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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天两觉     纣临txt下载     纣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章 LINE ???(穷奇)

    “嘿!瞧瞧这是谁来了。”

    阿奇的一只脚刚踏上校车,坐在中间靠窗位置的贾斯丁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高声地嚷嚷了一句。

    很显然,贾斯丁在车停靠前就看到站在车站等车的阿奇了。

    当阿奇走上来时,车上的孩子们就开始起哄。

    无论是比阿奇高年级的、还是同年级的、甚至是低年级的,都朝他投去了嗤笑的目光。

    噗咚

    数秒后,只向前走出了几步的阿奇就被绊倒了。

    “注意看路,loser~”伸脚绊他的孩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嘲讽的语气言道。

    阿奇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爬起来,并伸手去捡从手中掉落的纸袋。

    可是,另一个孩子先他一步抢走了那个落在地上的纸袋,自说自话就将其打开,并高举起来喊道:“嘿!快看,阿奇的午餐只有两片干面包和一个梅子糖!哈哈哈哈!”

    其话音落时,车上又是一片哄笑。

    虽然一份寒酸的午餐并没有什么好笑的,但这并不是重点。

    很多时候,当人处在一种特定的环境里时,事实本身会被模糊,人的行为会被气氛和立场所驱使。

    就比如此时、此刻……

    当学校里所有“酷孩子”们和恶霸都在找阿奇的麻烦时,如果你表现出不悦或者站出来替他出头,那下一个被欺负的也许就是你了。

    没有人愿意和阿奇落到一样的下场……没有人。

    “嘿!小鬼,快给我滚到座位上去!我可没工夫跟你耗着,还有你们,都给我安静点儿!”

    又过了几秒,司机的抱怨声从前面传来了。

    作为车上唯一的成年人,他并没有对这些事有太大的反应,他认为这只是小孩间的打闹,不关注、也不在乎。

    和大部分的成年人一样,他讨厌自己的工作,这种讨厌的程度往往与时薪的低下和劳动的强度呈正比……

    总之,司机想的,只是快点把这班车跑完,赶紧去休息,其他的事本来就不是他的责任;只要这些小鬼别在车上搞出什么事故来,剩下的都是学校的问题。

    在司机的喝声中,孩子们稍稍收敛了一些。

    “还给你,loser~不用谢。”抢走阿奇午餐的那个孩子一边将纸袋递到阿奇面前,一边用一副得意的嘴脸将阿奇的梅子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而当阿奇伸手去接那纸袋时,那个孩子却又撒手将那纸袋重新扔回了地上。

    阿奇只得自己再弯腰将午餐捡起,并快步地走到了校车最后一排的一个无人角落里坐下。

    这时,车开始行驶了。

    到此为止发生的这些,是阿奇每天早上都要经历的日常;其实今天还不算最悲惨,若是赶上有某个同车的恶霸心情不好,对方还会故意坐到他的身边,一路上抓他的头发、推他的脑袋、拧他的胳膊等等。

    事情是如何发展成这样的呢?这就得从一年前说起了。

    阿奇的名字叫方相奇,无论从他的外表还是平日的表现来看,他都是一个很普通的亚裔小学生。

    一年前,他转学到了基奇纳的一所公立学校。

    他的“父母”自从给他办了入学手续之后就很少露面了,理由是“工作忙”;好在学校的老师本来也没有什么热情去约谈他的父母,大部分时候他们只是通过学校官方的网络交流工具和家长们交流,而且这种“交流”是校方要求的,否则他们根本懒得废话。

    在老师们的眼里,阿奇是个很烦人的学生;他的成绩平平,家里也没什么钱,逢年过节也从来不给老师送礼……当然了,在这几条上,绝大多数学生都一样。

    在等级制度分明的联邦,这种为底层工薪阶层服务的公立学校,配套的资源自然也都是底层的每天只想着如何在退休前多捞些油水、但同时又想明哲保身的校长;除了骚扰女教师和单身母亲之外,终日在动歪脑筋要搞死校长上位的教导主任;总觉得自己在岗位上屈才了、但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才,而且水平很糟且不在乎学生的教师等等。

    把一群来自各种问题家庭、缺乏正确引导的熊孩子丢到上述这些人的手里,会有什么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而在这些师资“软件”之外,学校的“硬件”也同样堪忧……

    像这种非平困地区的公立中小学,来自外界的资助几乎是零。

    买研究项目也好、为自己培养人才储备也罢,商业赞助一般都会找高等学府;而那些为了“名声”捐钱的人,则更倾向于捐给贫困地区的中小学。

    因此,阿奇就读的这所小学,资金来源几乎全是政府拨款。

    纳税人的钱是送来了,但具体落实到“怎么花”上,那就是少部分人决定的了;校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刚才我也已经说过了……他弄来的硬件,从课桌到黑板、从校车到校舍、从装修建材到教学用品……都是一言难尽。

    简而言之,阿奇就读的学校,很糟糕。

    这种“糟糕”,也是他目前处境的诱因之一。

    阿奇之所以会让老师觉得烦,是因为在上述那几条的基础上,他还总是“惹麻烦”。

    那么……什么叫“惹麻烦”呢?

    很简单,比如说,两个孩子在操场上打架,打得都见血了,麻烦吗?当然麻烦,老师得来处理,也许老师还会因此挨上头的骂、扣工资。

    又比如说,有人在厕所恶作剧,秽物搞得到处都是,麻烦吗?也很麻烦,老师还是得出面,学校的清洁工在收拾这种额外的烂摊子时还会要求加钱。

    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阿奇又在食堂“摔倒”了,弄脏了地板;阿奇的课桌被人从楼上扔了下来,一套公家的财产又报销了;阿奇头顶着一个颜料桶、满身颜料地出现在走廊上……

    老师们同情他吗?有一点吧,但更多的是嫌弃;比起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牵涉到他们自身的事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

    举个例子就是甲跳楼,死在了乙的面前,比起为甲感到唏嘘,乙更加在意的是自己身上莫名其妙被溅到了血,太倒霉了。

    不要觉得这是冷漠,这……才是人之常情。

    老师们对阿奇的感受大致如此,每当阿奇“惹了麻烦”,即便是做做样子,他们也得去打听是谁揍了他、欺负了他,但很多时候当事人不会承认、也没有目击者愿意站出来替阿奇说话,所以大部分情况下都找不到人去惩罚和背锅。

    久而久之,对于阿奇的事,老师们就想到了一套办法。

    首先,打架,是比较好抓现行的,不管是谁和阿奇“打架”,就罚两个人一起留堂,反正问他们起因也是白问,小鬼打架的原因有什么好问的?大人的纠纷都未必能说清楚呢。

    其次,在食堂“摔倒”的事,由于这事儿每次都抓不到“犯人”,那就干脆罚阿奇自己把地板清理干净吧,这样清洁工就不会总来抱怨了;老师们的逻辑是他要真不想清理地板,他走路时就会“更加留心”的。

    还有别的那些造成损失的恶作剧,他们也都以类似的方式处理;他们已想好了……若是阿奇的父母来质问,就以“孩子间打闹,双方都有责任”来回应,反正阿奇只是个孩子,真要辩驳起来,他还能说得过大人么?即便是pta处理问题,还不是看开会时哪个家长闹得最凶?

    就这样,经过了一年的时间,阿奇从一开始的“偶尔被霸凌一下的转校生”,渐渐变成了“全校的出气筒”。

    尚存善念的孩子对他避之不及,生怕和他扯上关系或者沦为与他一样的存在;其他的孩子则把他当成随意发泄怒气的对象,有时单纯是为了好玩而去捉弄他一下,因为他们觉得“反正那是阿奇”,“捉弄阿奇是理所当然的、不会有什么后果”这种念头已经成了一种默认的共识。

    而这桩桩件件种种……虽然会让阿奇感到些许费解,但他也始终没有发作。

    他并非是喜欢逆来顺受或者没有反抗的能力,只是,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把这种经历,当成是一种“训练”,一种锻炼自己意志和心性的训练。

    阿奇认为,适应这种环境下的生活,是在险恶的“人类世界”生存的必要条件之一;只有学会了忍耐,他才可以放心地融入人群中,不必再担心“自己体内的那头凶兽”会因情绪波动而挣脱压制。

    而今天,即十三号星期五,就是他这“训练”最为关键的一天。

    对于阿奇他们“一族”来说,每逢“天生异象”,其体内潜藏的力量就会迎来一次活跃期,若他能撑过今晚的血月(即月全食)而“不变身”,那这一年的历练也算没有白费。

    怀着这样的想法,阿奇今天的心情还挺不错的,纵然在学校里还是被各种打头、推搡、辱骂……他也没怎么在意。

    因为是周五,他们这样的公立小学下午是没课的,于是,中午时分,阿奇就乘上了校车,准备“回家”了。

    说是“家”,实际上就是个“空壳子”;阿奇住的公寓房里空空如也,别说家具了,基本生活用具也没有,连水电煤气也早就断了,因为……他根本不需要。

    阿奇不需要灯火,他本身就可以在深渊级的黑暗中视物。

    阿奇也不需要食物和水,虽然他可以吃喝人类的食品,但并不能从中获得什么能量、也无法产生饱腹感。

    至于父母嘛……在学校露面的那两个人其实是阿奇用法术“变”出来的;虽然他并不是很擅长法术,但在短时间内使使障眼法是没问题的。

    不过,有件事阿奇还是需要的,他得“睡觉”;在人形态下,他或多或少都需要“休息”一下,和“进食”相比,用盘腿打坐的形式他能获得更多的能量,时间倒不用很长,打坐一个小时就能让他在接下来的二十小时内保持精力充沛。

    因此,阿奇回到住处做的事情,一般就是做作业和盘腿打坐;在那些学校食堂不提供午餐的日子(比如学校有活动、或是周五半天课的情况),他还会出门去买点食物(钱也是他用障眼法变的,过段时间就会消失,因为他总是去大型商场买东西,且买的很少,所以结算时少那一点钱也不会引起什么注意),带去学校当“午饭”,吃给别人看。

    今天,在校车上时,阿奇便已在想着……一回家就打坐,熬过了今晚,他便算是完成了“进境”。

    下一个阶段,他打算改变自己待人接物的“方式”,尝试在人形态下和别人起冲突也不变身。

    正这么想着呢,一阵急刹车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按理说,以这个时代的科技而言,校车这种理应最稳当的交通工具是很难发生侧翻的,但……“买校车”可是笔大买卖,买卖越大,能榨出的油水越多;校长先生显然在校车这块赚了不少,所以这会儿……车的悬挂出了些问题。

    除了悬挂之外,校车内部的一些座椅也出了状况。

    吃回扣的买卖,99%都存在以次充好的现象,原本应该采用一体成形的轻材质的座椅,为了节约成本,只能用沉重的廉价金属材料来代替,反正只要在外面包裹一层胶质层,一般人也瞅不出什么区别。

    但由于材料的规格问题,座椅衔接处的螺丝和零件就没法儿上到严丝合缝了,加上平日里一些熊孩子的摇动,当车子发生侧翻时,便有几个座椅直接从原位分离、掉了出去。

    其中的一个,好死不死地……砸向了阿奇的脑袋。

    当人形态的身体遭到严重、乃至致命的伤害时,阿奇也就无从去压制体内的“穷奇”了。

    于是,在这个午后,已经一年没“好好吃过饭”的穷奇,不但是饱餐了一顿,还做了不少运动。

    …………

    下午三点四十分,北美,休伦湖。

    穷奇自空中呼啸而过,湖面之上,波澜紧随。

    它身上的伤势不算太重,但它知道自己不能停止移动,因为此刻联邦的卫星肯定还在追踪它的信号,那个“巨人”也随时有可能追上来。

    就在这时……

    “嗯?”穷奇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发生了变化。

    前一秒还在飞行的它,一秒后突然就变成了连自己都无法变回去的人形态,并且……开始坠落。

    他就这么从半空掉进了湖里,在脑袋接触湖面的瞬间,他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了湖边。

    也不知是谁把他放在了这里,并在他的身旁留了一个鼓鼓的双肩包;从左眼和身上伤势的自愈情况来看,他推测自己最多只昏迷了十分钟左右。

    稍稍缓了口气后,阿奇看了看周围,没有看见人、也没有其他异常。

    于是,他打开了那个背包……

    背包里有一套干净的、小孩穿的衣服,还有一些医疗医用品,可以帮他掩盖一下尚未痊愈的伤口。

    另外,还有一张字条,和一张黑色的卡片。

    卡片的一面印着个白色的逆十字,另一面则是一个数字“9”。

    字条上写着:“你好,我叫子临,刚才是我的同伴救了你,不管你是否感激,我先在这儿说声不客气。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在想,我和你素昧平生,为什么要帮你呢?难道是我坑了你吗?所以我在此声明一下,你的变身跟我可没关系,校车撞上的人叫燕无伤,绰号‘邮差’,要寻仇你找他。顺带一提,之前跟你打得那个巨人,只能战斗一分钟而已,其实你要是再坚持一会儿,他就自己消失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他会追过来。但现在……我仍建议你赶紧离开,虽然卫星无法定位身体缩小后的你,但他们肯定会派人到信号消失的地方来搜索的。ps:把卡片收好,日后有用。”

尾声 substitute

    虽然名字叫做“无伤”,但燕无伤却是个经常受伤的人。

    当然了,以他的职业来说,这也是在所难免。

    好在他是一名能力者,而且其能力刚好带有“自愈”的效果,所以大部分时候他也的确是处于“无伤”的状态。

    不过这回,是个例外。

    在这次的“事故”中,燕无伤的头部……准确地说是他的脑子受到了损伤;这种伤,就不是立刻可以复原的了。

    看到这儿,或许就会有人问了,即便是有自愈能力,但脑子受伤了也可以活着并让伤处愈合吗?

    答案是……可以。

    因为燕无伤的能力并不是、或者说并不仅仅是“自愈”而已。

    很多人都以为他是个自愈能力者,那是由于“自愈”是他身上最明显的异能特征,但实际上,他这个能力的真正名称是赫尔墨斯。

    按照eas的标准,这世界上所有能力者和变种人的能力都可以归为七类,分别是:体质变异、精神干涉、能量转化、分子影响、时空引导、秩序破坏和未知领域。

    但像“赫尔墨斯”这种以神的名字来命名的能力,通常都是“复合型异能”,即“同时符合多项分类的标准”,遇上这种不好划分的能力时,随手就归为“未知领域”未免有些草率。

    于是,eas就想到了新的划分办法:建立一个高一级的特殊条目,然后把符合条件的几个分类写到这个条目的下面。

    以“赫尔墨斯”为例,要分类的话就是“神体质”类,含“体质变异”、“能量转化”、“未知领域”。

    不过,现在的eas还并不知道燕无伤是这个分类里的,虽然他们早就给这位“邮差”建了档案,但一直以为这货就是个体质变异类的能力者而已,再加上燕无伤只是个拿钱办事的雇佣兵、并不是反抗军之类的人物,所以政府对他也不算很重视。

    只有燕无伤自己知道,除了拥有能在受损后迅速自我修复的细胞(自愈、快速代谢毒素、超强免疫系统)之外,他还有着卓绝的身体柔韧性和脚力(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发挥出超越自己能力等级的速度)、对其他能力者的探知力(近距离观察时可凭超直觉判断对方是否会对自己造成死亡威胁),以及肌肉不会分泌乳酸(近乎无限的耐力)等异能。

    另外,还有些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超常之处,比如在音乐和文学方面,他都有着过人的天赋,只是在他过去的人生里一直没什么机会去涉足那些领域。

    那么,像他这样的能力者,在“脑部受伤”会怎样呢?

    很简单……只要大脑的缺损率在50%以下,坏掉的部分就会重新长出来,且长出来的那部分大脑是“新的”、有着数十亿个崭新的神经元;理论上来说,复原后的大脑机能反而会有所提升。

    这就是“神体质”者,只要他们的生命之火没有完全熄灭,附在他们身上的“神力”就可以将他们重塑,并以更年轻、更强壮的细胞让他们变得更强。

    …………

    十七日,周二。

    事隔三天,燕无伤的身影,出现在了底特律的街头。

    用燕无伤自己的话来说:“哥用了三天时间终于治好了自己的脑残。”

    话是玩笑话,但这三天他的确是不太好过。

    虽然大脑本身是没有痛觉的,但各位可以想象一下……在第一天就已经复原了头骨、头皮和头发的燕无伤,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时刻都感受着一部分脑仁儿在自己半个空荡荡的脑壳里慢慢滋长的那种异样感……

    无论如何吧,这感觉到今天早上已经完全消失了。

    伤势复原后的燕无伤立刻就搞了辆车,驶向了星郡。

    从基奇纳到底特律大约有两百公里路程,交通顺畅的话,不用半天就能到。

    燕无伤一刻都没有耽搁,一进城就跑到一个帮会聚集地买了几把黑枪和几梭子弹,然后就步行着前往了“接头地点”。

    这个“接头地点”,就是在原计划中他与“烟土俱乐部”的人碰头的地方。如果抢劫顺利,燕无伤和他的几个同伙们就会赶到这里来“交货”,但眼下……交货什么的肯定是不存在了,火拼一场还差不多。

    燕无伤并不是一个很会记仇的人,在道儿上讨饭吃,黑吃黑这种事很正常,大家都是为了钱嘛,只要别把事情做太绝,日后还是好相见的。

    但是,这次在基奇纳的遭遇,已经触碰了燕无伤的底线,这显然已不是为了钱而做出的事情,就算是私人恩怨也鲜有那么阴险的……这样要是还不报复,那他燕无伤以后还怎么出来混?

    怀揣着怒气和杀意,燕无伤一脚踹开了一间地下酒吧的门。

    冲进去时,他二话不说先朝天花板上开了两枪,并大喝一声:“除了烟土俱乐部的杂碎,其他人……”

    他这话才说了一半,就自己停下了。

    因为他赫然发现,眼前的酒吧里,竟是空荡荡的;音乐也没开,灯光也只有吧台边上的那片亮着。

    就一个“专门给各种雇佣兵买卖提供交易场所”的酒吧而言,这无疑很不正常。

    此刻,吧台边上,坐了两个人。

    从他们手边的空酒瓶和烟灰缸里的烟头来看,他们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有人托酒保转交一样东西给你。”短暂的沉默后,坐得离燕无伤较近的、一个穿着白西装、壮得跟门神似的男人冲他说道。

    那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黑色的卡片。

    隔着几米的距离,燕无伤隐约看到,那卡片冲着自己的一面印着一个数字“1”。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两秒后,坐在白西装男左手边的、背对着燕无伤的那个男人也开口了。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让燕无伤感到非常熟悉,就好像……

    “……我们想借用一下。”说话间,那个男人便缓缓转过身来。

    看到对方的那一瞬,燕无伤瞳孔骤聚、心中陡惊,因为……那个男人,长得竟跟他一模一样,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相同。

第一章 I know a guy

    2218年,12月1日,金狮郡,伦敦。

    一条僻静的小街上,一家门面不算大的书店静静地开着。

    黑色的招牌上用大写字母写着“books”的字样,不知是老旧还是复古的装修给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没有人知道这家店是什么时候开在这里的,也几乎没人会去光顾,它就是那种你每天都会从门前经过、但从来都不会走进去的街边小店,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存在感。

    中午时分,子临推开了木制的店门,伴随着一阵吱嘎作响的门轴声,走进了店里。

    这家书店是个单层建筑,进屋后你会发现里面的空间比从外部看起来大很多,但依然会让人感到拥挤,因为……这儿到处都是书。

    在这个整体格局呈十字型的书店里,无论是靠墙的书架上、桌子上、地上、还是各种犄角旮旯……只要你一眼扫过去,视线里必定堆着书。

    这些随意堆放着的书籍构筑成了一个杂乱无章的奇异空间,纸张和皮革特有的气味充斥其中。

    就是在这么一个连站立和行走都困难的破店深处,摆着一张办公桌,桌子的后面有个沙发椅,沙发椅上……坐着个男人。

    他看上去二三十岁,头发乱糟糟的,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敞开着领口,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他,是这里的老板,姓天。

    子临走进来的时候,天老板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慵懒地坐在那儿,一手捧书观瞧,另一手则缓缓搅拌着桌上的一杯咖啡。

    “我回来了。”子临一路走到办公桌前,开口言道。

    “这又不是你家,回什么来?”天老板还是没抬头。

    “那我进屋总得打声招呼吧。”子临道。

    “你瞧,我就是讨厌你这点……”天老板此时终于放下了书,看着对方,耸肩道,“你太有教养了。”

    “呵……”子临干笑一声,吐槽道,“有时候我就会想啊……以前来你这儿的都是一帮什么人,是不是一进门就脏话连篇或者拔枪相向。”

    “那得分人了……”天老板挠了挠乱自己的头发,“像你这样彬彬有礼的年轻人也是有的,不过那话题我们可以以后再聊,现在嘛……”他忽然顿了一秒,问了个问题,“怎么样了?”

