫荡清理各处,更是抵挡斩杀绿水营探子不计其数,后期更是融入神光大戟士重甲骑兵,在北方草原上杀的胡人闻风丧胆,历经战火磨炼后成长为嘉隆帝倚重的一支尖刀部队,不曾想跟着主将回归都城,遭受了此等羞辱,一院子的亲兵营侍卫都愤怒难耐,此时跟着徐清风低吼,血气沸腾,肃杀之气席卷整个小莲庄。

    便是灵武侯府卫队看到此番景象也是暗自心惊,不愧是北伐战场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精锐,个个血气旺盛,煞气透体而出。

    “柏护卫,烦请侯府的兄弟设法去宫里给侯爷和统领递个口信,小莲庄遇袭,黄万里惨死,卓四娘受伤昏迷。”

    “清风队长客气了,侯爷让我等支援小莲庄,咱们就是一家人。”侯府卫队长柏长松抱拳回应。

    “不好,赶紧派兵去增援刑部大牢,那里还关押着清水柜坊若干人犯,既然黄万里、卓四娘都被刺杀,清水柜坊许秃子那边也必然是暗杀目标。”徐清风忽然想到刺杀不会是孤案,一条线上的蚂蚱都不会放过。

    “快快,你们一队留守小莲庄,其他人跟我去增援刑部大牢,希望刑部那帮家伙有点用处,拖延片刻也是好的。”柏长松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是心中没底,这帮刺客个个都是高手,便是游骑军亲兵营都抵挡不住,指望刑部那帮衙役拼死卖命,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不幸被柏言秋言中,今夜在太康城接二连三的发生刺杀命案,目标都是涉及黑火雷线索的关联人物。

    等到柏长松等人赶到刑部大牢并未发现厮杀打斗场面,遂要求提审转移许秃子等人犯,起初刑部衙役推脱移交犯人需要公文程序等,他们职责所在不敢做主,结果还是柏长松当场拔刀:“若是游骑军的人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大牢衙役摄于威势,便让狱卒带路去提审犯人,牢房的门外面正有六位游骑军兄弟看守,结果等他们进入牢房内,看到的只是两具七窍流血的尸体,柏长松蹲下身去一摸死者脖颈,根据血液凝固度和死尸体温判断,应该死了至少有半个时辰了。

    抬头环顾一圈,整个大牢内除了左上角的小小气窗,便再无与外界联通的地方,气窗狭小根本不足以通行过一人。

    柏长松怒目一瞪,“人犯中毒身亡,我看刑部该如何向游骑军交代?”

    此番话吓得几个衙役连忙后退,一个狱卒慌慌张张更是跌坐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道:“这不可能,午间时分明明是好的,那个许秃子还嚷嚷着要吃肉,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外面有游骑军的六位兄弟看守,闲杂人等是进不来的,既然是中毒而死,必然是内鬼所为。”柏长松盯了一圈众人,尝试推理分析锁定嫌疑人。

    “你刚才说许秃子要吃肉,可有给他?”

    “怎么会给他,他断了两只手无法吃饭,都是我们狱卒喂他,肉都留着自己吃,哪里会舍得给他呢?”一位老狱卒小心谨慎的回话。

    “别当老子不懂牢房里的那点事,你们会好心喂他?看地上洒落的残渣,一定是他趴在地上用嘴胡乱拱的结果。”柏长松直接戳穿他的谎话。

    “除了你们这一班,今天还有几班狱卒?”

    “快说,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交待清楚。”看着两个狱卒还在哆哆嗦嗦,柏长松厉声喝道。

    “还有两班,早中晚各一班,小的们是午时三刻换班的。”跌倒在的狱卒,明显被吓的不轻,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来回话。

    “把早上那班狱卒喊过来,一起带回小莲庄审问。”柏长松知道事情严重,他一时间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统统带回去交给小莲庄审问。

    至晚间,前去带人的守卫回来禀报,早班的一个狱卒已经在家中悬梁自缢身亡,整个事情的线索完全被切断了,相关人等死的死,昏迷的昏迷。

    小莲庄内刀光剑影,生死立判,漱兰轩内则是暗流汹涌,凶险万分。崔含章自一进入漱兰轩便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氛,柏言秋则想直接扭头就走了,以他的性格在这种会憋死人的氛围里一刻也不想呆下去。

    “崔统领,鸣金楼的事情,我们几位老头子想听你亲口说说看。”大学士茹鹚最先开口。

    “回茹大学士的话,鸣金楼与黑火雷的事已经翻篇,崔含章要的是太康城内绿水营间谍据点情报。”崔含章行礼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什么叫翻篇了?”鼎国公是个暴脾气,此时听到崔含章轻飘飘的说翻篇了,不由得恼怒。

    “国公先别动怒,让他慢慢说。崔统领被圣上委以重任,如今咱们这把老骨头就得多帮衬帮衬。”户部崔尚书笑着打圆场。

    “听说皇后娘娘传崔统领去懿坤宫也是为的鸣金楼的事情?”庐阳王呷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汤,慢悠悠的问道。

    “回庐阳王的话,懿坤宫的问话崔含章谨记心间,不敢肆意妄言。”

    庐阳王秦铮碰了个软钉子,鼻子重重的哼了一声。

    “崔某得职责是保境安民,如今有绿水营间谍在城中作乱,更有贼人敢勾连串通,偷盗黑火雷。”

    “鸣金楼的事情已经不重要,崔某只看重绿水营谍子据点的情报。”崔含章再次躬身行礼,一番话说的让他们更加摸不准脉络。

    “崔统领,如果鸣金楼三日之内没有拿出间谍情报,你当如何?”大学士茹鹚是铁了心要追问到底,毕竟现在情势越发扑朔迷离,他已经主动入局,事已至此由不得他抽身了。

    “三天时间未到,茹尚书是否太急了些?”灵武侯柏言秋忍不住帮崔含章挡了回去。

    “老茹别急,此事褚大人已经给圣上递了奏章,咱们

    姑且安心候着。”崔尚书再次开口。

    “小崔小柏,你们俩人就不怕鸣金楼动静闹得那么大,奸细听到风声都跑路了?况且鸣金楼可不是软柿子,任你们拿捏哦。”鼎国公此时把手伸进袖子里,换了个口气,还不忘敲打两个年轻后生。

    这番景象看的水师都督霍云龙心里七上八下,一时半刻又插不上话,只能杵在那里。

    就在一群人在漱兰轩里喋喋不休之时,忽然门外有灵武侯府侍卫掀帘子进来,贴在柏言秋耳朵上密语几句。

    “什么?这群乱臣贼子好大的狗胆。”柏言秋听到一半便失声怒道。

    瞬间漱兰轩内众人全都把目光投向了他,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因生气握紧拳头,青筋暴起。

    柏言秋也顾不得其他人,直接把崔含章拉到一旁低声转述了徐清风的口讯。乍闻之下,崔含章一掌拍在旁边的木雕门梆上,用力过猛之下震裂了木雕。

    “啪”的一声,木雕门梆沉闷的响声十分吓人,若非怒极,崔含章断然不会如此失态,看来他确实低估了这位萧大公子,好狠毒的手段。

    茹鹚等人全都蓦然抬看了过来,此时便是不说也能猜到定然是出了大事。

    “回禀四位监国,刚刚微臣的小莲庄遭遇刺客袭杀,死伤惨重。”崔含章对四位监国大臣不做隐瞒,他此刻真正的动了杀心。

    他本想退一步海阔天空,谁曾想有人丧心病狂得寸进尺,一再挑战他的底线,便是在作死。

    人的名,树的影。战场无情,赫赫威名都是靠疯狂杀戮一点一点铸就的,看来有的人是想试试游骑军的刀够不够锋利?

    即便是老成持重的四位监国大臣听到小莲庄遭到挑衅刺杀时,也是大吃一惊,竟然还敢有人此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依四位监国看,含章该怎么办?”

    “干他娘的,竟然还有人在太康城里公然杀人,真当咱们几人都是纸糊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鼎国公又是一拍桌子,直接骂了出来。

    “再不肃清流毒,眼瞅着圣上可就要回朝了,到时便是咱们几位监国不力啊。”大学士茹鹚此时全无半点文人的犹豫不决,反倒是有鼓舞怂恿的意思。

    就在两位监国大臣表明态度之际,再次有侍卫进来准备附耳密语,崔含章直接说道:“事无不可对人言,直接说吧。”

    “根据侯府卫队禀报,前去刑部大牢提审清水柜坊人犯时发现许秃子和许鹤两位重要人犯中毒身亡。”传话侍卫摄于崔统领杀人的眼神,不敢与他直视,一直低头回话。

    崔含章逐渐平复了刚才的怒气,常人而言愤怒过了临界值便会失控,但崔含章运转修心口诀平复心境,此时再次听到刑部大牢的情报,也只是脸色阴沉并无失态之举,遂转头向庐阳王问道:“不知王爷有何看法?”

    “太康城防务都系于崔统领一身,如此丧心病狂的刺杀,以本王看十有**是绿水营的间谍所为?”

    庐阳王面色凝重,说出心中的判断。

    “含章,凡事要三思而行。既然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没什么好怕的,国公爷和茹尚书所说言之有理。把贼人揪出来,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崔尚书难得撂下狠话,不管是何方人马,这种所作所为就是打脸在座的诸位。

    “圣上临行前曾言: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诸位支持游骑军,便是崔某最大的倚仗。”崔含章抱拳谢过四位监国大臣后便立刻转身离开。

    灵武侯柏言秋紧随其后,两人一起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两位留步,请听霍某一言。”刚走下台阶便被霍云龙叫住了,只见他一溜小跑追了上来。

    “霍将军有何见教?”

    “崔统领说的哪里话,龙沅江水师愿听候调遣,随时可有一战之力。”霍云龙直接抱拳请命,霍家已经站队了便再无退路,索性就加大赌注。

    崔含章两眼射出骇人的目光,紧盯住霍云龙的眼睛,霍云龙则是面色坚毅眼神决绝的回应他。

    “好,霍将军快人快语,咱们联手控制住太康城水陆两栖,拉网式排查,到时让贼人插翅难逃。”崔含章一把拍在霍云龙的肩膀上,坚定的说道。

    “能与崔统领率领的游骑军并肩作战,龙沅江水师倍感荣幸,我这就回去水师基地调动全部战船人马。”

    “还请霍将军在二更时分来我小莲庄议事,此事须从长计议。”

    “随时听候差遣!”

