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招安(四)
希文注意到的事情是……从体术层面上而言,子临的速度慢得有些出人意料。
有多慢呢?慢到在希文看来基本是静止的状态。
当然了,对一名神速者来说,这也是习以为常的光景,因为当他自身加速到一定的速度时,看周遭的绝大多数人和物都会出现这种效应。
不过,在面对凶级以上的能力者时,这种优势就会变得不那么明显,毕竟对方也很快,所以那些人在希文眼中就不是静止,而是缓慢移动了。
然,子临不是这样的——他慢得像个普通人。
可他显然不是普通人,因为普通人不可能和米歇尔这种战斗经验非常丰富的护卫官在近身战中打得有来有回……
稍加思索后,希文很快就理解了以下这几点:
一,子临的能力者级别可能意外得低。
二,子临在战斗中表现出的高速并不依靠他的体术,而是靠能力实现的。
三,子临的能力可以自动完成防御,即使其本人的意识和反应没跟上也无所谓。
综上所述,他的弱点也是昭然若揭……由于在希文这个神速者面前,子临有大量的时间都处于一种“依靠被动的防御机制”在应战的状态,因此,希文可以在其做出主观应对之前,就完成各种各样的尝试。
比如说,既然“冲击”类的攻击会被体表的防御屏障消除掉,那么就换个思路,用“摔投”或者“拖动”如何呢?
想到了这点的希文,即刻停止了攻击,退出几丈,高声道:“庞长官,我有个主意!”
他喊这句的时候,庞浩业和志村的攻击才刚完成,两人都是慢了半拍才发现希文已经后撤了。
而下一秒,还没等他俩以及其他人对这话做出任何反应,希文和庞浩业的身影就突然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怎么回事?”这下志村可懵了,本来是三对一的,现在愣是变成了他和子临单挑的局面。
…………
另一方面,一公里外某处。
“你小子还真是会先斩后奏啊……”站定时,庞浩业也已意识到了,刚才希文一喊完话就朝着他冲了过来,推着他的脖子就把他一路带到了这里。
其整个过程,也不到两秒。
“抱歉,时间紧迫……”而希文也不拐弯抹角,稍微打了声招呼后,就开始说自己的计划……
…………
一分钟后。
希文和庞浩业双双回来了,现场的情况倒也没什么差别,因为这一分钟里志村也没敢再上前,而子临也没主动出手。
“商量好了?”子临见二人再度现身,便冲着希文道了一句。
希文根本不和他啰嗦,下一秒,异变又生。
和一分钟前的情形一样,希文又一次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了,不同的是,这次他带走的不是庞浩业,而是子临。
大约十秒后,希文的身影再次出现,且一现身就大喝:“就是现在!”
他那个“是”字还没说完呢,精神高度集中、且早已准备就绪的庞浩业便按照“计划”出手了。
眨眼之间,众人就被带回了现实世界。
看着周遭的景物由黑白的沙漠变为了熟悉的街道,有好几位都不清楚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几秒后,还是巴德第一个反应过来:“原来如此,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其他人也不傻,又过了几秒,他们也都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希文刚才做的事,说白了其实也很简单——
首先,他问了庞浩业,这个黑白的空间到底有多大。
庞浩业告诉希文,这个空间根本没有边际,很可能比整个地球还要大,自己已进入过这个空间无数次,但每次都是随机来到一个不同的坐标点,所以他此前才会一直以为这个空间只是自己制造出的一个“领域”;另外,庞浩业还表示自己也曾尝试过寻找这个空间的边界,但就算用其狂级的速度跑上几天几夜也找不到。
得到这一情报后,希文就更有底气了,他跟庞浩业说:“既然子临自己告诉我们你这‘灵墟’并不是制造领域的能力,而是将人传送到某个‘与现实世界平行的特异空间’的能力,那也就是说,当你离开后,这个空间也是存在的,并不会因为你解除能力而消失。所以,我们可以这样……一会儿由我去把子临拖走,我会全力加速,把他丢到一个远离我们的地方,然后我就立刻折回来,当我一现身,你就把我们七个传送回原来的世界,将子临一个人丢在这个空间里。”
庞浩业听罢,稍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因为庞浩业不但没看到过这个空间的边际,也没在这空间里看到过食物和水,如果真能把子临关在里面,那时间一久,对方肯定是要渴死的;再退一步讲,就算子临是一个可以不靠水和食物就长期存活下去的怪物,他依然有很大几率会永远迷失在那个空间里……
“切……”片刻后,还是志村用马后炮的语气说道,“早知如此,从一开始就让庞浩业一个人把子临拖进‘灵墟’,然后再一个人出来,这不就结了吗?”他顿了顿,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不是还有一个高手在吗?对他也可以这么处理吧?”
这时的志村,都已经在考虑怎么对付克劳泽的事情了,不料……
“你想得倒是很美啊。”其他护卫官都还没他的应话呢,子临的声音竟然又响起了。
七人闻声,纷纷抬头,却见子临悠然地浮于他们头顶的半空中,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缓缓落下。
“希文先生,你的思路倒是没错,但你对我的实力还是有所误判。”子临落地之际,望着希文接着说道,“诚然,我的体术并不强,毕竟从能力者级别来说我还只是‘纸级’而已,所以我在近身战中表现出的‘力量’和‘速度’,确可以说是一种假象。
“用跳高来比喻的话,当你们跳起来时,靠的是自身肌肉的爆发力,而我只是在量子领域中移动了自己的身体,然后让你们看到了一个移动的结果。
“但如果你觉得这种‘假象’意味着我在速度层面上存在某种巨大的破绽,那就是误会了……”
子临说到这儿,别有意味地停顿了一下,再道:“我的眼球没跟上你的速度,不代表我的思维也没跟上……此其一;我被你们攻击的时候全靠被动防御而没做什么主观上反应,并不代表我就做不了什么反应……此其二;还有最重要的第三点……我可从来没说过,那个空间能困住我啊。”
他态度从容地将这番话说完,周围的七人脸上又是神色数变。
“我也放弃了。”几秒后,希文给了句干脆话,“我打不赢他。”
“那也算我一个吧。”庞浩业摊开双手,顺势接道。
“喂!你们两个!认真的吗?”志村这下可有些急了。
希文用不置可否的语气接道:“我只是个神速者,攻击上限一目了然;我已经很清楚自己不具备击败或者杀死他的能力,至于他能不能杀我……我觉得倒是可以的,虽然我应该能逃得了一时,但我想如果他有那个决心,整个地球都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另一边,庞浩业也是一副无奈的样子:“我……就不解释了吧。”
他的确是没什么好多解释的,刚才的事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在子临面前毫无意义。
至此,七名护卫官中,已有三人放弃了对子临的挑战;当然了,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方才的施为,也只是在“给自己一个放弃的理由”。
若他们和志村一样是铁杆的鹰派,那应该还是会再尝试继续战斗下去的,但很显然,这三人不是什么主战派,比起对联邦的忠诚,他们都是更在意自身的安全和利益……如今子临明确表示愿意给他们一条后路,他们肯定不会轻易将其断绝。
至于作为护卫官的职责,意思到位也就行了,就刚才那几番尝试,换了别的对手早就挂了。
“莱文斯先生……”终于,一直没开过口的塔佩,眼见如此,也忍不住开口了,“你的意见如何?”
“你是在问我要不要投降吗?塔佩。”巴德闻言,头也不回地应道。
“可以说是吧……”塔佩道。
塔佩是一个政治立场很鸡贼的家伙,就像我们的宇宙中某岛国的一些温和派右倾分子,一边宣扬着两国友好、文化无国界之类的论调,一边做着给战争洗白的事情;他们看似一直在输出着一些不左不右的充满理智和思辨的和平论调,实则却是在用暗藏的双标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
塔佩就是这样,他总是摆出一副热爱和平的姿态,强调着战争给那些无辜的联邦子民们带去的苦难,但从来不谈联邦对反抗者们犯下的种种罪行;他对那些战争罪犯弃政从文/从商/或投身教育的行为表示钦佩,对那些做着慈善的财阀寡头们赞不绝口,却好像看不见这些人的双手和资本上都沾满了鲜血。
这种人的强项就是将一朵朵生长在尸山血海上的白莲花拿出来装裱,然后拿去给那些生在和平年代、脑满肠肥、因为兴趣爱好就可以将民族的苦难和耻辱抛诸脑后、连基本的历史观都没有的蠢货去嗅,接着那些蠢货就会和他一起高呼着友好、和平,心安理得,觉得自己也成了一朵朵不被人理解的白莲花,完全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人利用的。
可以说,像塔佩这样的“鸽派”,反而会比鹰派带来更大的杀伤。
如果他是联邦的领袖,他一定会立即坐下和反抗军谈判投降,只要能为联邦留下一批核心人员,他甚至不要地盘都可以。
若谈判成功,他就会和这批人一起作为“弱势群体”留存下来,到那时,他们就是“少数的声音”了,他们可以在新政权的治下通过文化侵蚀和舆论战的方式去争取支持者,慢慢地得到更多的话语权,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相较于志村在这种仅仅留恋于联邦带给他的荣华富贵的家伙,塔佩才是对联邦这一存在真正保持着忠诚的存在。
这种人反而不会做些患得患失的事情,他们看得比主战派的人更长远;面对子临,或者说面对现在的世界形势,塔佩从一开始想的就是投降。
但他这种投降,就像那种在投降诏书里写自己此举是为了世界和平的人一样……他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也不觉得自己输了,这只是一种策略,一种暂时的退让。
“嗯……塔佩。”一息过后,巴德沉吟了一声,应道,“有句话,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什么?”塔佩也是一愣,因为他平日里和巴德也不是很熟。
“比起护卫官来,你真的应该去当政客才对的……”巴德如是回道。
而就在巴德说话之间,塔佩忽然露出了一种极度痛苦的表情,并双脚离地,升到了空中……
第七章 招安(五)
“死海”这个名称,是EAS给的。
当年他们给这个能力命名的时候,巴德已经是一名凶级能力者了,而在那之前,巴德的这个能力并没有什么名称。
纸级时,这个能力只能让某个个体(人或体型较大的动物)体内的含盐量凭空上升那么一丁点,并略微逆转地心引力对这个个体的影响。
放到实际情景下就是:中招者会觉得有一点口干舌燥,同时会感到身体轻快了一丢丢。
乍看之下……这无疑是个很鸡肋的能力,鸡肋到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根本没有去锻炼的价值。
但是,巴德·莱文斯,并不是“大多数人”。
巴德是一个心性非常强韧的男人,如果要总结他的性格、乃至人生,那就是两句话:“make_sehing_he_”。
巴德的出身很糟,用四个字来说,那就是“人穷脸丑”。
他的相貌很不好看,属于那种“在学校不易交到朋友,踏上社会找工作也处处碰壁”的类型。
他的家境也很差,穷到连基本的尊严都很难保障的那种程度。
但是,巴德从没有抱怨过自己的出身,更没有去抨击世人看脸的天性……因为他自小就明白怨天尤人并不能改变现状、也无法解决问题,那只会让你的心态变得更糟,继而影响到你的行为。
这个世界本就是看脸的,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这是融入每个人骨髓里的天性,强行否认这一点是没有意义的。
本身就长得好看的人怼这个,显得虚伪;本身就长得难看的人怼这个,则是“屁股决定脑袋”,毫无说服力。
就算你能在争论中怼赢别人,也只能达到发泄不满的效果而已,并不会改变什么实际情况。
所以,巴德根本也不去干那个事儿,在他看来,与其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抱怨和发泄上,不如用来做点实事。
还是那两句话:“make_sehing_he_”。
巴德认为一件事情必须合乎逻辑,能够改变现状,才有去做的价值,在此基础上,才有努力的必要。
如果认定一件事仅仅只是能让自己情绪上爽一些,但对于自己在现实世界的处境没有什么帮助,甚至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那他绝不会做。
综上所述,巴德成年后,面对自己“长得丑”这个现状,实施的解决方案就是:锻炼身体,训练气质,改变造型……最后,在攒到了一笔钱之后,第一时间就去整了个容。
听起来好像有点过于真实了,但这,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下决心去完成的。
同理,为了摆脱贫穷,巴德在学习和工作上也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虽然他也很清楚这种努力未必能换来对等的回报,但至少能让自己成功的机会变大。
巴德不是那种会去纠结于“公平”的人,那些人,也就是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我们普遍都有这样一种思维——尽管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远远比不过那些先天就有着优渥的家境、并占有了更多资源的X二代们,后者只要躺在父辈、乃至祖父辈的财产上吃喝玩乐,就能轻而易举地取得成功。而自己付出了许多,却还只是勉强混个温饱,活得非常艰辛。
这种想法,也没有错,因为那就是实际存在的现象;尽管不是所有X二代都符合平民们对于纨绔子弟的刻板印象,但符合的也确实不在少数。
这样的对比,无疑会让人产生不满、甚至是怨恨,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价值、没有意义。
再换一个角度看,先天的天赋、先天的美貌……也和先天的财富或地位一样,都会让我们在某时某地产生类似的感觉。
然而……我们,真的有必要因这种“不公平”而催生出什么负面情绪吗?
换个例子:你开着水龙头时浪费掉的清水,你吃完外卖后扔掉的剩饭,永远也不可能被送到因战争和饥荒洗不上澡、吃不上饭的人手里……这也是一个事实。
但你应该为了这些你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生活习惯而感到内疚吗?
你又可曾想过,如果把你的这些行为展示在那些挨饿的人面前,他们也可能对你产生不满和怨恨呢?
而巴德的脑子里,就根本没有那根弦。
他就是那个“吃不上饭、洗不上澡”的人,但他看到那些浪费水和食物的人时,不会有任何情绪。
他的第一反应会是:那与他无关,因为那些人浪费掉的东西,怎么也不会落到他手里,他也不指望由别人来改善自己的生活,他只考虑自己能做什么来改变现状。
“make_sence”。
“d_he_”。
因此,当他发现自己有个“鸡肋”能力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对此感到什么沮丧。
他能做的事情,就是接受这点,并把这个能力视为一种自己独有的资源,研究、开发到极致。
时光荏苒,年复一年……撇开能力者的身份不谈,巴德作为一个普通人,从一名完全没有靠山的基层公务员,慢慢爬到了联邦军中层文职人员的岗位上。
当然,那年,他已经六十一岁了,离退休(联邦时代部分职业的男性退休年龄已经提高到了65岁)也只剩下几年而已了。
一直到巴德退休那年,就连关系最好的同事和他的妻子子女都没人知道他还是个强级能力者。
一晃眼,又是十年过去,到了七十五岁,巴德仍在坚持不懈地悄悄锻炼自己的能力,并成功将其练到了凶级……
终于,他的努力在这一刻开花结果,其能力在达到凶级之时发生了质变。
因为他的能力是经过整整半个多世纪的不断磨炼和沉淀才获得突破的,所以他对能量的理解和运用也都非常扎实,比起其他同级别的能力者来,他从突破凶级瓶颈,到升到凶级巅峰,所需的时间要短得多。
巴德几乎是在一个月内就掌握了自己的新力量等级,并让自己在细胞层面上停止了衰老,其外表还开始了逆增长。
那一年,他以能力者的身份重新在联邦就职,并在接受了EAS的测试后直接被列为了护卫官候补。
巴德,并不是什么天才,要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就是心性和心态。
他几乎就是普通人努力的极限——不管自己处于哪个位置,都将所有客观存在的不公平视为理所当然,然后将自身的时间和精力成本作为一种优于别人资源,合理、同时又毫不吝惜地投入,从而使自己更好、更强。
现在的他,是狂级能力者,且是幸存的七名护卫官中资格最老、地位最高、也是实力最为深不可测的一个。
而根据他的那两条处事原则,把“投降派”的塔佩处理掉,同样是理所当然的。
…………
“你这是干什么?”志村看着浮到半空的塔佩,一时间也是惊疑交加,赶紧出声质问巴德。
尽管志村是鹰派、塔佩是鸽派,但在眼前这种情势下,护卫官之间自相残杀似乎还是有点过了。
“你刚刚不是也听到了吗?他不但明确了自己想投靠对方的意向,还有策反其他人的倾向。”巴德却是用十分冷静的语气回应着,同时,手上的施为也没有停止,就仿佛杀死塔佩这件事,像是踩碎脚边的石子那样容易。
“他只是在问你的意见……”庞浩业也有点看不下去了,虽然他和这几位的交情也不深,但巴德这种轻易就对同袍出手的做法在他看来实在是不太讲究。
“难道我非得先回答他的问题,然后等他率先对我产生了防备乃至杀意……再动手吗?”巴德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冒着被他先下手为强的风险,去做那种事?就为了事后能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是他先动手的?”他顿了顿,“如果我每杀一个人都需要满足这样的条件,那姑且不说我还能不能胜任护卫官一职,恐怕我这条命也早就交代了吧。”
他这话,没别的,就是make_sence……
庞浩业无法反驳,毕竟自己也杀过不少人,其中很多人他连脸都没看清;若要深究的话,他自然也不可能对每个人都以相同的标准去对待。
“唔——咳——”就在他们谈话之际,空中的塔佩已经浑身僵直地飘到了几十米的高空,并在最后的几声呻吟中停止了呼吸。
“我有点好奇,他会去哪儿啊?”这时,至此还没说过一句话的刘奇八,忽然面带几分笑意地开口了,“难不成就这么一直升到外层空间去吗?”
很显然,刘奇八对于塔佩的死,也并不十分在意。
“他要是没断气,还能运用能量的话,那确实有可能抗住大气层的高温、成功飘到太空里去。”两秒后,巴德也是用很随意的语气回应了他,“可惜,塔佩并不是那种能在体内钾含量暴增时仍然活下去的体质,所以……他应该会在穿过大气外层时被烧成灰烬吧。”
“呵……这就是‘死海’啊,虽然以前有听说过,但亲眼见证,还是头一回呢。”刘奇八笑道,“就是不知,这能力对这位子临少爷……有没有用呢?”
