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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天两觉     纣临txt下载     纣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四凶之宴

    四月下旬,龙郡,鹰潭市郊某地。

    傍晚,方相奇带着孟夆寒走进了一处不起眼的农家小院。

    过院儿之后,方相奇连门也不敲,推门就进了屋,孟夆寒则紧随其后。

    他俩来到屋内时,屋里已经有两个人在了;那两人坐在一张四方的桌子边上,桌上铺了大量的饭菜,装菜的盘子一层叠一层,堆得跟金字塔似的,且这两人已经吃了起来。

    “哟,来啦。”正对着门口的那位,壮得像座小山,目测他站起来得有两米出头,两条胳膊比一般人的大腿还粗;看到穷奇的刹那,他只是稍稍抬眼、随口打了声招呼,然后就继续开吃。

    而他旁边那个体型瘦长的男人,连招呼都懒得打,仅朝着方相奇瞥了一眼,便转过了头。

    对此,方相奇好像不是很在意,只是默默地上前,也来到那张桌边坐下,拿起了筷子……

    反倒是全程都被他们无视的孟夆寒脸上变颜变色,看起来很是紧张。

    一种诡异、尴尬的气氛在屋内悄然弥散开……

    不多时,房间另一端,通往厨房的那扇门开了,一个女人端着两盘菜走了出来。

    这是个让人一眼难忘的女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漂亮,只因她的气质与众不同。

    她有着一头火红的、略显凌乱的长发,和一对红色的眸子;额下一双剑眉配上挺立的鼻梁,让她的脸看起来英气逼人,而那姣好的容貌和白皙的皮肤又给她添了一丝女性的柔美。

    虽然从长相来看她无疑是个黄种人,但她的身材骨架却更接近于欧美女性,一米八左右的个头儿和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无论走到哪儿都是很抓眼的。

    然而,当这样一位大美人从后厨现身时,孟夆寒愣是露出一脸有些畏惧的表情,往大门那儿又退了好几步……俨然是一副随时准备转身跑路的架势。

    “三哥啊,这就是你做得不地道了。”红发女子把菜叠到桌上、并坐下时,用颇为“市井”的语气对方相奇道,“你说要聚聚,兄弟们二话没说就天南海北的过来了,本以为大家好久不见、可以好好喝一顿叙叙旧,没想到你却带了个外人来……”她顿了顿,“……而且还是个道士。”

    “是啊,你要带个别的什么人来,说是路上的零食,那咱也就信了。”那个壮汉这时也用玩笑的语气接道,“但这小子……”他说到这儿,特意斜瞪了孟夆寒一眼,“好像还真有两下子……”接着,他又看向了方相奇,“你该不会是想让他来‘收了’哥儿几个吧?”

    砰——

    这两位的冷言冷语话音未落,身材瘦长的那位就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好像要朝孟夆寒那儿走去。

    而孟夆寒也已经把手探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也不知道是去抓什么东西。

    就在这剑拔弩张、千钧一发之际……

    “行啦!”方相奇朝那瘦长男子喝了一声,“二哥你先坐下。”

    瘦长男子闻言,没有坐下,不过也没有再向前逼近了。

    “棒槌。”壮汉这时也出了一声,并朝瘦长男子使了个眼色。

    听到他的话,后者才坐了回去。

    “大哥、二哥、四妹……”方相奇外表虽是十来岁,但这会儿说起话来却是一副老江湖做派,“老三我当初不辞而别,是我一时冲动、思虑不周,在此先罚酒一杯,给各位赔罪了。”

    “诶!你先等等。”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孟夆寒竟然插嘴了,“小孩可不能喝酒啊。”

    他这句话,成功引起了桌边那四位的注意,也引得那四人一同转过脸来看向了他。

    “哈哈哈哈……”几秒后,那壮汉大笑出声,指着方相奇对孟夆寒道,“小道,你知道他几岁了吗?这里谁是小孩,你心理没点数的吗?”

    “不管他几岁了,现在身体也是小孩儿。”孟夆寒回道,“就算你是柯南,还不是得去上小学?”

    “呵……”红发女子也被他逗笑了,“好像也有道理啊。”

    “嘿~还真把自己当我监护人了啊?”这回,换成方相奇拍桌子起来了,虽然他站起来的高度和坐在凳子上也差不多,“姓孟的,你别太过分了啊,我跟这儿罚杯酒你都要管,那你说我不喝酒喝啥呀?”

    没想到,孟夆寒脱口而出:“罚碗炸酱面得了。”

    “你再说!再说我吃了你啊!”方相奇当时就是一副要咬人的样子怼了回来。

    “行了行了,你俩演完没有?”嘴上几乎没停过的壮汉这时终于停下了筷子,正色道,“老三,你找我们来究竟是什么事儿,说说呗。”

    方相奇撇了撇嘴,和孟夆寒对视了两秒,随即又转身,对那三人道:“那我先介绍一下吧……”他抬手分别指向壮汉、瘦长男子和红发女子,言道,“这是我大哥蚩鸮、二哥陶悟、四妹帝慝。”

    其实,不用他介绍,孟夆寒也知道那三“人”的身份。

    自从在九狱底下封印了“冥界之门”后,孟夆寒的道行有了很大提升,如今的他,不需要做法就能看出这几位的“原形”——那个叫蚩鸮的是“饕餮”,陶悟就是“梼杌”,而帝慝则是“混沌”。

    至于他们桌上的那些饭菜,里面所用的肉荤,除了动物的、还有很多是出自人身上的……

    孟夆寒刚进屋时之所以会感到紧张,就是因为眼前这在常人看来只是普通农家乐的一幕,在他看来却是“四凶聚首”的一席恶宴。

    即使是现在,他也还是站在一个随时可以夺门而出的位置上跟对方说话。

    “而我带来的这位嘛……”另一边,方相奇的介绍还没完,“……乃是鹤鸣山正一道的传人,孟夆寒孟道长。”

    “哦?”听到这里,蚩鸮又乐了,“鹤鸣山的道士,跑到这龙虎山地界来是要干嘛?去找同行踢馆?”

    “人家是搞旅游业的,算不上我的同行。”孟夆寒耸肩回道。

    “哈!你自己还不是开出租的?”方相奇终于找到个槽点,赶紧嘲讽了一句。

    “这次我会和方相奇结伴同行呢,原因有二……”但孟夆寒没搭理他,只是接着对蚩鸮他们道,“其一,他一个小孩独自做长途旅行多少都有些引人注目,无论买车票还是住旅店都不方便,由我这个大人带着会好办很多。其二嘛……我们这次来龙虎山是带着任务的,此事需要诸位的帮忙,所以才让方相奇把你们约出来。”

    此言一出,蚩鸮当即神情一变,帝慝刻意不动声色,陶悟继续一脸痴呆。

    “任务?”蚩鸮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又看向方相奇道,“怎么?一段日子不见……你居然成人家手下了?而且还来求我们帮你给外人办事?”

    “那个……”方相奇挠了挠鼻子,有点郁闷地回道,“其实也不能说是什么外人吧……”他微顿半秒,语气稍变,“‘传述者’你们应该知道吧?”

第四章 败者之宴

    即使身后的牢门已经开得笔直,朱里奥·吉梅内斯也照样躺在床上,一动都没动。

    他也不需要动。

    凯九只用一只手就将这个已经瘦得不足一百斤的男人拎了起来,拖出了牢房。

    这是吉梅内斯被监禁以来第一次离开这个房间,而上一次他见到这间牢房外的世界,还是在四个月前,在南美的丛林里……

    那天,“枪鬼”和凯九突袭了他们的营地,由于“毛峰”和罗德里戈教授这两位茶宴成员一同外出“探路”去了,所以营地里只剩下了蔓迪一个能力者,而她自然不是凯九和枪鬼的对手。

    于是,蔓迪和吉梅内斯就这样双双被逆十字俘虏、并关押了四个多月。

    直到……今天。

    …………

    叱——

    伴随着电子门开启的声音,凯九走进了一间会议室中。

    他来到会议桌旁,随手将吉梅内斯“甩”到了一张椅子上,好似是在甩一个破口袋。

    而吉梅内斯也是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的反抗,只是在撞到椅子时因疼痛而发出了些许呻吟。

    “他怎么了?”就坐在旁边那个位置上的蔓迪见状,随口问了一句。

    “自作自受。”凯九冷冷地回了这么四个字,然后就转过身离开了会议室。

    大约一分钟后,会议室的门再度开启,子临拿着杯咖啡走了进来,并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了会议桌的主位那儿坐下。