    三人抱拳后各自散开,约定在二更时分小莲庄内聚首,此时虽然是黑夜,但皇城上空有风云搅动。

    一路上水师都督霍云龙在回味刚刚崔含章话中的意思,毕竟龙沅江水师与游骑军此乃初次合作,能否取得彼此的信任是关键,他不觉得几句话便能将两人的关系拉近,若无过命的交情,便得有过命的利益。

    崔含章并未多想,毕竟手里握有游骑军是他的最大底气,霍家水师想要入局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单单是配合封锁水域,排查地下水道暗河的事情是远远不够的。

    先前是他大意了,崔玄和徐清风都是重伤在身,此时他很焦急的想赶回小莲庄,小莲庄毕竟还是底蕴不足,缺少大宗师坐镇。

    想到此处崔含章便忽然勒住马缰,调转马头便往太史楼方向而去,危急关头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授业恩师,以楼师大宗师的功力坐镇小莲庄自然不惧任何宵小之徒。

    只是临到太史楼门前,崔含章犹豫不决,此时请楼师露面是否合适。来太康日久后,他多少也了解到当年楼氏一族的事情,楼师这么多年东躲西藏很不容易,虽然他从来不跟弟子提及此事,但崔含章能感受到师傅心里的不甘,在溪口千烟洲时他老人家便时常一个人站在山崖处失神。

    崔含章最终还是没有下马,一番挣扎下便掉转马头再次冲入黑夜中,只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旁边小巷内忽有一老者从黑暗现身,一掌按住了乌云盖雪的头颅,人马皆被定原地,奇怪的是平常桀骜不驯的宝驹此时乖巧顺服,崔含章刀已出窍,陡然看清老者面孔不由得心头一热,楼岳山的现身让他这位做弟子的羞愧难当,立刻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来了又走,犹豫不决,是不是碰到麻烦事了?”楼岳山立身于暗夜中,崔含章感觉到楼师即黑夜,黑夜即楼师。

    “弟子无能。”崔含章从来都是心智坚毅,此时被师傅一句话问到心坎里,不由的眼眶湿润。

    “起来,慢慢说,有什么事咱们师徒一起扛。”楼岳山扶起跪地的崔含章,顺手切在他的脉搏上。

    “咦?”

    “不对?”

    “奇怪奇怪,你的内息平和但心府紊乱,三阳焦上冲的厉害,最近可有与人动武?”楼岳山不愧是大宗师,一搭脉搏便猜的**不离十

    “弟子内伤无碍,只是现如今玄哥昏迷不醒,清风重伤卧榻。小莲

    庄今夜又被刺客袭杀,刑部大牢里清水柜坊重要人犯中毒身亡,兵部武库丢失的黑火雷也被鸣金楼射爆于龙沅江里。”崔含章简单的讲述了下鸣金楼与黑火雷的事情,顺带把刚懿坤宫和漱兰轩的训话也说给楼师听。

    “一直听说鸣金楼水深能量大,想不到这手都伸到宫里去了。”楼岳山陪着徒弟静静地走着。

    “鸣金楼明面上给篪丽街秦家、江家、司马家合伙做生意,其实暗地里是晋安府萧氏的产业,这点灵武侯柏言秋有确凿的情报,而且徒弟在懿坤宫里听云岚公主说起,是她表兄萧靖在皇后娘娘面前告的状。”崔含章尽可能的把有用的线索都说给师傅听。

    “那含章想要怎么办?黑火雷已经射爆于龙沅江里,证人也死了,现在鸣金楼可以说摘的很干净。”

    “还有一个证人卓四娘未死,只是中刀后昏迷了。”崔含章赶紧补充说道。

    “昨夜弟子联合龙沅江水师封锁控制了江面,灵武侯等人都是亲眼所见黑火雷爆炸于鸣金楼二里水域内,它是黄泥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就凭这点,御史中丞褚已经把奏折递往前线圣上大营了。”

    “如此说来,茹鹚、霍家、褚家都有意与你结盟唠?”楼岳山听完徒弟的转述,对事情大概有了了解,更是敏锐的提炼出关键信息。

    “水师都督霍云龙将军与弟子约定今夜二更时分来小莲庄内议事。”

    “他来不算数,你直接登门去找他们家老太爷,霍老太爷三朝元老,他若有心动一动,这事就有谱。”楼岳山再次点出关键之处。

    “走,回你小莲庄,为师给你坐镇,咱们师徒跟鸣金楼斗上一斗。”

    “非是万不得已,弟子不敢劳烦师傅。其实弟子已经想到一位合适人选,鬼方部大长老就在城外清凉寺。”崔含章停下脚步,拦住楼师。

    “哦?你是想驱虎吞狼?他若进了城那真是热闹了。”楼岳山仰望星空,回忆起前些日子城外确实有一股强大气机,想必含章所说合适人选应该是他了。

    “弟子回城之初便被安排接待鬼方部一行人等,恰逢当时城里发生几起命案,在清凉寺与大长老相见后便改变主意暂时安置在清凉寺,此人武功已入化境,气机如渊,弟子感觉无法掌控此人,便不敢让他们入城。”崔含章又说起这位鬼方部大长老。

    “你的感觉没错,为师虽然未见过此人,但已经感应到城外的这股强大气机。”

    “走,为师陪你去请他入城,鬼方部此番入京是为献质,利益就是用来交换的,咱们各取所需。”楼岳山把徒弟甩上马背,便展开身法飘然而去。

    “为师先去会会鬼方部大长老。”崔含章抬眼望去楼师人消失在黑夜中,只留声音在耳边响起。

    “驾……”崔含章夹紧马肚,用手掌当成鞭子拍在马屁股上,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进宫之前他已经把虎符令牌交给清风,允他便宜行事,果然在城门口便撞上紧急调入城内游骑军,喊过领军之人宋大头吩咐道:“飞弩营二千人去全面接管东云门码头,征用三艘水师战船继续封锁住鸣金楼,没我手令,擅自出入者杀无赦。”

    “烈风营、鬼手营去护卫小莲庄,一应指挥听从徐清风安排。此夜我游骑军受辱,定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五千人马齐吼震耳欲聋,血气滔天,冲散了夜空中的乌云,更是吓得城关口守卫的士兵长枪掉落在地上。

    崔含章在城关口稍作耽搁,便再次驱马赶往清凉寺,师徒齐上阵无惧鬼方部大长老。

    神箭营统领洛云远远看到主将崔含章疾驰而来,跑步迎上前,

    “洛云,神箭营可发现有何异常动静?”崔含章跳下马来扶起洛云,急促问道。

    “回大统领,属下带领神箭营严密监察,周围并无异常动静,只是....."洛云赶紧回话,说道后面有些吞吞吐吐。

    “少废话,只是什么?”

    “可能是属下的错觉,半刻钟前属下隐约感觉到寺里面晃动了一下,问过其他兄弟都无感觉。”洛云不敢在吱唔,直接把事情说了出来。

    “错觉?”崔含章听到洛云这般说,直接就扔下他迈入寺门。

    “含章莫要慌慌张张,一军主将成何体统。”刚入门后便看见楼师与大长老并肩走出大殿,笑盈盈看着他。

    “师傅你们?”

    “大长老对你很是欣赏,有为师陪同一起进城,就落脚在小莲庄了。”楼岳山含笑抚须。

    “含章谢过大长老。”

    “我可是有条件的,崔统领须答应修书一封给飞天将军姚大观,对我鬼方部宽容些。”大长老亦是含笑说道。

    “楼师承诺的事情,含章定当信守诺言。”崔含章抱拳拜下,心里松了一口气。

    “大长老,刚才束手束脚不痛快,比个脚程如何?”楼岳山难得碰上对手,静极思动,便再次邀战。

    “老夫走也....”楼师话音刚落,便已经冲出门外。

    大长老哈哈一笑,身形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暗夜里,大殿台阶上再无人影,只是有苍老的嗓音回荡在夜空,

    “护骨赤狄带领鬼方部众跟随崔统领入城,一切起居听从小莲庄安排。”

    护骨赤狄带着几个部众从偏殿后方冲了出来,跪地抱拳:“谨遵大长老法旨。”

    “请崔统领稍等片刻,我等收拾行囊这就离寺。”赤狄一挥手让人去收拾行囊,一刻钟后立即出发。

    崔含章点点头后,转身出门对着焦急等待的洛云下令,“神箭营集合整顿,准备开拔护送鬼方部众入城。”

    此时站在清凉寺门外台阶上静静的看着神箭营整顿集合,虽然夜空仍然是漆黑一片,但他看到了些许光明,黑夜中寻找光明本就是他的人生,不由得心胸舒展,整个人气质为之变。

    “恭喜崔统领,感谢崔施主。”

    “谢不谢,崔某都要请大长老入城。”崔含章回首看到沩山灵佑走来,便开口说道。

    “喜的是崔统领请动大长老入城相助,事情虽是曲折,但结局已注定;谢的是崔施主一语点名梦中人,小僧一直着相而不自知。”灵佑和尚低宣佛号,然后回答。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崔某人虽不懂佛学,但知莫向外求。”崔含章双手合什,回应他。

    “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屠门夜半声。”

    “崔施主刚才所言如我佛家先贤法理同源:众生身中有金刚佛,犹如日轮,体明圆满,广大无边。只为五阴重云覆,如瓶内灯光,不能显现。”灵佑和尚再次宣读了一段禅语,听得崔含章频频点头。

    “是有那么点似曾相识,只是崔某俗事缠身,改日请大师来小莲庄**。”万事万物殊途同归,崔含章自悟于心,与佛学印证之下颇有进境。

    “莫敢不从。”灵佑合掌低首,诵念佛号。

第七十一章 投名状

    话说崔含章带领鬼方部众回到小莲庄时已经是二更时分,交由宋大头安顿赤狄族人。此夜马不停蹄各处奔波,茶水未打牙,滴米未进,到家时不觉肚子咕咕叫起来。

    黄万里被停尸在校场上,徐清风坚持拄拐立于小院里等待主将崔含章的归来,身为护卫长他绝不放弃岗位。

    “清风回去躺下养伤,本统领可不想有一个残废护卫长。”崔含章第一句话便是命令徐清风躺回去养伤。

    “小莲庄内来了两位高人,他们正在练手救治玄哥,属下被传音入耳后便不敢打扰,看到大统领安全归来便放心了。”徐清风眼中充满了愧疚。

    “兄弟们的仇今晚就要报,其他交给本统领,来人带徐清风下去养伤。”崔含章拍拍他的肩膀,面色沉重的说道。

    “报,外面有水师都督霍云龙将军求见。”此时有一传令兵跑进来传讯。

    “请他去一楼客厅稍等片刻,另外通知崔伯安排饭食。”崔含章说着话便走过栈桥登上亭子。

    崔含章登上二楼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楼师和大长老在联手救治玄哥儿,玄哥儿光着上身盘腿而坐,一人在身前施展金针插遍头部九大穴位,并以弹指不停的拨动百会、神庭、晴明、耳门四大穴位上金针,一人在玄哥身后捏剑指抵在脑后,运转真气助他打通脑中淤血,一刻钟后两人交替换位,再一刻钟后大长老一掌拍在玄哥腰椎气海俞穴,楼师拍在玄哥脐下一寸半气海穴,片刻之后两人头顶都有青烟冒起。

    崔含章知道此刻不能打扰,便悄悄带上门退出。

    水师都督霍云龙正安坐大厅内吃茶,崔伯端上热腾腾的臊子面,崔含章并未避嫌,着急先祭五脏庙,索性边吃边聊。

    “霍将军,时间仓促,粗茶淡饭凑合用用?”