    “让他跑了啊。”子临回道,“你明明知道干嘛还要问一遍?”

    “哈!”天老板也干笑一声,“我知道‘无面’跑了啊,我是在问……你的感觉怎么样?”

    “你是想问我对‘失败’有什么感想?”子临应道,“那还真不少……我觉得自己能说上几个小时,你确定要听吗?”

    “不必。”天老板接道,“你只要告诉我,你觉得这次‘失败’中,有哪部分是你自己的责任、哪部分是客观因素、还有哪部分是我的问题……就行了。”

    “这不废话吗?”子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行动是我负责的,那肯定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咯。”

    “哦……这样啊。”听到子临的答案后,天老板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念叨了这么几个字,又喝了口咖啡,借机将情绪收敛起来。

    “慢着……”数秒后,子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你说让我去搞定‘两件事’,一是设局测试车戊辰、二是招募无面……其实是骗我的吧?”他后知后觉地念道,“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算到了无面会跑掉?所以对你来说,真正的第二件事是‘观察我失败后的反应’?”

    “嗯……既然你已经自己想到了,那就记一下、学一下。”天老板放下咖啡,接道,“有时候,通往目的地的捷径并不是一条直线,适当地走些弯路……让多条线交织在一起,反而会事半功倍。”

    “用计于势,勿限于事……我知道,你跟我讲过。”子临道。

    “从‘知道’到‘会’还有好长一段路呢。”天老板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继续努力吧。”

    闻言,子临沉默片刻。

    想了一会儿,他才道:“对了……在行动前,你跟我说,目前这个世界上活跃着的、能够模仿他人外貌的能力者有两个,那除了‘无面’之外,另一个又是谁?我们能不能考虑招募他呢?”

    “不可能的。”天老板想都不想就回道,“这种易容能力者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可是抢手货,另一个家伙早就被其他组织拉过去了。”

    “好吧……”子临撇了撇嘴,“反正我也留了后手,‘审判’时判官会把‘博士’带来,人数依然是够的。”

    “人数,从来就不是问题。”天老板在这句话上加了重音,“关键是……有几个特殊的能力者,他们的能力是‘必要的’、是‘会在某些时候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的’;不管来参与‘审判’的人够不够,这几个人、或者说这几种能力,一定要在逆十字的掌握之中。”

    “所以我早晚还是得再去找‘无面’?”子临问道。

    “是的。”天老板道,“不过下次去找他时,你就未必要把他‘招募’过来了,干掉他也可以哦。”

    “什么意思?”子临道,“你一边说着他的能力是‘必要’的,一边又……”说到这儿时,他忽地想到了什么,突兀地停顿了几秒后,子临虚起了眼,“你又有什么没告诉我吧?”

    “我没告诉你的事多了去了。”天老板却是理直气壮的样子,“原因都是一样的时机未到。”话至此处,他话锋一转,“但眼下,你招募无面的行动既已失败,那这事儿就可以跟你讲了……”

    “好~好~洗耳恭听。”子临歪过头,一脸的无奈。

    天老板这时则是往前凑了凑,摆出了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压低了嗓门儿道:“i_know_a_guy……”

    子临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就跟他开英文了,不过他也是挺会玩儿的,旋即就摆出和天老板差不多的表情,挑眉应道:“so?”

    “审判开始前,你得设个局,把他给弄来。”天老板回道。

    “还要设局啊……”子临有气无力地念道,“这回又是什么妖魔鬼怪,直接找过去都不行?”

    结果,天老板不但没回答他的问题,还瞪着死鱼眼,用鄙视的口吻反问道:“我刚让你学的东西你就忘了?”

    “ok,ok……my_bad。”子临举起双手,做了个类似投降的手势,微笑着应道。

    “当然了……你本人的确也要去一次的。”没想到,天老板紧接着又改了口风。

    “去哪儿嘛?”子临已经懒得吐槽了,直接问重点。

    下一秒,天老板便打了个响指,顺势伸手指向了一张挂在书店墙上的世界地图:“南美。”

第二章 会议

    12月3日,中欧。

    水晶郡,自古以来便有“欧洲屋脊”之称。

    此地北连黑鹰郡,西接橡之郡,南邻冠之郡,东界雄鹰郡;全境以高原和山地为主,气候舒适,资源丰沛,地势高峻,区界分明。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落地生根的好地方,所以,在当下这个时代,它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联邦政府的权力中枢。

    生活在这个郡的居民有20%都是联邦政府的关系人士,他们大部分都集中在伯尔尼,享受着这个星球上最佳的居住环境、商业服务和治安,并由最强的军力保护着。

    当然了,他们也(用纳税人的钱)承担着堪称与月球接轨的物价和房价。

    虽然有很多人都看不惯这点,但也无可奈何,因为那些人的“阶级”摆在那里。

    在这个由联邦统治的世界,“阶级”是个非常重要的玩意儿。

    尽管官方从来没有说过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且始终宣扬着人人生而平等之类的调调,但谁都知道……这是放屁。

    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再公平的体制也无法改变这点。

    即便人类有朝一日发现了某种超级资源,让每一个个体都可以在完全不劳动的情况下得到物质满足,在此基础上再加上一套相对而言极其公平、公正,可以在最大限度上维持人与人之间和谐相处的制度……人,也一样是不平等的。

    除非彻底消除人类这个物种的个体差异性,否则将任意的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肯定会有某些方面存在优劣高低。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将人“分类”并不存在什么对错,因为这是一种必然。

    这种行为无处不在,就发生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

    在幼儿时期,我们就被动的被分为了长相可爱的孩子和长得难看的孩子、聪明伶俐的孩子和木讷迟钝的孩子。

    到了学生时代,孩子们因兴趣而主动地分成一个个小群体,但学校里的老师往往会以成绩将他们分类;在更复杂一些的环境里,家庭背景也会对此产生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加……家境差异巨大的孩子之间的关联终将慢慢被剥离。

    而踏上社会之后,“分类”就变得越来越复杂乃至凶险了;同一个的单位的同事,会因出生地、毕业的学院、职位、不良嗜好等各种各样的方式划分出派系。

    在很多时候,“利益”的驱使、处境的变化,也会让人的“阶级”和“立场”发生改变,让人将自己重新归类、站队。

    所谓的“平等”、“中立”,不过就是上位者的虚伪和弱势者的渴望。

    我们所建立的这个社会教给我们的一切、我们的学习、我们的努力、我们的付出、我们的挣扎……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让自己和别人“不平等”。

    因为这种“不平等”,才是真正的“公平”。

    然而,联邦治下的“阶级”制度,却是另一种“不平等”,一种“不公平”的“不平等”。

    这套制度让许多愚蠢、贪婪、缺乏觉悟和眼界的平庸之人占有了过多的资源,让许多险恶、浅薄、无耻和自私的鼠辈可以肆无忌惮地倾轧那些良善者的利益。

    今天,就有一群居于这套制度之上、身处最高位的既得利益者,聚集到了此地……聚集在了这阿勒河东岸的伯尔尼新城区“克里斯托城”中。

    这小小的“半座城”里,除了联邦“内阁”之外,还坐落着fcps(联邦公共安全委员会)、eas(超能力者监管局)、监督者(supervisors)、ef(evolution_factory,进化工厂)、以及put-oid(平行宇宙穿越者观测干预局)这五个直辖特殊部门的行政总部。

    当然,今天的事,跟这五个部门没什么关系。

    这些大佬们从世界各地赶到这联邦内阁的办公大楼里来,都是由于一周前发生的一件“惊天大案”。

    这案子的经过,说起来倒也不复杂,就是有个来历不明的组织在樱之府的一艘游轮上搞了次神秘兮兮的赌博游戏,并邀请了一大帮联邦高层的“二代”们去参与,结果游戏当晚,这艘船加上这一船人就集体失踪了。

    那晚,全程跟着那艘游轮的“护卫舰”有好几艘,基本都是船上的“客人”请来的私人武装,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雇佣兵;毕竟……像这种场合,叫军舰过来护航不太妥当。

    不过,还是有人动用了自己家里的关系,找了一队军方的人马伪装成雇佣兵,拿着联邦的武器装备、开着第三方提供的船来了。

    也正是这艘船上的军用记录仪,为事后前来调查的探员们提供了宝贵的证据。

    和一般的民用设备不同,这种记录仪即便是沉到深海也可以承受住外部的压力而不损毁,且其发出的信号只会被军方的专用接收器搜索到;在断掉电源后的72小时内,该记录仪将不间断地发出高强度的、清晰的定位信号,72小时后,因内置电池开始衰弱,此时设备将自动转入休眠状态,以保存内部的信息为最优先。

    虽然这个记录仪里拍到的影像是很有价值的,但……实际的调查进度,并没有因此加快多少。

    案发当天的早晨,樱之府的海军便收到了记录仪发出的信号,他们马上派出了人手前去打捞,花了半天时间就把仪器捞了上来。

    但东西出水后,由于各个经手人都不愿去剥这个烫山芋,谁来“接收”、“查看”、“调查”这几件事的权责愣是搞了将近四十八小时还没搞清楚。

    别以为这点时间很长,在一个官僚做派积重难返、靡然成风的集团里,这种事耽搁个十天半拉月都很正常。除非上头有人愿意很积极地把事儿揽了,否则……别说是这种很可能引火烧身的大案了,就算是你打算给办公室里申请个鼠标,都能耗你个三四天……你还别怨采购的人,人家收到你的申请,八成还得去弄一堆文件,集齐七个领导的签名才能把事儿办了。

    就这样……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被一帮樱之府当地的官僚踢了两天的“皮球”,最后总算是捋清了关系,找了一位出身平民阶级的中层指挥官,以“临时负责人”的身份带领一帮当地的普通士兵展开了调查。

    这位指挥官也很清楚自己的处境,这案子……查好了,主要功劳得归领导,他最多就是在人家吃肉的时候分口汤喝;查崩了呢,那他就是背锅的临时工,具体用什么姿势背还得看事件的严重程度。

    可惜……就算他心里想得很明白了,也别无选择,只能上。

    在记录仪出水后的第三天,调查小组终于看了里面记录的影像,大体上……这就是一部海上版的《科洛弗档案》;在这段录像里,你可以看到有船只在天上飞来飞去,看到活人在半空被念力撕成碎片,你甚至还能在乱晃的镜头和间连不断的惨叫过后通过夜视镜头欣赏一段海底风光。

    负责行动的指挥官才看了一会儿就灵机一动“看样子这嫌犯法力高强,咱们通知eas吧!”

    这锅一甩,半天工夫又耽误了。

    长话短说,反正这案子从一开始就错过了追查的最佳时机,eas也好、fcps也罢,谁来接手也已经查不到什么了。

    就这么兜兜转转地过了一个星期,差不多到了“就算没有录像也该发现有哪些人失踪了”的时候,那些失踪人口的家长们终于是集中到了伯尔尼,召开了这次“紧急会议”。

    会议上,情绪激动的与会人员们痛斥着所有自己能攻击或者想攻击的人。

    “你是管治安的,这就是你的问题!”

    “你是管海运的,这船去哪儿了你敢说自己不知道?”

    “你是管博彩的,你敢说你没听到什么风声?”

    ……都是废话。

    在座的每个人,都管着一些东西、经营着一些东西,他们每个人都有很雄厚的人脉、财力和其他资源;只是……这回的事,他们是真不知道,知道的话又怎么会让自己的亲人去以身犯险呢?

    事实上,他们中有一多半儿人连失踪的子女去了樱之府都不知道,大家都是大忙人,谁有时间关心自家的小祖宗每天上哪儿去花天酒地了?

    所以,这些会议上的“发言”,要么就是在单纯地宣泄着子女失踪的愤怒和焦急,要么就是在相对冷静地将亲人的失踪当成筹码去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总之,这场上流社会云集的会议并没有秩序和效率可言,其混乱程度大概介于古希腊的贵族议会和二战时期的英国上议院会议之间。

    就连主持会议的内阁十辅之一荒井信一郎都无法控制住局面,当他发现理智的发言和引导根本毫无意义后,心力交瘁的他干脆就摘下了鼻梁上的眼镜,假装揉着睛明穴,低下头……开始闭目养神。

    按照他的估计,这场“会议”,或者说这场灾难,无疑将会很漫长;考虑到会议室里可以吸烟、且提供饮用水,这帮家伙起码能吵到下一个饭点。

    还好……在争吵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后,出事了。

    谁有能想到,此刻,在这个安保力度做到了理论上和实际上都“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地方,居然闯进了一名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可以栖身于“阴影之中”,通过影子来移动的女人。

第三章 丛林探险队

    12月5日,南十字星郡,圣保罗。

    这里,曾是世界上最拥挤的城市之一,是个典型的“沙丁鱼都市”。

    二十二世纪中叶,随着科技的发展、语言的统一、以及人口流动的便利性和自由度的提升,这种类型的城市渐渐地变少、并最终消失了。

    至2218年,圣保罗已和全球大部分城市一样,只有城区还保持着大都会特有的拥堵,而稍微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就有着很多的空间。

    这种“空间”大到什么程度呢?

    比方说……可以给人建庄园、造私人游乐园,甚至是私人的野生动物园、植物园等等;据说,在星郡有个土豪,还专门圈了一大片土地,用以摆放各种1:1比例的巨大机器人模型……就是不知道那传言是真是假了。

    简而言之,在这个资源相对充裕的世界上,有钱,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

    所以,在圣保罗的郊区,存在一座不对外开放的私人机场,也是不足为奇。

    …………

    上午,10:30,机场跑道上。

    一架商用加大版的“湾岸九号”(运用新能源技术的豪华民用飞机之一,支持传统和悬停两种起落方式)已整装待发,机组人员正在做着最后的检测。

    “混蛋!给我看着点儿!这可是精密仪器!”跑道上,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正扯着嗓子指挥着工人们往货舱里搬东西。

    虽然这位仁兄一身的包工头气质,但他的来头可不小。

    他名叫罗德里戈,是世界著名的探险家、考古学家,在联邦中央学院担任历史和古文字方面的客座教授,是研究印加和玛雅文明的权威。同时,他在植物学方面也有着相当高的造诣,还曾出版过一本野外生存方面的著作,叫《你在野外能吃的一百道素菜》,内容非常实用,可惜销路不佳……

    毫无疑问,罗德里戈是个实干派,四十岁以前那基本就是一矮丑版的印第安纳琼斯;当然,他可不像琼斯那样一天到晚都在被各种黑恶势力的追杀,因为他一般都是受到联邦政府的委托去探险的,而联邦政府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黑恶势力。

    今天,也不例外。

    两天前,从克里斯托城里突然就发出了一道命令,要求各单位必须在48小时内组建一支精锐的探险队,赶赴南美的亚马逊丛林……去寻找某样东西。

    上头下了“死命令”,那下面自是一定要完成的;因为最上层发的话,所以不存在什么权责问题,这种情况下……事情执行起来非常快。

    还不到5个小时,罗德里戈就被人一个电话从炕头上叫了下来,告别了老婆孩子,登上了前往南美的航班;在飞机上那几个小时,他靠着给自己灌咖啡、强忍着头疼草拟了一份行动计划书以及一张所需设备和物资的清单。

    然后这两份东西就被送到了这次行动的另一名负责人手上。

    那位“负责人”,是南美种植业(是的,在这个宇宙、这个时代,南美最有权势的人是种植业的垄断者,原因这里不做解释)的龙头人物朱里奥吉梅内斯,即十天前在四叶草号游轮上收到了辛迪加的警告而提前离船的那名拉丁裔男子。

    作为被“尊”认可的人之一,吉梅内斯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虽然他平日里总是一副花花公子做派,但实际上,他是一个颇有城府之人。

    吉梅内斯的父亲也是一个喜欢拈花惹草的男人,所以吉梅内斯有着很多合法或不合法的兄弟姐妹,而这些人……在他的父亲去世后不久,都因各种各样的“意外”而离世了。

    在斗争激烈、暗流汹涌的南美,朱里奥吉梅内斯能以三十岁出头的年纪就坐拥父亲留下的庞大基业,并稳住其他家族的势力,其手腕可见一斑。

    当然了,今天的行动,倒是不需要他来发挥什么才智,毕竟考古方面他是个外行。

    吉梅内斯这次过来……就是来“刷脸”的;在南美这个地界,你想办事,找他这个地头蛇是最快的。同样的一件事情,让联邦官方指派个人过来办,就得多花钱、且弄来的资源还未必好,但让吉梅内斯去操办,可能一句话就搞定了,说不定连钱都不用。

    联邦政府里也不全是傻瓜,既然这次有内阁的“令箭”在手,想指挥谁就指挥谁,干脆就把吉梅内斯给叫来了。

    吉梅内斯也无所谓,反正他的任务主要都集中在筹备阶段,具体的探险不用他来负责,他跟过去就是看看自己的钱都花在哪儿了(这样事后报销的时候他才知道哪些部分可以多报、以及多报多少),顺带旅游一下;因此,这次他光是女伴儿就带了好几个,也包括上次他带上四叶草号的那位“曼陀罗”小姐,除了女伴之外,他还带了随从、保镖、香槟、冷冻牛排、甚至鲜花……

    另外,除了罗德里戈和吉梅内斯之外,这次行动还有一名负责人。

    这位,就是联邦内部直接指派过来的了。

    索利德威尔森,代号“老兵”。

    虽然是个“老兵”,而且他也只在联邦的部队服役过,但他现在没有军衔;曾经的军衔,最高也只做到过上尉。

    如果你让他的战友来评价他,多半会得到这样一句话“他不是人”。

    这不是骂街,而是一种褒奖。

    和索利德一起打过仗的人都一致认为这个男人就是一部为了战争而生的机器。

    他有着让人难以置信的身体能力,坚若磐石的心理素质。

    他是格斗达人、战术大师,精通所有人类已知的战斗技能,能驾驶所有类型的交通工具,对制式武器的运用出神入化、还具备相当水平的改造能力。

    他对现代战争的适应速度之快堪比性病病原体适应人类的体液;他完成任务的效率之高犹如传销者携款潜逃;敌人的审讯官在他的面前就像是试图勾引太监的妓女;己方的指挥官在他的眼里也就是个智商只有二的弱智。

    他可以在一场遭遇战中让敌人在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的情况下就被歼灭;他可以用一根牙线就逃出一座战俘营;他甚至能让一帮监狱里的种族主义者把自己帮派的名字改成“编织俱乐部”,每天聚在一起打毛衣。