    把手上的特大号儿纸杯放下后,他扫视了会议桌周围已然就坐的那六个人,再开口道:“为了节省时间,不管各位以前在外面是否认识,眼下还是由我来逐一介绍一下今天在座的成员吧。”

    他停顿了一秒,便从自己的右手边开始,按逆时针方向介绍道:“这位是九狱……哦不……‘前’九狱副监狱长之一,‘巢魔’,卡尔·冯·贝勒。”

    他这个“前”字加上了重音,因为九狱现在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位是他的同事,同样是曾经的副监狱长,人称‘阿芙罗狄忒’的苏菲·克莱蒙特长官。”子临并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只是一个接一个地介绍下去,“接下来这位,是‘前’茶宴成员,也是著名的探险家,罗德里戈教授。”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看向了自己对面末席上的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白人男子。

    “然后是这位,‘前’弗拉基米罗维奇永不倒铁血联盟副总司令帕维尔·扎伊采夫,同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即来自联邦的卧底特工,马豪斯·普拉托,代号‘飞勺’。”

    这句话出口时,除了子临和吉梅内斯之外,整桌人的脸色都有些变化,毕竟这话的内容可是一个“大料”。

    谁能想到这个世界上最有实力的反抗组织之一“铁血联盟”的副司令竟然会是一名联邦特工;假如子临所言非虚,那联邦在这些年里的很多行动都将变得细思恐极。

    “再然后呢……是这位……”子临接着往左数,“如各位所见,这个瘫在座椅上、看起来已经几个月没刮胡子、骨瘦如柴、眼神涣散的废物……就是几个月前失踪的‘南美洲帝王’,朱里奥·吉梅内斯公子。”

    说着,子临又将视线移向了自己左手边的那位美女,即最后一个要介绍的人身上:“最后这位,是道儿上人称‘曼陀罗’的蔓迪女士。”

    子临将这六个人的身份全都报完后,才提起了自己:“而我嘛……我叫子临,今天代表逆十字来跟大家商量一些事情。”

    “在正式开始之前……”子临话音未落,普拉托便插嘴道,“我不得不问一下……”他瞥了眼吉梅内斯,“那家伙到底是怎么了?以及……他这副样子真的有能力知道自己在参与某种讨论吗?”

    “放心吧,他清醒得很。”子临说着,喝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接道,“这四个月来,我一直都在给他用一种名为‘天鹅绒’的药,这种药的配方是吉梅内斯家族花高价从一名樱之府的药剂师手中买断的,其主要原料正好就是吉梅内斯他们家种植的那些‘烟草’。

    “至于其主要用途嘛,则是用来控制那些被吉梅内斯家族通过绑架或拐卖等手段抓来、强制从事某种特殊行业的女性的。

    “那些女孩儿在被抓到后的数小时内就会被注射这种药品,随后她们就会变得跟此刻的吉梅内斯这样,处于一种瘫软涣散的状态;虽然意识还是清醒的,但全身都会感觉变得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大脑也无法有效地驱使身体做出行动。

    “要等到药效过去之后,人才能做些正常活动,比如吃饭、上厕所等等。

    “但是,用不了多久,‘瘾’就会来了。这个时候,如果不再次用药,‘天鹅绒’独特的戒断反应就会出现——犯瘾者会产生身体‘越来越重’的幻觉,你的每一根头发、每一根汗毛,还有体内的每一滴血、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会变成仿佛能把你整个人压成肉酱的重物,将你牵拉向某种并不存在的深渊,而你对此无能为力……伴随你的只有巨大的恐惧和痛苦。”

    听他说完这些,在场的其他人对于吉梅内斯的那一丝同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并纷纷露出了几许鄙夷之色。

    “那么……”又过了几秒,普拉托接道,“这家伙现在是在‘飘’着呢,还是在‘沉’着呢?”

    “飘着。”子临不假思索地回道,“他的牢房有单独的供氧系统,每天定时通过空气给药,他飘多久、沉多久、什么时候飘、什么时候沉……全都可以控制。”

    “那我们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没有对我们采取相同的关押措施?”这时,蔓迪开口问道。

    “别误会了,蔓迪女士。”子临微笑着回道,“我跟你们说这些,并非是在暗示‘我也可以这样对待你们’,更不是在向你们展示‘我们逆十字就是这样对待恶人的’之类……我只是见凯九刚才已经回了你一句‘自作自受’,怕说得不清不楚会引起误会和怀疑,所以才跟你们解释得详细一点儿。”

    “那为什么你只折磨他一个人呢?”坐在桌子另一边的苏菲这时言道,“对你而言,我们和他,又有什么不同?”

    “问得好。”子临回道,“首先,个人而言,我并无意去折磨吉梅内斯先生,对于他遭受的这些苦难,我既不会感到快乐,也不会得到满足……这种施加在别人身上的‘罪恶’,并非是一种可取的兴趣,亦不是在伸张正义。”

    “呵……”闻言,苏菲笑了,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迷人,即便是蔓迪这样的美人儿在她面前也是相形见绌,“你是说……折磨他,对你来说毫无意义,即他所受的所有痛苦,都是为了……”她撇了撇嘴,用不置可否的口吻说道,“……noting?”

    “是的,对我来说、客观上来说,都是这样,但是……”子临应道,“……对你们来说,这就有意义。”

    “呃……”罗德里戈教授像是个虚心的学生一样举手发言道,“抱歉,我好像有点儿跟不上您的思路。”

    “试着回想一下,教授。”子临又喝了口咖啡,润了润喉咙,再道,“当形容憔悴的吉梅内斯先生像是垃圾一样被扔到那张座椅中时、当我用轻蔑和侮辱的口气跟你们介绍他时……你的感受是怎样的;而当我具体地说出我折磨他的方法时、说出了他用同样的方法做过什么时……你的感受又是怎样的?”

    听罢,罗德里戈眼神闪烁,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却又不甚分明。

    “是‘罪恶’还是‘正义’,不在事情本身,而在‘人’对其的看法;不同的个体对同一件事会有不同的理解和感受,人与人的想法会因为自身认知、立场、对信息的掌握量等无数种因素而产生偏差,甚至完全相反……”一息之后,还是卡尔接道,“你就是想告诉我们这个,对吧?”

    啪——啪——

    子临慢悠悠地为卡尔鼓起了掌:“非常好,卡尔,不枉我常来找你聊天。”他的确是不止一次去找卡尔聊过天,并跟对方灌输了很多自己从天一那里学到的东西,“‘正义’的定义是因个体的想法而异的,我们只有承认了这点,才能更好地为这世间做点事不是吗?”

    “哼……你所谓的‘有事找我们商量’,指的就是这种伪哲学式的洗脑吗?”此时,普拉托忽用十分不客气的语气问道。

    “我只是举了个例子给你们看,普拉托先生。”子临说这句时,又指了指瘫在椅子上的吉梅内斯,“如果我们把发生在吉梅内斯身上的一切,看成是一件前一阵子在欧亚大陆交界处……”

    “铁幕之炎?”还没等子临说完,普拉托就抢着道出了那四个字。

    “呵……不愧是亲身经历者,反应就是快啊。”子临的声音中尽是嘲讽之意。

    “我明白,我都明白。”普拉托摇着头,用郁闷的语气道,“你的例子不错……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人们的看法定义了这场屠杀,而不是这场屠杀本身定义了什么;说到底,真相是无意义的,结果才有意义……真相只有天知道,而结果则是由人决定。”

    “哦~脑子倒是不慢啊。”子临不依不饶地嘲讽着,“可惜,你的尽忠职守、出类拔萃……并没有打动你的上司们,让他们在轰炸之前通知你撤退;你再聪明、再有能耐……仍是一枚‘弃子’而已。”他轻笑一声,话锋一转,“不过,我也能理解他们,你毕竟已经是铁血联盟副司令这种显眼的人物了,要是你突然跑路,没准会让更多的反抗军高层对事情有所察觉而逃走;再者,考虑到轰炸过后反抗组织也剩不下多少人了,届时,你这个光杆的卧底司令还能有多少价值呢?正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啊……”

    闻言,普拉托从鼻子里出了股气,沉声道:“我和联邦的关系,不需要你进一步来挑拨……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也不需要你来寻找合理性并进行辩解……没错,我脑子是很快,能当上特工的、智商通常都不低,但我知道……智商高不代表我就能拥有你的那种‘聪明’,我要是够聪明的话就不会走上这条路、也不会在轰炸过后落到你们手里……所以,不要跟我说那些大道理,我只是个俗人,不想去理解那些东西;你要是想利用我对付联邦,那就用吧,至少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利害一致。”

    “好啊,快人快语,我喜欢啊。”子临道,“我还在想你要是冥顽不灵该怎么弄你呢,没想到普拉托先生你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照你这意思……”苏菲这时又道,“我们要是不跟你合作,你也会‘弄’我们咯?”

