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宿命(下)
话分两头,在子临与薛叔对峙的时候,另一方面,大洋城中。
还是在那个天台上。
子栖已经将“崖山”的精锐部众统统消灭,绝大多数人尸骨无存,唯有他们的首领夏侯延……还留了个全尸。
当然,那也只是表面上的“全尸”而已,如果切开看的话,会发现其大脑、心脏和肺部全都不见了。
“呼……比想象中还要费力些呢。”子栖收拾完了敌人,长舒一口气,然后也不知跟谁念道,“你是来支援我的吗?谢谢了,不过……看来已经没必要了。”
就在他话音落时,杰克从一处阴影中走了出来。
“抱歉,我不是来支援你的。”杰克的声音透出了一丝无奈。
子栖转身看向对方,沉默了几秒,再道:“不会吧……”
“会的。”也不知杰克在回答什么,反正他的下一句就是,“我就是来杀你的。”
“这么说来……”子栖接道,“你和薛叔是一伙儿的?”
“子临在和纳坎沃对决前就把心之书转交给你了吧,你看看不就知道了。”杰克回道。
“我从不看你们的心声,因为我信任你们。”子栖接道。
“但我们根本不是你挑选的。”杰克道。
“我信任我的哥哥,所以我哥挑选的人,就是我愿意信任的人。”子栖道,“当然了……我哥也跟我说了,近期内薛叔可能会对其不利,并且有可能拉上一两个逆十字内部的人帮忙,只是我没想到……你也会是其中之一。”
“那你有没有看过你哥哥的心声?”杰克又问道。
“我……”子栖犹豫了一秒,“……看了。”
“那你准备怎么做?”杰克又问道。
“呼……”子栖又长出了一口气,“我也不必特意去做什么吧?”
“也就是说,你支持他。”杰克道。
“感性上来说,他是我哥;理性上来说,我也认为他的判断没有错。”子栖道,“他的办法,对他、对我、对这个世界来说,都很好,唯一的遗憾就是……要牺牲掉一小部分人。”他顿了顿,再道,“这其中,逆十字外部的人自不必说,内部呢……有车戊辰、老兵、浪客、薛叔、博士……眼下来看,还得算上你。”
“嗯……”杰克点点头,“好吧。”他微顿半秒,接道,“在我们拼个你死我活之前,我能先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呗。”子栖不假思索地应道。
“你们就那么不相信世人吗?你们就如此确定他们会重蹈两百多年前的覆辙……不知学习、不知改变,再次带给自己数十年的动荡和苦难吗?你们就不能给他们一次机会去证明自己,而不是急于替他们做主吗?”杰克问道。
“呵……”子栖笑了,“是的,我们就是不相信他们,也就是这样认定的。
“作为一个超脱于‘平庸者’的人,一个见证了‘阡冥’之末的传承者,你理应比其他人更容易理解我们才对……
“阡冥也好、茶宴也罢,帝国也好、联邦也罢……这些组织或政权的大小、称谓和形式其实都不重要。
“最伟大的英雄也终会死去,最宝贵的品质也终会被淡忘;再崇高的理念也能被歪曲,再卓越的成也能被泯然。
“时间终究会把第五王国一次次重新推入轮回,对人性抱有幻想才是对世人真正的毒害。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不知悔改的斗争史,世人所经历过的最长久、最深远的苦难,皆是源于内部的争斗。君王圣贤也好,制度规则也罢,能平定乱世的,必是‘以理示之,以力律之’的‘霸道’;而‘仁道’……看似美好,实则只是在霸道的基础上又加上了一条虚伪的界线、一副道德的枷锁,最终反而给人们带去更多的苦难。”
“好。”杰克没有和他争辩,只是继续问道,“我再问你,你觉得子临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者说理想,所造成的那些牺牲,值得吗?”
子栖摇了摇头,缓缓言道:“在我看来,这个问题,跟‘何不食肉糜’的性质是一样的;只有你这种曾经在自由、宽松的环境中生活过的人才会去思考或讨论。
“我和我哥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是工具,我们没有什么道德感,甚至有没有人性都不一定……
“所以,像这种‘人性拷问’对我们来说也没有意义……我们根本就不在乎、或者说无法站在和你一样的角度上去看待你所谓的‘值不值得’,当然你如果非要得到一个能让自己感到舒适的答案,那我可以回答你——‘值得’。
“这点,不管你问我,还是问我哥,答案不会有区别。
“我们不会对所做的事产生任何悔恨,我们只是做该做的事,做那些人们不愿去做的、所谓冷酷残忍的勾当,因为……总得有人去做。”
杰克闻言,沉默了片刻。
片刻后,他再度开口:“假设,一切都按照你们的计划展开,你真觉得你们可以成功地瞒天过海,欺骗世人,以此换来一个安定的盛世吗?就凭你那张和子临一模一样的脸,你就真的确定不会留下任何破绽、遭人怀疑吗?”
“只要莉莉娅的能力正常发挥作用,世人根本就不会记得我哥哥的长相,也不会知道他的去向。”子栖回道,“至于我这张脸……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改变它,这都无所谓。”他摊开双臂,坦然言道,“我甚至可以把自己整成黑人、或者女人……你要明白,欺骗世人是统治者理所应当的责任,对人民而言,更有意义的是我所代表的价值和理念,而不是我真实的面貌。”
他的回答,已是逻辑自洽,没有什么可以再辩的了。
或者说,旁人再怎么去辩,也不会改变他的看法。
于是,杰克说道:“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一瞬,他的眼神变了,一股庞然的杀气也随之绽开,将方圆数十米的范围都笼罩了起来,“如果我今天把你杀了,毁掉了子临的计划,你觉得子临能不能找到一个人来替代你?或者说……接下来,他还有没有什么后备的计划?”
子栖听到这句时,神情也变了,不过他还是如实回道:“能替代我的人应该是没有的,就算有人具备做‘王’的能力,也无法像我一样理解哥哥的意思。所以……他应该会让薛叔回溯时间,回到我被杀之前,并设法阻止你说的那种状况发生。”
“那如果薛叔死了呢?”杰克又追问道,“比如……几乎在我动手杀你的同时,死在了世界的另一头。”
“呵……”听到这儿,子栖笑了,苦笑,“原来如此,这就是你们的计划吗?”
“是的。”杰克道。
“那我哥还可以找孟夆寒,把我复活。”子栖又道。
“且不说他现在是否还能指挥得动孟夆寒,就算能……”杰克又道,“如果我在杀你的时候,把你的魂魄直接送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孟夆寒怕也无能为力吧。”
此言一出,子栖立刻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么说来……你已经‘理解’了自己的能力。”子栖接道。
“没错。”杰克道,“而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超维放逐’,只要做到了‘完全理解’,立刻就能达到狂级。”
“那又如何?”子栖道,“在‘量子革命’面前,你又能有几成取胜的把握呢?”
“如果是对上完整版,那我自然是连一成胜算都没有。”杰克想都没想,便用淡定的语气回道,“但是,如果是对上失去了部分‘特性’的量子革命……”
这个刹那,子栖感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他猛然发现,在杀神那如有实质般的庞大杀气掩盖下,有另一个人的气息,不知何时,已靠近到了自己身后。
啪——
就在子栖想要回头之际,一只手拍在了他的背上。
那只手的主人,名叫索利德·威尔森,AKA——“老兵”。
早已和杰克商定好战术的他,以进城支援影织作为幌子,脱离了之前的四人小队,然后在城中与杰克悄然会合,一同出发。
在杰克吸引住子栖注意力的时候,索利德便隐匿起自己的气息,徒手从建筑物的外层一路攀上了天台。
眼下,在这子栖露出的、仅有一次的、不足二十分之一秒的破绽中,索利德成功用手接触到了对方,并且发动了能力——凡骨。
尽管索利德在过去的半年中,趁着在樱之府充当保镖的大量空闲时间里努力学习了不少量子物理学知识,但他肯定还是无法彻底理解“量子革命”的。
不过,凭借他现有的知识,也足够让子栖失去一部分的“特性”了。
“你……”子栖本想说话。
然,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子栖和他的哥哥一样,本该是不受时停影响的;即使是在面对“时间回溯”时,至少他们的记忆也能保留。
但此刻,由于其异能失去了部分的“特性”,他也被时停给停住了;尽管子栖的意识仍在运作,但身体已无法动弹。
他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他立即开始用剩下的那部分能力去攻击索利德。
这一招,子栖曾经对珷尊手下的“幽鬼”阿什·拉提法用过;当时的子栖,还扮演着神秘的“镜先生”,他只需要一次呼吸的时间,就可以用能力把接触自己身体的人连同衣物一起化为尘埃。
可是,由于时间停止的影响,他的这个能力,也没有立刻奏效。
最终还是杰克抢先一步,一个闪步来到了他的面前,将手掌放在了他的肩上:“或许你们兄弟俩的理念才是对的,但我终究也是个凡人,我能做到的只有问心无愧、尽力而为……”
嗡——
子栖并没能对杰克的话做出任何回应,伴随着一阵光晕和一声奇怪的分子加速声,子栖便原地消失了。
在他消失前的一瞬,他的眼中也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恐惧或愤怒,有的只是些许遗憾、和几分悲伤。
时间,再次流动。
说时迟,那时快!重新获得行动能力的索利德不由分说,突然就探左手抽出了腰间的军刀,用一个快、准、狠的动作,一刀朝着自己右臂的肱二头肌处砍下,利落地斩断了自己的右臂。
而他的右臂几乎在脱离他身体的同时,在半空化为了尘埃。
“切……”
这整个过程中,索利德连哼都没哼一声,直到切完右臂,他也只是啐了一口唾沫,然后就面无表情地从腰带上拿出了一瓶冰冻治疗喷雾,把自己那正在飙血的伤口断面封了起来。
“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两秒后,索利德边掏绷带边顺口问杰克,“你若还要杀子临,我可帮不了你了,要不然你去问问孟道长?”
“不必了……”杰克开始给自己点烟,“呋——事到如今,子临已没有太多选择了。”
…………
一分钟前,北欧,还是那座孤山之上。
看着薛叔在自己的眼前化为尘埃散去,子临的脸上非但没露出轻松的神情,反而是惊疑交加。
他不解的是:为什么薛叔连一次回溯都没用就死了?
据子临所知,薛叔的能力有一个特性是会在其即死的刹那“被动回溯时间”,也就是说,即便有人想在薛叔睡着时把他暗杀,也会在枪响的瞬间引发时间回溯。
因此,按照子临的原本的预估,如果薛叔认真和他对决,最终的结果应该是薛叔在无数次的回溯中“耗尽寿命”而死。
然,方才,薛叔却是直接朝他冲过来,并立刻死在了量子革命之下。
这种情况,唯一的解释是……薛叔在主动求死,他用自己的意识制止了能力的发动。
“不对……他为什么……”种种假设和推演在子临脑海中闪过,然后他很快想到了最糟糕的那个可能。
“难道!”就在子临不由自主地道出这句时。
他感觉到……时间,停止了。
第二十二章 再次进化(上)
凌晨,大洋城。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感知到杰克制造出的时停效应的,就算是暗水也不行。
退一步讲,即使暗水真的感知到了时停,他也无法在期间活动。
所以,面对N和Z发动的塌缩炮攻击,暗水的处境还是相当不妙的。
虽然他并不会“死”在这种攻击下,但若是被打中了,的确会发生非常糟糕的后果;比如说……假设他的身体有一部分被纳入了奇点中,进入了黑洞维度,那就可能会引发两种结果:其一,他的意志随着那部分身体一同离开这个世界,留下的部分变成普通的液体。其二,他的意志仍在,但身体的总质量在一定时间内大幅减少,而这种损伤能不能重新补充回来、需要多久补充回来……皆是未知数。
综上所述,这一回,暗水也算是难得地陷入了一次危机中。
然,就在N和Z看着“暗水被击中的未来”,认为胜局已定的刹那……
一道速度快得难以置信的黑影赫然横飞而来,正正好好地撞在了暗水的身上,将被电浆雷钳制在原地的暗水撞飞了出去,并刚好取代了暗水、被袭来的塌缩炮击中了。
“什……”
“……么?”
这一刻,共享着身体的N和Z在意识上也几乎同调地吼出了这么句话。
可还没等他们看清那黑影是什么,对方就被卷入了微型黑洞中,并消失在了奇点处,只留下些许残留的血肉碎片掉落在地。
“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背了……”下一秒,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黑影飞来的方向传来,并在这一句话说完之前就由远及近,来到了N和Z的侧后方。
N和Z不用转头便知道,说话者正是“联邦第一猛将”古萨·威斯特姆,于是Z脱口而出:“刚才那玩意儿是个人?”
“啊……”古萨淡定地应道,“就是代号‘猎霸’的那位。”
“让我猜猜……”此时,N暂时又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再度问道,“你踢了他一脚?”
“是的。”古萨回话的同时,已走到了N的身边,和他并肩站着,“我本来以为这脚可以把他踢碎之类的,没想到他身体的强度高得离谱,结果他就一路飞到了你这边来……还刚好被塌缩炮击中了,这种巧合真的是……”
“行了。”N已经了解了状况,故而打断了对方,“你来得正好,既然你干扰了我的战斗,那就好好负起责任,把我这边的问题一块儿处理掉吧。”
对N来说,这情况其实挺让他恼火的,因为他用“数学世界”提前计算未来的一大缺陷就是——来自他领域之外的东西,他计算不到。
也就是说,假如有人从他的领域外部将某种物体或能量掷入他的领域内,且那东西的速度足够快,就可以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干涉他“看到的未来”。
眼下,猎霸的乱入,无疑是一次极端巧合;在相距如此远的前提下,就算你让古萨特意把猎霸往暗水身上踢,他也未必能成功,更不用说把这次撞击的时间点刚好控制在塌缩炮命中暗水前的零点一秒左右了。
因此,N郁闷归郁闷,却也无法过多地去责怪古萨,反正现在的情势依旧对他有利,有了古萨的帮忙,这场胜利理应变得更加游刃有余。
“嗯……”数秒后,古萨转头看向了刚才被撞飞出去、而现在正在往这儿走的暗水,并说道,“你居然会主动开口叫我帮忙,而且连塌缩炮都用上了……看来你对上的家伙很棘手啊。”
N撇了撇嘴,冷笑一声:“呵……你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古萨当然会试的,因为他这会儿正在兴头上呢。
前文说过,古萨不是什么努力家,他是天才;像他这样的天才,在战斗中是很难“全力以赴”的,毕竟大部分的对手都只有被他秒杀的份儿。
但方才和猎霸的战斗,让古萨久违的、稍稍认真了一点……
当古萨发现“微波炉”并不能突破猎霸的能量防御时,他甚至有些兴奋,因为他好久没有用体术和别人对战过了;找一个能让自己尽情殴打的活沙包,对古萨而言那也是不容易的。
但谁曾想,两人刚打了没多久,就发生了刚才的那出“意外”,导致猎霸身亡了;于是,古萨就把目标转移到了暗水这个连N都觉得“棘手”的对手身上,期望对方也能让自己放手一搏。
“总之……先让我看看你能不能顶住这个吧。”望着接近而来的暗水,古萨还是先朝对方打了个响指,发动了自己的能力。
结果,暗水被他给“引爆”了。
“嗯?”古萨也是一愣,随即暗啐一声,心中失望地念道,“嘁……还没猎霸厉害吗……”
其实他是误会了,论硬实力,暗水自是比猎霸厉害的,只不过暗水不会防“微波炉”而已。
而猎霸之所以能防下古萨的“微波炉”,是因为猎霸已经跟着史三问学习了很久,尤其是如何用能量进行技术性防御这块,猎霸可是用功得很……虽然猎霸并不算是史三问最好的学生,但在史老师的指导下,即便是资质平平者,只要足够勤奋,一样可以达到相当高的造诣。
“就一个‘普通人’而言,你的确很强大了,至少比N以及他体内的另一个人加起来还要强大。”爆炸的余音尚未止息,暗水的说话声就再度响起了,“看起来……继续限制自己的破坏力来跟你们战斗,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他这段话还没说完,已经从破碎的液态快速重聚成了人形。
“原来如此……”古萨看到暗水竟能在被“炸开”之后立刻复原,顿时又来了兴趣,“难怪N对付你会那么费劲……如从惊人的自愈力,我还真是前所未见。”
“小心了。”N见古萨有些托大,还是没忍住提醒了一句,“这家伙可不仅仅只有自……”
N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他被自己眼前的景象和数秒后的未来给吓到了。
此刻,但见暗水不紧不慢地举起了右手,掌面朝上平举。
在N看到的“未来”里,暗水接下来会在手中凝聚起一个黑色的能量球、并朝着他们扔过来;接着,不管他们有没有被那玩意儿直接打中,一秒后,以那球体为中心,半径五公里内的所有东西都会被湮灭。
N并不知道暗水刚才为什么没用这招,不过他大致能猜到一两个理由:比如怕误伤同伴,或者怕把一些还有用的尸体给毁掉这类的。
无论如何,理由这种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必须阻止自己看到的事情发生……
第二十三章 再次进化(中)
猎霸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是否有中断过。
因为他并没有“昏迷过”或者“醒来了”的感觉。
事实上,他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毕竟……此刻的他,连身体都没有。
但他依然可以“看到”,有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黑色光球正悬浮在自己面前;依然可以“听到”,那个光球在用女性的声线跟他说话。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所以我先自我介绍一下……”那个黑色光球说话时的口吻听起来十分舒缓、平静,“我,是黑洞女王,用你能理解的概念来说,我是一名多元宇宙级的神明。”
“我这是死了吗?”猎霸也是开门见山;他并没有去细琢磨没有嘴和声带的自己是如何跟对方对话的,反正能交流就行。
“你对‘死亡’一无所知,你所掌握的语言体系也无法精确详尽地描述有关‘他’的知识。”黑洞女王回道,“因此,我只能说……你现在的状态,并非是你认知中的‘死了’,但你也绝不算还‘活着’;由于你的异能阻止了你的意识向‘死亡’的领域过渡,却又没能完全完成你在生理层面的进化,这便导致了你此刻所经历的这种异常。”
“呵……那我换种问法。”猎霸听得一知半解,只得苦笑,“我还能回到我认知中的那种‘活着’的状态吗。”
“可以。”黑洞女王道,“我出现在这儿,就是为了帮助你完成这件事的。”
“那感情好啊。”猎霸一听自己还能“复活”,自是挺高兴的,“需要我配合吗?”