“试试便知。”巴德说着,心念一动,便对子临也用出了“死海”。
狂级的“死海”,其实还是那两个效果:一,凭空提升目标体内的含盐量;二,逆转地心引力对目标的影响。
区别在于:纸级时他只能制造一丁点盐分,但现在他可以在目标体内制造出包括但不限于钠、钾、钙的各种化学物质,比例可以随心所欲,总量虽然没有到很夸张的地步,但致死绰绰有余了。
而地心引力这块,基本就是可以让人像气球一样垂直上升,且离地越远,上升速度就越快,即使进入外层空间后也不会停止,目标会持续向着地球的反方向直线移动。当然了……也不会无限加速下去,接近音速时差不多就到上限了。
至于“死海”在同一时间内可以作用的目标数,纸级时是一个,现在嘛……如果巴德愿意,让一座千万级人口的大都市内的所有居民“上天”也行。
不过,类似这种操作,他一般也是不会做的,除非他能明确某个区域内至少有95%以上的目标都是敌人,才会发动这种视野外的大范围“死海化”攻击。
毫无疑问,这狂级的“死海”,很强……就拿在场的其他六名护卫官来说,随便哪一个,包括希文在内,要么就别中,中了这招的都得死。
眼下,巴德对子临出手,也是不留任何余地的。
巴德的立场始终很明确,他不是什么鹰派或鸽派,他只是认定了子临这样的人如果夺得了天下,并不会比联邦更好,所以,他要反抗……
“看来你才是最麻烦的一个呢……”然,数秒过去,子临还是停在原地,安然无恙,且神态自若,“比起志村那种人,你才是完全没法儿交流的类型……”
他这话,字里行间,杀意已昭。
“连‘死海’都对你无效吗?”当巴德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没有作用,并听到子临的这句话时,他已经接受了自己马上就会死的事实,故而……既如此,便如此,他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就算纳坎沃也做不到这样,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从分子层面上改变体内蛋白质的结构单元,让这些蛋白质自动把我体内的水分子和你生成的盐分剥离并隔绝掉,然后再将这些盐分……”子临说到这儿,忽然停下,像是要吐痰般干咳了两声,然后“呸”的一口,从嘴里吐出了一块核桃大小的结晶状物体,随后接着说道,“……排出来就是了。”
他的回答,等于没答,因为就连巴德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其他人就更不懂了。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上天”这点,也不需要解释,因为他刚才已展现过类似飞行的能力了,只要这份能力能和“死海”那让人“上浮”的能力互相抵消,子临自然就不会上天。
“你动手吧,我有心理准备了。”一息之后,巴德说出了这句他自己认为是遗言的话。
他的人生,没有遗憾,也从未有过悔恨,他是个永远向前看的人,即使面对死亡,也是如此;哪怕在这最后的时刻,他说出这句“放弃”的话,也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d_he_”了。
此刻,他只希望能体面地离去,仅此而已。
“好的,放心吧,你的家人都会得到妥善的安排。”子临一边说着,一边朝前迈出一步。
下一秒,但见其身形一闪,已来到了巴德面前。
此时,只要子临的手指在巴德身上轻轻一点,巴德就会化为尘埃、随风散去……
然,就在这一瞬,一只手,攫住了子临伸过来的手腕。
那个拦住了子临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刘奇八。
第八章 招安(六)
在一个多世纪前,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个名叫切弗·奇里奥斯的男人。
在他活跃的那个年代,他既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几个人之一,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能力者之一。
他的能力,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名称。
不过,他本人倒是有个绰号,叫做“血枭”。
绝大多数的能力者,能力至少要在青春期过后才会觉醒,而觉醒的契机大多是受到了某种生理或心理上的刺激,只有变种人和极少数极有天赋的能力者会在更小的时候乃至刚出生时就具备异能。
血枭,无疑属于后者,他的能力与生俱来,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便伴随着他;而他那能力的效果是——感知周遭所有生灵的负面情绪,感知到的越多,自身的战力就越强。
这个能力有着非常恐怖的副作用,因为它是“被动”、且“永久”生效的,而且“只能”感知到负面情绪。
如果你觉得负面情绪是一种只会在短时间内存在的东西……比如在你“愤怒”、“仇恨”、“嫉妒”、“厌烦”时,才叫有负面情绪,等过会儿你注意力转移掉、不去想这些时,就没有负面情绪了……那你就错了。
负面情绪并不只在你自己感受到或是爆发出来的时候才存在,而是伴随着你一生,你不爆发的时候,那些情绪不是消失了,只是暂时被压抑住了而已。
它们就在你的内心深处,在你的潜意识里,融在你的认知中;你的三观、性格、待人接物的习惯、乃至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全都是建立在正负两种情绪的基础上的,两种情绪始终都在那儿,随时等着被触发。
以撒谎为例,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的是非观还十分纯粹,没有被成年人的标准污染,那时的你,因撒谎而产生的负面感受,和长大成人后的你在撒谎后的感觉,自是截然不同的。
当你说出人生中第一个谎言时,且不说这个举动对外在世界的影响,只说这个举动对你本人的内心,也会产生极其深远的伤害和影响,其催生出的“罪恶感”,就是一种典型的负面情绪;它并不会消失,只会被暂时忘记,然后在你的内心潜伏……于是,你下一次做同样的事情时,罪恶感便没那么强烈了。
人类是很健忘的,我想几乎不会有人记得自己人生中撒过的第一个谎,我们只会记下一些造成严重后果的、或是被揭穿的谎言……忘记“罪恶”,也是一种本能。
可是罪恶不会因此消除,它还是跟着你,你会慢慢被腐化,慢慢变成一个不那么纯粹的人,变得更圆滑,更适应这个社会了。
如果说小时候的你是一张白纸,一滴墨水滴在上面也会很扎眼,那长大后的你,就像打字机上的墨带,墨不够你就该被淘汰了。
简而言之,一个人身上能累积的负面情绪、或者说他身上的“罪”有多少,要比想象中多得多,即使是人们自己,也无法完全体会到自己到底能发出多少负面的能量。
但血枭可以体会到。
从他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就能体会到……
想象一下,如果是你,不管白天黑夜,无时无刻,脑子里都可以感知到方圆几十米内所有邻居或路人深埋在内心深处的负能量和恶意,你会变成什么样?或者说……你的精神能够支撑多久?
少年时的血枭就给自己做过很多次精神鉴定,但不管是他本人还是那些被他逼疯的心理医生,都无法确切了解他的精神状况到底如何。
他最后只能推测……自己可能在出生后不就疯了,而这种“疯”,又意外的没有夺走他的理智;他在保存理智的前提下,适应了某种与一般人类大相径庭的精神状态。
要比喻的话就是:虽然血枭的身体和世人们活在同一个物理维度上,但精神层面来讲,他却一直生活在一个世人无法体验的人间炼狱里。
当然了,这么可怕的负面效果,所带来的正面收益,也是惊人的。
血枭几乎没有进行过任何刻意的修炼,就在三十岁之前成为了凶级能力者,而且他这个能力的“凶级”,和子临的“纸级”一样,并没有太多参考价值,真打起来,他很可能把狂级的人给秒了。
只要他附近有足够多的人,或者他附近那些人身上的“罪”足够多,他就能强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比如,在天一附近时,血枭的力量,可以超越同为凶级的“力量(此处指那个名为力量的异能)”;速度,可以甩掉现在的“希文”;肉身强度和自愈力,接近凶级的燕无伤;能量等级(虽然他无法做到外放和性质变化),则可比肩临死前的纳坎沃……
像这样的能力,无疑是独特的、罕见的。
在血枭去世后的这么多年里,这世间再也没有出现过和他一样的能力者了。而这……其实也算正常现象,因为即便有人觉醒了和他一样的能力,那个人八成也会在觉醒能力后的短时间内因精神崩溃或暴走而死亡。
但眼下,有了一个例外。
刘奇八,就是个和血枭“类似”的能力者。
当然,只是“类似”,实际对比一下,二者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首先,刘奇八的“怒之力”并不是出生时就有,而是在青春期之后觉醒;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的能力不是“被动永续”的,而是可以主动开启或关闭的,且在他失去意识后也会自行关闭;其三……他无法感知到人类拥有的全部负面情绪,只能感知到“愤怒”这一种。
这三点,基本解释了为什么刘奇八还没疯、还活着……
而他那个“儒雅随和”的绰号怎么来的,想必大家也都能猜到一二了:由于刘奇八每次开启能力时,都会让自己的精神处于一种近乎狂暴的状态,每次都有“可能会丧失理智而暴走”的风险,所以他平日里不停地在做各种心理辅导和情绪管理训练。
除了开启能力时,刘奇八从来不生气……从来!never!never_ever_ever!
你就是上去扇他一巴掌,用最脏最毒的话骂他全家,甚至拿粪泼他,他都不会生气。
当然了,不生气不代表就这么算了,要有人真敢莫名其妙扇他一巴掌,他可能会先面带和善的微笑问一下对方这样做的原因,假如没得到满意的答案,他就继续面带和善的微笑反手一巴掌把对面的脑袋扇下来。
…………
“这么说来……我得先解决你了。”子临一看拦下自己的人是刘奇八,而且刘奇八此刻脸上的表情已变成了凶神恶煞一般,他就明白,对方已然开启能力了。
“给我死!”此时的刘奇八,和刚才那有说有笑的状态自是不同了,其整个人身上透出的怒意和杀意让其他几名护卫官都不由得想要后退。
嗖——
刘奇八那个“死”字出口时,他已经拽着子临的胳膊将子临整个人向斜上方甩飞了出去。
子临还没飞到最高点,刘奇八的身影便已闪到了对方前进的轨迹上,从空中倒悬身体给子临来了个回旋膝撞。
“喂……这……”庞浩业刚来得及吐槽半句,他预想中的事情就发生了。
被刘奇八从高空击落的子临宛如一发炮弹般砸中了地面,紧接着,那过剩的冲击力便四散扩张,在地表炸开了一个半圆形的大坑。
好在子临是斜着落下来的,着陆点距离茶宴会议所在的建筑还有一段距离,要不然那栋楼怕是要倒。
“啊——”
然,尘埃未定,刘奇八的攻势已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他发出一声狂吼,再次从半空“踏空”俯冲而下,朝着坑底的子临一拳轰了过来。
很显然,开启“怒之力”后的刘奇八变成了一个无所顾忌的破坏狂,他能把攻击目标锁定在正确的敌人身上已是不易了,至于其他的连带破坏……比如城市的街道和建筑会怎样,会不会伤到平民,他是根本不会考虑的。
此刻他这一拳,可不是打坏一些地下水管或煤气管道的程度,若打实了,附近几条街范围内的建筑都可能会塌掉。
这就好比你在一个床垫上搭了若干个积木模型,然后朝着床垫中心用力下压一脚时会发生的状况一样。
“我说你啊……”下一秒,伴随着子临的说话声,一道黑芒突从烟尘中闪出,迎天而上,“……这城市的很多基建我以后还要用呢,别乱来好不好?”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黑芒已和刘奇八错身而过,并使刘奇八的整条左臂连带着左肩和一部分锁骨人间蒸发了……
纵然刘奇八现在的速度已经让希文都感到了惊叹,但面对这瞬间生成的黑芒,他还是没能完全避过。
“放过他吧,这没必要。”还未等子临展开追击,巴德便迅速冲到子临面前,用身体阻拦住了对方,他说完这句,又回头朝天上喊道,“刘,快解除能力!别再打了!我已经准……”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
因为子临趁他回头时,很随意地抬手点了他一下,让他在转眼间便化为了尘埃……
第九章 招安(七)
“啊!”伴随着一声惊叫,刘奇八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还没等他缓过神,其全身上下就如涨潮般涌上了一阵疼痛感。
吃痛之际,刘奇八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他一边调整好粗重的呼吸,一边朝周围看了看;他发现,此刻自己正躺在一间应该是病床的房间里,其左手还挂着点滴,身上的病号服和身下的床单都已被大量的汗水浸湿了。
而在他的病床旁边,坐着一位老者,正在用I-PEN看书。
“你的新陈代谢还真是快,手术才过去两小时,你好像连止疼药的效果都给代谢掉了。”见刘奇八醒来,那名老者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I-PEN,跟他搭了句话。
“我……我……”刘奇八刚想接对方的话,却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即刻高声问道,“……我的家人!她们没事吧?”
这一刻,刘奇八想起了自己昏迷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暴走的自己跃到了半空,朝着自己家的方向投去了一辆油罐车。
“没事,你的家人安然无恙,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老者回道。
“真的?”刘奇八追问着,因为他确实有点不信,“你没骗我?”
老者明白,刘奇八的怀疑情有可原,故而又接道:“太细致的我就不说了,简单地讲……我赶到现场的时候,来杀你和你家人的那伙人已经被你撕成了碎片,但由于你本人在战斗中失去了理智,即使在敌人全灭后依然没有停止无差别的破坏,所以,我立即做了应对……”他顿了顿,再道,“我跃到半空,接住了你丢出去的那辆车,并对你使用了能力,让你的身体迅速脱水且上升到了高空,不久后你就因缺氧而昏迷了,这时我又解除了能力,把你接住,交给了现场的医护人员。”
老者说这段话时的语气十分淡定,且条理清楚,刘奇八觉得对方并未说谎,因为真要编的话,不会编这样的内容。
“呃……谢谢。”刘奇八想了几秒后,接道,“对了,还未请教……”
“巴德·莱文斯。”巴德应道,“不久前还是个没什么职位的退休公务员,不过最近当上了护卫官候补,姑且算是你的上级吧。”他说着,瞥了眼刘奇八那缠慢绷带的手,“考虑到你现在全身都有伤,碰哪儿哪儿疼,我就不跟你握手了。”
“哦!原来是长官!嘶——”刘奇八本能地想敬个礼,但肩膀一使劲儿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行了,年轻人,这种时候不用瞎客气。”巴德说着,收起了手里的I-PEN,并站起身来,“我在这儿主要就是想等你醒来时亲自把情况跟你说一下,让你可以放心……毕竟刚才那些话换个人告诉你,你可能不会立即相信。”
“谢谢长官!”下一秒,刘奇八当即高声回道,“救命之恩……不,救我全家之恩!我刘某自当……”
“行行行……别激动。”巴德倒是显得很平静,他打断了对方的话,接道,“举手之劳罢了,再说我是接到命令后赶来的,只是在履行职责。不过,你那个能力,以后的确要注意一下,免得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去危险。”
“是!刘奇八谨记长官教诲!”刘奇八的嗓门儿更高了。
…………
回忆的片段,从眼前闪过。
刘奇八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所谓的“走马灯”。
那一年,他二十六岁,是联邦军能力者战斗部队中的一名战士;家中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妻子,和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儿。
联邦高层的内斗向来频繁,像刘奇八这样驻守在水晶郡的基层战士难免会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得罪某一方势力,所以,当他的家人,并不安全。
再加上刘奇八那“怒之力”的副作用,在他三十五岁之前他都没能很好地控制住,也让他的家人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终于,几年后,妻子和他离婚了,又过了两年,改嫁了他人,现在前妻和他之间,几乎成了点头之交;而只有每周末能见面的女儿,如今也已满十六岁,正处在人生中最想摆脱父母的年纪。
某种角度来说,最近这几年,和自己的家人相比,刘奇八反倒是和巴德一家的接触更多一些。
一到逢年过节,巴德就会邀请刘奇八到家里吃饭,因为巴德也知道,刘奇八的父母早亡,他也不可能去前妻家里过节,如果巴德不请他,那他就只有一个人在家喝闷酒了。
巴德和刘奇八不同,他有一个大家庭,尽管巴德的妻子已经故去,但巴德子孙满堂,每次过节都有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多个刘奇八,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添双筷子而已。
然而,很多时候,对一个人来说是举手之劳的事,对另一个人来说却可能意义重大。
巴德和刘奇八的交情里,便尽是这样的事;比如当年的救命之恩,又比如多年后的那几顿年夜饭和感恩节晚餐……
巴德可能不是很在意,但刘奇八却是一直在铭记、在感恩的;即便刘奇八已从当年那个年轻的士兵,成为了和巴德同级别的护卫官,但在他心里,巴德始终是自己最尊敬的前辈和恩人。
可惜……到了最后的最后,他也没能救下巴德。
不但不能救对方,眼下,连他自己怕也是性命不保了。
子临释放的黑色能量,是刘奇八前所未见的;刘奇八在能力开启时的超高肉体强度、体表能量的防御力、以及卓绝自愈力……在那黑芒面前变得形同虚设。
刘奇八的伤口在攻击逝去后不但没有愈合,还有渐渐向身体端侵蚀的趋势,他身上的能量也在被那黑色的伤口慢慢消去,很快,别说能量了,他就连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他看着眼前的景物倒转,知道自己已开始坠落;那狂暴的情绪也悄然消退,说明他的能力也已失效……
“结果,我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到,什么都没能保护,什么都没能留住……”刘奇八在心中念出这句话时,他哭了。
子临这个对手,让他感到了绝望;但刘奇八并不是在为自己这败北身死的结局流泪,而是在为自己的无力和那份直到最后都没能报达的恩情而悲伤。
“别碰他!”
另一方面,在这刘奇八坠落之际,志村则冲着准备过去接人的庞浩业大喝了一声。
庞浩业是个讲究人,他已看出刘奇八快死了,同袍一场,他不想看着对方从空中坠下后摔个粉身碎骨,落一个不怎么体面的死状。
但是,志村的提醒,也有道理:“难道你看不出那黑色的东西有可能会蔓延到旁人身上吗?”
他说的没错,的确有那个可能……
结果,刘奇八还是重重地摔落在了地面上,折断了脖子,当场毙命。
庞浩业、米歇尔和希文的面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他们……显然都已丧失了斗志。
只剩下志村,仍没有放弃战斗。
砰——
就在这时,十几米外,突然又有一具尸体从高空落下,刚好砸在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车上,把那车砸得粉碎,好在车里也没人。
众人并没有被那动静所吸引,因为他们全都知道……这会儿掉下来的应该是塔佩的尸体。
子临也无视了那边的状况,从坑中慢慢走了出来,开口道:“七个人,现在还剩四个,我觉得够了……你们觉得呢?”