    “云龙用过膳,崔统领请自便吧。”霍云龙行伍出身不喜欢绕弯子,拒绝的干净利索。

    “既然霍将军守约来了小莲庄,那便是朋友,想必你也知外面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小莲庄。含章也明说,这事情还得请贵府老太爷给拿个主意,崔某已经调集了一万游骑军精锐入城,绝不打无把握之仗,结盟之事事关成败,若是霍将军愿意引见,含章即刻随你入府拜见老太爷。”崔含章一口气把拜见霍家老太爷的想法说出来后,便埋头吃面,崔伯做的羊肉臊子面就是地道。

    “崔统领是信不过本都督?”霍云龙听到此话便立即起身,嘴角抽动似有怒气。

    “霍将军可否代表霍氏一族与我小莲庄结盟,游骑军与龙沅江水师生死与共,共同对抗晋安萧氏?”虽然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但问的霍云龙哑口无言,在这件事关全族生死存亡的大事上,他的确还不够份量。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含章要的是世代永好,但凡有一点不坚决,你我阖族老小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含章这样说,霍将军以为如何?”崔含章直接用袖子抹抹嘴,将碗推到一边,认真的看着霍云龙说道。

    霍云龙起了心思想要为龙沅江借势谋利,但着实并未像崔含章这般用意深远,他不禁再次审视眼前的年轻人,一开口便是世代永好,以两族上千口老小的性命做赌注,果然是枭雄之姿,捋遍太康城内的同龄人中,恐怕难找出有他这般不顾一切的胆色。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崔统领开口便有山崩地裂之气势,霍某自愧不如。”此时此刻水师都督霍云龙才真正将眼前这位神光探花郎游骑军主将视之与己平起平坐之人,风云际会出豪杰。

    “此时便走?”霍云龙豪爽大气,一挥手便要带路。

    “莫急,莫急,等下灵武侯。”崔含章拿起桌子上的蒜瓣剥起来,示意霍云龙稍作片刻。

    说曹操,曹操就到。灵武侯人未到,声先到。

    “不好意思让两位等着急啊?言秋罪过,都怪这张贪吃的嘴,家母几个拿手小菜便让本候多喝几杯了。”说着话柏言秋还用手拍拍自己的嘴巴,进来后看到崔含章在呲溜呲溜的吃羊肉臊子面,忍不住上前闻一闻。

    “下次让崔伯也给我留一碗,就好这一口正宗味,真是怀念在西北边陲纵横驰骋打游击的日子啊,大口羊肉大口酒,一醉方休消忧愁。”

    “堂堂一等侯来我小莲庄蹭完羊肉臊子面,就不怕被霍云龙将军笑话,以后传出去还要不要在篪丽街混?”崔含章最了解这货没个正行,捧起大碗喝掉最后一点汤汁后,调侃他。

    “霍大伯是自己人,笑话我不就是笑话他亲侄子霍光嘛。”

    柏言秋所言不差,水师都督霍云龙算起来可不是他的叔伯辈,他也不过是比霍光褚康茹竞秀他们大个四五岁而已,平日里也以平辈兄弟相交。

    霍云龙没有理睬两位年轻人间的友情互讽,眼不瞎的都能看得出来他们交情很深。

    “走,咱们直接跟着霍将军去拜见霍老太爷,龙沅江水师至关重要。”

    “那走吧,反正我就没打算能在你的小莲庄蹭到一杯热茶喝。”柏言秋人都未落座,便再次抬脚迈出门。

    却说楼上书房内两位大宗师联手救治玄哥儿已经接近尾声,楼岳山左掌拍在附在气海穴上的右掌手背,然后丹田运劲真气勃发,将玄哥儿头上九根金针震飞,后面的大长老则一手抓住玄哥肩膀将之抡飞如风车一般旋转,二人闪电出手点遍玄哥身上一百零八处大穴后各自收功。

    “大长老,此次是老夫占了便宜。”楼岳山调息片刻后,睁开眼开口说道。

    “在你那宝贝徒弟身上找补回来就是。”大长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道白烟笔直冲出屋外,散入天地间。

    “楼兄的功力煌煌耀天至阳至刚,可惜老夫所修心法并非走的至阴至柔之路,否则阴阳调合刚柔并济,效果会更加显著。”

    “凡事不可苛求,若非因缘际会,玄哥儿这辈子上哪里去找两个大宗师为他疗伤呢?更何况大长老还是天榜上赫赫有名的大高手。”楼岳山倒是洒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命不该绝,玄哥应该能渡过此关。

    “依老夫看,这位玄哥儿面相奇特,先天命格不弱,后天气运起伏如此之大,绝非早夭之人。”大长老功力通玄,更懂得占卜筮之术,此话说出来也并非全然安慰之词。

    “借大长老吉言,小莲庄有你坐镇吾心甚安,岳山先告辞了。”楼岳山起身推门而去。

    大长老便再次调息入定,一呼一吸之间贴合天地神韵,小莲庄上方的星空仿佛都暗淡了几分。

    玄哥儿感觉自己在梦里腾云驾雾,不知道飞跃了几万里的河山而不知尽头,只是一会烈日炙烤,如坠烘炉,一会冰雪寒天,冻彻骨髓,这种寒热交替不停的转换,十分难熬。搁在床榻沿上的手臂微微颤抖,大长老自然察觉到他的一举一动,知道这是魂魄未稳,气机紊乱的外显,人事已尽剩下的只能看这位玄哥儿的造化了。

    却说崔含章和柏言秋身着连帽大氅,浑身罩在其中,坐上霍云龙的马车悄悄出行,驾车的老者轻车驾熟避开青川大街只走偏僻小巷,最终绕了太康城一大圈停在了篪丽街隔壁的象牙胡同,三人趁着夜色掩护进了一个豆腐块般的四合院,结果院内正房有一暗道直通篪丽街霍府。

    “这暗道不错,回头我让长松也去挖两条。”柏言秋一路上到处撒摸,时不时还用手摸摸地道墙壁。

    “你叔估计没来得及告诉你,世袭罔替的灵武侯府暗道怎么会少了,回去好好寻宝,说不准有意外收获。”崔含章用肩膀蹭了下他,给他出骚主意。

    “不劳你费心啊,别尽惦记百年侯府,我家的老鼠本侯都清楚下过几窝崽,有能耐你自己去挣个世袭罔替的侯府啊。”柏言秋嘴上不吃亏,直接回怼他。

    两人的这番话说的犹如孩童斗嘴一般,简直是令听者发指。走在前面的霍云龙实在是忍不住,便回头看看,他真的怀疑这两位还是不是先前叱咤风云的青年俊彦。

    这两位倒好,没有半点不自在地惭愧之感,反倒是轻松自然,颇有返璞归真的意思。

    人跟人聚在一起,聊在一块,吃吃喝喝便是投缘,若是还能叽叽哇哇没事互讽,这情份就走的长远了,若是机缘巧合背靠背换过命,比什么斩鸡头烧黄纸的八拜之交靠谱多了。

    磁场感应也好,还是命中投缘也罢,有的人注定是能走到一块,有的人则天生的对头,比如灵武候柏言秋,比如晋安府萧靖。

    虽然出身簪缨世家,但仕途走的磕磕绊绊,霍云龙去岁过了不惑之年才领悟到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妙理,他回头看看两位年轻小子,不禁为侄子霍光感到高兴,这孩子平时憨憨傻傻,没想到傻人有傻福。

    不过他毕竟是久经风霜之人,太康风云变幻,若说能有谁安稳渡世,全无意外之忧,这话谁也不敢说,便是霍云龙自己都不敢说霍家水师的前途如何。

    暗道直通内堂,墙上书架附有机关,开合之间便是两方天地。霍云龙喊过婢女上茶,“两位稍作休息,老太爷已经歇息,容霍某去请老人家起来。”

    两人抱拳致谢,便坐下安静饮茶,结果霍云龙这一去便是半个时辰,柏言秋茶都喝了三碗了,有些性急屁股坐不住,但被崔含章用眼神按下了。

    能让人等,说明总是能谈的,最怕就是进门都客,推杯换盏热热闹闹,到头来还是一句话再喝点茶示意送客,那真就没意思了。

    “老太爷年纪大了,错在咱们这些小辈,深夜过来打扰。”崔含章呷一口茶慢慢说道。

    “嗯,听这话就是厚道人,小崔探花有这心态不愁事情做不成。”霍老太爷披着狐裘,拄着龙头拐杖被霍云龙扶着颤悠悠的挪步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端火盆的家仆。

    崔含章跟柏言秋赶紧起身,上前迎去。

    “都坐,都坐,不要那么拘谨嘛。”霍老太爷示意他们俩不要起身。

    “都是好孩子,若不是碰上个难事,谁能拉下脸半夜来求人,老头子我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没啥好吹嘘的成就,好在吃过的亏够多。”

    “小柏你家老太君可好?我们这一辈还活着的掰着指头数的过来,不超过一个巴掌。”

    柏言秋下意识的一下子从太师椅上滑下来,“回老太爷的话,奶奶身体康健,

    只是前些日子看东西不太清楚,老有重影。”

    “嗯,这把年纪不敢奢望耳聪目明唠。”老太爷听着柏言秋的话抿起嘴微微笑道。

    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怀里慢腾腾的掏出块像是六边形但又不规整的紫金铜牌,老人家拿出来后放在手里摩挲着。

    “事情我都听老大家说了,这块牌子你们拿去吧。”

    一时间两人都没搞明白状况,毕竟都太年轻,换成是柏氏老太君在此的话,那就能明白这是何等重要的紫金铜牌,霍老太爷一出手便是身家宗族全押上了。

    霍云龙看着两位年轻人你瞅我我瞅你的懵逼状态,心想还真是年轻后生,便为他们解释道:

    “这种紫金铜牌总共只有三块,域外玄铁与紫金铜熔炼浇筑而成,乃水师创立之初霍家与当时天子约定,一块在水师霍家手中,一块在朝廷天子手中,一块在皇族宗长手中,三块拼在一起背面凑成一幅黑龙闹海图,持任一块都可以调动龙沅江水师全部战船兵马,我霍氏一族更是奉此令牌为传承信物,见此令牌如见族长,不知我霍家这投名状两位可满意?”

    霍云龙一番话把两个后生仔吓得不轻,真是人老成精,老江湖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晚辈多有得罪之处还请霍世叔见谅。”柏言秋大事不含糊,此时再无半点玩世不恭的样子,赶紧再次站起来躬身行礼。

    “含章与霍光都是平辈论交,跟着言秋算起来也喊您霍世叔得了,既然老太爷亲自见我们两个那就是诚意十足,令牌还请收回,太折煞小侄了。”崔含章知道霍云龙这番说辞虽然句句实话,但这样拿出来做投名状则未必不是有气话的成份。

    “说事就说事,老大家的这点意气还不磨掉,我老头子怎么闭眼?”霍老太爷龙头拐杖重重敲了下地砖,咳嗽起来,这话说的就有些重了,吓得霍云龙赶紧下跪认错,可见霍氏一族家教之严,家风之正。

    “老太爷诚意含章看得见,自然是信得过的,令牌还请霍世叔收回吧。”越是如此,崔含章越不敢收,把一族人性命攥在手里,那真是个烫手山芋了。

    柏言秋此时异常镇定,直接两步走过来从桌子上拿起令牌,交到崔含章的手里,

    “长者赐,不敢辞。

    你就先收好,算是代为保管,我灵武侯府做保人,事成之后定当归还。”

    三家结盟便凭一块紫金黄铜令牌事成,崔含章手里握着这块令牌感觉到了微微体温,心里豁然敞亮,心光明,万事皆可成。

    崔含章是个厚道人,虽然收下令牌,但也留下一物,八刀玉蝉温润如玉,老太爷一打眼便看出了边款出自太康篆刻大家崔敬之手,老人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微微颔首算是对这位年轻后生的认可。

    三更时分万籁寂静,两人自踏入兜米巷内时便感觉到气机凝滞,心头如有巨石压顶,两位都是倔脾气一步一步艰难的迈入门槛,好似考验一般,一门之隔两重天,入门后压力全无,此时崔含章的耳中响起大长老的声音:“汝师已走,来后院西厢房一叙。”