    “怎么可能~‘弄’还是‘不弄’,那得看人的。”子临摊开双手,望着对方道,“再退一步讲,对长官你来说,只要抛个媚眼儿,让我‘爱上’你,不就安全了吗?”

    苏菲避开了子临的眼神,用冷漠的语气回道:“得了吧,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那种‘为了实现理想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挚爱’的类型,算我怕了你吧。”

    “是啊,你可以为了举个例子就把一个人折磨成那样,我想你也没什么做不出来的事了,不听你的还能怎样呢……”蔓迪也接道,“不过,还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跟我们交涉呢?我可是在这儿被关了四个多月了,但说实话……想让我替你卖命,只要你报个我能接受的价码,四分钟我们就能谈妥。”

    “他只是在等……”子临还没回话,卡尔就先开口了,“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双目低垂,说话时的神态气质比在九狱时还要冰冷阴森,“在他‘需要用到我们’之前,把我们关在这里,总好过我们在外面给他们添乱……而且,也避免了我们在‘铁幕之炎’那天死亡的可能。”

    “我说……你没事吧。”虽然因为班次问题基本见不着面,但毕竟是前同事,苏菲对卡尔还是有点担心的,“怎么感觉你说话的腔调怪怪的,而且对他们很了解啊……”

    “了解或不了解、理解或不理解,都不重要。”卡尔还是低头看着桌面,一副自闭的样子,接道,“这里也不存在什么‘他们’,只有……‘我们’。”

第五章 杀手也有假期

    十九世纪,曾有一位法国作家在他的作品中将伦敦的下水道描述为“一个可怕的大地窖”,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这话还是挺贴切的。

    但到了二十三世纪,连下水道里都处处装上照明设备了,于是,这地方便不再有当年那种“可怕”的氛围,剩下的仅仅是恶心了。

    如果我是一名漫画家,我会画一部把世界各地的城市进行拟人化的漫画,在那部漫画里,佛山会是一名身着长衫的武师、大阪会是一个表情浮夸的谐星、巴黎会是一位时髦善变的女郎、而伦敦……则会是一个肥胖拘谨的大叔。

    这个大叔衣冠楚楚、大腹便便,表情严肃、不苟言笑;他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但还是无法完全消除那股子肥胖中年人的油腻感……所以他烟不离手,总是把自己藏在缭绕的烟雾当中,并拿着一张报纸,凝望着一些自己未必关心的消息,假装自己仍是世界的中心、众人的焦点,然后骗自己——他的意见仍然很重要。

    很多人把下水道比作城市的血管,照这个说法的话,伦敦的下水道应该就是大叔的动脉。

    那里流淌的,与其说是血,不如说是油……厚实的、污秽的油脂。

    这些凝固阻塞的肥厚污物不但养出了不少巨大的老鼠(当然也没有大到斯普林特老师的那个程度),还生成了大量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气体。

    尽管每隔一些年水务公司都会花费大量的资金给这里做“脱脂式”清理,但根本问题从来没有得到过解决,除非你能让那些活在中产阶级美梦中的傻瓜不再把那些能让他们在二十多岁就患上脂肪肝的食物冲进下水道,否则这事儿就会周而复始。

    综上所述,至今为止,伦敦的下水道至少有80%以上的区域仍是彻底对外封闭的,是一般人禁止进入、也不愿意进入的。

    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若不戴上氧气面罩、拿上气体监测仪就在下水道里乱走,遇上甲烷和硫化氢超标的地段,没准就会死人。

    事实上,几乎每年都会有几则酒鬼或流浪汉误入下水道最后因硫化氢中毒而死的新闻。

    而这种新闻……就像你偶尔会看到有人买彩票中了几千万大奖的那种新闻一样——未必是真的。

    从逻辑上来说,制造“有人中了彩票大奖”的新闻是为了让看到新闻的人去买彩票,那么,简单地推理便可知,制造“去了下水道可能会死”这种新闻,是为了让大家不要去下水道。

    谁会制造这种新闻呢?那肯定是盘踞在下水道里的人咯。

    “杀手联盟”,就是一群把大城市的下水道当作据点的家伙;除了水晶郡以外,所有欧洲一线城市的下水道里都有他们的据点。

    对这种以“杀人”为业的组织来说,偶尔干掉几个酒鬼和流浪汉,再买通当地媒体发点假新闻也是很容易的事。

    他们这样操作已经有很多年了,虽然这个组织的历史并不如“阡冥”那么悠久,但他们的根基也绝对不浅。

    今天,杰克就在一名杀手联盟的干部……即在公园和他接头的那个“假盲人”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伦敦下水道中的杀手联盟总部。

    因为走的都是“安全区域”和“暗道”,所以他们并不需要氧气面罩和监测仪,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在穿过了几条走廊后,杰克进入了一间类似会客室的房间等候;房间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两名穿着夹克、身怀武器、且神情冷漠的杀手,他们分别站在门侧的角落和另一个对角处,而这个房间里的座椅和桌子都位于房间中间的区域,因此,杰克落座之后,便自然地成了一种“腹背受敌”的状态。

    当然,杰克不在乎这些,更加险恶的环境他也能应付,这种只是小场面而已。

    咔——

    不多时,门被推开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个男人,长得非常像电影里那种常见的街头打手,他剃了个光头、满下巴都是胡渣子,长了张“莽夫脸”,身材也练得相当莽。

    他上身穿了件紧身的短袖T恤、下半身是牛仔裤;下半身就不提了,单说上半身,那紧身的短袖下,他隆起的肌肉、魁梧的躯干、看着仿佛能倒拔垂杨柳的胳膊……都让人印象深刻。

    有些人,你看到他的肌肉会问一句:“你有在健身吧?”,但这个男人,属于那种你根本不会问、直接就在心里认定他每天健身六小时以上的类型。

    “你好,安德森先生。”这壮汉一进来,就顺手带上了门,颇为热情地跟杰克打了声招呼,并礼貌地伸出了右手,“久仰大名。”

    “彼此彼此,古斯汀先生。”杰克不卑不亢地应了一句,并起身与对方握手。

    两人的右手握住的刹那,古斯汀立刻就开始加力,他加了多少力呢……大概就是可以把苹果握碎的那种力道。

    这并非是攻击,而是试探,他只是想试试被称为“杀神”的男人到底会对此有什么反应。

    结果,一秒后,古斯汀除了拇指以外的四指都扎进了他自己那厚实的手掌中,捅出了四个浅浅的血窟窿。

    他并未意识到杰克使用了“时停”,所以他也不知道杰克的手是如何收回去的,当然了,这都不重要……

    “呵……有点儿意思。”古斯汀爽朗一笑,大大咧咧地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擦鲜血淋漓的手掌,随即转身在靠近自己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请坐吧,安德森先生。”

    “我可不觉得把初次见面的人的手骨捏碎是件有意思的事。”杰克坐下时念道。

    “不不。”古斯汀回道,“有意思的从来都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面对我的行为……别人做了什么。”说着,他晃了晃那只受伤的右手,“通过‘握手’这件事,我经常能试出一个人的性格、器量、有时候……甚至能看出对方有什么异能。”

    “那我大胆推测一下……”杰克道,“你那只手应该经常受伤。”

    “呵呵……”古斯汀道,“没错,像今天这种伤属于轻的,我曾经被人反过来握碎手骨、还有次整只手都被人瞬间砍了下来,当然……也遇到过一些奇怪的反应,比如曾有个家伙整只手都被我捏成浆糊了,仍是面不改色、语气如常。”

    “那你有没有想过,仅仅是一次握手的试探,就有可能让你被杀?”杰克又问道。

    “你要是以个人身份来见我,这种可能性我自然会考虑进去。”古斯汀道,“但今天你是代表一个组织来跟我谈,应该不会这样对吧?”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非常自信,而且思路也很清晰。

    很显然,他只是看上去像个莽夫,实质上智商和城府都不差,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当上杀手联盟这种跨国组织的首领。

    “对,说得有理。”杰克道,“那我就代表组织,开门见山地跟你讲了……”他顿了顿,接道,“目前我们正在组建一个以‘逆十字’为核心的反抗军大联盟,希望贵组织可以以从属身份加入,听从我们的指挥,成为我们的羽翼之一。”

    古斯汀闻言,愣了两秒,接着突然大笑起来,笑了好一阵儿他才缓过来,并接道:“安德森先生,我姑且认为你是认真的好了……请问对于这种要求,你们能开出的条件是什么呢?”

