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早晨
张三是个思维缜密的人,他知道,像这种既没有厕所(或者说连个桶都没有),地上也没有任何食物残渣的牢房,不会把他们关很久的。
结果,也如他所料。
凌晨三点,也就是他和史三问来到这里大约一个小时后,有人来了……
那些人拿着枪,以及三副塑料制的缚手带,其来意不言自明。
五分钟后,史三问、张三和萨利赫便被押送到了一个“祭坛”前。
看到那个所谓的祭坛时,史三问差点笑出声来,因为他一眼就看出祭坛前方屹立的是一尊圣母像,只不过圣母的脸被二次加工成了骷髅状。
“看这雕像……这基地以前应该是‘钢铁戒律’的据点吧。”在祭坛前跪着时,史三问轻声跟自己身旁的张三攀谈道。
“啊……”张三也是随口应道,“我也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一般民众对两百年前的反抗组织内部信息几乎一无所知,随便换套说辞就能用当时的资源出来骗人了。”
“不过……”史三问道,“还是有疑点啊……”他微顿半秒,再道,“联邦成立后,当年那些反抗组织的秘密据点应该都已经被查出、或是由掌控方自行交代出来了;即使还有极少数没有被官方知晓的据点存在,其安全级别也不是那些民间的江湖骗子可以轻易发现并突破的。”
“有道理。”张三点点头,“但我想这个疑点不会困扰我们太久了……”
他的话说到这儿时,一个身着长袍,头上包着圆巾的男人已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纳萨尔大师的年纪看起来也不小了,至少在五十五岁以上,但在他脸上的那些褶子当中,是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充斥着贪婪、欲念、得意和精明。
史三问这一生中看过无数人,他了解人性,所以……仅仅是和纳萨尔对视了一瞬,他就已知道,这是一个自己十分厌恶的人。
“愚鲁的凡庶们呐!感恩吧!”纳萨尔一张口,就是一种演讲腔,他用高高在上的神态俯视着被倒绑双手、跪缚在地的三人,朗声道,“今天,你们有幸被选中,成为了穆神教献给先祖们的活祭,马上……你们就能脱离尘世和地狱的轮回之苦,进入天堂,成为伟大的代治者们的仆人!”
对于他的扯淡,史三问冷眼相对,待其说罢,史三问便开口道:“你就是纳萨尔?”
噗——
话音未落,在后方端着枪指着史三问的那名看守就狠狠踹了他一脚,踹完还呵斥道:“贱民!谁允许你跟大师搭话的?”
“哎~巴克勒兄弟,不要这么粗暴嘛。”下一秒,纳萨尔就用一种十分“大度”的语气对手下说道,“这些人只是无知而已,他们和过去的你们一样,承受着祖先留下的罪恶,被谎言蒙蔽了双眼,所以才不知道代治者的尊贵。”
他这么一说,巴克勒立刻毕恭毕敬地俯首称是:“是,大师您教训得对,下回我会注意的。”
另一方面,纳萨尔则是和颜悦色地来到史三问跟前,微笑着言道:“凡庶啊,我就是纳萨尔,伟大的代治者末裔,穆神在世间的唯一代言人,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哦……确定是你这就好办了。”史三问一边说着,一边用单纯的力量轻松挣开了手上的绑带,并站了起来。
见此惊变,纳萨尔倒是没显出什么慌乱,依然面带从容地站在原地,但他的手下们很是激动,当时就一片鼓噪,大喊着“别动”之类的台词,纷纷拉开枪栓瞄准了史三问,准备射击。
“安静!”数秒后,纳萨尔张开双臂,大喝一声,瞬间稳住了局面。
接着,他便冷笑着,望着史三问道:“这位兄弟,看起来……你还有点儿能耐,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穆神教?”他这时的语气和表情,显然都另有所指,“只要你诚心皈依,我保证你能在这里得到世间凡人们梦寐以求的救赎。”
“没兴趣。”史三问的回答则是直截了当。
纳萨尔并不是一个习惯被拒绝的人,所以,这一刻,他的脸色一下就变得很难看。
“哼……那就没办法了呢……”话说一半,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史三问的手腕,“呵呵呵……”成功接触到对方皮肤的刹那,纳萨尔便安心了,这让他放松地笑了起来,“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请你好好当个祭品吧!”
纳萨尔虽然只是个并级能力者,但他的能力非常强,其效果是——可以让他用手掌接触到的生命迅速“死亡”。
现阶段,他这个能力的判定标准是“自己的手掌和目标(通常是人)身体的直接接触”,也就是说,隔着衣服是不行的,一定得接触到对方的皮肤才能生效,当然了,触到毛发、肌肉、粘膜或者骨头……也都可以。
利用这个能力,以及并级能力者超人一等的身体素质,纳萨尔已经在穆神教的教徒们眼前表演过很多的“神迹”了。
眼下,他虽然也看出了史三问很可能是个能力者,但他并不认为对方有多厉害,因为纳萨尔觉得……真正厉害的人,是不可能被自己那帮普通人手下给抓回来的,所以他判断,史三问最多就是个纸级能力者;而成功抓住对方的手腕,也让纳萨尔更加确信了自己的体术也在对方之上……
此刻,纳萨尔已然发动了能力,在他眼里,对方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只要再等个几秒,待史三问倒地身亡,便能解决这次小小的风波,并再次巩固自己在教徒们眼中的形象。
然……
“呵……是不是有点久了啊?”大约五秒后,史三问仍旧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并用轻松的语气问了纳萨尔一个问题。
“你……”这会儿,纳萨尔的手仍未从史三问的手腕上松开,见情况有异,他慌忙又将自己的异能连续发动了数次。
“连高位能力者体表的能量防护都察觉不到的人,自信心倒是挺足啊。”史三问说这话时,站在他身后的几名持枪教徒忽然毫无征兆地陆续倒地。
见此情景,纳萨尔赶紧撒手后退,边远离对方边道:“你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呀。”史三问回道,“是他们自己突然脑溢屎了而已。”
纳萨尔没听懂对方的意思,但他已经察觉出眼前的能力者实力远在自己之上,他赶紧连滚带爬地往出口跑去,并在途中大喊:“来人!来人啊!”
就在纳萨尔即将跑到出口时,突然!一阵猛烈的便意袭向了他,他这一生中都没有感受过如此突兀、狂烈、不可阻挡的便意,如果把那种“再忍三十秒感觉就要拉到裤子上”的便意视为一,那么此刻纳萨尔感受到的便意大概是五左右。
这股难以抵抗的痛苦让他双腿一软,滚倒在地,并本能地用双手捂住了腹部,整个人蜷成了一团,不断地呻吟着。
“不用叫了,除了这里的四个人之外,整个基地里已没有其他活人了。”史三问说话间,悠然地帮张三和萨利赫解开了手上的绑带。
他这话可不是虚张声势,在被关押的那一个小时里,史三问已经通过萨利赫提供的情报以及自身的能力确定了这个基地里全部都是穆神教徒,所以,刚才那一秒间,突发“脑溢屎”的并不只是他们身后的几名守卫,而是此基地内所有的守卫。
“知道为什么要留下你吗?”走向纳萨尔时,史三问稍稍减轻了一些对方的痛苦,以便对话能正常展开。
“放……放过我……”纳萨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迫不及待地开始求饶,“我只是混口饭吃……你若肯放过我,多少钱我都……”
“那些女人在哪里?”史三问没有听他继续废话,直接打断他并问道。
“哈……哈哈……明白!明白!”纳萨尔听到这儿,愣是笑了起来,“我带你去,她们都在我别墅下面的密室里,你要的话全归你!”很显然,他以为史三问是个好色之徒,只要投其所好,自己的命应该能保下了。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张三则从一名死掉的守卫身上翻出了一部智能手机,并用死者的脸解锁了屏幕,然后就拿着手机走到了纳萨尔的跟前:“你的别墅在哪里,指出来。”
纳萨尔很听话,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他很快就在电子地图上指出了自己别墅的位置。
得到坐标后,张三又来到萨利赫的面前,确认了纳萨尔给出的地址的真实性,顺带问了下这货总共有几间别墅。
而史三问则继续审问纳萨尔本人,问出了很多关于穆神教的细节,比如他开创和发展这个教派的过程、教会共有几个秘密据点、除了今晚在这儿的人以外还有多少教徒、除了他纳萨尔以外还有没有别人在其他地方开设分舵等等。
史三问一边问,旁边的萨利赫也在一边听着,没多久,这名在被“活祭”前都始终很虔诚的穆神教徒就意识到……自己曾经笃信的一切,全部都只是一个骗子信口胡诌的谎言,而且是并不怎么高明的谎言。
他愤怒地暴起,咒骂着纳萨尔,若不是张三拉着,他怕是已经上前把纳萨尔活活打死了。
然而,他的愤怒并不能挽回什么,加入了穆神教的萨利赫,在过去的几个月内丢了工作、捐了家产、跑了老婆;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婆跑了还算好事了,因为如果她不跑,可能已经变成了纳萨尔那众多的泄欲工具之一。
史三问和张三可以理解萨利赫的悲愤,但并不同情他,毕竟……那曾经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
早晨六点,猎霸回到了旅馆。
他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是瘫在床上玩掌机的史三问,第二眼看到的就是……本应属于自己的那张床上,此时居然躺了个人。
“所以……那是你给我准备的早餐,还是你已经吃完的夜宵?或二者兼之?”跑了一夜,口干舌燥的猎霸,也只能通过这种玩笑来缓解一下自己渐渐上升的虚火了。
“那是个男的。”史三问回这话时,眼皮都没抬一下。
由于沉睡的萨利赫盖被子盖得很严实,所以站在门口的猎霸的确没看清床上是男是女。
但一听是个男的,猎霸看史三问的眼神又变得怪异起来:“哦……那就是你的夜宵咯?”他顿了顿,“你总不能强迫我这种喜欢吃油条的人改吃香蕉吧?”
史三问对这种直弯笑话并不感冒,他只是撇嘴回道:“这事儿说来话长……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听我跟你慢慢讲。”
第十四章 鱼丸粗面
“所以,这笔买卖就是……这家伙帮你们找出穆神教的余党,而你们帮他找回他老婆?”猎霸听史三问和张三大致讲了一下昨晚的经历后,便用总结般的语气问道。
“是的。”史三问也给出了肯定的回应。
此刻,是上午十一点,他们一行人刚从旅店开车出来。
其实他们是可以更早一点出来的,不过张三表示自己需要补觉,否则会导致疲劳驾驶。
有鉴于张三的话很有道理……或者说他的话通常都是很有道理的,所以史三问也同意了,并且自己也去睡了个回笼觉。
但是,史三问自己睡下之前,却特意叮嘱猎霸不可以睡,也不可以喝水吃东西,如果感觉到困乏饥饿呢,就做些锻炼来分散注意力。
猎霸也是个实在人,他就摆着一脸不爽的表情,从清晨一直做俯卧撑做到了张三和史三问睡醒……
毕竟是狂级能力者,即便不是先天的,那异常的体质和身体机能还是摆在那里,直到这会儿,猎霸其实仍然不是很累;比起身体上的疲劳,他的心情可能更差一点。
总而言之,到十点四十左右,张三醒了,并过来叫醒了史三问。
史三问起来收拾了一下细软,让猎霸把仍在沉睡的萨利赫扛到了他们的小拖车后座儿上,随后他们就出发了。
顺带一提,根据萨利赫提供的情报,他们下榻的那家旅店的老板也是穆神教教徒(所以来抓“祭品”的那几个人可以随便溜进来且手里有客房钥匙),因此,史三问他们昨晚回来以后,立马就把这家旅店给劫了;早晨猎霸跑步回来的时候,旅店老板已经死在了马桶上,死因是不明原因引起的痔疮爆裂后大出血,而老板房间里的保险箱也已被他们洗劫一空(变成了新的细软)。
眼下,他们这伙人的原计划已起了些变化,在离开耶路撒冷之前,他们还有几个地方要去;而那第一站,就是那个“纳萨尔大师”的别墅。
一路无话,二十分钟左右,他们就来到了郊区的一栋豪宅门前。
豪宅是豪宅,但也不算太“豪”,大概就是那种中产阶级奋斗半辈子也能买得起的郊区别墅。
纳萨尔也不是什么傻瓜,他很清楚自己做的营生见不得光,他不会买那种过于高调的、会引起有关部门注意的房子的。
因为史三问用屎破坏了保全系统的电路,他们的车畅通无阻地开进了别墅的前院。随后,史三问又用屎味直接刺激嗅觉中枢,唤醒了沉睡中的萨利赫。
他能睡到现在,自是有原因的——凌晨时分,当萨利赫跟着史三问和张三来到旅店后,一直在催促这两人赶紧出发帮自己找回老婆,史三问被他搞得不耐烦了,就给他来了针镇静剂。
萨利赫只是个普通人,身体能力连张三都不如,这一针下去,他睡个一两天才醒都有可能。
当然了,史三问并没打算让他睡那么久。
“清醒了没有?”史三问见萨利赫捂着脑袋自己坐直了,便问了一句。
“嚯!什么这么臭啊?”萨利赫的回应也在意料之中。
“少废话,醒了就下来带路。”史三问说着,已经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离开了副驾驶席。
两秒后,张三也拔了车钥匙,离开了驾驶席。
这时,萨利赫鼻子里的味道已慢慢退去,他的视线也逐渐清晰起来,并看到了身边的猎霸。
“我叫莱文。”猎霸知道这位仁兄接下来还要与他们同行一段时间,所以,出于礼貌、也为了方便……他还是客客气气跟对方做了个自我介绍。
“啊……嗯,叫我萨利赫就可以了。”萨利赫刚醒过来还有点儿懵,看到眼前的彪形大汉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便出于本能地应了一句。
猎霸也没更多话跟他讲,说完就转身开门下了车。
几秒后,萨利赫也来到车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别墅,再说道:“对,这里就是纳萨尔大……”他差点把“大师”两个字顺嘴给说了,但很快意识到不对,恶狠狠地改口道,“……纳萨尔那个狗东西的宅子。”
史三问对他使用什么措辞根本不在乎,只是耸耸肩,挥手示意对方头前带路。
由于保全系统已经坏了,这一路上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但是像史三问这样的老江湖,自是不会大意的,放着萨利赫这个炮灰不用白不用。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史三问的谨慎不无道理……
四人进了别墅后,没有急着去解救那些被关在“密室”中的妇女(史三问可以用能力知道附近所有人的位置,推测出密室的方位易如反掌),而是先对整栋别墅展开了搜查。
结果,在二楼的书房、主卧这两个房间的门口,萨利赫都遭遇了触发式陷阱的袭击;很显然,纳萨尔已经考虑过“电力被切断”或“保全系统被关闭”时遭到入侵的情况,所以他在比较重要的两个房间里都设置了当正常的防御系统无效时就会自行启动的机关。
假如入侵他豪宅的都是像萨利赫这样的普通人,那这会儿已经中招两回了,好在……今天来这儿的还有另外三号儿奇人,像那种陷阱,史三问在其被触发后利用速度把萨利赫拽离危险区域就行了。
就这样,他们顺利搜完了主卧和书房,除了钱财之外,重点是找到了一份十分齐全的穆神教教徒名册,以及一份记录了所有被纳萨尔囚禁的妇女的名单。
接着,他们才回到一楼,找出了密室的暗门。
然而,他们随即就发现,在保全系统下线时,密室门的电子锁是用不了的……没办法,史三问只能用能力做了四个屎圆锯,并操控其漂浮至半空同时运作,在墙上强行切出了一个四方形的入口。
纳萨尔的密室基本就是牢房,里面囚禁了十几名妇女,她们每一个都被关在一间封闭的小隔间里;她们平日里吃的东西很差,卫生条件也一般,只有被纳萨尔叫出去“临幸”时,才能享受到豪宅里的东西。
史三问他们将这些妇女解救之后,让她们留在别墅的客厅里等待,随后将穆神教的名册和妇女名单放在茶几上,报了警(当然,名册中萨利赫的名字已经被屎给糊了),他们四人则在警方赶来之前就开车离开了现场。
他们的下一站,是城外的一处加油站。
在这个时代,因为能源革新,“加油站”更多的不是负责加油,而是“充电”,但这么多年“加油站”叫下来了,让大家改口叫“加电站”好像怪怪的,所以人们仍是这么叫着。
史三问他们去的那个加油站,是纳萨尔联络“买家”的地方,那些被他“活祭”的人,都会被送到这里来;有时他也会抓一些活着的妇女儿童过来,对方也会收。
因为那儿离纳萨尔的别墅并不远,众人驱车十分钟就已来到了目的地。
加油站里只有两名员工,一个是店长,胖得像头猪,胳膊比你腿还粗,胳膊上还纹个身,也不知是什么怪物,反正看着像海参;另一名店员瘦得像面条,个子也挺高,一口烂牙黄里透褐,还总喜欢冲你乐呵呵。
别看这两位其貌不扬,实力还是有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只用这么一点人手就敢在这儿当中间商。
那个店长是一名机械改造人,按EAS的标准有着并级能力者的战力,而店员则是个生化改造人,同样是并级实力。
遇到一般的劫匪之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以一当十,轻松搞定。
可今天来的这几位……要说是劫匪的话,也算是,但他们的实力可就不是一般打劫的能相提并论的了。
“需要什么?先生。”车停在加油位时,店员懒散地晃了过来,一看车上的几人都是大老爷儿们,顿时露出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
“鱼丸粗面。”副驾驶上的史三问一边说着,一边已下了车。
“哈?你说什么?”店员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句。
“鱼丸,粗面。”史三问悠然地将那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呵。”店员还以为对方是个土包子没来过加油站,干笑一声道,“这儿可不是餐厅,兄弟。”
“我知道。”而史三问的下一句话,让对方瞬间就警觉起来,“但我还是得问一声……”他抬眼望着对方,“你是想当鱼丸……还是想当粗面?”