    崔含章此时便知刚才是大长老有意试探他们两人,能以两人气息吞吐和步法身形便推断出来人,这大长老的修为还真是令人感到恐惧。

    “走吧,跟我去见见鬼方部大长老,小莲庄有大长老做镇,再无后顾之忧。”崔含章拍拍柏言秋的肩膀,看到他额头上竟然渗出一层密汗。

    “哦?刚才我便感觉一股压迫心神的恐惧感,如此绝顶高手能否为我们所用?”柏言秋拿出汗巾擦掉额头上的密汗,不由得一阵心悸。

    “大长老心系鬼方部众,此人虽然深不可测,但却牵绊太多,此番是我请入小莲庄坐镇后方,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有人在小莲庄内刺杀人犯,咱们干脆来个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游骑军碍于公务虽然不便直接出面,但咱也派人去鸣金楼里刺杀一番,最好是干掉他们几个重要人物,给萧靖这孙子点颜色看看。”柏言秋忽然想到这一茬。

    “刺杀行为虽然下作,但不失为致胜手段。”崔含章略作沉吟。

    “最合适的人选就在眼前呐。”

    “你是指鬼方部?”崔含章面露难色,毕竟请动长老坐镇已经是天大面子,况且也是利益交换,一旦有把柄落入他手,将来恐怕会比较被动。

    结果等到两人见到大长老时,柏言秋直接说出刚才的提议,不曾想大长老想都未想便答应下来。

    “此事最合适由赤狄去办,他压抑已久,是该放出去掠食一番了。”

    “大长老不怕赤狄此番有去无回,毕竟鸣金楼里藏龙卧虎,崔某可是亲自领教过徐文长的拳法,其人身形似鬼魅,拳重如山岳,自问不是其对手。”崔含章还是不放心,忍不住便再次确认。

    “赤狄一身横练已到瓶颈,正缺少个像样的对手磨砺,况且先前来犯刺客的剑法老夫已经明了,已传他破解之法,赤狄若是不幸碰上绝顶高手,由老夫亲自去要人便是,绝不会牵连到小莲庄。”大长老一语点破众人心中顾虑,把事情已经考虑周全。

    “那崔某安排水师和游骑军全力配合赤狄,到时无论是龙沅江里或船上脱身,还是弓弩羽箭压制配合都不是问题。”听到大长老的筹划,崔含章也不在推辞,此事不管成败如何,鬼方部护骨赤狄确实是不二人选。

第七十三章 北海剑庐

    护骨赤狄虽然对鸣金楼不甚了解,但他是天生猎手,对危险和机会都始终保持着敏锐的嗅觉,他知晓今夜行动的凶险,越是危险刺激越能激发他心底深处的野性,毕竟他待在神光太康城的这些日子压抑天性太久了。

    崔含章与柏言秋不厌其烦的与他讲解鸣金楼内部构造和各楼层的地形,就差画一份图纸给他了。崔含章心细如发,特别提醒赤狄小心上三楼的严密守卫,尤其是最顶楼上还有神箭手一名,此人膂力惊人,杀伤力覆盖鸣金楼各露天角落,曾经一箭射爆二里外龙沅江内的黑火雷,千万不要托大,一旦暴露在神箭手的射程内必然凶多吉少。倒时水师只能选择撕破脸皮,出手救援,但前提也得是赤狄能撑到我们登楼。

    “既然你们三位都在,老夫就讲点江湖中的陈年旧事,黄万里的致命伤和庄子内护卫的伤口老夫已经查验过,此夜来小莲庄行刺的杀手应该与北海剑庐脱不了干系。”大长老眼神示意三人坐下,娓娓道来。

    “北海剑庐?闻所未闻,是哪里的江湖门派?”柏言秋常在江湖与庙堂厮混,可谓是见多识广,即便是他听到北海剑庐也是一头雾水。

    “从死者身上的伤口深浅纹路走向大致可以看出用剑者出招不走寻常路数,尤其是致命伤的切口角度前深后浅,显示出剑者要么功力不济,要么就是速度太快,收剑时已经毙命,便是仵作尸检也倾向于后者。”大长老此处略做停顿,给三位以思考理解的时间。

    “遍观中原武林各派都无此等剑法,重意不重招,老夫枯坐西南边陲,也只是耳闻曾有古籍记载北海有一剑庐,百年前兴盛无比,传言门下有弟子三千纵横于北海三郡,尤其是大端朝末年,其势力之大北海三郡皆遵号令莫敢不从,后不知何故便销声匿迹了。其门下弟子同修一种剑道却剑法各异,号称三千弟子三千剑,一甲子前曾有一自称剑庐弟子的江湖人物现身中原,连续挑翻多位成名剑客,出手狠辣不留余地,与他交手的非死即残,故而他步步登高,出道半年便荣登天榜,其所用剑法便能造成如此伤口。就在整个武林都关注他辉煌战绩,猜测争论下一个挑战目标时,结果他却如流星一般快速的消失了,至此成为了江湖一桩悬案。”大长老一口气讲完了北海剑庐的典故,虽然是说给三人听,但其实是让赤狄更多了解些对手。

    “听大长老的意思,鸣金楼里应该是隐藏着北海剑庐的传人,或者说是剑庐传人甘为萧氏驱使。”崔含章慢慢消化了这一番话后,用手摩挲着下巴分析道。

    “老夫虽然无缘与剑庐传人交手,但年轻时也曾深入研究过其辉煌战绩,赤狄切记与之对战宜攻不宜守,充分发挥己身的横炼功夫,抱着杀敌一千自损百八之心,便足以应付此剑法。”大长老再次指点赤狄,更是为三人点出克敌制胜的诀窍,

    大长老说完此话后轻轻吹出一口气,一根银色长发轻飘飘的落在崔含章的眼前,便闭目养神,三人都起身慢慢退出厢房内。当夜赤狄乔装打扮后便跟随崔含章借助龙沅江水师战船巡检换防悄悄潜入了鸣金楼内,与他同步出发的还有两艘水师战船,熄灯灭火降旗升帆,加满舵桨沿着龙沅江溯流而上,快速的消失在宁静的黑夜中了。

    崔含章和柏言秋都没打算回去,两个人便站在离鸣金楼最近的战船甲板上目送他们的离去,“行了,先回船舱里眯一会,本候肩膀头子硬,多挑点体力活,你心头装满事,自然要劳心,不宜耗神。”

    “那我打个盹,有情况随时叫我。”崔含章不跟他客气,忙碌一夜又是懿坤宫,又是漱兰轩的,惊吓愤怒交织,他身心俱疲,此时心府位置的寒劲又发作,需要回船舱静室内运功抵抗。

    崔含章回到静室细细端详手里的一根银色毛发

    ,脑中回想起出门之际大长老传音入密的话语:“此银色毛发被黄万里紧紧攥在指甲缝里,断口萎缩卷曲,应该是受到巨力猛然间拉扯而断。”

    “这跟银色断发会不会是黄万里自己的头发?攥的如此紧必然是很重要的。”

    黄万里他昨夜是见过的,虽然也是白头发,但细看之下会发现是灰白相间的。衣着考究整洁,席间敬酒他也留意到其指甲虽长但修的整齐,没有一点脏东西存留。如此注重仪表的一个人,绝不会在指甲缝里留存自己的断发,那就很可能这银发跟刺客有关系了。

    正思索着事情忽然心府绞痛,是寒劲再次发作,崔含章无奈赶紧用手帕收起银发,运行内息口诀调理脏腑。

    柏言秋看着这黑漆漆的江面出神,唯有微微波涛水声在耳边起伏,滔滔江水流淌了几千年,河床都改道了不知多少,这岸上的人事又兴衰了几次轮回?“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与本侯作伴,痛哉快哉。”

    虽然王朝更迭人事变迁,但自古以来杀人与卖笑却能贯穿历朝历代而经久不息,灵武侯柏言秋看着远处仍有零星灯火的鸣金楼不禁想到这茬事,但愿赤狄能全身而退,否则的话他就只能再次登楼,脸皮这回事要与不要全看心情,毕竟喝花酒赖账从来都不是他灵武侯的做派风格。

    此时鸣金楼七层楼的叠室内灯火通明,一名女子披头散发俯在靠垫上,峨眉拧成一团,银牙紧咬,汗水顺着半裸的后背流下,有一支弩箭刺穿肩头,伤口虽然止住血,但若不及时拔除箭头,伤口恶化左肩难保,这一身的功夫便要废掉了。

    “师妹,再坚持一下,大少爷已经带着药正在赶来,此时决不能冒然拔出箭头。”旁边有一高大黑衣青年安慰道,与之年龄不符的是,斑白的鬓角让他略显沧桑。

    此二人正是从小莲庄内撤离的刺客杀手,趁着夜色掩护混在出去送礼的队伍内返回了鸣金楼。由于游骑军弩箭穿透力强,箭头卡在了肩胛骨内取不出来,此时缺医少药的情况下,黑衣青年急得不停搓手,额头也在冒汗。

    “我只恨没有一刀杀了那个贱货,平日里就骚里骚气勾引大少爷。”女子虽然身受重伤,但话里话外都对功败垂成的暗杀深深遗憾。

    “小莲庄此次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恐怕日后定会加大守卫力量,再想找机会刺杀就难于登天了。”

    “我担心的是小莲庄反应过来后,未尝不会来鸣金楼搜人,待在此处不是长久之计。”

    “他敢,咱们鸣金楼上三楼非一品大员不得入内,即便是灵武侯亲自带队,也得过了大少爷那一关。”女子再次吐气说道,由于说话用力过猛牵动了肩头伤口,疼的俏脸苍白。

    “好了师妹,莫要动气,那一刀即便要不了她的命,也会重伤。”黑衣青年赶紧的上前抢过婢女手里的手巾帮她擦拭额头汗水,生怕她再次动怒。

    此时前后十多名护卫拥簇着一顶小轿沿着栈桥往鸣金楼而去。

    “来者何人?”轮值士卒一横手中长枪,拦住喝道。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我们萧府的轿子,识相的赶紧放行。”随从萧全一巴掌扇在了士卒的脸上,嚣张跋扈的气焰惹得周围士卒全都拔刀冲了过来,瞬间便团团围住了他们,大有一言不合便刀斧加身的意思。

    “你,你们想干什么?”萧全毕竟只是家奴,未曾见过沙场老卒的血气之勇,周围游骑军全都拔刀逼近,顿时便慌了神。

    “没有统领手令,擅闯鸣金搂者杀无赦。”

    “杀无赦。”

    “杀无赦。”

    有一校尉上前说道,他一出口全场悍卒全都用刀背拍打身上盔甲,齐声震喝,声音响彻整个寂静的夜空,惊起了栖息于江边芦苇荡中的野鸭。

    “萧全,把这个牌子亮给他。”此时轿中递出一块明晃晃的金色腰牌,正面是凤翔于天,背面是懿坤宫字样,造型雍容华贵,一看便是宫内之物。

    仿佛是为了刚才的害怕而感觉到丢脸,拿到金色腰牌的萧全,挺了挺胸膛迈开八字步,直接把腰牌推到这名校尉的眼前,只差一公分便触及他的鼻梁了,“小心你们的脑袋,看清楚这是懿坤宫皇后娘娘的令牌,赶紧放行。”

    校尉退后一步,看清腰牌懿坤宫字样,一时不敢决断,只能再次上前抱拳行礼:“职责所在,还请容卑下拿去禀报。”

    “大胆,懿坤宫皇后娘娘的东西你也敢抢?”