    总之,索利德是一名真正意义上的超级士兵,但……有两个“问题”,阻碍了他“晋升”的道路。

    其一,当一个命令“很蠢”时,他就会拒绝服从。

    什么样的命令叫“很蠢”呢?就是他认为错误的命令,而他认为错误的命令,那基本上……就是错误的命令。

    这一点,担任他指挥官的人肯定不喜欢……很不喜欢。

    还有第二,他的出身。

    索利德的父母皆是联邦政府内的中层人员,但因为他们与反抗组织有来往,双双被判了终身监禁。

    索利德的母亲在入狱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可她这种政治犯并没有缓刑或保外就医的余地,因此,索利德最后是在监狱的医务室里出生的,她的母亲也因产后并发症很快去世了。

    索利德本来是要被送到“ef”去当试验品的,不过他的父亲请求联邦放过自己的儿子,由自己来代替,于是,索利德被送进了孤儿院,而他的父亲很快就死在了ef的研究所里。

    这些事,索利德本人并不知情,他的档案被修改为“父母受到反抗组织蛊惑而叛国,并最终在狱中被某组织成员暗杀”。

    但即便是这样的一份档案,也足够成为他“最多就是个上尉”的理由了。

    索利德本人倒是不怎么在乎,经过这些年,军衔对他来说早已不重要了。

    就算他已无数次因为抗命甚至是殴打长官而被禁闭、乃至被军事法庭判刑,到最后……当联邦需要他时,还是会把他放出来,并允诺各种好处。

    没有人会管他是下士还是将军,他们只知道,他是“老兵”。

    这两个字,就是行动成功的保障。

    …………

    十一点,在烈日的炙烤下,机场跑道上的气温已超过了三十度。

    罗德里戈总算是指挥完了物资的搬运工作,找了个阴凉地儿坐了下来,和工人们一起喝起了冰镇啤酒。

    虽然挂着教授头衔,但罗德里戈其实是个很接地气的人。像他这种常年在第一线带队伍的,自然知道怎么跟底下的人打交道;干正事的时候就是得凶一点,要不然镇不住场面,而闲下来的时候则要跟基层人员打成一片,道几声辛苦、给点小恩小惠……所谓糖和鞭子并用,大体如此。

    “妈的,12月跑南半球来搞事,上头那帮人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罗德里戈一边擦着汗,一边骂着街;这是他跟手下谈话的技巧之一“骂领导”,因为在这个话题上他们有共鸣。

    “就是!他们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让我们去雨林里喂蚊子。”

    “刚才我搬那箱子,我瞧了一眼,妈的里面居然都是香槟,这玩意儿又不能带进丛林,就为了在飞机上喝两口,让我们整那么重的大箱子,还要轻拿轻放,真是干了!我们又喝不着。”

    “算了吧,没让你在飞机上码香槟塔就不错了,你没看见箱子上的标记吗?那可是吉梅内斯家的东西,你也就现在敢说,等吉梅内斯家的人来了,你要再敢骂骂咧咧的,小心人家一句话就让你全家失踪。”

    这些工人、或者说探险队员们大部分也都是在当地招募的,主要是这些人对这炎热的气候环境比较熟悉,当然……他们对吉梅内斯家族也很熟悉,这会儿反正也没人听见,这帮人便借着点酒精,发发牢骚,嚼嚼舌根,

    就在他们这没营养的谈话进行之时,有几辆悍马从远处的机库那儿开了过来,并停在了飞机旁边。

    片刻之后,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吉梅内斯和他的女伴、保镖、随从们……便粉墨登场了。

    吉梅内斯今天穿了件长袖的白衬衣,卷着袖子、敞开着领口;一副架在额头上的名牌墨镜将他那略带卷曲的、油亮的头发从额前箍起;他的下身只穿了条骚粉色带花纹的沙滩裤,脚上潇洒地踩了双人字拖。

    跟在其身旁的女伴们打扮也很休闲,有好几个领口敞得比吉梅内斯还开,下身则都是热裤短裙,无论是往她们的上面看还是下面看,都能看到两瓣儿圆滚滚肉嘟嘟的东西被衣物兜得一颤一颤的。

    这番风景,自是让那帮血气方刚的工人们口干舌燥,一个个儿都目不转睛,喝酒止“渴”。

    “嗨!好久不见,朱里奥!”罗德里戈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看地头蛇来了,赶紧凑上前去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哈哈!你又胖了,教授!”吉梅内斯也是大笑着上去拥抱了那个油腻的胖子大叔。

    罗德里戈专攻的就是南美古文明,他以前带队多半也是来这边走动,所以跟吉梅内斯父子肯定是有些交往的,当然……也只是泛泛之交,远没有他们表现出的这么熟。

    就这样,两人站在那儿寒暄了几句,吉梅内斯的女伴和随从们这时都已登机了。

    罗德里戈随即表示自己要在这里等最后一名负责人到场,让吉梅内斯也先登机,不料……话刚说到这儿,一架直升机就出现在了天际。

    两分钟后,这架直升机已停在了罗德里戈和吉梅内斯前方十米外。

    八名身着全覆式战斗铠甲的士兵从机上先后跃下,迅速排成了一排,数秒后,从中走出一人,行到罗吉二人跟前。

    伴随着一声轻响,这名士兵打开了自己的“面部护甲”,露出了尊容。

    索利德是个白人,看面相已有四十岁;他留着短发、两鬓已有些斑白,眉宇间透出一种饱经风霜的粗沥感。

    “中午好,先生们,我叫索利德威尔森,负责这次行动的安全保障工作。”索利德说话开门见山、言简意赅

    “罗德里戈教授,负责搜索、勘察、挖掘……”罗德里戈摆出了严肃脸,上前跟对方握手。

    “呵呵……叫我朱里奥吧,我负责买单和活跃气氛。”吉梅内斯则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也过去随意地握了下索利德的手。

    握完之后,他还问道:“话说……威尔森长官,你们这样不热吗?现在太阳底下可是三十多度。”

    “b17铠甲是联邦常规作战兵器中最先进的单兵武器,有恒温装置、空气过滤系统、活动关节衔接处用的都是特殊的合成胶、能隔绝任何大于60立方毫米的异物的入侵。”索利德回道。

    “那么你这话用中文来讲就是……”吉梅内斯表示听不懂。

    “自带空调、空气净化器、防虫防刺。”索利德说着,就抬手打了个手势。

    他身后的七名士兵看到手势后,便整齐地转身、朝着登机楼梯过去了。

    “预定时间快到了,这次行动很紧急,咱们尽快起飞吧。”紧接着,索利德就合起了自己的面部护甲,他说话的声音因此变闷了一些,“还有……我建议你换套衣服,朱里奥。穿成你这样进雨林,不出三个小时就会遍体鳞伤、并感染上三五种鬼知道是什么的病菌。”

    说罢,他也转身登机了。

    吉梅内斯闻言愣了几秒,看了看罗德里戈,确认完眼神后,吉梅内斯赶紧冲着索利德的背影高声喊道:“我说……你们的那啥铠甲还有备用的吗?”

第四章 追踪

    南美,亚马逊河流域。

    这里延绵着四万平方公里的热带雨林,是地球上最后几片杳无人烟的所在。

    频繁的降雨和终年闷热潮湿的气候哺育了数千种珍奇的动植物,古老而丰沃的土地下埋葬了许多早在现代文明兴起前曾一度辉煌过的神秘国度。

    早在二十一世纪初,即上一个帝国统治的时期,人类在“环境保护”这个问题上就已达成了高度共识,全球一体化的形式以及新能源的不断发掘,让人类停止了对这类地区的破坏性开发;唯有偷猎的情况一直都没有解决,毕竟……有买卖的地方就有杀害,而有人的地方就有买卖。

    …………

    12月5日,中午十二点,一架“湾岸九号”豪华客机飞临了雨林上空。

    虽然这支队伍接到是一个所谓的“考古”任务,但至少机上那三名负责人都心知肚明这趟旅程绝不会那么简单。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你也不知道该在哪里降落?”

    机舱内,听完了罗德里戈关于本次行动的说明后,索利德不假思索地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呃……可以这么说吧。”罗德里戈耸肩应道。

    他也很无奈,因为他接到的命令就是“到指定区域内寻找一个遗迹、并展开挖掘”,但上头给的这个“区域”大得离谱,且没有任何的勘察线索和参考坐标。

    “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索利德得到答复后,试探着问道,“这将演变成一个长期任务?”

    “有可能,因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对地方……”罗德里戈应道,“我的计划是,先到该区域的上空巡视一圈,然后凭我的经验锁定一个大概可能埋着古代遗迹的地方,随后再卸下物资和装备、搭建营地……边找边挖。”

    “凭经验吗……”索利德将这几个字重复了一遍,接道,“恕我直言,教授,你的履历显示你在地质学方面并无任何学位,而且你也不像是在龙郡学过怎么看风水的样子……你这真的不是瞎猜吗?”

    “嗯……”罗德里戈露出尴尬的表情,犹豫了几秒,回道,“好吧……这就是瞎猜。”

    “喂喂……这么轻易就承认了啊?”闻言,在一旁左拥右抱着几名美女、躺在一张宽敞的大沙发上的吉梅内斯当即调侃道,“话说……教授,你挖了这么多年土,居然不懂地质学?”

    “是啊,谁让这年头的挖掘和解析技术都那么先进便利呢……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的导师就跟我讲,在这个年代,你们要是还想去搞地质和古生物学……那不如自己去博物馆里躺着吧。”罗德里戈撇嘴回道。

    “哈!”吉梅内斯干笑一声,喝了一口身旁美女喂到嘴边的香槟,再道,“这么说来……我们岂不是得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东挖西挖,直到挖到上头想找的东西为止?”

    “我也没办法呀。”罗德里戈摊手道,“这次的任务可是从克里斯托城里出来的‘直接命令’,就是让咱把这块雨林的土全部翻一遍,我也得照办不是?”

    “听见了吗?美女们。”吉梅内斯到这个时候也还笑得出来,“咱们这次‘野餐’的时间可能要延长咯。”

    “讨厌~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人家都没带换洗的衣服。”

    “达令~你再叫架飞机,送几间顶配的野外居住舱(可运输的迷你居所,房车理念的衍生品,内置水电、无线网络、家具、家电等设施,通常包含一间卧室和一个带淋浴的卫生间;最初是提供给一些伪野营爱好者的产品,满足他们‘在大自然中享受都市生活’的需求,不知为何后来在富人圈中也流行起来,出现了许多豪华型号)来好不好嘛?”

    吉梅内斯的女伴们在听到了这个糟糕的消息后纷纷开始跟他撒娇,但听她们的语气似乎并不知道吉梅内斯那句话的意义和严重性。

    去雨林待几个小时,和待几天,是两码事。

    而这个“几天”如果变成了“几周”,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朱里奥。”数秒后,索利德又道,“为了你的安全和健康着想,我觉得……你和你的随行人员们,一会儿就不用下飞机了,直接跟着机组返航吧。”

    “别这么冷淡嘛,威尔森先生。”吉梅内斯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好歹也是被上头‘指名’的三个负责人之一,要是我连飞机都没下就这么回去了,我那些‘老乡’里肯定会有几个刺儿头借题发挥……找他们在联邦里的上线打我的小报告……那种状况,比我在这里喂蚊子可麻烦多了。”他这话说得挺俏皮,但内容却是充满着凶险的气息,“所以……无论如何,我也得稍微待个一天半天的再走,这样我才好交差啊。”

    索利德听罢,略微思忖了片刻,刚想回应他,不料……

    此刻,一名身在驾驶舱中的士兵突然通过铠甲里的内部通讯频道说了句话:“长官,这儿有点情况,请您立刻到前面来一趟。”

    这句话,几名穿着全覆式铠甲的士兵都听到了,但机上的其他人……除了两名飞行员外,并不知道有某些事态正在发生。

    “失陪一下。”索利德很镇定,虽然他已从那名士兵的语气中听出了事情很紧急、而且可能很严重,但他跟眼前两人说这四个字时的口气可是没有丝毫的着急与慌乱。

    罗德里戈和吉梅内斯见状,面面相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想通过客舱里其他几名士兵的神情来猜测状况吧……人家又都遮着脸。

    十秒后,索利德已走进了驾驶舱,并顺手关上了门。

    “说。”门一关牢,他就冲着手下言道。

    “长官,您看这儿……”那名士兵随即就伸手指向了两名飞行员前方的操作台。

    索利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视线很快就定个在了某个屏幕上。

    “我们被跟踪了?”以索利德的能耐,自然知道这飞机上的各种仪器表盘显示屏都有些什么用,所以他一眼就找到了问题所在根据机上的侦测装置显示,此刻,在接近水平的高度上,有一个大型的飞行物体正在后方百余米外跟着他们。

    “应该是的。”那名士兵回道,“而且……跟踪我们的东西很奇怪。”

    “奇怪?”索利德疑道。

    那名士兵明白长官的意思,他随即就转头对飞行员道:“把你刚才给我看的画面给长官看下。”

    他话音未落,那名飞行员便将一幅模糊的影像切到了自己手边的显示屏上,并说明道:“这是用嵌在机尾的自动检修机器人拍到的画面……”

    索利德看到屏幕上的东西后,沉默了两秒,然后打开了铠甲的面罩,凑近用肉眼再确认了一次。

    在确信自己看到的真的是一个全身猩红色涂装的巨大机器人之后,他才从嘴里挤出一句:“what_the_hell……”

第五章 斩落

    在这个宇宙,尽管二十三世纪的人类科技已经非常发达,但“巨大人形战斗机器人”这种东西仍然是只存在于文学或影视作品里的设定。

    联邦不去开发这种兵器的原因也很简单:其一,能源问题;其二,实用性。

    能源这块,主要难点在于动力装置的微型化。

    既然你造了一个人形作战单位,那肯定得保证它在行动时有着接近人类的运动性能,否则就没有意义了;但假如动力装置占的空间太大,那就不是“人形机器人”了,而是“龟仙人形机器人”。

    可惜,以这个时代的技术,唯一能满足这种微型化条件的动力源就是“核能”;让一个可以长距离移动的作战单位搭载这种动力自是不妥的,航母和潜艇也就算了,陆上兵器揣着个核反应堆到处跑的风险难以预估……所以,在新能源或者更新的微型化技术出现前,这个问题怕是无法解决了。

    什么?你说插电线?且不说你能造得出多长的电线,你的敌人看到电线后直接把它拔了或者打断不就完了?你以为人家是弱智么?

    当然,关于巨大机器人,能源还只是次要的问题,实用性才是主要问题。

    你开发一种兵器出来,自然是要用的,那么……什么样的战争非得要巨大的人形战斗机器人去打呢?

    答案是,没有那种战争。

    现代的人类战争,是双方围绕着彼此战略及军事设施展开的攻防,以消灭或占领为最终目的。

    如果你要进攻某个设施或单位,最好方法就是用导弹、用炸药去远程搞定它,而不是派一个巨大的人形机甲过去将其砍爆。

    如果你要防御敌人的进攻,最好的方法是张开弹幕和防护罩来抵消对方的远程攻击,同时自己也发一些导弹出去对敌方的发射体展开反击,而不是派一个巨大机器人穿过枪林挡雨过去反打。

    如果你要占领一个地区或设施,最好的方法是在轰炸过后派地面武装部队进行搜索和压制,而不是让巨大机器人过去掀掉建筑的屋顶、用比水泥管还粗的炮管指着俘虏们的头让他们举手投降。

    简而言之,现代战争中根本没有那种“必须由巨大机器人来完成的任务”,而巨大机器人可以完成的所有任务,都可以由其他的作战单位来完成、且后者的效率更高。

    若一定要找出一件事是只有巨大机器人能做的,那恐怕就是“近战打击”了,但又有什么样的敌人非得用卡车头那么大的拳头、列车那么长的装甲刀去搞定呢?怪兽吗?

    然而,就算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打怪兽,同样是用传统的战争兵器更有效。

    一头怪兽如果连机器人的拳头都躲不过,那肯定也躲不过导弹,那我为什么不直接用导弹去轰它?难道导弹爆炸时所产生的破坏力还不如一块以一定速度前进的大铁墩子?

    说到底……“用巨大机器人而不是导弹去打怪兽”这个逻辑,基本等同于“我想杀死一头犀牛,但我觉得用火箭筒不如用大铁锤”。

    综上所述,在2218年的联邦,巨大人形机体这项事物,依旧也只是种“男人的浪漫”罢了;任何一个有理性、负责任的军工科研人员都不可能一本正经地将研发这种兵器的议程提上来,更别说实际去研发了。

    但,此时,此刻……索利德却是亲眼看见了这么一个玩意儿,而且正在朝他所乘坐的飞机追来。

    纵是身经百战,见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时他也不禁爆了句粗口。

    “我知道了……”不过,老兵毕竟是老兵,仅用了数秒,他就恢复了冷静,并开口对那两名飞行员道,“二位,现在由我和我的手下来接手驾驶,你们俩回客舱去,等我的指示。”

    两名飞行员闻言,也没多说什么,这会儿飞机本来就是半自动架势状态,所以他们简单地应了一声,就离开了座位;从头到尾他们也没有质疑过索利德会不会开飞机,因为这位长官说话时的气场就给他们一种老司机的感觉。

    “对了……”待那两人准备开门时,索利德又提醒了他们一声,“……出去之后,别乱说话。”

    …………

    与此同时,另一边,“猩红魔魁r-42”驾驶舱内。

    “离‘指定区域’不远了哦,嘿嘿……该用哪种攻击方式比较好呢。”博士坐在经过他本人改装(为了配合他的体型)的驾驶座儿上,阴恻恻地笑着。

    “你可别把他们都搞死了……”坐在他后边儿的兰斯用锉刀磨着指甲,接道,“呵……虽然那样做或许也挺有意思的……”

    “你是想看看,当你说出‘我不小心把飞机上的人杀光了’时,子临会有什么反应吧?”博士对兰斯的恶趣味也是略知一二。

    “是啊……”兰斯拉长了嗓门儿应道,“但我大体上也能猜到,他会若无其事地回我一句‘会死在这里,说明他们也不过如此吧’,然后在心里默默地给我记上一笔,等日后找我算账时多捅我一刀……”

    “听你这意思……你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在他的手里?”博士接道。

    “大概吧,但未必是他亲自动手的就是了。”兰斯回道。

    “你为什么要跟一个迟早会杀死你的人合作呢?”博士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哈哈哈哈……”兰斯却是笑出声来,接道,“整个世界都将被他所葬送,多添一两个像你我这样的亡魂……又有何妨呢?”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有七分像是玩笑,但还有三分像是在说一件注定将发生的事。

    “喂喂……怎么把我也算进去了?”博士转过头,看着兰斯,狐疑地问道。

    “我就随便那么一说,你就随便那么一听,别在意。”兰斯打了个哈哈,扯开了话题,“现在你应该注意的是……咱们正在追踪的那架飞机已经离开你的视线了。”

    经他这一提醒,博士赶紧又转头看前面,结果发现……原本在其前方水平高度飞行的那架“湾岸九号”飞机此时已不见了踪影。

    “不会吧……难道这年头民用飞机也流行装光学迷彩了?”博士一边念叨着,一边在前方的主屏上调出了一个扫描分镜,结果他很快就意识到……那架飞机并不是“隐形”了,只是在短时间内突然大幅降低了高度和速度,降到了他们的下方并被他们甩到了身后。

    “嚯~我一个走神,居然就跑到我后面去了啊。”博士说话之间,其双手也在操作台上飞舞起来,猩红魔魁r-42在其操控之下也调转了方向,朝那飞机冲了过去。

    “民用飞机的飞行员就算能够做出刚才的那组动作,在征得机上负责人同意之前肯定也不会贸然行事的。”兰斯接道,“所以……不出意外的话,索利德应该已经发现了我们,并接手了飞机的控制权。”

    “呵……你的意思是,现在那架飞机是‘老兵’本人在驾驶,就算我对他们‘粗暴’一点也没关系咯?”博士说这话时,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狞笑。

    “你看着办吧。”兰斯应道,“还是那句话……别把那几个‘关键人物’弄死了就行。”

    得到了这个近似于“肯定”的回答,博士心里自也有了分寸。

    下一秒,猩红魔魁r-42便一个加速,瞬间就拉近了它与飞机之间的距离。

    这台型号为“r-42”的巨大机器人,是一部名为“猩红魔魁”的原型机体的变体,在经过了“1”到“41”型的不断改良后,42型已经是非常成熟的型号,其主要特点就是强调“泛用性”;尽管r-42在作战性能上比起原型机来要差一倍左右,但同样的……它对机师的要求也较低,绝大多数普通人经过训练之后都能驾驶,而且这机体还可以量产。

    看到这里,可能有人会问了,联邦不是不研发巨大机器人吗?而且巨大机器人不是有两个解决不了的问题吗?那这玩意儿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答案很简单:因为这是“逆十字”阵营的科技。

    关于动力核心微型化的技术,他们早就掌握了,至于实用性方面……前文说也得很清楚了“任何一个‘有理性、负责任’的军工科研人员都不可能搞这种研究”……但逆十字这种常年使用疯狂科学家的组织,大部分情况下不讲什么理性、也不负什么责任,他们就是要搞“男人的浪漫”,就是要造巨大机器人!