第十五章 追查
阿娜耶是个不幸的女人,和世界上大部分不幸的人一样,她的苦难与她出生和成长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
阿娜耶的家里很穷,穷到有时会挨饿的那种地步,这样的出身自然让她与高等教育无缘,事实上,就连义务教育她也没能坚持完。
虽然已经是二十三世纪了,但人类有很多陋习丝毫没有改变,在很多贫困地区,“老旧的观念”是凌驾于“婚姻法”之上的;在那些地方,穷人家的女孩往往在法定结婚年龄之前就会被草率地“嫁”出去……嫁给一个陌生人。
当那些富人家的孩子花着父母的钱在大学里浑浑噩噩时,穷人家的女孩可能已经是一个、乃至多个孩子的母亲了。
阿娜耶的命运就是这般,十五岁时,为了让哥哥有钱娶媳妇,她像是货物一样被“卖”了出去,嫁给了萨利赫。
她并没有埋怨什么,她已见过很多自己的同龄人嫁给了残疾、弱智或是糟老头子……
因此,她不但没有怨恨、反而有些感谢自己的父母,他们宁可少拿一点钱,也要坚持把自己交给一个健康的年轻人。
人就是如此,当命运向我们展现其残酷的一面时,我们的心理底线自然也会随之降低。
当你衣食无忧的时候你才会去考虑社会地位这种东西,而若你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那一顿饱饭就能让你获得满足;当你身体健康的时候你才会去追求各种感官上的刺激,而当你被疾病击倒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时,仅仅是靠自己的能力呼吸和进食都能让你感到欣慰。
正因为人类可以从这种“相对的幸福”中获得慰藉,所以我们才能在逆境中活下去,我们心理层面上的适应能力,远比生理层面上的要强得多。
然而,命运的残酷,有时是会超过人的承受极限的,不……不是有时,应该说是经常……
嫁给萨利赫之后,阿娜耶的确过了几年的好日子,萨利赫的工作虽然收入不高,但至少不会让老婆挨饿,而且萨利赫对她也还算不错。
十七岁那年,阿娜耶生下了一个男孩,本以为他们一家三口可以这么安稳地过上幸福的日子,却不料,三年后,他们的孩子患上了重病。
和大部分当地的普通家庭一样,他们根本就无力承担重大疾病的医疗费用,也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他们,因为谁都知道这种钱借了就收不回来了。
甚至还有人当面告诉他们,不借钱给他们是为他们好,因为继续花钱给孩子治病,有大概率还是治不好,且会让夫妇二人背上巨债、又让那些好心借钱给他们的人也蒙受损失,还不如就不治,趁早再生一个。
这话很难听,很残忍,可悲的是……并没说错。
有句俗语叫“长痛不如短痛”,但短痛也是痛,年幼的孩子被病痛折磨并最终死在父母眼前的那种痛苦,是难以想象的、更是难以承受的。
孩子刚死那段日子,阿娜耶终日以泪洗面,而萨利赫则变得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终于,一年后,当阿娜耶靠着自己慢慢走出阴影的时候,萨利赫却被引到另一条道路上。
穆神教编造的谎言让萨利赫相信……只要自己足够虔诚,就可以让自己孩子的灵魂从地狱飞向天堂,并有朝一日与其在那里重逢。
入教后,萨利赫陆陆续续将家中财务几乎尽数捐献给了组织;频繁地参加穆神教的活动让他在工作时昏昏欲睡并最终被开除,但自认找到了救世主的他不以为意,他还想让妻子也投入穆神教的怀抱,于是恳请纳萨尔大师到自己家来看自己的妻子有没有那个资格。
本来,纳萨尔对萨利赫这种小角色是不感兴趣的,压根儿也不想为了这种小事跑一趟,但耐不住这个家伙再三说起,这才决定随便过来应付一下,结果他一到萨利赫的家,便发现这个教徒的老婆秀色可餐,当即就动起了歪脑筋。
那天,萨利赫虽没有当场答应纳萨尔要让出妻子,但阿娜耶心中已经对丈夫失望透顶,她判断丈夫已经没救了,再想到孩子的死,阿娜耶便觉得这可能是天意;因此,当天夜里,她就稍微收拾了一下东西(因为基本已经家徒四壁,也没有太多东西可以收拾),从家里溜了出去。
阿娜耶知道那个穆神教绝非善类,逃回娘家恐怕也无济于事,还可能给娘家人带去灾祸,因此,她决定远走他乡。
虽然没上完初中,但阿娜耶的地理常识还行,加上最近联邦政府深入基层的各种宣传,她大体清楚要去反抗军的占领区得往北走,所以她选择了从北面出城。
当时已是深夜,像耶路撒冷这种十八线城市,晚上几乎是没有公共交通的,就算有,她一个拎着行李的女人在车上也太过显眼了,因此,阿娜耶只能用脚赶路。
别说是个平时不太出门的女人了,就是男人拎着一个箱子连走几个小时也会累。
当阿娜耶终于走出城的时候,实在是累得走不动了,刚好,前面不远有个加油站,她便想去那里休息一下。
她原本是想着等到天蒙蒙亮时,就会有车出城,届时她再看情况搭个顺风车什么的。
但她并不知道,那个加油站里的店长和店员,都是做“人头”买卖的。
平日里,即便是男人到了这里,也不是绝对安全,若这两人判断来者是个没什么社会关系的小角色,没准就会把他抓了,然后卖给那些收购器官的团伙;妇女儿童嘛……要看情况,年轻女人以及小孩,只要长得不是太吓人的,基本是卖给人贩子,那些人贩子不收的,再卖给黑市器官商人。
像阿娜耶这种三更半夜独自提着行李的年轻女人,想从这里过去……那是不可能的。
还没走到店门口呢,她就已经被从黑暗中靠近的店员从背后击晕,扛进了加油站内的地下室。
那是一个他们专门用来关押“货物”的秘密地下室,入口的门藏在收银柜台的后面,大部分时间就在店长的脚底下踩着。
阿娜耶被关进去时,除了她以外,里面已经关着另外一男两女了;这里没有什么隔间,被关押的人都被铁项圈锁住、用一根很短的铁链拴在墙上,他们彼此间隔着两米左右距离,各自的脚边都放着一个装排泄物的铁桶。
店长和店员并不担心有人因发脾气或挣扎而把这铁桶踢倒,因为他们一旦遇到这种情况,就会强迫踢到桶的人用舌头和消化系统把弄脏的地面重新收拾干净,并且在旁饶有兴致地观看全过程……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就这样,阿娜耶在那儿被关了一天一夜,至第二天凌晨,她和另外两名女性一起被人贩子买走了;而那名男性比她们多关了一会儿,因为器官商人比人贩子来得要晚些。
那之后,又过了半天,到了中午时分,一辆载着四个人的小拖车来到了加油站……
…………
“呕——”
萨利赫没有跟着史三问他们一起进加油站,因为他在看到那名店员变成“鱼丸”之后就开始狂吐不止。
改造人也好,并级战力也罢……在史三问的面前,都是一样的。
史三问只是心念一动,便有数百个小圆勺状的屎瓣儿分别从那个店员的身体各处冒了出来,从里到外非常均匀地将其整个人都剐成了同等大小的“小丸子”;他的内脏、骨头、血肉、皮肤等等,都像是豆腐一样被轻易地“挖下”并顺势裹在了圆形的屎壳内。
短短几秒过后,原本的大活人已变成了一堆落在地上的屎丸,要形容的话,就像上百个大号儿的、除去了金色包装纸的费列罗巧克力。
搞定了这家伙之后,史三问就在张三和猎霸的陪同下径直闯进了店里。
因为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身在柜台后面的店长还没反应过来店门外发生了什么,三道身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们有什么事儿吗?”店长仅凭感觉也知道这三人来者不善了,所以他问问题的语气并不怎么客气,其本人也已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听说……”这回,是张三负责上前交涉,“……耶路撒冷这框子,所有吃长路的,都要到你们这俩水滚子这儿来碰码,有这么回事儿吗?”
关于这家店的情报,张三自然已经做过一定的调查了,至于他那口黑话,属于基本业务,见了适当的人,他自会切换着使用。
“怎么?里码人啊?”店长一边用话语拖延时间,一边用眼神扫视着三人,并略微退后半步,想越过他们、透过橱窗去看店外的情况,“混哪儿的啊?”
可惜那三人像是人墙一样,站得又很近,店长就算后退到背靠墙壁的程度也看不见外面。
“好说。”两秒后,张三便接道,“门朝大海,地振高冈,桥下行过,刀下难亡,一手白扇一束香,双花红棍腰间藏。”
“呃……”这店长虽也是老江湖了,但张三这口黑话段位太高他愣是接不住,“兄弟……是想打听事儿呢?还是想跟我们拉个对马呀?”他只能假装听懂,然后问问对方是要情报还是谈合作。
“也没什么大事儿。”张三也不再言其他,直接拿出了萨利赫的妻子……也就是阿娜耶的照片,拍到了柜台上,“前天夜里的这张红票,你们应该还记得吧?”
店长架势未动,低头扫了一眼照片,然后冷冷道:“记得又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记得,咱们就聊聊,不记得……咱们也得聊聊。”张三回道。
“哼……”店长已听出了这话里的恐吓意味,冷哼一声,回道,“兄弟,我看你也不像是不懂规矩的人,你最好想清楚点儿……”他说到这儿,满脸的横肉中挤出一抹狞色,“……老哥我这点子,扎手!”
“这样啊……”张三闻言、耸肩,突然就把黑话收了,用平常的语气道,“那没办法了,换我朋友跟你谈吧。”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史三问就将身体前倾,手肘压在柜台上,用一个十分骚气的站姿望着店长道:“胖砸!认识大爷我么?”
“不认识咋地?”店长在气势上自是不能输,当即也是挺直了腰板儿,瞪眼回道。
“不认识?”史三问笑了,“呵呵……那我今天就让你认屎认屎。”
第十六章 盲山
本章部分设定取材自电影《盲山》,如有雷同,不是巧合。
…………
鲜有人知道,在联邦境内,有一个叫作“盲山”的地方。
盲山为什么要叫盲山,就连住在那儿的居民们也不知道,当然,他们也没有兴趣去考究这些事。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小山村,贫穷、闭塞、落后……村民们的生活水平和思维方式都仿佛和外面的世界脱节了几十甚至上百年。
盲山里的住民,基本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大部分家庭以务农为生,少数的经商者也都是本地人,做着些小本买卖。
村里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官儿”就是村长,他直接领导着村派出所里的四名警员——是的,这地方连“派出所长”都没有,事实上,这里的执法人员在联邦那儿也没有什么正规的编制……那四名警员与其说是警员,不如说是村长的私人武装更合适。
反正,村里若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大家就会去找村长解决,小打小闹的事情嘛……基本就看谁横了,没有人会报警的。
这种类似于“县太爷”的制度,在盲山村持续了很多年。
我们对于这种权力制度是很了解的,不用我说大家也都明白,村长的儿子就是下任村长,至于警员的儿子能不能继续当警员,就得看他们是否“懂事”了。
乍看之下,这村子也没有什么太大问题,虽然他们的制度和外界不一样,但这么多年下来都能相安无事,便说明这套东西至少在这个小地方行得通。
然而,在这表面的和平之下,其实隐藏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罪恶……
…………
2215年的春天,一个名叫阿法芙的女人来到了这里。
这年,她二十三岁。
刚刚大学毕业、踏上社会的阿法芙,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世界各地旅行一番,可惜……她刚从家乡伊斯梅利亚出来,就落入了人贩子的魔掌。
几经辗转后,她被卖到了这盲山之中。
来到这儿的第一天晚上,阿法芙就被他的买主……一个四十多岁的当地农民强暴了;在对方施暴的过程中,对方年迈的父母就在旁边,负责摁住阿法芙的双手。
和盲山中的所有家庭一样,这家人多年省吃俭用、攒下一笔钱,就是为了从人贩子那里“买个媳妇”回来,给儿子传宗接代。
在他们看来,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那个买主的老母亲自己,当年也是被拐卖到这村里来的。
在度过了噩梦般的一夜后,第二天天还没亮,阿法芙就爬窗逃跑,跑到了盲山的村派出所。
结果,不到一个小时,在村长的命令下,她就被“押送”回了那户人家。
村里的警员已经很熟悉这种事了,盲山里的每一个人……都很熟悉这种事了。
他们告诉阿法芙,她已经是那户人家的人了,若逃跑,她的“丈夫”有权把她的腿都打断。
就这样,这场仿佛不会醒来的噩梦持续了下去……
九个多月后,阿法芙生下了一名女婴。
虽然在得知自己怀孕时,她也曾想过自杀、也曾用力捶打自己的肚子想要杀死这个孩子,但随着这小生命在其腹中慢慢成长,母性本能和“丈夫”一家软化的态度,让她忍了下来。
可惜,她还没能多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在她生产的当天夜里,她的“丈夫”就将那个初生的女婴像是垃圾一样扔到了村外的小河里,活活淹死了。
他做这事的理由很简单,因为那是个女孩。
在盲山的人看来,抚养女孩是件很愚蠢的事,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人,或者说……他们也根本没把女人当人。
在这些村民的眼里,女人不过就是生殖的工具,完成了生孩子的任务后,她们还得带孩子、做农活,否则就是浪费了家里的粮食。
失去孩子的阿法芙崩溃了,她撞墙、绝食……闹自杀,但盲山的村民们对处理这种状况显然已是轻车熟路,他们将她囚禁起来,每天让一些已经习惯了村中生活的妇女来劝说,并告诉她只要熬下去就有逃跑的可能。
但其实……并没有那种可能。
因为这村子地处偏僻、三面环山,靠步行逃离几乎是不可能的,交通工具则都掌握在村民们的手里;另外,出村的唯一道路上、和离盲山最近的县城里,都有村长的眼线,这些相关人员,和盲山村的村民、人贩子团伙等等,自是有着利益往来的。
曾经也有被拐来的妇女千辛万苦地逃到县城里,但最后还是被追来的村民们当街抓住、生生拖了回去;即便她在被抓时拼死哭喊,乞求路人的拯救也没用……来抓她的人都是熟手了,他们一边一起作证说她“脑子有病”、并威吓路人“少管闲事”,一边就用最快的速度把人塞进车里、带离现场。
大多数情况下,事情到此就会不了了之。
就算县城里真有路人觉得事有蹊跷报了警,村民们也不怕;盲山这地方每隔几年也是会遇到“联邦官员视察”的,每当遇到这种“村外来人”的情形,他们全村的人都会一致对外,并且把村里那些仍有逃跑倾向的妇女统统集中藏起来,这些年来还从来没出过岔子。
还是回头来说阿法芙……最终,她还是屈服了,为了逃出这个地狱,她决心屈辱地活下去。
一年后,她又生了,这次是个男孩,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有了孩子之后,阿法芙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自由,“丈夫”一家看她也看得不是很紧了,因为他们都明白,不是每个人都能狠下心丢下孩子独自逃跑的。
阿法芙的确也做不到这点……
不知不觉间,她已渐渐习惯了这山村的日子,习惯了被打骂、习惯了每天起早贪黑地带孩子、做农活、被当成佣人一样使唤。
直到2219年初的某天,一个惊人的转机到来了。
在被拐四年后,阿法芙的父亲,竟成功找到了这个偏僻的山村,并且一进村就在街上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愤怒的他自然是想将女儿带走,但却被“买下”他女儿的那家人以及村民们围堵在了村口。
买主那家的态度很坚决:“人你可以带走,但孩子得留下,另外,我们当初是花了两万把她买下来的,这几年她在我们这里吃我们住我们的不跟你算了,你必须把那两万还给我们才能领人。”
他们提出这些要求的时候,显得理直气壮,他们不懂什么法律不法律的,他们是真的认为自己做的都是理所当然——买媳妇花了钱了,那这媳妇就是自己的,不存在什么强暴;淹死的孩子是自己的,那自己便有权任意处置;买来的媳妇当然是要当牛做马的,要不然吃白饭吗?