有三个人,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但是,此刻的志村,竟然露出了冷笑。
“呵……呵呵呵……”他的笑声中,透出了一种仿佛胜券在握的气势,“我也觉得够了……”他停顿了两秒,“按照我原来的设想,只要‘一个’就够了,可惜,刚才塔佩被弄上了天,而巴德又被你弄得尸骨无存了,搞的我也不好动手……但现在,一个刘奇八,加一个塔佩,我周围有了两具顶级能力者的尸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子临耸耸肩:“知道是知道,但我不想打断你的表演,所以……你继续呗。”
“哼!我马上就让你笑不出来!”言至此处,志村已然发动了自己的能力——“魂降”。
这个异能的效果非常简单,从纸级开始就没有变过,即“献祭新鲜的人类尸体,召唤一个可以在短时间内为志村作战的英魂”。
魂降召来的英魂强度,只跟祭品的数量及质量有关,和志村的能力级别无关,也就是说……纸级的志村和狂级的志村,差别只是他自己的肉体强度和能量等级而已,其能力的效果始终是一样的。
但饶是如此,志村还是很勤奋地把自己练到了狂级,毕竟狂级能力者的身体比较耐打,且衰老速度也会变慢。
而他练到狂级的方式……无他,就是使用次数多,巨多。
志村本就是个草菅人命的人,在他随意虐杀别人的行为背后,也有一部分锻炼能力的动机在。
当然了,在这个过程中,他也相当于是做了大量的实验,摸清了“魂降”的各种特性。
首先,召唤英魂必须用“新鲜的尸体”,也就是刚死不久的,这个“不久”是多久,没有一个特别精确的时间,但通常是三十分钟左右,过了这个时间,就算把尸体冷冻起来、做好防腐工作,弄得跟活着一样,也无法作为祭品使用了。
其次,召唤出来的英魂强度,主要还是看祭品的“质量”,数量则是一个比较次要的条件。
举例来说,献祭一个普通的成年人,可以召唤出一个战斗能力达到特种兵水准的英魂,但献祭十个这样的普通人,召出来英魂战斗力并不会变成一个特种兵的十倍,最多变成一个更强一些的特种兵……
继续增加数量,而不提升质量的话,强度的增比也不会有什么飞跃;很可能会出现献祭了一千个普通人的尸体,也只能召出一个并级能力者英魂的局面。
但是,若这一千个人里面,混着一个并级能力者,那就可能一下子召唤出一个强级英魂来了。
另外,召出的英魂是能力者的情况下,其能力和祭品的能力也有一定关联,比如说你献祭了一个并级的能力者,能力是制造火焰,那最后可能会召出一个强级能力者的英魂,能力是制造岩浆;而当献上复数的祭品时,情况会更复杂,有点像某种“无限制的融合”,充满了未知的可能性。
不过……这个能力自然也有弱点。
其一,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个英魂,且在英魂存在的时间耗尽前,就连志村自己也无法将其驱散掉;当然了,如果英魂被“打得灰飞烟灭”,或者志村本人死亡,英魂应该也会立即消失的。
其二,用过的尸体便无法再用了(献祭不会在物理上消耗掉尸体,所以某种角度来看其实需要的不是尸体,而是“灵魂”),即使时间还不到三十分钟,也不能把同一具尸体重复作为祭品使用。
其三,虽然英魂不需要依靠志村的体力和能量来维持活动,但“召唤”这个举动本身是要消耗不少体能的,志村实验过,在一个小时里召唤两次是他的极限了。
眼下,志村倒是不用考虑第二和第三个弱点,因为他一次就把刘奇八和塔佩的尸体都给用了。
子临的实力的确超乎他的想象,但是,志村有自信,拥有“怒之力”的凶级能力者刘奇八,加上“倍化”能力者,同为凶级的塔佩……用两具这种质量的尸体,绝对可以召唤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英魂。
要知道,志村以前唯一一次用凶级能力者的尸体发动魂降时,就召出了一个比他自己还强得多狂级英魂,而且,当时他用的祭品,只是一名刚刚踏入凶级门槛的能力者而已。
这次,他用的可是两名护卫官。
就算是出现传说中的“神级”存在,志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
同一时刻,茶宴本部,会议室中。
克劳泽正坐在那儿,悠然地等待着他点的哪壶咖啡。
煮一壶好的咖啡,自然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像茶宴这种组织,后厨请的人绝不会差,所以……他们是从磨咖啡豆开始弄的,这会儿还没开煮呢。
克劳泽也不跟会议桌旁的这些“小辈们”说话,他觉得说不着;人家呢,也没有和他搭话,因为都在关注着外面的战况。
虽然他们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但他们大多数人还是猜到了情况可能对他们不太有利……
想想也明白,以一己之力对抗多名护卫官,按常理来说是该被秒杀的,但他们等了那么久,战斗还没结束,护卫官也没有一个冲进来救人的……这多半就是坏兆头。
“嗯?”
忽然,克劳泽发出了一声明显带有疑惑和些许惊讶的沉吟。
他的这一反映,迅速吸引了整桌人的注意力。
而正当众人把视线投过来时,一旁的毛峰也做出了异常的举动:只见他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起立,踉跄地退到了墙边,好似在本能地远离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毛峰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恐惧,他木讷地转过头,看着克劳泽,问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虽然你这问题不该问我,但我确实知道答案……”回这话时,克劳泽已恢复了自己的那一贯的从容,他说道,“事实上,比起把‘那家伙’召来的志村大介本人,我可能更清楚情况……”
“你们在说什么?”穆罕穆德这时也发问了,虽然他并不能感知到外面的情况,但他无疑也发现了——此刻有某种足以让克劳泽都感到惊讶的变故正在发生着。
“志村似乎用他的能力召来了一个非常麻烦的家伙。”克劳泽先是这么应了一句,然后用若有所思的语气,自言自语道,“说起来……‘那家伙’死的时候达到什么级别了啊……我死的比他早不知道啊……”他微顿半秒,微微蹙眉,“子临不会死掉吧……那天一可要找我算账了。”说到这儿,他又露出一种后知后觉的表情,“诶?我好像也有危险啊……”
第十章 招安(完)
志村召唤出的英魂,从一道时空裂隙中降临,伴随其一同出现的,还有几只若隐若现的黑色之蝶。
不过,那些“冥蝶”和时空裂隙,都在晃眼之间便消散了,留下的,是一名身高一米九左右、留着寸头、体型健硕的男子。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切弗·奇里奥斯,AKA——“血枭”。
“呼……”血枭站定时,先是深呼吸了一次。
他应该很久都没有体验过“呼吸”这事儿了,所以这也可以理解。
接着,血枭就用一个挺明显的小动作提鼻子闻了几下,并顺势转身,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庞浩业。
“兄弟,给支烟。”血枭一边说着,一边已朝着庞浩业走了过去。
庞浩业并不认识血枭,不过他知道志村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儿,故而也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志村“召唤”出来的。
给支烟这种要求,不过分,而且庞浩业也猜到了血枭是通过嗅觉发现自己身上有烟的,所以,他做出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只是平静地掏出烟盒,抵出一支烟递了过去,还顺手用打火机帮血枭把烟给点上了。
“呋——谢谢。”血枭抽了口烟后,露出了颇为舒畅的表情,并对庞浩业道了声谢。
他那样模样,看起来很是惬意,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
但是,自从他现身的那一秒起,子临的眼神,就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了。
子临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很难得的进入了一种“我可能要认真战斗”的状态……
面对血枭,这样的心理预期,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纳坎沃和史三问他们也都有置子临于死地的能力,但子临对上他们时并不会紧张,因为那两位至少在思维层面来讲还都是“正常人”——一个人只要其思维还算正常,就可以预测。
但血枭……和他们不同。
血枭是一个疯狂和理性的结合体,如果用心之书去看血枭的思想,书里不会显示出任何文字,只会出现一堆抽象画般的线条来。
像他这种人的行动,只有天老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预测”,子临还不行。
“别紧张。”又抽了几口烟后,血枭仿佛是看穿了子临的心思般,望向他,悠然地说了句,“我不打算跟你打,呋——”他又吐了口烟,“抽两根烟我就回去。”
“喂!你在说什么呢!”听到血枭的话后,志村毫无疑问当场就跳起来了,“你以为是谁把你召唤出来的?立刻给我宰了那小子!听到没有?”
其实,刚才那一分多钟里,志村心里也是非常疑惑。
被“魂降”召来的英魂按理说是可以由志村用意念直接下达命令的,虽然命令的内容无法做到很细致,但类似“杀死某人”或“杀死那几个人”之类的指令,只要志村心念一动,英魂就会立即执行。
血枭出现后,志村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在心里下了命令,让其去杀掉子临,但结果……血枭完全没理会命令,只是自说自话的去问庞浩业要了根烟抽。
“你可以拒绝他的命令吗?”两秒后,血枭还没开口,倒是子临先问了血枭这个问题。
“哼……”血枭冷笑,“没有人可以命令我……就算是天一也不能,何况是这玩意儿。”
说到“这玩意儿”这几个字时,他头也不回地朝志村的方向掸了掸烟灰,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可我在天老板那儿听到的版本和你说的有点出入呢……”子临若有所思地应道。
“你小子很坏嘛……”血枭说着,忽然笑了起来,“呵呵……天一要是知道你在我这儿挑拨离间,多半会夸奖你吧。”
“奇里奥斯先生……哦不……奇里奥斯教授。”子临稍微纠正了一下对对方的称呼,再道,“我的确是听过不少您的事迹,但您应该不可能认识我才对……所以我不禁想问,您为什么会知道我和天老板有关呢?”
“老子的智商至少四百以上,能感知和分辨方圆几百公里内所有人类的负面情绪,还能知道这些人中哪些是能力者……”血枭应道,“……你告诉我我凭什么推测不出你和天一有关?”
“原来如此……”子临点点头,接道,“抱歉,像您这样的人,在这世上不多,我还不太适应这种‘轻松的谈话’。”
他说这话时,已试着跟上了血枭的思路,并大致猜到了血枭的推理过程。
如果血枭所说的属实……当然了他也没必要撒谎……那他能掌握到的信息就很多了:比如克劳泽的存在、克劳泽的情绪变化、子临的能力和“本质”、子临和这些身穿联邦制服的家伙之间的敌对立场、他们每个人心中的情绪等等,再加上血枭本就知道的一些信息,以他的智商,拼凑出了一条逻辑链来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嘿!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吗!”就在子临和血枭旁若无人地聊到这儿时,感觉到自己遭到羞辱的志村已忍无可忍,他箭步上前,来到了对自己不屑一顾的血枭身后,一手搭在了血枭的肩上,“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志村言至此处,本来是打算用力抓着血枭的肩膀将对方转过来面对自己的,不料……他发力一拽后,血枭纹丝未动。
这种蜉蝣撼树般的感觉,作为一个高位能力者的志村已很久没体会到了;不过我们普通人应该很容易理解,要比喻的话,就好比你试着用一只手去推动一整个集装箱。
“说起来……”一秒后,志村还没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血枭就自己转身了,边转还边说道,“这人世间……还真是一点儿也没见好啊。”
当血枭真的转过身来,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志村时,志村的脑中突然成了一片空白。
他想跑,无论是身体的本能,还是他灵魂中累积下的那些“罪业”,都在催促他远离眼前的这个男人……
然而,在志村的神志回味过来——“原来这就是恐惧的极致”之前,他就被血枭一把掐住了脖子。
被掐住的那一瞬,志村发现自己已然失去了一名狂级能力者应有的力量和速度,就好像他突然就变回了一个普通人,一个的油腻中年大叔。
“或者应该说……”血枭则还是很轻松的样子,稍稍在左手上加了把力,将志村的下巴往上抬了几度,并迫使志村张开了嘴,“……人间,又污秽了?”
他来了句带梗的玩笑话,然后用一个很自然的动作,将右手伸过来,把一截烟灰掸进了志村的嘴里。
子临对这一幕的反应还算淡定,但在场的另外三名护卫官就有点看不懂了,不过他们也不知道,也不敢问……只是都觉得,从某种角度来说志村的能力还真是牛逼。
“我很好奇……”此时的子临,比起戒备血枭,反倒是对这次难得的谈话机会更有兴趣了,“无时无刻的接收着无数人的恶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是非观和罪恶感消失后,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血枭把志村当烟灰缸一样用左手举着,右手抽着烟,用轻松的语气和子临继续聊道,“就像喝水,虽然你觉得不好喝,但还是每天都在喝着……
“身处底层的家伙人数最多,他们的‘恶’尝起来很普通……无知、自以为是、不知自省,他们每天都疲于奔命,但各方面的欲望却还是得不到满足,于是他们每天也都在愤怒、在不满,并通过各种渠道寻求着认同和发泄,但最终,他们的绝大多数,还是难以避免地充当着资本社会中被压榨和利用的工具。
“中产阶级的‘恶’,令我作呕……投机分子、利己主义者、打着公知旗号招摇撞骗的骗子、夜郎自大的媒体从业者……中产是最能主导舆论的一群人,也是在这世间通过传播负能量来达到某种目的的主要群体……他们最爱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将自己与社会底层划分开,恬着脸往精英阶级的脚底下凑;而这些人中越是歧视、刻薄地对待底层劳动者的,自己在精英阶层面前的嘴脸就越是贱……殊不知在那些真正的精英眼里,他们和底层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俎上鱼肉罢了。
“至于那些精英阶级,或者说统治阶级嘛……数量不多,所以我能感知到的情况也不多,不过现在我所处的这座城市里好像集中了不少呢……
“如果说前两种人的恶是水,那这些人的恶更像是酒,虽然也有一些比较单纯的成分在里面,但大部分……都比较复杂,味道更深远,也会对世间产生更严重的影响……”
血枭不紧不慢地说着,边说,边抽抽烟、掸掸烟灰。
子临听得很认真,而且听着听着还露出了笑容,他好似是遇见了一位相见恨晚的良师益友,且对血枭的话深以为然。
在血枭说完这些后,子临又问了他几个别的问题,两人聊了有十多分钟。期间,可能是因为聊得挺开心的,血枭又问庞浩业要了第二和第三支烟……庞浩业呢,也是对方要,他就给。
这段时间里,志村已停止了徒劳的抵抗,用一种“已经死了”的眼神,瘫软着不再挣扎。
而另外三名护卫官,在旁听着这番对话,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只觉得自己的“san值”在蹭蹭往下掉。
“好了,我差不多该走了。”终于,十多分钟后,血枭把第三支烟的烟屁股扔进了志村的嘴里,随即说道,“跟你聊得很愉快,不过……这家伙的能力时限应该也快到了。”
“嗯,我也很愉快,可以说受益匪浅。”子临接道,“奇里奥斯教授,如果有天我死了,也到了您所在的地方,可以找您接着聊吗?”
“谁知道呢……”血枭回道,“那儿太大了,八成找不到吧。”
“是吗……”子临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我还是会努力找找的。”
“随你便。”血枭说着,随手就拧断了志村的脖子,像扔垃圾一样把他甩到了地上。
而随着志村的断气,血枭的身影也模糊了起来,并迅速由实化虚,变成了一团黑影。
一息过后,那黑影又化为了诸多黑色的蝴蝶虚影,飞散开,消失在了空气中……
子临凝视了血枭消失的地方几秒,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表情,接着,才转头,看向了剩下的三名护卫官:“呵……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也没想到,今天还能有这番意外的收获……”他顿了顿,“不过,咱们的正事儿还没办完呢,关于让诸位‘弃暗投明’的提议,不知……三位现在能不能给我一个最终的、明确的答复了呢?”