    于是,此刻我们就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台猩红涂装的机甲从一架飞机上方俯冲而来,在俯冲的过程中,其双手朝后伸去,分别拆下了自己两片战翼,并将其拼装变形,组成了一把巨大的“斩舰刀”。

    紧接着,便是握刀,怒斩。

    晃眼之间,但见一道猩红的巨影自天空中闪过,刀锋过处,绽出音障的激波。霎时,飞机一侧的机翼便从机身上被斩离了,其切口处……平整得像是激光扫描到的断层。

    像“湾岸九号”这种以追求舒适为目的的豪华民用客机,通常都有着巨大的体积、沉缓的操控感、以及形同虚设的防御系统(只有呼救和小范围自动维修两个功能)……在这绝对的硬件劣势下,纵是索利德也无法做出规避动作,只能硬扛。

    不过,对这种状况,他也是早有准备……

    接管飞机的那一刻,索利德就明白,只要对方发动攻击,不管是用炮火还是用这种夸张的攻击方式,自己都没有反击的余地,所以他才会在对方有所行动之前就把飞机降到现在这个高度。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斩击发生的同一秒,索利德便用手动模式强制关闭了所有的推进引擎,这样一来,剩下那一翼上的引擎也不再产生推进力了。

    但是,就算两边的引擎都停了,机翼本身的重量以及其在空气动力学中的作用仍会让飞机失去平衡,关引擎也只是让机身失控的趋势稍缓罢了。

    好在……以索利德的技术,有这“稍缓”的余地便足够了。

    数秒后,飞机便开始侧倾、坠落,余下的那侧机翼在压力下逐渐变形,眼瞅着也要折断。

    而索利德只是淡定地坐在操控台前,在身旁那名士兵震惊的眼神中,用不紧不慢的手速调校起了飞机上的“悬浮系统”。

    这个系统是为了飞机的“悬停起落”功能服务的,而这项功能本身还需要主推进引擎的配合才能实现,但眼下两侧的机翼等于都已经废了,只有飞机底部的那些“辅助助推井”还能用……以飞机现在的速度,这点动力能对机身起到的影响极为有限。

    不过,索利德却可以利用这“有限的动力”,做到人们想象之外的事情……

    他以残留的、摇摇欲断的那侧机翼作为支点,不断地升高、降低各个辅助助推井的出力比例,在天旋地转的体感中、在随时可能坠机身亡的危情下……冷静地找到了一个相对平衡的操作模式,让飞机在半空像是跳华尔兹一般开始打转。

    在这种有规律的旋转下,飞机愣是减速了……无论是横向还是下落的速度都在这微妙的平衡中减缓,助推井的作用在机身减速后也变得明显起来,用以维系“悬停稳定性”的上升力量逐渐增强。

    在这个过程中,索利德又根据速度的变化和机身的动作不断调整着各个助推井的出力比例,最终……让飞机迫降在了一片厚实的树盖上。

    尽管“降落”时产生的冲击还是很大,但这种程度和毫无操控地直接坠落比起来轻多了,机身在落停时仍是完整的一体、并没有断开或瓦解,从操作台上的各种仪表来看,机上有一半以上的系统也都还能运转。

    能将一场机毁人亡的惨剧挽救到现在这种局面,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个奇迹了。

    但对索利德来说,好像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你没事吧?”飞机完全停住后,只过了两秒,索利德就转过头,用四平八稳的口气问了身旁的士兵一声。

    而那名士兵的回应是……打开面罩,别过头去,把隔夜的晚饭都给吐了出来。

    “我去后面看看。”索利德见部下吐得那么专注,估计也没什么大碍,于是就起身往客舱走去。

    由于机身有轻微的变形,驾驶舱的门已无法自动开启,索利德只能把整扇舱门给卸了;反正他的b17铠甲动力还很足,卸一两扇门也花不了多少电。

    门被卸掉后,映入索利德眼帘的景象无疑是一片狼藉。虽然他在接手飞机后立即就通过广播通知全机人员立刻坐好并系紧安全带,但显然有些人没有照办……

    “士兵,报数!”索利德也没废话,扫视环境的同时就已开口喝了一声。

    留在客舱内那几名士兵也出于本能般地做出了回应。

    “一!”

    “二!”

    “三……呕……”

    “四!”

    结果,六名士兵,只传来四声报数声。

    “迅速检查一下自己有没有受伤、伤情如何,然后把客舱到货舱全部搜一遍,看看五号和六号在哪儿、还活着吗,随后把伤员集中起来,带下飞机。”索利德迅速下达了命令,边说边朝前走去,“我去动力室看看核心有没有爆炸的风险、顺便检查一下各系统的受损程度,十五分钟后和你们在外面会合。”

    此刻,在刚刚经历了这番足以让人留下心理创伤的惊人灾难后,索利德却是若无其事,仍旧雷厉风行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别说他的部下们了,旁人都在心里排遣着“这货到底是不是人”了。

    “长官……”当索利德从身旁经过时,瘫坐在座椅上、正在给自己解安全带的吉梅内斯干笑着道,“说真的……你们那铠甲真没有备用的了吗?”

第六章 “禁飞区”

    下午一点,亚马逊丛林,某处。

    那架迫降后的湾岸九号豪华客机在断裂的树木和略有起伏的地势上,摔成了一种“头高尾低”的倾斜状态。

    虽然索利德已亲自确认了飞机并不存在爆炸的风险,但考虑到在一段时间过后机身或许会因为压力而突然折断或是滑坠,他还是让所有人都从机舱里出来了。

    当然了,就算他不提这个要求,也没有人会愿意继续待在机上的。

    其一,飞机上的空调系统已经损坏,就算没坏,在机身已经破了很多窟窿的情况下也等于是废的。

    其二,半数以上的舱室内都死了人,而且死得相当惨。

    想象一下……一个人,在没有安全带固定的情况下,在一个急速下坠的大铁罐子里被摔来摔去,并与各种尖的、钝的、硬的、更硬的角和面重重地碰撞……这撞完之后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惨状呢?不夸张的说,骨头从体内戳出来已经算是死相比较好的了,那种脑浆子和血糊了半面墙、糊完之后又被真空力从某个小孔里抽到机外的那才是真惨。

    坐在驾驶室后方客舱里的那些人算是运气好的,因为该舱室就相当于是这架飞机上的“头等舱”,事发时,待在这个舱的人并不多,除了罗德里戈教授和吉梅内斯之外,剩下的就是吉梅内斯带来的三名女伴、一名随从,两名从驾驶舱出来的飞行员,以及四名索利德手下的士兵;一方面,他们人少座位多,另一方面,那几名士兵会督促众人服从索利德的命令、立刻系好安全带,因此,这个舱里的人全都躲过了一劫。

    但后面那些舱室里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在厨房(是的这飞机上有厨房、而且设备还挺全)干活儿的人、在货舱外偷偷抽烟的人、在厕所里的人、还有在普通客舱里喝酒打牌的人……并不是每一个都会对索利德下达的命令做出积极的回应且迅速执行的;还有些人虽然也想执行指令,但身边刚好没有附安全带的座椅,一样也会遭殃。

    总而言之,这次迫降,虽是保住了一部分人的性命,但更多人的仍是在坠落的过程中丧命了;现在这飞机上70%的地方非但没有冷气吹,还充满了内脏和血污的气味,那自是谁也不愿去待的。

    于是,在索利德和罗德里戈的组织下,幸存者们在距离迫降点二百多米外的地方搭建了一个临时营地。惊魂未定的挖掘小组成员们以及吉梅内斯带来的人得以在此休息、处理伤势、补充水分,顺便还能跟许多像指甲盖那么大的蚊子培养一下感情。

    而索利德和手下的士兵们……还有成堆的事情要做。

    他们得去呼叫救援、清点物资、靠人力去给飞机内的动力核心添加冷冻液,还得把所有能搜集到的尸体较为完整地搬下飞机一一辨认、就地掩埋,再拿出他们刚刚在营地统计完的活人名单对照一下,尽快列出一份幸存、死亡和失踪者的名单。

    一直到下午两点半,索利德他们才回到了营地。

    此时,跟索利德一起行动的一、二、三、四、七号士兵全都已经累得快要趴下了,唯有索利德还是笔挺地站着,就连说话时的语气都听不出丝毫的疲惫。

    顺带一提,此前行踪不明的五号和六号士兵,也都被他们找到了;五号士兵在事发时为了帮助他人而导致自己没能及时绑好安全带,结果在迫降过程中受伤晕了过去,好在有铠甲的保护,他姑且是保住了性命,只是身上有多处都骨折了。

    而六号……就没那么走运了,或者说他的运气全都用在了别的方面;当索利德通过广播告知全机人员绑好安全带时,六号士兵正在一间厕所里跟吉梅内斯的一名女伴**,毫无疑问……当时他是把铠甲给脱掉的,因此,迫降之后,他已是一具尸体了。

    “威尔森长官。”看到索利德返回时,吉梅内斯放下了手中的那勺鱼子酱(他让随从去货舱里拿的),迎上前去说道,“虽然我也想尽快摆脱目前的处境,不过……我觉得你们也该休息一下,就算你自己不休息,好歹也让手下们……”

    “我现在就是在让他们休息。”索利德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打断道。

    在他说话的同时,那五名士兵确已陆续从铠甲里走了出来,跑进营地里开始喝水。

    虽然很渴,但他们喝得并不快,他们都知道在炎热的天气下运动后不宜暴饮,否则反而会对心脏造成更大的负担、并损失电解质。

    “呵呵……这样啊。”吉梅内斯也没生气,只是笑着道,“那长官你呢?你就不用歇一下吗?”

    “没必要。”索利德用很平静的口气回了这三个字,随即又抬高了嗓门儿,冲着十几米外的罗德里戈喊道,“教授,请你过来一下。”

    数秒后,罗德里戈便走了过来,应道:“什么事啊?长官。”

    索利德将面罩开启,分别看了看眼前的两人,随后才开口道:“接下来的这些话,只有我们三个知道,等我们商量好了,再决定该如何传达给其他人……明白吗?”

    罗德里戈和吉梅内斯都是聪明人,像这种话中有话的句子,他们一听就懂,说白了,索利德的意思就是“眼下的情况不太妙,咱们三个负责人先内部讨论一下怎么处理,然后再决定有哪些信息可以告诉其他人、哪些又不能……免得到时候口风不一致露了馅儿。”

    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教授和吉梅内斯双双冲索利德点了点头。

    得到了回应后,索利德便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个地区……存在一种来源不明的干扰波,屏蔽了所有的通讯信号,如果作最坏的假设……飞机在迫降前发出的求救信号可能也没传出去。”

    “也就是说……”吉梅内斯难得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外界八成还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吧?”

    “是的。”索利德回道,“不过……我来之前,被下达了‘如无特殊情况、每隔四个小时汇报一次任务进度’的命令,现在距离我上次汇报已将近三小时,再过一小时左右,上峰就会发现我们这队人马已经失联、飞机的信号也已搜索不到……届时,他们应该就会采取行动。”

    “那就还好啊,救援总归还是会到的,只是稍微晚点而已。”罗德里戈接道。

    “啊。”索利德应道,“像这种失联的状况,常规的做法是先查明信号消失前的最后坐标,然后以此为中心,派一定数量的无人机对周边区域进行空中搜索;那架毁坏的湾岸九号是很明显的地标,没理由搜不到,只是……具体要多久才能找到,这不好说,毕竟我们无法去揣测这个‘屏蔽区’究竟有多大、他们是从何时失去我们的信号的。”

    “那也没什么关系吧,货舱里的东西应该都是用绳网固定住的,除了香槟这种装在玻璃瓶里的东西之外,其他的物资八成都还能用,少说也能供我们消耗五六天的。”吉梅内斯接道。

    “是二十六天。”下一秒,索利德就用一个精确的数字纠正了对方,“我已经去货舱看过了,由于我们减员严重,原本能供全机人消耗一周左右的补给,现在可以撑二十六天。”

    “呃……”吉梅内斯愣了两秒,再道,“所……所以说嘛,有那么多物资,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他发愣的原因,是因为没想到索利德会把账算到这个地步,但对索利德来说,像这样“做最坏的打算”是理所当然的。

    “希望如此吧……”索利德沉吟半句,微顿一秒,再道,“但无论如何……‘通讯信号受到干扰、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络、谁也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能到’这些信息,最好还是不要跟其他人讲得太清楚了,以免引起恐慌……”话至此处,他又重新戴上了铠甲的面罩,“我的建议是,告诉他们……物资还很充足,因此挖掘任务将按照原计划继续执行;救援和补给已经在路上了,但没那么快到,需要耐心等待。”

    他的建议,自是正确的。

    在这种环境下,比起那些客观因素,“人心”才是更可怕的东西;未知和不安会催生恐惧、而恐惧则会引起暴力、异常和各种愚行。

    索利德是一个见证和经历过许多生死的人,他了解人心、更了解人性……他知道人类在极端环境里为了生存、或纯粹为了寻求“安全感”能做出多么令人发指的事来,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尊重任何人的知情权,只有他觉得ok的人才有权得到他给出的信息。

    “好吧,我会照你的意思跟工人们说的……”片刻后,罗德里戈抓了抓自己的已有些谢顶的脑袋,接道,“但我严重怀疑在经历了这种事态之后他们还肯不肯继续开工。”

    “不肯的话,就加钱;也不用加太多,控制在他们原本报酬的三倍以内就行了……反正他们的人数现在也只剩下三分之一了不是吗?”索利德接道,“要是在三倍报酬下还是有人不肯干,那你的态度就可以强硬一点,给那些人一点暗示。”

    “暗示什么?”罗德里戈疑道。

    “暗示他们……‘如果你们不合作,那名叫威尔森的长官很可能会把你们扔进河里喂鱼’。”索利德回道。

    “嗯……当你说‘暗示’的时候,其实你是指‘恐吓’咯?”罗德里戈回道。

    “随你怎么理解吧,教授。”索利德懒得在这事儿上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来确保任务顺利完成的,你可以质疑我的做法,但我相信你会乐于接受其带来的结果。”

    “那啥……我没意见!”一看罗德里戈好像要接着抬杠,吉梅内斯赶紧出来打了圆场,“我带来的人不会违抗我的命令,我什么都不跟他们解释也没关系。”他道完这句,顺势扯开了话题,“对了……长官,还有个事儿你还没告诉我们呢……”他说着,又转头朝两旁看了看,再轻声道,“咱们到底为什么会坠落啊?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把整个机翼像那样平整地切掉的啊?”

    他的问题,也是机上很多人都想问的;因为这些乘客们并不像索利德那样可以通过设备看到飞机外面的状况,就算是那两名知道有巨大机器人跟踪飞机的飞行员,也无法想象对方会有“斩舰刀”这种东西。

    “你只要知道我们是被一个大型飞行器攻击的就行,至于那究竟是什么……”索利德回道,“哼……我也想找个人问问呢。”

    话至此处,吉梅内斯也听明白了,关于这个话题,纵是他这个“负责人”,也被索利德划分到了“不用告知得很清楚”的范畴,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这番谈话结束后,罗德里戈和吉梅内斯便照着索利德的吩咐去跟各自手底下的人沟通了,而索利德则是一刻都不闲着,他趁着部下们休息的这段时间,一个人离开了营地,顺着地形的坡度向高处走去,准备去勘察一下周边的地形。

    他倒是不担心那台机器人还会过来追击他们,因为他很清楚,如果对方想要让飞机上的人死,那他根本就不可能完成迫降早在天上时就该被砍成碎片了。

    以此推测,敌人的目的很可能是“让飞机坠落,但又不让机上的人死绝”;单看这个结论似乎有些莫名其妙,但若是与他们正在执行的这个同样很莫名其妙的‘紧急挖掘任务’结合起来看……事情就变得很耐人寻味了。

    索利德一边思索着,一边走上了一个小坡,差不多走到最高处时,他停下脚步,谨慎地观察了周围的情况,然后从铠甲里走了出来,用轻快、娴熟的身手飞速爬上了一棵大树。

    他从树盖上探出头去,举目眺望。

    午后的阳光下,是延绵不绝的密林和支流纷杂河川,这片秀美的景色像是在按摩他的眼球,从鼻腔涌入的、略有些潮湿的清新空气也在洗涤着他的肺部。

    这一刻,索利德只觉心旷神怡,在某个短暂的瞬间,他甚至有些许失神。

    然,短短十几秒后,一桩突发的“异象”,就惊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儿。

    那一瞬,索利德看到……在极远处的天空中,有一只展翅飞翔的鹰,像是飞进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后似的……突兀地消失在了天空中。

第七章 异物

    12月4日。

    经过了昨天那大半天的休整,挖掘队的幸存者们至少在心理上都安定下来了;很显然,索利德将真相隐瞒起来的做法是对的,不……应该说他所有的决策和应对措施都是对的。

    昨天傍晚,罗德里戈教授就是按照索利德所说的那套“恩威并施”之法去跟工人们进行协商,结果,工人们还真就集体同意了继续开工。

    因此,今天一早,除了吉梅内斯那一行人和部分伤员之外,其他的挖掘队成员都在天刚蒙蒙亮时就整队出发了。

    在野外,人的作息时间自然和在都市里不同;在这儿得“看天干活”只要太阳升起,你就得赶紧起来了,因为太阳落下之后,你就算想加班都没法儿加。

    如果是在视野开阔、动物也比较少的沙漠地带,那支几个大型探照灯来进行夜间挖掘也未尝不可;但……这里是丛林,地形复杂、动物极多,在晚上弄出非常亮的光线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考虑到白天的时间有限、工人们要吃喝拉撒休息,雨林里还时不时会下个暴雨、一下就是好几天……想要早点完工离开这里,不抓紧时间是不行的。

    综上所述,罗德里戈给工人们定的起床时间是在凌晨四点半。

    然而,真到了四点半的时候,虽然那些工人帐篷里的闹钟的确是响了,但最后准时从帐篷里穿好衣服走出来的人只有教授自己……

    当然了,对于这种情况,罗德里戈可是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带队挖了几十年的土,什么样的工人他都见过,这不叫事儿。