    面对这略显敷衍的反应,杰克只是平静地回道:“待‘第六帝国’功成之日,自会对所有旗下的组织和参与者论功行赏、加官进爵。”

    这句话,让古斯汀的脸色变了,他意识到,对方的确是认真的……非常认真。

    “我明白了……”古斯汀想了片刻,正色道,“这么说吧……能端掉‘九狱’,说明你们确有实力,但那也仅仅是一次针对特定地点的小规模行动而已;‘战争’那是另一回事,我可不认为你们的组织能和联邦在正面战场上角力,况且……前不久刚刚发生了‘铁幕之炎’这样的事件,欧亚这边的反抗组织几乎全部覆灭,且民间还在对他们进行声讨;你现在跟我提什么莫名其妙的‘第六帝国’,还让我带着整个‘杀手联盟’来当你们的马前卒,根本就不现实,再加上你们给出的条件几乎就是在‘画饼’,我觉得……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谈下去了。”

    说罢,他顺势起身,出门前还撂下一句:“送客。”

    “等等。”杰克在对方走出房间之前,叫住了对方。

    “还有别的事吗?安德森先生。”古斯汀没有回头,但停住了脚步。

    “我需要打一个电话,和上头商量一下,希望你可以留在这儿等我打完。”杰克回道。

    古斯汀叹了口气,重新转过身来,再度关上了门:“好吧。”

    话音落时,杰克已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机,速拨了一个号码。

    “是我……

    “是的,他在这儿……

    “对,被拒绝了……

    “要我说吗……

    “嗯……有胆识、有谋略、不是个甘于屈居人下之人,但也……不过如此……

    “好的……明白……

    “明白……”

    说到这里,杰克就挂断了。

    虽然这次通话的时间不长,杰克说的话也不多,但整个过程中,古斯汀的神色却是随着那有限的信息发生了数次改变。

    此刻,古斯汀后知后觉地发现,和他用“握手”这种方式来试探对手不同,今天这整次会面,似乎都是来自对方的试探。

    “古斯汀先生。”杰克把手机收好,也站了起来,“你刚才说……如果我是以个人身份来见你的,你会考虑握完手就被我杀掉的可能是吗?”

    这话,就算是房间内另外两名杀手都听得出来……是要“动武”的前兆。

    古斯汀无疑是个能力者,而且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当近距离上有人释放出杀意时,他自是能感觉到的。

    但,这一瞬,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杰克就站在他的面前,且明确说出了一些带有危险意味的台词,可是……古斯汀并没有察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杀气,就仿佛杰克只是一个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的路人,即使放心地移开视线,他也不会做什么。

    “原来如此……这就是‘杀神’吗。”那稍纵即逝的一秒间,古斯汀在心中暗忖道,“本以为立于‘顶点’的男人也只是比别人更加凌厉一些罢了,结果……是我肤浅了啊。”

    念及此处,古斯汀提起120%的专注,做好了应对一切攻击的准备,毫不避讳地将全身肌肉绷紧,能量聚于体表,再回道:“是啊,我说了。”

    “嗯。”杰克却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甚至还很随意地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给自己点上,慢悠悠地抽了一口,“呋——巧了,刚才上级跟我说,我可以下班了。”

第六章 赌徒一无所有

    索利德这一生经历过无数次打斗,无论是在肮脏的小巷里面对一群混混,还是在拳击台上面对军中的拳王,无论是在监狱里遇到偷袭,还是在战场上和人短兵相接……他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

    和花冢葬我那种“孤高地追求力量取胜”的类型不同,索利德是个极端的“务实派”,他并不在意什么华丽的技巧,如无必要也绝不受任何规则的束缚;撩阴腿、石灰粉、插眼、锁喉……只要条件合适,索利德什么都会用。

    即便撇开这些不谈,单论综合格斗的技巧,索利德也是实战宗师级别。

    因此,要对付一群赌场里的打手,对他来说就是手到擒来……

    尽管这群“高天原”里的打手并非等闲之辈,有好几个的身体都经过机械改造,而且也都精通一两门格斗技,但在索利德眼里,这些使用着“体面的格斗方式”的家伙依然是很“天真”的,如果把这样的人单独放到某个监狱当中,怕是一天之内就会被揍成一胖子。

    长话短说,三十秒不到,索利德就收拾掉了那群西装男,房间里仍站着的人,又只剩下了他、榊、以及博西迪三人。

    “你们不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吗?”索利德说这话时,连大气儿都没出,好似刚才的那场打斗就跟去厕所撒了泡尿一样轻松。

    “那你们有没有觉得自己有点儿太不讲规矩了呢?”博西迪在言语上并没有显出退缩的迹象,非但如此,他还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一副准备亲自动手的架势。

    就在这时……

    博西迪兜儿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索利德和榊一眼,然后停下了手头的事,退后几步,开始接电话。

    而索利德和榊也没有趁着这个时候攻击,只是默默站着等候。

    这是个很短的电话,只持续了几十秒,而博西迪在整个过程中几乎也没说过一句整话,只是不断地说着“是”、“明白”。

    待通话结束后,博西迪便把手机收回了上衣口袋,然后抬起头,瞄了眼房间角落里的摄像头,似是在暗示着什么,随即又看向面前那两人,言道:“老板想见你们……”

    …………

    十五分钟后,索利德和榊已经双双坐在了一辆豪华轿车的后座儿上。

    他们的手边放着冰镇的香槟,如果需要,车上还有鱼子酱和鹅肝可以享用,但这两位这会儿都没什么心情去占这点儿便宜。

    这段车程不长,他们并未驶离繁华的城区,只不过是从一个豪华赌场,来到了几个街区外的一家豪华的酒店。

    在一名西装男的引领下,他们穿过了重重安保,来到了酒店上层的一间客房门口,接着,那西装男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交换了一下眼色后,由榊上前一步,敲响了这间客房的门。

    门内的人似乎也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敲门声刚起两秒,就有人把门打开了。

    出现在榊和索利德面前的,是一个长相十分可怕亚裔男人;非要形容的话,这家伙长了一张“他都不用掏出武器你就觉得他随时会来抢劫甚至杀死你”的脸;虽然他穿着一身名牌西装,但在那西装底下,无疑是一副经过千锤百炼过的躯体,仅是他露出的头部、颈部和双手,就有诸多不同的疤痕。

    以索利德的经验和见识,只是粗略地看一眼,便可知晓:此人至少受过五种利器伤,其颈部以上被子弹擦中、击中四次;他的十根手指全都被竹签子插过,且两只手都曾在腐蚀性液体里长时间浸泡过……

    当然了,这个男人身上最明显的特征还是——他是个瞎子。

    没有墨镜、没有假眼,只有两个空洞的黑窟窿;毫无疑问,他就是那种“视觉神经遭严重破坏导致连义眼都装不了”的情况。

    “嗯。”将房门打开后,那男人冲着榊和索利德哼唧了一声,并侧身让出了空间,看那意思是让他们进去。

    榊犹豫了一秒,迈步前行,索利德也是紧随其后,待他们先后进屋,那男人便把门给关上了。

    穿过了门后那段走廊,榊和索利德来到了一个宽敞得让人觉得有些荒谬的客厅里,此刻,有个看起来最多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正站在客厅中间,手里还托了杯红酒,似是在等候他们。

    “先生们,你们好。”女孩儿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很稚嫩,但语气和神态却显出一种与其外表明显不符的成熟,“听说你们想见我是吗?”