第十一章 “会议”前夜
星郡,大洋城。
在一个多世纪以前……准确的说,118年前,这座城市曾在一次重大的灾难中被毁灭过;不过,时间很快就拂去了这些伤痕,那之后不到十五年,它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再一次成为了星郡东海岸的一颗明珠。
然而,在如今这战火纷飞的乱世之中,这座以赌博和旅游业为主要经济来源的城市,不可避免的……再度没落了。
曾在这里挥金如土的那些权贵们,现在都已躲到了水晶郡去,半步都不敢出来。
而那些曾经一年四季都络绎不绝、来此度假的中产阶级们,也早已一个都不剩了——他们中比较富裕的那部分人正忙着把自己的各种财产兑换成珠宝或金条之类的“硬通货”,举家逃往他们认为“安全的”势力领地;另一部分政治嗅觉没那么敏感或者说也没有那么多财产的人里,也基本没有那种会在战争时期还离开家人出来度假的奇葩。
简而言之,在客源几乎断绝的情况下,城里的那些酒店、景区、赌场、酒吧等等,所有的娱乐和服务行业都出现了大规模的萧条,紧接着就是一阵倒闭和裁员的浪潮……而那些失去了工作岗位的从业人员,大部分也只能选择离开这座城市。
这里,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座“荒城”。
仅有的居民都聚集在西南的郊外,远离城市的中心。
那些豪华酒店、大型赌场、奢侈品商铺、停靠着游艇的码头……昔日里纸醉金迷的所在,现在则已被流浪汉、酒鬼、暴徒、强盗们占据。
城里有价值的东西,从豪车家具、到酒杯花瓶,要么就被破坏,要么就被搬走变卖,留在那儿搬不走的,则都被占山为王的家伙们所霸占。
联邦警察早已失去了对这个地方的控制权,事实上,他们能管好郊区一带,不让周边的民众受到城中暴徒的骚扰就已经很不错了。
对这些仍然留守在大洋城的警员来说,他们现在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反抗组织赶紧来接管这座城市,这样他们的压力能小一些。
…………
2219年,10月31日,深夜。
阿布西肯岛东岸那狭长的沙滩上,三道身穿潜水服的人影自海中浮出,悄然上岸。
从身材就能看出,那是两男一女。
“哈啊……”为首的男子摘下潜水面罩后,喘了口带着海水味的空气,同时,他用自己可以看破黑暗的卓绝视力,迅速确认了一下周边的情况,然后抬起左腕,对着一个腕表式的通讯设备言道,“第二小队,这里是‘先锋’,我们已经登陆,暂时没有发现异常,OVER。”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与他一同登陆的那名男子也摘下了潜水面具,而那名女性……虽然她也穿着潜水服,但她居然没有戴潜水面罩、也没有背供氧设备,就连她那头干练的短发,在上岸后也是干的,根本没沾到水。
“这里是第二小队,微型无人机显示你们前方的建筑群里有生命体反映,请予以确认并肃清,OVER。”数秒后,三人都从藏在耳中的通讯器里听到了这句回应。
“明白,立即执行,稍后联络。”男子一边回话,一边已把背上的氧气瓶卸了下来,随手扔回了海里。
另外两人也默默地做了一样的事,然后三人就趁着夜色,徐徐靠近了与沙滩只有一街之隔的一栋大楼。
他们的动作非常迅速和安静,当然这也是应该的……因为这三位,分别是EAS精英战斗部队“缨侍”的队长罗斯,以及副队长慢哥、葛凝;让他们仨搞定这么个侦查任务,无疑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若考虑到今天这个行动的“阵容”,其实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此刻,在距离海岸线几公里外的一艘潜艇里,那支准备登陆的“第二小队”中,除了有EAS调来的“缨侍”队员,还有FCPS中的战斗精英、联邦军能力者作战部队的强者、以及来自EF和监督者组织的高阶战斗员。
他们全员,都是能力者、变种人、或改造人……
而担任这支队伍指挥兼战力保障的坐镇者,共有三人:第一位,是有着“联邦军第一猛将”之称的古萨·威斯特姆;第二位,是EF“厂长”,阿历克斯·伯吉斯;第三位,则是监督者组织的头号战斗员,“特工之王”——N。
上述的这些高手们,几乎是联邦除了正规军和护卫官之外的全部底牌了,当然,今晚的任务,也确实具备着让他们倾巢而出的价值。
按照“龙井”的说法,这是一次“可以在一夜之间结束战争”的行动;只要他们能趁着逆十字召开“会议”的这个机会,将所有反抗组织的头头脑脑一网打尽,便可让联邦反败为胜。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但那些真正的聪明人,大多是不信的。
虽然历史有时候真的会因为一两个人、甚至是一两个小人物的行为或生死而改变,但眼下的联邦,恐怕不是靠这种方式就能保存下来的了。
但,这些人终究还是来了。
他们有些,确是为了给联邦尽忠,还有些,只是随波逐流、别无选择……
…………
同一时刻,哈里·W·凯利纪念大桥。
数十辆黑色的豪车,此时正在桥面上向东行驶。
这支车队,由“铁血联盟”和“哥萨克游骑兵”中最强悍的一群能力者组成;而坐在最中间那辆车里的,正是这两个反抗组织的现任领袖。
铁血联盟现在总司令名为鲍里斯·西多尔·莫洛佐夫。他原本只是一名反抗军中校,“铁幕之炎”发生那天,他刚好不在事发地,故而幸存了下来;后来,在联邦大力肃清反抗组织的那个时期,他一直躲在北非,在“柏柏尔之魂”的庇护之下苟着,连联系旧部都不敢。
但随着逆十字导演的那出“联邦最后的晚宴”上演,鲍里斯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突然就回到了双鹰郡,以“现铁血联盟最高指挥官”的名义极其高调地开始收拾旧部、扩张势力、拉拢民心……
他很清楚,他们那位“前副司令”扎伊采夫,或者说“前联邦探员”马豪斯·普拉托,是不可能在政治上和他抗衡的;即使普拉托如今已经反水,站出来指控了联邦……但其曾经为联邦当了多年卧底的事情不会改变。
和鲍里斯这种在铁血联盟基层出身,一步步爬上来的将领比,普拉托想当铁血联盟的领袖,自是名不正、言也不顺。
于是乎,鲍里斯顺利成为了铁血联盟的总司令,而普拉托……则连职位都已不被承认了,成了一个只有逆十字肯收留的边缘人。
另一边,再说哥萨克游骑兵的领袖。
这位我们并不陌生,就是那个在纳尔维克之战中担任哥萨克游骑兵“临时司令”的汉娜·梅德韦杰娃大妈。
如今,她已成功上位,成为了组织的正牌司令。
由于哥萨克游骑兵早在“九狱事件”就已有所行动,是战争初期最先站出来正面对抗联邦的组织,同时也是“铁幕之炎”中受创最严重的组织之一,所以他们在民间得到的支持也是非常高的。
自六月以来,游骑兵们以蓝盾郡为根据地,急速发展扩张,到现在,他们已坐拥欧亚大陆中西部的大量地盘,不但军力强盛,且支持者甚众,可以说是目前账面实力最强的反抗组织;和当年那种只能给其他组织当小弟的规模比起来……现在的游骑兵在实力上反倒还压了铁血联盟一头。
而汉娜这个游骑兵总司令,到了今时今日……自然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野心。
她和鲍里斯两人,虽然表面上都还算服从逆十字,但心里早已觉得——那种靠少数精英在运作的组织,是不可能永远骑在我们头上的。
眼下,联邦已成明日黄花,每个组织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汉娜和鲍里斯都明白,逆十字邀请他们参加的这次会议,十有八九会演变成一场关于各势力如何瓜分天下的谈判。
因此,他们不约而同的在会议前秘密与对方取得了联系;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两人一拍即合,结成了盟友。
在他们看来,铁血联盟和哥萨克游骑兵的这次结盟,乃是奠定天下大势的一次壮举。
其一,两个组织的战力可以合到一处,确保他们出席这次“会议”时的安全。
其二,到时候在谈判桌上,两人也可以互相帮助,为彼此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其三,如果日后要靠武力解决那些在谈判桌上无法解决的问题,两个组织也可以共同进退;届时,游骑兵向西鲸吞欧洲、南下北非,铁血联盟挥师东亚,剑指美洲……双方二分天下,岂不美哉?
当然,这些步骤具体能不能落实、怎么落实,还得看这次会议开的怎么样,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是不会再让逆十字在自己头上当“太上皇”了。
他们俩也不怕被人发现他们结盟了,他们甚至很乐于让别人知道这点,因为这也是一种施压的方式。
所以,他们昨天就在巴尔的摩会合,直接走陆路,开车来到了大洋城。
…………
另一方面,同样是在这个夜晚。
大西洋上空,一架开启了光学迷彩和反侦测系统的飞机,正在“隐形模式”下向着大洋城靠近。
“柏柏尔之魂”的现任司令乌维吞马,就在机上。
乌维吞马并不是这位司令的全名,他的全名……如果要完整念出来,需要将近二十秒;就连他自己都对这种也不知道是几辈儿的祖上传下来的取名方式感到无力吐槽,但想想传了好多代都这样,在自己这里断了好像有点可惜,于是就这么忍着……但实际上,平日里他一直都在用“乌维吞马”这个简化的名字(也就是他那全名最前面的几个音节),除了他自己之外,也没人背得出他的全名。
有点扯远了,言归正传……
乌维吞马也是在“铁幕之炎”后上位的反抗军领袖,他的前任伽西里司令在铁幕之炎发生时只是失踪了,并没有死亡,但由于伽西里不得人心,乌维吞马趁他失踪期间很容易的就夺了位。
纳尔维克之战那晚,伽西里被已经转投逆十字的前九狱副监狱长苏菲·克莱蒙特所杀,或者说……“被自杀”……此事,后来自然也传到了乌维吞马的耳朵里(汉娜有意把消息放出去的)。
按理说,乌维吞马应该感谢逆十字帮自己除掉了这个后患才对,但他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最终还是摆出了一副连他身边的亲信都不信的、义愤填膺的姿态……公开对逆十字发出了严厉的斥责。
此后他发表了一系列的公关措辞,大致意思就是:“伽西里是我们的领袖,他不在的时候我只是暂时代管一下组织,心里还是认定他的地位的;你们逆十字居然敢随意就杀掉我们柏柏尔之魂的司令,这笔账我绝对要找你们算!不过嘛,在联邦垮台之前,咱们同为反抗组织,还是得以大局为重,不应内斗,所以等到以后瓜分利益的时候,我再找你们算账,到时候可别忘了你们逆十字欠我们的。”
简而言之,乌维吞马觉得,这次会议,就是他问逆十字“要账”的时候,利用一个他自己本来也打算干掉的“前司令”的死,去讹逆十字一笔,怎么算都不亏。
不过他也不是傻瓜,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毕竟反抗组织不止他柏柏尔之魂一个,他们也不是实力最强的……所以,这回他也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把组织里最强的能力者统统带上了飞机,作为自己的保镖。
再加上乌维吞马自己也是个实力不俗的强级能力者,他对此行能有所收获还是颇有自信的。
…………
晚,十一点,大洋城海滩广场酒店,天台。
子栖靠在天台边缘的护栏上,眺望着夜空和海面。
他的身后,一名穿着得体、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说着什么。
那个男人,并没有说太久,不多时,他就讲完了。
子栖听罢,转身,背靠栏杆,开口道:“所以……夏侯先生的意思就是……‘崖山’愿对我们俯首称臣,是吗?”
被他称为“夏侯先生”的男子,叫夏侯延。
“是。”夏侯延回答得很快,显然是早已考虑清楚了。
“嗯……”子栖点点头,“‘崖山’的首领,不带任何护卫和武器独自前来,并亲口对我说出这番话……此番诚意,确是令人信服。”
“那么……我是否能认为,子临大人您已接受我崖山的归降了?”夏侯延接着问道。
“我……只有一个问题。”子栖接道。
“请问。”夏侯延道。
“你为什么还站着?”子栖问了。
夏侯延,却不知如何回答。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不必了。”
下一秒,夏侯延正欲跪下,子栖的话语却拦在了前头。
“晚了,也没用。”一息过后,子栖又接了这么句话。
夏侯延闻言,也就不跪了。
不但不跪了,连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变得冷然、狠厉。
“除了没下跪,我还有露出什么马脚吗?”夏侯延问道。
“没有。”子栖回道,“顺带一提……你那些埋伏在周围的部下,也没有。”
子栖那后半句话,意在告诉对方,刚才我那句“不带任何护卫和武器独自前来”,也只是配合你的演出,跟你客气客气而已。
“就因为我没有跪下,你便看穿了我?”夏侯延又道。
子栖笑了笑:“人的肢体语言,比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可要诚实得多。”
夏侯延也点点头:“你刚才说‘晚了’我明白,但‘也没用’的那个‘也’字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就算我是真投降,你也没打算接受吗?”
“你啊……尽在问些没用的问题。”子栖说着,耸肩摊手,“你真投降也好、假投降也罢,怎么处置你……并不是由我决定的。”他顿了顿,再道,“其实早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哦?”夏侯延自以为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什么,冷笑,“呵……这么说来,在逆十字之中,你子临也并非是头号人物咯?”
“嗯,不是。”子栖回道,“不过,在你这件事上,家兄早已有了定夺……”
当“家兄”两个字从子栖口中说出时,夏侯延的神情变了,他马上就意识到了子栖上上句话的真意,但他并没有打断对方。
而子栖也继续说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谈判,‘瓜分天下’这种事,从来就只存在于你们这些人的幻想之中。
“现实是……你,和所有来参加明早那场‘会议’的反抗军领袖,都得死……
“新的时代,没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不过,第六帝国的史书上,会有你们的名字的。
“因为今晚过后,你们都会以‘另一种形式’,活下去……”
第十二章 狂笑之泣
夜,已深。
咖啡,也已经凉透了,就像人的心。
穆罕穆德仍旧坐在那个会议室里,呆滞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白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他清楚的记得,子临回到这个房间时,那悠然的状态……那小子就这么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还坐下喝了几口刚煮好的咖啡;接着,子临便用很随意的语气向茶宴的成员们介绍了一下跟着自己一块儿进屋的、刚刚被自己给“招安”的三名护卫官。
那一刻,茶宴的八人,深切地感受到了——何为绝望。
那一刻,穆罕穆德也明白了,子临和克劳泽今日来此的目的,从来也不是想从物理上伤害或消灭“茶宴”,而是想摧毁“茶宴”的意志。
他们做到了。
喝完一杯咖啡后,子临和克劳泽就离开了。
然后,护卫官们也离开了。
再然后,会议桌旁的八人,也陆陆续续起身,一个一个……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最后,连身为穆罕穆德亲信的毛峰,也离开了。
他们走的时候,都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但每个人看起来都若有所思。
当会议室里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人时,穆罕穆德明白,“茶宴”,已经完了。
今天走出这个会议室的人,都再也不会回到这里,至于他们将来会去哪里,也已经和茶宴无关。
当然,穆罕穆德还可以以“联邦实际权力掌握者”的身份继续做他这段时间来一直在做的事,比如和那些政客斡旋、和那些联邦军高层交易、与反抗军媾和等等。
但他也明白,那些,也都已没有意义了。
他就像是一个在已经被判负的棋盘上下棋的人,他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子临对他的一种羞辱。
他开始慢慢认识到,自己对“茶宴”理念的误解,对权力的贪恋,还有沉浸在权谋游戏中那可笑的模样……
他也开始理解,逆十字做的一切,只是加速这时代大潮成型的助力罢了,真正将巨浪变成海啸的东西,是联邦自己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慢慢煮沸的民意。
凭他一个人的心机,是无法改变什么的,最多只是拖延罢了。
失败的屈辱已经不算什么,失去信念,才是让穆罕穆德难以面对和承受的。
终于,他放弃了生的意志,举起了手……
身为一个能力者,一击击碎自己的脑干,让自己无痛苦的死去,他还是能做到的。
但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
叱——
会议室的门开了。
“啊!先生,抱歉,我不知道您还在这儿。”一个穿着厨房工作人员制服、推着个小推车的中年男子走进门来,并在看到穆罕穆德后露出惊讶的表情,道了这么一句。
穆罕穆德见状,也放下了手;他毕竟还是一个体面人,他不想在自己要死的时候,还在别人面前制造那种夸张的血腥场面,给人留下心理阴影。
“没关系。”穆罕穆德从鼻孔里往外长出了一股气,接道,“你是来收拾茶具的吧?”
“对对。”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因为一直没接到让我们来收拾的命令,我们也不敢擅自来打扰,但这眼瞅着都快凌晨了,而且我问了清洁工,他们说停车场里的车都被开走了,我就想着……是不是您们忘记通知我们已经散会……”
“行了。”穆罕穆德对对方所说的一个字都不感兴趣,只想让对方快点儿离开,故而随口接道,“你收拾吧。”
“好……好的。”中年男子诺了一声,就推着车过来收茶具。
或许是对方的出现缓解了穆罕穆德自杀的冲动、或许是看到对方收拾茶具让穆罕穆德突发奇想,几秒后,穆罕穆德又一时兴起地开口道:“你叫什么?”
“啊?”被他问时,那中年男子楞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像穆罕穆德·萨勒这样的大人物会来问自己这种小角色的名字,“呃……呵。”他先是给了个尴尬的笑容,随后才回道,“我叫吉米·莱恩,是厨房的二厨。”
“二厨?”穆罕穆德道,“怎么是你来收拾?不该是帮工来吗?”
“哦,先生您可能不知道,这栋楼的厨房其实使用率不高,所以不用太多人手,白天也就我们几个厨师和两位茶艺师在。”吉米说到这儿,讪讪一笑,“嘿嘿,另外……不瞒您说,一个小时前大家都觉得这边八成已经散会了,所以他们也都回去了,就留了我一个在厨房等着,收完了茶具再下班。”
“哦……”穆罕穆德沉吟了一声,念道,“这么听来……你好像是被同事欺负的对象啊?”
他话音未落,吉米那正在收茶具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打碎一个茶杯,还好穆罕穆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对方的手腕,将其手上的茶具稳住。
“啊!对不起!先生。”吉米赶紧放好茶具,点头致歉。
“小事。”穆罕穆德也不在意,只是接着方才的话道,“从你反应来看,我猜对了?”
吉米闻言,犹豫了两秒,露出一丝苦笑:“呵……没办法,混口饭吃嘛。”
听着他的话语,看着他那苦涩的表情,穆罕穆德的视线不由得慢慢移动到了这个男人的左手上;穆罕穆德很快就看到了一枚廉价感十足、且非常陈旧的结婚戒指。
“养家不容易吧?”穆罕穆德对自己的推理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故而如此问道。
这话,让吉米怔住了,其脸上掩不住地露出了些许哀伤的神情。
“我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穆罕穆德说着,随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本支票簿,在上面签了个名字,并撕下一张放到了吉米面前的一个盘子上,“你我今晚相识,也算缘分,这张支票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想填多少金额随便你,不过我个人建议你全部兑换成现金,量嘛……能塞满一个大包的量就差不多了;趁着联邦的银行和货币体系还在正常运作,你赶紧兑了钱,和家人一起离开这里吧。”
他这话刚说到“见面礼”这三个字时,吉米就在摇头摆手了,看起来是想拒绝,但穆罕穆德用一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对方让自己说完。
而待他全说完后,吉米沉默了。
良久,吉米才重新开口:“让我为您做点儿什么吧,不然这钱我不会拿的。”
他的语气,和他注视穆罕穆德的眼神,说明他也已经从穆罕穆德的言行中感觉到了什么……
“呵……”穆罕穆德笑了,这笑更多是在自嘲,因为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一个小人物同情,“那就……为我泡壶茶吧。”他微顿半秒,补充道,“要上好的西湖龙井。”
“好的!”吉米挺直了身板儿,正色道,“虽然我不是茶艺师,但我会努力做好的!”