这就是他们的逻辑,虽然在我们这些习惯了文明社会规则的人看来匪夷所思,但在他们看来是天经地义。
“愚昧”这种东西,就像一颗洋葱,只有最外面的那层皮是“可悲”,你若继续剥开它,就会看到可恨和可怕。
那天,阿法芙和她的父亲并没能走出盲山,他们一同被关进了村派出所里。
这种“亲人找上门”的事,这么多年来,在盲山也确是头一遭;这些村民们虽然愚昧,但胆子还没大到敢杀一个村外的成年人的地步。
所以这个事情,村长还要和村里那些“有头有脸”的村民们开个会才能决定怎么处理。
也正巧,就在这天中午,与盲山村常来常往的几个人贩子又来了,这次对方拐来了三个女人,其中之一……名叫阿娜耶。
…………
是日下午,四点零五分。
“我说……这走得到底对不对啊?”颠簸的山路和小拖车糟糕的避震让猎霸这身形高大魁梧的人乘得浑身难受,都没法儿集中精力听史三问讲课了,“会不会是那碗‘粗面’临死前忽悠我们啊?”
“呕——”一听到“粗面”二字,坐在副驾驶席上的萨利赫就险些吐了出来。
“喂喂……你可别吐在我车上啊。”为了方便讲课,此时的史三问已坐到了后座儿上,和猎霸并肩坐着,一听到萨利赫发出的干呕声,他当即提醒道。
“对……对不起……”萨利赫本来就被颠得有点晕车了,脑海中再浮现出那个加油站店长的死状,自是有点扛不住,“我尽力忍住……但你们能不能别再提那谁了……”
“是啊,没什么好提的。”正在驾车的张三也顺势接道,“你们放心好了,为了以防万一,之前在加油站里我特意去翻看了他们的账簿,那店长的口供都是真的……他给的这个坐标我也通过自己的情报网络确认过了,在那儿的确是有一个地图上都没标出来的小山村。”
“切……早说嘛。”猎霸道,“我也是看这条破路特别荒凉,开了那么久连一辆别的车都看不见,才会多问这一句。”
“其实很正常啊。”张三又应道,“那村子特别闭塞,别说网络和通信塔了,就连自来水都没有……要不是能源革命后小型电站的建设变得非常简单,估计他们连电都没有。”他顿了顿,“这种村子里,有车的人家恐怕不超过十户,而且其中有一多半应该都是商贩,只有进县城倒货时才会开车途径这条路,哪儿会那么巧被我们遇上?”
他说到这儿时,刚好有什么东西闯入了他的视线。
“诶~你们看,这不是到了吗?”张三的目力极佳,在距离村口还挺远的地方,他已透过车前那模糊的挡风玻璃望见了村口的路牌。
那是一块看起来相当老旧的铁牌,上写两个大大的汉字——“盲山”。
第十八章 追捕者
酒足饭饱后,史三问他们一行人便来到了屋外的街上。
依照他们和村长之间的约定,在清点完“货物”后,他们就会把定金之外的“全款”给付了。
清点的工作由张三和萨利赫二人来完成,其目的有二:其一是为了确认人数,其二自然是为了找出萨利赫的妻子阿娜耶。
然而,当他们将所有被绑来的妇女数了一遍之后,却发现阿娜耶并不在其中,这让萨利赫不由得慌乱起来。
好在,还有张三在;他是一个记性很好、心思也很缜密的人,因为已经在加油站那边看过这次被送来的三名妇女的照片了,所以他在数人头时特别留意了一下,找到了和阿娜耶被一起卖来的两人。
想要知道阿娜耶在哪儿,问她们就行了,至少也能提供一些线索。
但……张三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不问她们,问村长。
村长倒也没撒谎,当张三跟他提起这事儿时,他只是讪讪一笑,表示“我看那个娘们儿挺漂亮的,所以留地窖里了,这个我就不卖了,自己留着”。
张三听了,不动声色地冲萨利赫使了个眼色,示意后者别轻举妄动。
接着,他又问道:“除了这个,还有别人吗?”
这次,村长稍稍犹豫了几秒,才告诉他,还有一个叫阿法芙的被拐妇女、与其父亲一起被关押在后屋的拘留室里。
村长说完这句之后,还故意摆出一副挺为难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正愁怎么处理他们呢……”
这言下之意,张三一听就懂,村长的意思就是……最好让张三他们这几个“犯罪组织成员”顺手把那女人的父亲也干掉,然后把那女孩也买下,帮他们解决这个难题。
张三听罢这些,也没说什么,只是面带微笑让对方稍等,然后就过去找史三问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俩聊了有几分钟,这期间,史三问用能力确认了村长所言非虚,并再次检查了村里还有没有没到场的人存在,结果他只发现了一些被留在家中且已经睡着的幼儿和孩童。
不多时,有点急不可耐的村长阿卜杜勒又主动凑了上来,试探着对他们说道:“二位……时间也不早了,这三更半夜的,全村人都站在大街上,不太讲究啊……我看你们刚才也已经把人头点清了,咱是不是可以……”他说到这儿,还抬起一手,做了个“捻纸币”的手势。
正巧,这会儿史三问和张三也已商量得差不多了,见他过来催促,史三问当即转头应道:“嗯,我也已经‘确认完了’,是时候了……”
“呵呵……好!好!”阿卜杜勒一听可以开始交易了,立刻是喜笑颜开,他本来就已经对自己的几个媳妇有点腻了,现在可以按原价卖掉,今后再换新的,想想他都觉得美,“那你们看,是给现金还是转……”
他的话还没说完,其双脚就已离开地面,整个人都上了天。
不只是他,这个村里所有的男人们,包括一些看起来仅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一些老头老太,也都在这一刻“浮”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儿像是气球一样呈直线向上移动,并陆续停在了距离地面大约十五米的空中。
“怎么回事?”
“这是闹鬼了啊?”
“救命啊!”
短暂的惊愕过后,上了天的那些人纷纷喊叫起来。
他们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种现象,唯一能感知到的异常就是自己的身体好像是被源自腹部的一股力量抬到这个高度的。
待这些人统统上天之后,猎霸便遵照史三问的指示去把关在拘留室的阿法芙父女和关在地窖里的阿娜耶放了出来,顺便从保险箱里拿回了他们的那袋“定金”。
与此同时,张三则跑进屋里,打开了村里唯一的一部广播,通过广播对外宣布:所有被拐卖到这个村里的妇女,现在都已自由了,一个小时内就会有村外的警察赶来(张三报警的时候除了讲述了村里的情况,还顺手发了一张猎霸的抓拍照过去,声称这个通缉要犯正好也在这村里,他相信此举可以加快联邦那边出警的速度)处理她们的事宜,今后何去何从由她们自己决定。
他这番话,本应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但在看到全村的男人“上天”之后,这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能的事了。
当张三再次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萨利赫已经和阿娜耶拥抱在一起、两人皆是喜极而泣;虽然这对夫妇之间的矛盾未必已经解开,但看起来暂时是没事了,之后萨利赫自然会跟妻子忏悔和解释这几天来发生的种种。
而阿法芙则是拉着父亲兴冲冲地跑回“家”去,寻找她那个被独自丢在屋里的孩子。
至于飞天了的那群人,这会儿已经被史三问用能力移到了远处的山中,他们接下来的命运恐怕比大多数人能想象到的更加可怕和凄惨。
做完这些后,史三问他们便在众人疑惧交加的注视下淡定地上车、出村了;他们也顺带捎上了萨利赫和阿娜耶,以免在警方到来后知道很多内情的萨利赫又被卷入麻烦。
小拖车行驶到村口时,猎霸将头探出车窗,又回头看了一眼“盲山村”,在黑暗中亦有极佳目力的他看到……村里的那些女人,或是牵着孩子的手、或是怀抱着孩子,呆呆地站在村子的主干道上,望着村口、目送他们离去。
他没有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什么喜悦或悲伤,他看到的只是无助和迷茫。
大约一小时后,史三问他们将萨利赫夫妇放在了一家汽车旅馆的门前,并给了二人一笔回家的路费;至此,史三问便算是完成了帮萨利赫找回妻子的承诺,双方就此别过。
回顾这两天的旅程,从“穆神教”,到那个“加油站”,再到“盲山村”,基本都是让人心情很糟的经历,即便史三问、张三和猎霸已改变了一些事,但三人却没有多少欣慰的感觉。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如果他们的举动代表了“正义”,那也只是“迟到的正义”。
他们确实是改变了一些事,但还有更多他们没能改变、也永远无法再改变的事情。
“你怎么了?”颠簸的车上,史三问通过后视镜看出了后座上的猎霸心事重重,故而开口问道。
“我在想……我们做的一切,究竟有多少意义呢?”猎霸望着窗外的夜色,沉声念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数之不尽的、比我们这两天所见到的更丑恶的事情,我们管得过来吗?”
史三问闻言,沉默了几秒,再道:“我以前……忘记是哪一年了,曾经从一个窝点里救出过一个被胁迫卖淫的女孩,你知道当我对她说‘已经没事了’的时候……她回了我什么吗?”
猎霸没有回答,只是等待着史三问的答案。
史三问也没等几秒,便自己接道:“她痛哭着、反反复复地对我说,‘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他顿了顿,说道,“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跟那些我救下的人说‘没事了’这种话了,因为我知道……有事。
“当有‘正义’需要伸张的时候,说明‘罪恶’已然先到了一步。
“但你不能因为正义永远迟于罪恶、有时甚至根本不会到来,就说正义没有意义。
“如果我们连迟到的正义都没有了,那这世间的恶便将无所顾忌、无限膨胀……将人性中最后的一点善都蚕食殆尽。”
“呵……”猎霸苦笑一声,“虽然你讲得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我们几个……似乎都是‘坏人’吧?”
“坏人也分很多种的。”张三这时忽然接过话头道,“在某些时候,这个世界需要我们这样的‘坏人’,去做一些恪守本分和规则的‘好人’不会去做的事。”
“哈!”猎霸这回改干笑了,“这么说来你们逆十字还挺伟大的啊?”
“伟大不伟大我们自己是不会去评价的,你若想看看逆十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好好完成修行,我们会让你站在一个绝佳的位置来见证这场跨时代的好戏……”张三也是似笑非笑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
同一时刻,耶路撒冷,某联邦警署。
署长办公室外,一个中等身材、梳着背头的中年金发男人正摆弄着手上的I-PEN。
他的身上没有穿警员的制服,但看起来也不像是警局的文职人员。
他的脸色苍白、气质阴冷,好似一具尸体般毫无生气;如果他站在别人的背后,就算相距只有几厘米对方恐怕都不会察觉到有人在。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着不怎么起眼的男人,竟会是“EF(Evolution_Factory,即联邦直属特别机构‘进化工厂’)”的最高战力,身兼“副厂长”和“第一战斗员”两个职位的超级改造人——杰赛德·纽曼。
“纽曼先生,您还有什么需要吗?要不要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坐下,我可以帮您清场。”平日里会来问这话的,一般是秘书或助理,但今天,是署长亲自来问的。
和纽曼相比,这种小城市的警察署长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官儿”。
“我需要你好好工作,提供给我尽可能多的有用的破案信息,而不是把心思都用在如何讨好我这件事上。”纽曼的嗓音和语气皆有着一种死气沉沉的冰冷感,和他那张死人脸真是搭极了。
“是……是,属下明白。”署长无奈,只能尴尬地赔笑,但一转身,其脸上的表情就转为了狰狞和抽搐。
“署长!”就在署长要离开时,忽然有一名警员快速从走廊另一头跑了过来,穿过办公区域时还边跑边喊道,“您快看看这个!”
“喊什么喊?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署长也是一肚子火正好没处发,正好拿这警员撒气。
“不是……署长,有紧急情况。”那警员跑到署长面前,气喘吁吁地说道,“您瞧这个……”说话间,他已递上了一张刚刚传真过来、还热乎着的照片,“……北面的分局接到一起报案,说在盲山村发现了代号‘猎霸’的S级通缉……”
他话还没说完,纽曼已如鬼魅般站起身来,闪到署长和他之间,一把夺过了照片。
这张照片,是张三用手机现拍现发的(这个时代的报警平台已可以接收智能手机发出的各种信息),光线和角度都不咋地,但正因如此,一看就知道这不是那种通过修图软件把犯人的脸P到别人身上的假照片。
“备车。”看了那照片两秒后,纽曼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下达了一个命令。
署长楞了一秒后,便立刻冲着身旁的那名警员道:“聋了啊?长官说要备车你没听见啊?快去啊!”
第十九章 小测验
3月14日。
这天,是猎霸绝食、断水、失眠的第八天。
最初的三天并不算难熬,毕竟他的体质异于常人,但到了第四天,情况突然急转直下。
脱水症状、饥饿感、疲劳……这些早就该来的感觉仿佛是摧垮了某条界线般猛然激增。
猎霸的修炼,由此刻起,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接下来的那几天,他除了白天在车上听史三问讲课之外,到了晚上,还得在困到极点、站着都能睡着的情况下坚持通宵跑步。
他已经很多天都没有想上厕所的感觉了,且不管怎么奔跑都流不出一滴汗、甚至唾沫都快分泌不出来了。
他的胃已经因饥饿萎缩到了原本的三分之一大小,其嗅觉则变得比狗还灵敏,可以感知到方圆几百米内所有可吃或不可吃的东西具体在哪儿……
更可怕的是,这种地狱般的日子,完全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然而,猎霸对此没有提出任何的异议,就连抱怨的话语也已没有了……他就这么用意志力强支着早已突破了极限的身体,继续着这种日常作息。
或许有人会觉得,他这是迫于史三问的淫威,不得已而为之。
但其实不是……
说实话,现在的猎霸不害怕任何东西、包括死亡,因为他已是名副其实的“生不如死”了。
如今支撑着他的,是两个想法:
其一,他心里暗自跟史三问较着劲儿,他就是想看看这位“异能导师”到底还准备折磨自己多久,只要对方不主动松口,他就继续扛,死了就死了,反正他是按照史三问的方法去做的,如果死了,那就是史三问错了,他赢了。
其二,事到如今,他也很好奇,自己到底还能撑多久……那极限之外的极限到底能推多远?
就这样,猎霸迎来了修炼的第八天。
也正是在这一天,他们一行人来到了张三计划路线中最重要的一个中转站——伊斯坦布尔。
在这里,有着一条被称为“陆上奇观”的铁路,这条铁路上,常年就只有一列车在跑,其代号为“东方快车”;登上这趟列车的人,可在一夜之间横跨欧洲大陆,由伊斯坦布尔直抵巴黎。
毫无疑问,这平行宇宙二十三世纪的“东方快车”,与十九世纪的同名事物是完全不同的;它由活跃于该宇宙二十二世纪初的传奇发明家查尔斯·罗尔设计并督建,是联邦早年间所完成的最大规模的陆上工程之一。
它之所以被称为“奇观”,是因为设计它的罗尔博士本身就是个奇葩;这位上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家非但方向感奇差,且拒(不)绝(会)驾驶任何非自己建造的交通工具,所以才造出了这么个你或许只能在卡通片里看到的玩意儿……
该铁路的金属轨道呈动物脊椎的形状,除了铺在其底部的横轨外、轨道两侧还有弯曲向上的延伸部分,仅铁轨底部的宽度就达到了十二米。
是的,整整十二米,从这就能看出,行驶在这条“脊椎轨道”中的东西极为巨大。
如果把常见的轨道列车比作一条蛇,那“东方快车”就是一条龙,与其说它是列车,不如说是陆上航母、移动要塞……
那庞大的、底部和顶部略为扁平的圆柱形车身,并不分“头尾”,车身两端的外观是完全对称的;其驾驶室位于整列车的正中间,整个驾驶室里只有一根操作杆,把这根杆子往西掰,列车就会启动、驶向巴黎,并在抵达终点后自动停稳。同理,把这根杆子往东掰,列车就会沿着同一条铁轨,“车尾变车头”,再从巴黎开往伊斯坦布尔。
当然了,在行驶过程中,这根杆子是掰不动的,而且列车也有相应的安全系统,若静止状态下车上有某个出入口没有封闭起来,操作杆也会进入卡死状态。
无论如何吧,罗尔博士这件“游走在天才和白痴之间的不太好评判”的作品,终究是在其强大的技术力支持下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
一个世纪以来,这列“连傻缺都能驾驶”的列车在欧洲大陆两翼往返驰聘,凭借其无与伦比的安全性、速度和运输能力,成为了这个星球上最著名的地标之一。
这种已经被视为“全人类共同文化遗产”的东西,即便是战争时期也不会被作为打击目标的,所以,它才会被张三选为他们穿过战区的交通工具。
…………
午后,下起了滂沱大雨。
对于三个被联邦追捕的逃犯而言,这种天气未尝不是件好事。
靠着几张假证件和几件雨衣,猎霸等人并没花什么力气就从摄像头下混过,随着车流一起登上了东方快车。
以张三的能耐,弄三张便宜的“车载票(即直接开着自己的车驶入东方快车内部的泊车车厢)”自是不难;进城时,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也已经把车上的反监控屏蔽装置给关闭了。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顺利得……让人有些不安。
“莱文。”当张三把车停进泊车车厢的车位后,史三问忽然开口,叫了猎霸一声。
“什么事?”此时此地的猎霸,看起来和几天前已是判若两人,自从饥饿感出现的那天起,他几乎是每天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消瘦和憔悴下去;原本虎背熊腰的一条壮汉,如今已是形锁骨立、眼窝深陷、双眸浑浊、嗓音沙哑。
“这一个礼拜你做的很好。”这貌似是史三问第一次在修炼的事情上给予猎霸肯定,“现在是时候来个小测验,测试一下你的成果了。”
闻言,猎霸瞬间就惊了,心说:“折腾这一个礼拜的成果,不就是我快挂了吗?”