“当然需要。”黑洞女王道。
“嗯,要我做什么呢?”猎霸问道。
“学习。”黑洞女王回道。
“又学?”如今的猎霸听到这两个字会起应激反应,“要不然我还是死了吧?”
“你死不了。”黑洞女王道,“我说了,你的异能不会让你坠入‘死亡’的怀抱;你必须先‘活过来’一次,将你那‘死亡之适’的效应消耗掉,然后才能死去。”
“我还以为我的能力最大的优势就是自动生效不用我去学呢。”猎霸又道。
“如果你是死于你那颗星球上比较常见的谋杀手法,那你的确很有可能可以享受到你所谓的‘能力自动生效’。”黑洞女王接道,“但很遗憾,你现在是被塌缩炮给打了;所以,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就通过‘学习’离开这里,要么就以眼下的状态永远徘徊下去。”
“好吧。”猎霸无奈道,“那我能不能问一下,你要教我的东西,我大概要学多久?”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黑洞女王回道,“‘多久’只是你以低维生物的记忆模式来定义‘时间’的参照值,既然你已经失去自己在物质世界的具象化容器,又何必再拘泥于那种‘错觉’呢?”
说实话,这个黑洞女王的话,十句里有九句猎霸没听明白,但听到这儿,猎霸又隐隐感到,或许对方的“教导”早就已经开始了。
“但我并不觉得自己的记忆模式在目前的状态下有什么变化,我感知到的‘时间’仍是线性的,我们的交流在我的意识中也仍是以‘顺序’在增加和延展。”思索片刻后,猎霸如是应道。
“不要再用你习惯的方式去‘感知’什么了。”黑洞女王回答他的每个问题都是立即接话,仿佛不用思考就早已准备好了回应,“通过物质世界的容器去和外界做感官沟通的行为模式,是限制生物智能维度的最沉重枷锁;在这里,你的枷锁已经解开……故而,‘这一刻’的你,还没适应如何去真正地‘感知’这个世界,而‘那一刻’的你,则已认为‘时间’根本就不存在了。”
“时间不存在的话那我又如何反过来去衡量自己的记忆呢?”猎霸又问道,“我又怎么确认我们的此番对话是存在的?”
“那我反过来问你。”黑洞女王道,“以人类的角度来看,当他们所能触及的物质世界中的全部空间、空间中的全部物质,都进入绝对静止状态时,作为他们的意识在物质世界的容器——他们的身体,也就静止了。继而,他们的思维也会随着大脑一起停止,于是……他们的‘错觉’也将在那时不复存在,这即是你们认为的‘时间停止’。”她顿了顿,接道,“但当这种情况真的发生时,你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并不能感知到这个过程,那么,这个过程所包含的‘时间’,又算不算是时间呢?”
“所以你的理论是……在人类的维度,空间的变化才是时间和意识存在的基础和依据?”猎霸现在如果还在“容器”里,那他肯定会觉得脑仁儿疼。
“你概括得还不够准确,但确实已经尽力了。”黑洞女王评价道。
“看来我在你这儿也不算什么好学生。”猎霸吐槽道。
很显然,史三问也不止一次把猎霸拿来和“别人家的孩子”做过比较。
“无妨,每个灵魂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纵然你无法像某些疯狂的异才那样轻松的触及真理,但你一样有属于你的独到之处。”黑洞女王接道。
“虽然这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我,不过我猜你根本没有做那种事的动机,我姑且就当客观事实听了……”猎霸接道。
“那我们继续说下去吧,你已开始接近你要学习的内容了。”黑洞女王顺势就把话题带了回去。
“嗯,你说。”猎霸道。
“和‘死亡’一样,‘空间’也是多元宇宙重要的基础和组成。”黑洞女王随即便娓娓言道,“你很幸运,你的‘死亡之适’在帮你逃避‘死亡’时候没有把你推到‘虚无’或是‘精神’的面前,而是来到了我的面前……”
“你……”猎霸好似听出了对方这话还有下文。
黑洞女王也没让他失望:“……我,即是‘空间’。”
…………
大洋城中,还是那千钧一发的时刻。
眼见黑色的能量球已在暗水的手中凝成,N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用手上那个一共只能发射两炮的塌缩炮再次轰出了一击,想要抢在暗水的攻击放出前改变“未来”。
而古萨也在看到暗水的动作和N那比自己快半拍的应对后,想好了下一步的对策。
这一瞬,古萨和N虽没有交流,但心里已经达成了共识;两人和方圆几公里内所有生物的性命,都赌在了这一发塌缩炮上……
假如这一炮没能阻止暗水,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家一起完蛋;但假如这一击能够阻碍暗水的施为,那他们接下来就会立刻联手抢攻而上,不再让暗水有释放这种大规模无差别攻击的机会。
谁料,和上一次塌缩炮发射时一样,这回……意外,又出现了。
而且这次发生的状况,比上一次还要离奇。
那一瞬,但见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现在了暗水身前,刚好挡在了塌缩炮轰来的轨道上。
那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猎霸。
他现身后二话不说,一手握住了暗水手掌上的能量球,另一手五指张开,来了个徒手怒接塌缩炮。
一秒过后,那两股黑色的能量便皆像是泥牛入海般消失在了猎霸的掌心,而后者不但面不改色,还长舒了一口气。
“前辈,过了吧?”猎霸喘上那一口气后,便转头看着暗水道,“你这样很可能把某些需要回收的尸体毁掉的。”
暗水闻言,盯着猎霸看了几秒,期间,其眼中的青芒先是越来越亮,但马上又暗淡下去。
也不知道暗水看出了什么,数秒后,他开口来了一句:“那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也不等猎霸回应,整个人唰一下就化为了液体,紧接着就快速涌入了地面上裂开的一条缝隙中,不知所踪了。
第二十四章 再次进化(下)
暗水的离开并未让猎霸陷入慌乱,相反,他的从容,以及他刚才的表现,反倒让古萨和N有了一定程度的动摇。
“不对劲儿……”N在第一时间对古萨言道,“我看不到他的‘未来’。”
古萨笑了一声:“呵……我现在倒是更想知道一下他的‘过去’。”
“你是想问我刚才为什么没有死于塌缩炮吧?”猎霸听到他们的对话,顺势就接过了话头,对古萨道,“虽然我并不介意把原理解释给你听,但要让你彻底理解我所经历的事恐怕会很费劲,所以……你不妨就这么认为——此刻,我在生理上,已经进化了成了可以‘适应’塌缩这种现象的形态。”
“有点荒谬。”古萨听完,只是稍稍思索了两秒,便应道,“不过……眼前的事实,让我不得不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而在一旁冷眼旁观着的N,虽然没有对这两人的话做任何评价,但其心中也基本确定了猎霸所言非虚;因为在N的认知中,能够在其“数学世界”的能力领域中免疫“预测”的存在,理论上来说就三种:其一,量子操控者;其二,实力接近神级的神速者;其三,便是可以做到“在同一时间点上,既在此处,又不在此处”的特殊空间能力者。
“行了,多说无益……”一息过后,猎霸开始迈步向前,并言道,“如今的我已经没有兴趣和你们或者任何人再战斗了,就让我用比较体面的方式……送二位上路吧。”
“你这话……”下一秒,古萨的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猎霸身前,“……就有点儿狂了吧?”
话音未落,掌风已至。
在远处将对方“引爆”这种做法,无疑只是古萨那能力的外放形式之一,而且并不算什么高阶运用;他要是认真起来的话,也是可以拿出一些足以瞬间灭城的招式的。
这一瞬,古萨便是把足以毁掉一座城市的能量,以一种限定攻击范围的形式,轰在了猎霸的身上。
晃眼间,猎霸整个人被笼罩到了一个和老式电话亭差不多大的“光茧”之中。
那光茧一经生成,便发出了极其耀眼的光辉,就算是戴着墨镜的N都无法直视,只能暂且移开视线;而那茧中溢出来的热能,更是直接将周围丈许之地的建筑和沥青路面都给熔成了液态,就连古萨自己也在这招式出手后立刻退后了十几米,以防被“外溢”到茧外的能量灼伤。
按常理来说,古萨的这一“杀招”,只要正中,绝大多数狂级能力者也无法从中幸存,然而……
“你究竟是没听懂我说的话呢?还是抱着侥幸心理非要试一试才肯死心呢?”
仅仅两秒后,猎霸的声音就从光茧中传出,同时,那茧的光芒也极速衰退,还没等猎霸把整句话说完,就已消逝不见。
“你这攻击的杀伤力还及不上太阳风暴。”毫发无伤的猎霸很快就再次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中,“而我可是连‘黑洞’都不惧的……你的尝试怎么可能会奏效呢?”
突突突突——
古萨还没回应,另一边,N当即就抄起了右手的“手炮”,切换成了加特林模式,开始朝猎霸倾泻净合金子弹。
N这是抱着“也许这家伙只是对能量攻击完全免疫,但物理攻击却意外会有效”的想法而行动的,反正试试又不花钱,眼下的情势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可接下来,他便亲眼看到……那些子弹尽数“没入”了猎霸的身体,然后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猎霸的身上没有留下弹孔、也没有伤口、更没有流血,什么都没有。
那些子弹就像是击中了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但却没有“穿过”它出现在另一端,只是不见了——好似雨点,落入了汪洋。
看到这一幕,古萨居然又笑了,苦笑:“呵……看来凭我们是没有办法杀死他的了。”
“喂……你这就放弃了吗?”N这时又唤出了Z的人格,他们两兄弟可是完全没有坐以待毙的意思,仍在思考着如何应敌,“你可是联邦的脸面,应该还有一两手连我都不知道的压箱底招式没用吧?”
“抱歉。”古萨道,“因为他重新现身后我感觉到了十分危险的气息,所以我刚才直接就用上了自己最强的杀招,但结果……你已经看到了。”
“什么?”N和Z同口同声地惊道,“你是说刚刚那个发光的……”
他还没把话说完,古萨就打断道:“N,你可别搞错了,我可是天才啊……”话至此处,他的语速不知为何越来越慢了,“什么时候可以有所保留、什么时候必须认真……这点战斗直觉,我还是有的。”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又陷入了沉默,然后慢慢低下头,一动不动。
N和Z并不需要上前确认就知道,此刻,古萨的双瞳已然涣散,呼吸和脉搏也都已停止。
这位联邦第一猛将,就这么站着……死去了。
“你做了什么?”N和Z甚至没看见猎霸是如何杀死古萨的,也无法做出任何的分析,所以他只能怀着愤恨和恐惧,自己去问这个问题。
“他攻击我的时候,我也攻击了他。”猎霸直言不讳,并无隐瞒之意,“只不过……我的攻击所造成的效果,没有他的那么显眼。”
他这回答,其实依然没有解答N和Z的疑惑;假如他说得更明白些,比如“在古萨对我使出杀招的同时,我就把他的心脏弄没了”,可能还更好理解一些,但那也都无所谓了。
应完这句后,猎霸便以一种肉眼无法捕捉到的移动方式,突然出现在了N所站的地方;此时的猎霸的确像是个“幽灵”,他的身体和对方的重叠在了一起,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景象就好似你在PS软件里把两个不同图层的人物叠放到同一个位置那样。
接着,在N和Z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情况下,他们身体的90%就消失了……
他们身上所有被猎霸的身体“覆盖”到的地方,都在刹那间消失不见了,余下的只有些许不完整的小腿、胳膊、头皮、皮肤等等;而这些皮肉和血也有部分在落地之前因碰到了猎霸的身体而消失的。
“嗯……”猎霸结束了这场实力悬殊的战斗,转过头去,随手用手刀就把古萨的项上人头取了下来,提在了手里,“……该去找‘引导者’谈谈了啊。”
…………
同一时刻,大洋城上空,逆十字的空中堡垒内。
在自己的房间里闭目打坐的孟夆寒,此时忽将双眼一睁。
但见他急忙忙扬起右手,在空气中一抓,无中生有般将一件法宝变到了手中。
“双极本同根,化冥归同源……收!”只听得他口中急念一诀,同时,左手并作剑指,朝着右手上托着的法宝一点。
不消片刻,他手里那形似普通石块的法宝就缓缓“绽开”,犹如铁器开花,石中生莲;转眼间,变幻成了一朵有着玉器质感的双蕊奇花。
“呼……”这番施为过后,孟夆寒舒了口气,随即就小心翼翼地将这法宝收了起来。
又过了几秒,一个女人的声音突兀从孟夆寒的识海中响起:“孟掌门,你又偷偷纳了什么好东西啊?”
孟夆寒一听就知道,这是帝慝(即混沌)又在给自己千里传音了:“你一口一个掌门这么叫着,但明里暗里老这么监视着我,不太好吧?”
帝慝轻笑一声,回道:“掌门若不喜欢,我不看就是了……”她话锋一转,“但我天生性子好奇,难免今后还会有忍不住的时候,要不……到时你就罚我?让我也涨涨记性?”
“不敢不敢。”别看孟夆寒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其道心还是颇为的坚定,可不会轻易受这妖孽蛊惑,“你们四凶乃我门中护教神兽,可谓坐上之宾,我岂敢在你们面前拿什么掌门架子。”他顿了顿,将话题又带回了对方的问题上,“我刚才收的东西呢……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只是一对相生相克的双子异魂罢了;我看这对魂魄根骨清奇、天资不俗,流落冥海后天各一方那就可惜了,所以我就先收起来。将来我帮他们重投阳世,纳入我门下,当一对护法童子,岂不美哉?”