    她这么一问,榊和索利德都愣了一下,一息过后,还是榊先应道:“小妹妹,我们来这儿之前就掌握了非常可靠的情报——雅子公主今年已经三十岁出头了……要假扮那位阿姨,你怕是还小了点儿吧。”

    他本以为,这句话已足够让对方退下了,不料……

    “那么……”那小女孩儿却是从容不迫、面带微笑地接道,“提供给你情报的那位有没有顺便告诉你,‘阿姨’我因为先天的染色体异常,从十几年前开始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了呢。”

    榊和索利德听到这句话后的第一反应是懵逼的,第二反应则是感受到了子临在情报方面故意留了一手所包含的恶意。

    “这就有点尴尬了啊……”榊歪过头,压低了嗓门儿对索利德说了句悄悄话。

    索利德也是斜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刚才差点儿让她把酒放下……”

    “先生们,我可没兴趣看你们站在那儿说上一宿的冷笑话,你们能不能过来坐下聊?”雅子说着,便端着酒杯,移步到了沙发旁,优雅地落座。

    之前负责开门的那个男人,此时也不动声色地来到了雅子附近,毕恭毕敬地站好了。

    “我们谈的事儿……他能听吗?”榊走过去时,随口问了一句。

    “真田君是我最信赖的贴身护卫,你们可以放心。”雅子回道。

    “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索利德这时接道,“考虑到他的双眼、嗓子、以及两只手的掌纹、指纹……全都有着人为破坏的痕迹,我不禁要怀疑你对‘信赖’的定义是不是和我们有一定偏差?”

    他话音落时,真田的身上当即绽出一丝杀意,并朝前走了半步。

    但雅子马上便抬起一手,制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尽管真田的眼睛看不见,但他对周遭的一切,包括雅子的一举一动全都能知晓,所以他也很听话地站住了。

    “看来你对我有很大的误会啊,威尔森先生。”雅子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报出了索利德的姓氏,“你为什么会想当然地认为真田君身上的伤是我造成呢?难道就不能是我的敌人造成的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为什么不换一个更强一点儿的、不会被你的敌人弄成残废的护卫呢?”索利德说罢这句,微顿半秒,冲着真田的方向补充道,“抱歉,我说了,没有冒犯的意思,就事论事。”

    “呵……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你们组织的BOSS特意派了榊君和你一起来了。”雅子轻笑一声,呡了口红酒,再道,“你真是太不会聊天了,威尔森先生。”

    “说得对!”这一刻,榊也是借坡下驴,顺势回头冲同伴来了句,“老索你先悠着点儿,别一开口就在无关的事情上把天儿聊死了。”说着,他又回头对雅子道,“那个……雅子阿姨啊……”

    他那个“阿”字刚出口,雅子就把手里那杯红酒泼到了他的脸上。

    “第二次了啊……”雅子一边拿起茶几上的酒瓶给自己重新倒酒,一边言道,“再让我听到那两个字,我就泼你硫酸。”

    一脸红酒的榊呆了几秒,回头用求助的眼神看了看索利德。

    索利德则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冷冷来了句:“你真会聊,继续啊。”

    榊也知道这事儿没处说理去,就当是自己自找的,很无奈地抹了把脸,挤出一个微笑,重新转向雅子道:“却不知……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真要讲究的话,你该称我‘盛宫雅子内亲王’,不过看你的年纪和修养,凡事都要求你走礼数恐怕有困难,本宫姑且允许你叫一声‘雅子姐姐’。”雅子回道。

    “哦~”榊在那儿摆出满脸的假笑,用讽刺的语气应道,“雅子姐姐的姓名还真是别致呢。”

    “盛宫可不是姓……”雅子接道,“由于我的家族自古以来都宣称自己是天神而不是人类的后裔,所以我们家的人是不允许和‘凡人’一样使用姓氏的,我们的名字前面加的是宫号或者尊称……即使是两百年前,我的家族向帝国投降了以后,在家族内部仍然一直坚持着这个规矩……这种既可笑又可悲的尊严,到了我父亲的那代仍然被看得很重,呵……”她笑了笑,轻轻晃了两下手中的红酒,望着那挂杯、若有所思道,“不过这世上的事也很难说,也许到我老了,我也会变得和我父亲一样,开始理解、乃至施行那些被现在的我所蔑视或视为愚蠢的举动。”

    言至此处,她话锋一转:“比方说……像你们二位这样的不速之客,如果是在我父亲当权时被他遇上了,他是绝对不会见你们的,相反,他会不惜一切把你们除掉,来给你们的组织、以及所有道儿上的人传达一种信息——神武会不是谁都能惹的。

    “但我不同,我是一个很OPEN的人,我愿意和‘老兵’还有‘祸榊’见上一面,听听他们口中的‘逆十字’找我、或者说找我们神武会有什么目的;而不是为了一份固执和某种无谓的自尊白白消耗财力和手下的性命。”

    对方已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榊自然也要有所回应。

    “既然你能在我们来到这里的几十分钟里查明我们的身份,而且在知道了我们的身份后还表现出交流的意愿……那我们也就开诚布公地说了。”榊正了正神色,接道,“‘逆十字’希望神武会可以加入我们组成的反抗联盟,成为我们麾下的一股力量。”

    此言一出,一旁的真田好像又有点儿生气了,因为这个要求的确有点过分。

    但雅子却是面带笑容,悠然回道:“我们只是搞博彩业的,如何能为你们的大业效劳呢?当然了,如果逆十字是想要资金的话……”

    “别拿我们当要饭的来打发……”索利德知道她要说什么,故而直接打断道,“资金只是‘神武会’这艘大船的船帆而已,你们的情报网络,还有你们和政界、文艺界、体育界、乃至能源、科研机构、媒体的‘良好合作关系’,才是最有价值的。”他顿了顿,“而且……作为赌界龙头的神武会只要点头了,其他为你们马首是瞻的大小组织,势必也会随之归顺……因此,你们能为逆十字效劳的地方,可是很多呢。”

    “嗯……说得是有道理。”雅子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但你们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我要将祖上传给我的这份基业,拱手让你们来掌舵呢?”

    “因为也只有这样……”索利德接道,“你们这艘船,才不会被时代的浪潮所吞噬。”

    屋中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雅子的神情阴晴不定,索利德和真田也都已进入了一种箭在弦上的状态,他们在任何一次呼吸过后爆发血战都不会令人意外。

    就在这让人窒息的时刻,突然,榊站了起来,走到了雅子面前。

    但见,榊一脚踏在了茶几上,抄起茶几上的红酒瓶,咕嘟咕嘟给自己灌下去半瓶,然后把瓶子往身后的地上一摔,用袖子一抹嘴:“还考虑什么?赌徒之间的事,自然是赌一把来定!”

    雅子虚着眼,望着榊:“区区一个花月町的小老千,让本宫押上整个神武会来跟你赌一局?”她又干笑一声,“哈!简直就是荒谬绝伦,不可理喻……”说到这儿,她也把自己杯中的酒一口干了,然后重重地放下酒杯,“……好啊,这才叫赌博嘛。”

第七章 道士敛声匿迹

    晚饭过后,孟夆寒便开着车,载着“四凶”上路了。

    因为来之前就知道此行要带上四个“人”,而且要走的是山路,所以孟夆寒在鹰潭市区内直接租了辆SUV,并预置了两个充电箱和大量的食物饮水,可说是准备得相当充分。

    车内的氛围也意外得比较和谐,由于方相奇已经挑明了他和孟夆寒都是“传述者”麾下的人,蚩鸮(饕餮)、陶悟(梼杌)和帝慝(混沌)的态度也都有了些变化,至少已彻底打消了把孟夆寒吃掉的念头。

    “小道士啊,我刚才忘记问了……”在行车的过程中,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蚩鸮还用轻松的语气和孟夆寒聊起了天,“你说你是鹤鸣山正一道的,那为什么你不先去自己的山门找祖上的传承,而要到这龙虎山来找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过?”孟夆寒目视前方,也是很随意地反问了一句。

    “废话,要是找着了,你的修为肯定不止是现在这样啊。”蚩鸮还是有见识的,这千百年来,他见过厉害道士可多了去了,孟夆寒的修为到哪儿,他一眼便知。

    “好吧……”孟夆寒也知道扯淡也瞒不过去,于是实话实说,“反正放到现在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跟你们说了也无妨……”他顿了顿,接道,“咱们祖师爷,也就是张天师他老人家,留下来的东西大致分为三个部分,其中……‘器’在龙虎、‘法’在鹤鸣、‘道’在青城。”

    “不对吧。”蚩鸮打断道,“传闻太上老君赠给他的符箓法器是在他移居鹤鸣山之后的事啊,那‘器’怎么会在龙虎山呢?”