但他嘴上却只能发出一声如风中残烛般的“啊?”来表示自己的疑惑。
史三问也没让他多等,即刻说明道:“大约三天前,有个还算挺强的家伙盯上了我们……他很谨慎,一直和我们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等待机会;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顺着开罗事件的线索追来的追兵,因为他知道我有着秒杀护卫官的实力,故而有所顾忌,一直没有出手。”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从副驾驶座那儿转过头,看向了坐在车后排的猎霸:“此刻,他已经跟着我们上了这东方快车,并且靠近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距离上……
“很明显,这家伙是觉得时机成熟,要动手了。
“我不确定他的把握从何而来,也许他判断列车进入行驶状态后会给他带去某种优势吧。
“总之,据我推测,列车动起来的时候,也就是他攻过来的时候,而给你的测验就是……把他给解决掉。”
听罢这话,猎霸当时就笑了:“呵……哈哈哈……”
猎霸脸上是笑的,心里却是有点想哭,然而他身上早就没有水分了,根本挤不出眼泪。
“我说……”猎霸面带苦笑地接道,“就算是一周前体力充沛的时候,因为有着‘为了防止暴走而无法随意使用能力’的顾虑,我也未必能搞定这事儿……呼……”说这么长的句子很费力气,他得喘口气再接着说,“眼下,我已经虚得快死了,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可能能解决掉你口中的那个‘还算挺强的家伙’?”
他问得很有道理,但史三问却用十分轻松的口气回道:“我这些天跟你讲得那些异能知识,只要你有认真听的话……这场测验你应该可以轻松搞定才对。”
正当他俩说到这儿时,列车内的广播响了起来:“各位旅客请注意,本次列车即将发车,所有车门将于一分钟内悉数关闭,车厢将进入密封状态;列车启动时,类迁跃引擎的提速可能会让您产生轻微的不适,请不要惊慌,随着速度稳定不适感会迅速消失……”
第二十章 凭什么?
那段出发的广播还没念完,史三问、张三、和猎霸便已从小拖车里走出来了。
在他们的对手……也就是一路追踪着他们的纽曼看来,此举无疑是周全、谨慎的表现:其一,在狭窄的拖车内遭遇突袭会限制自己的行动;其二,车内三人的能力水平定然有差距,若同时受到攻击,会难以顾忌同伴;其三,车外的视野更加开阔,在遭遇远程攻击时会有更充分的反应时间。
总之,以正常的思维分析,走出拖车是十分正确和必然的判断,换成纽曼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然而,另一边的想法,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史三问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拖车和细软遭到破坏而已。
至于张三和猎霸,说实话……这俩真挂了,对史三问来说也不叫事儿;在老史眼里,他们只是自己漫长人生中露面时间不算长的两个过客罢了,要不是天一拜托他帮忙,他也不会与这两人同行。
当一个人活得太久了,就会如此。
他比谁都明白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终究会离自己而去,所以他并不会对这些人投注太多感情;他选择离群索居,也是因为不想和人接触。
“车门已关闭,安全监测无异常,列车将于十秒后启动,十、九、八……”
一分钟转眼就过,广播中响起了发车倒计时。
由于采用了“类迁跃引擎”技术,东方快车启动时,里面的乘客并不会有乘坐一般交通工具时那种“突然被牵拉”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短暂的、微妙的不适感(所以广播也没有要求开车时乘客要坐稳、拉好扶手之类的);而当最初的不适过去之后,这车内的环境就会像扎根的建筑物内一样稳定,旅客们不会产生丝毫“正身处移动中的交通工具内”的体感。
因此,在这个即将发车的时间点上,不止是史三问他们,这“泊车车厢”内有很多其他的车主也都纷纷从自己的车上下来了。
毕竟是长达七个半小时的旅途,即便各级乘客活动的区域都有一定限制,但运营方肯定不会规定他们只能待在一个车厢内的,像什么吸烟车厢、酒吧车厢、自助餐车厢……这东方快车上应有尽有,且每个车厢的空间都不小;这些“服务型车厢”一般都分三层,最底下那层是过道和工作人员使用区,上面那两层才是服务区。
当然了,这个泊车车厢,除了供开车上来的乘客停车之外,是不提供其他“服务”的,所以上下三层等于就是一个立体的停车场。
史三问他们此刻所在的是最底下的一层,上面两层、包括前后其他车厢的人都会从这里路过,故而人流甚密。
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联邦探员假扮的,只要这个人不是能力者或变种人,就连史三问都很难分辨出对方的身份。
按照张三的想法,假如他是那个追捕者,找几个非能力者探员混进人群,先用有针对性的武器进行突然袭击显然是个好办法。
然……纽曼的套路却并非如此。
在列车开始行驶之际,他居然明目张胆地从自己的车里下来,步行靠近了史三问他们的车位。
史三问、张三和猎霸,也都以自己的方式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纷纷将视线投向了他。
就这样,在目光早已交集的情况下,纽曼走到了三人的停车位旁,不紧不慢地站定。
“你们有两个选择。”纽曼用他那死气沉沉的腔调开门见山地抛出了这么句话。
“我才不做选择。”可史三问还没听选项,就打断了对方,并指了指猎霸,“有事儿你跟他聊,我们俩不参与。”
“对。”张三也接道,“没得谈。”
“好的。”不料,纽曼听罢,连半句挽回的话都没说,只是望着史三问和张三的方向,紧跟着念了一声,“BACK……”
他话音刚落,史三问和张三就突兀地消失在了原地。
对此,猎霸倒也处变不惊,只是冷冷看着纽曼,用有气无力的语调问道:“我不妨问问……他俩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我可以告诉你,他们死掉的概率非常高。”纽曼回道。
“不会吧……莫非你的能力是念个单词就把人传送到地狱去?”猎霸又问道。
“我可没有义务一一回应你的试探。”纽曼并没有进一步回答猎霸的问题,而是说道,“束手就擒或和他们一起死,给我个答复吧。”
“呵……”猎霸笑了声,“兄弟,你不把你的能力告诉我,我怎么能确定那两个家伙已经死了?确定不了的话……谁甘心投降啊?万一你是诈我的呢?”
“那就当我是诈你吧。”可纽曼没有松口的迹象,“BA……”
“哎哎——”猎霸见对方又要出招了,赶紧扯着嗓子喊出声来,他那因为严重缺水而沙哑的喉咙喊出的声儿……要形容的话就是砂纸磨仙人掌,光是听着都觉得能嘶出血来,“别啊!再商量商量嘛!”
纽曼本来也只是想吓吓对方,因为这几天观察下来,他也知道猎霸不吃不喝不睡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有很大几率可以生擒。
刚刚史三问和张三表态之前,纽曼原本是打算把史三问一个人“送走”的,但既然有两个人表示没得谈,那他也不在乎多弄死一个。
“是不是只要我证明他们已经死了,你就投降?”纽曼假装犹豫了几秒,再问道。
“嗯。”猎霸点点头。
纽曼摸着下巴,又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接道:“虽然我可以让一名身在另一个地方的联邦探员立刻通过视频电话证明那两个人已经死了,但我估计……仅是这样,你并不会相信我,即使有视频为证,你也会怀疑这是我事先制作的假视频。”
“嗯。”猎霸又点了点头,他不是不想回“嗯”以外的词,只是这会儿嗓子还疼。
“看来……我的确得跟你解释一下我的能力才行了。”纽曼接道。
其实,纽曼从一开始就不介意透露自己的能力,迄今为止他告诉过不少抓捕目标自己的能力是什么,但那些听过的人里还没有一个能在得知相关信息后成功逃脱的。
“嗯嗯。”猎霸继续点头,等待着自己声带的出血能让嗓子润一些。
纽曼也不卖关子了,他随即便说道:“我,可以让别人回到‘一天前’。”
“嗯?”猎霸换了个语气,但还是没张嘴。
“也就是说……让人的身体状态、地理位置等(此处的‘等’自然包含了人身上的随身物品和衣物),都回到二十四小时之前。”纽曼接着道,“这个能力并不涉及目标的记忆,和‘人在宇宙中的绝对坐标(地球的公转自转、宇宙的扩张等因素)’也无关……简而言之,这是个很好用的能力,只要掐好时间、并运用好我手头掌握的资源,即使是非常强的对手,一样可以轻松搞定。”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就比如你那个能操控屎的同伴吧……在看到江赢被他秒杀的监控录像时,我也很惊讶,我震惊于这世界上竟还有这种未被联邦所知的超强能力者存在;但真要制定出一个对付这种人的计划来,对我来说也不难……
“我跟了你们好几天,通过分析的你们的旅行路线,很容易就能猜到你们是想来伊斯坦布尔乘东方快车穿过黑海战区西进,所以我很早就派人盯住了列车的旅客名单,严查每一张车票的去向。
“结果不出所料,昨天晚上,你们中的一人通过当地的非法中间商弄到了三张车票和三本配套的假证件,当我得知了你们乘坐的列车班次之后,我的计划也就可以开始实施了……
“东方快车的发车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分,二十四小时前,也就是昨天的五点四十分,你们刚好停留在一家郊外的小餐馆里吃饭,这可谓是天助我也……假如你们三个当时正在车上、且车在移动中,那计算你们‘BACK’后的准确坐标会更难一些,但现在嘛……”
说到这儿时,纽曼已伸手到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部手机。
“昨天夜里,我已派人将那家小餐馆及其方圆一公里内的所有无关人员全部撤空。”纽曼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翻手机的通讯录,“一队逾百人的工程队连夜将那家餐馆夷为了平地,并在原地拼装了一个特制的净合金房间;该房间分内外两层,大套小,两层皆是六面密封的设计,里面的那层内部装有智能监控探头,以及压力、红外线等多种感应装置,一旦有目标进入其中,在零点二秒内,房间顶部的脉冲炸弹就会引爆,而脉冲炸弹的爆炸又会触发房间八个角落里的硝化甘油和微型核弹,这几轮炸完,内层房间的墙壁势必会出现裂痕,这时,外层房间里满满的强硫酸就会通过那些缝隙涌进内层……”
纽曼说完这句,已停止了翻阅通讯录,并选中了一个号码拨了视频通讯。
“现在……我想我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纽曼说着,又将手机屏幕直接转向猎霸,接道,“你可以自己跟在那边负责的探员聊一下,并让他给你看看现场的情况,这样你便能知道我所言非虚。”
就在纽曼这句话说完时,手机视频已连线成功。猎霸望着那屏幕,沉默了三秒,然后,他抬头看着纽曼,举起一手、伸出食指,并将食指垂直向下,轻轻摆了几圈,做了个“转圈”的手势。
这一瞬,纽曼先是感到了一丝疑惑,紧随其后的,就是一种急剧膨胀的不安。
他照着对方的意思,将手机屏幕转了回来,看向了屏幕。
随后,他便发现,此刻正拿着现场负责人的手机和自己视频的人,并不是什么联邦探员,而是……史三问。
史三问看到纽曼的脸时,也没啰嗦别的,直接就道:“你那个放烟花的盒子我已经移走了,假如你现在把猎霸也给送过来,他就只会来到一片空地上而已,所以……接下来你看着办咯。”
说罢,他就挂断了视频通话。
纽曼面如死灰(因为本来就这脸色所以光从表情来看也没什么变化)地放下手机,眼神闪烁着思索了几秒,最后摇了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了六个字:“真是岂有此理……”
见状,猎霸笑了起来,并且用一个耸肩摊手的动作,向对方传达了自己的嘲讽之意。
“算了……”纽曼没有理会猎霸的挑衅,只是接道,“既然你那个同伴已经强到了这种地步,那我也无话可说。”他微顿半秒,话锋一转,“但你也听到了,就在刚才,他毫不掩饰地通过视频出卖了你……虽然我本来也是这样推测的,但在他亲口告诉我‘净合金房间已毁’的前提下,我自然不可能再对你用‘BACK’让你逃走了,他这等于是把你交到了我的手中。”
此时,猎霸的嗓子也终于有点缓过来了,他应道:“未必吧……我们现在可是一对一,你的能力也已经暴露了,虽然你可以将其作为最后的手段,在你快要输的时候将我送走,但在那之前,你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能赢我呢?”
“哼……”纽曼闻言,面露冷笑,“问得好。”
那个“好”字刚出口,他便高举右手,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整个泊车车厢内,除了纽曼和猎霸之外的所有乘客……统统停下了脚步。
这些在不久前连看都没朝这边看一眼的“行人”们,几乎在同一瞬整齐地转身、掏枪,上下三层,上百支枪口,于两秒之内已全部锁定在了猎霸的身上。
“虽然概率微乎其微,但我依然考虑到了‘被BACK送走的人会生还下来或在死亡前后发出某种讯息’的可能,所以……我才会选择在行驶的列车上动手。”当周围的探员们集体亮枪后,纽曼娓娓接道,“在这时速接近400公里的移动载具上,即便你还有其他同伙收到了求救的讯息,也无法前来支援你;另外,为了保证今天的列车不会晚点,也为了让自己在可能发生的战斗中占到更多优势,今天这一整车人……全都是我事先安排的便衣探员。”
话至此处,纽曼又朝后退了几步,让自己远离了会被集火的那个范围,再道:“我凭什么认为自己一定赢你?呵……大抵就是这个原因了。”
第二十一章 进化(上)
姓史的这到底是要我怎么样呢?
这整个“修炼计划”,虽然乍看之下很像是单方面的欺负人,但其本质肯定是有某种意义的……
子临也好、史三问也罢,若单纯是要我死,他们根本不必费那么多周折。
在九狱时、在切尔诺贝利时、在他们的秘密基地时、在遇到史三问这个人之后的每一秒钟……
逆十字的这帮家伙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取我性命。
即便联邦将我定义成“狂级”能力者,但在这些真正的强者、或是强大的组织面前,我仍是个随时可以被碾死的小角色。
别的不谈,就拿眼前这个死气沉沉的男人来说,不管他那招“BACK”是什么级别的异能,哪怕仅仅是纸级好了,只要结合了他的布局能力以及手头掌握的资源,他完全可以轻松地置我于死地,就算我事先有防备恐怕也难逃一劫。
当然了,遇上史三问算他倒霉……
无论如何吧,考虑到史三问并不想让我死,而是想“测验”我的,难道我真的要凭一己之力解决这状况?
以我现在的这副身体,被几百个荷枪实弹的探员、以及一个史三问亲口认定的“高手”包围,怎么可能打得赢?