他很快就转身出去了。
而穆罕穆德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他,等着喝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杯茶。
十分钟不到,吉米就从厨房回来了,并奉上了一壶刚泡好的龙井。
“先生,请慢用。”吉米将几样茶具逐一放到桌上后,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穆罕穆德不紧不慢地洗杯、倒茶、点茶、看茶……嗅其香,尝其味。
当那口茶水入喉时,他不禁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喝得最好喝的一杯龙井,甚至让他有些沉醉了、恍然了……
…………
恢复意识时,穆罕穆德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内,并被固定在了一张很可能是净合金制作的、专门用来制住能力者的金属椅子上。
视线清晰后,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几面砖墙、水泥地面、以及一些暴露在天花板角落的没封好的管道,通过这些东西、以及周围阴冷潮湿的空气,基本能推测出这里是个地下室。
“哈哈……爸爸!爸爸!”几秒后,一阵稚气未脱的童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穆罕穆德循声转头,看到房间另一侧,还有一个人在。
此刻,吉米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对着穆罕穆德,在看电视;那电视里放的,应该是一段家庭录像,画面中,一个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小女孩在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女孩母亲的女人坐在小女孩边上冲着镜头微笑。
“你终于醒了。”又过了几秒,吉米无疑是听到了穆罕穆德醒来的动静,他头也不回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你竟敢在我的茶里下药!”穆罕穆德几乎是立刻回想起了失去意识前的事情,并推测出了自己遭遇的状况。
“是啊。”吉米却丝毫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压倒,只是淡定地回应着,并站了起来。
随着吉米转过身,穆罕穆德看清了:此时的吉米,穿着白背心和牛仔裤,身前围了条塑胶围裙、双手戴了塑胶手套、左耳上悬着一个口罩、额头上还架着个蛙镜。
“我没有什么不敢的。”吉米一边朝穆罕穆德走来,一边接着说道,“事实上,我真正要做的……还没开始呢。”
“你……”穆罕穆德本想去猜测什么,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时候没必要费那脑子,直接问就是了,“……为什么?”
“为什么?”吉米重复了这三个字,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沉默了几秒,再道,“因为你导演的那出‘铁幕之炎’,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女儿……让我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亲人、朋友、工作、住所……一切。”
说到这里,他又挪了几步,从房间的角落里拉来了一辆工具推车,车上放了几个金属托盘,里面除了一些手术用具外,还有几瓶成分不明的注射剂,和几件看起来像是木工活才需要用到的器具。
“我原本是想自杀的,就像你不久前在会议室里想做的那样……”吉米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但就在我打算轻生的时候,有个陌生人,给了我这样一张纸……”
说话间,他便展开了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展示在穆罕穆德的眼前。
这一秒,这张纸上,显示着穆罕穆德此刻的心声:“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以前也算个小有名气的厨师……”看到对方的表情变化后,吉米就把纸收了回去,继续说道,“我和妻子一起经营着一家法式料理餐厅,虽然我不是正规的学院派出身,但手艺也得到了不少美食家的认可。餐厅的生意一直很好,我的女儿露西也非常健康可……”说到这里,他似是陷入了回忆中,冰冷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哽咽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呼……”数秒后,吞下一口有些咸涩唾沫后,吉米喘了口气,接着道,“简而言之,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混进这克里斯托城,并争取到了现在这份工作。
“从你的‘心声’里,我学到了不少有用的知识,比如如何制伏你这样的‘能力者’,还有如何在保证人不死的情况下让他受到最大限度的痛苦等等;有些知识的确很难,实施起来也需要相当的成本,不过对一个把全部的时间和心力都用在复仇上的人来说,也不是太难实现就是了……
“就这样,我在那个厨房里,每天都被人欺压、被恶意克扣工资、做着帮工都不会做的脏活儿累活儿、无偿加班……所有这些付出,只为了等一个机会。”
言至此处,他停顿了一下,这个刹那,一种野兽般的杀意从其眼神中渗出,仿佛在这一瞬吞没了他最后的一丝人性:“……今天这样的机会。”
“别这样……”穆罕穆德的冷汗已经下来了,他可以接受没有痛苦的自我了断,但他不能接受眼前这些,所以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有了我给你的钱,你可以有新的人生……比以前更好的人生!”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吉米听到这话,当即就病态地大笑起来。
也不知这笑声的背后究竟是嘲笑、是疯狂、还是悲伤……
吉米一边笑着,一边走到了电视那边,关掉了家人的录像,然后开始播放音乐。
那是一段穆罕穆德非常熟悉的旋律——巴赫无伴奏大提琴G大调第一组曲。
“不……不!我不会……不会是在这里!不会是在你这种人的手上……不可能!”穆罕穆德也开始因恐惧而歇斯底里,他用他那沙哑的嗓音咆哮起来,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结局。
这晚,在克里斯托城的某个地下室里,一段悠扬的古典音乐反复循环着。
但即使是离那里最近的邻居也不知道,在那音乐声之下,还掩藏着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和病态的狂笑声。
第十三章 召雷
午夜,大洋城。
由罗斯、慢哥和葛凝三人组成的侦查小队很快就将东岸附近的几栋建筑清空了;其过程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因为那几栋楼里只是盘踞了十几名正在酣睡的普通暴徒罢了,这些人本就是毫无警觉性的酒鬼和瘾君子,直到在睡梦中被击毙……他们都没有惊醒过来。
当然了,肯定有人会问,只是做个侦察任务,有必要把这些人全杀掉吗?这些家伙又不是反抗军的人,就算有罪,也不一定该死吧?
是的,他们或许是罪不至死,但在战争时期,人命是最不值钱的;良好市民尚且如此,何况是这些社会的边缘人?
在军事行动……尤其是秘密的军事行动中……遇到这种有可能给任务带来麻烦或节外生枝的人,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当作“连带损失”直接处理掉的,只有在既有条件也有约束的前提下,才会考虑花费时间和资源去妥善安置他们,而眼下这支联邦的行动队显然没那功夫。
再退一步讲,万一这些人里混着几个反抗军的探子呢?难道还要花时间和精力去逐一甄别吗?那这任务怕是到会议开完都执行不了了。
简而言之,搞定了这十几个“生命体反应”之后,潜艇上的主力部队也迅速从海岸那儿登陆了。
下一步,他们将会到城中分散潜伏下来,然后静静等待那些参与会议的大人物们到来……一旦他们掌握并锁定了每一个反抗军首领的位置,就会从各处同时展开突袭,将那些目标一网打尽。
…………
另一方面,鲍里斯和汉娜的“铁血游骑兵联军”此时也已驶过了西侧的大桥。
不过,他们到了桥头后,便停止了进军。
这两位自然也有自己的算计,反正现在距离会议召开还有整整半天时间,他们也不急着进城;先散出一些探子去探探城里的情况,万一里面已是“十面埋伏”,那他们也还有后撤的余地。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此刻,不,准确地说是从昨天他们会合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在暗处跟踪他们的人共有四个,分别是:刚从樱之府那里被调回的“老兵”,索利德·威尔森;“枪鬼”,K·R·施瓦茨;前联邦巡查官,车戊辰;以及“影织”,伊如梦。
靠着影织的能力,跟踪和窃听这种事简直易如反掌,索利德、K和车戊辰只需要堵在对方的后路上、保持安全的距离慢慢跟着就行。
逆十字这四位本次的任务是——在对方进入大洋城后,找机会发动攻击,在保证鲍里斯和汉娜的遗体相对完整、且对方没有向外发出“受到逆十字攻击”这类信息的前提下,将对方全员歼灭。
至于执行这个任务的方法和细节,由他们自行判断;他们可以选择暗杀,也可以正面强攻,甚至可以想办法引发铁血游骑兵和其他组织的冲突,然后来个黄雀在后。
总之,只要最后把事情搞定了,过程不重要。
…………
与此同时,大洋城上空,乌维吞马所乘坐的飞机终于也飞临了海岸线。
他也很机智地选择了保持飞机的“隐形模式”,在高空盘旋,暂不降落。
因为搭载了最新型的光学迷彩系统和反雷达反热能侦测设备,所以他有自信,无论面对怎样的侦查仪器自己都不会暴露。
不出意外的话,他打算就这么在天上待着,听听音乐、喝喝香槟,悠然地等到会议开始的前一刻再降落;在那之前,如果下面打起来了,他还可以见机行事——进,可派几个精兵跳伞下去给人补刀;退,可坐山观虎斗。
想得倒是不错,但“意外”……自然还是有的。
乌维吞马的专机的确是搭载了当今世上最先进的反侦察系统,可惜,逆十字那边可是掌握着比当今世界最新技术还领先不少的“第三纪元”科技的。
今晚,富兰克林“博士”早就已经把一座“空中堡垒”开到了大洋城的领空,这会儿正在更高的地方看着乌维吞马的飞机在下面转圈呢。
“你真不考虑用导弹或者主炮解决问题吗?”
此时,在那空中堡垒的指挥室里,孟夆寒正一边布置着法台,一边在跟博士聊天。
博士则是坐在操作台前,一副不是很想搭理小孟的样子,不耐烦地应道:“都说了……那样的做法,既不能保证找得到乌维吞马的尸体,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死;最后的结果,要么就是他在能力者的保护下生还落地,然后把‘受到导弹攻击’或者‘被逆十字给埋伏了’这样的信息传送出去,给我们日后的计划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要么就是他和全机的人直接被轰成灰,我们还要再去花很高的成本去其他地方收集他的DNA……”
孟夆寒闻言后耸肩,半开玩笑地接道:“那万一我不小心……‘用力过猛’了呢?”
“什么叫‘用力过猛’?你给我翻译翻译。”博士道。
“就是……”孟夆寒回道,“召来的‘天雷’太强,把那整机人都劈成了齑粉之类的。”
“哦。”博士点点头,用讽刺的语气回道,“合着你们这些跳大神儿的……发动的攻击都是不能准确控制的是吗?”
“也不是不能控制啦……”孟夆寒辩解道,“在那之前,‘道术’不是跳大神儿好吧?严格来说我们这个也是一门科学,只不过没有你擅长的科学体系那么严谨……”
“好的好的,你不用跟我解释。”博士打断了小孟,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你瞧,‘科学’这个词儿,在我的心里就像是一条界线,线的这边是一群满口相对论、量子力学和弦理论的秃子,而另一边则是哲学家、地质学家和你这种跳大神儿的……像我这种在线‘这一边’的人,看到你那种在‘另一边’的人时,就觉得很烦,不想跟你废话,所以你最好赶紧把该干的事情干了,尽量别玩儿砸了,也别再跟我BB了,OK?”
“呃……行吧……”孟夆寒可是深谙道家“不争”之理,他也没因为博士的毒舌吐槽而生气,只是撇了撇嘴,接道,“跟你开开玩笑嘛~像这种程度的法术,又有这么长时间准备,不难的。”
话至此处,他的法台也已经布置完毕,紧跟着他就开始掐诀念咒。
“正一上法造化深,风雷助我渡亡魂……”孟夆寒念咒之际,其双眼紧盯着前方大屏幕上被堡垒的侦测系统锁定的那架飞机,同时手中的桃木剑也快速地挥了几下,“嗯……不过,亡魂可渡三途川,肉身咱还得用一番……”
“啊?”就连博士都听出孟夆寒念的东西好像有点问题。
“还请雷公抬一手,给个面子留活口……”可孟夆寒还是若无其事,“有道是……十分能耐使七分,剩下三分给儿孙……”
“你这跟谁商量呢?”博士都惊了,“而且神仙有个毛的儿孙啊?”
他槽声未落,却见夜空中突绽一道电光,瞬间将黑夜点亮。
霎时间,那道闪电的末梢,精准地击中了乌维吞马乘坐的飞机,直接就把机上的电路系统全部搞废了。那机上的人顿时乱作一团,他们也是万万没想到……那么完美的反侦察和伪装系统,就这么被一道雷给破坏了,而且因为操作系统已停止运行,飞机当即就开始坠落……
“嘿嘿,其实以我现在的道行,只要法台搭好,掐个诀就能搞定这个术法,嘴里念什么……不重要。”看着屏幕上的飞机开始向下跌落,孟夆寒讪讪一笑,对博士说道,“只不过念咒这种事属于传统艺能,太久不念怕生疏了,所以我这儿随便编几句打油诗,就当熟悉熟悉业务。”
博士闻言,不禁高声吼道:“你这不就是跳大神儿吗!”
第十四章 乱战开始
那一道晴空霹雳,突兀地点亮了夜空,让许多在地面上的人看到了空中的那架飞机。
不过,并没有人轻举妄动。
因为大多数人也并不知道那架飞机是什么来头,以及机上都有谁;再者,无论施救还是攻击,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所以,大家就这么看着……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会跳出来做点儿什么。
而机上的乌维吞马和他那些能力者保镖们自然也不会闲着——他们得自救。
但是,那并不容易……
首先,他们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是否要离开飞机?
这个问题的答案,主要取决于“机上有没有人可以阻止飞机的坠落”,比如像超人一样利用飞行能力把飞机托举起来,或至少减缓下坠的速度……如果有那样的能力者,那他们也就不用弃机了。
可惜……没有那种人。
“飞行能力”其实还真算是一种比较罕见的异能,有些能力者/变种人在实力达到一定层次后,可以靠着对原本能力的高阶运用来实现飞行(比如史三问可以御屎飞天),还有些复合型能力也包含了可以飞行这项,但是……纯粹的“飞行能力者”,真的极少。
乌维吞马的手下中虽然有好多都具备着在战斗方面表现不俗的异能,但阻止一架两百多吨重的飞机下坠这事儿……刚好没人能做到。
因此,他们现在的选择,只能是先逃离出机舱,然后再想办法避免自己摔死。
然而,“逃出机舱”这事儿,也很难……
这架飞机,总共只有两个出口,一个在客舱和驾驶舱之间,另一个在机尾的货舱那儿。客舱的出口就是一扇宽度仅可供一人通过的门,而机尾的出口是卸货用的,有好几米宽,车都可以从那儿过。
在电力系统崩掉之后,货舱的门就等于是废了,因为那个舱门是没有纯手动开启方式的,没电的情况下要开,除非你能在门上轰个口子出来。然而,这架飞机从里到外、尤其是最外层的装甲和舱门,做得都极为坚硬厚实……虽然没有用上净合金吧,但强级以下的能力者要打破这飞机的装甲还真不容易,就算是达到了强级的能力者,也得花不少时间和力气才能搞定。
另外,要去到那个机尾的出口,还得先从客舱后面的通道进入下层货舱,而那中间还有两道门……有那功夫,还真不如直接在客舱上开个洞来得快。
那么客舱的那个出口又如何呢?
开倒是可以手动开,但那个出口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
从被闪电击中,到飞机坠地爆炸,满打满算,中间也就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而已,而这架飞机上,算上机组人员、保镖和乌维吞马自己,足有五十多人。
这么说吧……假设现在他们不是在一架倾斜的、急速下坠的飞机上,而是在一个普通的地铁站里过检票口,且这五十多人有秩序地排成一排,一个挨着一个通过,就算那样,一分钟也未必能过完。
现在这帮人正双脚离地,散在飞机各处,惊魂未定,乱成一团……他们怎么可能来得及全部从那扇门通过?
“让我先走!”
不得不说,乌维吞马的反应很快,他吼这句话的时候,手上已然是抓好了一个降落伞包(飞机各处的储物空间里都有,平均每个舱里有十个左右,熟悉位置的话最多移动三米就能找到一个),在双脚离地的情况下、抓着机舱内的椅背和行李架的边缘朝着舱门移动了过去。
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真能做到“让领导先走”的人……并不多。
如果乌维吞马的这些部下是因为某种崇高的信仰或者目标而聚集在一起的,那可能是会有人愿意牺牲,然而他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因为利益而聚集的家伙们,到了这会儿,自然是要先救自己——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荣华富慧、扬名立万呢?