“切……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帝慝听到这儿,立马就失了兴致,“行了,你接着打坐吧,当我没找过你。”
说罢,她与孟夆寒的神识连接也中断了。
孟夆寒不禁撇了撇嘴,既已被打扰,他也无心再打坐了,干脆就拿出了一件镜状法器,开始观看下方的战局。
而他第一个看的,就是富兰克林博士……
此时,博士正驾驶着一台高四米、重四吨,外着红色涂装的人形战甲,与一个同样身高接近四米、三分像人七分像浩克的男人战斗着。
虽然那个男人变了身,和常态时的样子差距很大,但孟夆寒自然识得,他便是联邦组织EF的“厂长”,阿历克斯·伯吉斯。
第二十五章 富兰克林(上)
【档案编号:R.F-0053】
【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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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萨哈博士的备忘录(语音转文字)——
一周前,当他们把那个二流大学的实验室助教留下的研究资料拿来时,我根本没当回事儿。
过了好几天,我才在一个闲暇的午后怀着看笑话的心态把它打开了。
然后,我就惊呆了。
那天下午我差点尿了裤子,只因看资料看得太入神完全忘记了时间、甚至忘了上厕所。
后来我就召集了整个部门一起看,接着……不出意外的,我和我的团队都在心理上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打击。
毫无疑问,我们这些人,向来是自诩为精英的,其中也不乏十四五岁就被大学破格录取的所谓高智商神童。
被EF所征召,更是让我们确认了自己即是人中龙凤,是这个时代最好的科学家。
但在看了那位“变态的罪犯先生”留下的研究资料后,我明白了,自己只是个凡人,一个可悲的、自大的凡人。
如果说他是那种在山洞里用些破铜烂铁就能造出方舟反应炉的家伙,那我们就是一群待在实验室里燃烧着大量经费却只会生产垃圾的废物。
认清了这点后,我也就释然了,我决定从今天起,每天用烧杯烤章鱼,用试管做调味料,了此残生。
…………
——普朗克上校的日记(注:由于普朗克上校坚持把日记写在纸上而不使用电子文档,在那场火灾后,我们只抢救出了一些不完整的内容)——
(日期和开头已被烧毁)
伊萨哈已经疯了,他刚开始烤章鱼的时候我以为他只是在开玩笑,但后来他竟然去把……(此处纸张焦黑无法辨认)号实验体悄悄偷了出来,打算做成菜。
我们没办法,只能把他关了起来。
他的心理评估报告会决定他的命运,我想四十八小时内就会有结果了。
(此处被火烧断,空缺一段)
……那帮实验室里的家伙最近都不太正常。
我跟他们不熟,因为我讨厌那些书呆子,但近来他们有很多人都做出了一些奇怪的举动,让人很难不当回事儿。
就在今天早上,还有个穿白大褂的秃子拿着把手术刀摸到了我的背后,我发誓,如果不是我及时听到了脚步声并立即回头,这货八成就要抬手抹我脖子了;虽然他当时还没抬手,但那杀气可逃不过我这久经杀阵之人的眼睛。
我必须尽快查出实验室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尽管被调来以后我一直觉得EF这地方让人毛骨悚然,不过这次的情况……(底部已烧毁)。
…………
——伯吉斯上校的内部通报——
之前的事件报告已归档至B级档案【At21890904】,此处不做重复赘述。
个人对普朗克上校的殉职表示遗憾。
因前厂长李嘉现已引咎辞职,所以我现在已接管EF的安保权限,并兼任临时厂长。
由此刻起,所有部门的事务、流程,都需向我报告,由我统一指挥协调。
非常时期,非常规则,请大家务必配合。
…………
——At21890904(以一号设施所有智能探头实时传送至云端的影像为基础,由系统自行生成的文字报告)——
09:35,主实验室,B级科研人员2455,B级科研人员1713,B级科研人员0923使用实验室设备调配不明合剂。
09:48,B级科研人员0923开始用罐装染发剂喷涂主实验室的各个监控探头,期间,监控系统自动向主实验室内发出语音警告,并向安保处发出通报。
09:50,两名安保人员赶到,但已无法开启主实验室大门,亦无法与内部的人员进行沟通。
09:53,普朗克上校来到主实验室门外的走廊,与先后赶来的六名安保人员一起对门内的三名人员发出了最后警告。
09:54,普朗克上校以A级人员权限启动紧急流程,系统强制开启实验室大门。门开启后,三只身高在三米左右的类人形不明生物从实验室中冲出,与安保人员发生肢体冲突,冲突过程中六名安保人员和两只不明生物当场死亡,普朗克上校轻微负伤,并对剩下的一只不明生物展开追击。
09:59,不明生物以最短路线接近实验体仓库,并在途中又造成了十一名安保人员的伤亡。
10:07,不明生物闯入实验体仓库,通过了B级人员DNA权限验证,解锁了该级别可解锁的所有培养皿、封闭仓、牢房等囚禁设备。
10:08,系统向一号设施地下及地面全单位发出撤退警报。
10:09,普朗克上校与基地内剩余的所有安保人员会合,封锁实验体仓库出口。
10:12,部分实验体开始破坏A级囚禁设备,另一部分开始冲击出口。
10:15,检测到基地内部多处装甲板受损,以及多处结构性损坏,系统推定有96%的可能是实验体(已屏蔽)的能力导致。
10:17,实体仓库内部探头全部被破坏,出口亦被突破,大量高危险级实验体涌出。
10:20,普朗克上校及所有安保人员阵亡,该区域走廊内最后一个探头被破坏。
10:22,基地损伤率激增,多处消防系统被触发、或被破坏。
10:28,失去所有信号。
…………
——伯吉斯长官的备忘录(语音转文字)——
到昨天为止,调查和扫尾工作都进行得差不多了。
FCPS也已将“药剂师”提到了较高的通缉级别……是的,现在那小子有绰号了……不过那已不是重点。
这个药剂师着实很聪明,可说是狠狠摆了我们一道,哦不……那时候我还没来EF,所以他只是摆了别人一道,和我无关。
简而言之,经过技术部门的检查,事件的起因已经明了:原来,那小子在自己的研究资料里藏了一手“防盗措施”。
那是一个简单的小程序,并不是什么计算机病毒,而且还被封装在了一个非常常见的山寨办公软件里,作为存储和打开资料的媒介,所以防火墙根本不会对其有任何反应。
至于那个小程序的效果……就是类似“催眠”或者说“心理暗示”的把戏。
当有人观看那份研究资料时,那个小程序会以一定的频率,将一些带有“暗示信息”的图像投射到屏幕上;这些图像都是半透明的,而且每次只出现几毫秒,正常人用肉眼看时根本意识不到这些图像有闪现过。
但是,看的时间一长,这一帧一帧的图像慢慢累积起来,就会对人产生影响,往观看者的脑海里植入各种疯狂的念头。
而我们都知道,实验室的那帮人,基本都在日以继夜地研究药剂师留下的资料,于是……他们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表现也是各异。
说实话,如果他们每个都像伊萨哈博士那样反倒没事儿了,可惜,有那么三位在精神失常的情况下调制出了一些“新东西”,从而引发了那次“事故”。
好消息是,那份合剂他们是在探头的监视下调配出来的,新的团队已经在还原并寻找实验体进行实验了……能得到这个配方,也算因祸得福吧。
眼下,虽然技术部门已经把药剂师留在那份资料里的“防盗措施”剔除了,但实验室的研究人员却是疯的疯、死的死,我必须得重新找个人、拉支队伍,重建EF的科研部门。
而据我所知,这个时代、这个星球上最好的科学家,是个和药剂师一样“疯狂”的家伙。
也就是我的老同学……维克托·富兰克林博士。
一个身为“无能力者”,却仍被囚禁在九狱的“凕泉考焚”那层的男人。
我想,以他的智商,肯定能猜到……当年害他入狱、并因此升官发财的人正是我;现在的问题是,他会不会为了我开给他的条件,再出来帮我呢?
第二十六章 富兰克林(下)
维克托·富兰克林是个不幸的人。
有多不幸?大约就是每八百万人中才会有一个赶上的那种不幸吧。
和大部分早衰症患儿一样,富兰克林在出生时还是很正常的,这也是他能活下来的重要原因。
但是,一年过后,当他的病症开始显现并被确诊后,他就被遗弃了。
直到今天,富兰克林也没有尝试过去寻找自己的父母,更没有动过让他们“付出代价”之类的念头,因为他相信……当人们选择去丢弃一些重要的东西时,同时也会失去一些别的东西,这本身已是一种代价了。
或许上天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在富兰克林被遗弃后不久,伴随着早衰症的症状一同开始加剧的,还有他的智力发育。
绝大多数早衰症患儿的心智与同龄儿童并无差异,但富兰克林的基因变异却不止于此。
两岁时,富兰克林就有了相当于十岁儿童的认知和学习能力;三岁时,他已在孤儿院中将联邦标准全日制高中教材学完……到了五岁,他的智商和学术能力就已超过了绝大多数二十五岁的成年人。
也正是在五岁那年,他被联邦某知名大学“录取”,成为了那里的学生兼研究对象。
富兰克林自己也很清楚,早衰症患者的平均寿命只有十三岁,哪怕是活得最长的也很难超过二十;所以他一直有个很简单的目标——在自己寿命用尽之前,找到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如果可以更进一步的话……他想像个正常人一样长大。
这,是他唯一的愿望。
一件在我们普通人看来理所当然的事,但在他看来却是需要用有限的一生去攻克的难关。
然而,几年后,富兰克林的想法就有了变化……因为他的身体状况比预想中崩得更快。
九岁那年,他的头骨便已经鼓得和ET一样,其眼窝凹陷、皮肤松褶、牙齿尽落、关节僵硬……当然这些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他心肺功能已经不行了。
好在联邦的医疗科技还是很发达的,而且他所在的大学也愿意为他买单,所以,靠着一台全自动护理轮椅的辅助,他依然能勉强做到生活自理。
但是,这些生理上与日俱增的痛苦,终究是给他的精神带来了不可逆转的影响。
“为什么像你们这样的蠢货,个个儿都可以四肢健全,即使每天浑浑噩噩,也还能再活几十年;而像我这样卓越的天才,却连最基本的行走、说话、呼吸都需要仪器的辅助……你们这种人,到底有什么资格活着?”
这种念头一旦萌发,便不可收拾。
富兰克林开始走向极端,他为了续命,不惜去触及各种道德或法律限制人们去染指的领域。
而他的这些行动,很快就被他的一名同学洞悉了。
他那个同学的名字就是……阿历克斯·伯吉斯。
智商不等于智慧,这句话套用在富兰克林和伯吉斯的身上恰到好处。
和富兰克林这种智商很高、在学术领域有着非凡作为的人不同,尽管伯吉斯在学术上无法突破普通人的界限,但他却是一个天生的政治投机分子、冷血的阴谋家、玩弄权术的高手……他不需要自己去做什么学术研究,他可以直接去利用富兰克林这种人,并将后者吃干抹净。
一年后,24岁的研究生伯吉斯窃取了富兰克林在“人体机能强化”这个课题上的大量研究成果,并因此被联邦军的科研部门破格吸纳,直接就成了中层管理人员,开始负责项目了。
而富兰克林则因为非法进行动物实验、人体实验、挪用经费、威胁公众安全等多项罪名被捕……
很显然,这些罪名绝不可能是富兰克林这个坐轮椅的病人独自犯下的;事实上,其中的大部分罪行都是伯吉斯在执行,也是伯吉斯主动在劝诱富兰克林不断越界。
可结果,却是富兰克林背了所有的锅,而伯吉斯“清清白白”地拿走了全部的好处。
这是为什么呢?其实以富兰克林的智商,事后想想,立刻就明白了……因为从伯吉斯打定主意要利用富兰克林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想好了全盘的计划;在过去的一年中,伯吉斯每做一件违法的事,都会故意留下些经过他处理的“痕迹”,这样,等到最后他盗走研究成果并抽身时,警方从那烂摊子里找到的所有证据都只会指向富兰克林。
于是,十岁那年,富兰克林就成了名罪犯。
值得庆幸的是,考虑到他的特殊情况,他最终没有被关入监狱,而是被囚禁在了一个看守并不怎么严密的医疗机构里,和一群精神病人关在一起。
那段日子,富兰克林的性格变得越发扭曲,伯吉斯的背叛让他体会到了成年人的歹毒,让他看到了人性复杂的一面;而“疯人院”里的日子,又戏剧性的,让他看到了人性最“纯粹”的一面。
他开始认识到,像他这样的“怪胎”,终究不会被这个社会所接纳,也不会被平等地当作正常人来看待。
所以,他认为自己也没有必要,再去被这个社会的规则或者道德所约束……
十三岁那年,被囚禁了三年的富兰克林成功越狱了。
他逃跑的过程非常轻松,因为所有守卫都以为他离开轮椅根本不能走路,但其实……他能走。
早在他被捕之前,也就是在大学里做研究的最后一年,他曾经在自己的身上也做过一次“强化实验”,而那实验的效果,过了整整两年才开始显现。
然后他又花了一年的时间,在没有人、也没有监控看到自己的时候,悄悄地给身体做康复训练,让久坐不动的身体重新恢复活动的能力。
万事俱备后,富兰克林就跑了出去,并在不久后做下了几件大案,成了被联邦视为极度危险份子的通缉要犯——“博士”。
可惜,好景不长,十六岁那年他又被抓了,而这次,他被丢进了九狱的“凕泉考焚”之中,恐怕到死都不会出来了。
又是四年过去。
二十岁的富兰克林,还是只有十岁左右孩童的身高和体重,但其体貌看起来却像是个九十岁的老人。
他能活到今天,究竟是他本来就有着这么长的寿命,还是拜十年前那次“强化实验”所赐,他也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自己每天都过得非常痛苦。
作为一个年仅二十岁、思维和感觉比正常人还要敏锐许多的人,他每天都承受着高龄老人才能体验到的病痛;从消化系统、到呼吸系统、再到肌肉、关节……每天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如同植物般走向枯萎,却又对此无能为力,因为“衰老”……是无药可医的。
然,就在富兰克林已决定认命,数着日子、心如死灰地等待着自己的死期时。
某天,一位故人,竟来拜访了他。
那个阴险的男人伯吉斯,居然再度出现在了富兰克林的面前,并给了他重获自由、或者说重获部分自由的承诺,当然,那是有条件的……
第二十七章 loser
十一月一日凌晨,大洋城。
富兰克林和伯吉斯的战斗,已呈白热化。
前者,驾驶着由他自己改造的、以“第三王国”科技为基础的战斗机器人;后者,则是直接以“变身”的形式作战。
虽然伯吉斯在战斗经验、速度、反应这些方面都有相当明显的优势,但靠着机甲卓越的性能和UI辅助,富兰克林仍是可以做到和对方四六开。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对来找我报仇这件事感到后悔了?”尽管变身成了一个身高四米、外貌狂暴的巨人,但伯吉斯的语言和思维能力其实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然在战斗中对富兰克林进行着挑衅。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反倒是富兰克林,从战斗一开始就变得十分亢奋且愤怒,“后悔你死了以后我就不能看你活受罪了吗?”
轰——
他说完这句,又是瞄准了对方的躯干,用肩炮释放了一次光束扫射。
别看伯吉斯身形巨大,但灵活异常,面对这攻击,他一个侧跃,单手撑地,再接一个空翻,堪堪避过。
“呵……你就嘴硬吧……”避开攻击后,伯吉斯冷笑着言道,“打到现在你还看不出来吗?你那机甲的战力和我相比,刚好差了一线,你是杀不了我的。”
说话间,他已闪身到了富兰克林近前,砰砰砰……又是一轮重拳连打。
伯吉斯这拳头的威力有多大呢?这么说吧,并级的体质强化型能力者,若被他这种拳头打中,那就是一拳一个……
这位EF的“厂长”和他麾下的那位纽曼一样,都是以机械和生物科技双管齐下改造的身体;而他和纽曼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并不是能力者,他从来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先天异能,他的一切能力都来自于改造。
当然,他用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技术,全都是EF消耗掉了无数实验体(大部分是活人),百分百确定有效、安全且强力的情况下才用上的。
可以说,伯吉斯是联邦在“改造人”这项技术上全部科技力量的巅峰结晶,也是一个难以复制的存在,因为……要制造一个像他一样的改造人,实在是太贵了。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伯吉斯一边说着,一边高高跃起,抬脚就是一个战斧式下劈腿,轰压而下。
富兰克林操控机甲抬起双手格挡,这一格之下,机甲无恙,但其脚下的地面瞬时崩裂、塌陷、化为一个凹陷的巨坑,引得周围的建筑也从四面倾倒压下。
而这时,伯吉斯已借着对方格挡的反作用力轻松地跃起到了高空,看戏一般望着脚下坑中的机甲被建筑埋压。
“……你觉得跟我这样缠斗下去,时间长了,作为生物的我,终究会因体能的下降而变弱、继而败北。”伯吉斯的话语并没有停下,“可惜,那种情况,并不存在。”
轰——
建筑物的残骸还没落定,一道光束已从烟尘下窜出。
而伯吉斯似是早已料到了这次攻击,在光束出现的前一秒,他就双掌一拍,掀出一阵劲风,让自己在半空横移了一段,先知先觉地闪过了攻击。
但这还没完,富兰克林驾驶的机甲紧随着光束,一路破开建筑碎片的阻挡,朝着空中飞冲而来。
伯吉斯见状,一声暴喝,紧接着十指相交,双手紧扣作锤,双臂猛然挥下。
下一秒,机甲的头锤和伯吉斯的手锤便轰然相撞,发出震耳巨响,响彻夜空。
这是纯粹的力量冲突,并不包含能量层面的交锋,饶是如此,依然绽出烈风阵阵、席卷八方。
【警告,头部装甲出现裂痕,修补程序启动,纳米机器人将经由修补原液被引导至破损处,完全修复预计需要63秒】
机甲内,语音警报在富兰克林耳畔响起,但他已无暇顾及这些,因为方才的那次冲撞,让他重新朝着地面的陷坑跌去,而居高临下的伯吉斯只是被弹向了更高的高空。
这电光石火之间,富兰克林的手指已在数个控制界面上娴熟地飞舞了一番,控制机甲开启了背部和脚步的部分推进器、并做了缓降动作,以避免自己在机甲落地时被震成内出血。
“你这机甲还真是耐操啊,等把你打死了,这机甲我可要回收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另一方面,伯吉斯除了手有点儿麻之外,并无什么损伤;他说完这句,忽地调整姿态,冲着地面抻直了双臂,接着,他双掌掌心的皮肤像是花瓣般“打开”,露出两个金属口子来。
唰唰——
两秒后,两道热能光束从伯吉斯的掌中喷发,精准地轰向了富兰克林的所在。
此时富兰克林立足未闻,刚想从坑里飞出来,结果被这远程的光束追击打了个正着。无奈,他只能再次举起双臂来挡。
【警告,左前臂装甲严重破碎,右前臂防御力场即将耗尽,已调用推进器能源进行补正】
“不行,鬼知道他这光束能持续多久,推进器的输出功率不能降,前臂损伤不管了!”富兰克林直接用语言向机甲的内部系统下达了命令,同时,他自己也已将眼前的一个操作杆推到了顶。
于是乎,他的机甲就这么顶着对方的光束直射,再一次从坑里飞了上来,一路逼近了伯吉斯。
【警告,机甲左前臂已完全溶解,右前臂损伤……】
富兰克林没再听下去了,他一抬手就把这语音提示给关了,继续朝着敌人冲了过去。
见此情景,伯吉斯的冷笑更盛。
“你还是老样子啊,维克托……”伯吉斯说归说,战斗上的注意力一点儿没分散,他看准时机,在富兰克林靠近到两米左右的距离时,停止了光束的输出,并将双臂向两侧张开,将那冲过来的机甲擒抱入怀,“明明有着比谁都高的智商,却永远蠢得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说到这儿,他不禁怪笑出声,“呵,看来你的脑子是真的有病啊。”
“就算我的脑子或精神真的出了问题,那很大程度上也是拜你所赐。”说话之间,富兰克林的驾驶舱已在对方的擒抱压迫下出现了破损,他的半张脸已可透过机甲的破口和对方面对面了。
“哈!”伯吉斯嘲讽的笑了,“你在说什么呢?你该感谢我才对吧?”他顿了顿,“要不是我把你从九狱里拉出来,你早就烂死在里面了;你能以现在的这种形态又活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怨言?”