    “职责所在,还请容卑下拿去禀报。”说完话便要伸手要拿走腰牌,萧全自然是不给,两人针锋相对便僵持住了。

    “给他。”轿中再次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貌似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哼!”萧全把手努力的抽了回来,冷哼一声。

    懿坤宫皇后娘娘的腰牌游骑军也不敢怠慢,层层上报很快送就到了水师战船上的崔含章手里。

    “看来萧靖是有恃无恐啊,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轿。”柏言秋站在望台上远远的看着码头对峙的两拨人。

    “一块令牌保不了那么多人,让他下轿子还不容易。”崔含章将腰牌拿在手里把玩,他也是第一次见懿坤宫的令牌。

    “是真的,皇后娘娘的三块腰牌乃当年圣上大婚之日亲手赠送,五年前平康穆王行冠礼时皇后娘娘所送之物便是此腰牌。”柏言秋提及当初曾亲眼目睹过腰牌,省的这位爷还在哪里瞎猜。

    “人家是皇亲国戚,羡慕不来唠。”

    “不过,你这招够损的,一块腰牌保一人,保管气死萧靖这个王八羔子,平时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传令下去,就这么办。”

    于是乎两个人就站在望台上先看热闹,萧大公子最终还是被逼下轿孤身进了鸣金楼,即便是相隔许远,柏言秋都能感受到他的怒火。

    鸣金楼那边已经站在船舷列队恭迎,只是看着脸色铁青的少东家,没有人敢开口说话,生怕触了他的霉头,便纷纷低下头,萧靖进楼后直接把一个包袱甩给旁边丫鬟,走入升降梯中往顶楼而去。

    萧靖入门便看到女子的痛苦表情,此时两人抓住她的肩膀,一人在背后拔除箭头,由于卡在肩胛骨缝隙,无法一下子拔出来,只能先来回松动再一点一点的往外拔,这个过程没有麻沸汤镇定辅助,痛苦程度不亚于刮骨疗毒,此时她一张俏脸狰狞扭曲,咬住绢布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玉儿怎么受如此重的伤?”萧靖抢过身边丫鬟手中的包袱,赶紧翻出来御制膏药,帮着涂抹伤口,抬头问道。

    “是在小莲庄被游骑军的连弩所伤。”黑衣青年萧弈冷冷的回答道。

    “小莲庄?”萧靖听到此话勃然大怒,一巴掌扇在萧弈的脸上,瞬间便是一个鲜红的五指印记浮现。

    “是谁擅自做主去杀四娘的?”

    整个叠室内瞬间安静下来,便是徐文长也没有接话,唯有面色惨白的辛婉玉吐掉口中的绢布,倔强的说道:

    “她该死,没有她的授意,黄万里怎么敢去接北胡绿水营的生意,这事与师兄无关.....”

    话只说了一半,人便昏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 重伤萧靖

    萧靖打定主意灭口,出手必然绝不留情,但他将全局看成一盘棋,弈棋者决不允许有棋子超出掌控,鸣金楼这局棋他是被动入局,虽然开盘便被屠了小龙,逼得他提前从幕后走到台前,但他硬着头皮搬出懿坤宫皇后娘娘以势压人,宫外更是火速斩断线索,局势勉强被扳回到均衡状态,此时看到小师妹违抗指令潜入小莲庄内暗杀四娘,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被重伤,有惊无喜,怎能不让他窝火。

    “萧弈,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麽?”按照平时他的性子,直接就要拿刀砍人了。

    白鬓青年萧弈不置可否,身形如出鞘之剑直挺挺的立在那里,与之对视。

    就在两位还在愤怒争吵之际,忽然身边一阵风闪过,一位灰衣老人现身单掌抵住玉儿后背,另一只并指如剑封住她的左肩合谷、肩井、中府等大穴,同时口中念道:“营魄抱一,涤除玄鉴。”

    老人担心徒弟重伤昏迷,心中恨意茫茫,日后心境受损,会是修行路上的大障碍。

    “少爷若是责怪,老夫也该承担责任。”

    “师傅言重了,弟子不敢,此时去小莲庄暗杀,无异于正面开战,太康局势波云诡谲,鸣金楼处于风口浪尖过于危险。”两位对峙的徒弟赶紧作揖行礼,萧靖更是连连赔罪。

    “木已成舟,你打骂她们也是于事无补。”灰衣老者说完此话便闭目安心为弟子疗伤。

    静室无声,江风自鸣,两个人恭恭敬敬的等了一盏茶的功夫。

    “萧弈好好看护玉儿,萧靖跟我来。”灰衣老人古井无波淡淡说道,轻轻放下昏睡的弟子。

    萧弈听从灰衣老人的吩咐,直接盘膝而坐横剑于上,心神高度警惕。

    “徒弟也是被气昏头了口不择言,还请师傅您老人家见谅。”萧靖对这位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家感情复杂,幼年时被其高绝剑法吸引,投入门下,世人只知他萧靖是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却不知他曾是最受器重的剑庐传人。

    虽然吃的下苦头但心思飘忽不定,聪明绝顶反被聪明误,终难领悟剑道神髓,惹得老人扼腕叹息,随后的十年间连收三徒,尤其以三弟子最是得其真传,老人一身剑法出自箭道,唤作“破空剑”,剑意取自飞箭破空之意,出剑如离弦之箭刚烈决绝,出手不留半点余地。

    “甲子之约尚有一年,靖儿着急了。”灰衣老者坐下开口道。

    “是弟子错了,还请师父帮我。”萧靖此时直接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为师出手帮你,你就舍得吗?”灰衣老者就这样看着徒弟痛哭流涕的跪俯在地板上,他是看着这位大徒弟一点一点的长大,也是倾尽心力教导他成才,更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游戏风尘四处留情,他既是忧心剑庐传承,又是怒其不争用情不专,早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老人这些年索性搬来鸣金楼修心养性,眼不见为净,结果麻烦事还是追着来。

    “弟子知您不喜欢四娘,可四娘与我有情有义,您不该任由她被人带走。”萧靖的意思还是四娘的问题该由他亲自处理。

    “她对你有情有义,那你可曾想过玉儿对你的感情?听到萧靖这样说话,灰衣老人语气明显加重,尤其是想到宝贝徒弟为了帮他擦屁股却重伤而归,他岂能不生气。

    “师父息怒,如今当务之急是给小师妹疗伤,呆在船上并非长久之计,弟子打算带她回府里,请御医为她治疗。”萧靖赶紧转移话题,提出要带她出船。

    “嗯,鸣金楼如今是非之地,带她离开是好的。”萧靖的话只有这一句说进了老人的心里。

    就在两人在叠室内商量之时,外面嗖嗖破空声响起,火箭划破夜空,霎时间便是一阵急促的箭雨爆射而至,桅杆上,船帆上,甲板上,阁楼上到处都是点燃的火苗,箭头上应该都沾满了油脂,迎风易燃,火焰越烧越旺。

    老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身法如电来到船头,舞动手中的衣衫抵挡着火箭,徐文长等人随后便跟着出来,众人拔剑劈砍火箭,

    “火箭来右前方一里地外的岸边树林内,五百石强弓。”灰衣老者将衣衫布满罡气,四肢百骸舒展,整个人如一件大褂灰袍一样肆意舞动拦截箭矢,同时传音给身后的人,他以箭道磨砺剑法,通过箭矢力道和风向轻易判断出偷袭方向和弓弩量级。

    “文长接替,守住船头。”三番两次有人偷袭鸣金楼,便是他也有些恼怒,被动防御只会让他们疲于奔命,局部地方火势已经烧起来了,情势危急,他准备擒贼先擒王,解决掉岸边树林内的弓箭手才是关键。

    只见老者一个滑步后撤出去三丈远,用力跺脚踏破一块木板,满船人都感觉到鸣金楼有微微倾斜的感觉,木板弹起后被他屈指弹飞,向着远处右前水面落去,整个人展开两手臂如一只鹄鸟迎着满天火箭飞翔出去,其间双手十指弹飞迎面而来的箭矢,瞬间便追上了落水的木板,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未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脚踏木板冲浪一般远去。

    “站住,否则格杀勿论!”有人高声大喝,意图阻止灰衣老者。

    封锁在外围水域内的水师战船也是反应迅速,点亮火把寻找弓箭手,有人胆敢当着水师和游骑军的面袭击鸣金楼,且是火箭越过他们头顶射向鸣金楼的,这是**裸的打脸。

    前去通传的传令兵尚未返回,他们便发现了鸣金楼上有高手踏浪而来,意图穿越封锁线,游骑军统帅已经下了绝杀令,自然是不会允许他这样随意穿越,只见船上士卒引弓如满月,弩箭如瓢泼暴雨而下阻击,老者也是艺高人胆大,一拍水面整个人侧身滑了出去,堪堪躲过箭雨爆射,再次脚踩木板腾空而起,如壁虎一般整个人吸附于船身上,水师的箭弩阻断了他前进路线,逼得老者停顿换气,只好施展出壁虎游墙功寻觅机会突围,这一停顿鸣金楼已经再次遭受了火箭袭击,火势越烧越旺,远远望去桅杆上的火舌窜得很高。

    “快,去船头位置,他在下面。”校尉指挥喊道。

    “什么情况?”启禀温指挥,鸣金楼被远人袭击,校尉指着处在封锁区域中心位置正着火的鸣金楼。

    “有人意图越过封锁线去岸边树林追击弓箭手。”

    “如此远的距离,越过我们战船袭击鸣金楼,这不是一般的弓箭手,非五百石的强弓办不到的。”温木一言便看清局势,做出初步判断。

    “岸上游骑军会去解决那批弓箭手,水上是咱们水师的面,丢了就再难捡回来了。”温木一挥手,再次上来一批水兵死死围住船头。

    “在这里!”一个船尾水兵刚喊出声便被击倒,只看到一件灰色袍子如鬼魅一般四处穿行,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看得出来此人不愿伤人。

    “快去船尾。”温木大喊一声,一马当先冲了过去,等到他们赶到船尾时,只看到一个灰色人影再次踏浪远去,又是一个跳跃后便落入岸边,可惜迎接他是游骑军无情的刀剑,顿时陷入一片混战。

    就在灰衣老者踏浪追击弓箭手的时候,鸣金楼船帆着火,下半夜西北风大,火势越烧越旺,徐文长毕竟独木难支,这类超远射程的强弓力道惊人,便是他面对满天的火箭也是心有余力不足。

    护骨赤狄自从混入鸣金楼后便一直潜伏,他感觉到有一股强大锋利的气机覆盖在整个船上,压制的他不敢肆意动弹,终于等到有人后半夜偷袭火烧鸣金楼时那股气机快速远去,想必该是追击出去了。

    赤狄打昏一位小厮后换过服饰,混在人群中冒头看着徐文长在船头抵挡漫天箭雨的风采,不禁心想:“鸣金楼果然不是等闲之地,以一己之力对抗满天飞箭就是自己做不到的,射中木梁等物箭头都是整个没入,可见力道十足,船头这位是个大高手。”

    想到此处他便往后退去,根据崔含章和柏言秋交代的地形图,他记得上三楼应该是重要机密之地,此时趁乱上去打探一番。

    谁曾想他刚上七层楼时便在院门口遇见了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看着两肩松松垮垮,两人四目相对,此时那人双眉一挑怒骂到:“狗奴才,谁让你上来的?”