而选择逃跑的话……且不说我能否打破那高强度的车身,就算能,当一个人从配置了“类迁跃引擎”的、行驶中的交通工具里跳出去时,是会遭遇“曲速屏障”(这是该引擎技术最独特之处,能达到时速四百以上的载具在这个时代并不罕见,但只有类迁跃引擎可以制造出这种曲速屏障,从而使列车内的环境保持静止、稳定的状态;虽然猎霸的文化程度不高,但这部分的知识他还是知道的,因为在这个时代的初中物理课上必讲这个知识点,且课本上所使用的例子就是“东方快车”这一世界名胜)的,用血肉之躯穿过这屏障,怕是要被绞成碎肉……
这么一算,逃跑也是死路一条……
要不然……我先假装投降,待对方放松警惕之后,再找个时机突袭那个“能把人送回昨天”的家伙;只要我的攻击足以威胁到他的性命,他便有可能在情急之下对我使用能力,将我送走。
嗯……
不,还是不行,这家伙太狡猾了,几乎是算无遗策。
他可以为了万分之一的几率就把整列车的乘客都换掉,像这种人……又怎么会露出破绽让我偷袭得手呢?恐怕我一投降他就会立刻用某种方式彻底限制住我的行动。
可恶……想不出对策,而且又累又渴又饿,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等等,难道说……史三问是想让我……
不对,不对不对……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我相信史三问绝不是那种会迫使我去“吃掉”几百个无关旅客来增强实力的人。
眼下这个被包围的情景是敌方制造出来的,史三问不可能算得到整列车的旅客全都是敌人,再说他也不知道对手的异能效果是将人传送走。
所以不存在那种假设。
可是……我究竟该怎么做呢?说什么“只要你有认真听那些异能知识,这测验就能轻松搞定”,但这几天他讲的那些与其说是异能知识不如说是一些非常诡异的生物学理论……
…………
在被上百把枪的枪口指住的一瞬,猎霸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短短几次呼吸之间,以上这些念头便已从其脑海中逐一闪过。
然而,最终他也没想到一个能帮他通过“测验”的办法;即使撇开史三问的“测验”不谈,只说“活下去”这件事,目前来看,他唯一的选择似乎就只有“真投降”这一条路而已了。
但……猎霸是不会投降的,他还没跟“史老师”杠完呢。
他本来也已经不怕死了,为什么要投降?再者,真投降了也不一定有活路——对追捕他的人来说,“活捉”或“击毙”都是可以的,区别只是功绩不同;而对猎霸来说,被逮捕后没准还是会被执行死刑,或者被拉去做什么不人道的科学实验。
因此,猎霸最后还是选择了……拼。
既然想不到可行的策略,就干脆放弃计划,将一切交给命运,干了再说。
说时迟,那时快!弹指之间,只见猎霸用尽全身气力,踏地横冲,扑向了自己右前方数米外的一名持枪探员。
这个人离他最近,而且所在的角度刚好适合他用右脚发力、右手擒抱……若是能抓住这家伙当人质,他或许还有周旋的余地,就算其他敌人无视人质的安危直接开枪,他好歹也算抓到个人肉盾牌。
然而,一秒后,猎霸就发现,自己过分地高估自己的速度……
这就好比一个有腿的人在刚截肢的那几天里会产生仍然长着腿的错觉一样,此刻的猎霸对自身爆发力的印象还停留在自己具备“超速度、超力量”的那个时候……但实际情况却是,他现在的身体能力已经比普通人还要弱了。
砰——
猎霸这冲刺擒抱的动作才做到半截儿、整个人才刚踏出去一步半,那个被他锁定的目标就率先开枪了。
这第一声枪响,就好似是一整串鞭炮的头一角儿,随着那名探员的开火,其他探员也都纷纷扣动了扳机。
这些联邦探员都是老油子了,他们知道,像这种“罪犯在抓捕过程中暴力反抗”的案子,结案时开过枪的比没开过枪的功劳要大;有没有打中是另一回事,但你的枪至少得有开火的记录,哪怕你在增援来到之前朝着墙壁或天空放空枪也好,但不能一枪不发。
于是乎,可怜的猎霸在数秒之内就被打成了一个筛子,血肉横飞地仰面倒在了地上。
即便在他倒下之后,枪声还持续了整整五六秒才平息下来。
“都别放松警惕,这家伙有自愈能力,也许还没死透。”纽曼的确是个很谨慎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提醒手下们不要大意。
虽然纽曼看猎霸的样子,也觉得后者还活着的概率已经微乎其微,但他还是保持着戒备,想靠过去再检查一下。
不料……
第二十二章 进化(下)
“话说……我们真的不想办法去帮他一把吗?”这是在史三问挂断了视频通讯后,张三问的第一个问题。
此刻,他俩正站在一片空地上,周围躺了一地的尸体,还停了十几辆车。
不久前将他们困于其中的那个双层净合金自爆屋,这会儿也已经被史三问从原位移开,挪到了较远的地方。
“没必要。”两秒后,史三问很有把握地回道,“稍微再等等,猎霸就会和我们一样,被对方传送到这里来了。”
闻言,张三挑眉道,“何以见得呢?”
史三问耸耸肩,接道:“把我们传送到这儿的那个家伙,其异能的效果是‘让某个目标的状态和位置回到一天前’,像这种能力……是杀不死‘现在的猎霸’的。”
“哦?”张三又道,“你怎么知道他的能力是让人‘倒退一天’,而不是‘将人传送到远处’?”
史三问应道:“首先,你肯定也注意到了……这个地方我们昨天来过,只不过眼下已经面目全非;其次,假设对方的能力真是‘将人传送到远处’,那他为什么不把我们传送到外太空或者地心来干掉我们,而非要在这儿搞那么大阵仗?”
张三道:“也许是他的能力有所限制呢,比如‘只能将目标移动到自己曾到过的地方’之类的,再说了,把能力者传送到外层空间或者地心,既无法确保对方一定会死,也无法确认对方的尸体啊。”
“行了,少抬杠了。”史三问道,“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照你这假设,那家伙直接把要逮捕的人传送进牢里不就得了,只要他事先到各种特种牢房里溜达过一圈就行。”
“呵呵……我也只是想试试你推测到了什么地步而已。”张三笑了笑,很明显,他刚才是在明知故问,“其实在那位现身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他给认出来了,他是EF的副厂长杰赛德·纽曼,能力也的确如你所说……是让人‘回到一天前’,只不过,他这能力经常被人误认为是远距离传送,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往‘时间’这方面想。”
“我不往这方面想也不行啊。”史三问回道,“因为我可以非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状态回到了一天前。”
“哈?”张三这下是真不明白了,“莫非你是通过体内屎的含量来……”
“不对。”史三问还没等他说完,就否定了这个猜测,“我怎么可能会去记那种事?”
“那你是……”张三疑道。
“你别忘了……”史三问接道,“我可是欧米伽级别的变种人,而且是已经存活了好多年的那种……”
“哦~”经他这么一提醒,张三就懂了。
欧米伽级的变种人,即使不做任何修炼、不磨练任何的技巧,能力也是会随着时间自然成长的,且这种成长的速度通常和年龄成正比。
举例来说,假设有个从来不做任何修炼的欧米伽级变种人,其刚出生时的战斗力是1,此后每过五年,他的战斗力都会自然成长到五年前的两倍;那么,头五年,他的战斗力每年只会成长0.2,但是第二个五年,他每年就会成长0.4,以此类推……从他五十岁那年开始,他的战斗力每年都会上升102.4;也就是说,在他五十岁时,他每一天增长的战斗力都接近于五岁前一整年增长的量。
虽然这只是一个例子,实际上欧米伽级变种人的成长速度是不太可能以这种“翻倍”的速度增加的,但大体上,“活得越久成长越快”是肯定的。
像史三问这种年龄三位数的存在,他的能力自是已经到了“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比昨天强了一些”的程度,所以他在被传送后立刻就能发现——不仅是地理位置,就连自己的身体状况也回到了一天前。
“可是……”数秒后,张三话锋一转,“这事儿依然说不通啊……”他顿了顿,接着道,“其一,你说纽曼的异能无法杀死猎霸,这没错,但现在的猎霸已经被你折磨得连半条命都不剩了,要杀他……似乎也不需要借助什么能力了吧?其二,方才你和纽曼的视频通讯,等于是在告诉他‘对猎霸使用能力只会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而已’,这么一来,对方还有什么理由如你所说的……‘把猎霸传送过来’呢?”
“呵……”史三问听罢,自信满满地笑道,“为了活命呗。”
“什么?”张三略显惊讶地问道,“你没搞错吧?你是说猎霸可以把纽曼逼到必须将其传送走才能保命的地步?”
“那当然了。”史三问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
“不可能吧……”张三还是不信,“纽曼的资料我看过不止一遍,他可是集EF最强技术于一身的超级改造人,在两百多年的改造人科技发展史中,接受‘全身机械改造加生化改造混合手术’,并从手术中挺过来的人……有记载可查的只有二十个,其中有十二个成了植物(机器?)人,五个变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严重残疾,还有两个成了失去理性的怪物(关在九狱禁区的那个生物就是其中之一,至少制造他的人认定他已没有理性了),而纽曼是唯一的一个‘成功案例’,即便撇开异能不谈,他也有凶级顶峰的战力;以猎霸目前的身体状况,就算他让自身的DNA吞噬能力再度暴走……怕也不是对方的对手。”
没想到,他话音未落,史三问忽然来了一句:“谁告诉你猎霸的异能是‘DNA吞噬能力’了?”
此言一出,张三当即神情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
“FCPS、EAS、EF……那么多号称专业的机构,却没有一个发现‘真相’。”史三问道,“所有人……甚至包括莱文自己都被表象所蒙蔽,想当然地认为其能力就是‘吞噬生物的DNA并用其强化自身’,然后还给了他‘猎霸’这么一个代号……”
史三问停顿了几秒,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张三,问道:“你看过那么多联邦的机密资料,想必也知道当年莱文是如何‘获得异能’、并变成猎霸的吧?”
张三点点头:“我知道个大概吧。”
“那你说说嘛,我听听和我知道的是否一致。”史三问也看过天一给的资料,不过他还是想跟张三核对一下双方的信息。
张三想了想,说道:“莱文他本来是某个实验机构里的清洁工……某天,联邦往那个实验室里送了一批研究‘分子传送技术’的危险分子,并正式将这项技术的活体实验提上了日程。
“他们所需的‘实验体’,除了各种动物之外,还包括活人;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各种性别和年龄的样本都要。
“成年人好办,用九狱里的犯人就行了,但孩子就不好找了,于是他们就用了反抗组织成员的无辜家属、流浪儿、甚至是人贩子拐卖来的儿童。
“莱文看不过去,想利用职务之便把那些孩子救出去,但实验室守备森严、到处都有监控,凭他一个人这事儿办不成,于是他就把那些成年的‘实验体’也给放了出来,企图靠暴力突破。
“结果,逃亡演变成了混乱和屠杀,那些逃亡者们被全副武装的安保人员围追堵截,最终活下来的十几个人逃到了进行分子传送实验的房间,并试图利用这部机器逃走,但由于操作不当,装置发生过载、爆炸……将所有逃亡者和大半的安保人员都卷入其中。
“爆炸过后,只有莱文一人生还,且他突然就拥有了异能。
“活下来的他,利用从附近动物尸体上获取的DNA,将自身强化,破坏了整个实验室,并杀掉了里面剩余的所有人……
“而在这些事情发生的同时,通过实验室内的监控了解到这些情况的联邦,想的却是赶紧把事情掩盖掉;他们紧急召集了一支肃清小队,前去杀人灭口,然而……小队赶到时,猎霸已不知所踪。”
张三说到这儿,便停下了,后来猎霸在短时间内被定位到“狂级”、被追捕、并被关进九狱等事,他没有再接着讲。
“嗯……跟我了解的差不多。”史三问也很快接道,“这整件事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被联邦那边彻底忽略了,不知你有没有察觉到?”
“我本来也没留意,但现在经你这么一说……”张三若有所思地念道,“被卷入分子传送装置的人里,只有莱文一个人活下来,就是问题所在吧。”
“没错。”史三问道,“现在的人啊……一看到‘一个人在实验室里遇到事故没死并获得了超能力’这种事,脑子里出来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种极小概率的偶然事件’,以及‘就是这场事故让一个普通人变成了异能者’。”他摊开双手,“我只能说,漫画和电影对人类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真是很了不起……但抱歉,这世上并没有那么多的闪电侠和哨兵,你们应该丢掉那种惯性思维,考虑一下……有没有可能,莱文从事故中活下来,其实本就是一种‘必然’。”
“所以……”张三已完全明白了史三问的意思,“你的推论是……莱文并不是因为从事故中活下来才成为了能力者,而是因为他本来就是能力者,所以才能从事故中活下来?”
“这样想,反而更合理不是吗?”史三问应道。
“那……”张三又道,“他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呢?”
“‘死亡之适’”史三问不假思索地说了这四个字,并继续言道,“在莱文过去的人生中,一直没有发现自己的异能,是因为他的异能很特别;‘死亡之适’是一种生来就已觉醒的异能,但要真正激活,必须让拥有者受到足以致死的伤害。”
“比如那场事故?”张三接道。
“对。”史三问回道,“在那场事故中,普通人显然是必死无疑的,而莱文不是普通人,在死亡将至时,他适应了当时的‘致死模因’,从而获得了‘将分子重组’的能力。
“你们看到的所谓‘吞噬生物DNA并将其特质融于自身’的效果,只是这项能力的一种很丑陋的用法罢了,因为莱文的知识和想象力都很有限,所以才会用成这个形式;假如换成是你来用,你可以轻松掌握点石成金、化水为酒等操作……待能力级别练高了,你想把整个地球都变成棉花糖都可以。”
“嗯……”张三随即便顺着对方的思路念道,“你是说……莱文那异能的效果就是,在人将死之际,根据‘导致自己死亡的因素’,即时衍生出足以对抗乃至驾驭这种死因的力量?”
“基本正确。”史三问道。
“我勒个去……”张三也难得惊叹了一回,“那他岂不是永远都不会死?”他立刻就想到了好几个例子,“比如他若是被火烧死,那他就会在死前的刹那获得抵抗高温甚至操控火焰的力量;他若是被水溺死,就会在死前获得水中呼吸能力……呃……等等,要是他一直没发现异能,活到老死那天,岂不是会在咽气之际获得长生不老的力量?”
史三问看了看张三,轻笑一声:“你这分析呢,对……也不对。”
“怎么说?”张三追问道。
“‘死亡之适’的确是你能够像你说的那样发挥作用,但并不是无限制的。”史三问接道,“举例来说,若是一个人在火烧致死的情况下,凭‘死亡之适’获得了控制火的力量,那么今后他的异能就是控火了,下一次他遭遇死亡时,‘死亡之适’不会再有反应。”
“喂喂……”张三道,“这话不就绕回来了吗?”他撇了撇嘴,“既然死亡之适只能用一次,而且莱文已经用过了,那他的能力还不等于就是DNA吞噬能力?以他现在的身体,还是会被纽曼干掉的啊。”
“‘只能用一次’这种说法并不确切……”史三问接道,“诚然,在通常情况下,‘死亡之适’一旦‘适应’成了另一种异能的形态,就无法再变回去了,但我这个‘异能导师’……自是知道逆转之法的。”
这时,张三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这些天你让莱文断水断食不睡觉,就是为了这个?”
史三问微微点头,笑道:“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就发现,这家伙整个人无论从生理还是能量层面上来看都已是乱七八糟……胡乱地把‘分子重组能力’当作什么‘DNA吞噬能力’来用,必然会导致很多的后遗症,他先前的‘暴走’,就是因为人类……尤其是能力者的分子……过于复杂了,以至于他重组时出现了难以控制的情况。
“其实仔细想想就该明白,变种人和改造人的能力还好说,但‘能力者’的能力是源自‘罪’的,跟DNA的关系不大,怎么可能通过‘DNA吞噬能力’来获取?
“有些他以为是通过‘吞噬’得来的特异力量,本质上只是他在用分子重组的形式强行‘模仿’使用而已,其原理和原版根本就不一样,而他自己还浑然不知。
“简而言之,这个能力太复杂了,放在他身上反而是个负担。
“于是,我就对他展开了‘反向改造’……
“我让莱文不吃不喝不睡并且通宵跑步,就是生理层面上的改造;几乎所有的异能,其本身都是具备一定‘本能’的,最近几天,这种远超极限的消耗,已经使其异能开始了‘自食’,到今天中午为止,他的身体已经自耗得差不多了,仅从生理上来说,他已退回到了一个普通人都不如的状态。
“而能量层面嘛,像他这种几乎不会运用能量的傻瓜,我早已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帮他梳理了一遍……
“眼下万事俱备,莱文的异能已经被我重置,只欠那位纽曼先生来一阵东风,让他的‘死亡之适’再度反应、变化……”
…………
同一时刻,东方快车,泊车车厢。
那被打得不成人形、仰面栽倒的猎霸,竟是在短暂的喘息后,又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已经靠到近处的纽曼见状,惊讶之余,也是赶紧顿住了脚步。
由于纽曼此刻的位置离猎霸比较近,在他身后呈扇形散立着的那群探员们暂时也不便再开枪射击。
“为什么我没死呢?”猎霸站定后,十分不解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纽曼表面上虽是没说话,但心里也在暗自念叨着:“对啊,我也想问啊,你怎么还不死啊?”