“呸!”富兰克林立刻回道,“你让我还原‘药剂师’的配方,骗我说一旦研究成功就可以‘治好我’、还能治好世上所有的早衰症患儿……结果,你却给了我经过修改的数据,让我给你研究‘长生不老药’;事情败露之后还把我关起来在我身上做实验、折磨我,把我变成了这半人不鬼的样子……”富兰克林说这些时,简直是咬牙切齿,“……若不是我早有防备,在研究期间就做了许多逃跑的准备,我会比烂死在九狱里还惨十倍。”
“So……what?”伯吉斯又道,“你又能怪我什么呢?
“说到底,人和人之间本就只有一种关系,那就是互相利用以达到自己目的的关系。
“从来就没有什么谁对谁错,有的只是赢家和输家……
“我,是赢家,始终都是。
“而你……则是个被人吃干抹净的loser,像你这样的人……在学校里学习再好,也会被人欺负;到社会上遵守秩序,就被人占便宜;进了单位加班背锅有你,升职加薪的是别人;以为自己做人善良就会有好报、待人真诚早晚会遇到爱情,结果就是当备胎、被戴帽、背后让人骂傻逼。
“这世界就是个供人类互相倾轧的战场,正因为你这种loser俯拾皆是,我这样的赢家才能享受人生……
“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的、天真的你……能活着就该感恩戴德了,就别总想着来跟我斗了,你斗不过我的!”
他们对话之际,不知不觉,机甲的推进器已经将两人一同送到了近万米的高空,而且这高度还在不断攀升着。
“呵……想冻死我?还是想让我缺氧窒息?”伯吉斯也发现了周遭的变化,但他依旧不慌不忙,“别做梦了……你想的事情我都能想到,这些年里,我的大脑机能早已被改造成了不输给你的水平。”他说到这儿,双臂加力,进一步挤压富兰克林的驾驶舱,“除了联邦研究多年的人工辅助脑,我的身上还有以你的技术为基础原理制作的强化细胞,这让我拥有了近乎无限的体力;就算我体力真耗尽了,我还有机甲部分的能源可用;另外,因为药剂师事件而意外获得的配方,又给了我这强化变身的能力……而这些,还只是冰山一角,我的身上还有许多你闻所未闻的机密技术,都是EF这些年通过无数实验得来的……
“你以为我没看穿你的战术吗?我这是将计就计,让低温干扰你机甲的性能,这样我才更容易将其破坏;再退一步讲……就算你一路把我推到了宇宙空间,先死的也是你。”
“你想多了。”此时,由于舱室破损,富兰克林反倒已经脸色苍白、浑身僵硬,他伸手抓住了舱内弹出的氧气口罩,戴在了口鼻上,这才能继续跟对方讲话,“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用拉锯战耗尽你的体力、也没考虑过什么通过环境来战胜你的事……”
听到这句时,伯吉斯的神色略微变了。
“我同意你说的,这世上没有什么对错,就算有,我也不是对的,最多是和你一样错。”富兰克林戴着口罩,也不知道按了个什么键,接着就瘫坐在那儿,什么也不操作了,“也许我就是一个输家,你才是赢家,但不管你通过掠夺和压榨我这种输家获得了多少成功,只有在一件事前,我们终会是平等的……”
“你……”伯吉斯已经知道对方要干嘛了,他当即就想放开机甲脱身,但却很快发现由于周围温度太低,自己的双臂包括整个身体都已经和机甲冻在了一起,一时间难以分开。
“等等!”伯吉斯一边奋力挣扎,一边已试图在语言上给自己再争取些时间,“我明白了!是我错了!维克托,别这样,我们不用走到这一步的!”
富兰克林根本懒得理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瘫在驾驶座儿上,有气无力地接道:“别说了,自毁程序一经启动便无法中止。”
他这是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语音提示被他关掉了,提示音也会把“无法中止”这个事儿播报出来,另外还会倒计时。
“嘁……”伯吉斯闻言,当即啐了一声,怒道,“别得意,你这怪胎……我!死!不!了!”
其实他不是确信自己死不了,只是觉得自己确有机会生还,毕竟他的肉体强度和自愈能力很强,其大脑和头骨也都经过了机械改造加固,就算是中了核打击,他也未必会死。
“不,你一定会死。”富兰克林道,“这点我可以肯定。”
咔——
富兰克林说这句时,伯吉斯那边才刚把自己的右臂从机甲表面强行“撕”了下来;而他的这个动作,也让他狠狠掉了一层果冻状的血肉。
纵然疼得撕心裂肺,但伯吉斯为了活命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眼下他是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给自己多争取一分一毫活命的期望也好。
“你知道‘创世纪’吧?”富兰克林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像是个病危者的自言自语,但强化过听力的伯吉斯自然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个机甲的核心,用的就是类似的动力源……尽管只是个量产版,远达不到真正的‘永恒核心’级的输出,但在小范围内造成的杀伤效果,是一样的。”
他的话,伯吉斯没有完全听懂,也不需要完全听懂,因为懂了也没意义了。
这时,两人已来到了数万米的高空,闯入了同温层。
富兰克林驾驶的机甲,也终于在此刻,自爆了。
没有声响,有的只是绽放的光芒。
那耀眼的光,甚至穿透了云层,在数秒之间将黑夜点亮,但很快,一切又再度回归静谧,被黎明前的黑暗所吞噬。
第二十八章 尘埃落定
“哈啊……哈啊……”
黑暗的街巷中,一片寂静,只有乌维吞马粗重的喘息声,显得格外扎耳。
在过去的数个小时中,他经历了坠机、生还、遇敌、逃亡……几乎是一刻都没有停歇,神经一直都处于一种极度紧绷的状态。
他模糊地记得,应该有那么个人……把自己从飞机上救了出来,并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保护着自己,还在这一路上帮他解决掉了不少联邦的战斗人员。
但此刻,他竟然完全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样貌,甚至不确定是否曾有过这么个人了。
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何时开始的,他只知道,他现在非常害怕。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伴随着这漫无止境的黑夜,不断地追迫着他,想要将他吞噬……
好在,到了这个时间点上,他差不多,也该解脱了。
直到被抹了脖子的瞬间,乌维吞马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但至少……他的恐惧和苦难,到此为止。
一息过后,莉莉娅的身影,出现在了乌维吞马的尸体旁。
也可以说,她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莉莉娅也没有跟踪对方太久,十几分钟前,她偶然发现了正在四处逃窜的乌维吞马和其心腹,然后她就顺手干掉了后者,并将死者的“存在”给抹除了。
只是,从乌维吞马的角度出发,这事儿就成了短期记忆中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突然“消失了”的状况,他也想不起对方是谁、什么时候消失的、以及究竟有没有存在过。
当然,这一切都随着莉莉娅对他的暗杀而告终。
不料,就在莉莉娅现身后的数秒,在其准备回收乌维吞马的尸体之际,异变又生。
但见一道人影挟带着风声从莉莉娅身后的黑暗中兀然杀出,径直朝着莉莉娅冲来,
这发动偷袭之人,乃是eas的特别战斗小队“缨侍”的副队长葛凝;她的出现无疑也意味着,和她一同担任登陆先锋的罗斯上校以及慢哥也在附近。
要说这三位,运气也是真不错,作为联邦这次登陆行动的侦查部队,他们才是最有可能先被干掉的,但眼下,他们却成了活得最久的那批人。
究其原因,除了他们人数少、机动性好、实力也的确很强之外,最重要的是……逆十字内部也有接到命令,“eas”这个组织的人,能留活口就尽量留,因为今后他们还有用。
事实上,eas的确也是在子临的规划中,唯一一个可以在新帝国时期“完全保留”下来的联邦机构。
因为eas具有高度的自治性和专业性,基本游离于联邦其他的特殊职能部门之外。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管理、研究以及评估各种能力者和变种人的能力,平日里也并不怎么掺和联邦的政治或军事行动,更多的是去调查一些能力者在民间引发的破坏事件(比如车戊辰和穷奇的事件)。
当然,眼下这个特殊时期,他们还是不得不派人员来参与军事行动了,毕竟联邦都快垮台了,他们若仍是一兵一卒都不动也有点说不过去。
“投降吧。”几乎在身体接触发生的同一瞬,葛凝的这句话也出口了,“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话音落时,她的前胸已紧紧贴住了莉莉娅的后背,其右手钳制住了莉莉娅的右臂,左手则锁在了莉莉娅的咽喉上。
“你是eas的人,你应该知道我的能力吧?”莉莉娅不慌不忙,语气从容地应道。
“我可没有义务告诉你我是什么人,我也不会因为这么低级的试探就暴露什么信息给你的。”葛凝的反应也很快,但纵然她嘴上是这么说的,心里却也在犯嘀咕,自己是不是真被看穿了。
“葛副队长,我劝你再思再想,重新评估一下现在的状况。”于是乎,下一秒,莉莉娅干脆就把对方的姓氏和职位都报出来了。
葛凝闻言,心中一惊,不过她仍是不动声色,因为他知道此刻躲在暗处的罗斯和慢哥也听见了莉莉娅的话,所以她决定先争取一些时间,让队友也消化一下这个状况。
“这么说来,你早就发现我了?”短暂地思索后,葛凝接道。
“不是‘你’,是‘你们’。”可惜,莉莉娅又立刻在这博弈中推进了一步,“你不用隐瞒这事儿,你我都清楚,我在发动能力时是不可能被跟踪的,所以你们三个跟踪的并不是我,而是乌维吞马和他的保镖;直到我现身的瞬间,你们才理解了那两人的死因,并迅速做出了要活捉我的判断……
“然而,实际情况是……我早就已经发现你们了,并已向我的队友们发出了消息,此刻我动手解决掉目标并立刻现身,代表了什么……你应该能想到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算不怎么聪明的人也该理解了,总结为八个字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但葛凝一时间也没有接话,毕竟人都是抱有侥幸心理的,再者,在这种尚未见到其他敌人的情况下,因对方的几句话就反主为客,有点太冒失了。
莉莉娅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为了让葛凝死心,她又补了一句:“你的‘隔绝’的确也是一种很高位的能力,尤其是在防御方面,但是……你那两位以召唤能力见长的同伴,恐怕很难招架我同伴的偷袭,你若真为他们着想,就放开我、然后投降,我能保证eas的诸位不会有性命之虞。”
“行了,葛凝……放手吧。”葛凝还没开口呢,不远处的黑暗中,已传来了罗斯上校的声音,“她说得都是真的。”
伴随着那无奈的语气和话语,罗斯和凯九一同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凯九倒是没去锁罗斯的喉,只是把一只手搭在了罗斯的肩上,但这……也已经足够了;没人知道刚才在那无声的阴影中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反正从结果来看,罗斯已经没有了再去抵抗的意志。
“慢哥,你也被抓了吧?”走出来之后,罗斯又冲着另一边高声问了一句。
“啊……有位女士从影子里冒出来,把我抓住了。”慢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还是在用那慢吞吞的语速说着话。
见两位队友都束手就擒了,葛凝也只能深深叹口气,放开了莉莉娅。
莉莉娅解脱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用一种安慰的态度,拍了拍葛凝的肩膀:“唉,男人,对吧?”
她莫名其妙就说了这么三个词儿,还是以疑问的语气作为结尾的。
但葛凝好像听懂了,摇头叹气,语重心长地应道:“是啊……”
罗斯看到这一幕后,露出了一种闻到屁一般的表情,呆滞了几秒,随即又转头看着凯九道:“她们是不是在说……”
“是的,你就是个废物。”凯九都没他问完,就直接用不耐烦的口气接道,“我也是,赶紧走,别惹事儿。”
凯九快速说完这几句,就推搡着罗斯带头朝着西面走去了。
慢哥和葛凝也不需要押送,自己就跟了上去,当然,影织和莉莉娅还是走在了他们身后,以防万一,另外莉莉娅也得顺带把乌维吞马的尸体运回去(以她的体能,单手拖着走就行,比一般人拖个行李箱还轻松)。
…………
十一月一日,早晨七点。
一轮旭日自海岸线上升起,驱走了漫长的黑夜。
阳光如一双温暖的手,抚过了人们给这座城市留下的那些伤口。
大洋城的日出是比较晚的,这也给了逆十字充足的时间去打扫战场。
至凌晨四点五十分时,城中所有的联邦军战斗员、各反抗军势力人员、还有一些躲藏在建筑中的罪犯皆已被肃清。
这一夜,有不少人被活捉了,当然,更多的人,没能再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扫地”的工作由神武会负责,今日过后,大洋城也将由他们接管,成为他们在拉斯维加斯和樱之府之外的第三大据点,相信不用太久,他又会变回那个度假、旅游和赌博的圣地。
…………
话分两头,同一时刻,在地球的另一边,却是晚上七点。
魔都,某书店中。
克劳泽正坐在天一那办公桌的外侧,喝着茶。
晚饭的味道不错,这让饭后的茶水也变得更加有滋有味了。
他独自品了一会儿,天一便从里屋走了出来,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咖啡,并坐到了老位置上。
“我很好奇,你以前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洗碗吗?”闻着对方手上残留的洗洁精的味道,克劳泽不紧不慢地问了这么一句。
“我以前通常都吃外卖,所以不怎么用到碗。”天一知道对方在挖苦自己,但他回答得还是很淡定。
“但你总得洗咖啡杯吧?”克劳泽又问道。
“洗啊。”天一说着,端起咖啡浅尝了一口,“用下一杯,洗上一杯。”
克劳泽品了品这句话,然后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动到了自己手上的茶杯上:“我这茶杯应该是你婚后才买的吧?”
“那是我以前用来吐痰和瓜子壳的。”天一若无其事地说出了令人作呕的台词。
“哈,哈,哈。”克劳泽面无表情地发出了三声假笑,“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放茶叶的壶是你冬天的晚上懒得去厕所时接尿用的?”
天一还没回话,这一秒,刚好有个人推门进了书店。
“我还以为从史三问那边毕业以后就可以少跟屎尿屁打交道了呢。”猎霸提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走了进来,“所以……二位大佬平时就聊这些吗?”
“瞧瞧这是谁来了。”天一抬眼望向猎霸,用充满讽刺意味的口吻高声道,“这不是‘宇宙级’的高手猎霸大神吗?”
“行啦,我在黑洞女王那边听说了不少你的事……你真不用跟我或者跟任何人客气……”猎霸说着,把箱子往地上一放,“‘联邦第一猛将’的头我拿回来了,我的任务到此为止了吧?”
“嗯,已经可以了。”天一随口应道,“女王那边有让你给我带什么话吗?”
“没说什么,就是向你问好,还说她会在‘一切的尽头’等着你之类的。”猎霸回道,“另外就是……她让我正式到宇超联报道的时候,把尼尼也带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去报道呢?”天一问道。
“那得看你什么时候能把飞船准备好了。”猎霸道,“我一个人过去倒是不难,但尼尼必须乘飞船,所以我还得在地球上留一段时间,确保尼尼的安全,等有飞船了,再跟他一起乘飞船回去。”
“行吧。”天一耸肩道,“那你再等等,等他帮你搞定了飞船,你们就能出发了。”
天一在说“他”这个字的时候,扫了克劳泽一眼。
但克劳泽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眼,当时就惊了:“喂喂……什么意思?我去搞定?”