    赤狄二话不说,直接一个大跨步冲上前劈掌而至,意欲砍在脖颈处,谁知华服公子也是狠角色,并指成剑切向赤狄腕脉,两人脚下功夫都不弱,对撞在一起,此下正中赤狄下怀,他一身横练金钟罩最是不怕硬碰硬,根本不在意切来的剑指,反到加速砍下去,脚下大踏步前冲。

    萧靖真是又惊又怒,惊的是来人武功之高,剑指切在来犯小厮的腕脉处竟然毫无建树,反倒是手指作痛,心想:“坏了!碰上硬茬子了!”怒的是火烧鸣金楼还不算完,竟然还有人冒充小厮混入楼里,若非是被自己正巧撞见,在里间叠室内养伤的师妹危矣,崔含章可真够阴险的,当我鸣金楼是如厕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赤狄如蛮牛冲撞,一招得手追风赶月不留情,步步紧逼劈头盖脸,一拳一脚都是十成功力,带起阵阵风声,打的萧靖呼吸不畅,竟然无法开口示警,外面火箭如泼雨,里间拳脚重如山,萧靖面色血红,愈加难看,被打的一路倒退撞破了格栅门板。

    萧靖何许人也,习惯了威风八面,此时被一名小厮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自然不甘受此羞辱。猛然间逆转心法,咬破舌尖便喷出大片血雾,功力瞬间提升,抵住身形后自下而上使出一记螺旋手里剑,此招可谓剑庐嫡传杀招,拼的就是一个玉石俱焚。

    赤狄可不是吃素的主,他生性便是直来直去,力道更是惊人,故而大长老因材施教,传他的是火属性的裂山拳,最为刚猛霸道,同时配合横练金钟罩,端是一头人形蛮牛,刚虽然与萧靖短兵相接,但起手式便是裂山拳杀招,脚下每一次踏步都是暗合内息运转,此拳奥秘便是一步一叠加,步步登高,七步便是山崩地裂。

    赤狄怎会看不出他意欲拼命,脚下已经踏出六步,便冷哼一声,重重踏出第七步,仗着金钟罩护体,无视萧靖的螺旋手里剑,一拳往他胸口打去。

    “砰!”如中败革,萧靖的整个身子折断了一般飞了出去,撞破了最里间的格栅,摔在地上昏死过去,如此大动静惊动了盘膝而坐守护师妹的白鬓青年。

    螺旋袖里剑威力非同小可,便是赤狄有金钟罩护体也被刺的一口鲜血喷出来,螺旋气劲撞的他

    腑脏位移,内息混乱不堪,若非是萧靖功夫不够精纯,恐怕此记杀招便破了他的横炼金钟罩。

    白鬓青年萧弈瞬间睁开眼睛,黑夜中闪亮的眸子锁定了闯入的赤狄,横放在膝盖上的长剑弹起,一道寒光从剑鞘内钻了出来,掠向赤狄而去。

    赤狄刚刚压下混乱的气息,便感觉到浑身汗毛乍起,一股危险气息笼罩住他,今夜给他的惊喜真是一波又一波,想不到这第七层楼真是高手如云。

    此时他已经看清了叠室内的情况,还有一位妙龄女子俯卧在榻垫上,半个肩膀裸露在外,旁边洒落着血迹斑斑的纱布,看起来也是刚受了重伤。

    白斌青年出剑如电,霎时间满室寒光,绝非先前萧靖那半吊子破空剑的水平可比,赤狄身在其中已经感受到凛冽杀意。

    此时赤狄绝不敢大意,趁机拍开两支护臂上的机括,瞬间便弹起隐藏的倒刺,以寒铁护臂对抗破空剑。

    几息之间,两个人便在叠室内拆解了数招,白鬓青年的破空剑已经炉火纯青,施展起来毫无半点风声,只有一道道寒光纵横在静谧的叠室内。

    赤狄浑身上下衣服无一处完好,全都被割裂撕破,幸好白鬓青年手中所持的并非神兵利器,否则便是他的横炼金钟罩大成也挡不住破空剑。

    赤狄虽然外形粗犷但心思细腻,反而在武学一道上颇有灵性,此时虽然处于下风,但却把整个叠室内情况把握的十分清楚,心思一转便攻击俯卧在榻垫上的姑娘,他赌这位重伤的姑娘是白鬓青年在意守护的人,正所谓攻其必救之处,才能打乱节奏,扳回局势。

    果然不出所料,白鬓青年一改剑路拦截往前冲的赤狄,出剑有所顾虑便失去锋利,两人围绕着玉儿缠斗起来。这时外面已经敲锣打鼓的示警,人声喧闹不止,船上所有人都被调动起来灭火,便是外围封锁的水师战船也在崔含章的命令下靠近过来,水兵架起云梯过来协助灭火。

    谁也未曾想到在鸣金楼的顶楼上叠室内,一场殊死搏斗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赤狄虽扳回局势但也无法取胜,两双护臂与破空剑撞击的火花四溅,白鬓青年的破空剑尽得其师真传,若非是顾忌昏睡的师妹安危,他的出招少了刚烈决绝之意,此时便已经压制住了赤狄。

    就在两人拼杀到第三十招之际,一直昏睡俯卧在榻垫上的姑娘忽然一脚揣在赤狄的裆部,玉儿虽然肩部中箭受伤,但毕竟是破空剑传人,一记螺旋袖里剑以脚施展,攻击赤狄的要害部位,赤狄的金钟罩尚未大成,罩门被攻击瞬间便破功,耳鼻口七窍都在流血,破空剑萧弈瞬间抓住机会笼罩住他的周身大穴,连续几剑刺破他的腰腹,胸腔等位置,赤狄受此重伤,几乎失去再战之力,便借力翻滚出去,撞破了护栏从顶楼掉入江中。

    玉儿倾力一击虽然重创了赤狄,但赤狄的金钟罩反弹之力不容小觑,震得她腿脚发麻,更是牵动肩头伤口,痛的她呻吟出声。白鬓青年看到两个人都翻滚出去,虽然抓住机会刺伤了赤狄,但却不敢继续追击,叠室内有两个重伤的同门,他不敢丢下人冒然出击。

    此时外面的箭雨来的快去的去的更快,只是留下了一片片的大火,浓烟滚滚,叠室内已经飘进来了许多烟雾,呛得玉儿咳嗽不止,白鬓青年萧弈松手放掉长剑,一只手揽腰抱起师妹,一只手拎起萧靖,便往室外冲了出去,恰巧看到赤狄撞破护栏掉入江中。

    徐文长抬脚踩在扶梯上轻身提纵,高高跃起抓住三层楼的屋檐飞角一个荡身再次借力往上飞去,如此这般借力两次,便飘落在顶层楼的平台上,伸手接过萧靖,先点住胸口膻中、神藏、灵墟三处大穴护住心脉,出手之间便已明了萧靖断了三根肋骨,然后问道: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少东家被何人重伤?”

    “刺客。”萧弈惜字如金,只吐出两个字,此时他心急如焚,盼着师父赶紧回来救治师妹,刚刚玉儿强行运功偷袭了来犯之人,随后更是被浓烟熏呛,此时吐出一口鲜血后再次昏迷过去。

    “跟我下楼!”徐文长知道此时不宜久留,从袖中射出一支飞镖带出长长的银线缠绕住三楼屋檐飞角,另一头缠在护栏上,只见他挟带着萧靖滑了下去,萧弈揽住玉儿有样学样滑下,两人刚刚离开,便见桅杆被火烧断砸向了顶层楼的叠室,都是木质结构的建筑,瞬间便被点燃,吓得萧弈后背出了一身冷汗,再晚一刻他们便要葬身火海了,在三楼屋檐飞角处落脚后,徐文长收回飞镖射向船头舵舱顺着滑下,便安全落到甲板上。

    两人各自带了一人从七层楼上滑下并不轻松,尤其是萧弈刚才一番大战消耗甚大,强撑着身体,刚一落地便腿脚站立不稳,若非是被忽然出现的灰衣老人从后背抵住,恐怕要摔倒在地了。

    “师父,师妹她……”白鬓青年回头看到灰衣老者便忍不住开口说道,话未说完便被老者打断。

    “不用担心,玉儿只是被浓烟呛晕过去了,休息片刻便无大碍。”老人看到徒弟焦急的神情,开口安慰道,顺便输过去一道精纯的内力,助他恢复空虚的气府。

第七十五章 谁在出手

    话说护骨赤狄阴差阳错的在七层楼上撞见了萧靖,两人一番硬拼重伤了他,不曾想被剑庐的师兄妹联手破掉护体金钟罩,更是被破空剑刺伤多处要害,借机翻滚出去撞破护栏掉落进龙沅江内,幸好犀照号战船上张苍水鬼营在水下巡查,便顺手捞起他抬到游骑军统领崔含章处。

    另一边鸣金楼下三楼及船上各处在水师士卒的协助下扑灭大火,但上三层已经全部烧起来了,楼上各种香料布料胭脂水粉等都是助燃剂,后半夜的西北风刮的厉害,风助火势,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上,此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上三楼被大火吞噬,陆续有木梁廊檐断裂掉落江中。

    此次火灾堪称是鸣金楼自建成以来遭受的最大损失,一座巍峨气派的鸣金楼被烧的只剩半截楼体,破败不堪俨然如废墟,杂役婢女等死伤无数,萧靖被徐文长推宫过血醒过来后看到此番景象,气的再次喷出一口鲜血,恨的咬牙切齿,从牙缝中一字一字的蹦出:“崔含章,老子跟你没完。”

    “哎吆,这不是萧大少爷嘛,气大伤身呐。这把火虽然烧的漂亮,但本侯保证绝不是崔含章放的。”

    “你瞧,这水师和游骑军的兄弟都帮忙救火呢,否则哪里会给你保住半座鸣金楼!”灵武侯柏言秋双脚刚落地,一边嘲讽着萧靖,一边指着水救火的士兵说道。

    “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们两个少在我面前唱双簧。萧靖此时被人搀扶才勉强能够站立,听到柏言秋这般言语,有气无力的骂道。

    “萧靖你大爷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有人用强弓借助西北风越过我们的封锁线火烧鸣金楼,刚才这位大高手可是亲自踏浪追击的,若是崔我们干的,何须如此麻烦?”柏言秋可不是吃亏的主,直接反骂回去,并用手指出刚才出去追击的灰衣老者。

    “鸣金楼若非是被你们扣在东云门码头,哪里会被人放火烧毁,此事崔含章必须给老子个说法。”萧靖此时不讲理,咬住崔含章不放。

    “有个屁的说法,别当太康城里的众爷们都当傻子,以本侯看来,鸣金楼与兵部武库丢失的黑火雷、绿水营谍子的关系先说清楚吧。”

    “姓柏的,你血口喷人,捉贼拿赃,拿不出证据就敢栽赃嫁祸,老子去御前告你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甲板上吵了起来,唇枪舌剑好不热闹。

    “救治伤员要紧,大少爷还得拿个主意,鸣金楼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徐文长低声提醒萧靖,此时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

    萧靖环顾一圈,看到凄凄惨惨的状况,强忍下怒气,与灰衣老者商量带着部分伤员先去城里萧氏钱庄落脚。

    “既然崔统领和柏侯爷这么看重鸣金楼,那就交给你们处理好了,咱们回城。”萧靖与灰衣老人商议后便决定带着部分人离开鸣金楼。

    “慢着,既然萧大少爷这就要抛弃全船的人与不顾,那咱们就要把话说清楚,今夜是谁放的火,游骑军早晚会查出来,鸣金楼所有的人都须登记造册,查验清楚之后才能放行。”柏言秋绝不是吃素的,一句话便挑拨的人心惶惶,甲板上百来号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投向萧靖的眼光都暗含着不满。