    走出自己的帐篷之后,罗德里戈直接就在营地里兜了一个大圈,把所有工人帐篷的拉链都拉开了半截儿,接着,他就悠然地散步到附近的一条小溪边洗漱去了。

    在“叫人起床”这件事上,闹钟无疑是远远比不上蚊子的。

    闹钟就像一个轻轻拍打你肩膀的管家,你被他叫醒后,让他闭嘴,他就闭嘴了,然后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而蚊子……则像是一群用手指随心所欲地乱戳你的熊孩子,既打不着、也赶不走,它们会一直骚扰到你起来为止。

    果然,十分钟后,当罗德里戈从溪边返回营地时,所有工人都骂着街从帐篷里出来了,这会儿你就是让他们回去睡……他们也痒得睡不着了。

    不到半小时,教授这充满智慧的举动就为他换来了“罗扒皮”的外号,但他不以为意;其一,他脸皮够厚;其二,他很早以前就知道“某扒皮”的形象其实是小说家的杜撰加工,其人物原型实是一个好人,素来省吃俭用、为人厚道,只不过是赶上了某个时代的大潮,莫名其妙就被活活打死、还被瓜分了财产、还要被人拿来当反面典型宣传,遗臭万年。

    …………

    早晨六点,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努力,工人们终于把一台挖掘机从飞机的货舱里搬了出来。

    你还别嫌他们效率低,就这……还是在索利德和两名士兵的帮助下才搞定的;若不是有这三位身着b17铠甲的“大力士”协助,这活儿怕是得干一个上午。

    他们这次任务,本来是准备了三台挖掘机的,但其中两台都在迫降的过程中有所损坏,只剩下一台最小的轻型“凯美拉(一种挖掘机的型号)”还能使用。

    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台“凯美拉”在挖掘性能上并不比另外两台差多少,事实上,从某种角度来说,在丛林地貌使用这类轻型机反而更合适。

    待挖掘机被搬到机外放好后,索利德便让士兵和工人们先回营地去了,因为接下来的半小时,是给挖掘机充能的时间。

    本来这事儿是可以在机上直接完成的,但因为配套的基座已经坏了,货舱里的电路也已故障,所以他们不得不让挖掘队中的两名机械师从飞机的动力室里直接拉一根电缆出来,通过飞机底部的一个口子拖到外面,再跟挖掘机对接,从而完成充能。

    趁着这半小时,士兵和工人们正好可以去吃个早饭、休息一下。

    而索利德和罗德里戈并没有休息,他们马不停蹄地结伴出发,沿着昨天索利德所走的路线,准备去勘测一下挖掘机的行进路线、并决定一个“下铲”的地点。

    “你跟我认识的所有军官都不一样,威尔森先生。”前进的路途中,教授与老兵攀谈了起来,“虽然我对你的一些做法并不完全苟同,但你那以身作则的精神着实令人钦佩。”

    “哦?你认识很多军官吗?”索利德问道。

    “啊……的确不少。”罗德里戈回道,“有很多官方指派的任务都会让部队跟着我们,所以联邦军的军官我少说也见过二十几个了,但我还从来没见过有指挥官会跟士兵一同守夜的。”

    他说得是实话,绝非恭维。

    罗德里戈以前接触过的联邦军官,通常都跟大爷一样,什么事儿都丢给手下去做,恨不得连撒尿都让别人给他把着;但昨晚,罗德里戈起夜时,愣是看见索利德(他们的铠甲上都有编号,不会认错人)亲自跟一名士兵在一起站岗守夜。

    “因为我这个人做人做事都很‘过分’,如果不以身作则,会难以服众的。”索利德接道。

    罗德里戈闻言,笑了笑:“呵……有时候客观上的‘正确’,在人情或者政治上就是‘不正确’了;比如你昨天要求我做的‘暗示工人们,如果不开工就会被扔下河’这件事,在我……以及绝大多数人看来就是‘过分’,但我内心深处也明白,考虑到我们目前的处境,这种强硬的交涉方式的确是最佳选择;我要是不听你的、仅仅是跟他们讨价还价……那他们很可能会得寸进尺,我的威信也会在这种扯皮的过程中逐渐丧失;即便我暂时靠加价让他们妥协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也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再度跟我坐地起价。”

    “呵……”索利德听到这儿,也是轻笑一声,“我原以为你只是个迂腐的知识分子,现在看来你也是个明白人嘛。”

    “刻板偏见要不得啊,长官。”罗德里戈耸肩调侃道。

    “叫我索利德吧,教授。”索利德回道。

    “好的,索利德。”罗德里戈接道,“那啥……虽然我也很想让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但因为我的名字有点儿傻气,甚至妨碍了我作品的销量,所以希望你以后还是继续称呼我为教授。”

    “好的,坦迪。”但下一句话里,索利德就恶意满满地报出了教授的名字。

    大叔之间的幽默感,大抵如此吧……

    …………

    两人就这么边聊边走,行了一段。

    丛林里的空气湿热,体型偏胖的罗德里戈很快就出了一身的臭汗,不过他并未放慢行进的速度。

    倒是索利德,不知为何……越走越慢了。

    “你怎么了?”罗德里戈注意到了索利德的异常,故而问道,“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会儿?”

    “不对劲儿啊……”索利德并不需要休息,他放慢脚步,是有其他原因的,“我昨天走到这里时,周围的地形不是这样的……”

    “哈?”罗德里戈愣了两秒,“会不会是你记……”

    他那个“错”字还没出口,索利德就抢道:“不可能,我做的记号还在呢。”

    他说着,就退后半步,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棵树;那树干中段,确实有两道明显的划痕。

    “我说……你为什么要用刻记号这么原始的方法?你那套铠甲里应该有定向和定位的系统吧?”罗德里戈关注的重点好像有些偏了。

    “你说的那个系统……已经坏了。”索利德回道,“这个地区有奇怪的干扰,每隔一段时间我铠甲内的方向系统就会变化一下,且间隔的时间和转变的方向都是随机的。”

    他话音落时,罗德里戈已是面露疑色地掏出了自己口袋里的指南针,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抬起脑袋看了看日头:“嘿!还真是啊,指南针都错了。”

    虽然教授一直随身带着指南针,但他却很少会去看,因为他的方向感和天文学知识也都不错;只要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星星,他朝天上扫一眼就能辨别出东南西北,没必要去借助设备……因此,直到此刻索利德提醒了他,他才发现这个地区不但存在通讯干扰,还存在磁场干扰。

    “磁场的问题,并不能解释眼前的状况……”数秒后,索利德目视前方,沉声接道,“昨天我来到这棵树旁边时……前面的路是一段平缓的下坡,再往前走个两百米左右,地势才逐渐升高,但现在……”

    “变成上坡了是吗……”罗德里戈顺着对方的话接了下去。

    “还有……你看这个。”索利德这时又单膝跪地,指向了旁边那棵树的树根,“这些树干下段的水痕,是雨季时留下的,一直浸泡在水里的部分颜色跟其他部分会有些不同。”说着,他又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几棵树,“但你看前面那些树水痕的位置,跟我身边这根的并不是平行的,而且差了很多……若是水位升到过那几棵树水痕的高度,那我们身旁这些树上的痕迹应该要再高至少一米才对。”

    “那你的意思是……”罗德里戈试探着问道。

    “就在昨晚,这里的地形发生过剧变……”索利德用冷静的语气说出了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结论,“……至少,我们面前的这片区域,朝上隆起了一大截。”

    “这不可能吧?”对于这种不合常理的说辞,罗德里戈肯定无法立刻接受,“能够引起这种地形变化的地震震级是很高的,我们不可能感受不到啊。”

    “所以这并不是地震。”索利德倒是已经想得很清楚的样子。

    “哦?”罗德里戈又问道,“那会是什么?”

    “不知道。”没想到,索利德话锋一转,又理直气壮地给了这么个答案,“但我想……继续前进,应该就能知道些什么了。”他顿了顿,站起身来,看着教授道,“教授,你先回营地吧……顺便帮我给四号和七号士兵带个话,让他们过来跟我汇合,他们认识我留的记号、会找到我的。”

    罗德里戈是个很理智的人,他知道没穿铠甲的自己是不适合参与这种“侦查不明异常”的任务的;如果他执意要跟去,能不能帮上忙不好说,但在遭遇突发状况时就很可能成为索利德的累赘。

    因此,罗德里戈并没有对索利德的命令表示任何异议,他只是留下一句“那你自己小心”,就赶紧调头奔营地的方向去了。

    教授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在了林间,只剩下了索利德自己一人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

    默默伫立了片刻后,索利德忽然冲着空气,朗声言道:“好了,碍事的人已经走了,你可以出来了吧。”

    也不知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总之……话音落后,并没有人理会他。

    丛林里淅淅索索的怪声不断,远方的天际似乎还能听见某种野兽的嗥叫,但索利德四周的这片区域,此时却出奇得安静,静得他只能听见自己在铠甲里的呼吸声。

    “能完全消除自身气息对手我也见过几个,你并不是这世上唯一能做到这种事的人。”索利德见对方不现身,便接着说了下去,“但无论如何,那种伎俩对我是没用的……我依然可以感觉到你的存在。”

    他这并非是虚张声势或者想要诈谁,而是在说事实。

    索利德有着比野兽还强的直觉和本能,而且他最擅长的就是丛林战中的侦查与反侦察、伏击与反伏击……

    既然此刻他确定周围有某个人埋伏着,那就一定有!

    “这样啊……”又等了十几秒,见对方仍旧不为所动,索利德便道,“那没办法了……你不肯出来,就只能由我来找你了。”

    他这话才说到一半,人已经动了。

    b17铠甲并不是那种可以让穿着的人获得提速的铠甲,它的设计理念是大幅增加步兵作战单位的防御和攻坚能力,一般人穿上这套铠甲后,即使是在内置动力系统的辅助下,速度上也会受到影响。

    然,索利德却是用这沉重的机械铠跑出了野兔般的速度,抬脚一窜就冲出了七八米……

    一息过后,他便冲到了十几米外的一片灌木中,抄起腰间的手枪就准备瞄准。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埋伏在这里的“人”也有着不逊于他的速度;在他逼近的同时,对方也已窜逃而出,不知是不是由于速度太快,索利德通过铠甲面罩上的视频捕捉系统只看到了一抹黑色的、体积很小的影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成年人的身影。

    下一秒,索利德果断地打开了面罩,改为用肉眼视物,并循着那黑影逃窜的路线箭步追上。

    他很有信心,凭着自己的追踪技巧,没有人能在丛林里逃脱他的追捕……

    …………

    在快速追袭了五分钟后,目标的踪迹消失了。

    这种宛如凭空蒸发一般的状况,通常可以判断为对方使用能力或某种工具飞上了天空。

    索利德并不认为自己追踪的东西是利用喷气式背包或者搭上直升机扔下的绳梯逃走的,因为纵使是喷气式背包和直升机……也是会在地面留下痕迹的。

    所以,这种“消失”,十有**是依靠某种异能了。

    “既然能这样毫无踪迹地遁走,为什么不早点走呢?”索利德站在对方消失的那块地方,暗自心道,“被我追了一会儿后才突然消失,大概有三种可能……其一,刚开始他并没有料到我能一直紧追他不放,等他发现摆脱不了我时才用了能力;其二,帮助他遁走的能力有一定的代价,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使用;其三,他是故意把我引到……这里来的……”

    念及此处,索利德又朝周围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刚好站在了一座古怪的小山坡的“坡顶”上。

第八章 遗迹

    索利德从高地返回的途中,遇上了正在赶来的四号和七号士兵,简单地说了下状况后,三人便一同回了营地。

    和昨天观察到的天空异象一样,今天遇上不明生物的事情,索利德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只是跟教授以及吉梅内斯说了地面隆起的事,并提议挖掘队就从那里开挖。

    虽然从高地上开始动工是不太合理的选择,但在这种地形变化的异常现象面前,遵循常识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

    于是,在早上八点左右,挖掘队又一次整装出发。

    这次,他们还带上了不少的补给品,做好了建立挖掘营地的准备。

    当队伍回到飞机残骸边时,两名机械师已经完成了对“凯美拉”的充能;挖掘机操作员乘上去调试了一番后,也表示机器随时可以开始运作。

    就这样,在索利德的带领下,一行人朝着目标地展开了推进。

    前文说过,这个时代的挖掘技术是非常先进的,“凯美拉”就如它的名字一样,像一头奇形巨兽,在地势起伏、草木丛生的雨林中亦可摧枯拉朽、断木分疆。

    当然了,为了节约时间、同时也是为了尽可能的减小对环境的破坏,能不推倒的树木他们都绕开了没有推倒,所以最终开拓出的路线也并不完全是“直线”。

    经过了将近四个小时的努力,挖掘队终于来到了索利德先前发现的那个“小山坡”下。

    别看这段路程索利德只花几分钟就能跑完,你若让一个普通人来走,可能就要走半小时以上,而要在此开辟出一条路径来,花费四个小时已经算少的了。

    抵达目的地后,工人们基本也都累趴下了;除了运补给之外,他们还得负责用工具清除路径上的异物,因为挖掘机“推出来”的道路并不平整,沿途会留下很多乱七八糟的碎片,其中有些尖锐的、树立的碎片会成为安全隐患,为了日后通行的方便,肯定得处理一下。

    虽然只是简单的处理,并不需要像真的铺路一样搞得很平整,也不用做的很赶,跟着挖掘机慢慢走、边走边弄就行了,但近四个小时……还是在潮热的雨林里干活,任谁也扛不住。

    因此,到了地方,罗德里戈就立刻下令大伙儿吃饭休息,并宣布下午不用干活儿,搭一下营地就行了。

    午饭时间,索利德并没有跟众人一起吃饭,他只是随手拿了个冷冻的鸡肉三明治,然后就独自走开了;过了半小时,他又独自回来,告诉罗德里戈……他已经完成了对周围的勘察,没发现什么危险,所以,临时营地那边的人和物资也可以转移过来了。

    下午,罗德里戈和工人们在高地这边收拾时,索利德和他手下的士兵们便折回了临时营地,在吉梅内斯的手下们的帮助下开始转移伤员和物资。

    将营地移动到挖掘点旁边可以方便工人们开工,把人都集中在一个营地里也方便管理,所以这是势在必行的。

    因为已经开辟出了道路,后面的人通行起来就方便多了,大部分的物资都可以折叠打包带走、其中有很多较重的物资也都设计成了带辅助轮的样式,两个来回众人就把该搬的都搬完了。

    简而言之,大伙儿就这么忙忙碌碌的,迎来了黄昏。

    除了吉梅内斯和他的女伴们一点儿活都没干,其他人多少都有帮上忙;这一天下来,挖掘队的成员们都感觉累得够呛,但实际上……真正的“挖掘”活儿还一铲子都没动呢。

    这就是在雨林里工作的实际状况白天能干活儿的时间、能完成的工作量,都比想象中要少得多;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你能靠着两碗泡面就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但在雨林里……你就是坐那儿什么都不干,一样会有相当的消耗,稍微干点儿活儿就能耗尽你在都市里一天都耗不完的卡路里。

    …………

    夜晚,又一次降临了。

    在都市人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时,这群流落到丛林里的人已是精疲力尽。

    大部分人都在晚饭后不久便返回了各自的帐篷,许多人更是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我们人类是骄傲的,科技的进步给了我们这份骄傲,让我们认为许多事都是理所当然。

    我们可以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以为只要下定决心就能去到地球的另一端;我们可以与远在天边的人沟通,以为自己的心意可以被轻易的传达;我们可以用璀璨的灯火点亮夜空,以为自己已经战胜了黑夜、手握着一片属于自己的星空。

    但我们很少会去想……这些“理所当然”的事其实都是有代价的,当这些事物从我们身边被夺走时,我们中的大多数人会立刻回忆起、体会到……人类作为一种生物的卑微和无力。

    …………

    “以上就是今天我们做完的事了,明天还有一大堆事要搞定,尤其是物资补给这块,因为一直在消耗和搬动,统计工作到现在还没做完,明天一定得做出来。”

    此刻,在这堆篝火旁,挖掘队的三名负责人又一次聚在了一起,开着一个关于今明两天事务的小会。

    罗德里戈拿着一台断了网的i-pen,在备忘录里划划写写,将今天的事务跟两人过了一遍。

    索利德倒是认真听着,但吉梅内斯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话说……你的计划好像挺顺利啊。”待正事儿说得差不多了,吉梅内斯才开口,对索利德说道。

    “你说的是哪一个计划?”索利德问道。

    “隐瞒信息的那个咯。”吉梅内斯回道,“你瞧,都一天了,愣是没人问救援的事,好像已经把这事儿忘了一样。”

    “你的人我不清楚,但对那些工人来说……他们本来就是做好了在这里长期开工的准备的。”索利德接道,“至少在物资还充分的时候,救援来或不来,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他顿了顿,“现阶段比较关心救援什么时候到的人只有伤员,好在目前受伤的人里并没有性命垂危者,所以这事儿可以拖、可以压……但是,无论如何,如果过了三四天,救援还是一点儿影子都没有,肯定会有人觉得奇怪,紧接着就会产生谣言和质疑。”

    “喂喂……不要说得好像三四天之后救援真的不会来一样好吗?”吉梅内斯笑道,“你之前不是还说无人机迟早会搜索到我们的吗。”

    “我只是在做合理推测而已。”索利德依然没打算把“天空的异常”告诉这两人,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应道,“凡事考虑最坏的状况总没错,所以我先提醒你们一声……万一救援到了第五、第六天,或者更久才到,这期间可能会发生些什么,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我姑且问一下……”此时,罗德里戈忽然开口,神色微变道,“假如情况真的变得很糟,你手下的士兵们不会也出什么问题吧?”