“放心吧,尼尼的飞船残骸我早就收集好了,碎在太空里的部分和联邦捡到的部分都回收了个七七八八,不足的部分用我们地球上的材料也能补齐,你只要去造个曲速引擎就齐活儿了。”天一用一种很悠然的态度接道。
“我只要造个什么?”克劳泽这句不是提问,是吐槽。
“你不要慌嘛。”天一道,“枪匠做的东方快车引擎已经摸到曲速引擎门槛了,设计图在联邦的档案库里有,虽然至今也没有联邦科学家能做出复制品,但我想……以你的智慧,研究三五个月,再花一两个月改良,就能做出飞船的引擎了。”
“你自己怎么不做?”克劳泽问出了一个直击核心的问题。
“我忙啊~”天一抬起双手枕着头,瘫到沙发椅的椅背上,臭不要脸地回道,“忙着洗咖啡杯呢。”
克劳泽翻了个白眼,不再说什么,喝了口闷茶,算是默认了。
反正等联邦倒台以后,他估计也挺闲的,去研究一下曲速引擎就当打发时间了。
“对了,子临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待那两个老家伙秀完这波,猎霸又看向了天一,问道,“他这会儿应该已经快气疯了吧?不会恼羞成怒毁灭地球吧?”
“呵……”天一笑了,“你也太小看我认准的‘王’了,就这点儿程度,不至于的。”
“你别总拿别人跟你比啊。”克劳泽插嘴道。
“那是啊。”天一道,“他能死,我不能,我可比不了他。”他又喝了口咖啡,“放心吧,他会想开的,也许……此时此刻,他就已经想开了。”
“你说的‘想开’,是指放飞自我吗?”克劳泽又道。
“是又何妨呢。”天一反问道,“他已演了太久了,现在终于能做回自己,为什么不让他痛快地飞一回呢?”
尾声 彻悟
2219年11月1日,黄昏。
威尼斯。
这又是个下雨的日子,雨不大,但冷。
在这战火纷飞的年月里,水城也并没有太多的游人,而这糟糕的天气,让街上的行人更少了。
就是在这样的时节,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
一道孤影,默然走在雨中。
没人知道他要去哪儿,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一把伞,忽然出现在了他的头顶。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子临没有回头,因为他很清楚给自己撑伞的人是谁。
“我回过书店了。”莉莉娅说着,将一本包着黑色封皮的书从大衣的口袋里取了出来,并向前递去,“天老板让我把这个捎给你。”
子临没去接书,也没动,只是轻声问道:“你看过了吗?”
“一点点。”莉莉娅回道。
“那就是看完了咯?”子临道。
莉莉娅耸肩,用承认了的语气应道:“乘飞机时无聊、又睡不着,就会想翻点儿什么。”
“也就是说,我在你面前,已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吧。”子临又道。
“不是啊。”莉莉娅回道,“人在每时每刻都可能产生新的想法,所以我对你的了解,也就止步于我上一次看你的心声为止了,此时此刻如果你有什么新的念头冒出来,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嗯。”子临点点头,终于是转身,面对了莉莉娅,“那你对‘目前为止你所了解的我’,有什么看法吗?”
“按理说,我应该对你那个‘让浪客给我洗脑,然后让我以你妹妹的身份常年用异能保证你大隐于市’的计划感到怒不可遏……”莉莉娅抬头,望着子临的脸道,“但是……在看完了你全部的心声后,我发现,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气愤,更谈不上恨你。”
“因为你觉得我很可怜?”子临接道。
“是啊。”莉莉娅用颇为平淡的语气回道,“你是如此可怜、可悲、绝望……我想任何有同理心的人只要换位思考一下,大体都能理解你的那份自私和疯狂。”她言至此处,话锋一转,“但我毕竟不是你,非但不是你,还是一个原本有可能被你牺牲和利用的人,所以,即使我理解你,但我依然不可能认同你或是支持你。”
“呵……”子临笑了,苦笑,“那你说,我这种人……还能改吗?”
“那是你的事,我又不是你妈,没义务来帮你思考这种问题。”莉莉娅道,“我只希望今天过后,我和你、还有逆十字……再无瓜葛;今后你要做什么事、成为什么人,我都不会来干涉,相对的,我也希望你不要再来干涉我的人生。”
她说到这儿,把心之书强行往子临胸前一甩,塞进了对方手里,随即转身就走,重新把子临丢在了雨里。
“我说……”一息过后,莉莉娅才刚走出了几米远,子临忽又开口,冲着对方的背影道,“假如我那个计划……不是让浪客给你洗脑,也不是让你以我妹妹的身份……而是以另一种更直接的、符合你本人意愿的形式让你留在我身边,你会不会更易接受些?”
“噗——”下一秒,莉莉娅愣是笑出了声来,她用一个小痞子般的动作歪过头、转过脸来,看着子临道,“书现在在你手里,你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自从越狱结束后我就没再看过你的心声了,这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子临回道。
“那你为什么不看呢?”莉莉娅说着,再度转身,面向了子临。
“我……”子临想了想,“我觉得人与人之间有时候还是保留些秘密更有趣些。”
“那为什么别人的心声你又照看不误呢?”莉莉娅又问道。
子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工作需要啊。”
“呵呵……”莉莉娅笑着点点头,迈着仿佛从《雨中曲》里学来欢快步伐,啪啪地踩着地上的小水洼,几步回到了子临跟前,“你知道你这人最需要的是什么吗?”
子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望着上面那些刚被莉莉娅溅上去的泥点子:“一家靠谱的干洗店?”
莉莉娅没有接他这句吐槽,而是撒手把肩上的伞一扔,忽地伸出双手捧住了子临的脸。
“你需要的是……”她面带微笑的说着这句话,同时,她那两只手的动作由“捧”变为了“捏”,“……一本能看见自己心声的书,来治治你那自负的、迟钝的、虚伪的、天真的、无药可救的脑子……”她一边说着,手上一边加力,挤压揉搓着子临的两片腮帮子,将子临的嘴唇挤成了章鱼嘴,脸也挤得像个傻冒样儿,“……你个白痴,去吃屎吧你!”
她骂完、捏完,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也笑得更灿烂了,好似这波发泄得挺爽。
随后,她又捡起地上的伞,甩了甩头发,扬长而去。
留下两边脸被挤得通红的子临独自站在原地,半天没回过味儿来。
不过,“半天”后,子临还是回过神了。
此时,雨也停了。
他把心之书揣进衣兜,把额前湿透了的刘海往后捋了一下,顺势抬头,正瞧见一轮新升的明月从渐散的乌云中漾出。
然后,就如天一所预料的那样,他“想开了”。
莉莉娅那番荒诞而随性的举动,让子临很受启发。
其实人有时候真不必想得太远,眼前的感受才更重要;永远都会有某些意外去改变人们规划好的未来,即使没有,人自身的想法也会随着阅历的增加慢慢变化,至于这些变化是好是坏,总是未知的,也正是这种“未知”带来的苦难或幸福,才让人生变得有趣、变得有意义。
这天过后,子临不再纠结于逃脱宿命。
他接受了命运对自己的种种束缚,他也不在乎自己还要为这个世界再付出多少;当然了,作为交换,他也会在此后的人生中,随心所欲地对这个世界予取予求——无论后世会怎样去评价由他所统治的这个王朝。
第一章 释放
2220年,五月的某天。
第六帝国,皇宫。
这座宫殿,位于斯堪的纳维亚山脉的东侧,外观上看大体是复古的巴洛克风格,但内部巧妙地融入了全现代化的软硬件设施,可说是完美地将奢华与实用性结合在了一起。
即便以这个时代的科技水平来看,这座建筑的诞生也可称得上是建筑史上的奇迹,不仅是因为它的富丽堂皇、巧夺天工,更是因为它从开工到竣工,总共只花了四个多月的时间。
当然了,如果把逆十字所掌握的黑科技考虑进去,这可能也并不算什么特别赶的工程了……
这天的深夜,子临歪斜地躺在他那超大的“铁王座”上,面带微醺地玩着手机游戏。
王座之下的朝堂,早已空空如也、一片漆黑,只有王座两侧还留着两处不算很明亮的冷色调光源。
王座那宽大的扶手上放着一瓶见底的红酒,和一个半满的酒杯。
酒是好酒,不过子临并不是那么容易醉的人。
同样的,他也不是那种放着柔软的床不躺,喜欢特意躺在王座上玩游戏的人。
他在等人。
等一个不速之客。
至于为什么要在这里等?非要说的话就是——有仪式感。
就在子临倒光了瓶中的最后一滴酒时,一抹月光从乌云后探头、透过数米高的落地窗洒了进来。
同一时刻,朝堂的阴影中,也显现出了一道人影。
他的名字是杰克·安德森,人称——杀神。
“好久不见啊,杰克。”子临神态自若地喝了口酒,用眼角撇着杰克问候道。
“是啊,得有半年了吧。”杰克回道。
“最近在忙什么呢?”子临又道。
“忙着在世界各地减轻你那些暴行附带的伤害。”杰克道。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子临悠然接道,“不过最近这阵儿我的肃清行动已告一段落了,你应该也闲下来了吧?”
“所以我来找你了啊。”杰克沉声道。
“嗯。”子临点点头,再道,“此刻,既然你出现在了本王的面前,那么我能不能认为,本王的两位御前护卫……都已经死了呢?”
“他们应该死吗?”杰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他们当然该死。”子临回道,“他们最好是被你杀死的,因为那叫殉职,最多算无能。”
他这话,显然还有半句没说出来——假如凯九和K并没有被杰克杀死就把杰克放进来了,那就是另一种性质,那亦是死罪。
“那你就当他们已经死了吧。”数秒后,杰克如是应道。
“呵……”子临笑了。
这笑容只持续了瞬间,紧接着就变为了冷酷。
下一秒,子临忽将手中的酒杯朝着杰克的方向扔了过去,摔碎在了朝堂的地面上。
玻璃的碎片顺着光滑的大理石地板碎散滑动,杯中的红酒也在地上淌开,散发出丝丝酒香。
“是什么让你认为,你可以指使一位王去怎么做、怎么想的?”子临说话间,已站起身来,一步步顺着台阶向杰克走去。
他若无其事地踩过碎玻璃和红酒,直到与杰克相隔半米,对面而立。
“难道你觉得,凭你自己一个人……”子临站定后,冷笑道,“……杀得了我?”
叱嘤——
子临话音未落,一抹冷色,已在月光的映照下闪出。
这一刻,袖剑的锋刃已从杰克的袖中探出,抵在了子临的咽喉上,只要再进分毫,便会见红。
…………
六个月前,星郡,某处。
早晨,伊如诗像往常一样,吃完了早餐,步行了几分钟,来到了一家医院。
她和这间医院里的医生护士都很熟了,经过走廊时,时不时就有人跟她打招呼。
八点,她准时来到了医院顶层的一间病房里。
这间病房虽然并没有标上“特需”或者“VIP”这样的字样,但内部的设施和配套的医护人员都是整个郡最好的,而且其所处的位置,也是在一个没人会来的死角,想要过去,必定要经过保安室。
这病房里只有一个病人,名叫冼小小。
在那些不知情者的眼里,这个女孩应该是某位神秘富翁的亲属,年纪轻轻就不幸成了植物人,被养在了这间医院里。
但实际上,她并没得任何病症,相反,她十分健康。
她会保持沉睡的原因是,每天都有人将一种特制的镇静药物通过输液的形式供给给她,当然,维持人体机能的营养液和抑制异能的“原始哈迪斯神雾”这两种东西也是必不可少的。
也只有以这样的方法,才能暂缓其能力的成长,以及维护现实世界的秩序。
毕竟……她是这个星球上仅有的两名“现实修正者”之一。
伊如诗负责照顾冼小小已经有相当一段日子了,自从这年二月她和失散多年的妹妹重逢后,她就从米兰搬到了这里,并得到了一份“私人护理”的工作。
这份工作的报酬很不错,而工作内容则非常轻松,她只需要每天白天过来陪陪冼小小,给后者念念书、翻翻身,活动一下四肢关节,顺带再做些简单的清洗工作即可。
因此,白天的大部分时候,伊如诗只需要坐在病房里看看平板,和偶尔造访的医生护士聊个天,到了傍晚下班后,其住处也就在附近,晚上她愿意去蹦迪也好、运动也罢,都是自由的。
最重要的是,搬到这里后,她的妹妹伊如梦经常会来看她;每当两人相聚时,她这住处,便也有了几分“家”的氛围。
尽管伊如诗并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究竟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冼小小的来历,更不知道是什么人用如此丰厚的报酬来雇用自己从事这样一份看起来谁都能做的工作……但她能感觉到,只要自己维持现状,便可以让妹妹安心。
和自幼失踪、坚强勇敢的妹妹不同,伊如诗一直是个简单、平凡的女孩,她并没有很好的头脑,也没有什么非凡的潜质,她有的只是难能可贵的善良、真诚和乐观;父母亡故后,她也就这么平凡的、艰辛地活着。
虽然她内心深处一直认定自己的妹妹没有死、且一定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幸福的生活着,但当影织真的出现在她面前和她相认时,她还是像个普通女孩那样差点哭晕了过去。
那之后不久,她就来到了这里,过上了现在这种日子,并“幸运的”避过了这八个多月来发生的所有战乱以及那臭名昭著的“铁幕之炎”事件。
但就在今天,她这按部就班的安逸生活,似乎也到头了。
上午十点,伊如诗刚给冼小小翻过身,忽然就有人敲响了这间病房的门。
她说了声:“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她的妹妹。
而影织的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人,厉小帆和凯九。
“姐。”影织进屋后,脸上还挂着微笑,边打招呼边和姐姐拥抱了一下。
但拥抱过后,伊如诗就用担忧的眼神,望着影织那假笑的面容道:“怎么了?”她说着,转头瞪了厉小帆和凯九一眼,好像在用眼神质问“是不是你俩欺负我妹妹了?”
“你跟我来。”影织也没有耽搁,当时就拉着姐姐的手出了病房,直奔停车场,把一脸无奈的厉小帆和凯九丢在了病房里。
“诶?”伊如诗一时有些无措,“妹你带我去哪儿啊?”
“去哪儿都行,离开这里。”影织回道。
“哈?”伊如诗的力气可远远不如妹妹,别说是拽着走了,就算影织把她扛起来,她基本也没有反抗的余地,所以她想停下脚步是不可能的,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妹妹,边走边道,“怎么回事啊?这突然之间……”
“我们自由了。”影织道,“就这么回事。”
“什么?”伊如诗听不懂。
她当然听不懂,因为她并不知道,她和冼小小的处境实质上是一样的——都是类似被软禁的状态;同时,她也是子临的又一道“保险”,是保证影织不会背叛的人质。
“到车上我会跟你说的。”影织回道,“总之我们今天之内最好就离开这个郡。”
“啊?”伊如诗都傻了,“可……你至少让我回家收拾一下东……”
“姐……”影织打断了姐姐的话,“有我在还不够吗?”