所以,这一刻,这机舱内没有什么上下级,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争取生的机会。
乌维吞马的举动,更像是一次表率,周围很多还在懵逼的人被他这么一吼,也纷纷反应过来,开始抢夺伞包、并争先恐后地向着舱门挤去……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用担心高空缺氧或者低温之类的问题,毕竟是能力者,身体素质摆在那里;甚至伞包也未必一定要拿,因为有些人虽然不会飞,但他们有自信可以落地不死……当然前提是自己落地时并没有被装在一个大铁罐子里。
砰——砰——
飞机被雷击后的第十秒,终于有些脑子转得还算快的家伙开始攻击机舱壁了,他们也知道往门口那儿挤怕是来不及了。
而这个时候,已经涌到舱门附近的那堆人里,俨然已有七八个死在了同袍的能力之下。他们在双脚离地的情况下嘶喊着、扭打着……争夺着彼此手里的伞包,并向着出口奋力爬去。
在这挣扎求生的关头,他们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反正没能及时逃出机舱的人总归是个死,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
能否从这状况中活下来,就是看你够不够狠、够不够强、并且还得看点儿运气……
当然了,乌维吞马还是不至于沦落到和部下们搏命的地步的,他好歹也是反抗军的首领之一,身边最少最少……也是有那么一个“心腹死士”的。
他的副官,也是他这次带来的所有部下中最强的那位,就是一个愿意为他牺牲的人。此刻,那副官一看情势不妙,果断地爆发,冲入人堆,攫住了乌维吞马,奋力将其从那些缠斗、争抢的人当中拽了出来,然后回身就是一记侧踢,在机舱上踢出了一个巨大的破口。
下一秒,乘着气流,他顺势就拽着乌维吞马一起从那口子窜了出去。
两人出了机舱后,因为空气阻力的缘故,他们下落的速度登时减缓了不少,而那飞机……或者说那块已经失去了动力的巨型铁疙瘩,就这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吸进一口冷空气后,乌维吞马立即回过神来后,迅速给自己穿上伞包,并在开伞前打了个手势,示意副官抓紧他的身体,接着,他便拉开了降落伞,与副官一同乘伞降落。
待这二位在空中稳住态势、往下看时,他们的飞机已然坠落,并直接从顶部撞入了一栋高层酒店;也不知是煤气管道还是飞机燃料的缘故,撞击后两秒,楼内发生了巨大的爆炸,伴随着浓烟和巨响,那栋建筑发生了结构性崩坏,不消片刻,它便像是一座被篮球击中的纸牌塔般坍塌散落。
乌维吞马和副官都是能力者,视力明显优于常人,所以,即使是在夜空中,他们也发现了除了他俩之外还有大概十几人也成功逃出了飞机,其中……有些人抢到了降落伞,有些没有;有些成功打开了伞包,有些没能打开;有些人虽然没开伞也顺利落地了,还有些尽管离开了机舱,但终究没能避免坠亡……
总之,这场“雷击事故”,搞得乌维吞马……很伤。
眼下会议还没开始,他的那些“精兵强将”就已死了大半,而且他本人现在在天上像个活靶子一样飘着,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状态;即使他平安落地了,其位置也已暴露,接下来将面临的也是非常被动的局面。
不过,对于今晚这场乱局来说,乌维吞马的这次坠机,却可称得上是打开僵局的导火索。
轰轰轰……
果然,还没等乌维吞马和他的副官降落,那飞机坠落地点的附近又响起了一阵连续的爆破声;那激荡的光影和澎湃的能量,都说明这些爆炸是能力者所引发。
第十五章 私人恩怨
“一、二、三、四……”
此刻,就在那骚动的中心,一个身着联邦军高阶战斗人员军服的高大男子,正一边数着数,一边将那些从“空难”中幸存的能力者逐一“引爆”。
这个男人,名为古萨·威斯特姆,乃是官方认定的“联邦军第一猛将”。
他的形象,也确实很符合一般人对“猛将”的印象:高大壮实的身材,刚毅的相貌,不苟言笑的神情,强悍的实力等等。
要说他身上有什么和“猛将”人设不符的东西,那大概只有他那异能的名称——微波炉。
其实这个能力和巴德·莱文斯的“死海”有点像,都是那种在级别低的时候有点鸡肋、但练高了以后非常恐怖的能力,只不过名称上一个高大上一些,而另一个……就是家电嘛。
不过,古萨和巴德最大的区别还是在于:古萨可不是什么努力家,他是天才。
尽管他也是到了年近五十才把能力提升到狂级的,但他是在从没有刻意去锻炼过能力的前提下达到这个实力的。
另外,古萨的出身也很高,算是名门之后;所以,纵然他的实力完全可以让他在“护卫官”中占有一席之地,但他依然被留在了联邦军中。
毕竟护卫官的存在是对一般民众保密的,但“联邦军第一猛将”却是可以用来彰显联邦形象和实力的活招牌——这一职责,让古萨这样的“名门子弟”来担当,也正合适。
然而……到了今时今日,这“名门”的身份,“第一猛将”的荣誉,全都变成了负担。
在一个联邦倒台后的世界里,像古萨这样的人,必定是为人所不齿的,哪怕他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会被人钉在耻辱柱上唾骂,一样会被埋在地里踏上一万只脚……因为人们就是乐于看到这样的事,他们乐于见到那些以前让自己仰视的存在跌落到万丈深渊;因为每当这种事发生的时候,他们就会觉得,仿佛有那么一刹那,自己也成了可以俯视别人的存在。
综上所述,古萨无疑是一个“鹰派”,不管是为了他个人、他的家族、还是为了“联邦的脸面”这种或许已经谁都不在乎了的东西,他都得顽抗到底。
他也早已明白,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在这不可逆转的时代浪潮中,唯有战死沙场,才是唯一的善终。
“……十二、十三。”短短十几秒后,古萨就把落在自己附近的那些“空难幸存者”全都给干掉了。
柏柏尔之魂的那帮家伙,运气是真的很差,他们飞机坠落时撞到的那家酒店,刚好就是古萨带领的小队埋伏的地方。
古萨这边也很莫名,心说我刚带着十几个部下选了个视野好的建筑完成布防,怎么突然就有架飞机撞过来了?
好在古萨他们发现得也早,及时撤离了被撞击的区域,所以没有人员伤亡。但由于那些柏柏尔之魂的幸存者在降落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古萨也就只能出手了。
“嗯……天上还有两个吗……”解决完了那些落地的能力者,古萨便把视线投向了空中,锁定在了乌维吞马和其副官的身上。
“抱歉,那两个可不能留给你……”而就在古萨准备对那两人发动攻击的当口,一个陌生的声音忽从其身后传来,中断了他的行动。
那一瞬,古萨神情骤变。
他不仅是惊讶于有人可以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后方数米之处,更惊讶的一点在于……当他听到那个声音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一名部下的气息了。
“别找了,全都尸骨无存了。”一息过后,那个声音好像是猜到了古萨的想法,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这时,古萨才不紧不慢地转身,看向了那个声音的源头。
“我叫莱文,不过这个名字你可能不熟……你们联邦给我的代号是——‘猎霸’。”猎霸从容地站在那儿,面对着眼前的联邦第一猛将,自报了家门。
“我知道你。”这会儿,古萨早已收起了惊讶,恢复了镇定,他一边打量着猎霸,一边沉声应道,“正好……我有笔账要找你算。”
“怎么?”猎霸的反应也很快,“我和你有仇吗?”
“杰赛德·纽曼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古萨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道。
“哦……那个能把人‘送回一天前’的家伙是吗?”如今的猎霸,有着一个非常强大的大脑,所以他的记性也变得很好。
“那个‘能把人送回一天前的家伙’,是我的朋友。”古萨接道。
“原来如此。”猎霸点点头,“我杀了你的朋友,所以你要找我算账,对吧?”
“是的。”古萨回道。
“那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朋友并不是我杀的,你信不信?”猎霸又问道。
古萨想了几秒,回道:“我信,毕竟他死的时候没有目击者,死因是根据他生前最后的任务目标来推定的,再者……无论人是不是你杀的,眼下你我都要分胜负、决生死,所以你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即使他不是你亲手所杀,你也有着一部分责任,这点……我想你不会否认吧?”
“无所谓,你觉得有就有。”猎霸道,“当然了,要让我说呢……既然他是在履行职务时因公殉职的,那给他委派任务的人,才是间接把他推向死亡的人,而直接责任则在杀他的人身上;我这个从头到尾都处于被动的人,其实也没做什么。”
“你说的……也有道理。”古萨这人,还真是讲道理的,“这样看来,你我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私怨了。”
“是没有。”猎霸道。
“那就让我们……”古萨接道,“不带私人情绪的……拼个你死我活吧。”
…………
与此同时,城中另一处。
某条无人的大街上,一个男人,正拿枪指着另一个男人的头。
拿着枪的那名男子,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梳着背头,身穿一袭黑色西服,大半夜的还戴着墨镜;无人知晓他的名字,人们只知道他的代号是“N”,人称——特工之王。
而被他指着后脑勺的那名男子,同样是四十岁上下的样貌,同样梳着背头,也同样是一身黑西服,不过他没戴墨镜,且其脸上,有着一道斜跨整张脸的狰狞疤痕;他的名字,叫杰克·安德森,人称——杀神。
“知道我为什么没开枪吗?”这是N对杰克说的第一句话。
“你想让我知道,自己死在了谁的手里。”杰克也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答案。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N问道。
“我只知道,谁会死在我的手里。”杰克回道。
“呵……你是想说,此刻的局面,是你有意造就的吗?”N又道。
“你明白就好。”杰克回道。
“你这样……就未免太难看了吧,安德森先生。”N冷笑道,“我以为,被称为‘神’的男人,至少该具备坦然承认失败的气度才对。”
“我现在就在很坦然地告诉你,你马上就要死了。”杰克的回应,依然是那么淡定。
“唉……”N叹了口气,“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砰——
话音未落,他便扣动了扳机。
…………
另一方面,空中堡垒内。
“我也差不多该下去了。”博士起身离开了座位,跟孟夆寒打了声招呼,便向指挥室外走去。
“博士,您这戾气有点重啊。”当对方经过自己身边时,孟夆寒终究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跟你无关。”博士说着,已走到了门口,“这是私人恩怨。”
说罢,他就走了出去。
“唉……”孟夆寒也不拦博士,只是暗自叹息了一声。
自从得了张天师传下的那些衣钵后,孟夆寒的修为可谓一日千里,如今的他,颇有些“窥破天机、不言不争”的做派;对很多事,他都表现出一种悲天悯人,但又不愿插手的模样,这种“高人风范”,当真是十分欠揍了……
“花开花落花有时,人去人来人无悔……”待博士已然离去了,孟夆寒才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地念道,“可怜半生恨难已,只叹一朝命归尘。”
第十六章 “兰斯”
凌晨,大洋城,哈里·W·凯利纪念大桥西岸某处。
在这片并未被暴徒们占领的区域里,有一间不起眼的汽车旅馆。
此时,有一男一女,正坐在旅馆内的一间客房中,围着一张小桌,吃着夜宵。
“难以置信。”房间内,卡门一边把一勺炒鸡蛋放进自己嘴里,一边说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伪装成炒鸡蛋的分子料理?”
“不,这就是炒鸡蛋。”兰斯这边,则在吃着一块看起来已经发了霉的起司,并在说这句话的间隙喝了口红酒,“只是用的鸡蛋比较考究,且负责料理的人也比较厉害而已。”
“哦?难道你这次还自带了个厨师一起来?”卡门道。
“呵呵……”兰斯轻笑了两声,解释道,“这些菜都是榊准备的。”
卡门听到这句话后稍微楞了一下,才接道:“你是说……榊无幻?”
“是啊。”兰斯回道,“这小子在樱之府待了半年多,说是监视,其实也没太多正事儿要干,于是就整天跟着那个合法萝莉一起去花天酒地,号称是搞什么‘料理狩猎’;没想到在这个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自己除了赌博以外在料理方面也极有天赋……他那些纤毫入微的手上功夫,用在做菜上可说是一拍即合,结果,半年不到,他就从一个半吊子美食家,练成了一个一流厨师……我昨天早上还在跟他说,以后他也不用再去赌博了,直接开餐厅卖炒蛋都能发财。”
“你不觉得……你这段话里透露的情报太多了吗?”卡门听罢,语气神情未变,只是淡淡地说道。
“聊天不就是这样吗?”兰斯道,“东拉西扯地分享一些知道的事。”
“就因为我现在和你坐在一起吃饭,你就觉得我们是那种可以随意透露情报的关系了?”卡门道,“还是说,你和那些烂俗电影里的反派一样,喜欢对俘虏啰里啰嗦地说一大堆,以显示你的从容?”
兰斯闻言,沉默了片刻。
这期间,他收起了轻浮的笑容,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再度开口:“我就想和你……像正常人那样聊聊天,不行吗?”
“你说呢?”卡门问道。
“但我记得以前我们也曾那样聊过。”兰斯道。
“以前我还年轻,不懂事。”卡门冷冷地回道,眼神中透出了厌恶。
“你对我们之间的往事,就只感到后悔而已吗?”兰斯道。
卡门也沉默了,但只有几秒钟:“我从不对做过的事后悔,我也想让那些事变成值得回忆的东西,毁了一切的人……是你。”
“我怎么了?我只不过是让你看到了真实的……”兰斯道。
“真实的你,是一个反社会的杀人狂。”卡门打断了他。
“啊啊……”兰斯摆了摆手指,“那个‘年轻不懂事’的你,觉得我是杀人狂。”他顿了顿,“难道现在的你还这么看吗?”
“那我该怎么看?”卡门反问道,“像那些民众一样,将你视为一个‘英雄’?”
“不可以吗?”兰斯道,“将制度审判不了的恶徒们送入地狱的人,不是英雄吗?”
“通过制度将恶徒们送入地狱的人才是英雄。”卡门可不是那么容易在逻辑上被带跑偏的,“跳出制度行使暴力的人,同样是恶徒……无论其动机是什么。”
“但你口中的制度,你根本也不信,在法学院的时候你就不信。”兰斯道。
“所以我才想要从内部改变它。”卡门道。
“呵……雷蒙德也是这么想的。”兰斯道。
“我可不像他那么容易被你洗脑。”卡门道。
“但你也承认自己曾经和他一样蠢对吧?”兰斯道。
“别逼我用这么好的红酒来泼人。”卡门道。
听到这句,兰斯就笑了,并且更加不依不饶:“说到底,还是你的出身桎梏了你,让你从一开始就限制了自己的道路和阵营,但我……懂你。”他逼视着卡门的双眼,快速地喝了口酒,再道,“你和我,是同一类人,若不是因为你的血统,你早就和我做一样的事了,甚至会做得更加极端,我说的对不对……卡门·莫·维克斯托克?”
叮——
这一秒,卡门手里的高脚杯碎了。
被她捏碎的。
些许玻璃的碎片扎进了她白皙的手掌,鲜血和红酒混合在一起,散发出一股独特的浓郁气息,簌簌滴落。
她花了许久才平静下来,看着兰斯道:“行……我承认,我就是这种人,我用那些愚蠢的、世俗的包袱捆绑住自己,又一次次在你这个同类的挑衅下露出本性……我就像一个自己把自己关进疯人院的疯子,一个逼着自己当好人的贼,你满意了吗?”
兰斯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伸出手去,把她手拉过来,然后用轻柔的动作,不紧不慢地开始拔那些扎进她手里的玻璃。
“这点小伤我自己可以处理。”几秒后,卡门说道,但她没有把手收回来。
“就让我为你做这最后一件事吧。”兰斯的回答,却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卡门思索了几秒,推理出了一个结论:“这么说来……我已活不到日出了?”
“呵……”兰斯笑了,“要杀你早就杀了,何必把你抓起来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他好似怕对方不信,微顿半秒后,又补充道,“放心吧,你怎么说也是‘维克斯托克’,而且是那位‘大总统’仅存的直系后代,天老板亲自打过招呼,无论是联邦的时代,还是今后的王朝,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伤害你……当然,你自己除外。”
他说到这儿,卡门不但没有“放心”,反而是露出了更加凝重的神情:“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不是已经明白了吗?”兰斯道。
“不可能。”卡门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兰斯的手腕,让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为什么?”
“呵……”此刻,兰斯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完全不符合他人设的笑容,“因为我该‘回去’了。”
“什么回去?回去哪里?”卡门继续追问,声音也渐渐升高。
“我知道,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兰斯道,“但其实……我身上有一个秘密,就算是逆十字中也仅有几个人才知道;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你也不用难过,我说了,我不是去死,只是……‘回去’而已。”
“那我怎么办?”这句话,卡门脱口而出,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兰斯刚要回话,忽然,好似有什么事情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神情微变,“唉……时候到了,本想和你像常人那样聊聊天的……也罢,是时候说再见了,或许,再也不见。”
话音未落,他突然就两眼一翻,整个人瘫软着倒了下去。
卡门赶紧把他搀扶住,没让他倒到地上,但当卡门扶起他的脑袋检查时,却发现兰斯的呼吸和脉搏都已停止了。
…………
大约一分钟前,太平洋某处,深海之中。
在这人类科技尚无法触及的深度,在那漆黑的海沟之中,静静地躺着一个正方形的黑色物体。
和南美丛林中的那个相比,这座暗水族的遗迹明显要小得多,其体积还没有一栋普通的居民楼大。
遗迹内部也没有被墙柱分隔,只有一个一体化的空间。
在这个空间的正中,有一根直径两米不到的光柱,光柱中,悬浮着一个孩子;那是个小男孩,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年纪,而其相貌,基本就是一个缩小版的兰斯。
嗒——嗒——
空阔的空间内,有脚步声慢慢逼近。
一个男人走到了光柱前,并缓缓抬起了右手,随着他手的动作,无数黑色的方形颗粒从地板中涌出、上升,并迅速拼凑成了一个通体黑色、表面密布着一道道青色流光的金属控制台。
男人看了眼控制台,然后用手在上面轻轻触了一下。
紧接着,他眼前的光柱就缓缓暗淡下来,那光柱中的小男孩也慢慢降下,并在双脚触地的瞬间……睁开的双眼。
“哦?结果是你来啊。”长得很像兰斯的男孩儿刚一睁眼,就冲着男人说了这么一句。
“说实话。”厉小帆耸肩应道,“当我听说了你的这个‘秘密’后,我也挺震惊的。”
“知道的秘密太多可未必是好事哦。”男孩儿笑道。
“我明白,或许某天我会因此被灭口吧。”厉小帆回道,“不过现在……我觉得我们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对吧?”
“嗯……”男孩儿点了点头,正色道,“初次见面,我叫古凊。”
“幸会幸会,在下厉小帆。”厉小帆应道。
“呵……”古凊笑了,“说真的,我本来以为来‘送我走’的,会是子临,或者天老板本人,不过由你来……也的确合情合理。”
“是啊,毕竟是要使用虫洞技术,存在着不可挽回的风险,哪怕只有几万分之一的几率会出岔子,也该规避掉。”厉小帆回道,“为了防止天老板本人或者子临被卷入其他平行宇宙而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让我来显然更合适一点。”
“所以我说很合理嘛。”古凊道,“反正你本身就是平行宇宙穿越者,对我这事儿的接受度比较高,再者……像你这样的普通人,就算因为意外而再次穿越了,对其他宇宙的影响也不会很大。”
“但你又怎样呢?”厉小帆道,“你不是普通人吧?”
“天老板让你来之前没告诉你关于我的事吗?”古凊问道。
“他只说了你也来自别的平行宇宙,另外又说了下让我做什么,其他的他让我直接问你。”厉小帆回道。
“还真是懒呢,那个大叔……”古凊撇嘴念叨了一声,然后停顿了两秒,继续说道,“好吧,你猜的没错,我在原来的宇宙,的确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正因为我太不普通了,所以才会被送到这里来。”
“难道你在‘那边’是和天老板或者子临一样的存在吗?”厉小帆又问道。
“不能这么比,那边有着和这边完全不同的规则和状况。”古凊道,“简单地说……因为种种原因吧,我从一出生,就背负了过多的‘業’在身上,如果放任不管,我很可能会在成年以前就把周围的世界毁掉,所以……我的父母就拜托了他们的一个朋友,让他带着我到了这里,和天老板进行了一场交易。”
“什么交易?”厉小帆作为一个记者,好奇心还是很强烈的,他兴致勃勃地追问道,“在此之前,‘業’又是什么?”