    柏言秋来时便已经与崔含章商议一致,鸣金楼上竟然有灰衣老者这样的绝顶高手,踏浪而行来去自如,弓弩箭矢不能阻拦其分毫,完全是超脱了掌控范围,况且今夜有第三股势力在游骑军和水师眼皮底子下火烧鸣金楼,此时再要强行封锁扣押鸣金楼,非但起不到作用,反而会激化与萧氏之间的矛盾。

    此时萧靖想带走部分人马去钱庄落脚,那么就得给他套个紧箍咒,只要所有人员信息登记造册,行踪落脚点记录在案就相当于拿到了萧氏的背书,日后这群人出了什么问题都会找萧氏算账,更何况这一把火很多不该烧的东西估计也被烧了,萧靖是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给游骑军的。

    “柏言秋,你不要太过分了,行事要三思。”萧靖听到柏言秋这般言语,当然是怒不可遏。

    “宁思一时进,莫思一时停。鸣金楼这个漩涡,进来了就没容易出去,不怕告诉你萧靖,御史

    中丞的奏折已经直送圣上的中军大帐,一切事宜都要圣上亲裁,本侯和崔统领也不过只是执行者而已。”柏言秋平时便看不惯萧氏的跋扈,如今逮着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人潮人海中,有的人能始终屹立不倒,有的人却会泯然众人矣,灵武侯可莫要把路走绝了。”萧靖此时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但形势比人强,太康毕竟不是晋安府,有着种种规矩限制,更有各方势力博弈制衡,灵武候站在国事大义层面逼迫鸣金楼,萧氏也没法反对。

    灵武候柏言秋抬起右手亮出游骑军统领令牌,满船士卒拔刀,四周战船上的游骑军全都搭箭上弦弓弦紧绷,码头栈桥上的骑兵立刻围住萧靖的护卫仆从,局势十分微妙,“我柏氏一族只有战死沙场的硬骨头,就没有碌碌无为的庸才,游骑军也好,灵武候府也罢,全都是效忠圣上的臣子,今日有谁不配合登记造册的,格杀勿论!”

    “杀!杀!杀!”游骑军与水师全都以刀背拍甲,回应灵武候的军令,整个东云门码头的上空中充满了肃杀之气。

    整个码头被火把照的亮如白昼,崔含章站在犀照号战船的高台上看的清楚,萧靖与柏言秋仅对峙了十个刹那,便吩咐手下收起武器,配合游骑军文吏记录人员信息。

    “徐文长,崔统领让我捎句话,鸣金楼答应的事还有一天时间,他可不是个健忘的人。”柏言秋临走之前都不忘了给他们上眼药。

    又是折腾了一个时辰,远处天边挂着的新月一点点的落下,全部人员登记造册后,大部分被带往萧氏庄园安置;灰衣老人、白鬓青年萧弈及师妹玉儿、徐文长、楼晚晴、宋卿卿等天字院的核心人员被萧靖带往城内元宝街的萧氏钱庄,这期间唯有灰衣老者往犀照号高台上看了两眼,崔含章对其印象极其深刻,眸光如电,黑夜也不能阻挡其分毫。

    “给,这是哥们跟萧靖结了死仇逼出来的!”柏言秋进来后把名册甩在案桌上,懒洋洋的斜躺下,两人就这样隔着小案桌斜躺对视一笑,活脱脱的就是两个烟鬼吸食五石散的神态。

    崔含章拿过名册简单一翻就再次扔回了案桌,核心人物几乎都是用的化名,多是归入萧氏族人之列,登记造册也就是给萧靖下的紧箍咒而已,并不能把他怎么样。

    “你就不能好好看看?若不是这群神箭手火烧鸣金楼,恐怕咱们还真拿不到这份名册。”

    “有啥好看的,世家豪阀,哪个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都是一个德性,你比我清楚。”

    “怎么说话呢?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啊!”柏言秋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口误,口误,灵武侯府世袭罔替四代侯爷个个为人忠厚。”崔含章笑着改口,边说还边对着他竖起大拇指。

    “满太康城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柏言秋忠厚一等侯的名号,这样落井下石威逼萧靖着实有损本侯的清誉,一会去你那吃早饭啊,瓦舍筱老头铺子的豆花泡着刚出锅的寒具,抹上韭花,一口咬下,外软内酥,啧,啧,真是人间美味啊!”柏言秋顺杆爬的本事堪称一等一,顺带讹了小莲庄一顿早餐。

    “瞧你那点出息,一顿豆花寒具早点便把你打法了!”

    “枉你被捧为神光八骏,独占一斗文才,带了几天兵就这般粗俗,不懂这人间美味的妙处,越是市井小吃,越是取材新鲜,刚起锅的才是原汁原味。”柏言秋越说越起劲,越说肚子越饿,腹中咕噜响,嘴里忍不住吞咽唾液。

    折腾了一宿,都没睡个好觉,崔含章答应道:“好,再有半个时辰便要天亮了,本统领亲自去瓦舍给侯爷买早点。”

    “这会虽然困乏,但也睡不着,都怪鸣金楼折腾的太热闹了,到这会本侯兴奋劲都没过去。”

    “走,咱们一起去趟瓦舍,坐等开门吃第一锅豆花。”柏言秋直接爬起身来,拉着崔含章便往外走。

    崔含章想着也好,两人一路上还有不少话要聊,后半夜有人火烧鸣金楼的事真是胆大包天,调动百来号强弓神箭手的事非同小可,而且掰着手指头数遍太康城能在短时间内集结调动百来

    号强弓神箭手的,屈指可数,非正规武装军队不能办到,至于是哪一支就不好说了。

    尚未到戌时一刻,东云门一般是不会开城门的,但此时太康城内四门九关的守卫全都换成了游骑军,角楼,吊门,城垛都布满自己人,见到自家主将立刻开门放行,另有两个守卫为之牵马执蹬,送出去好远。

    “会不会是昆百川的金羽卫?”柏言秋也在思考究竟是那帮人偷袭鸣金楼。

    “金羽卫近战厮杀能力强,尤其是刀法凶狠,配备有防御力惊人的步人甲,和箭弩一支,但并没有配备远程强弓,依我看能挽弓五石者,金羽卫中并非没有,但却没有准星。”崔含章在马上沉思片刻,说出心中的疑惑。

    “去岁,我曾听叔父外面醉酒归来,提及太康城内出现一种神臂弓,须武卒蹶弩均达五石,说是五百步外贯铁甲,若是能达九石者,则是千步之遥贯铁甲,射杀骑手易如反掌,叔父感慨若能训练打造这样一支神箭手部队,当真是北胡骑兵的克星。”柏言秋再次说道,只是此事听来也是虚无缥缈,毕竟力达九石者实属罕见,更别提组建一支神箭手部队了。

    “这种神臂弓可有量产?”

    “我当时并未在意,只是觉得过于天方夜谭了。”柏言秋捂着手哈气,天亮未亮之际下起一层霜,最是寒冷。

    “不管是哪里来的神箭手,在此敏感时期火烧鸣金楼用心险恶,不得不防。”崔含章知道上一代灵武侯柏巨阙战死在尕布胡马场,他不好再继续问下去,否则就是揭伤疤。

    “这潭水被搅浑了,不管是借刀杀人也好,还是挑拨离间,只要咱们与萧靖你死我活的斗起来,最好是斗的两败俱伤,倒时抢着当渔翁的人就多了。”柏言秋思路清晰,虽然刚才在落井下石把萧靖的面子踩在地上,但他清楚的知道随后便要面对萧氏的疯狂报复。

    “萧靖可是被气的当场吐血,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报复起来就是一头疯狗,小心他会胡乱疯咬。”

    “好在赤狄把他打成重伤,这小子不卧床躺个几天是下不了地,趁着这个空档咱们好好商议盘算下。”两人合作日久培养了默契,彼此交换个眼神,意思都懂得。

    “赤狄伤的怎么样?”

    “说起来赤狄也算是咱们的福将了,误打误撞就把萧靖这孙子给干趴下了。”

    柏言秋对护骨赤狄这样的豪爽之人颇为看得起,想不到这哥们潜入鸣金楼内竟然碰上了萧靖,两人都是个狠角色,打的山崩地裂,虽然最终结果是两败俱伤,但赤狄带回来了两个比较关键的信息,鸣金楼内有破空剑高手隐藏,且在最顶楼叠室内有名女子肩部受了箭伤。

    “赤狄伤的很重,一身横炼金钟罩被破,更是被破空剑斩伤肺部,已经送回小莲庄由大长老接手了,说是死不了。”崔含章把赤狄伤情介绍了下,虽然听起来比较凄惨,但好在由大长老接手治疗,鬼方部族的蛊医之术有其独到之处。

    两人快马加鞭不消片刻就到了西市口瓦舍,天色逐渐放亮,结果两人看到筱老头的豆花店门口竟然排了几位手提篼筐的汉子,而且陆陆续续的从四面八方涌进来不少人。

    “瞧瞧,我就说筱老汉豆花做的好,看看这人气?”柏言秋人在马上,手拿鞭子指着排队的人群说道。

    就这样一群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等第一锅豆花寒具出炉,“吃东西讲究个心情,讲究个情调,瞅瞅早起这帮爷们,胡子拉碴大褂开衫,都是吃货同道人啊。”

    “要饱家常饭,要暖粗布衣。”柏言秋随手便拿个马扎屁股一坐,聊了起吃的心得,想他做了十多年的富贵闲人,正所谓牵鹰遛狗打架斗殴,快活似神仙,太康城大街小巷都留下了他寻找美食的身影。

    崔含章知他是闲不下来,坐下来安静的听他说,忽然从富贵闲人变成了一等灵武候,肩膀上的担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偌大灵武候府方方面面都需要他去顾及,三代灵武候累积的赫赫威名,能跟光脚的小莲庄结盟绑在一起,估计柏言秋也是顶了莫大的压力,他需要一个释放窗口。

第七十六章 玄哥可好

    “一筐寒具一摞情,两碗豆花两道味。”

    柏言秋端着两碗冒着热腾腾白气的豆花放在桌子上,嘴里念叨。

    都是凡体肉胎,离不开五谷杂粮,崔含章闻香气也是肚子咕咕叫,连续两天两夜都没好好睡个囫囵觉,便是他也熬不住,更何况身体始终都未痊愈,此时最想饱餐一顿,然后倒头便睡。

    “这是您的寒具,趁热吃。”一个怯懦懦的嗓音轻轻的响起,原来是筱姑娘亲自送过来刚炸好的一筐寒具。

    两人起初都没留意到有人站在旁边,拿起寒具便往豆花碗里浸泡。

    “啊!果然还是刚炸出锅的最香,不能凉了。”柏言秋吃过一根后,抬头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说道。

    “咦,筱姑娘还有何事?”