伊如诗楞了一下,然后望着妹妹,笑了:“好吧,我跟你走就是了。”
第二章 真正的目标
2219年,11月15日。
距离星郡东海岸的那次“反抗组织联盟会议”刚好过去两周的时间。
如果各位不清楚这两周的意义,那么我可以说得再明白些——用比较完整的尸体为基础去制造克隆人并注入以纳米机器人为载体的受控型AI人格,差不多是要花两周时间。
于是乎,就在这个时间点上,一则堪称惊天动地的消息,同样是在星郡的这片土地上被发布了。
这天,包括铁血联盟、哥萨克游骑兵、崖山、柏柏尔之魂在内的,所有为公众所熟知的反抗组织,皆派出了代表,即他们各个组织的领袖“本人”,在一场于华盛顿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了他们的组织将全部归入一个名为“第六帝国”的新政权之中,成为一个“统一的整体”。
这个新政权,正如其名,采用的是帝国制。
那些反抗组织合并进去以后,不会再是联盟、联邦、或者其他类似的带有自治性的形式,他们的所有行政和军事权力都会移交给帝国;自这天起,所有的反抗军,上到军衔、制度,下到着装、称呼,都将一致化。
尽管对于这世界上的某些人、尤其是联邦那边的高层来说,这事儿也算是意料之中、迟早要来的,但真的事到临头时,他们还是难免为之焦躁、恐惧……
可惜,恐惧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只会将他们慢慢推向绝望。
…………
由于早在各组织归顺之前全球绝大多数地区都已是反抗军所控制的地盘儿了,所以当第六帝国成立时,它基本已经占有了除西欧之外的全部领土,军事上……其实也没有太多仗要打了。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第六帝国将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舆论控制上,毕竟这个星球上的人民已经有一百年左右没接触过帝国制和帝制了,突然告诉他们新政权要恢复那些,肯定会有不少人感到困惑、畏惧、反感……
这种时候,自然就得把那些社会上的公知、文娱圈人士、意见领袖、偶像等等拉出来,对世人施加意识形态上的影响,让更多的人站到支持新政权的一方来,同时利用多方面的手段把那些反对的声音逐渐淹没掉。
至于手段到底有哪些?是技术层面的也好、心理层面的也好、线下物理层面的也好……这里也没必要一一举例赘述,反正这些事儿,厉小帆是个中好手,交给他去办就行了。
而与舆论战同步展开的,还有三件事儿:
其一,收编、混编所有反抗军中高级指挥官,通过调动各地的人员配置,将原本那些团体、派系全部拆散打乱,防止军中出现“有反抗组织旧部不服领袖的归顺行为于是开始拉小山头准备纠集人马乱缩乱动”的苗头。
其二,颁布“临时法”,并向各地方派遣帝国任命的公务员班底,即以“总督”为首的领导班子,正式接手各地包括行政、治安、经济等多方面的政务,解决了反抗军占领时期行政管理和治安混乱的情况,很大程度上也安抚了民心。
其三,消灭或吸纳西欧以外的、仍旧效忠联邦政府的军事力量,彻底扼杀任何成规模的武装对抗活动。
简而言之,这半个多月的时间,在子临的一系列举措下,全球的形势迅速趋于平稳;当老百姓们回过味儿来的时候,那“乱世”的感觉仿佛已经过去,几乎所有在帝国占领区的人都已不再会去担忧“自己和家人的生命财产可能会随着一发流弹蒸发”这种事了,他们现在更多的在感受着时代更迭、政权变更后的一些民生上的变化,而一些头脑精明的投机分子则已经在寻找可能伴随着这个时期一同出现的一些机遇。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对于联邦高层的权贵们来说,这半个多月可说是度日如年。
第六帝国真要是剑拔弩张地把水晶郡给围了,跟他们军事对峙,外加各种谈判,逼得他们各个部门每天要开八次会,那他们可能还没空瞎想。
可子临的做法却是——把他们晾着;形容得更骚一点就是“放置PLAY”。
简而言之,就是一种根本没把现在的联邦当回事儿,也没空理你们的态度。
这就让联邦政府很是尴尬了,因为水晶郡这个地方,尤其是克里斯托城里的那些居民,说得直白点,是靠吸全球人民的血才过上他们平时的好日子的,他们一直都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既得利益者;但现在,他们却成了空中楼阁,断绝了和外界的各种来往,无论是交通运输、经济、还是通讯……即使帝国不刻意去封锁他们,他们在一个已经基本舍弃了农业和工业多年的郡里,也根本无法做到自给自足,更不用说维持原本的奢华生活了。
在这种局面下,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就很明显了……
水晶郡的守军和居民们,各个特种暴力机关里的执行者们,克里斯托城里的权贵们,还有那些为权贵提供各种服务的平民们……在那阶级至上的联邦体系下,支撑着这些人和阶级之间平衡的东西如今已经崩坏。
假如这个时候有人(比如帝国)从外部施压,或许联邦内部还能在压力之下忽略掉很多问题,大家勒紧裤腰带团结起来一同抗敌。
然而,子临并没有给他们创造这种条件,而是选择了一种让他们最难受的方式。
这样一来,联邦内部的矛盾爆发,无疑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
12月2日,天选岛,“珷尊”的书房。
待燕无伤和何怀出去之后,姬珷便离开了沙发椅,起身踱步了片刻,然后来到了书架边,挪动了一本书的位置。
接着,他便默默地走到酒柜前,打开酒柜的玻璃门,抬手选了一瓶红酒。
这个选择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只是因为当时当刻,他想喝这瓶酒而已。
笃笃——
还没等他把开瓶器展开,就有人敲响了他书房的门。
“进来吧。”姬珷一边忙着手上的事,一边随口说道。
保罗·阿克蒙随即就走进了房间,当然,各位可能更熟悉他的另一个名字——辛迪加。
这个一米六出头、一百斤都不到的小个子白人,还是穿着他那身量身定做的茶色小西装,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子市侩的气息、却又不失应有的优雅和礼仪。
“您找我。”辛迪加进门后就恭敬地站好,回应了主人的呼唤。
姬珷跟他也不用多说什么客套话,直接就入了正题:“我刚才给了燕无伤一个刺杀樱之府总督的任务,由阿秀维持着修改他认知的状态,陪他一起去。”
辛迪加闻言,稍加思索,问道:“您是有什么不放心的地方吗?”
“呵……”姬珷笑了,“我的手下之中,属你办事最为周全,不如你来告诉我,这里面有什么隐患吗?”
“燕无伤这个人本身就是隐患。”辛迪加的确心思缜密,他几乎不假思索便答道,“阿秀可能会有危险。”
“嗯。”姬珷点点头,“你说对了……”他顿了半秒,“……一半。”
辛迪加应道:“请大人指教。”
“燕无伤是隐患没错,但阿秀不会有什么危险。”姬珷道,“他的能力、他对我的忠诚、以及我对他的信赖……都很有价值,所以,就算他出事,也不会被杀,最多是被生擒洗脑之类的……没关系,都有回旋的余地。”
“那您是希望我……”辛迪加用询问的语气接道。
“你带上休和花冢君,晚他们几个小时出发,一起去樱之府。”姬珷道。
“是作为行动的保险吗?”辛迪加问道。
“不。”姬珷说话间,把手上的红酒打开了,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你们另有任务。”他说到这儿停下,喝了口酒,品了品滋味,并露出了一丝笑容,“我真正的目标,自然不会是一个小小的樱之府总督;即便那小妮子同时担任着神武会的当家,但在逆十字那边,她也无非是个随时可以被取代的棋子而已,杀她没有什么价值……
“我这次把阿秀和燕无伤派出去,其一,是为了通过这次任务测试燕无伤的忠诚;其二,也是为了分散敌人的注意……”
辛迪加听到这儿,又问道:“那么您真正的目标是?”
“把榊无幻给我带回来。”姬珷紧接着便说出了自己的命令。
“明白。”辛迪加沉声诺道,“这一次……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第三章 追拿
2219年12月3日,黄昏。
太平洋上某处。
“我讨厌坐船。”榊说这话的时候,正站在一艘小型游艇的船舷,无精打采地凝望着起伏的海面。
尽管海上的夕阳十分美丽,但此时的他可是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
因为……他这是在“跑路”。
和他一起跑路的还有另外两人,一个是雅子,也就是我们那位赌博世界的女王,看起来永远只有十三四岁的盛宫雅子内亲王大人;而另一个……是“老兵”,索利德·威尔森。
“为什么啊?”听到了榊的抱怨,正在游艇二层的躺椅上悠然喝着果汁的雅子微笑着挖苦道,“我可是听说你很擅长游泳来着。”
很显然,像雅子这样的人物,不可能对当初的“四叶草号游轮事件”一无所知,她甚至都知道那时候的榊在摆脱阿秀和花冢的追杀时说了什么台词。
“跳海里游泳的前提还不是因为继续待在船上就要死了?”榊回道,“这恰恰说明了我为什么讨厌坐船好吗?”
“的确……看来你一坐船就会有糟糕的事发生呢。”下一秒,同样站在船舷抽着雪茄的索利德忽然开口接了一句。
虽然索利德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在用同一种沉稳的语气说话,但因为接触的时间也比较长了,榊和雅子都能听出其中那微妙的变化;比如此刻,他们就都听出了索利德已经进入了警戒状态、且话中有话。
因此,当索利德话音落时,雅子已将脸上的墨镜推上了额头,起身来到了船的这一侧朝外观望,而榊也是转头朝着索利德正在眺望的方向看去。
在那璀璨的夕阳下,他们看到了三个人——三个在海面上“行走”的人。
一个是瘦小的白人男子,一个是形容体貌如鬼神般的壮汉,还有一个是身材修长的白人中年男子。
“喂喂……咱们都已经提前溜到海上来了,这样都能被找到吗?”榊这话,是冲着索利德说的。
索利德耸肩应道:“一般来说,张三给的情报是不会有纰漏的;我刚才还和他互通过消息,确认了燕无伤已经回归逆十字,阿秀也已经被搞定了。”他顿了顿,“但是……他只字未提还有这‘另一拨人马’存在。”
“所以?”榊大体已明白了索利德的言下之意,但他还是希望对方把话挑明了说出来。
“所以……”索利德道,“这应该是子临送给我们的‘临别礼物’吧。”
关于他口中的“临别”这事儿,还得往回说……
…………
昨天,也就是12月2日这天,子临已答应了榊、雅子和索利德,允许他们辞去在第六帝国的所有职务,放他们自由。
放雅子走的原因很简单,首先,雅子早就不想继续和第六帝国扯上关系了,她本来就对体制内的高官厚禄不怎么感兴趣,只是因为“待在胜利者这边比较安全”才继续留着的;最近这段时间,在看到了子临对其他那些组织的领袖做的事之后,雅子也是越来越害怕,怕自己哪一天违逆了那位帝王的意愿,也会落到相同的下场,所以她的去意越发强烈。
其次,在12月3日的行动成功后,雅子的父亲崇宫廉仁便将通过脑部移植手术得到阿秀的身体,而一旦他得到了阿秀的身体,他就可以回来自己来统领“神武会”,不再需要雅子代劳。再进一步讲,阿秀的身体还很年轻、且有着健全的生育能力,崇宫廉仁在适应了新身体后,完全可以再生若干个健康的、“听话的”孩子,并培养、挑选其中的一个作为自己的新继承人。
在这种情况下,雅子这个既不听话、生理上也基本不可能有后的现继承者,自然就变成了一个无用的、甚至是让崇宫廉仁感到碍事的存在;尽管他们之间也是存在父女亲情的,但像崇宫廉仁这样有着强烈封建帝王情结的人,并不会在“与一些无用的子女断绝关系”这种事上纠结太多的。
综上所述,放雅子走,无疑是双方都乐于看到的一种结果。
接着来说索利德……
在决定协助杰克的那一刻,索利德其实已经有了死的觉悟;他并不怕死,能在逐渐凋零前死于非命,并且能在死前做自己觉得正确的事,是这位老兵的夙愿。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11月1日的那件事过后,子临非但没有杀索利德,甚至连提都没提那事儿。
当然了,他肯定不是因为不知道才不提的,而这……反而更让人感到头皮发麻。
最后还是索利德实在忍不住了,自己去跟子临说起了这事儿,问子临为什么无动于衷;结果子临回答他:“于你而言,你配合杰克他们做的事,并非是出于私怨,而是在为自己的良知殉道,这点上……我们三观不同,我用嘴说服不了你,用武力也无法让你屈服,所以也没什么好说的。
“于我而言,亲情的羁绊、复仇的快感……我从来也没有过。我只知道,你们已经成功了,成功破坏了我原本的计划;杀了你,子栖也不会回来,杀了你,我原来的规划也无法再实现……再说,你也早就有了死的觉悟……杀你我也不会快乐,不会赢,完全没有意义。”
以上,是子临明面上说给索利德听的。
足够了,但……并不是全部。
还有一件事情,他没有告诉索利德,也没有必要说出来,那就是——索利德被拉入逆十字的真正意义,本来就是为了对付子栖。
在子临原本的计划中,如果子栖没有按照子临的意愿替他为王,甚至与子临发生冲突时,索利德的“凡骨”,就是子临为了对付自己的弟弟而留的一道保险。
达到凶级的“凡骨”,可以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消除掉子栖的部分能力,在这个基础上,浪客的“诳语无戒”,便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为了实现这个局面,子临还准备了一系列“让索利德在达到极限的战斗中升到凶级”的布局,然而……由于子栖在一个较早的时间点上表露了自己愿意配合子临,所以这个计划并没有实际展开。
正因如此,早在四月份的时候,索利德就和榊一起被分配到了雅子这边,成了两个大闲人。
如今,子栖也死了,没有子临的帮助,索利德靠自己永远也到不了凶级,所以他也成了个无用之人,再加上他和榊的关系不错,杀他可能会得罪榊,还是放了吧。
说到这儿,可能有人会奇怪,子临还怕会得罪人吗?而且是怕得罪榊?
答案是,会的……而且他应该怕。
“祸榊”的能力,其实也是一种“神祇体制”,其神格对应的是一位无名之神,因为这位神象征着灾厄和祸乱,以至于连说出它的名讳都是禁忌。
只有天一、子临、克劳泽等少数人知道,榊那能力,实际上是无法用“纸、并、强、凶、狂、神”这种标准来测定的,当然非要用这套标准来算也行,毕竟他的体术破坏力和能量掌控力这两项总能找到对应的级别。
但以能力本身的特性而言,榊的异能在纸级或神级时都没什么区别,就是会将本应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不幸”以一种相对合理的形式转移给身边的人。
这能力大多情况下是即时生效的,但延时和慢性转移的情况也并非不可能;而且,越是遇到极端状况,“祸移”的形式和威力也会变得越发不合理,且“没有极限”。
这个乍看之下似乎只能被动触发的自保能力,实际上是强到难以置信的逆天神力……
举例来说,在“冥界门前”,车戊辰开枪打榊的那一次:在榊受伤、有可能死在阵法中的危机发生时,冥界之蝶突然出现,解决了秋正一的魂魄,这就属于即时触发。
但那次……真的只有秋正一被转移到了“不幸”吗?
的确,秋正一是当时在主观上想要害死榊的人,即死也很正常,但当时在本意上是想要救榊,实质上却射伤了榊的车戊辰呢?他就真的没事了吗?
很显然,祸神的“延时”效应并没有放过他,车戊辰后来的遭遇……并非偶然。
再往更深的一层说,在行动前指使车戊辰遇到危机就攻击榊的子临,又如何呢?他的计划被打破也是偶然的吗?
榊的师父“雀叟立川”,他那悲惨的结局,真的仅仅是“一个赌徒失去了运气”造成的吗?
当初骗了榊许久、又指挥花冢杀他灭口的阿秀,现在怎么样了?
或许,榊的这个能力,才是真正应了子临的那句“我们每个人都有罪,没有人能瞒天过海,没有人能逃脱审判”——那冥冥之中的力量,最终不会放过任何人。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即当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的情况下,“不幸”发生的情况。
那时,他的能力也不会失效,相反,那才是最危险的状况……比如他从四叶草号上逃生、在海里差点被淹死那次,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幸”依然被积攒了下来,并演变成了“雷击”这种形式,最终降临到了凯九的身上。
那么想象一下,如果榊跳进了岩浆里、或者进入外层空间、跳进太阳或者黑洞……然后在那些瞬间就可以致死的环境中待上几天、几个月、乃至几年……会发生什么?
其积攒下的“不幸”,完全可能以任何匪夷所思的,超脱时间、空间、现实、乃至意识和虚无等所有领域的形式,降临在某个存在的身上。
任何人,即使是史三问,都有可能被这个能力所击败。
因此,榊无幻被招募到逆十字的原因也是显而易见的——他可以待在逆十字这边什么都不干,但绝不能被其他任何一股势力所利用,否则,除了天一之外,谁都不是安全的。
今天,既然榊和雅子、索利德一样,已被子临允许“离开”了,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子临已经把该收拾的对手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唯一一个还能掀起点风浪的珷尊,也已是明日黄花、命在旦夕。
…………
“你的意思是……子临知道还有一批人要来追杀我们,但故意让张三别告诉我们对吧?”雅子听到了索利德和榊的对话,便适时接了一句。
“是啊……”索利德道,“利用我们这三个弃卒削弱一下珷尊那边的战力,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站在他们三人的角度考虑,似乎是这样的,毕竟他们仨……包括榊自己,都不知道“祸榊”的价值所在。
但从子临的视角出发,其实并没有那个意思:他可不需要利用这三人去削弱珷尊的实力,对付珷尊的计划子临半个月前就已经定好了,他手上的战力也完全有能力去执行这个计划。
子临隐瞒情报的原因只不过是:他已经通过心之书确认了榊、雅子和索利德三人都坚定地想要归隐,不可能再去加入任何势力,更不用说“被胁迫着”去加入任何势力了。
而辛迪加此行则是立功心切、志在必得……因为上次行动的失败,让他一直憋着口气想再次证明自己,今天他无论如何也要把榊无幻带回去。
所以,双方的这次接触,到最后必然会演变成对立的局面,并诉诸武力,这反而是更加断绝了榊被珷尊招募的可能。
当然,子临也考虑到了“雅子和索利德被杀害,让榊产生复仇的念头,并在干掉珷尊之后回头再来找有着部分责任的自己”这种展开,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留了一手,让暗水事先潜伏在了榊他们所乘坐的那艘小船上,以防万一。
如果他们仨能自己解决,那最好不过;解决不了,暗水出来帮忙,子临也算卖个人情给他们,怎么也不亏。
“别误会!”辛迪加一边在一张“血毯”上走着、朝着船步步靠近,一边已冲着榊他们说道,“我们只是想找榊君谈一谈。”
“我可不觉得咱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榊这时也紧张起来,因为他觉得我方能打的就索利德一个,而对方那三人无疑全是高手,真动起手来怕是要遭,但他也无能为力,只能边给雅子和索利德使眼色,边试图用话语来拖延时间,“而且真要谈的话,你们过来一个人就行了吧?三个人一起过来搞得我有点儿紧张呢……”
“珷尊大人的意思是……”辛迪加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道,“想让榊君跟我们回去慢慢聊。”说这话时,他和他身后两人的脚步并未放缓,甚至反而越走越疾。
“切……”榊暗啐了一声,他已看出对方没有分毫妥协的意思,于是他干脆改用很不客气的语气回道,“当初在四叶草号上我都没有接受阿秀的邀请,如今我就更不可能……”
“此一时!彼一时!”辛迪加高声打断了榊的话,“你现在不是也离开逆十字……或者说第六帝国了吗?想必你也是不认同子临的做法,才会走的吧?”