    “你听我说完嘛。”孟夆寒继续说道,“早年间,张天师在龙虎山结庐而居,筑坛炼丹,自然留下过隐秘的山门秘境;到他飞升前夕,他怕老君给的东西散落人间、变成祸害,故而一并藏到了自己在龙虎山设的秘境之中,并留下重重禁制,以防外人盗取。

    “而记载了天师术法的典籍,则留在鹤鸣山,由正一道的传人传下去;可惜,随着时代的变迁,有很多典籍都在不知不觉中失传了……直到一百多年前,据说门中出了一位左姓掌门,机缘巧合下寻到了一本,但是他还没留下传人,就破开虚空飞升了,他这一走……他那一脉的‘术法’也就彻底宣告失传,而我这一脉嘛,都是靠口传心授的,如今我师父也死了,所以……”

    听到这儿,蚩鸮也就懂了:“明白,明白……”他微顿半秒,“那么……‘道’呢?”

    “‘道’?”孟夆寒笑了,苦笑,“呵……你去图书馆里就能找到啊,字字句句都在那里,能不能参透就看你个人咯。”

    “切……结果流传最广的是最没用的东西嘛。”此时,坐在后排(因为孟夆寒坚持“儿童不能坐前排”)的方相奇借机吐了个槽。

    “非也~非也~”结果,孟夆寒那算命般的口风儿就来了,“说到底,炼丹筑基、御器借能、术法降魔……这些都是‘以力降之’的下品手段,像这些事情,好人能做,恶人也能做。

    “但‘道’……则是最上乘的手段。

    “在人间的最后几年,天师道法通玄,不着于形、于物、于术……而讲究道德经典,邃于天人之理。他只需讲经宣道,便可让诸魔降服,皈依正道,教化于民,功德无量

    “所以,‘道’才是天师这一世间留下的最珍贵的财宝。”

    他话音刚落,帝慝也笑了:“呵……虽然你说得很像那么回事儿,但实际看来,你们那位天师留给全人类的财宝,好像并没有太被人当回事儿啊。”

    “人嘛……多半还是俗啊。”孟夆寒接道,“不说别人,我也参不透‘道’啊,能惨透的话,我也飞升了啊。”

    他们聊天之际,车也一路往山上快速行驶着。

    作为旅游景点,山上的道观自然都有“关门时间”,到了这个点,所有的道观都已关闭;而游客们、包括一些每天打卡上班的“道士”,也都在晚饭前就已下山住到附近的酒店里或回家去了。因此,这个时候开车上山,一路上基本畅通无阻,想飙车都行。

    孟夆寒这个平日里开出租的,车技无疑也很不错,纵然山路七弯八绕、崎岖不平,他还是很快就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天师观”。

    名为“天师观”,其实也并不是一个道观,就是一个建在山上的、圈起来的旅游景点。

    在该宇宙的二十一世纪初,统一了全球的“帝国”曾对宗教展开过清洗,那段时期,全世界的道观、寺庙等建筑全都被拆了,就连龙虎山上清宫那口残存的大钟都没留下。但一百年后,随着帝国政权的腐败,很多“口子”得以重新开放,当时就有些当地官员借着保护文化遗产的名义在这里搞起了旅游区,重建了一些“道观”,这个天师观就是其中之一。

    后来帝国瓦解,联邦成立,也没有再去管这些事,毕竟这些旅游景点本身也不搞什么宗教宣传,只是当做商业来做的。

    于是,这一晃就到了二十三世纪……

    嘭——

    下车,并随手关上车门后,孟夆寒三步并作两步地就来到了天师观的大门前。

    此刻,这里的售票窗口和自动售票机都已关闭了,只有一个狭小的门房间还亮着灯。

    孟夆寒来到那个门房的窗口下,轻轻敲了几下玻璃,过了整整十秒,才有一个穿着保安服的老大爷懒洋洋地从那儿探出头来,应了一句:“谁呀?已经关门了没瞧见啊?”

    孟夆寒倒是客气,冲着对方作揖道:“这位道友……恕在下唐突,星夜来访,实有难言之隐。”

    “哈?”老大爷用一种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什么道友?小伙子你电影看多了吧?我就是一看大门儿的。”说话间,他又抬手指了指下山的那条路,“道长们都已经下班了,你要跟他们合影算命的话,明天请早。”

    话说到这份儿上,一般人也就回去了,但孟夆寒不是一般人,而且他很清楚,眼前这个“看大门儿”的也不是一般人。

    “前辈……”孟夆寒紧接着又道,“您先别忙,且往我车上一看。”说着,他也抬起一手,剑指一并,指向了停在一边的那辆SUV。

    那看门大爷将信将疑地往那扫了一眼,两秒后,他的脸就从窗口那儿消失了,门房里随即就传来了一阵人从椅子上摔到地上的动静。

    又过了几秒,门房间另一侧的门打开了,那老大爷从里面战战兢兢的扶着墙走出来,冲孟夆寒也作了个揖,压低声音道:“贫道龙虎山天师府现任掌事单翰松,不知尊驾高姓大名,师承何处?”

    “前辈客气了,在下鹤鸣山正一道孟夆寒,师承前代掌门李炳乙;家师也曾跟我提过单前辈大名,可惜晚辈一直没有机会前来拜会,还望海涵。”孟夆寒还施一礼道。

    “哦……原来是李道长的高足……”单翰松一听对方把来历说得有板有眼,稍稍冷静了一些,只是对孟夆寒的来意仍感到不安,“就是不知,孟贤侄你带着那四位前来……”他说到这句时,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究竟是要干嘛啊?该不会是要来灭我山门吧?”他用诚意满满的口吻补充道,“我跟你说实话……其实我这儿也已经没什么人了,门里还剩下那么几本破书、几件法器,你想要就都拿去,我可以带着弟子集体还俗,以后天师府也归你,只要大家别动手,都好商量。”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孟夆寒连忙摆手道,“晚辈这次来,是想去山中一探,来您这儿呢,一是跟您打声招呼,免得惊扰了本地的同道;二是想请您行个方便,在我把事儿办完之前,希望能把车停在你们这儿的停车场里。”

    “哦~原来是这样。”单翰松长出一口气,接道,“行行行,都是同道,行个方便也是应该的,你放心把车钥匙给我,我来帮你停;你们在这山中随便看好了,本地的同道我都熟,我一会儿就到聊天群里通知他们一声,保证没人会来打扰你们。”

    …………

    事情的进展相当顺利,孟夆寒从车上取下了一些应用之物,便领着四凶,一同步行进了山林,他的车则交给单老道去停放了。

    借助“天机盘”的指引,孟夆寒走在头前,穿山涉林,大约行了一个小时,就成功在一处山隘中找到了张天师留下的秘境之门。

    然而,真正的“困难”,到了这儿才算开始。

    “怎么了?就这点障眼法,你破不了?”蚩鸮见孟夆寒在那块藏着山门的岩石前驻足不动,还以为对方是道术不济,故而开口问道。

    “就是因为太简单了,所以不对劲儿啊……”孟夆寒接道,“像这种程度的术法,我们先前遇到的单道长应该也能破解;他在山上这么多年,没理由找不到这个地方,若是找到了,就没理由放着不管吧?”

    “也许是他们门内有规矩,不能动这个地方呢?”蚩鸮假设道。

    孟夆寒道:“或许吧……但是,若这样想的话,那他对我来‘山中一探’的事情连一句都没追问,也没对我做任何的提醒,这就有点奇怪了。”

    闻言,帝慝也若有所思接道:“有道理,那个单老道恐怕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嗯……”孟夆寒也沉吟着接道,“而这个山门的‘障眼法’,怕是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好破……”

第八章 叛徒招摇过市

    在奥福特峡湾东端的半岛上,有一个叫纳尔维克的地方。

    这里,是北欧、也是全世界最北端的不冻港。

    尽管这只是一座人口不足两万的小城,但它也曾在人类历史上短暂地成为过焦点。

    1940年4月,罪恶的德意志第三帝国曾在这里上演过一场“困兽之斗”,他们依靠着由六千名年轻士兵凑集而成的临时部队,竟在盟军两万精锐的进攻下顽抗了六周之久,并成功扛到了敌军撤退。