    “很难说,得看情况糟糕到什么地步了……”索利德回道,“士兵也是人,尽管他们受过训练,意志力和纪律性比一般人强,但也是有一条界线的……一旦这条界线被越过了,他们一样会垮。”他停顿了两秒,似是在回忆什么般,随后再道,“如果救援一直不来,等到我们的物资完全耗尽,就会出现食物短缺,人们会开始挨饿、并拒绝履行自己的职责……这时,那些仍在履行职责的人就会产生强烈的沮丧感,他们会感到自己继续坚守原则以及付出是毫无意义的;这个时候,人就不会再为了文明世界的规则而服务了,他们会利用手头一切可用的资源,为了自己的生存和利益去行事。”

    “嗯……”罗德里戈喝了口茶,“简单地说……真到了绝境时,你手下的某个士兵没准会干掉我们所有人,只为了让自己多吃一口粮食、多活一天。”

    “不,不是我手下的某个士兵。”索利德回道,“而是每一个人……包括你们、和我。”他耸耸肩,“另外,根据我的经验,这种行为一般并不会由单独的一个人发动,而是由几个人组成的小群体发动;毕竟一个人搞定这事儿的风险还是太大了,有头脑的人会蛊惑那些可以利用的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并在被利用者对自己构成威胁前就将其背叛。

    “因此,真正可能出现的状况并不是‘某个人干掉所有人’,而是某几个人联合起来先把营地里的其他男人全部干掉,瓜分剩余的食物和吉梅内斯带来的姑娘们;等到剩余的食物也见底了,这几个人才会为了争夺领导权、女人、和食物而展开自相残杀。”

    他淡定地说完这些,却引来了罗德里戈和吉梅内斯怪异的注视。

    “好吧……”过了几秒,吉梅内斯起身道,“尽管我不知道你那句‘根据我的经验’背后有个多么恐怖的故事、也没有打听的意思……但我基本算是了解‘最糟的状况’大概会是个什么样了……”说着,他伸了个懒腰,“二位,要是没有别的事要讨论,我也回帐篷去了。”临走前,他还转过头,用开玩笑的语气对索利德道,“哦,长官,你哪天要是准备拉小山头开杀了,别忘了叫上我,请务必利用我到最后一刻……”

    待他离开后,罗德里戈笑道:“呵……在吓唬人这方面,你还真是把能手。”

    “谁说我在吓唬人了?”不料,索利德却是回了这么一句,不过,下一秒他就话锋一转,接道,“当然了……我不会让情况发展到那个地步的,若是物资消耗过半时我们还没能跟外界取得联系,我会亲自出发、徒步去寻找救援。”

    …………

    12月5日,晨。

    五点不到,工人们就陆续出来集合了。

    经过了昨天早晨的蚊子事件,今天的他们选择尊重闹钟。

    早饭过后,挖掘工作总算是正式开始。

    在工人们挖土的时候,两名机械师和三名士兵则提着几个储电箱去了飞机残骸那边充电;除了营地的供电以外,“凯美拉”的电能以后也要通过这些储电箱来运送,虽然要耗些人力,但这总比每天把笨重的挖掘机开来开去要省事儿。

    至上午八点,挖掘就有了进展,也可以说……遇到了问题。

    什么问题呢?“碰壁”了。

    在挖了不算很深的一段距离后,挖掘队就挖到了某种异常坚硬的材质,就连凯美拉上那连花岗岩都能搞定的钻头和铲斗都挖不动;要不是操作员经验丰富、及时把机器给停了,恐怕他们这最后一台挖掘机都要报废。

    这时,就该罗德里戈教授出场了;这位经验丰富的学者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坑旁,亲自从一名工人的手上接过一把铲子,拨开了泥土,露出了土下的金属物质。

    “这是什么?塔顶?”

    “为什么会有塔埋在地下啊?还是金属做的?”

    “对啊,而且这黑色的金属是什么鬼?居然那么硬?”

    工人们开始议论纷纷,教授则是旁若无人地蹲下,神情专注地拿着手上的分析仪开始扫描那深埋土下的金属尖顶的材质。

    随着分析仪上的数据流动,罗德里戈的神情也逐渐变化,一抹不易察觉的兴奋和狂热之色从他的眼中闪过、稍纵即逝……

    片刻后,索利德来到了他的身旁,询问道:“如何?有什么发现没有?”

    “未知金属,从解析出的数据来看与净合金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从分子结构上来说,我们眼前的这种更加优越。”罗德里戈接道,“要比喻的话……净合金就像是冻成冰块的茶水,而这个则是压缩成块的茶叶。”

    教授一边说着,一边还在用手刨土,以便露出更多的金属部分。

    “你觉得这是什么?金字塔?”索利德又问道。

    “很有可能。”教授回道,“你看,这上面还刻有类似文字的纹理……这种纹理有部分玛雅文的痕迹,不……应该说是玛雅文有一部分这种文字的痕迹才对!”他说这话时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抱歉,我有些激动了……我们眼前的东西,很有可能是一个比人类已知的所有古文明都更加久远的超古代文明遗迹,作为一个考古学家……我此刻的心情实在是难以用语言形容。”

    他不仅是声音在抖,连双手和身体都在微微颤动,看来是真激动了。

    “嗯……”但索利德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冷静,“那么……虽然现在我们无法跟上头确认,但是否可以推测……我们这次的任务就是要找这个遗迹呢?”

    “一定是的!”罗德里戈快速回道,“当然是的!现在的问题就是我们无法判断这个金字塔究竟有多大,我们要挖多深、多久才能找到其入口……你明白吗?也许这个尖顶延伸到地下会带出一整座城市那么大的……诶?”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了什么,他赶紧又用手刨了几下土,把分析仪往下移动了几分,“奇怪,这里有一块金属的成分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你瞧……连颜色都不太一样,就好像……好像……”

    索利德也看到了那块金属的异常,所以他接上了教授没说完的这句话:“好像曾经被人用某种弹道武器打出过一个窟窿,后来又重新补上的样子……”

第九章 防御壁

    12月5日,上午。

    自那个金属尖顶被挖出来之后,挖掘机就被勒令停用了;工人们纷纷拿起了铲子,开始了令人烦躁的人工操作。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泥土从尖顶上刨去,把坑朝着四周扩大,让尖顶的表面尽可能多得露出来。

    而教授则拿着分析仪和自己的i-pen,在已经被挖出的金属壁上爬来爬去、东看西看,一副既兴奋又专注的样子。

    不知不觉,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到了饭点,一直都有在轮换着休息的工人们个个儿叫苦不迭,但完全没休息过的教授却还是神采奕奕。

    对于他的这种状态,索利德倒是可以理解当一个人全身心地投入某件事时,精神的力量是可以支撑着**超越其应有的极限的。

    往远了说,当年菲迪皮茨从马拉松平原一口气跑回雅典城中央广场就是很好的例子;往近了说,许多青少年能够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在网吧奋战数个日夜也是确有其事。

    与这些例子比起来,罗德里戈这也不算什么。

    吃午饭时,索利德、罗德里戈和吉梅内斯这三位负责人又坐到了一起,对他们今早的发现和接下来的计划展开了探讨。

    “挖掘任务”进行到了这个阶段,自然就是教授表现的时候了;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在考古这方面,肯定是罗德里戈说了算,索利德也只能站在安全顾问的角度给他出出主意。

    然而,罗德里戈似乎是对于眼前的状况过于投入了,整顿饭的时间他都在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地给另外两人上着关于“奥尔梅克文明”的历史课,听得索吉二人一头雾水、哭笑不得。

    到最后,眼瞅着已经下午一点半了,索利德终于是忍不住打断了教授,问他下午准备怎么操作。

    这时,罗德里戈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讲课瘾”发作太久了,已经忘了正事儿……

    经过了短暂的思考,罗德里戈决定,下一步,还是得用挖掘机从顶上“强攻”。

    且不说他们“扩坑”后观测到的情况,就按照在秘鲁帕拉伊索遗迹里发现的那些南美“小金字塔”的尺寸推演……这个金字塔的底座估计也有好几个足球场那么大,想要将其完全从地底下挖出来,怕是得把方圆几里都挖成峡谷才行,这显然不现实。

    当然了,如果真要这样挖,也不是不行,但那必须得跟联邦高层汇报、得到批准后,调动比现在多十倍以上的人力和机械才能实施。

    以当前这支挖掘队的人力和物力,现阶段只有两种选择:其一,放着不管,大家收工,等到和外界取得联系了再说;其二,就是从尖顶上直接开个口子,然后从开口处进入金字塔内部展开探索。

    罗德里戈当然会选择后者,这也是很正常的作为一个颇有野心的考古学家,在这样一个空前的大发现面前他不可能选择等待。

    考古这行和很多科研行业类似,想要成功必须敢于冒险,你若是在机会面前等待、或者凡事都做的规规矩矩……那你的成果就极有可能就会被一些才能不如你但资源比你多的人窃取,当年的戈培尔和爱迪生就是很好的例子。

    于是,下午两点,挖掘工作重新展开。

    工人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飞机货舱里搬来了一个“净合金钻头”;本来是以防万一(比如挖到了坚硬的矿脉)才带上的东西,没想到这回真的派上了用场。

    待钻头安装完毕后,挖掘机的操作员便将“凯美拉”开回了尖顶那儿,将机器的输出功率调到最大,开始钻那黑色的金属壁。

    钻头接触金属壁的刹那,很多人都捂住了耳朵,但数秒后,他们惊异地发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那样响起,相反……钻头处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连挖掘机自身发出的引擎声也消失了。

    看着钻头和金属壁之间那迸发而出的点点火星、以及黑色金属壁上不断流动着的青色光芒,索利德隐隐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停下……”片刻后,索利德忽然喊道,“停下!”他这第二遍已是用吼的了。

    但……还是晚了。

    就在他的吼声响起时,那金属壁也发生了异变,青色的流光汇聚到了被钻头钻出的凹洞那里,一股反冲的力量猛然爆发,将那台重量接近坦克的挖掘机弹飞上了天。

    驾驶舱内的操作员在冲击发生的瞬间就被震成了肉酱,肉酱的一部分被糊在了驾驶舱的玻璃上、另一部分则像雨一般伴随着血水从空中洒落……

    呼嘭!

    数秒后,挖掘机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摔落在了远处的空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被惊呆了,半晌后,一声女人的尖叫打破了寂静,接着就是一阵鼓噪。

    很快就有几名工人用惊恐地表情念叨着“诅咒”之类的词汇;吉梅内斯身边的那些随从倒还好,但他带来的女伴……除了“曼陀罗”之外,全都进入了歇斯底里的状态,她们开始质问救援为什么还没到,哭诉着她们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就连索利德带来的士兵都开始面面相觑、窃窃私语;此刻,虽然他们仍然坚守着岗位、并没有像一般群众那样惊慌失措,但恐惧和不安的萌芽显已在他们的心中萌发。

    “都……给……老子……”在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前,索利德果断地实施了一项有效的举措,他把铠甲面罩的对外音量开到最大,大声喝道,“……闭嘴!”

    这喝声如春雷初绽,即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打断了他们的胡思乱想和胡言乱语。

    “都别乱,这只是事故而已。”待人群安静下来,索利德才重新调整音量,接道,“这不是什么诅咒,而是科学……我们眼前的尖顶是有防御功能的,那些青色的流光绝不是什么魔法,而是有动力源正在给金属壁供能。”

    “你怎么知道的?”

    “我看你也是猜的吧?”

    “你要是知道为什么不早说?死人了才说?”

    “对啊,你是骗人的吧,解释成科学是为了骗我们接着去挖吧?我们才不会上当呢!”

    关于“诅咒”的言论已先入为主地影响了工人们的思考,以至于他们已很难被这种没有证据的说辞说服……即使这说辞比所谓的诅咒论要靠谱得多。

    “不,已经不需要你们再去挖了。”没想到,索利德随即就道,“这里接下来的事情由我们联邦军处理,其他人可以收工回营地休息了。”

    按理说,他都说出这话来了,工人们应该也就没什么好再争的了,可是……

    “喂!你倒是解释清楚啊?这怎么就不是诅咒了?”

    “我可不想待在那种距离诅咒地点那么近的营地里!”

    “这都第三天了,为什么救援还没到?你们到底有没有跟外界联系过?为什么你们谈话总是鬼鬼祟祟的避开我们?”

    “前天的飞机失事也很奇怪,为什么机翼会消失?这难道也是诅咒吗?”

    “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快把话说清楚!你们把我们骗来这里到底是想干嘛?”

    多日来积累下的问题终于爆发,混乱和不信任的因子已在人群中蔓延开,而这一切的起因仅仅是一起发生在众人面前的的离奇死亡。

    在这片蛮荒之地,文明和秩序的崩坏显得如此轻而易举,或者说……这两样东西本来就比人们普遍认知中要脆弱。

    “我已经说过了,这是科学,不是诅咒,刚才发生的事,只是因为我们对目标的了解不足、不及时……而导致的意外事故。”面对质问,索利德镇定自若,他站到工人们面前,平静地回应着。

    但他的回答,却换来了又一轮劈头盖脸的责问。

    这些人……已然在心里把索利德定义为了恶人、把发生的异常认定成了诅咒,并想当然地把这些他们自己主观上认定的事情作为事实依据展开辩论。

    索利德知道,和这样的人是无法交流的你可以说服一个思想开明的、愿意接受并思考各种不同的声音的人,但你无法说服一个自以为自己的标准和观点就是客观事实、并以此为依据去反驳所有与自己意见不同的声音的人。

    当然了,这两种人并非绝对,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在人生中的某些时刻成为后者……或是因为知识和经验赋予的傲慢,或是因为舆论导向带来的盲从,又或是因为你就是个自以为是还不自知的装逼犯。

    无论如何……索利德是不会跟这种人多费口舌的,他自有他的办法。

    突如其来的枪响,打断了那些人的吵嚷,也引发了又一声尖叫。

    在众人震惊、恐惧的目光中,一名叫嚣得最凶的工人倒在了索利德的枪口下。

    不过,他并没有死,只是腿上挨了一枪,子弹穿腿而过,打其肌肉上贯出了个血窟窿。

    “你在干什么!”两秒后,罗德里戈拨开人群冲了上来,冲着索利德道,“索利德!你疯了吗?你怎么能……”

    “执行任务中妖言惑众,抗命不从,如果他是我手下的士兵,这会儿已经被我枪毙三回了。”索利德冷冷地打断道。

    “但他们不是你的士兵,他们只是平民啊!”罗德里戈吼完这句,又转过头去冲着旁边的人大喊,“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拿急救箱去啊!”

    “‘平民’吗……”索利德将那两个字念叨了一遍,然后抬眼看向了站在远处的吉梅内斯。

    此刻,吉梅内斯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这边,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你差不多也该把事情说明白了吧?”索利德提高了声音,对他说道,“要不然教授还真以为这些工人是你在当地随便找的无关人士呢。”

    “哈?”罗德里戈听到这话,也转头朝吉梅内斯看去,“什么意思?”

    “好啦,我承认,这些工人也都是我的人,行了吧?”吉梅内斯笑着应道。

    “什……”罗德里戈的脑子还是有点转不过来,“但……但他们在机场时……”

    “在你的面前说过我的坏话对吧?呵呵……”吉梅内斯笑道,“那当然是故意演给你看的啦。”

    索利德这时也对教授说道:“你太天真了,教授……这里可是南美,假如吉梅内斯真的在当地请一帮第三方的挖掘工人来,里面要是混进了几个要刺杀他的杀手怎么办?这种能规避的风险他是必定会规避的,否则他根本活不到今天。”

    “那也没必要刻意瞒着我吧?”罗德里戈念道。

    “因为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从他的大麻种植场里调来的……而会进那里干活的人,个个儿都有案底,让你这个不懂规矩的外人知道了,事后往报告里一写,总归不太好看。”索利德说罢这句,又对吉梅内斯道,“我说的没错吧?吉梅内斯。”

    吉梅内斯闻言,耸肩摊手,算是默认了,并对罗德里戈道:“教授,见谅啦。”

    说完,他也不等罗德里戈回应,就对索利德道:“话说……长官,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些工人也是我的人的?”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索利德回道,“虽然你提交的身份资料很完备,在数据库里也查不出什么问题,但我这个人做事比较谨慎……我很清楚,以你在当地的势力,让警方帮你去数据库里更改一些人的身份信息也并非难事……因此,在行动前,我去调看了这些人刚成年时归档的纸质身份文件复印本,不出我所料……他们的身份信息全是真的,唯有照片都被替换了。”

    “呵……你还真是个难搞的家伙呀……”吉梅内斯笑道。

    “彼此彼此。”索利德道,“现在,既然大家已经把话说开了,能让你的人停止这种无意义的骚动,以及……对我的‘试探’了吗?”

    吉梅内斯思索了的几秒,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随即又摆出笑脸,开口道:“你们都听到啦?别再妨碍长官办事了,人家都说这是科学了,谁要是再提什么诅咒……我可就要不高兴咯。”

    他的话,比索利德手上的枪还管用……

    吉梅内斯的话音落时,这些工人们便纷纷退散,而那个被打伤大腿的伤员,也很快被旁人抬进了帐篷里;他这种大腿上挨一枪的伤势,在二十一世纪时可能还是致命的,但在2218年,拿速效愈合的喷雾剂喷一下、再注射一针浓缩的消毒补养液就没事儿了。

    片刻后,索利德命令手下的士兵们回营地待命,吉梅内斯也把他的部下们都支开了……尖顶的周围,就只剩下了他们俩加教授这三人。

    “好了,我的秘密,现在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吉梅内斯对索利德说道,“长官,你是不是也该把你知道的跟我们分享一些?”

    他会这么问,就表明他已经知道、或者推测出一些事了。

    索利德没有犹豫,迅速接道:“你的那个女伴已经告诉你了吧……关于我是能力者这件事。”

    “嗯哼。”吉梅内斯应了一声,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那我也就直说了。”索利德又道,“没错,我是能力者,而且我觉得自己有机会打破这个尖顶的防御。”

    “呵……我就说嘛。”吉梅内斯笑道,“像长官你那么靠谱的人,必是有了某种把握,才会对我的工人说出‘已经不需要你们再去挖了’这种话的。”

    “索利德,你真的有办法打穿那金属壁?”一旁的罗德里戈已经懒得去管另外两位之间的勾心斗角,比起那些,他更关心遗迹的事。

    “只是一个设想,要说把握嘛……大约四成吧。”索利德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面罩和胸甲,从铠甲里走了出来。

    “四成可以了!”罗德里戈快速接道,“咱们考古学家一般都是听到点儿当地传说或者在潘家园儿捡着一个漏就敢组队出发的,但凡有两成把握都敢去骗……呃……拉赞助了!”

    索利德没接他这茬儿,而是顺着自己方才的话道:“据我观察,这个尖顶的外壁除了超强的硬度外,还有‘逐步增加自身防御力以适应外部压力’的特性,另外还有一个‘吸收声音和动能并在积累到一定程度时进行反击’的功能……效果你们也看到了。

    “但纵是具备这种堪称完美的防御,在最初被钻头钻到的那几秒,金属壁还是被钻出了一个钻孔,这就表明……其防御机制是‘后发’的,后发的防御势必会有一定的反应时间,如果能在其做出反应之前,用一次快速、强力的攻击瞬间破坏其结构,应该就可以打出一个缺口……

    “我们此前看到的那块仿佛是被‘补上的’痕迹,八成就是过去有人通过我说的这种方式去打通缺口而留下的。”

    他的话有理有据,罗德里戈和吉梅内斯也都觉得可行。

    “你的意思我懂了……”吉梅内斯望着索利德,用狐疑的神色,挑眉念道,“但你确定自己的招式威力比净合金钻头的冲击力还强吗?”