“不但没死,感觉上……”猎霸说话之际,他的身体也在愈合、恢复着,而且那复原的速度极快,比起那些常见的“自愈异能”至少快十倍以上,“饥饿感、口渴、疲倦、疼痛……全都消失了啊。”他试着握了握拳头,“还有这源源不断涌出来的力量……是咋回事儿呢。”
第二十三章 困斗(上)
在智略这方面,纽曼显然还算不错,他能很好地运用手头的资源去配合自己的异能、他有着周全的布局能力、还具备与生俱来的谨慎和冷静。
但是,与他的“武力”相比,其智略竟还略逊一筹。
尽管纽曼的异能与战斗基本无关,尽管“改造人的异能等级在与其他异能者作战时通常都会显得有点虚”这是众所周知的共识,但……纽曼是个例外。
他在接受改造手术之前,本就已是一名凶级的先天能力者,要论“操控能量”的技巧,纽曼比猎霸高了不知多少个境界,就算他不用异能,仅仅是用能量来辅助体术,也已足够棘手。
更何况,他还是“超级改造人”。
这“超级”二字,可不是用来唬人的,而是名副其实……
…………
“继续射击!不要管我!”在大约五秒的犹豫过后,纽曼突然大喝一声,并在下令的同时朝着猎霸冲了上去。
【手臂限制解除】
同一瞬,纽曼又通过脑内的一个念头,对自己的身体也下达了一个命令。
就在他飞身掠向猎霸的那一秒之间,他的双手竟像是两条鞭子一样急速延长、甩出,并成功攫住了猎霸的双肩。
紧接着,纽曼脚下一踏,高高跃起,以双手为支点,拽着猎霸的肩膀,顺势将自己的身体倒甩向空中,好似一个朝天空反着荡出的秋千。
这还没完,他“荡”上去之后,又启动了安装在双脚底部的定向磁铁,把倒悬着的自己朝着第三层车厢的天花板“吸”了过去。
如此一来,被他抓住肩膀的猎霸自然也被向上提了起来。
“搞什么?空中飞人啊?”猎霸对这突如其来的奇招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由于双脚离地、无法移动,他现在基本成了个被吊在半空的活靶子。
这一刻,疾风骤雨般的枪声陡然响起……经过了那几秒的反应时间,车厢内的探员们自是按照纽曼的指令开始射击了。
猎霸可不想再尝子弹的滋味,见状,他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抬起双手,试图利用目前他唯一可以借力的东西——纽曼的两条胳膊,向上翻身逃跑。
可没想到的是,他的手还没抓到对方,一股强烈电子脉冲便由纽曼的手掌释出,直接作用在了猎霸的身上。
猎霸登时被电得头晕目眩、一阵麻痹,下一秒,他就遭遇了新一轮的弹幕洗礼。
可这一次,他并没有被打得血肉模糊;那些子弹在接触到他的皮肤后,竟像是乒乓球撞在了厚实的橡胶墙壁上那样……被十分轻易的弹开了。
“为什么……他的皮肤分明没有硬化,子弹怎么会被弹回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的纽曼,赶紧在脑海中分析起了对方的状况。
眼下这轮射击,猎霸倒是没事,但纽曼的双臂却是挨了不少误伤,好在纽曼并没有“痛觉”这种东西,且其胳膊也根本不是什么血肉,而是一种半机械半仿生物质的合成材料……这种材质就算受到极其严重的破坏也可以慢慢地自我修复,当然了,直接将同质材料接上去会恢复得更快。
“算了,常规武器没用的话……这些探员留在这里也是累赘了,我自己来吧……”一息之间,纽曼心中就已有了新的计较,他马上又高声下令道,“停止射击,撤退到前后那两节车厢去,封锁两侧的入口!”
他的命令简单、直接;他带来的那些人也都训练有素,没有人质疑或拖延,很快……所有探员就都撤出了这节“泊车车厢”。
而纽曼也迅速将猎霸放开,任由其落回了车厢一层的地面上。
纽曼自己,则继续“站在”天花板上,倒悬于上方,昂首与猎霸对望着。
“怎么?子弹打不死我,你就把这好不容易安排上来的一车帮手给放弃了?”猎霸也是抬头向上,用颇为嚣张的语气言道,“话说你刚才那波电得我还挺爽的嘛,为什么不继续啊?储能不够了吗?”
这话,既是挑衅,也是试探。
纽曼心里清楚得很,但他仍显得不慌不忙。
因为手下们都已离去,车厢内安静了许多,所以纽曼又恢复了那死气沉沉的声调,淡定地回道:“既然已经知道子弹对你不管用了,那当然是该放弃掉这种攻击方式,否则反倒对我不利。”他顿了顿,“至于刚才的脉冲,你猜得也不算错……再怎么说他们也不可能往我的身体里装一个核反应堆的,所以我用的只是比较先进的蓄能电池而已,刚才的那次脉冲的确是把电力耗得差不多了。”
“哦?”猎霸笑道,“那么……没了电力、又无法使用异能的你,现在打算怎么对付我呢?”
“哼……”纽曼闻言,却是冷笑出声,“你最好别搞错了,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出力呢。”
他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和下一句话的第一个字,几乎是连着说出来的,但就在这刹那的停顿间,他的身影,竟已从三层的天花板上,来到在了一层的地面上、来到了……猎霸的身后。
“我希望部下们用常规武器解决你,只是因为我不想破坏掉这世界名胜……东方快车。”纽曼这后一句出口时,已是一拳轰向了猎霸的后心。
他真的很谨慎,即便是在速度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还是特意站在了离对方尚有三米的地方、利用手臂可以伸长的优势进行中距离打击……只因在这个距离上,就算猎霸来得及做出反应、转身挥拳,也够不着他。
嘭——
纽曼的拳很重,如他所说……重到了足以一击就打破车壁的程度;一个先天的凶级能力者,将能量灌注于强化改造过的躯体上,其体术水准自当比一般的凶级能力者更强。
然,这拳打在猎霸背上,居然也和方才那些子弹一样……被弹开了。
尽管这拳的力量非常巨大,但打在猎霸身上的效果还是那样儿——所有的力都不知去向,并化为了一个“被轻巧地弹飞”的结果。
“这莫非是……”亲身感受到那诡异的打击感后,纽曼立刻产生了一个推测,“将‘冲击力’无效化的能力?”他的思绪飞驰着,“可这家伙的异能难道不是吞噬动物的DNA以获得某些类似的强化吗……什么样的动物会有这种特性?而且,他之前明明中已过枪了,还被打成了肉酱一般,这会儿怎么又……等等,难道说,刚才那是装的?还有他这几天不吃不喝不睡的表现,该不会也是演给我看的吧?”
另一方面,猎霸的心里,这会儿其实也是慌得不行。
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死亡之适”已被重新激活,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异能叫死亡之适;他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从濒死状态复原,为什么突然就能弹开子弹了……也不明白纽曼为什么会打出这“不痛不痒”的一拳。
从猎霸的角度出发,他只是看到了纽曼那远超自己的速度,继而推测对方的体术也远在自己之上,所以他现在不太敢主动攻上去,只能虚张声势,生怕上去拼一波正面之后暴露出自己与对手的实力差距。
“呵,就这种程度,你也好意思吹一波?”两秒后,猎霸装出一副不屑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看向纽曼,继续装逼。
“嗯……”而纽曼则在斟酌了片刻后,暗忖道,“‘冲击’没用的话……只能试试别的了。”
言至此处,他又是心念一动。
【腿部限制解除】
【躯干限制解除】
随着指令的运行,他那介于机械和仿生材料之间的肢体也开始变化。
转眼之间,纽曼的四肢和躯干都增加了一倍的长度,使其外形变得像是“面条人(Slender_Man,一种都市传说中的生物,亦称无面人或瘦长魔)”一般,他的站姿也因此变得怪异起来。
第二十四章 困斗(下)
解除了身体限制的纽曼,身高达到了夸张的四米,其双臂张开后的臂展也是四米多,而他那双大长腿,更是长得跟高跷似的。
最可怕的是,这样的身形,竟并不影响他的速度。
只在眨眼之间,纽曼就如一道恐怖的怪影般欺向了猎霸,在后者根本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纽曼奇招又出。
凭借那可以任意弯曲变形的肢体,纽曼能使出各种正常人用不出来的、匪夷所思的锁技;比如眼下,他的双臂和双腿就变成了弹簧状……呈螺旋形一圈圈把猎霸的双臂和双脚牢牢缠住了。
虽然猎霸也尝试了用蛮力挣脱对方的束缚,但纽曼的身体被改造得强韧无比、再加上纽曼可以控制能量来加强自身的力量,猎霸自是无力对抗。
“喝——”情急之中,猎霸只能爆喝一声,用自己的后脑勺冲着身后的纽曼发动一记头锤。
可是,纽曼不单是四肢,就连躯干也可以像无脊椎动物一样做很大幅度的弯曲腾挪;面对猎霸这本就射程极短的攻击,纽曼很轻松就闪了过去。
又坚持了几秒后,在力量方面被彻底压制的猎霸,其架势终究是散了;紧接着,他的四肢便被纽曼强行往后掰折,一直掰到连关节连接处都彻底折断的程度。
想象一下,当你在吃一整只鸡的时候,把鸡翅膀从鸡的身体上逆着关节折下来的情景……猎霸现在经历的就是这种状况。
“对‘冲击’有较高抗性的敌人我以前也不是没遇见过……”待对手的四肢都被折到背后并耷拉下来之后,纽曼又一次开口了,“在我看来,这也不算什么很难对付的能力,毕竟……施加力的形式有很多种。”
话至此处,他忽然松开了缠在猎霸手臂上的双臂,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抓住了猎霸的脑袋,然后就发力“拧”了起来。
“狼顾之相”这个成语,无疑有夸张的成分,因为人的颈椎,若真的在身体不转的情况下转个180度,那肯定是会断掉的,那么……假如转360度、或是更多呢?
答案很明显,那股螺旋的力量会将颈部的骨头、肌肉和皮肤都撕裂开,最终使整个脑袋和身体分离,也就是所谓的“把头给拧下来”。
纽曼的策略很清楚,他并不对猎霸那尚未明确的异能做更多的推测,他只对目前为止亲眼观察到的部分,即“急速自愈”和“冲击无效化”这两种做出针对,于是他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把猎霸的脑袋从躯体上扭断脱离,既不是以“冲击”的形式来攻击的,又能限制其自愈;哪怕猎霸还剩一个头也能活着,重新长出一个身体肯定也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里……纽曼想要抠对方眼珠子也好、往对方耳朵里灌汽油然后点火也罢……有的是办法可以干掉猎霸。
呲——
三秒后,伴随着一记近似裂帛之声的怪响,猎霸的头真的就被拧了下来。
这一瞬,纽曼心中稍定,不过他这种精谨之人,在把事情“做绝”之前是不会彻底松懈下来的;还没等猎霸的血喷干净,纽曼就用左手托起对方的脑袋,探出右手朝着那断颈处掏去。
按照纽曼的设想,把手伸进猎霸的头颅内、将其整个大脑都捏爆,这才能完全放心。
然,就在他的手将至未至的刹那,极为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纽曼惊讶地发现,他左手上拿着的东西,不知为什么(他并没有移开视线,但无法解释变化的过程),已经不是猎霸的脑袋了,而成了一个“炸弹”。
虽然纽曼见过的炸弹也不少,但眼前这玩意儿,他只在卡通片里见过,因为那就是一个典型的“卡通炸弹”;其外形是一个黑色的圆球,球的一端延伸出一根引线,引线这会儿还着着火。
嘭——
尽管纽曼的右手已及时收住,但那炸弹还是在他犹豫的刹那发生了爆炸。
这卡通炸弹爆破后,产生了大量的黑色浓烟,将周围的能见度降到了零,但这烟来得快去得也快,就跟卡通片里的“烟幕转场”一样……烟散之后,纽曼发现自己除了被炸得灰头土脸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伤,但被自己压制在地上的猎霸的躯体,却也不翼而飞了。
下一秒,纽曼便赶紧抬头扫视四周,他很快就找到了站在数米外的猎霸,而理应已经被折断了四肢的猎霸……竟又一次变成了毫发无伤的状态。
“怎么回事?”纽曼动摇了,他的体质不会流出冷汗,但他心里的确是有点慌了,“难道从头到尾我都搞错了?其实他的能力是幻觉系的?那……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中招的?”
一个人若是十分聪明、却又不够聪明,就很容易会想得太多。
纽曼的慌乱便源自于此,当他将猎霸的异能推定为“幻觉”之后,他就开始怀疑一切;理论上来说,也许从几天前、他展开跟踪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幻觉中了……随后发生的所有事都可能是假的,这样一来,史三问和张三从他精心布置的必死陷阱中逃生,好像也能解释得通了。
但事实上,他自然是想多了、也想错了……
猎霸目前的能力并不是制造幻觉,而是一种名为“卡通化”的异能。
在此前那轮极为夸张的弹幕齐射之下,他的“死亡之适”演变成了这个形态。
“卡通化”属“秩序破坏”类异能,其在进攻方面的作用基本是负的,但在防御这块,可说是最强能力之一。
当一名“卡通化”能力者受到攻击时,那些攻击可能、但不限于会“被弹飞”、“发出可笑的音效并无力化”、“全部擦边并在目标附近的墙面上留下一圈目标身体的轮廓”、“将目标烧焦、砸扁、扎破、揍飞等等,但目标会以一种未必合乎逻辑的方式恢复并存活下来”。
同理,熟练掌握了“卡通化”这一能力的人,也可以主动玩出一些花招,比如“凭空从身后掏出物体”、“把嘴像拉链一样拉起来”、“让心脏变成鸡心形、从胸腔中凸出弹动并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瞬间移动、甚至在瞬间移动的同时换装并化妆”等等。
这个能力,是一柄双刃剑,因为它很谐,所以在防守方面近乎无敌,但觉醒了这种能力的人在进攻方面也会变得非常糟糕,就连他们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攻击也会变得无法造成应有的伤害……最多让对手变得很恼火。
“卧槽?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另一方面,此刻猎霸的心中也如一团乱麻,“我到底是怎么了?是史三问对我动了什么手脚吗……从刚才开始,我不但变得精力充沛、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力气,还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欢快情绪,之前累积的饥饿口渴困乏都没了,就连被枪打、被折断四肢、被拧脖子,都一点没感到疼痛……等等,我这该不会是在做梦吧?”
对纽曼来说,遇到猎霸这种想象力和理解能力不算很强、性格也不算谐的“卡通化”能力者,那真是天大的运气了,要是换个性格恶劣的聪明人在这儿,纽曼怕是得被玩儿疯。
“不管了……”猎霸思索了片刻,无果,便不再多想,“虽然他是比我强很多的样子,但现在的我好像是杀不死的,我就上去跟他拼命,哪怕耗也能耗死他……”
念及此处,猎霸便向对手袭杀而去。
事到如今,猎霸也不再去控制脸上的表情了,他露出一副战意盎然的神色,显得信心十足。
而面对这样的猎霸,纽曼又一次下了判断……
“BACK!”
冷静的纽曼,做出了一个不出意料的举动——用其异能将猎霸送走了。
对纽曼来说,面子什么的并不重要。
他也绝不会意气用事,抱着侥幸心理,跟一个自己杀不死、却有可能会杀死自己的人打一对一的拉锯战……
即便回去以后被人指责“兴师动众换掉一火车的乘客、牺牲大量探员、还花了很多资金,最后连个屁都没抓到”,他也不会做任何辩解。
纽曼就是那种能果断割舍掉“沉没成本”的人,他对当下和未来的判断不会受到那些无法挽回的成本的影响;而且,他对各种情况都倾向于做最坏的、最极端的打算。
正是因为他具备这份高人一筹的冷静和稳健,他才能成为联邦政府最出色的调查员之一。
其实,仔细想想,他此次追捕之行的收获依然是很大的:尽管他没有抓到或杀死任何目标,但他获得了不少很有价值的情报;反正现在在逃的异能者通缉犯很多,也不差这几个,在获取这些高端战力情报的同时,能全身而退,纽曼觉得自己已是赚到了。
…………
两分钟后,纽曼将身体变回了常态。他身上的衣服都是特制的材料,可随其变化而延展,故而也没有损坏。
稍微整理了一下衣物和思绪后,纽曼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即就走到了车厢一侧的门口,提高了声音对外说道:“我是纽曼长官,行动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准备打开门,你们注意枪别走了火。”
话音落后,他等待了几秒。
几秒过去,一丝恐惧开始在他的心头蔓延,因为……门外,非但没人回应他,而且连一丁点儿的人声都没有。
感到了异常的纽曼没有再重复方才的话,他直接打开了那扇分隔着两节车厢的电子门。
结果,门后出现的,是一地的尸体,和一个正站在过道儿中间、默默抽着烟的男人。
今天的杰克,仍穿着一袭黑色西服,他脸上那道显眼的伤疤,并没有破坏他抽烟时那优雅的、深沉的气质。
“无声无息的在离我如此近的地方杀了那么多人,而且,除了鞋底之外,全身上下连一滴血都没沾到……”纽曼用自己那死气沉沉的脸望着对方,冷冷言道,“呵……此番风采,不愧是人称‘杀神’的男人。”
纽曼这句“夸赞”,其实也是示威,言下之意就是——我知道你是谁,但我也不怕你。
“呋——”可是杰克,却没多大反应,他只是抽了口烟,用心不在焉的口吻回道,“有话你跟他说,我没兴趣跟你聊天。”
纽曼闻言,后知后觉,猛然回头……这才发现,就在他跟杰克对峙的几秒间,车厢另一端那扇门也已经开了,毫无疑问,那一侧的联邦探员们也都已经殉职。
而杰克口中的那个“他”,此时也已经来到了纽曼身后五米左右的地方。
那是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人,一张纽曼并不认识的面孔。
“所以……”为了给自己分析局势争取更多的时间,纽曼说这话时,刻意放慢了语速,“你们二位,也是猎霸的同伙?”