    在撤退的最后一天,英国皇家海军的航母“光荣号”与其两艘护卫舰永远沉没在了港外的冰海之中。

    或许英国人早在那之前就已丢掉了自己“光荣”,又或许他们本就不曾拥有过那种东西,但无论如何……这无疑都是充满象征意义和讽刺意味的一战。

    自那以后,又过了许多年,直到二十三世纪,同样是在一个四月,在纳尔维克看似平静的表象下,一出与当年相似的戏码……已在悄然酝酿。

    …………

    叱——

    酒吧的电子门打开了,寒冷的北风灌了进来,让坐得离门口较近的几名客人皱起了眉头。

    数秒后,四男一女,一行共五人,快步走进了酒吧,随后门便自动关上。

    为首的那个男人是个亚裔,身高一米八出头,身形健硕,相貌颇为英俊;紧随其后的是一位欧亚混血的美女,美到什么程度呢?就是她衣服厚得像个粽子也能让你忍不住多看两眼的那个程度。

    而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三位,看着就不是那么惹眼了:一个金发蓝眼、戴着小圆眼镜的高个儿白人;一名全身都裹在滑雪服中、戴着滑雪面具和手套,几乎没露出什么皮肤的瘦长男子;和一个四十岁上下,看起来很普通的中年白人大叔。

    虽然这五人进来之后并未和任何人讲话,也没有视线交汇,但就在他们走向吧台的那几步之间,他们已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这种状况,和带头的车戊辰显然是无关的,他是个低调的人,这里没人认识他。

    和苏菲也没有什么关系,尽管她走到哪儿都会被盯着看,但此刻周围那些人基本也不认识她。

    同理,走在第三位的卡尔和走在第四位的K也都没被认出。

    问题……还是出在走在最后的普拉托身上。

    当然了,周围的人也并不知道他的真名是马豪斯·普拉托,他们只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弗拉基米罗维奇永不倒铁血联盟副司令,帕维尔·扎伊采夫。

    “我想见负责人。”来到吧台边的车戊辰完全没有坐下喝一杯的意思,他往那儿一站,便开门见山地对酒保来了这么一句。

    此刻,双方心里都明白:这间酒吧里从酒保到客人全部是反抗组织的余党。因此,他们说话确也不必再绕什么圈子。

    “兄弟……”那酒保跟车戊辰说话时,先是将目光移到普拉托脸上扫了一眼,再道,“我不认识……”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改口道,“至少不认识你们所有人,你好歹先报个字号吧。”

    “逆十字,车戊辰。”车戊辰十分简短地回了他六个字。

    酒吧里的客人们此时已经鸦雀无声,要不是角落里那台仿老式点唱机的音乐还没停,恐怕这会儿气氛会变得相当凝重。

    “稍等……”酒保用戒备的眼神盯着车戊辰的脸,同时拿起了吧台上的电话,播了几个键,等了几秒,然后和一个声音聊了几句。

    挂断电话后,酒保打开吧台边上的挡板,从里面走了出来,边走边道:“跟我来。”

    他径直走到了那台点唱机的旁边,在没投币的情况下,以一定的顺序按了一组选歌按键;待他按完,那机器就像是一张“大嘴”般朝上下打开,其内部露出了一条斜着通往地下的阶梯。

    “请吧……”看样子,酒保本人是不打算下去了。

    …………

    直到车戊辰他们五人走下地道、入口合上时,那台点唱机的音乐也没停过;可见,这么大一台机器,真正提供播放功能的部件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其他部分再怎么活动也不影响播放歌曲的部件,若不是为了外观仿古,这玩意儿的体积没准能缩到一瓶矿泉水的大小。

    言归正传,酒吧下的地道很窄,为了隔绝电子仪器的探测,四周的墙体上自然都铺上了特殊的隔绝材料,手机、I-PEN之类的无线设备到这儿便都断网了。

    车戊辰他们沿着通道走了几分钟,来到了一扇门前,那里有一名站岗的士兵(虽然没有穿制服,但从站姿和他手上的枪也能看出是士兵)已经为他们打开了门。

    穿过这扇门,是一个略大一些的空间,里面放置的设备和早已待命的三名士兵表明这里应该就是给进出人员做安检的地方。

    那三名士兵是两男一女,在车戊辰他们通过了仪器的探测以后,士兵们又分别给他们搜了身,以防这些家伙带着3D打印机做出的树脂手枪之类的玩意儿。

    总之,经过了重重检查,十五分钟后,他们终于在一间“会客室”里见到了这里的负责人——“哥萨克游骑兵”临时司令,汉娜·梅德韦杰娃;以及“柏柏尔之魂”的司令伽西里(伽西里只是首名或者叫简称,非洲有很多人姓名极长,长达四十几个字母也很常见,其姓名内容主要看父母的兴趣爱好,故后文再出现此类名字的角色也一概不编完整名)。

    汉娜的头衔前面之所以有“临时”二字,是因为哥萨克游骑兵原本的领导层几乎在“铁幕之炎”事件中全灭了,而汉娜作为不在战区的唯一领导层成员,按照逐级补缺原则,才当上了司令。

    虽然这些反抗组织在联邦的宣传中都是乌合之众,但实际上,有些组织内部的规章制度相当严谨;按照哥萨克游骑兵的内部规定,所有在非正常流程下接受指挥权的指挥官,职位前都得加上“临时”二字,直到下一次章程内的投票或决议将其职位“合法化”或选出新的指挥官为止。

    而另一位伽西里司令,倒的确是个正牌的司令,可惜他现在基本已经是个光杆司令了……自打两个月前主力部队在战区被全歼之后,伽西里到现在也没联系上自己在北非的残兵旧部,也没有办法回去,只能暂时在这个哥萨克游骑兵和铁血联盟残部共同运营的据点里寄人篱下。

    “真是稀客啊,帕维尔。”汉娜今年五十多岁,她年轻时也曾是个典型的东欧美人儿,但现在看起来则是个可以把大小伙子整个抡起来打的彪悍大妈,“你这个铁血联盟副司令失踪了那么久,结果一露面就带着一帮联邦旧部突然闯到我这儿来,这是想干嘛啊?”

    她说话很直,一开口就明示对方——“你们的身份我刚刚已经查完了”,并以此来占据谈话的主动权。

    “我们是来帮你们的。”普拉托没有回话,是车戊辰做出了这句回应。

    “车探员,我们在跟扎伊采夫副司令聊呢。”伽西里司令这时抢道,“你一个FCPS的叛逃巡查官,在这儿没有说话的立场吧?”

    “呵……”下一秒,普拉托笑了起来,并笑着念道,“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只不过是在别人谈论天下大事的时候凑巧站在一旁,就觉得自己也成了大人物了。”

    闻言,伽西里也轻笑一声:“是啊,人得有自知之明才行呢。”

    不料,普拉托紧接着就看向了他,面带嘲讽道:“我说的人是你啊,伽西里。”

    伽西里的神情在接下来的一息之间便由喜转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这是什么意思?扎伊采夫先生。”

    “别生气嘛。”此时,苏菲那甜腻的柔声细语忽然响起,她的脸也转向了伽西里那边。

    伽西里的目光也很快落到了苏菲的脸上。

    “伽西里司令,我们正在谈很重要的事。”视线接触后,苏菲望着对方,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地说出了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能不能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赶紧去死一死呢?”

    “好!好!”得到这要求的伽西里一脸兴奋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了腰间的配枪,冲着自己太阳穴来了一发。

    两秒后,驻守在门口的六名警备员便因枪声而冲了进来,当他们看到伽西里的尸体和那一地的脑浆子之后,自然都不由分说地举枪瞄准了来造访的五人。

    “我们还没聊完呢,能让他们出去吗?”面对枪口,车戊辰从容不迫地直视着汉娜大妈言道。

    但汉娜这会儿还震惊着呢,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对这诡异的一幕作何应对。

    “先生们!”这时,又是苏菲,高声吸引了那几名警备员的注意,“还有女士……”她还特意冲那唯一的女警备员抛了个媚眼儿,“……能请不能请你们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先出去呢?”

    他们答应了,出去的时候还带上了门儿。

    “你们是来把我们赶尽杀绝的吗?”又过了片刻,汉娜好像是冷静下来了,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尽可能让声音不颤抖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说了,我们是来帮你们的。”车戊辰道。

    “杀死伽西里司令也算是在‘帮我们’?”汉娜这会儿已经后知后觉地想到了伽西里是死于异能,故而试探道。

    而车戊辰则是不紧不慢地回道:“伽西里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本就是通过暗害了自己的前上司才坐上司令宝座的,所以在柏柏尔之魂内部并不得人心。

    “东欧的战火烧起来以后,他心急火燎地把手从北非伸过来,其实就是想要掠夺胜利果实,因为他认为整个非洲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而地中海对岸的地盘则多抢一点是一点。

    “没想到,最后落了个偷鸡不成蚀把米……

    “‘铁幕之炎’后,因为伽西里下落不明,北非的柏柏尔之魂残党迅速拥立了一名新司令;根本就没人尝试去找伽西里这个‘前司令’,所以他才在你们这里窝了这么久。

    “综上所述,像这种已经失去实权、能力与野心又不成正比的家伙,留着反而是个麻烦。

    “我们帮你解决了这个麻烦,难道不是在帮你们吗?”