    一直埋头吃食的崔含章听到这话抬起头来,果然看到筱姑娘正站在他们桌子边上,两只手抓着围裙扯来扯去,欲言又止,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玄,玄哥儿还好么?”筱姑娘局促不安,鼓足勇气轻声问道。

    原来她前两日见到玄哥儿带着崔含章来吃豆花,便认定两人是朋友,最次也是熟人,就趁着送寒具的功夫忍不住问道。

    毕竟玄哥儿往常每日都会来此铺子里吃豆花,风雨无阻,以前也曾多次出手赶跑挑事的混子,自从他出现在豆花铺子后,爷俩的生意也好做多了。忽然几日不见了踪影,筱姑娘便觉得仿佛缺点什么。

    “噢!他啊,这两天去城外庄子办事去了,过些时日就回,筱姑娘不用担心。”崔含章用袖子擦掉额头上的汗,满不在乎的说道。

    “筱丫头,赶紧给老刘头他们桌送三碗豆花去,杵在那里干嘛呢?”筱老汉站在灶台油锅前大声喊道。

    “哎,来了!”不等崔含章继续说话,筱妹子嘴角张开大大上扬,眼睛笑成一弯新月,扭头就去灶间盛了三碗热腾腾的豆花端出来了,一手端一碗,两只胳膊并拢用手腕夹托着一碗,走起路来脚不离地,如穿花蝴蝶一般穿梭在各个桌子间。

    “玄哥儿行啊,这都有人惦记着。”柏言秋竖起大拇指,啧啧称奇。

    “行了啊,我记得灵武侯府正在太康城海选正房夫人,惦记你的姑娘还少麽?”

    “从这西市口瓦舍能排到西水关城门楼子了吧!” 崔含章直接就拿侯府老太君主持选孙媳妇的事打趣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吃你的吧。”柏言秋听了他说这事,直接拿过一根寒具塞他嘴里。

    就在两人嬉闹之际,忽然从豆花铺子斜对面五百步远的屋脊上射来一直冷箭,箭势又急又快临近才有破空声响起,直奔崔含章脖颈而来,看架势是要串糖葫芦,一箭射杀两人,幸亏柏言秋眼疾手快,嬉闹间看到远处寒光一闪时,一把将崔含章扑倒在地,箭头擦着他的后背射入桌子上,打翻了桌上的豆花寒具,而且去势不减穿透而过,钉进地上青砖,只留半截箭尾在桌面上。

    柏言秋的银丝蟒袍后面被划破一道口子,后背上也被犁出一道血痕,幸好只是轻微擦破皮肉,出血不多,若是正面射中的话,看这力道必然会贯胸而过,射冷箭之人膂力太过惊人,绝对不止五石而已。

    两人都是惊出一身冷汗,坐在隔壁桌的护卫立刻拔刀警戒四周,更有两人追了出去,晨间有薄雾,天色略微有些暗蒙蒙,但瓦舍街头已经热闹非凡,两个护卫只看到远处屋脊有人影闪过,待到挤过人群追过去后,屋脊上已经是空空荡荡。

    这一箭力道足以穿金裂石,仅是蔓延的余力便把桌子上的陶碗和篮筐炸飞,豆花洒落在周围食客的身上,惊的他们蓦然站起。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刚才的冷箭发生在一刹那间,足以让人经历九百次生灭。更远

    处的食客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着蓦然站起来的食客,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狗日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暗杀,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崔含章一抹嘴巴,气的直接开骂,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手握重兵的他。

    “兄弟,恐怕刚才这位箭手怕是传说中力达九石者,稀罕物啊。”柏言秋虽然背上疼的龇牙咧嘴,但对这神箭手更是感兴趣,用力拔出这支羽箭,细细端详道:

    “箭头细长如芦叶,精钢淬银而成,可破坚甲。”

    “乖乖,这箭头造价不菲,很难量产。”

    崔含章听他这般描述,拿过羽箭反复查看,箭头确实淬银了,硬度提升了好几个层级不说,阳光照射下光泽更加亮眼,射出去后仿佛一条银线穿越虚空,杀伤力恐怖。

    “这里人多嘴杂,先回小莲庄从长计议。”崔含章与柏言秋也不敢多做停留,谁也不敢保证是否还有刺客埋伏在四周,两人翻身上马匆忙赶回小莲庄,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忽然变故使得豆花铺子食客一阵慌乱,都是升斗小民,谁能想到大清早吃个豆花寒具都能碰到暗杀,能躲则躲,一个个都赶紧拿起东西吃食散去了,转瞬间热闹的豆花铺子冷清下来,只剩下筱老汉父女俩四目相对。

    柏言秋一夜未归,派贴身护卫回侯府报个平安,顺带点卯,若非如此恐怕柏府老太君非得来拆了小莲庄不可。

    崔含章想到连累了筱姑娘的生意,心理过意不去,第一时间去查看玄哥是否醒来,结果正巧看到他手指头在动,忍不住上前给他说话:“玄哥儿若不想瓦舍里筱姑娘伤心,就赶紧醒过来吧!”

    回应他的只有清冷的湖风,刚才动过一下的手指头归于沉寂.......

    “一时半刻急不得,玄哥这面相就不是早夭之人。”柏言秋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他。

    “走,去大长老那边看看赤狄的情况。”崔含章甩甩头摆脱失神的状态,转身便往校场西厢房走去。

    西厢房内水雾缭绕,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香味,护骨赤狄袒胸露乳**上身端坐在大木桶中,不停的有族人往木桶中浇筑滚烫的热水,宛若蒸桑拿一般。

    两人绕过大木桶后看到大长老正坐在蒲团上调息吐纳,两人都是很自觉的分坐两边闭目养神。

    两人盘膝坐下便很快入定,或许是有意而为之,或许是道韵契合,竟然跟上了大长老的吐息节奏,从悄无声息到惊雷入耳,也不过就是半个时辰而已,柏言秋胸膛起伏不定,就像是一场噩梦醒来,汗如雨下,反观崔含章虽然面色痛苦额头布满密汗,但始终没有醒来,处在深层次的禅定状态。

    大长老将内息催动到极致,柏言秋听之满室如钟鼓齐鸣,即便是端坐在大木桶的护骨赤狄也受到影响,笔直的身子一阵摇晃,眼瞅着就要歪倒,忽然擂鼓钟鸣声消失,天地间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崔含章一人胸膛起伏波动,呼吸节奏混乱不堪,仿佛雷霆压顶风蚀水侵,外人看来虽然表情痛苦,但实则是虎豹雷音筋骨齐鸣,这其中的莫大好处不足为外人道也,又是一炷香功夫,崔含章哇的吐出一口血,血色暗淡,有寒气凝华。

    “含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吐血了?”柏言秋窜了过去,一把扶住他的肩膀。

    “感觉气息运转顺畅多了,寒劲也减弱了!”崔含章擦拭掉嘴角的血迹,满慢慢说道。

    “谢过大长老相助,先前是含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贻笑大方了!”崔含章示意不用柏言秋扶着,坐直身子抱拳为之前清凉寺的行为致歉。

    “异位而处,崔统领并无不周之处。”大长老苍老的嗓音响起。

    刚才崔含章调息吐纳,入定之际本是灵台

    空明,忽然有风声灌耳,接着便是乌云密布,随即炸了一声雷,二声雷,三声雷,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不知不觉中带动了全身筋骨脏腑震动,如虎啸,如龙吟,由高亢转而沉闷,听着慑人心魄。

    一切都是本能反应,身子里好似一阵颤动,发出了一种极其凄厉的怪响,“噫嗯”一声!这声音扎实而尖锐,好似丹田里冲起了一股强劲的声浪,过五关转脏腑,一直顶上了百会,崔含章强忍着不发声,咬紧牙关克制,但那声儿还是自牙缝喷了出来,在压制下,自鼻腔连带胸廓都跟着震动起来,这个过程中脏腑筋骨仿佛被反复淬炼,如排除杂质一般,吐出一口暗黑血。

    “大长老如此抬爱你,还不赶紧拜谢。”就在他们对话之际,楼岳山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厢房内,话音未落柏言秋就被他一指点昏睡过去了。

    崔含章对其师无不应从,赶紧拜倒在地上,大长老看着他抚须微笑,点头颔首。

    “起初大长老也是有意试探你们俩,接住了就是善缘,接不住便是擦肩而过,好在你们两个都还不孬。”楼岳山接替柏言秋坐在蒲团上,继续说道。

    “武夫练拳皮肉容易大成,但筋骨脏腑内壮实难,练到明劲大成,骨骼筋肉都已爽利结实,此时功夫要向身内走,就是要沁五脏六腑,遍观江湖莽夫多是难以做到此步,就要用发声来接引一下,声音由内向外,劲力由外向内,里应外合,功能就成了。”

    “咱们儒家先师有君子六艺之说,乐居其二,声乐有涤荡之能。正所谓舌顶有吼狮吞象之容,要身子里咬着一股子震颤回荡,跟劲力一般地在筋骨、肺腑里滚动,就像是滚滚闷雷一般在胸腔里面迸发出来,慢慢的,身体各个部分的肌肉和骨骼好像也能随着意念而动,甚至五脏六腑,也是可以控制。”

    “刚才大长老以虎豹雷音带你们感受了一遍,鬼方部山野林地多见虎豹之属,为师现在用哼哈耳音带你在走一遍,把手放在为师胸膛仔细感受,希望能帮你把脏腑寒劲化解一丝,以后还得靠你自己多体会运用。”

    “拳经云:抓住丹田炼内功,哼哈二气妙无穷,哼是阴气下去,哈是阳气升腾。哼是合,哈是开。哼哈实则是动静开合的一个类似声音的气机表现。意守丹田,驭气上顶,冲百会,以舌顶上腭,压住舌根,闭住寒气不入喉管,是“哞”、“嗡”才对,听来更似牛叫。活物声为声,死物声为响,发声即是以强劲生机冲起身体之响,冲百会过程经七窍,以鼻出为哼,口出为哈。练拳最后也就是琢磨这点个道道了。”

    说完拳理与运气法门后,楼岳山慢慢的运气走了一遍哼哈二音,留下他在那细细体会,回味内息运转的线路。

    “老哥们,楼某欠了份人情还了一辈子,可不能在你这里再欠了,我有一法可助他脱胎换骨。”楼岳山眼神看向端坐在大木桶中的护骨赤狄,神采飞扬的说道。

    “不破不立,楼兄怎知老夫没有妙计?”大长老并未着急去接楼岳山的好意。

    “老朽与两位小友不谈人情,只讲利益,先结善缘,日后兑现。”

    “先贤有言,人情练达即文章,楼某从不拘泥于世俗,赤狄走的该是纯阳路数,更难能可贵的是保住先天纯阳一口气未散,楼某此法传自吕纯阳,合该有缘呐。”楼岳山这话说的大长老有些心动了,赤狄是他看重的下一代鬼方部守护人,前路非但不能断,还要越走越宽。

    正所谓投其所好,然后得制命,楼岳山看了眼还沉浸在哼哈二音的徒弟,便不再说话,他知道此时需要让大长老好好思量一番。

    楼岳山提起昏睡的柏言秋,一顿闪电出手,帮助他导气行功,这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年轻人掉进富贵窝,是福也是祸,以后的路注定很难走,与自己当初是何其相似,天道之下万物皆为刍狗。

    耗费了一个时辰也不过才堪堪打通督脉的五个大穴,好好的一副年轻躯体竟被腌富贵给淤塞了,后天但凡有一丝懒惰,也就止步于眼前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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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臣介绍:
何为贰臣? 天地不仁,见人心深者,本心已是深渊。 神光朝一百又三年,本是一个太平盛世。 有人写的一手好诗,有人收的一手好尸.....贰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贰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贰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