子临没有回答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而是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概就是形容眼下的状况咯。”
“哦?”纽曼道,“你的意思是……你们俩其实是冲着我来的?”
“猎霸抵达开罗的那天,在他和老史碰头的那个时间、那个地点,附近刚好有一个护卫官在,你觉得这真的只是巧合吗?”子临用一个问题回应了对方的问题。
纽曼没有说话,而是结合自己所掌握的调查情报开始回顾这些天的经历,并急切地思考着。
“有资格被派来调查护卫官死亡事件的人并不多,你是其中之一,但你……并不是我一开始认为会来的那个人。”子临见对方不接话,便继续说了下去,“我原本以为,来的会是那个‘只有在东方快车上才能轻松将其杀掉’的家伙,所以才早早布下了局,可惜来的是你……说实话,要杀你,在哪儿都可以,不过……算了,反正我们的行程也安排好了,而你也是必须要除掉的人之一,所以……”
“BACK!”纽曼没有听他再说下去,因为纽曼已经猜到了对方口中那个“只有在东方快车上才可能被轻松杀死的人”是谁,假如对方确有杀死那个人的战力,那纽曼在正面的对抗中绝对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因此纽曼很果断地就对子临和杰克使用了“BACK”。
那两人在他使出能力的刹那便突兀地消失了,但……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两秒后,子临的声音,竟又一次响起,只是这次,他的身影出现在了这节车厢的二层,“我‘早就布下了局’,当我得知被猎霸‘钓’出来的人是你之后,我有充分的时间来做准备……去应付你的能力。”
不止是子临,此时,杰克也出现在了这节车厢的二层,他就站在子临的身旁,一起居高临下地望着站在一层的纽曼。
“你们……昨天这个时候,也在这东方快车上。”纽曼的脑子不慢,他立马就明白了对方话中的含义。
“是啊。”子临接道,“我想你也很清楚,这东方快车每天都跑一个来回,且来和回的发车、行车时间都是固定的;昨天从伊斯坦布尔到巴黎的这趟车就是准点发车,当时我俩买的也是这泊车车厢的票,今天嘛……托你的福,同样是准点发车、一秒不差,那我们被你‘BACK’了之后,自然也还是在这儿。”
“看来你对我的能力很了解啊……”纽曼知道情势不太妙了,但他还是出言试探,并思索着脱身的方法。
“只要知道你在24小时内不能对同一个人用两次BACK、且不能用在自己身上这两点……便足够了。”子临耸耸肩,露出一个毫无诚意的、“遗憾”的表情,“总而言之……很抱歉,纽曼先生,恕我不能让你活着回去汇报这次行动的收获了。”
第二十五章 “龙井”之谋
杰赛德·纽曼及数百名联邦探员殉职的第二天,伊斯坦布尔以东,盖布泽市。
下午三点,某酒店的自助餐厅内,打扮得文质彬彬、好似有为青年的兰斯,来到了史三问的面前。
“我能坐下吗?”兰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把史三问对面的那个椅子往外拉了……很明显,他也就是客气客气。
“你是那个叫兰斯的小鬼吧?”史三问也没说“坐吧”这种废话,而是在兰斯坐下的过程中望着对方的脸如是问道。
“正是。”兰斯大模大样地坐定、翘起了二郎腿。
“什么事儿?”史三问对逆十字这些成员的情况基本了解,因为老板天一吩咐过,对史三问这个人……组织可以不保留任何的秘密,所以老史想知道什么,只要开口问,张三都会答。
“来交换一些信息咯。”兰斯说道。
“还有呢?”老史这也是明知故问。
如果仅仅是“交换信息”的话,打电话或者发消息就行,没必要特意派个人来。
“还有就是把一些不太方便通过通讯设备传达的事情当面告诉您。”兰斯回道。
“有什么不方便的?那些通讯可能留下的数据痕迹找张三帮忙抹掉不就行了。”史三问又道。
不料,兰斯的下一句话却是:“您对张三这个人……究竟了解多少?”
闻言,史三问神情微变:“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他是卧底?”
“我可没有这么说哦。”兰斯笑道。
史三问喝了口桌上的饮料,思索了几秒,再道:“我认识张三也有些年头了,最初还是天一介绍他给我认识的,如果他是卧底,我希望你能明确告诉我。”
“张三并不是卧底。”兰斯回道,顿了一秒后,他又接了一句,“张三也根本不是张三。”
“说人话。”史三问示意对方解释清楚。
兰斯耸耸肩,接道:“张三的真名叫姬奇,他是珷尊仅有的一个儿子,也可说是珷尊这个人唯一的弱点所在。”
史三问听了,想了想,念道:“我就说这小子的名字怎么这么随便呢……不过,还是有几个说不过去的地方……”他又质疑道,“就算张三本人是叛逆期持续得稍微久了点儿,强行要待在和自己父亲敌对的组织里,但他的老子……可不是那种会任由自己的软肋被握在别人手里的人啊。”他顿了顿,“再退一步讲,这两人无论如何也是父子,你们真的确定他不是来卧底的吗?”
“确定。”兰斯回道,“因为珷尊并不知道张三就是姬奇,连张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姬奇。”
此言一出,史三问稍微反应了几秒,便道:“你们让‘浪客’把他的记忆改了?”
“不是‘我们’,是天老板一个人。”兰斯道,“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呢,张三那时也才十几岁。”
“嘁……那个恶趣味的家伙……”史三问若有所思地啐了一句。
“我倒是觉得这手挺高明的。”兰斯接道,“绝大多数人在抓到了某个重要的人质之后,想的都是如何将其‘藏’起来,然而,那种无限期的囚禁,得到的往往只有三种结果——人质逃跑、人质自杀、人质被找到并救走。
“而天老板的做法却是——将人质‘物尽其用’,摆到台面上作为棋子去驱使。
“‘张三’也的确是一枚很好的棋子,虽然记忆被调整了,但张三本身的聪明才智并不受影响,即使不参与任何的战斗工作,这些年里他为逆十字做出的贡献也比我们这些后辈要多得多。”
史三问冷哼一声:“姓天的就不怕张三哪天遭遇个意外什么的?比如被联邦的人干掉,或者干脆就是被珷尊的手下给干掉?”
“哈哈哈……”兰斯听到这儿,不禁笑出声来,“若真那样,我估计天老板会亲自跑到珷尊面前,满脸愉悦地告诉他……‘你之前下令让手下干掉的那个其实是你儿子哟’,然后像是嘬话梅一样细细品尝珷尊在那一刻的表情。”
“看起来你和你们老板在性格上颇有些相似之处啊。”史三问嫌弃地看着兰斯念道。
“过奖了。”兰斯这句可是发自肺腑的,“天老板和史先生的境界,我还望尘莫及啊。”
“活成我们这样,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羡慕的事。”史三问侧目言道。
“我并不羡慕啊,我只是由衷地表示钦佩。”兰斯应道。
“行啦,接着说正事儿吧。”史三问不想再聊这方面的事,故而将话题带了回去。
兰斯点点头,用总结的语气道:“综上所述,这次我特意过来跑一趟,就是为了当面告诉您关于张三的这项情报,希望您能在接下来的几周,顺手保护一下他的人身安全。”
“他当‘张三’当了几十年都不需要保护,现在却要保护了……”史三问接道,“这么说来……接下来这几周内会出事儿啊。”
兰斯用很轻松的语气说道:“您看今早的报纸了吗?”
“我不看新闻的。”史三问回道。
兰斯顺手就从怀里掏出一张当天的晨报,将头版头条向上拍到了史三问面前的桌上。
史三问只是扫了一眼,便看到了一张大幅的、军容雄壮的联邦军宣传照,以及标题那一行大字——反恐战争或将于本月底前迎来胜利。
“槽点在哪儿?‘反恐’?”史三问问道。
“槽点在……”兰斯回道,“他们一边发布这样的新闻稿,一边则在从前线撤军。”
史三问没有追问“撤军”的情报从哪儿来的,而是立刻做出了一个推测:“干嘛?他们要动用核武器?”
“那是最坏的假设,但也不是全无可能。”兰斯回道,“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消息来看,大概率是准备对反抗军的占领区和周边的一些郡府投放一批三万磅级别的超大型空爆炸弹。”
“哈?”史三问道,“炸占领区也就算了,炸周边的其他城市是要怎样?”
“掩人耳目啊。”兰斯道。
“怎么个掩法?”史三问又道,“还有,做了这种事,随之而来的舆论他们怎么压?”
“‘穷凶极恶的叛乱军武装部队在兵败之际胡乱地发射了占地军火库里的所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最终导致了大量前线将士的牺牲,以及无数平民的伤亡’……”兰斯边说还边做了个打引号的手势,“……此时此刻,类似这种调调的新闻稿,联邦那边已经有人负责在写了;等到他们实际行动的那天,在轰炸结束后的二十分钟之内,这类报导就会遍布全球所有的媒体,而且篇篇都言辞犀利、准备充分、情真意切、铁证如山……”
“嗯……”史三问顺着兰斯的思路,沉吟道,“原来如此,这样一来,就算反抗组织那边事后再发声明否认,民众们也早已被联邦发布的那些贼喊抓贼的新闻给先入为主地影响了,舆论战层面的损失几乎已不可挽回;再加上他们轰炸的不仅是反抗军的占领区,连周边自己的占区都炸了,大大增加了这套说辞的真实度。”
“那些反抗军是否发得出声明,都还是个未知数呢。”兰斯又道,“据我所知,有好几个组织已经将领导层从秘密据点转移到了占领区去了;一方面,他们是为了做些宣传、争取更多普通民众的加入,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更有效率地进行战事的指挥。呵……想象一下,若是连这些反抗军的高层人员也都被炸死了,还有谁来帮他们发声?”
“等等。”史三问这会儿又想到了什么,疑道,“这么大规模的战争,撤军的事,反抗军那边难道就没得到风声吗?”
“得到了又怎样?”兰斯道,“联邦撤走的部队只是少数的精锐和嫡系,物资方面则是回收了一些重要的高端作战兵器,剩下那一大半地面部队还驻扎在前线没动呢;站在反抗军的角度上看,这是很正常的现象——是战争进入稳定期的信号,他们又没有我们这样的情报能力,怎么可能知道联邦要搞那种丧心病狂的大轰炸。”
“呵……”听到这儿,史三问也笑了,冷笑,“我听着……联邦那边貌似也有些恶趣味的家伙在呢。”
“可不是嘛。”兰斯道,“这场‘战争’之所以能抻一个多月,无非是因为‘他’想钓更多的鱼出来上钩而已……经此一役,反抗军们势必元气大伤,而联邦军损失的不过就是最普通的基层将士、真正的精锐力量并未伤分毫;靠着舆论战的优势,联邦很快就能从征兵中将损失的兵力补回,且那些入伍的新兵有九成以上是因为轰炸事件引发的仇恨才加入的,与反抗军不共戴天。”
“那逆十字的态度又如何呢?”史三问道,“该不会是打算默默看着这事儿发生吧?”
“呵呵……”兰斯又笑了,“史老师下过象棋吧?下象棋的时候,为了要赢,你多少都得让对面先进几步、甚至吃几个子儿。”
“明白了。”史三问已经领会了这话里的意思,不用听更具体的了,“反正那些‘弃掉的子’也不是你们的,那就更不心疼了。”
兰斯没接这话,而是话锋一转道:“说起棋子儿……猎霸现在如何了?”
史三问又喝了口饮料,回道:“挺好啊,吃饱喝足,在房间里睡大觉呢,都睡了十几个小时了。”他微顿半秒,再道,“由于纽曼死前对他使用了能力,所以他又回到了一天前的状态,新觉醒的能力也没了;昨天我详细询问了他战斗的过程,基本确定‘死亡之适’已经是待激活状态,所以他也不用再绝食断水,只需要等着下次激活的机会。”
“哦?”兰斯挑眉道,“那他现在岂不是变得很‘好用’?”
“是很好用,但这货太笨了,还是得继续跟我一段时间、多学点东西。”史三问接道,“若是现在就拿出去‘用’,就算他又觉醒了一个超强的能力,也一样会重蹈前两次的覆辙,只能发挥出能力的皮毛、浪费才能。”
“没事,我们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就‘用’他,我只是说说而已。”兰斯道,“总之,之后那几周,在联邦的轰炸行动结束前,‘张三’和猎霸还是得仰仗您多关照……”他说到这儿,已站起身来,准备要走了。
“慢着。”史三问叫住了他,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我的细软呢?”
兰斯顿住脚步,回道:“哦……那个啊,您放心吧,虽然昨天的事件闹得比较大,导致东方快车抵达巴黎后被暂时封锁并停运了,不过您那辆小拖车以及车上的东西我们都已经从泊车车厢里KIANG了出来、并妥善的保管了起来;您先安心在这儿住个几周,等哪天这里被夷为平地了,交通封锁和东方快车的停运肯定也都已经解除了,那时候您再去伊斯坦布尔乘车赶赴巴黎就是。”
尾声 宣战
2019年,3月29日,晨。
水晶郡某宅邸中。
每天早上,穆罕穆德都会坐在他那宽敞的客厅里,吃上一份热腾腾的早餐,并配上一壶刚刚沏好的龙井,今天也不例外。
因为他喜欢在吃早餐的时候听一些音乐,所以在他餐桌对面的墙边放着一套音响——一套昂贵到让人在听到价格后会忍不住再确认两到三次的音响。
就像某部电影里说的:“站在这样一套设备前,如果你闭上眼睛,你会以为是真的有人在你面前演奏或歌唱。”
今天,穆罕穆德播放的是巴赫无伴奏大提琴G大调第一组曲,他的最爱之一。
这……是他心情很好的征兆。
伴随着音乐的流淌,他甚至数次闭上双眼、举起手中的筷子轻轻挥舞,面露陶醉之色。
然而,此时此刻,在欧亚大陆的交界处,却有无数的生灵,正在血与火的地狱中起舞。
一场在后来被称为“铁幕之炎”的惨剧,就在这一天的早晨上演了。
自一百多年前的“天都毁灭”事件以来,人类已有一个多世纪没有再经历过这种规模的战争伤害;对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某天,一道闪光和一股灼热的气浪突然出现,夺走了你的生命以及你周围的一切”这种事,是他们绝对不会去想象的。
因此,当这种伤害毫无征兆地降临时,他们会格外的震惊、无助、悲痛、愤怒……
但在当时,并没有人知道这次针对数个郡的大规模无差别轰炸行动究竟是谁所为;在联邦早已准备好的宣传攻势下,民众们几乎全都相信了这是反抗军的暴行。
嘀——嘀——
就在穆罕穆德享受着音乐、美食、和“胜利”之际,他放在桌上的平板电脑忽然响了起来。
闻声,他扫了眼屏幕,发现是一个未登记的陌生号码向自己发来了视频通讯的请求,稍稍犹豫了一下,他还是立起了平板、并点了“接通”键。
“认识我吧?”子临没有跟对方客套,画面一出来他就直白地问了这么一句。
“当然认识,你是子临嘛……”穆罕穆德用他那异常的沙哑嗓音,和淡定的语气应道,“现在逆十字是你在话事对吗?”
子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现在茶宴是你在话事吗?”