    他问这问题时,索利德已经行到了大坑的一侧,并退出一段距离,似是要助跑。

    “试试就知道了。”索利德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随即便攥起拳来……

第十章 凡骨

    索利德并不是一个先天的能力者,当然了,他也不是什么生化改造人。

    他获得异能的经过,实属偶然。

    很多年前,在执行一次敌后救援任务的过程中,由于上级的指挥失误,索利德和十几名突击队员陷入了数千敌军的包围……当他们呼叫的增援赶到时,敌人早已离去,留下的只有一地的死尸。

    索利德被人发现时,全身上下都覆满了血污,其整条右臂都被炸没了,背上还压了两具比他更残的尸体;若不是有一名士兵眼尖恰好看到他的手指在动,恐怕他就死在那儿了。

    无论如何,靠着顽强的生命力,索利德愣是在那种伤势下吊着一口气坚持到了医院。

    在二十三世纪,对于断肢的伤患,抢救原则是如果伤患在断肢后的六个小时内就抵达了医院,在保证其生存的前提下,应立刻进行肢体复接手术;如遇原肢体已损毁的情况,则调用第三方的肢体进行移植;如无可及时移植的肢体,则实施“神经滞闭”手术来处理伤口的神经,等待肢体被送达。

    毫无疑问,索利德是符合这个标准的,所以,尽管被送进医院时他本人已经昏迷,但医生还是可以按章办事把手术给他做了。

    在这个时代,义肢技术(在该宇宙的二十三世纪,行动自如的生化/机械义肢已相当普及,装饰型义肢只有经济极为拮据者才会使用)已十分发达,但原则上,只要条件允许,肯定还是给病人复接上血肉之躯最妥当。

    至于“六个小时”的时限,则是因为神经在被切断的六小时内的复原成功率比较高,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就不好办了……如果病人年轻、复健积极、且运气够好,也许也能完全复原,但大部分人的神经在超过最佳的接回时限后都无法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就算勉强做了手术,也会导致一系列的并发症,最后还是不得不摘除肢体、改装义肢。

    索利德的运气很不错,被送到医院时,距离他断臂差不多五个小时,且这家医院的太平间里刚好有一名才死不久的遗体捐赠者,其年龄和体型也与索利德十分接近……再加上索利德的军方背景,医院指派的医生自然也是技术精湛。

    两天后,当索利德从病床上醒来时,虽然他全身都疼得很提神,但好歹是四肢健全地疼着。

    他几乎是立即就适应了这条新的右臂,除了最初几天有少量、短暂的排异反应之外,后来这条手臂就跟他本人的一样了。

    然而,事情没有到此结束……

    没过多久,索利德就发现,自己的身上出现了“异能”,而且……能力的源头,就是他那条右臂。

    于是,他又回到了那家医院,试图调查这条胳膊的来源;因为他知道医院有着“不能透露遗体捐赠者信息”的规定,所以他也没浪费时间去找人,而是直接潜入医院档案室把他要看的资料给下载了。

    对“老兵”来说,这种程度的潜入……就跟从小孩儿的手上抢糖果儿一样简单。

    可惜,档案的内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名捐赠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落魄拳击手,没有什么名气,更没有什么钱,死因是被人用钢线勒颈导致的窒息;结合警方那边的报告(索利德发现捐赠者是被谋杀的之后,顺便又去了趟警局的档案室)来看,这小子最近几年一直都在打黑市拳,估计他是闯了什么祸,被控制比赛的黑帮给灭口了。

    从他是被人勒死的这点来看,恐怕这是一名到死都没有发现自己具备异能的先天能力者。

    无论如何,既然查不出什么名堂,那索利德也就不再纠结了,他把这份异能当成是一种运气,一种上天赋予他的工具,加以锻炼和使用。

    时至今日,他已是一名“强级”的能力者,那异能的本源也随着手臂的细胞与他身体的结合渐渐转移到了他的全身。

    而索利德的能力名为凡骨。

    这项能力发动时,可以使能力者接触到的物质暂时失去“特性”;这种“特性”,可以是化学性质、物理性质、甚至是科学解释不了的概念化特质,比如……异能。

    举例来说,他可以让一氧化碳失去“可燃性”,变成遇到明火也不会燃烧的东西;他可以让铜失去“导电性”,变成绝缘体;当然,他还可以让能力者变成普通人……

    虽然他这能力乍看之下简直逆天,但实际运用起来也没有很夸张

    其一,他每次能影响的“量”是有限的,遇到体积巨大的目标……比方说眼前的这座金字塔,他肯定不可能把整座金字塔的“特性”都剥夺掉,以他现在的能力级别,能“凡骨化”的部分最多就几立方米而已。

    其二,剥夺的时间也有限,凡骨剥夺“特性”的效果无疑是暂时的,被剥夺的“特性”越复杂,或者一次剥夺的“特性”多于一个,那么剥夺的时间也会相应的缩短。

    其三,也是最麻烦的一点……这项能力需要“知识”的支持。

    假设你要剥夺掉水的“沸点”,使其变成无论加热到多少度都不会沸腾的液体,那你首先肯定得理解什么是“沸点”,否则是无法完成剥夺的;而索利德……这么说吧,书读得少。

    由于吃了文化的亏,索利德对能力的修炼到了强级就是瓶颈了,虽然他已把身体素质练到了强级顶峰,但实战中他却是很少使用能力的。

    就算是遇上同为能力者的对手时,索利德也倾向于用自己的战术和战斗技能来解决问题;因为……索利德在战斗中发现了,想要剥夺别人的“异能”,并不是你知道别人有异能就行了的;你对对手能力的了解度、其能力的性质复杂程度、以及双方在能量和能力级上的差距……都会影响剥夺的效果。

    综上所述,索利德一般不会去用这种有极大不确定性的战法。

    不过,眼前的金字塔,并非是“人”,而是“物”,面对一块金属外壁,他还是不介意尝试一下的。

    索利德的计划很简单,他并不知道这金属壁的到底有多少种特性,也不打算去了解,因为就算他了解过了,凭他的能力级别也不可能同时消除掉多种复杂的特性;因此,他的决定就是……用助跑加上自己的全力对着金属外壁来上一拳,并在接触的瞬间发动“凡骨”,让他击中的那块金属外壁失去“硬度”。

第十一章 传送之旅

    就算是索利德也没有预见到,自己的攻击打在金属壁上会引发出宛如c4爆炸般的巨响。

    与此同时,一道青色的光芒骤然迸发,刺得他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他以为自己判断失误了,以为自己受到了反冲、会受重伤。

    然而,并没有……

    回过神时,他已在坠落在一个漆黑空寂的环境中急坠。

    索利德不知道在落地的刹那自己还能不能活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落在地面上。

    但无论如何,他的身体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最合理的反应;他将脸冲下,张开四肢,以此来加大空气阻力,并时刻准备着把体内的能量传输到各个肢体末端以抵消撞击造成的损伤。

    就算是粉身碎骨,只要能增加一丝一毫的幸存可能,索利德也会把能做的事做到极致。

    不料……

    又过了几秒,索利德紧绷的身体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落地了。

    没有撞击、没有疼痛,他也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接触到地面的。

    当他感受到的时候,自己已经趴在地上了。

    “呼……”短暂的惊讶后,索利德调整了一下呼吸,双手一撑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几乎在他起身的瞬间,他所处的空间也被点亮。

    这是一个四边形的房间,周围的墙壁全部都是金属质地,墙面呈黑色;在这些黑色的金属壁上,刻着大量的壁画和文字,诸多青色的能量就像是黑色皮肤下发光的血脉,透过那些字和画的纹理流淌着、散发着光芒。

    索利德环视了一周后,又抬头向上看去;虽然他本来也没期待能看到自己打出的那个窟窿,但当他看到完好无损、且近在咫尺的天花板时,还是不禁叹了口气。

    毫无疑问,他已进入了一个异常的空间,在这里,人的感官并不可靠,此前他的“坠落感”未必是真的,而此刻他的所见所闻所触所感……也未必就是“真实”。

    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谨慎行动,并祈祷自己的运气足够好。

    …………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但索利德的查探没有什么进展。

    他将整个房间都仔细查看了一遍,但就连一条墙壁接合的缝隙都找不到,更别说出口了。

    那些壁画和文字也都是他看不懂的东西,也许罗德里戈教授在这里的话还能看出点门道,但索利德不行。

    好在……索利德是个极为冷静的人,他对“坏消息”的接受和适应能力很强,在遭遇逆境时,他脑子里想的永远都是“事已至此,我该怎么解决问题”,而不是“真倒霉,遇上这种事,为什么会这样,我该甩锅给谁”。

    因此,他很少会感到沮丧,比起在这种无意义的情绪上浪费时间,他宁可利用这些时间做些有用的事。

    “古文明也好,外星人也罢……除非他们会穿墙术,否则这房间里一定会有什么机关来开启出口……”索利德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摸着墙壁缓缓前进。

    他开始以“触碰”而非“观察”的形式去重新检查这个房间,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

    不多时,他就有了发现……那一瞬,他的手轻轻抚过了一块壁画上的、手掌形的符号,结果,不出两秒,他脚下的地板就亮了起来,紧接着,青色的强光就吞没了整个房间。

    这强烈的光线刺得人根本无法睁眼,纵然索利德用手护眼也无济于事,因为那光芒竟可以穿过他的手掌乃至眼皮。

    幸好这光没有持续太久,短短几秒后,就自行黯淡了下去。

    索利德很快就重新睁开了眼睛,继而……看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变化。

    他所处的空间,变了。

    原本他是被困在四边形房间里的,可现在他却站在了一间三角柱形的房间里;房间的墙壁仍由黑色金属构成,壁上也同样布满了由青芒点亮的壁画和文字,至于壁画的内容……虽然索利德看不懂,但他可以确定,和刚才四边形房间里的不同了。

    “分子传送?”索利德惊讶之余,脑子里当即就蹦出了这个念头。

    多年前,索利德曾接受过一个护送任务,他所护送的目标,正是一批由联邦政府秘密资助的、从事“分子传送技术”研究的科学家;根据索利德所知的情报,这项技术当时仅处于理论阶段,至少在他和那些人接触时,还尚未有过任何一例成功的活物实验。

    那次护送任务,他完成得很顺利,基本就是去走了个过场……然而,半个月后,他却又接到了一个“肃清命令”,肃清的对象就是当初他护送的那批人。

    索利德并没有对这事儿问长问短,反正他和那些科学家也没建立起什么深厚的友谊,所以他立即就带队出发了……

    可当他赶赴现场时,等待他的,就只有一座仿佛被导弹轰炸过的研究所废墟,以及大量的、来自于人类和其他实验动物的碎尸。

    那之后,据说eas接手了调查,展开了一项代号为“猎霸”的行动,不过那就和索利德无关了,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该事件过后,关于“分子传送”的研究计划已被联邦束之高阁。

    没想到,今天,在这深埋地底的遗迹中(尽管不是十分确定,但索利德还是倾向于认为自己这会儿是在金字塔的内部),他竟然看到……并亲身体验了一把类似的、且十分成熟的传送技术。

    “手印!”思索了片刻后,索利德迅速想到了传送的诱因。

    他二话不说,就开始寻找这个三角柱形房间里的手印符号;五分钟后,他找遍了五面金属壁,发现了三个。

    这些手印符号的尺寸略小,看起来不像是成年人的手,倒像是孩子的,这无疑让索利德想到了此前自己追踪过的、那个身形很小的“黑影”,不出意外的话,那个消失的黑影和他眼前的这些设施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关联。

    但眼下,索利德优先考虑的是如何趁着自己体力还充沛时脱离这个空间,其他的事可以等到安全了之后再去想。

    “每个手印可以把人传送到一个不同的地方吧……”索利德的视线在那三个手印符号上逐一扫过,“如果我能看懂墙上的壁画或文字,应该就能知道传送去哪里了,可惜……”

    对于无可奈何的事,索利德看得也很开,不懂就是不懂,这种时刻,坦然地去碰运气就是了。

    就这样,他展开了一段漫长的“传送之旅”。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参观了数百个由几何图形拼成的房间后,索利德心中的希望……逐渐熄灭了。

    他产生了一种想法自己也许早已不在那座金字塔里了。

    不管他闯入的这个空间是属于超古代文明还是外星人的,既然这帮家伙已经掌握了分子传送技术,那么“空间”的概念就并不局限于某座建筑物当中了;理论上来说,索利德身处的任意一个房间,都可能是位于地球……不……是位于宇宙中的任何一个坐标点的。

    也许这些房间无穷无尽,除非掌握了规律或解读出了墙壁上的信息,否则随机的传送永远无法让他找到出口。

    诸如此类的念头,会带来的……自然是恐惧、绝望。

    在最初的那几十次传送中,索利德每到一个房间时还会大体记一下房间的形状以及墙上的壁画;但随着传送次数的增加,信息的积累使短期的记忆变得模糊和混乱,他不得不放弃了记忆复杂的信息,改成只记传送的次数。

    而在传送了两百多次之后,就连“记次数”也变成了一种煎熬,因为你每次传送后,等待你的就只有失望……那个逐步增加的数字,也在慢慢的失去意义。

    更让索利德感到不安的事情是……在传送次数超过三百次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了。

    即便按照“一分钟传送一次”的量来算,索利德在这些房间里也已转了五个小时以上,但直到此刻,他也不饿、不渴、不困、不累……

    有那么几次,他不禁怀疑自己可能已经死了,而这里,就是一个“永远逃不出去的地狱”。

    所有的客观因素都在让疯狂的因子不断滋长,并冲击着思维中由理智筑起的高墙……换成一般人,怕是早已发疯或选择了自杀,但索利德,仍在努力着,没有放弃。

    而他的坚持,他那钢铁般的意志,也的确没有辜负他;在第n次传送后,索利德的行动终于有了进展他遇到了人,而且是两个人。

    “长官!”士兵二号看到索利德时,也是异常激动的状态,“天哪!你竟然还活着!”

    “难以置信……”罗德里戈则好像是不信似的,还上前捏了把索利德的胳膊,才道,“索利德,这都一个多月了,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你说……什么?”索利德见到这两位时,本来是挺高兴的,但教授这一句话,立刻让他浑身发冷、不寒而栗。

第十二章 “二十六天”

    罗德里戈花了十多分钟,才将索利德离开后的事情跟后者大体说了一遍,这期间,士兵二号也时不时的会插嘴补充上几句。

    根据教授的说法,先前索利德攻击尖顶时,金属壁突然就爆发出了一阵强光,将周围的人刺得睁不开眼……而等到人们重新恢复视觉时,索利德已经不见了,那尖顶的外壁则仍旧是完好无损。

    此后,众人在附近搜索了很久,却怎么也找不到索利德,也没有人敢再去碰那尖顶了;因此,教授和吉梅内斯只能将索利德视为已经“失踪”,并且暂时叫停了挖掘计划。

    那一天,是12月5日。

    从当天晚上开始,整个挖掘队就进入了无事可做、只等救援的状态。

    这相对平静的日子持续了四天,到了9号,也就是从坠机算起刚好满一周的那天,矛盾爆发了。

    几名一直在暗中交流着什么的工人,和两名觉得“索利德不在时应该是我说了算”的士兵发动了一场哗变。

    那两名士兵是想获得这个群体中的指挥权,而那几名工人……则是想借机在这个特定的环境里干掉吉梅内斯。

    很显然,这些被吉梅内斯从大麻农场里调来的家伙,对他也并非是绝对忠诚的。

    在外面的“文明世界”,这些人的案底、家人……全都被吉梅内斯捏在手心里,只要吉梅内斯打个响指,这些人全家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们自然得对吉梅内斯言听计从;但是,在这蛮荒之地待了一周后,那种被人用势力扼住咽喉的感觉渐渐淡薄了……侥幸心理,逐渐占据了上风。

    这些工人,或者说……这些“歹徒”们,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想到在这雨林中,有无数种办法能让吉梅内斯人间蒸发,且事后难以追查。一旦吉梅内斯死了……往远了说,等他们回到文明世界,可以恢复自由身;往近了说,杀掉这个什么活儿都不干、却坐拥大量物资和美女的家伙,对其他人来说也都是喜闻乐见的。

    于是,在9号的晚上,那两名士兵和数名工人手持早已准备好的武器,将人们聚集了起来,以“现有负责人严重失职、对众人隐瞒信息、并带领着大家在雨林里等死”为由,欲夺走这支队伍的实质管辖权。

    他们已经悄悄解除了其他士兵的武装,并事先在吉梅内斯的两名保镖的食物里加了点儿镇静剂……他们自以为能十分迅速、并顺利地控制住局面。

    可结果,却引发了混乱……

    那两名士兵倒是没引发什么问题,但是,那几名工人们却去煽动了其他的工人和吉梅内斯的随从们;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达成了共识,要把这家伙干掉,并分掉他坐拥的一切(主要是女人)。

    他们并不知道,吉梅内斯带来的那个叫“蔓迪”的女人是一名能力者,而且是被道儿上称作“曼陀罗”的……有字号的高手。

    试图夺权的士兵、工人们,仍保留立场的士兵和工人们,还有极少数对吉梅内斯忠心耿耿的部下以及曼陀罗,这三方之间展开了一场混战。

    最终,站在“哗变方”的人无一例外的惨遭杀害。

    在这场杀戮结束后,已展现了实力的蔓迪女士成了营地的实际话事人;而她也立即提出了一个相当正确的建议趁着食物和净水还没用完,得赶紧派人外出去寻找救援。

    曼陀罗虽然从没有打探到索利德隐瞒的那些信息,但她可不傻,事已至此,她猜也猜到真相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反正现在都过去一周了,联邦的救援仍没有找来,这就说明其中肯定有什么环节出了问题;与其坐等着物资耗尽,还不如主动出击。

    可惜,有能力穿越丛林、且值得信任的……或者说出去找到救援后还会回来的人,很少;最符合条件的……也就是士兵二号和罗德里戈教授了。

    这两位都没有参与哗变,逃出雨林的体力和智力他们也都有,可说是最佳的人选。

    就这样,罗德里戈教授和士兵二号带上了一堆穿越丛林所需的装备,在10号的清晨朝着北面出发了。

    出发时,他们可没有想到……这一走,就是三个多礼拜。

    两个找得着北的人,一路向北,走了二十多天;每天都是清晨就起来赶路,走走停停,傍晚天黑前就找地方休息。

    因为带的器具齐全,而且两人的野外求生能力很强,所以他们的吃、喝、歇都不成问题,也不存在走错方向的可能;可就是在这种前提下,他们愣是死活都走不出这片丛林。

    到了第二十六天,堪称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在越过一条似曾相识的小溪、又走了一段后,他们……看到了一架“湾岸九号”飞机的残骸。

    接着,顺着一条人为开辟出的路径,他们来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地。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朝着北面一直走,走了那么久之后,竟又回到了这里。

    那个被刨出来的金字塔尖顶仍矗立在高地上,但百余米外挖掘队营地却已经荒废了。

    两人到营地里去搜了一圈,发现乱七八糟的物资还剩了不少,但唯独水和食物连一滴一口都不剩。

    当然了,人……也一个都没剩下。

    到了这个时候,就连罗德里戈教授的脑中都浮现了“诅咒”二字,他仿佛置身于一部恐怖片中,经历了一段将近一个月的鬼打墙。

    他真希望这一切都是噩梦,他希望自己能在一阵呢喃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躺在舒适的大床上,正在被窝里出冷汗。

    但这……无疑也是奢望了。

    在兜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大圈”之后,所有问题的源头,又一次指向了那座金字塔。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情,教授和士兵二号决定再去尖顶那儿碰碰运气。

    虽然这事情已经诡异到了极点,不过他们已经不怎么害怕了人在恐惧到了一定的程度后,会适应恐惧,甚至会产生对死亡的渴望;因为“死”……也是一种解脱,一种精神和**上的终极解脱。

    或许是觉得“要死就死个痛快”,教授和士兵二号制定了一个很大胆的计划……他们把飞机残骸里的动力核心拆了出来,再加上一些他们手头能找到的材料,做成一个简易的炸弹,打算去炸了那个尖顶。

    士兵二号跟着教授一同远行时,并没有穿铠甲,因为离开营地后他就没处补充电力了,即使他穿走铠甲也得在半路脱下并遗弃;而当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营地里却是连一套铠甲都找不着了。

    因此,在执行这个“爆破计划”的时候,两个人都处于毫无保护的状态。

    他们把炸弹安置好,拉了根尽可能长的引线,趴在了一个掩体的后面;待他们向各自笃信的神明祈祷了一番后,教授便将那个简单、但威力绝不含糊的爆炸装置引爆了。

    爆破引发了强光,和索利德失踪时出现的光一样,是青色的……也不知光源从何而来,总之就是刺得人睁不开眼。

    而当教授和士兵二号从一阵失神中醒来,他们已经到了一个由几何图形拼成的房间里……

    …………

    “没用多久我就发现了手印符号的事,传送了五次之后,就遇上了你。”罗德里戈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似是想给索利德一定的时间去消化那些信息。

    索利德听完这一连串的故事之后,也确是陷入了思考。

    又过了两分钟,他才开口道:“有没有可能……是在你们离开营地的时候,救援刚好来了,然后就把留在那儿的人接走了?”