古凊反正也是要走的人了,故而也不介意把这些告诉他,于是理了理思绪,再道:“用这个宇宙的概念来说,天老板所掌管的‘罪’,其实就是不完整版本的‘業’——那是一种冥冥之中自然存在的、无法准确测量但又精确得难以置信的高维准则;然而,在这个宇宙中,由于‘抹杀者’的死亡,导致只有‘罪’的那部分仍在正常运作,而与‘因果循环’相关的那部分功能缺失了;又由于神明的惰怠,这部分职能便落到了‘传述者’,也就是现在的‘引导者’……天一的身上。”
“所以天老板其实是个半神?”厉小帆听到这儿,又忍不住插了句嘴。
“其实从生理上来说,他只是个比较特殊的人类。”古凊回道,“但你非要说他是神的话,那他也绝不仅仅是‘半神’那种程度而已……因为他本身已经算是这个宇宙秩序的一部分了,他既是推动这个宇宙文明时间轴的变速齿轮,又是‘因果律’这一虚数空间变量在物理世界的具象化呈现体和执行者……他所背负的一切,以及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是何等的悲剧,无论是我、还是子临,都根本无法与之相比,而像你这样的普通人……更是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
“至于……我刚才提到的‘交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用这个平行宇宙的时间来说,在一个多世纪之前,也就是联邦刚成立不久的那个时代,我被一个魔鬼……是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魔鬼’,他跟我父母那辈人有点渊源,就是他把我带到了这个宇宙来。
“天老板和那个魔鬼也是旧识,他们很快就谈妥了交易条件——魔鬼答应把一个诞生在这个宇宙的十分危险的‘AI’带到我所在的那个宇宙去处理掉,而天老板承诺会在我的‘業’彻底消除之前,让我在这个宇宙以某种形式生活下去。
“交易达成后,魔鬼就回去了,他宣称会在我重新进入时空隧道时,把我拖回原本那个宇宙里的某个和我离开时相隔不远的时间点。
“那之后,我在天老板的书店里和他学习了几个月的时间,了解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历史和常识;然后我们俩就都觉得……是时候分开了。”
厉小帆听到这儿,疑道:“为什么?你们闹翻了?”他说着,朝周围扫视了一圈,“于是他就把你关到了这里来?”
“恰恰相反。”古凊回道,“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老板娘也很喜欢我,我要再晚走半个月,她可能就要把我当成亲儿子那样给我穿上女装拍照了。”
“嗯……这样啊……”闻言,厉小帆当即若有所思地虚起了眼,用不怀好意的眼神开始打量眼前这个长得还真挺可爱的儿童版兰斯。
“嗯哼!”古凊大声地清了清嗓子,以此打断了对方恶意的玩笑,并接着道,“我离开的原因,是因为我和天老板一致认为,如果我在书店继续待下去,我和他们夫妇就会产生类似于亲情的、非常……非常麻烦的情感羁绊,考虑到我迟早是要离开这个宇宙的,而他们俩可能还要一直待到……呃……永远,所以我们还是早点儿分开比较好。
“因此,我就被送到了这里;天老板把我原本的身体保存在了这个暗水族的能量容器中,在这里面待上一年时间,生理上来说也只相当于几天而已,所以这一百多年过去,我的身体看起来也就长了两三岁的样子。
“另外,他还封印了我作为‘古凊’的记忆,并在保留常识的基础上,加入了‘我是一名能力者’的认知,让我以一种和你颇为类似的、‘附身’的状态,在这个星球上活动。
“当然,因为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为了防止我把这个世界搞得天翻地覆,每隔十几年,他都会把我的记忆再次归零,同时让我附身到一个新的身体上。
“而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那次‘审判’为止。
“直到那天和你们这些‘陪审员’们坐在一起时,我还以为自己是詹姆斯·兰斯,但那之后,天老板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解除了我记忆的封印……于是,从一月到现在,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作为古凊的记忆、以及这一个多世纪里的各种经历,都像是涓涓细流般一点儿一点儿地清晰了起来……”
厉小帆听完这些,思索了一会儿,才接道:“那我可不可以认为,时至今日,你的‘業’已清除得差不多了?”
“嗯……”古凊点点头,眉宇间似是有那么一丝失落闪过,“就算我想多留一会儿,都不行了……不是吗?”
厉小帆很敏锐,他即刻接道:“有什么让你放不下的人或事吗?”
“你问得太多啦。”但在这个问题上,古凊就不那么坦率了,“我们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该说再见了。”
厉小帆也点点头,眼神中露出些许的无奈:“那……你需要我跟谁带话吗?比如天老板、子临、或者别的什么人,谁都可以。”
古凊也稍微想了想:“好吧……就替我给子临带句话吧。”
第十七章 道别
鲍里斯,全名鲍里斯·西多尔·莫洛佐夫,生于双鹰郡一个普通家庭。
他的相貌平平,智商和体格也都一般,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也从未展现过什么特别出众的才能。
当然,他也并不是什么能力者。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人,如今,却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反抗组织之一——“铁血联盟”的领袖,甚至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实现更大的野心。
实话实说,即便在他自己看来,这事儿都有点不可思议。
但这就是现实……
回顾他的人生,如果说非要从他的身上找出某个过人之处,以给他现在的境遇一个必然的成因的话,那恐怕是能是……“运气”了。
大部分人认为自己分得出什么是“好运气”,什么是“坏运气”,其实未必。
比如说,在鲍里斯十八岁那年,某天,他的父母突然就被一个联邦官员的儿子飙车给撞死了,而且对方分明是酒驾超速闯红灯三连,结果在一番运作下,稍微赔了点钱屁事没有,反而是鲍里斯的父母成了主要责任方……这,看起来无疑是坏运气。
但反过来想,若不是因为这件事,鲍里斯也不可能就此辍学并加入铁血联盟;他的父母要是没死,他势必会走上完全不同的一条人生道路。
又比如说,“交趾战役”爆发那年,堪堪升到上士的鲍里斯一上战场就被一发流弹炸成了重伤,更巧的是,那天他刚好遇到一个初来乍到的医务兵,那新兵蛋子一上战场就被吓傻了,继而延误了他的治疗;本来,在这个医学极度发达的时代,鲍里斯那伤虽重,但依然是可以在短期内就恢复战斗能力的,可他愣是被那货治得在大后方躺了好几个月……这,看起来也是坏运气。
但反过来想,若非如此,鲍里斯未必能活到战役结束,即使活到了战役结束,也可能变成俘虏,最后在别的地方以更加痛苦的形式死去。
当然,还有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铁幕之炎”那天,他又刚好在非洲出差,逃过一劫。
毫无疑问,他出差的理由也不是因为什么好事。在当时那种吃紧的战况下,铁血联盟所有的中校之中,只有鲍里斯一个没有被委以实务,事实上,自打他升到这个位置后,整天就被调来调去的,和其他组织“交流工作经验”。
上级不用他的理由也很单纯……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能力上真不行。
他的忠诚是没有问题的,毕竟他和联邦是死仇;他的资历也是足够的,这么多年熬下来,和他同期的只要还能喘气的、哪怕残了的都已经是将军了,他当个中校也不过分。
鲍里斯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的能力,用子临的话来说——平庸。
然,正是这份平庸,以及一系列的机缘巧合,把他推到了现在这个位置。
如果“历史”是一个脱口秀演员,那么发生在鲍里斯身上的这一切,应该算是这个演员最常用的幽默公式之一,我们甚至能在很多帝王的身上看到类似的影子——无论那些帝王在史书上把自己的成就粉饰得何等理所应当。
总之,鲍里斯以前遇上的所有“坏运气”,到这会儿看来,似乎都成了“因祸得福”。
但……这就是最终的结局了吗?
显然不是。
鲍里斯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十一月一日的凌晨,他的运气又一次帮了他。
逆十字的“清洗”在这一夜如火如荼地展开,和他结盟的哥萨克游骑兵总司令汉娜·梅德韦杰娃,柏柏尔之魂的司令乌维吞马,崖山的首领夏侯延,以及几乎是联邦最后一股精锐战力的一支特别行动小队……皆在这晚遭到了肃清。
唯有鲍里斯凭借着自己“不是能力者”且没有什么显著特征的优势,在几名部下的拼死护送下险象环生地逃出了战斗区。
他乔装改扮,很容易就混入了平民之中,并在事后离开此地,与组织取得了联系。
这晚过后,他成了除了子临之外仅存的唯一一个反抗组织领袖,而且他立即就将逆十字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拆穿了逆十字的“克隆人领袖”把戏。
一时间,举世震惊,民愤鼎沸。
在这联邦即将倒台的当口,子临这个打着“第六帝国”旗号的男人竟为了篡夺天下的犯下如此暴行,那些被平民们视为英雄的反抗军头领们就这么被他杀光了,哪里还会有人支持他?
就这样,本就人数稀少,没有任何实质军事力量的逆十字成员们变成了众矢之的;众反抗组织推举鲍里斯成为了所有组织“总盟主”,带领他们和联邦签订了停战协议,双方倾尽所有力量,在全世界范围内展开了搜索和剿灭逆十字的成员的行动。
大约一年后,子临和那些逆十字成员们要么就死了,要么从此人间蒸发,世间再无逆十字活动的迹象。
而那之后不久,早已在暗中和鲍里斯勾勾搭搭的联邦高层们,在谈妥了双方的利益后,终于在表面上做出了“无条件投降并归顺”的姿态。
鲍里斯成为了“新政府”的第一任统领,一些在联邦高层内部斗争中败下阵来的人被推出去填了民愤,而剩下的那些则靠着舆论慢慢洗白,仍旧保有了自己在新政府中的一席之地。
天下,再次安定。
鲍里斯从此走上了人生的巅峰,成为了这个星球上最有权力的人,坐拥无尽的财富和美女,每天锦衣玉食、夜夜笙歌……
后来……
后来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因为他的“白日梦”到此为止了。
在他做上述这个梦的时候,K和索利德已经在近乎无声的前提下解决掉了他和汉娜身边所有的护卫。
顺带一提,期间汉娜也在做着一个和鲍里斯类似的梦。
在确认了已没有任何幸存或隐藏的护卫后,索利德就离开了,因为早在十分钟前事先潜入城的影织就已经发来了好几个坐标,表示她追踪的那些侦察兵多数都遇到了战斗,索利德得跟过去看看情况,免得错过什么重要人物的死亡。
不多时,桥头这边,除了在远距离拿狙架着看的K之外,就只剩下了车戊辰一个人……和两具在白日梦中死去的尸体。
车戊辰没有让那两人遭太多罪,以他现在的能力,不但可以同时让多个人陷入“白日梦”,还可以做到“梦中杀人”。
简单地说,他只要让别人梦到自己被淹死,那个人在现实里也会窒息;所以,他眼下的做法就是,让那两个人在美梦中“猝死”了。
在确认自己得到了两具全尸后,车戊辰便从车顶上滑了下来,坐在了引擎盖儿上,掏出了一盒烟。
他敲出一支烟,搁进嘴里,拿起了打火机。
火,点不着。
那该死的海风固然是个合理的解释,但车戊辰却在这一瞬莫名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直觉很准,几秒后,有一只稳稳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把一个点着了火的打火机,伸到了他的面前。
车戊辰微微抬头,在火光中看到了杰克那张沧桑的脸。
“呵……”他轻笑一声,用手指夹住烟,把头往前凑了几分,让杰克帮他点着了烟。
“你做得还挺利落的,考虑过当杀手吗?”杰克没有立刻收起打火机,而是给自己也点上了一支烟。
“呋——”车戊辰吐了口烟,他没有回答杰克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该不会是特意过来夸我的吧?”
杰克也抽了口烟,不紧不慢地应道:“那你觉得我是来干嘛的?”
“呵……”车戊辰又笑了,苦笑,“应该是来杀我的吧。”
“有人要杀你没错。”杰克回道,“但不是我。”
“哦?”车戊辰道,“那是谁?”
“你说呢?”杰克也是一次次用问题回答了问题。
但车戊辰还真是被他一问就想到了答案:“嗯……明白了。”
车戊辰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也没有转头看,或者做出任何躲避的动作,因为他知道,既然自己此刻已经身在K的瞄准镜里了,那做什么都没用了。
“的确……对付我的能力,远距离狙击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车戊辰掸了掸烟灰,接着道,“那么……你来这儿,是为了和我道别呢?还是有什么别的要说的?”
“相识一场,来道个别也是应该的。”杰克道,“另外……你就不想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死吗?”
“不必了,我知道原因。”车戊辰说着,又猛吸了一口烟,“呋——我不至于天真到认为自己能活到子临登基,然后成为第六帝国的‘特工之王’什么的……倒是你,我有点不懂,你为什么能活得比我久?”
“因为我还有些事没做完。”杰克的回答也是言简意赅。
“嗯。”车戊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烟雾中,他的眼神变得很复杂,语气,则变得很疲惫,“也是难为你了……”他扔掉了烟头,冲杰克笑了笑,“那就祝你好运吧。”
噗——
下一秒,一发被消了音的狙击弹如期而至,穿过了车戊辰的头盖骨,瞬间终结了他的生命。
打完了这一枪的后,远处的K便放下了狙击枪,不再去瞄准任何东西——他今晚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
而杰克,也只是默默地抽完了烟,扔掉烟头,又一次步入了黑暗中。
第十八章 You know so less
夜,还在继续。
就在车戊辰被爆头的同时,城中另一处,那个和N对峙着的“杰克”也随着一声枪响……被爆了头。
看着眼前那具倒地的尸体,N拿枪的手慢慢垂下,他那墨镜下的眼神,却显得有些疑惑。
“不可能这么简单。”
这是N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反应。
身为“特工之王”,他的确有杀死杀神的自信,但他并不相信这件事的过程会如此轻松。
“这是怎么回事?”N在心中自问道,“这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危险气息以及能量强度绝非虚假,而他全身上下也没有丝毫伪装的痕迹……如果他是假的‘杀神’,那只有一种解释——这是一个实力不在杰克之下,且经过全身整容的人。”
他正思考到这儿呢,地上的“尸体”,动了。
但见,那个脑袋被打得稀烂的“杰克”用一种提线木偶般的诡异姿态站了起来,紧接着,一股黑色的液体迅速从他的伤口处喷涌而出,重新构成了一个头部。
这一次,生成出来的那个头颅,就不再是杰克的长相了,或者说,都已经不是人类的模样了……
“这还真是稀罕呢……”N看着在数米之外完成了自愈的暗水,当即用饶有兴致的语气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我所不知道的、且实力如此强大的易形能力者存在。”
N的判断显而易见,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至少凶级以上、同时具备易形和自愈能力的能力者。
可惜,他错了。
两秒后,暗水闻言,转过身来。
说是“转身”,其实暗水只是把自己头部以下的部分从“穿着西装的人类外观”液化成了自己的本体外观,并且在这转化过程中将前胸变成了后背。
“You_know_so_less.”这一刻,暗水的声音也变成了自己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本音,且开口就先来了句英文,随即再道,“你刚才说的那句‘被称为神的男人,至少该具备坦然承认失败的气度’,就是一种很典型的、荒谬的认知。”他顿了顿,说道,“真正的‘神’,无论他在承认或否认时,无论他在欺骗还是说实话时,都不会产生任何的负罪感或‘是否坦然’这样的主观意识……
“‘坦然’这种状态,是你们人类之间基于自身社会的伦理观和道德约束所产生的东西,我的种族里,就没有这种概念;而那些类似‘坦然’的,正面的或负面的各种定义,也皆是由‘罪’而生,是你们‘第五王国’的生物独有的认知标签,是真正的神或者说具备‘神格’的生物根本不会在乎的玩意儿……
“至于你们根据自身面貌以及各种知识所幻想出来的那些‘神明’形象,或者是那些因为做到了某些常人所不能之事而被称为‘神’的凡人,比如杰克……他们的处事态度,也同样没有必要去迎合或符合你的预期或者说你那浅薄、宽泛的判断。
“因为你……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而已,至少在我眼里,你和你的同类并没有那么大的不同;而你那‘我不知道的就是稀罕的’的想法,也不过是你基于自身的狂妄和无知催生出的谬误。”
在暗水说这些话的时候,N自然也没闲着。
“特工之王”,绝非浪得虚名。
尽管暗水的话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激怒了N,但N并没有因愤怒而丧失哪怕丝毫的理性。
N依然在做着最正确的事——对情报做分析,对战斗做准备。
N的情报能力极为出色,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语言、文字、乃至人的细微举动等,其背后的含义,在他的面前都会被瞬间看破;因为他不但具备着高超的洞察力和分析力,还拥有着一种名为“数学世界”的异能。
这个异能,是一种在自己的眼中将周遭的所有物质“数字化”的能力。
比如,一个苹果,在我们普通人眼里是个苹果,在N的眼里也是一个苹果,但是,当N发动能力并将这个苹果覆盖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时,他看到的就不是一个苹果了;他看到的会是一堆数字和公式……质量、热量、最大周长、化学符号、分子结构式、乃至这个苹果各个部位的RGB颜色值……
仅仅是一个苹果,他就能看到海量的信息,那么可想而知,在一个人的身上,他能看到什么。
换成我们常人,如果被丢进那样一个满是数字的世界里,反而会被扑面而来的大量信息弄得举步维艰、不知所措,但N在多年的刻苦训练和实战经验中,已完全适应了在“数学世界”中获取情报并立刻做出反应的能力;非但如此,他还在能力到达凶级时开发出了这个能力更高阶的运用方法——“提前计算”,即在那些只有他能看到的“数字”产生变化的瞬间,进行快速演算,以此来预测物体的运动轨迹、性质变化、以及会引发的连锁反应等等。
说得再通俗一点……他可以预测大约数秒之后的未来。
说得再、再具体一点……你们可以认为这是一种和“零时差演算”非常相似的东西。
而要说他这能力有什么缺点,那大致上就两个:其一,“数学世界”是一种以他自身为中心向外展开的“领域”效果,在领域范围外的世界他是看不出数字的;而这领域的覆盖范围取决于他花费了多少时间和体力去进行扩张。虽然这能力刚发动时扩张起来还是挺轻松的,几乎瞬间就能把半径五到十米的范围笼罩起来,但随着其领域的体积(覆盖范围是按球形扩张的)越来越大,继续扩张和维持领域也会变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吃力。
其二,他本身的战斗能力会在“提前计算”开启时有所减弱。毕竟预测未来是一种非常耗费心神的高阶技巧,N的脑力无法支持他在使用这种技巧的同时再去思考太过复杂的事;也就是说,当他“预测未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基本就是在靠本能战斗了,想要灵活运用自身具备的各种格斗术和枪术,他就得先停用预测能力。
“我看不出你有撒谎的迹象,我也的确不知道你的来历。”在暗水说完话的数秒后,N觉得自己的领域已扩张得差不多了,这才不紧不慢的接道,“但据我观察,你也不过就是个能量强度颇高的硅基生命罢了……”他说这话还是有把握的,因为这些情报他都能直接“看”到,“不管你是被逆十字找到的还是制造出来的,反正在我眼里,你和那些从‘EF’里出来的怪物也没什么区别,只是个生物兵器而已。
“你的那套认知,于我而言也是毫无意义……
“诚然,你今天假扮成杰克·安德森来引我上钩,是个好主意。我本想用‘预测未来’去对付安德森的‘时间停止’,却没想到被你这么个有自愈能力、且多半还有着极强体术的家伙给缠上了……你可以说是我最不擅长对付的类型,但是……”
他这个“但是”出口时,人已经动了。
但其实……他也不是自己想动才动的,而是由于看到了“未来”不得不动。
呲——
下一秒,只见一道黑线从暗水的咽喉处毫无征兆地飞出,闪电般窜向了N的眉心,若不是N提前做出动作,他的大脑中间怕是要被洞开一条隧道。
“……但是,你依然认为你有杀死我的机会,对吗?”暗水一边攻击,一边接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
而在他道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身上各处也都在络绎不绝地射出黑线,且每一道都似一支威力惊人的利箭,即便只是轻轻蹭过,也能将钢筋水泥都生生撕裂。
“这家伙……还可以将身体的一部分像这样随意地发射出来吗……”另一边,靠着提前预判和本能动作拼命躲闪着的N,内心也开始紧张起来,只因暗水的战力比他预估得更加夸张,“在自愈力如此之强的前提下,竟还有这么凌厉的远程攻击方式……有点棘手啊。”念及此处,他又是一个后空翻,并用余光瞥了暗水一眼,“哦?这是……”就这一眼,让他发现了一些新的情况,“呵……原来是有代价的啊,被射出来的身体部分并不会立刻长出来,所以你相当于在消耗自己的血肉发动攻击……那我只要再撑一会儿,你岂不是自己就把自己给掏空了?”