穆罕穆德明白对方的意思:“茶宴向来是由代号为‘龙井’的成员做主的,这你应该知道。”
子临耸耸肩:“逆十字向来都没有什么真正的话事人,这你也应该知道。”
“这样啊……”穆罕穆德冷笑一声,“呵,那你好像没资格跟我聊天啊。”说着,他又拿起了刚才放下的筷子,在桌面上掇了掇,准备接着吃饭。
“如果每次我听到‘资格’这两个字从你这种下贱的人嘴里说出来都能得到一块钱,我现在绝对已经是百万富翁了。”子临道。
“注意你的措辞,年轻人。”穆罕穆德被骂了也没生气,只是悠然地将食物放进嘴里,并一脸满足地嘬了几秒。
“我所用的措辞,只是在描述显而易见的事实,这并无不妥。”子临微笑着接道,“你人模人样地坐在那儿,吃着中式的早餐,喝着上好的茶叶,却播放着与之格格不入的音乐来附庸风雅,这叫不伦不类;你拿筷子的手太过靠前、连中线都没过,这叫贫相;你对齐筷子的时候掇了桌子,这叫粗俗;你吃东西的时候喜欢放嘴里嘬几秒,这叫穷酸;你犯了这么多传统规矩的忌讳却不自知,这叫无知;你得了个‘龙井’的名头就以为自己‘做主’是理所当然,这叫自大;你搞了点贼喊抓贼的戏码自以为精妙绝伦、且已大功告成,这叫愚蠢;你在跟身为逆十字成员的本大爷对话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尊重和敬畏,这叫作死……
“综上所述,你这个一副穷酸相、粗俗、无知、自大、不伦不类的作死蠢逼,竟认为我跟你谈话还需要所谓的‘资格’,这叫给脸不要……即,下贱。”
子临在说这段话的时候,穆罕穆德整个人都僵住了,其脸色也变得很不好看。
穆罕穆德这辈子都没有被人这么喷过,最气的是他愣是找不到反驳的点。
“现在听好了,我今天特意来联系你呢,只是为了告诉你两件事。”子临也没等他回答,便接道,“其一,不要以为你做下的这件事是终结了乱世,恰恰相反……那只是这场大戏的第一幕。”
他顿了顿,接道:“其二嘛……”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子临忽然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你觉得成就了此刻这首曲子的人是创作它的巴赫呢?还是演奏它的乐师呢?”
“你什么意思?”穆罕穆德并未直接回应这个听起来像是陷阱的问题。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茶宴’是一首曲子,我希望你能演奏得更用心些。”子临笑道,“这样等巴赫来打你耳光的时候,你至少还能用‘尽力了’来给自己辩解一下。”
穆罕穆德逼视了子临几秒,着实没想通对方的弦外之音,故而回了四个字:“不知所谓。”
“我的话你不用现在立刻听懂,你要真懂了,反而会让事情少了很多乐趣。”子临接道,“总之,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两件事……希望你能打起精神、别急着庆祝只存在于自己想象中的那份‘胜利’,因为逆十字和茶宴、和联邦之间的游戏……这才刚刚开始。”
第一章 杀手之约
四月,“铁幕之炎”烙印在大地上的伤痕仍未痊愈,其影响也在持续发酵着。
联邦政府中的大人物们正在忙于慰问和演讲,以此获得相应的政绩;网络上的意见领袖们则在扮演着各自人设下的角色,或哀悼、或唏嘘、或质疑、或冷静……
而平民百姓们,基本都在大人物和意见领袖们的影响下,分别站向不同的队伍;他们喊着一些与自己未必有关的口号,说着一些自己未必明白的漂亮话,有时还会和一群素不相识的人用键盘争论一些自己未必在乎的事……
他们都喜爱随着一股“正确”的大流,以自己觉得舒适的方式,向世人展示一份廉价的同情。
尽管……世人,包括他们自己,其实也并不怎么在意别人心中真实的想法。
至于那群经历了灾难的人,他们的声音,却极少被听到;比起这些当事人口中的现实,网上那种随便贴几张图片然后夸大其词杜撰出来的鸡汤文章,无疑要更抓眼球。
真正被“铁幕之炎”伤害了的人们,反而成了一群配角;他们只有在给那些作秀的公众人物们当陪衬时,才能在镜头前说上几句“人们愿意听到的话”,因为这样……大家会更自在些。
…………
四月下旬,伦敦。
清晨的公园,薄雾微漾。
在这潮湿的空气中,还是有不少人在晨跑、锻炼、喂鸽子、遛狗。
杰克·安德森迈着沉稳的步伐,像是个普通的路人般,缓缓来到了一张路边的长椅上坐下,顺手抖开一张泰晤士报,默默地看着。
两分钟后,一名老人来到了他的身前,十分礼貌地问了他一句:“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这个老人须发皆白、戴着墨镜、手里拿着根导盲杖、还牵了条导盲犬,看起来一副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模样。
然而,杰克对他的回应却是:“不可以。”他用冷冰冰的语气说了这三个字,随即又补充道,“我希望和专业一点的人谈,而不是和你这种二流货色,当然了……如果你已经算是你们组织里最专业的人了,那我就只能屈就一下了。”
那老人闻言,神情微变,过了几秒,他挤出一个笑容:“呵……杀神的架子确是不小啊,但仅仅因为你看破了我的伪装,就说我是个二流货色,这未免过于武断了吧。”
两秒后,杰克从鼻子里出了股气,用略有些无奈的语气接道:“首先,作为盲人也好、老人也罢,你走路时的步幅和体态都错了。
“其次,这年头,失明后既不装电子义眼也不做视神经修复手术的人,无外乎两种原因:一,非常……非常穷;二,视神经被彻底破坏且坏死多年故而无法修复。
“而你,穿着价格不菲的衣服、拿着最新型号的电子导盲杖、眼窝里有着完好的眼球、还牵着条足以去参加威斯敏斯特比赛的纯种犬……
“这已经不是伪装得够不够到位的问题,而是你在暴露自己的智力了,所以……”
他没有把话说尽,只是又抖了抖报纸,翘起一条腿,那意思就是——“兄弟你还是走吧,别再自取其辱了。”
“哼……”不料,对方仍没有离开的意思,非但没有离开,还顺手摘下了脸上墨镜、美瞳以及假发,直接看着杰克冷笑道,“好吧,在假扮盲人这件事上,我的确不在行,让你显摆一把也没什么……但是,你要觉得自己比我聪明,我看也未必吧。”
“哦?你这份自信从何而来?”杰克还是没正眼瞧他,只是淡定地接道,“就凭周围那几十个连你都不如的三流货色?”
他这话,让那位假盲人的冷笑凝固在了脸上。
“少废话!”终于,对方恼羞成怒了,“就算你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也无法掩饰你一开始并没有看破我们的事实!”
在他高声喝出这句话的同时,以杰克所坐的那张长椅为中心,四周目力可及的范围内的所有人……无论是晨跑的、卖冰淇淋的、喂鸽子的、散步的、推着婴儿车的……全都停下了手头的事,并转头望向了杰克。
很显然,这些“路人”,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路人;他们都和那个假盲人一样,是同一个组织的成员伪装的,在得到了信号后,他们便纷纷从就近的地方(垃圾桶里、冰淇淋车里、路灯杆内部、婴儿车内等等)掏出了事先藏好的枪械,迅速向杰克围拢了过来。
“如果我一开始就看破了整个公园里都是你们的人,我就不会走进这个包围圈了……你是这么理解的对吧?”杰克却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仍用平静的语气和对方交谈着。
“难道不是吗?”那假盲人颇为自信地反问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这一秒,杰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抬头看着对方道,“我的确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整个公园都已经被你们控制了,我还知道此时此刻在公园附近的几栋居民楼高层有你们事先安插的狙击手正在瞄准我……”
他说破狙击手的事时,那假盲人的心中又是一惊,但为了防止这话是在诈人,后者脸上的表情还是牢牢绷住了。
“……但是……”杰克的话语还在继续,“我根本没把你们当作威胁,所以我还是孤身一人、没带武器就走进来了。”
“呵……”假盲人又笑了,“你这话是在骗我还是骗自己呢?”
“你情绪一有波动就会假笑这个习惯我觉得最好改改,否则恐怕活不了太久。”杰克没有回应对方那个问题,而是接着说道,“另外,我可是由始至终都没有骗过你……
“根据之前的沟通,我们约定,今天由我,即‘逆十字的代表’,和你们‘杀手联盟的代表’,双方均‘不带武器’,到‘公共场所’,‘单独会面’……我遵守了这个约定中的每一条,而你们……几乎违反了每一条。
“谁才是骗子,这显而易见。
“不过,你们暂时还没有突破我容忍的限度,所以我现在问你两个问题,你最好想清楚了回答,如果你回答不了,就去找一个能答的人来回答我。
“其一,关于合作一事,你们到底有没有诚意跟我们谈下去?
“其二,你们是不是没把我们逆十字当回事儿?”
第二章 赌徒之约
同样是四月下旬,北美,拉斯维加斯。
这座城市就像一个从事不正当行业的时髦女郎,她总是在晚上才醒来,人们往往会和她约会一个周末,然后就匆匆离去,或许此生再不相见。
从二十世纪开始,这里就是一个和“赌”字分不开的地方,赌城这一“印象”,以及与赌博捆绑在一起的种种烙印都已深深植入了这片土地之中;这里的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酒精,这里的所有光线仿佛都是霓虹,而你在这里的所见、所闻、所感……或多或少,都会带着几分虚实难测的味道。
是夜,两个男人,走进了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高天原”的大门。
其中之一,是在赌坛人称“祸榊”的榊无幻,而另一位,则是“老兵”,索利德·威尔森。
在拉斯维加斯,就算你在街上打扮成猫王也不会有人大惊小怪,所以穿着比较普通的两人起初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但是,在他们换完筹码后的第二十分钟,赌场的监控室里,就有人注意到了他们。
“博西迪先生,您最好过来看看这个。”一名四十多岁,经验十分丰富的赌场监控人员一边说着,一边已十分娴熟地将某个摄像头拍摄到的实时画面切到了监控室的主屏幕上。
而名为博西迪的那个男人,也在听到他的话之后迅速地放下了手中的巧克力、从后方的沙发上站起,走上前来。
博西迪是“高天原”的现场负责人,也是这个赌场的实际运作者;年近五十的他看起来身材偏胖、相貌平平,那张圆脸看久了还挺有亲切感。然而……在他那身有意堆积起来的脂肪盔甲之下,其实尽是精实的肌肉,他本人也是一名战斗经验极为丰富的能力者,因他那外表而掉以轻心的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那个在玩骰子的小子?”博西迪只盯着画面看了两秒,就在数人之中锁定了榊。
“Craps(双骰子),二十分钟左右,连续的‘傻瓜注’,没下过台(即还没有掷出过‘下台点’,也没主动弃权),他身边那位看着像保镖的也和他一样全部压中。”下一秒,那名监控人员没有半句废话,十分娴熟、高效地报出了上司可能需要的一些信息。
“箱长(boxman,骰子游戏的主持人,负责监视庄家及整个游戏的进行)和执棒(sti,手执一根软棒,负责骰子的回收、分配,以及检查骰子是否有损坏、被替换、或被留下记号)有什么反馈吗?”博西迪接着问道。
“没有。”监控人员微微摇头,“我也看不出哪里出千了,但他们就是一直赢。”
“查过黑名单了吗?”博西迪又道。
“检索过了,那两人都不在名单上。”监控人员回道,“和他们同一桌的所有人,我也都通过各个角度的摄像机做了面部识别对比,没有问题。”
此言一出,博西迪便微微抬头,深呼吸了一次。
“呼……”吐出那口气后,他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并在出去之前留下一句,“我走一趟。”
…………
十分钟后,赌场地下,某房间。
方才,博西迪亲自来到大堂,客客气气地将榊和索利德“请”离了赌桌,并带到了这里。
几乎所有的大型赌场里都会有数个像这样的“暗室”,同样的,几乎所有的大型赌场里都会有一个像博西迪这样的“负责人”。
博西迪的工作就是从人群中分辨出那些“不良赌客”,然后把他们“请”到这种暗室里,揍到他们招认出千、归还赌金、并承诺再也不来这个赌场了为止。
这是行规,没有人会管,联邦的执法部门也不会;就算有人在这个房间里被打成残废,甚至是被活活打死,事情也完全可以摆平,只是稍有些麻烦而已。
不管那些博彩业的巨头如何动用资本给自己的行业洗白和宣传,赌博的本质是不会变的,与之相随的黑暗也永远无法洗净。
当然了,博西迪也不是那种毫无原则、滥杀无辜的施虐狂,他们这些赌场的“负责人”也是有自己的规矩的,只有切实地识破了老千的伎俩,才可以动用武力,并不是说谁赢了赌场的钱就干掉谁……
事实上,这种赌博世界中的“规矩”,有时有着比法律更强的约束力。
吱——哐。
这暗室用的一扇金属质地、颇为厚实的传统平开门,而非电子门;当博西迪将其关起时,那老旧的门轴发出了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动静。
“二位……”关上门后,博西迪转身看向了榊和索利德,沉声说道,“请你们到这儿来的原因,我想不用我再多做解释了吧?”
“你还是解释一下好了,反正我们很闲。”榊耸肩回道。
这会儿,榊又摆出了他那副“痞相”,这也是他惯用的障眼法。
博西迪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并用一个好像是要掏枪的动作,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巧克力,还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他顿了顿,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再道,“我在这行干了很多年,除了‘星郡赌王’霍普金斯之外,你还是头一个能在我面前出千且不露任何马脚的人。”
“诶~注意用词。”榊抬起右手,摆了摆食指,“既然你看不出马脚,那就不存在‘出千’,你只能认为我是运气好,或者承认自己是个傻瓜。”
“个人而言,我可以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博西迪没有受到挑唆,他很冷静地回应道,“但我也有我的职责,所以……不如大家各退一步……”他没打算跟他俩耗太久,故而很干脆地开出了条件,“你们目前为止赢了多少,就是多少,你们可以拿着这些钱离开,我不会为难你们,但你们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哦?”榊笑了,“呵……这算什么?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规矩’啊?”
他当然懂行规,懂得很。
的确,按照“规矩”来说,输的那方只要是看不穿对方的出千手法,那就只能愿赌服输;若是用武力胁迫对方让步并传出去了,那是会被同行耻笑的,且这个行业不会再有人承认你或跟你再讲规矩了。
但这也只是“一般而言”,实际上违反规矩的人自是存在的;“颠倒黑白”、“杀人灭口”……这在赌博的世界中都是常事儿,因此,“确保自己能活着把赌资带走的能力”也很重要。
眼下,榊有索利德当武力方面的后盾,并不怕对方玩黑的那套,咬着规矩不放对他肯定是有利的。
“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博西迪明白对面也是行家,所以他没有轻举妄动,且表现得很有耐心,“说到底,大家都是求财,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究竟想要多少……开个价嘛。”
博西迪是一个思路非常清晰的人,讨价还价的核心就在于试探对方的需求和底线,既然对方来赌场里搞事,那无非就是要钱而已,这个价格,是可以谈的……如果在可接受的范围(对他这种人来说,1亿RMB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他作为现场负责人完全有权限在不请示任何人的前提下把钱给了、把事儿平了。
哪怕博西迪今天真花了1亿来请走这两位瘟神,赌场的老板在事后也绝对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因为“用人不疑”也是这行的基本原则,要不然你一会儿怀疑荷官、一会儿怀疑监控员……看谁都像内应,那这赌场也就没法儿开了。
“我们要和你的老板见一面,谈一谈。”不料,紧接着,榊就提出了一个和钱无关的要求。
一听到这句话,博西迪就眼角一跳,心中一紧;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并且争取几秒钟的思考时间,他又吃了口巧克力来压惊。
“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又吃下一口巧克力后,博西迪回道,“中村先生在全世界范围内拥有诸多的产业,这个赌场只是其中之一,他本人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也很少过问这里的工作;你们要见他的话,先打‘出云集团’的商务合作电话,然后预约找……”
“这种废话到此为止就可以了。”此时,一直没开口的索利德忽然插嘴,打断了博西迪,“你心里明白……我们要见的不是那个挂名的傀儡,而是你‘真正的老板’。”
随着那五个字落地,博西迪的神色渐渐变冷。
这回,他没再多想,只是默默后退了几步,并抬头看了眼天花板角落里的监控探头。
短短五秒过去,这暗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随即就有十几名魁梧的西装大汉鱼贯而入,并顺势排成一个扇形队列展开,隐隐围住了榊和索利德。
“我只问一遍……”待那些西装男都就位了,博西迪又一次开口,对榊他们道,“……你们是谁?谁让你们来的?你们到底要干嘛?”
见状,榊三步并作两步地退到了墙边,而索利德则是迎上前去,展开应战之姿,冷冷接道:“逆十字,找你们那位‘公主’大人有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