    “不对吧。”罗德里戈接道,“若真是那样,他们应该会在营地里留些信息给我们,写几个字有什么难的呢?再者……救援队是来救人的,没理由把食物和水也都接走吧?但我们回到营地时,可是连一点儿饼干渣都没找到……考虑到营地的减员,即便我们走了二十多天,他们也不可能把食物和水全部吃完的,那么那些食物和水去哪儿了?”

    “那你的意思是……”索利德试探着问道。

    “撇开‘诅咒’之类的超自然的假设不谈……”罗德里戈仍在试着用科学和逻辑去解释问题,“他们会不会是在等了十几天之后,觉得我们不会回来了,于是就带上剩余的食物和水集体出发了?”

    “那你又怎么解释他们连句话都没给你留呢?”索利德道。

    “如果他们觉得我们已经抛弃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那自然就不会留话。”罗德里戈应道。

    “假设你的推测是真的,那这么多人,又提着负重行动,地上会有痕迹的吧?”索利德又问道,“你找到痕迹了吗?”

    “嗯……”罗德里戈面露难色,“说实话……我没留意。”他撇了撇嘴,“之前回到营地时我整个人都是懵的,都有些神智错乱了,我现在跟你说的推测是我刚刚才想到的……”他忽然提高了声音,“诶?奇怪了,来到这个空间之后,我身体上的各种不适感就消失了,思维也好像变得特别清晰和冷静……”

    “不是‘好像’,这个空间的确是有这种功效。”索利德接道,“但这不是重点……”他耸耸肩,“当然了,你的推测对或不对,也不是重点……比起营地里那些人的去向,你们走了二十六天又兜回了营地这件事才是更加诡异和难以解释的……”他顿了顿,再道,“眼下,重要的问题只有一个……”

第十三章 有意见冲我来

    索利德觉得最重要的那个问题,自然就是“罗德里戈是否能解读这里的壁画”。

    因为这才是一切的关键,至少也是一块敲门砖……

    无论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异常,还是他们逃出这里的方法,答案显然都藏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而这些壁画,则是目前为止他们所能获得的仅有的信息。

    罗德里戈也不负其所望,他的确能看懂……一点点。

    作为一个研究南美古文明的专家,罗德里戈对于玛雅和奥尔梅克的文字肯定都有所涉猎,但这座遗迹所蕴含的东西,可能要比人类现阶段所知的所有古文明都要久远和发达;幸运的是,玛雅人似乎比现代人更早发现了这个文明的冰山一角,所以他们的文字中有一部分模仿和借鉴的痕迹。

    教授对这些壁画的解读,基本就是基于这一层关系上的……就好比一个研究日语的人,或多或少可以揣测到一些汉语的意思,只是未必准确罢了。

    根据教授的说法,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功能类似于“博物馆”或者“档案室”,壁画上记录的东西分两种,一种是该文明过去所经历的历史见闻、另一种就是科技知识

    对于“知识”的部分,教授几乎完全看不懂,想必当年的玛雅人也没能理解这些深奥的学识,所以这部分内容在他们的文字里留下的痕迹极少;而关于“历史”的部分,教授就能看懂些许了,结合上下文、再加上几分猜测,他读到了一些让人十分震惊的内容,如果这些内容都是真实的,很可能会对现代考古学产生一次巨大的冲击。

    当然了,这些事怎样都好,索利德现在关心的是他们还有没有命出去……要是他们仨都死在这儿了,知道得再多也没用。

    教授被他提醒后,才收敛了一下自己的“讲课欲”,将话题引回了“手印符号”上。

    那些手印符号,每一个边上都有类似“传送标识”的文字,只不过索利德看不懂罢了;教授也不是每个词都懂,但有一个词他能确定,且这个词出现了多次“中心”。

    这个词也可以是“源头的”、“重要的”、“枢纽”之类的意思;总之,在教授和士兵二号此前到过的那五个房间里,全都有标有“中心”字样的手印符号,当前这个也不例外。

    这……就是他们现在仅有的线索了。

    教授表示,他本来是打算无视这些符号、随机进行传送的,因为在他看来,这遗迹的空间肯定是有限的,所以他想尽可能多探几个房间。

    但在听了索利德的经历后……他改变主意了。

    也许这个遗迹里的时间、空间概念都和外界不同,也许这些“传送”花去的时间比他们感知到的要久,反正不管真相如何,继续瞎转悠肯定不是个好主意。

    三人商议停当,很快就决定了接下来只用那标有“中心”字样的手印符号进行传送;不出意外的话,在若干次以后,他们应该就会被传到某个特定的、重要的地点,随后……他们再见机行事。

    结果,事情的发展也的确如他们所期望的那样。

    这之后,他们又经历了二十九次传送,在第二十九次过后……他们来到了一条走廊中。

    这是一条笔直的、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走廊的两侧并没有壁画和文字、也没有手印符号,取而代之的是两条青芒铺成的光轨。

    很显然,这里和他们此前到过的那些房间不一样。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打起精神,继续前行。

    到了这会儿,索利德的冷静和斗志都已回来了,尽管前途仍然未卜,但遇到两个活人、再加上事态有所进展,这些都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

    他们沿着这条走廊行了许久,由于周围的黑色金属壁和青色光道别无二致,而且在这个空间里丝毫不会感到疲劳,所以也很难判断他们到底走出了多远。

    好在,在他们的耐心磨光之前,这走廊的尽头也出现了……

    那里,有一堵墙,和周围没什么区别的黑色金属墙;那堵墙上,有、且只有一个手印符号。

    “看来我们别无选择。”索利德回头望了望跟在他身后的两人,随即就把手摁在了那个符号上。

    强光又一次亮起、并消失。

    这一次,他们三个被传送到了一个非常开阔的地方。

    这是一个堪比足球场的巨大空间,有着平坦的地面和一个半圆形的穹顶,地板上纷杂的青色光轨绘出了一幅幅山川河岳的景致,穹顶上则点缀着如繁星般的文字;另外,在穹顶两侧还各有一个十分显眼的发光图形,看起来分别代表着太阳和月亮。

    在这个空间的中心地带,耸立着一座高二十多英尺巨大人头雕像;说是“人头”,其实也并不确切,因为这雕像的面部看上去和现代人类有些不同:其眉骨和鼻梁都比较突出靠前,但自上而下的弧度却是垂直、平缓的;其眼眶很扁,眼睛几乎长在了脸的内部,不过眼球的大小比例是正常的;其鼻下没有人中,下巴和嘴倒是没什么特别;耳朵略显奇特,比一般人类的耳朵生长的位置要高出些许,形状也更长。

    在很远的距离上就能看到,这座雕像的嘴是张开着的,而其嘴里……还含着一个发光的物体。

    索利德他们三人谨慎地靠了过去,走到近前时,才发现那东西是一个比橄榄球略大、形状不规则的青色晶体,其发出的光芒和这遗迹里随处可见的青芒一致,不过看起来更加深邃和强烈。

    “你们想的跟我一样吗?”站在雕像前看了几秒后,索利德便开口道。

    “啊……看起来,这八成就是整个遗迹的能源核心了。”罗德里戈接道。

    “呵……”索利德苦笑一声,“我对这玩意儿的功能并不感兴趣,我的意思是,你们应该也猜到了吧?联邦这次派遣我们过来挖的东西……就是它。”

    “这个嘛……”罗德里戈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冷,“……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唷。”

    比起这句话的内容,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反而让索利德更加的惊讶。

    “哦?”索利德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多年的战斗本能已让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其全身的血液都高速奔流起来,“这我倒是没看出来啊。”

    “你当然看不出来……”罗德里戈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了索利德,“你只是个士兵而已,一个被置于终端的工具……”他顿了顿,“工具再好,也只是工具,使用者是不会让工具去知道太多事的……因为工具并不需要思考,你们要做的只是服从、遗忘,并最终……被遗忘。”

    在教授说这段话的时候,索利德注意到,士兵二号已经不声不响地走到了他和教授之间,并且用一种准备战斗的姿态,面向了……他。

    “看起来……不仅是我擅长保密。”索利德沉声道,“教授你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啊。”

    “哼……保密?你还能有什么秘密?”罗德里戈微微仰头,用一种近乎蔑视的口吻应道,“你以为‘视觉屏障’的事情,你不说……我就发现不了了吗?”

    索利德闻言,心中又是一惊,原来……他此前观察到的、“鹰在高空消失”的异象,罗德里戈已经知道了。

    “不必露出那种表情,不管是你发现的、还是没发现的……我们都发现了。”罗德里戈道,“虽然只是为了身份不暴露而配合吉梅内斯带来的那个娘儿们,但我们也确是按照她所说的……带着一堆装备,试图走出这个区域去求援。”他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表情,“我可以告诉你,这二十多天里,我们发现的可远不止是干扰屏障之类的东西……这个区域里连‘时空折叠’的现象都有,也难怪过了那么久外人都找不到我们。”

    “嗯……”索利德沉吟一声,再道,“我对大家保密,是怕我的发现会引起骚乱。”他顿了顿,“但你知道得比我多,却也什么都不说,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我跟你们这些家伙说不着啊。”罗德里戈回道,“挖掘队里要么就是你这种来帮派来的士兵,要么就是吉梅内斯的人……就算我告诉你们,你们已经闯入了一个超古代文明遗迹的防御圈,除了信号和磁场干扰外,还有各种光学屏障、时空回路等等……那又能怎么样呢?”

    “这么说来……”索利德从这话里听出了一些新的信息,“‘工人们都是吉梅内斯安排来的’这件事,你也是早就知道了……真正一直在演戏的,是你……”他说到这儿时,又将视线移到了士兵二号的身上,“……还有你。”

    “还好吧。”士兵二号这时用调侃的态度应道,“我也并没有怎么演,毕竟我的角色只是个士兵,充其量算个没有名字的龙套……不像教授,是挖掘队里的焦点人物之一,戏比较多。”

    “说到这个……”索利德话锋一转,接道,“你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可是亲自检查过你的档案的,你的士兵身份没有问题啊。”

    “哼……”士兵二号冷哼一声,“你能查到的任何一份档案里,都不可能记录着我‘真正的职位’,因为……”

    这一秒,罗德里戈接过了他的话头:“……因为,我们都是‘茶宴’的座上宾。”

    “‘茶宴’?”索利德是头一回听说这个组织的名称,故而面露疑色。

    “怎么?你以为……联邦政府中权限最高、实力最强的机构是哪一个?是内阁十辅?fcps?还是监督者?”罗德里戈看出他的疑惑,故言道,“我可以告诉你……若是仅靠这些人的话,这个世界的秩序恐怕早在二十年前就已被‘逆十字’所颠覆了。”

    “这话我可是越来越听不懂了。”索利德道,“不过重点我明白……简单地说,你们俩都是一个叫做‘茶宴’的组织的人,立场方面嘛……貌似还是站在联邦这边的。”他的目光分别从那两人脸上扫过,“至于身份……‘教授’也好,‘士兵’也罢,都是一种掩护罢了。”

    “也不尽然。”罗德里戈纠正道,“因为我是先当上教授,再加入茶宴的,毕竟‘学识’这种东西很难伪装出来。”

    “随便了。”索利德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接道,“我只想知道,你们现在在我面前突然亮明身份,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自然……”士兵二号的神色忽地变得阴沉起来,“是为了让你死个明白咯。”

    “呵……”索利德又笑了,“我倒要听听,二位要杀我的理由是什么?”

    “很简单。”罗德里戈回道,“眼下‘永恒核心’已经找到了,而我们并没有将其上交给联邦的打算;你不是茶宴的人,又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之一,想让你永久替我们保密……最好方法无疑就是杀了你。”他耸耸肩,“事实上,此前在传送房间里遇到你时,我就在考虑是不是直接干掉你算了,但我担心这遗迹内部也存在一些防御机制,所以才想多留你一会儿,充当炮灰。”

    “那你何不干脆再晚点动手?”索利德道,“比方说……等我们逃出了这个遗迹再……”

    “所以说你什么都不懂啊。”罗德里戈打断了他,“一旦我把‘永恒核心’从那个雕像里拿出来,这个遗迹就会失去动力,也就是说……届时这里绝大多数的防御机制和屏蔽功能都会停止运转;到那会儿再动手,万一你身上的‘狗牌(即军用识别牌,通常都挂在士兵的脖子上贴身携带,而这个时代联邦士兵的狗牌里都是带芯片的)’记下了某种信息并发送了出去,岂不是节外生枝?”

    “嗯……的确。”索利德点点头,“想得挺周到的。”说话间,他已朝侧面踱了几步,活动了几下手腕和脖子,“在动手前,我姑且再问一句……你们就不考虑一下,把我也发展成‘茶宴’的成员吗?那样就不用杀我了不是吗?”

    此言一出,罗德里戈和士兵二号皆是愣了一下,随即面面相觑,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罗德里戈乐得直拍自己的肥腿。

    士兵二号也是笑了好一阵儿,才缓过劲儿来,接道:“索利德威尔森……说实话,我很同情你,”他克制住笑意,接道,“这样吧……我就当做件好事,在你死之前,再告诉你一些事情好了。”

    索利德想调查茶宴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茶宴的人想查他……很容易。

    士兵二号和罗德里戈在此行之前,就已对每一名同行者的情报了如指掌,所以此刻,二号用一种近乎讽刺的语气,把索利德的身世给讲了出来。

    “明白了吗?”说完后,看着神情复杂的索利德,二号再道,“像你这种出身的人,莫说是茶宴了……即便是联邦的那些机构,也不会轻易提拔你的,因为一旦有人把你的身世告诉你来进行策反,那你立刻会成为一个重大的隐患。”

    听完了对方的陈述,索利德陷入了沉默。

    于情于理,他都能看出对方说的是实话;面对一个马上就要去杀死的人,对方完美没有理由即兴去编造这些内容,索利德这些年里的经历和境遇,也是对这番话很好的佐证。

    索利德动摇了。

    素未谋面的父母死于联邦政府之手,他们给了他生命、并用最后的一点尊严和血肉来保护了他;而他从小就遭到欺骗,这些年来还一直在为联邦卖命,服从于一群被他鄙视的渣滓,麻木地执行着一个又一个自己不感兴趣的任务。

    他的心中常年都有一股无名之火,好似是冥冥中的一种力量在催生他的愤怒,可他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所以他压抑着这股怒意,用冷静和理智将自己桎梏起来,他将那股怒火宣泄在一次次任务和杀戮之中,希望有朝一日这种情绪终会消失。

    但此时、此刻,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事。

    短暂的动摇后,是一份畅快,随即又有一股巨大的悔意涌上心头,并在瞬息之间转化为了复仇的怒火。

    而这次的这团火,有着明确的目标……

    “好的,我明白了。”半晌后,索利德终于开口,“全都明白了……”

    “也就是说,你可以安然去死了是吗?”士兵二号说着,已迈开步子、朝着索利德逼近而去。

    “你把杀我这件事挂在嘴边,轻描淡写地说了半天……”索利德侧目朝对方看去,“想必是对自己的战力很有自信啊?”

    “呵……”士兵二号笑道,“你是不是觉得……一个以‘普通士兵’的身份作为掩护的人,必然只是个组织里的小角色。”他停顿一秒,脸上的笑容骤冷,杀气陡升,“但很遗憾……我可是‘凶级’的能力者哦。”

    话音未落,其右手突展,一记斩空的手刀生生带出一道连空气亦可撕裂的远程斩击,直袭索利德的胸颈。

    索利德也是早有防备,瞬时拧身仰旋,单手撑地一翻一跃,便避过攻击、重整态势。

    “嗯……虽然早就知道你只是‘强级’,但后天能力者里能像你这样把身体素质练到当前境界顶峰的人也确是不多。”士兵二号看着索利德的动作,饶有兴致地念道,“可惜……你遇上了我。”

    他这个“我”字刚一出口,一个闪身就到了索利德身后。

    虽然索利德已做出了最快的反应,回拳相迎,但还是士兵二号的动作更快一线,一记向下的肘击便把索利德轰趴在地。

    从索利德的角度来看,那一瞬,只觉有千钧之力砸在了自己的背上,那“痛”的感觉尚不及传达全身,自己的脸就已经贴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受击后,索利德全身的血液、呼吸、甚至是能量,都出现了凝滞的现象,整整五秒后他才能重新感觉到血液恢复了流动,但他的肺还是无法呼吸,身体自也无法动弹。

    “纸、并、强、凶、狂、神……”士兵二号不紧不慢地绕到了索利德的身前,“虽然‘强’和‘凶’之间只差了一个级别,但这一级,正是最难逾越的一道天堑……这世间的绝大多数能力者穷其一生也只能止步于‘强级’,这自然是有理由的,因为从‘凶’这一级开始,每一次、每一分的进境,都会让人更接近‘神’的领域。”

    其实,就算他不解说,索利德此时也已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有多大了,所以就算对方像这样蹬鼻子上脸地刷时髦值,他也无可奈何。

    “我说,差不多就可以了啊,该杀就快杀。”两秒后,远处的罗德里戈催促道,“我知道你看他不爽,但也要懂得适可而止啊。”

    “哼……我就是看他不爽,多虐他几下怎么了?”士兵二号还来劲儿了,回应教授的同时,他抬起一脚就踩断了索利德的右臂,“怎么?你不叫吗?还是说叫不出声了?”他用居高临下的、恶狠狠的目光瞪着索利德,“什么‘老兵’?什么传奇人物?说白了不就是个能力者士兵吗?论‘权力’,茶宴便是这天下的顶点,论实力,客观的能力等级比起你们这些吹出来的虚名要靠谱得多!”

    他越说越激动,并绕到一侧把索利德的左腿也踏断了。

    “我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们这些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家伙!”说这话时,士兵二号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仇恨的火焰,“真正的男人应该用背影说话……‘老兵’?哼……我呸!”他啐完这口,一脚就朝着索利德的后脑勺跺了下去。

    不料,就在此刻。

    “你对我们强级以下的能力者有意见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这空阔穹顶下响起。

    罗德里戈脸上的表情微变,士兵二号的脚也停在了半道儿上。

    一秒后,两人双双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短袖t恤和七分裤,踩着人字拖的年轻人,和一个全身黑色、如同立体的影子一般、皮肤质地像是黑色皮革的黑色人型生物。

    “你是谁?”士兵二号看了那年轻人一眼,接着又看向了黑色的那位,“还有你……是什么?”

    “要‘吃掉’他吗?”黑色人型生物根本没理他,只是低声向身旁的年轻人询问了一句。

    “别着急嘛。”年轻人笑了笑,轻声回道,“先跟他耍耍。”

    说罢,他缓步上前,冲着士兵二号道:“我叫子临,天子之子,君临之临。”

    说这十二个字时,子临勾了勾手指,用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地上的索利德“拖”向了自己,拖离了士兵二号的脚下。

    “哦?”见状,士兵二号的脸上,即现戒备之色,“‘分子影响’吗?还是说……是‘未知领域’呢……”

    “需要思考得那么认真吗?我只是个纸级能力者而已,你还需要分析我是什么系的?”子临说着,朝身后的黑色生物打了个手势,后者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将索利德保护了起来。

    “你是代号‘毛峰’的那位吧……”待那黑色生物开始给索利德疗伤时,子临心中稍定,继而对着士兵二号道,“你对咱们低级别的能力者有意见是吗?”他双手插袋,稍稍歪过脑袋,微笑道,“有意见冲我来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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纣临介绍:
死而以行为谥。残义损善者,谓之纣。然,此恶谥之祖,实是文治武功,一代枭雄。比之无数上谥之庸才,又当如何?若纣为罪,罪当再临。当这第五王国再次腐朽之时,逆十字的旗帜自当再现。那旗下之恶才、罪徒……亦将再次掀起一场颠覆时代的狂潮。纣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纣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纣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