“我认同谁,不认同谁,已经不重要了。”榊道,“我们三个现在都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不想再掺和你们这些大人物之间的斗争,一秒钟都不想……算我求你们放过我们行不行?”
闻言,辛迪加表情微变,两秒后,他摇了摇头,然后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次。
他呼出的那口气,变成了一声叹息。
站在他身旁的休和花冢都明白他的意思,霎时,但见花冢身形一闪,已然跃至半空,他不由分说,便直扑船上的榊而去。
第四章 我选择回旋踢
榊本身的体术和能量操控都不强,姑且算是并级中上水准,而他也不清楚自己“祸榊”能力的真相,所以面对花冢的攻击,他并没有什么办法。
而雅子的“乌鸦嘴”……很显然也是个有诸多限制的能力,通常来说,她只有在赌桌上才能凑齐发动的条件;若是她的能力在日常生活或者战斗中也能随便用,那她使用“我由衷的希望自己今天遇到一点意外”或者“我由衷的希望你在接下来的十秒内不要突然猝死”这种句式就能解决几乎所有的危机了。
因此,眼下,这游艇上的三人之中,也只有索利德能对花冢的突袭做出应对来。
呼——
说时迟那时快,但见索利德一个闪身,同样跃至半空,来到一个比花冢更高的位置,压在了对方起跳的抛物线上,以一个自上向下斜压的角度轰出一拳,试图阻下花冢。
“哼……”见此情景,站在十米开外的海面上的辛迪加不禁露出了冷笑,因为在他看来,索利德的举动完美诠释了四个字——以卵击石。
砰——
果然,一秒后,伴随着一声震响,花冢挥起的巨拳与索利德的拳头相撞了,碰撞的结果也不出意料……索利德那条刚装上一个月的金属义肢瞬间就被打成了碎片,他的身体也在余劲的冲击下失去平衡,在空中翻转了几圈后,便跌进了海里。
“他还没死吧。”一息过后,休冷冷地看着索利德坠海之处,道了一句。
“啊……”辛迪加知道同伴的意思,当即回道,“就交给你处理了,尽量抓活的。”说罢,他也从“血毯”上跃起,跳向了游艇。
待辛迪加跃起后,休便操控着脚下的血毯,将其变成了一个直径三米左右的球体,把自己包在其中,宛如一个老式的潜水舱,然后他就站在这个血球中,迅速沉进了海里。
另一方面,击退了索利德的花冢,以及后来的辛迪加,已然先后跳上了游艇。
榊这个时候已经翻身上了二层甲板,挡在了雅子身前,看着那逼近的二人,他也没多思考,几乎脱口而出道:“好吧……你们要找的是我,和他们无关,让他们走吧,我会跟你们回去的。”
“呵……”辛迪加闻言,冷笑一声,“本来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然而,从我们出现到此刻,这短短几分钟内,你的诸多言行都显示出这两人和你的关系不一般啊……”他顿了顿,“考虑到这点,把他们抓回去作为人质来威胁你,无疑会是个极佳的选择。”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哗啦啦”一阵水声,两道人影应声跃出了水面。
两秒后,直接跳到了这二层甲板上的休一个甩手,就把自己单手提上来的索利德像个垃圾一样扔到了辛迪加的脚边。
辛迪加低头瞥了眼双目紧闭、全身僵直的索利德,随即看向休道:“你确定给他留了口气?”
“放心,我只是给了他一发小小的脑血栓而已,造成的损伤在我的控制范围内,他暂时还死不了,当然……也不会自然醒来。”休用略带炫耀的语气回道。
“嗯……那就好。”辛迪加听到这儿,心中大定;毕竟对方阵中唯一一个能打的已经被秒了,剩下那两人自是插翅难逃、只能任其摆布。
“那么……”辛迪加说着,又看向了榊和雅子,“……二位都是聪明人,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他摊开双手,摆出一副在演讲的样子,“眼下,要我放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走都是不可能的,而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也不打算和处于清醒状态的二位一起做长途旅行;所以,为了让接下来的旅途轻松些,你们有两种选择:其一,吃两片儿我带来的药,睡上一觉;其二,就是让花冢给你们来一次物理麻醉……”
他得意洋洋地说着这些胜利者的台词,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说话的同时,站在他身后的花冢……已经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那么是谁?或者说……是谁有这个能耐,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地杀死花冢这种高手呢?
想必各位也早已猜到了,是暗水。
具体点说——伪装成休,站在毫无防备的花冢背后的暗水。
适才,休见索利德落水,便用血球包住自己潜下去追杀。本来,对他这位“鲜血魔术师”来说,只要不被“凡骨”率先接触到身体,几乎就没有输给索利德的可能,毕竟他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对方的心脏爆掉;而且在海里,索利德游泳的速度绝对不可能比他那血球移动的速度更快,更不用说休的血球本身也是一层可以阻断海水和外来物的防御屏障。
因此,追下去的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什么危险。
他又怎会想到,有一个在海里移动得远比他更快,且用肉眼根本难以辨识出的超强存在,早就在船底等着他了。
入水后不到五秒,休就被暗水给“吞噬”了,他的血球屏障在暗水的突袭下就跟个鼻涕泡差不多——一戳就破,而他本人的体术自然也不可能抵御暗水这种强敌的攻击。
休被杀的景象,索利德虽没有看得很分明,但他也发现了动手的正是暗水。
随后,暗水便快速来到了索利德的身边,用自己的身体制造了一个类似血球的隔离环境,在里面跟索利德简短地交流了几句,说了个简单的计策,再然后,他们就在辛迪加和花冢的面前上演了那“跃出水面”的一幕。
其实,如果辛迪加的心思再缜密些,疑心更重些,他应该是能看出些许“休是假冒的”破绽的;因为休刚才下水时,还是站在血球里面移动的状态,但伪装成休的暗水冲出水面时却没有用血球,而是直接提着索利德跃了上来。
这一差别,虽然也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释过去(比如在战斗时解除了血球,搞定后就懒得再用了之类的),但作为一个疑点,已足够了;有时候,抓住一个疑点,出于保险起见再问几句,就会将事情导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于是乎……就在辛迪加跟榊和雅子说着那番话的时候,站在辛迪加和花冢后面的暗水突然出手,用一根“延伸”出来的食指,闪电般从后颈处刺入了花冢的脑干,并在花冢的脑中将自己的指尖“炸开”。
这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出手的声音则小到在海潮和海风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花冢也是根本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已宣告死亡。
诡异的是……不知是什么原因,已经是一具尸体的花冢,竟然还是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站在这并不算平稳的船甲板上;他的眼睛,也没有闭上,尽管眼中已失去了神采,但还是那样圆睁着。
他就宛如一尊虽死犹立的鬼神,不愿就这样黯然谢幕,然后像个凡人那样倒下。
此情此景,辛迪加不知道,但榊和雅子可都看在眼里;这两位的脑子多快啊,瞬间就明白了状况,再者,他们都是在赌桌上磨炼了多年的人物,保持表情不变、眼神不动,那都是基本功了,辛迪加不可能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来。
就这样,对自身处境一无所知的辛迪加,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自以为已经控制住了局面的他,也完全没有对背后有任何的戒备。
当然了,他也没有松懈到一点能力都没用的地步,毕竟他那“硬度”的能力并不怎么耗费力气,所以“不会被狙击枪爆头的硬度”他还是时刻保持着的。
“……好了,二位快选吧。”终于,在得意的唠叨了两分多钟、帮榊和雅子权衡完各种利害后,辛迪加说完了,并抛给了那两人一个问题。
“嗯……”榊沉吟了一声,转头和雅子交换了一下眼色。
雅子则冲他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
接着,榊就回过头,看着辛迪加道:“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你们这帮家伙,在四叶草号上的时候就不喜欢。”
“哦,然后呢?”辛迪加歪着头,用一种“那你又能如何”的口气应道。
“所以,我选择回旋踢。”榊回道。
“哈?”辛迪加都被气乐了,他想用疑问的语气把榊的话重复一遍,然后再接一句恐吓,“你选择回旋……”
但他这话没能说完,因为他说到那个“旋”字时,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触感传来的刹那,辛迪加惊疑交加,猛然低头,随即便发现自己的脚踝已被索利德用左手攥住了。
“你!”这一瞬,辛迪加又意识到了什么,他顺势又朝另一个方向瞥了眼,结果看到了双眼已经失焦、一动不动的花冢,和已然变身回原形的暗水。
见得此景,辛迪加只觉自己的头皮都快炸了,他知道自己中计,但显然已经晚了……
“凡骨”,已然发动。
辛迪加的能力可不是什么“量子革命”,而是效果单一的“加强硬度”罢了,索利德在逆十字期间也早已看过了他的资料,要抹掉其特性可谓易如反掌,而且可以抹得非常彻底。
“哇哒!”下一秒,伴随着一声模仿李小龙的怪叫,榊无幻的一记回旋踢应声杀到。
被抓住了脚踝,又惊魂未定的辛迪加自是躲闪不及,当即就被踢断了脖子。
可能有人会奇怪,就算辛迪加的能力被抹除了,他也是个强级能力者啊,怎么会被榊这种并级体术的人踢断脖子呢?
理由很简单,辛迪加的体术其实很不咋地,而且严重偏科……
前文提过,“硬度”这个异能,不会提供“无意识情况下也存在”的被动效果,但只需要付出类似于“攥住拳头”所需的体能消耗,就可以开启并维持了。而其在强级时的效果,就达到了能让皮肤犹如钻石盔甲、骨骼宛如合金、黏膜组织和内脏也强过普通装甲板的防御力。
那么,有这种能力的人,还有必要去提升本身的肉体强度吗?
这点,看辛迪加的身材也能看出来:作为一个成年的高加索男性,一米六出头的身高、一百斤不到的体重,那是非常罕见的,很多中学生都要比他高大了;身高这种先天的东西不去说它,但如果他有认真锻炼过的话,至少体重绝不会那么轻。
说白了,辛迪加在体术方面比较擅长的,只有其矮小身材带来的速度和灵活优势而已,力量和抗击打这块,或者说防御和破坏力上……他只靠异能所提供的“硬度”便足够了,的确也没有锻炼的必要。
但此刻,当索利德用“凡骨”抹掉了他的异能后,辛迪加……便成了一个极为脆弱的存在。
因此,在榊那准备充分、发力猛恶的一踢之下,辛迪加当场折颈,其神经中枢、大动脉、气管皆被踢断,失去了血氧供给的大脑已无法维持清醒的意识,更不用说保留发动能力或者战斗的想法了;尽管离辛迪加彻底脑死亡可能还有片刻,但他无疑已是再起不能。
“谢谢你。”不过,谨慎的索利德还是没有放开辛迪加的脚踝,他仍旧抓着对方,发动着“凡骨”;只是他自己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抬头看向暗水,道了声谢。
“奉命行事,不足言谢。”暗水回道。
“呵……”雅子闻言,冷笑一声,“子临这出唱得好啊,知道有人要来追杀我们,不提前通知我们摆脱追兵,但却派了你暗中保护我们……这算是卖我们一个人情咯?而且还是救命之恩呐。”
雅子看事情还是看得比较透彻的,辛迪加还没咽气儿呢,她就把这来龙去脉都想明白了。
“与我无关。”暗水对此的回应简明扼要;他说的也很对,子临怎么想的,跟他是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个没有感情的执行者,“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告辞。”
说罢,他转身就跳海里去了。
就在他离去之时,那边的辛迪加也终于失去了生命体征。
至此,船上还活着的那三人,才算是真正的……自由了。
第五章 药剂师
2219年12月6日,中美洲,加勒比海地区。
晚九点,某海景别墅中,一场香艳的泳池派对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一眼望去,灯火下尽是泳装美女们曼妙的身姿,就连负责送餐和酒水的服务生也皆是模特级的大美人;泳池旁那犹如火锅店自助酱料般随意堆放着的鱼子酱、鹅肝、龙虾……以及角落里巨大的香槟树,似乎都在诉说着这里的主人生活是多么的空洞乏味。
而这场派对的主角,毫无疑问,正是那万红丛中一点绿的、在场的唯一一名男性。
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混血青年,他不但生得相貌英俊,身材也是高大健美,绝大多数人第一眼看到他时,都会认为他是个模特、演员、或是长得特别帅的运动员之类的;而在人们得知了他所拥有的财富后,此前所有关于他外观的印象都会被淡化,留下的就只剩“富二代”这么一个标签。
但实际上,这个男人,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而且他也并不是什么富二代,眼下他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自己挣来的。
当然了……他挣钱的方式,既不合法,也不道德。
他的名声在黑白两道都颇为响亮,尽管没什么人知道他的真名,但大家都知道他的绰号——药剂师。
药剂师的故事,如都市传说一般,在道儿上广为流传。
一个看似普通的大学助教,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天才,一个不加掩饰的利己主义者,一个狠毒的、不好惹的法外之徒。
像他这种人,在乱世之中,受到的影响反而甚微;因为他并不关心政治,不会去掺和任何武装势力怀有政治目的的军事行动,也不会为了“忠诚”或“友谊”这种东西而去牺牲自己的利益或是做任何的妥协,更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他只是找个地方躲起来,切断自己和以前所有合作伙伴的联络,在保证自己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享受生活……反正他的积蓄还足够他挥霍很久的。
但终究,还是有人找到了他。
或许他的确是悠然的熬过了乱世,但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个新的王朝、和一个新的统治者。。
…………
“哦?还有这种事儿……”药剂师躺在一张躺椅上,目光定格,他一边习惯性的咽下了一颗身旁的泳装美女喂进嘴里的葡萄,一边在心中自言自语的念叨了这么一句。
他之所以会如此自问,是因为此时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男人。
他的别墅里,除了他自己之外,不该有别的男人。
事实上,不止是男人,除了他“允许”进来的人之外,无论男女,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乃至蛇虫鼠蚁……总之只要是活物,都不可能自由出入他的别墅。
因为他的别墅不仅配备有超高级别的全自动安保系统,里外各个区域还都布置了他亲自设计的化学防护网络,纵然是在这露天的后院、这泳池的周围、还有围墙附近,也都有肉眼不可见的“气体力场”存在,也只有穿着全覆式生化防护服(自带氧气瓶那种)并且能破解安保系统的人才有可能成功潜入进来。
但眼前的男人,没有穿那种东西。
燕无伤只是穿着很普通的短袖休闲衬衣,一条宽松的七分裤,踩着双凉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药剂师的后院,并朝着后者径直走了过来。
“能跟你谈谈吗?”燕无伤走到药剂师跟前,也不打招呼,开口就问。
“呵……”药剂师笑了笑,挥手驱走了环绕在其身边的美女们,起身对燕无伤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屋里坐。”
两人没再多话,一前一后,默默走回了别墅内。
在药剂师的带领下,燕无伤被带到了二楼的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的位置就在泳池斜上方,从房间里的落地窗可以将整个别墅的后院一览无余。
进屋后,两人便分别在窗边的两张沙发椅上落座,他们中间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纯金的烟盒,和一瓶已经喝掉了三分之一的威士忌。
“来一支吗?”药剂师刚坐下,就打开烟盒,娴熟地叼起了一支烟。
“可以。”燕无伤也不跟他客气,来者不拒。
于是,药剂师随手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了一个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了烟,又顺手给燕无伤也点上;接着,他们各自猛抽了一口烟,又各自用舒畅的表情吐出了一阵氤氲的白……仿佛那一刻,除了这口烟,这世上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但在那短暂的片刻过后,当烟雾渐散,男人们,还是要开始做他们该做的事。
“我猜,你是代表帝国来的吧?”还是药剂师率先开口了。
“何以见得呢?”燕无伤也不介意和对方多聊几句。
“如今的联邦,已没有像你这样的人物了。”药剂师道。
“也就是说,曾经的联邦,有派过像我这样的人来找过你咯?”燕无伤问道。
“呵……那倒也没有。”药剂师耸肩道,“靠自身能力便可完全免疫我布下的化学防御的人,你算是我见过的第一个,不过联邦那边也不全是傻瓜,他们会派无人机、机器人、还有穿着防护服的改造人来跟我接触……呋——毕竟我也和吉梅内斯家族合作很多年了,而吉梅内斯他们家说到底还是背靠着联邦吃饭的,所以联邦对我的一些情况还算比较了解,来之前就有了防备。”
“嗯……”燕无伤点点头,抽了口烟,“既然联邦来找过你、且听起来还不止一次,你又为什么始终没有出山去帮他们呢?再进一步说……面对你再三的拒绝,他们竟然没有来硬的?”