第十九章 兄弟
N的算计,很快就被现实所打破。
因为那些被暗水发射出来的黑色细锥在攻击落空后并没有消失或是失去控制,它们在暗水的第一轮攻击过后,马上又纷纷“返射”回了暗水的身上,并在接触暗水身体的瞬间重新融了进去。
这番操作,不但让暗水的攻击变得更加复杂难避,还创造了一种循环;就好比一个人用枪发射出的子弹可以按照其意愿随时随地被吸回枪里,并在飞回去的过程中照样对所过之处造成伤害。
在这样的状况下,N别说进攻了,想保证自己不死恐怕都未必能行。
“不妙……已经四分钟过去了,他的体力和其他能力值都没有消耗的迹象,且没有展现出任何的特定习惯或破绽……这个怪物,简直就是个无懈可击的杀戮永动机。”
“呵……看来你遇到了一个相当棘手的家伙呢。”
“你!你是怎么……”
“至少有件事他说对了,你知道的事,远不如你自己想象中那么多嘛。”
“有屁快放,我现在没有余力和你勾心斗角。”
“啊,放心,我也不打算在这种时候逗你玩儿,毕竟……你要是死了,我也一样会玩儿完;我就直说了吧,其实每次你开启‘数学世界’时,我都会被唤醒,我之所以一直没暴露这件事,是因为我觉得有朝一日可以利用这个来对付你,但没想到……你居然在这种地方被逼入了绝境,而现在能救你的,也只有我了。”
“所以……你是想跟我合作?”
“没错,只有我们联手,才能击败这个家伙。”
“‘联手’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点讽刺呢。”
“怎么?非要我和你作对,你才习惯吗?”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吧?”
“行了,这种对话我们已经有过无数次了,并没有什么意义。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难道你还要再拘泥于我们之间那些无谓的矛盾和怨恨吗?我现在可是在救你啊。”
“你是想自救。”
“呵……都一样,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以上那些对话,并没有被暗水“听”见,因为这些话本来也没有被“说”出来,它们仅仅存在于N的脑内。
相信各位看到这里也都猜到了,没错,在这位特工之王的身上,有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他的身体里,存在着两个人。
请注意,是“两个人”,而不是“两种人格”。
N是一个在战争中出生的孩子,因为种种原因,他的父亲身份不明,而她的母亲在整个孕期都没有做过产检,直到即将分娩时,她才发现自己腹中的是一对连体双胞胎;但以当时当地的医疗条件,N的母亲不可能完成顺产,同样的……也没有条件让她做正常的剖腹产。
最终,伟大的母爱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她用一种十分残酷的方式,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将生的机会留给了腹中的两个孩子。
N和他的兄弟“Z”,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出生的。
他们刚出生时的样子,就像一个“囍”字,两人的躯干和头部都有重合的部分,他们两个人共用着“一个半”的大脑,各自有一片肺叶和一个肾,同时分享着一片共有的肺叶和一个共有的肾,且其中一人的脾脏和另一人的肝脏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黏连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医学上难以界定的复合型器官。
毫无疑问,像这样的一对婴儿,即使是在设施齐全的大医院里,存活下去的概率也非常低,甚至可以说他们仍在呼吸的每一秒,都算是医学奇迹。
但他们活下来了……
他们在一个卫生条件很糟糕的反抗军地下设施里,靠着一些好心的战士省出来的口粮所调成的米糊,生存了下来。
更诡异的是,在出生后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这两兄弟的身体连接得越来越紧密,就像两个影子慢慢重合一般……到十八个月大时,他们竟然变成了“一个人”。
从那以后,N从生理上来看,的确就是“一个人”了,但实际上,他是一个类似于“贝吉特”那样的不科学的存在。
他和他的兄弟“Z”,也不知道是基于什么原理,在生长的过程中互相吞噬了彼此的身体,实现了“合体”。
但他们两兄弟的关系并不怎么和睦,因为在“合体”后,不知为何,N获得了这个身体的优先控制权;也就是说,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只有N同意,Z才能出来活动……这样一来,相当于是Z的整个人生都被N夺走了。
当然,Z也并非完全没有出来的机会,在成年以前,他经常可以趁着N睡着、过度疲劳、或者昏迷时暂时夺走身体的控制权。
因为Z所拥有的“时间”非常少,所以他每次出来都会抓紧每一秒钟及时行乐,做下许多任意妄为的事情,然后把烂摊子丢给N去处理……Z认为,这也是天经地义的,按他的话说——“谁让你占用了我大部分的人生呢?”
而N也为了不让Z把他们俩的人生一块儿给毁了,去进行了许多冥想和心理训练,以避免自己被动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情况,但同时N也并不希望将Z消灭掉,他只希望有一天能改变Z,寻找一个让两人和谐共存的方式,并尽可能地补偿Z所失去的时间。
N和Z,就是这样一对奇特的兄弟:他们互相厌恶,却又无法分开,他们彼此理解,但又都不愿退让。
放任不管的话,或许他们终有一日会上演一出兄弟相残的悲剧,但眼下,面对暗水带来的生命威胁,他们也是不得不放下恩怨,联手抗敌。
“好吧,看来我们都别无选择了。”N本就是个很理性的人,他没有纠结太久,便同意了Z的提议。
“哼……那么,从现在起,你把全部心思都用来‘预测未来’吧,而‘如何战斗’的部分就交给我。”Z也不跟兄弟客气,当即就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个瞬间,原本已被打出不少伤口,渐渐陷入颓势的N,其体势骤然一变。
他不再只是靠着一些最基本的本能动作去闪避和移动了,他开始更有效率地运用自己的身体和各种移动技巧,轻松流畅地穿过了暗水的持续攻击,并在这场战斗中第一次主动朝暗水冲了过去。
暗水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对手的这种变化,他立刻停止了已经失去意义的远程攻击,收回了所有射出的身体部分,并改变架势,抬手一接,刚好迎上了对方挥来的右拳。
嘭——
拳掌相接之际,发出一声震响。
爆绽的气流应声而释,将两人周遭的烟尘推散开去。
“你似乎把大脑的工作效率给翻倍了。”暗水气定神闲的挡住了攻击,半步都未退,还用他那冰冷的语气道了这么一句。
砰砰砰——
N和Z则是根本没有接话的意思,其右拳还未完全收回时,便向左滑步,做了个侧身变式,左手甩枪一指,在近距离上朝着暗水的脑袋又连打了三发。
N的配枪显然不会是什么量产型的普通货色,他用的枪和子弹皆是净合金打造,这子弹若是打在一般的能力者身上,对方就是凶级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刚才暗水就被这枪爆过头,这会儿自然也不能幸免,其脖子以上再次被打散成了液体。
但Z的攻击还远没有结束,他紧跟着又瞄准了暗水的胸口开了一枪,打出了一个窟窿,同时,其右手从腰带里掏出了一枚电浆手雷,顺势拉开插销、塞进了暗水的胸腔。
电光石火之间,Z就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动作,并踏地后翻,跃到半空,跳出了那枚“加强型电浆雷”的作用范围,在高处冷笑着望着暗水的整个身体被卷入了肉眼可见的电潮之中。
“果然……我们联手的话,即使是这样的怪物也不堪一击呢。”Z一边在心中得意地念出这句话,一边用右手抓住了自己左侧的衣领,以一种明显会扯坏衣服的力道发力一拽。
然,下一秒,他身上的那件西服并没有被扯坏,而是变成了一种如“流沙”般的物质,从其身体表面“流”过,汇聚到了他的手中,并疾速凝结成了一个金属质感的球体。
“别放松警惕,快用塌缩炮给他最后一击,等确定打死了你再得意好了。”而当N在心中对Z的话做出回应时,Z已经把右手上的这个“纳米金属球”罩到了左手所持的枪上。
数秒之间,那些纳米金属颗粒便在磁力的导流之下和那把净合金手枪合二为一,变成了一支手炮式的、直接佩戴在胳膊上的喷射武器。
与此同时,远处的暗水则还在奔涌的电浆中挣扎着,看上去丝毫没有要挣脱的迹象。
这一刻,已稳稳落地站定的N,俨然已在自己预测的“未来”中看到了暗水被塌缩炮击中的景象,而同样接收到了这一信息的Z,也在此时瞄准了暗水,完美按照着N呈现出的“未来”,发射了塌缩炮……
第二十章 宿命(上)
仍是这个夜里,北欧某地。
子临站在一座孤山之上,借着月光,眺望着远处的大地。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而他等的人,并没有让他失望。
薛叔,来了。
“这地方可真不好找。”薛叔开口便是这么一句。
“我……想在这里建一座城市,把我们脚下的山炸平了,造一座宫殿,然后在里面摆上一个大大的铁王座……”子临一边说话,一边悠然地转过了身来。
但薛叔却打断了他:“这种连你自己都不信的话,就不用跟我说了吧?”
“呵……我可是认真的。”子临笑道。
“是吗?”薛叔应了声,再道,“那为什么……我从你的眼中,看不到你对自己所说的这些‘未来’的丝毫憧憬。”
“这话说得……”子临耸肩,“难道我就不能是一个把自己的欲望深藏在心底、丝毫都不显露出来的人吗?”
“你当然可以是。”薛叔道,“事实上……你从一开始就把自己真正的心愿藏起来了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子临道,“想说你已看穿了我?”
“我可没那能耐。”薛叔道,“但有一个人……可以。”
这一秒,子临的神情有些变了:“是不是兰斯告诉了你什么?”
“是的。”薛叔回道。
“哼……”子临冷笑,“他又觉得他了解我了?”
薛叔没有答这问题,只是继续说道:“他告诉我,你根本不想做‘王’,你只是想要一个‘暴君’的凶名,并躲在这凶名之下,承担起这世间所有的仇恨,把那些必须去做的肮脏之事和痛苦抉择统统做尽,最后再以一种狡猾的方式‘死去’,以此把一个安定的王朝交给子栖去打理。”
“这么荒谬的说辞,你也信吗?”子临听罢,一脸镇定地问道。
“我刚听他说的时候,只是将信将疑。”薛叔道,“不过随着我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便明白,他说的是真的。”
“你知道什么了?”子临道。
薛叔道:“首先,我知道你的退路……就是莉莉娅,或者说是她的异能。
“你应该很清楚,‘无’这个能力,要比浪客的‘诳语无戒’更加高位……
“这个能力看似只是作用于‘某一个事物’上,但换个角度去思考,其实其作用的目标是‘整个宇宙’或者说‘整个维度’;‘无’并不是抹消了某个东西或者人的存在感,而是在蒙蔽整个宇宙中绝大多数三维生命体的认知。
“换言之,这个能力在并级时,已经具备了月下部光秀那‘认知修正’在神级时才能达到的部分效果。
“也只有靠这个能力,你才有可能在对世间行使过暴君之举后,重新过上平凡的日子。”
子临听到这里,仍是保持着镇定:“不是吧?就凭这点,你就相信了兰斯那番推测?”
“其次……”薛叔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就在今晚,你为了帮子栖扫清未来的隐患和障碍,已经展开了一系列的行动……
“那些反抗组织的领袖自不必说……杀光他们倒是不难,难的是这种人杀光了一批又会冒出新的一批来,所以你选择效仿珷尊的做法,利用他们的尸体来制造完全受控且任何检测都无法识破的‘假货’。”
“而逆十字内部……车戊辰是肯定要死的,不仅是因为他足够聪明,更是因为他这个人和兰斯在很大程度上有相似之处,有朝一日他一定会看破你的计划,何况,他的‘白日梦’又是极少数可以杀死你和子栖的异能之一,这种人……绝不能留。
“至于我,无疑也是必须要消灭的一个,当然了,杀我的理由就更加单纯和充分了,因为我是个能将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推翻掉的、仍笃信着人性和正义的白痴。”
薛叔话音落时,子临脸上已丝毫不剩轻松戏谑之色。
“你怎么知道我做这些事是为了子栖,而不是为了自己?”子临又问道。
“很简单。”薛叔道,“如果是你自己来做‘王’,你完全可以在维系住各方平衡的前提下完成王朝的建立,那样的话,你便不需要去扮演什么暴君了,我和车戊辰也就算不上是什么‘隐患’了……只是,那种做法,恐怕要耗费你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时光……”
“好吧好吧,兰斯说对了。”话说到这份儿上,子临也就不再试图隐瞒了,他摇着头,面露无奈地念道,“我就是要‘逃’,行了吧?”
“为什么?”薛叔问道。
“因为这样对这个世界更好不是吗?”子临回道,“按照我的计划,只需要很短的时间,第六帝国就能完成正常来说要几十年才能实现的伟业。
“然后,我会把一个强盛的王朝、一个安定的治世……直接交到子栖的手上;他是一个比我更适合治世的君王,他可以让世人过得很好。
“而我,会带着变革中所有的痛苦和仇恨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只留下一个反派的形象在史书上,然后去过我想过的小日子。
“对这个星球上剩下的绝大多数居民来说,尽管他们可能一无所知,但我的做法,会让这时代变迁带给他们的阵痛缩短几十年,难道这不好吗?”
薛叔闻言,思索了片刻,反问道:“你没有努力去试过,又怎么知道哪种选择更好呢?”
“我没有必要去试任何事。”而子临紧接着就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回道,“在两百多年前,有个姓维特斯托克的已经试过了,至于他怎么试的,你在小学历史课上应该就学过。”
薛叔听到这儿,皱眉念道:“你是说……在联邦之前的那个帝国,也是天老板……”
“没错。”子临没等他说完就接道,“我和当年的那位‘王’是一样的,你以为我们是什么?野心家?征服者?呵……我告诉你,我们都只是被人推到台前的小丑,在有限的生命中肆意张狂,燃尽一切,最后……不被任何人所理解的,归于尘土……”
薛叔听到这儿,不禁想起,根据史书记载,前帝国的那位“皇帝”,好像真是在王朝进入平稳期后不久就驾崩了的。
“你好像想到了啊。”子临看着薛叔的表情变化,便猜到了他心中所想,顺势接道,“你猜得没错,像我这样的人,就连‘寿命’也是被设定好的……我不知道过去的那位‘王’有着怎样的能力,但拥有‘量子革命’的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自然死亡’的具体日期的……相信我,若我按照你的说的那条路去走,我的结局和过去那位王不会有太大差别。”
他现在说的这些,确是薛叔所不知道,也没有想过的了。
“那你让子栖成为王,不就是让他替你……”薛叔又想换个角度质问他。
但子临显然早已有了答案:“根本不一样。”他又一次打断了对方,“按你说的‘维持平衡’的方式慢慢去施行变革,才需要花费几十年;而用我的方法,一年之内就能全部结束……
“我若做个贤王,第六帝国就会是上上个政权的复刻;但我若化身为暴君,将时代更快地推上下一个稳定期,那子栖便可以轻松接手,他甚至可以在厌倦后把王位禅让给他们觉得合适的人,一样不会有什么影响。”
薛叔点点头,他似乎是理解了对方:“而要实现你的计划,像我和车戊辰这样的人……就是必须扫除的,对吗?”
子临也没有回答薛叔的问题,他只是沉声言道:“原谅我……我不是你,我没有你那么坚强、坚韧……我没有你的勇气和意志,更没有你的信念和无私。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也只想当一个普通人……
“我不想再装出一副游戏人间的戏谑模样,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我并不仅仅是一个工具而已。
“我累了……
“我早已不在乎自己最后会背负着多少‘罪’而死去。
“当下之局,是我从‘引导者’所安排的宿命中逃脱的唯一方式,只要从结果上来看我依然完成了使命,让历史再入轮回,他便不会在乎我改变了时间或是形式。
“所以,对不起……我必须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