“哈哈哈……”药剂师快活的大笑了几声,“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来过硬的?”他顿了顿,收敛了一些笑意,“随着他们在正面战场的节节败退,他们对于‘生化武器’的诉求也是越来越强,然而他们自己养的科学家并不能满足他们那‘只能毒死敌人、最多可以毒死贱民和士兵、但毒不死我们联邦权贵’的特殊需求……所以他们势必得来找我,而‘找’到了最后,也就变成了‘抓’……”
“但你并没有被抓住。”燕无伤接了一句。
“是啊,我也不是那么好抓的。”药剂师歪了下头,又抽了口烟,“不过我也被他们搞得很烦,不得不通过频繁的搬家来躲避他们的骚扰……呋——现在就好多啦,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再来找我了。”
“可我来了。”燕无伤道。
“你?”药剂师看了燕无伤一眼,“呵……你不一样,你带来的诉求,即帝国的诉求,应该不会像联邦的那么难办吧?”
“的确。”燕无伤点头,“不难办。”
“我也是识时务的人,既然当今天下已是帝国的天下,那我也没必要跟你们对着干。”药剂师接着说道,“我就这么说吧……只要你们能保证我的生活品质不降低、甚至是略有提升,那我自然也可以为你们提供服务,比如……给你们那些见不得的人‘脏活儿’提供些技术支持,呵呵……你们要我做的无非就是这类事对吧?”
他对自己的定位,确是蛮精准的。
一个能开发出“螳螂”和“天鹅绒”这类药剂的人,除了要有过人的才华,道德底线的缺失也是必须的;最关键的是……他也有自知之明,他很清楚自己就是做这种不人道的肮脏勾当的顶尖行家,而且他这样的人在任何时代都会有市场。
“你……只猜对了一半。”不料,燕无伤接下来的回应,却并没有按照药剂师的设想而展开,“帝国的确需要你的服务,但不会给你要的那种待遇。”
“哦?”药剂师闻言,也不慌乱,“怎么?原来那位子临皇帝,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还是说……他连判断我这样的人到底有多少价值的判断力都没有?”
“陛下的判断是……”燕无伤说到这儿时,已熄灭了手上的烟,“……像你这种毫无底线的疯狂科学家,对于新帝国来说,确有一定的利用价值,直接杀掉稍微有点可惜,但若要让你活着……就必须严格的控制起来。”
“这样啊……”药剂师听到这儿,也熄灭了手上的烟,“也就是说,你今天……不是来跟我谈合作,而是来抓我的咯?”
“是。”燕无伤直言不讳道。
此刻,药剂师的语气已然变得很冷:“你来之前有没有想过,过去的半年中,联邦派来抓我的那些人……那些精锐的能力者部队,为什么都没有成功呢?”
“因为你很强?”燕无伤接道。
“很可能会强到你的想象之上哦。”药剂师道。
“不会的。”燕无伤道,“你很强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他说着,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你连让自己‘恢复年轻’的药都做得出来,要做些提升自己战斗能力的玩意儿自也不难,鬼知道这些年里你都对自己的身体干了些什么,就算你有着相当于狂级能力者的战力我都不会感到意外的。”
“那你的意思是,就算我强到那种地步,你也能抓住我?”药剂师又问道。
“呵……”这一瞬,燕无伤笑了,这是他和药剂师见面后第一次露出笑容。
这笑容,让药剂师不寒而栗。
“别误会,我只是来‘带你回去’的人而已,制伏你的工作,早已由别人完成了。”燕无伤说罢这句,忽然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落地窗。
药剂师见状,也后知后觉的转过头,透过落地窗朝下方看去。
此时,那些被药剂师用药物催眠的美女们都已不知所踪,原本人来人往的泳池旁,只剩下了一个人,即刚才那个喂药剂师吃葡萄的女人。
她和药剂师一样,鲜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她最常用的一个假名是“蔓迪”,当然,道儿上的人对她有另一个称呼——曼陀罗。
“真是个美丽的女人不是吗?这样的美人送到嘴边的东西,谁又能拒绝呢?”燕无伤一边说着,一边冲下方的蔓迪做了个“OK”的手势,“你还能记得,在过去的几天里,你吃了多少她喂到你嘴里的东西吗?”
得到了信号的蔓迪也朝燕无伤回了个相同的手势,随后便迈着她那妖娆的猫步,扭动着她那性感的身姿离开了。
“哼……”短暂的惊讶过后,药剂师冷哼一声,“就这?”他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高招呢,结果就是让一个女人把毒藏在体内,然后分多次慢慢下到我的食物里?”他说着,稍稍向前倾身,逼视着燕无伤道,“小哥,老子我可是‘药剂师’,你觉得这世上还会有什么药剂能伤害到我的吗?”他微顿半秒,挑眉道,“还是说,你们放的并不是毒,而是什么纳米机器人?”话至此处,他又笑了一声,“呵……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不用白费心机了,那种东西,同样是无法在我体内生存的。”
待他说完,过了两秒,燕无伤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是暗水哦。”
“哈?”药剂师愣了一下,“那又是什么?某种你们开发的新型药物吗?”他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到底要我怎么解释你才明白,只要是符合人类目前掌握的化学知识所做出来的……”
“那不是药,是种生物。”燕无伤打断了他。
“微生物?细菌?病毒?”药剂师还是很不屑的样子,“那又如何呢?”
“唉……算了。”燕无伤干脆往沙发椅上一瘫,翘起二郎腿,又拿了支烟出来,“懒得跟你解释……”
第六章 联邦之末
2220年1月2日。
该来的,还是来了。
联邦政府最后的阵地——水晶郡,终究是发生了叛乱。
当天上午,共有五批驻守在水晶郡边界的联邦军中层军官在一个约定好的时间同时发动了叛乱行动,他们的这次行动无疑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在迅速解除了顶头上司的武装后,他们很快就接管了所在驻地的部队指挥权,并宣布将带领人马加入到第六帝国的阵营中,讨伐联邦的暴政。
这几批“起义军”的举动马上就得到了全郡驻守部队的积极响应和效仿,在那些没有发生直接叛乱的地区,镇压的命令不但没有被传达和实施下去,反而成为了高层们自爆的导火索。
至当天傍晚,克里斯托城外的水晶郡守军几乎已全员倒戈,极少数顽抗者不是被杀就是被控制了起来。
而水晶郡外围的平民们,在这种局势下,自然也都纷纷选择站到了起义军那边;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傻瓜……联邦和帝国,此时该向哪边靠拢,连傻子都该明白。
就这样,到了晚上八点,克里斯托城,这座位于阿勒河东岸伯尔尼新城区的“世界之都”,这颗象征着联邦政权无上权威和繁荣的明珠,已被那些一天前还效忠着联邦权贵的“贱民”们给重重包围了起来。
这看似顺理成章的一幕,其幕后,却也是有推手的。
那推动者,正是已然获得了月下部光秀的身体,并重掌神武会大权的——崇宫廉仁。
是他亲自指挥神武会的人手,在暗中与联邦军内部的一些异心者取得了联络,并将“护卫官们早已不在其位,联邦的五大特种职能部门也已精英尽失”这两条重要的情报送了过去。
在得知了这两件事后,那些有意反叛者心中最后的顾忌便也不复存在,于是,就有了2号当天的这场叛乱。
当然了,胜利的果实,并不会落到这些人的手中。
连一粒果籽儿都不会……
因为他们,只是些工具罢了。
属于既得利益者之间的权力交割,早已在一个他们并不知晓的地方展开……
…………
是夜,七点三十分。
联邦政府总部,“议事厅”中。
此刻,联邦的“内阁十辅”,齐聚一堂。
他们正在商讨着如何处理眼前的窘境,亦或者说……试图找出某种方法来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
这些平日里不可一世,说话最多说三分的虚伪政客,到了这会儿,却都显得极为坦诚;他们或是面如死灰、或是面红耳赤、或是唯唯诺诺、或是言辞切切……这可能是他们开过的效率最高的一次会了,在这次讨论中,没有一个人还在端着架子或者有所保留。
此刻,他们每个人都是倾其智、表其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纵然是那几个无能之辈,也都不再去掩饰自己的无能和恐慌,他们甘愿坐在一旁,作为一个跟随者,去倾听和回应着比他们更出色的人的意见。
可惜,事到如今,似乎他们再做什么也是徒劳的了。
他们害怕,他们怕那些叛军会把他们施加在民众身上的种种变本加厉地施加在他们和他们家人的身上。
他们甚至不再畏惧死亡,并开始害怕活着……活着落到那些叛军的手里。
他们知道一旦失去了权力和保护他们的武力,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绝不可能、也不配让自己拥有一个体面的死法。
他们都很清楚——自己有“罪”,从来都清楚。
只是在那罪恶的业报找上门来之前,谁又不是心怀侥幸呢?
随着讨论的展开,气氛也越发沉重起来,绝望的气息开始弥漫。
终于,有一位十辅的成员在会议中精神崩溃,在一声大叫后,当场掏枪自杀……
他的行为,也让在座的另外九人陷入了混乱。
而更让他们意外的是,中止这场混乱的人竟会是……
“诸位,能静一静吗?”枪声余音犹在,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又忽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穿着帝国军服(这个时间点上,第六帝国的军队着装方面早已完备,不再是以前各路反抗军都有一套自己的制服甚至连制服都没有的情况了)的男人,正提着一个手提箱,站在房间的一角。
“你是怎么进来的?”离他最近的那位十辅几乎是脱口而出地问道。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因为这议事厅的电子门从会议开始后就根本没再开过了,而这里也只有这一个出口。
“鄙人……帝国军“左将军”,卡尔·冯·贝勒。”卡尔在回答对方的问题前,先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刚才……是穿墙进来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已走到会议桌旁,把手里的手提箱摆到了桌上,“我姑且说一句,就算你们现在拼命去按藏在自己座位前的警报按钮也是没用的,不会有警卫进来的……”他顿了顿,冷冷道,“如果这栋楼里的警卫们都还在岗位上的话,那方才有人吞枪自杀时,他们就该冲进来了不是吗?”
经他这么一提醒,那思绪已一片混乱的九人中有好几个堪堪才回过味儿来,想到了“为什么屋里有枪声外面的警卫都没反应”这个问题。
“各位不必惊慌,我此次来,无意伤害各位,只是捎来了皇帝陛下的口谕。”卡尔话至此处,已经把手提箱打开,并把开口的那端转向了对面。
那箱子里其实也没什么,就一个内嵌式的屏幕,当箱子打开后几秒,屏幕上就开始自动播放起一段视频来。
“内阁十辅的诸位,感谢我吧,我给绝望的你们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这段视频里的发言者,自然是子临,“我的大军在前几日就已陆续开赴了西欧各地,并做好了向水晶郡实施突袭的准备。
“此时此刻,只要我一声令下,十分钟内他们就能从四面八方杀入水晶郡边境,收编那些企图把你们生吞活剥的叛乱军,并将你们和克里斯托城里的军民们一齐保护起来。
“当然了,我的援助并非是无偿的,要得到这些,你们要做的就是……通过你们仅剩的一个公共媒体渠道,代表联邦政府向全球发表一则声明,宣布联邦正式向帝国无条件投降。
“只要你们搞定了这件事,我以人格保证,今夜,我绝不会让那些叛军伤害诸位和你们的家人一根汗毛;在投降后的一系列交接工作完成后,我也绝不会跟你们‘秋后算账’来审判你们,更不会把你们交给民众。
“好了……我开出的条件就是这样。
“只要我看到你们的声明,二话不说就会下令出兵,看不到的话……诸位就自求多福吧,反正等你们被叛乱军干死之后,我一样可以来个黄雀在后……
“请你们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不过嘛……呵,时间不等人哦。”
视频到这儿就结束了,紧接着屏幕就黑了。
数秒后,卡尔合上了手提箱,依然用他那沉稳的语气道:“信息我已带到,正如陛下所言,希望诸位尽快做个决定,告辞了。”
说罢,他也不顾那些人试图留住他继续提问的要求,转身就融入了金属地面,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
而被他抛下的内阁九辅,面面相觑,好像在通过彼此的表情确认刚才的事到底是幻是真。
当然,他们也没有发呆太久,因为那遥远夜空中的炮火声,如一声声警钟,敲打着他们已然脆弱不堪的神经,将他们拉回了现实。
…………
二十分钟后,康斯坦茨湖畔。
一架黑色的装甲飞梭,此时正开启着“隐形模式”,停留在这位于黑鹰郡与水晶郡交界处的湖泊上。
子临正坐在舱内,一手端着杯红酒,一手随意地翻阅着一支展开的I-PEN。
和离开时一样,卡尔返回这里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的,直接由金属地面上“浮”了出来。
当然,不管他有没有发出声音,子临都是知道他已经来了的。
“陛下,消息已带到了。”卡尔来到子临身前,毕恭毕敬地交了令,并俯身把手里的手提箱放在了子临脚边的地上,“箱子也带回来了。”
“好的。”子临说着,放下了红酒杯,然后用腾出的那只手轻轻“一点”,就将那箱子化为了乌有。
接着,他便冲卡尔做了个“请”的手势,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一个座位道:“坐。”
“谢陛下。”卡尔像个军人那样坐下了。
也就是那种,在一般人看来,可能比站着还累的坐法儿。
“知道我为什么要用手提箱去传这个信儿吗?”还没等卡尔坐定,子临就用很随意的口气问道。
卡尔闻言,想了想:“用事先录好的‘视频’而非直接‘通讯’的形式,可以避免他们打断您的话并进行一些无谓的讨价还价。”他顿了顿,“另外,您指示我速去速回,尽量不要和他们做过多交涉,也是这个原因吧?”
“嗯……”子临喝了口酒,“还有吗?”
卡尔本来以为没有了,但子临这么一问,他稍稍皱眉,冲着那箱子消失前的所在看了两秒,随即恍然大悟般接道:“‘通讯’可能会留下数字痕迹,而视频……您刚才已经将其彻底销毁了。”
“那么……”子临又问道,“我为什么要如此谨慎的亲手销毁证据呢?”
“这……”卡尔知道子临在引导自己思考,他也的确顺着对方的思路在走,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等等……难道……”
“很好。”子临没等他说出什么来,只是看到了他的表情,便摆了摆手,“你可以回自己的作战单位报道去了,今夜……如果有其他指挥官对接下来的行动有所异议,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下一秒,卡尔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变得很苍白,背上也已尽是冷汗。
“属下明白……”但卡尔没有半句反驳或质疑的话,“……属下遵命。”
…………
2220年1月2日,晚九点。
联邦政府高层通过媒体正式宣布向第六帝国无条件投降。
然而,那场理应是举世瞩目的受降仪式,却从来未能进行。
因为当夜,就在联邦发布那则声明后不久……
【暴怒的水晶郡联邦驻军便因不满上层的投降举动,发动了反叛行动;这次行动的带领者,是有着“联邦第一猛将”之称的古萨·威斯特姆将军。
作为权贵阶级的后代,古萨的这种行动也并不算出人意料。
当夜,在这个强大、残暴的指挥官的率领下,水晶郡的联邦驻军像发疯了一般一路烧杀,屠进了克里斯托城,并与城中剩余的守军发生了激战。在长达数小时的战斗后,很不幸的,城中平民以及联邦政府大楼内的官员无一生还。
虽然帝国军在得知了古萨的暴行后火速行动、赶赴前线试图阻止,但终究来晚了一步。
而占领了克里斯托城的古萨在面对帝国的王者之师时竟仍旧拒绝投降,且对自己无差别屠杀平民的行为没有任何悔意。
面对这仿佛是联邦高层恶意化身的存在,伟大的皇帝大人当机立断,下令将已经灭绝了人性的古萨和其党羽尽数诛灭,以告慰无辜者们的在天之灵。
经过了彻夜的激战,帝国军大获全胜,可惜,昔日美丽的水晶郡已成一片焦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残暴的联邦驻军已全军覆没,而古萨的项上人头也被切实地斩获,高挂军中。】
以上,是那天过后,厉小帆写给世人们看的一篇通稿。
至于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确实有人知道,但绝不会有人说。
民众们并不需要知道每件事的真相,或是看清每个人的真面目,他们只要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就会过得很幸福了。
因此,既然他们已看到了死亡名单,看到了古萨的人头,这就足够了。
至于故事,厉小帆编的也算是挺圆满的……不相信那个故事的人,自然也有,但阴谋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哪儿哪儿都有,只要主流舆论能被控制住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这也并不是厉小帆第一次编这种故事了,在过去的一个半月里,帝国在星郡、双鹰郡、枣椰郡等地的一些肃清行动,事后也都是他写的通稿……那通稿里,造成大量平民伤亡的,自然也都是联邦军的余党,和帝国军毫无关系。
尽管,在1月2日后,“联邦”已是名亡实也亡了。
但类似这样的事,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并没有停止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