    由于轰炸过后各个反抗组织之间原有的联系网都断了,所以车戊辰的这番话,汉娜暂时也无法验证;但她基本上是信的……因为伽西里这货平日里的确是几乎什么有用的事都不做,还要人当大爷一样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尽管他在这里只是个客人,但那官僚做派还是很明显。

    “姑且假设关于伽西里的部分你说的都是真的……”汉娜思索了一下,再道,“但我依然很难相信你们。”她顿了顿,“除了那边那位连脸都不露出来的先生和扎伊采夫副司令外,你们另外三人……一个以前是FCPS的巡查官,还有两个是‘九狱’的副监狱长……都是联邦体制内的高级别人员;你们现在是说自己属于‘逆十字’,但谁又能确定你们真正的立场是什么?”

    “不是三人,是四人。”这时,普拉托开口道,“我也是联邦的高级别人员……”

    接着,在汉娜惊讶的注视中,普拉托报出了自己的真名,并说出了他在铁血联盟卧底了多年的事实。

    “你竟然……”汉娜在反抗组织里待了很多年,她的丈夫、孩子,也都是组织成员,且都在过去的十几年间陆续牺牲了;而汉娜生平最恨的,就是混入反抗组织的那些卧底。

    “不管我以前是为谁、或为了什么效命,我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向联邦复仇……再无其他。”普拉托以这句话收尾,并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呵……那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事呢?就因为你现在又反水了,就一笔勾销了?”汉娜冷笑着问道。

    “有朝一日,终会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来把我毙了,来为你们那些被间谍害死的同志们报仇,呋——”普拉托吐了口烟,“亦或者……我的运气不错,在那之前就死在了联邦的手里。”他掸了掸烟灰,“但这种事儿……不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重点。”

    “那什么是重点呢?”汉娜仍是用充满敌意的语气问道。

    “重点是……”车戊辰重新接过了话头,“此时此刻,有一支联邦的海陆联合行动部队已在朝着纳尔维克挺近,你们这个据点的具体位置虽然还没有暴露,但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地方,找到你们也只是时间问题;而目前唯一能让你们免于被赶尽杀绝的方案就是……”他耸了耸肩,“……和我们‘逆十字’合作。”

第九章 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当你孤身一人,被困在一个隐秘的地下设施之中,且周围尽是些训练有素、全副武装、并试图杀死你的职业杀手时,你的脑子里一般会想些什么?

    是放弃求生认命?还是想尽办法逃脱?是拼个鱼死网破?还是尝试谈判投降?

    反正……杰克这会儿想的是:“今天的早饭被耽误了,一会儿该去吃些什么好呢?”

    在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一瞬间,他咬紧了牙关,在自己的嘴里制造了一个小小的真空环境,然后利用压力将一根被他嵌在烟身里的牙签推了出去。

    刹时,这根牙签犹如子弹一般破空而过,精准地命中了与杰克只有一桌之隔的古斯汀的右眼。

    牙签刺入眼球的情景就像是扎破一个水潽蛋,突破表面后便有大量液体从中迸流了出来……而这还远远没完,那牙签的冲击力丝毫没有因为穿过一个眼珠子就减慢,它就这么一路直捣黄龙,贯透眼球、直接通过眼窝处的窟窿突入了古斯汀的颅内,撕裂了大脑皮层和脑灰质,损毁了部分神经,并最终从内部突破了头盖骨、钻出了后脑勺。

    于是,在古斯汀本人和房间里那两名杀手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的情况下,古斯汀这位杀手联盟的老大便突然脸朝下栽倒了下去。

    当然了,尽管那两名杀手并不知道杰克究竟做了什么,但这也不影响他们随后的举动——就在古斯汀扑街倒地的瞬间,两名杀手不约而同伸手拔枪,欲对杰克展开夹击。

    面对这种狭小空间内的短兵相接,杰克却连时停都懒得用,但见他单手撑桌借力,身形凌空一横,以极为迅疾的速度对自己右后方的杀手来了一记双腿飞踹。

    那名杀手的手指刚摸到枪,杰克的脚底板已经贴上来了,结果,他连枪都没握紧,其右臂的骨头就被踹断成了三截。

    “唔——”作为一名老练的杀手,他没有惨叫,只是闷哼了一声,但剧烈的疼痛和骨折却是无法像叫声一样通过忍耐来克服的,在那两秒之间,他终究是丧失了行动能力。

    而这两秒,已足够杰克闪到他身边,夺走他的枪,并钳制住他,当成人肉盾牌来使用了。

    砰砰砰——

    刚好在两秒后,站在屋子另外一角的杀手开枪了。

    既是专业人士,便不会犹豫,也不会后悔……若是因为同伴被挟持就举枪不射,那最后的结果有很大几率是自己和同伴双双被杀。

    杀手不是警察,不用在每次开枪后写事件报告,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要做的唯一“正确”的事,就是不要受人质的影响,立刻开枪,并且……打准一点。

    这名杀手的枪法就很准,至少在这个距离上,他几乎不可能失误;而他开的那几枪,全都是冲着杰克那没有被完全挡住的腿去的。

    可惜,这也都在杰克的意料之中。

    杰克很清楚,能进杀手联盟的杀手,枪法和瞬间判断力必然是过了某条线的;因此对方一不会打头部(和大部分影视作品表现得不同,实际的枪战对峙中,劫持人质者通常都会把自己的头藏得最好,而不是频频从人质的脑袋后面露出来挤眉弄眼、方便别人瞄准),二不会打躯干(那个人质的身形比杰克宽厚、而且西装底下有防弹衣)……他们一定会选择最有效的策略——攻击四肢。

    尽管命中四肢在很多时候未必致命,但只要中了,势必会对目标的行动能力产生较大的影响。

    “头两枪果然是打支撑腿吗……”那电光石火之间,早有预判的杰克瞬时就变换了支撑腿,并以没被瞄准的那条腿作轴,微转身形,导致对方的头两发子弹落了空。

    优先打支撑腿是常识,因为在劫持人质时,劫持者是需要持续对人质施力的,所以其支撑腿无法频繁地移动;再者,腿部中弹时,失血量和失血速度往往比上肢中弹更多更快,还会让人无法正常跑动乃至走动。

    “第三枪是打持枪的右手吧……”杰克的思维速度远远超过了现实世界的子弹速度,“很有自信、枪法也确实很准……这个角度的话,即便我收手躲开了,他的子弹也不至于打穿同伴的颈部血管,最多就是蹭破点皮。”

    而杰克的动作,如果他愿意的话……也是可以超过子弹速度的。

    噗——

    砰——

    一秒后,这场枪战突兀地结束了。

    这一秒间,杰克的左手,侧压了人质的脑袋,这使得使开枪者的第三发子弹恰好击穿了人质的右侧额角;而杰克的右手,则在开枪者因震惊而短暂停滞的刹那,出现在了人质右肋下方的空隙处,放了一枪,爆了开枪者的头。

    虽然这一番博弈描述起来颇为费劲,但实际上全过程不过短短数秒罢了。

    解决了那两名杀手后,杰克从容地撒手,让人质的尸体倒地,然后,他便朝着屋子的另一角走去。

    在路过古斯汀身旁时,杰克在看都没看的状态下,随手就冲着其脑袋补了一枪,还顺脚踩断了对方的脖子,使其整个头颅都和身体分离开了。

    倒不是因为杰克有什么独特的嗜好或者很恨古斯汀,只是由于他以前曾见过脑袋中弹并生还的人,再加上古斯汀又是能力者……仅靠一根穿脑而过的牙签就判断对方死透了不太稳妥,所以杰克出于谨慎上了个“补刀双保险”。

    搞定了古斯汀之后,杰克又拾起了方才那名开了枪的杀手身上的手枪和弹夹,并从尸体的脚踝处搜到了一把藏在皮鞘里的小刀。

    接着,他便揣着武器,来到了房间的门前。

    此刻,门外的廊上,大量的杀手已聚集过来,且个个儿都已举枪待战;刚才屋里的枪声他们自然都听到了,如果他们发现门打开时、走出来的不是自己人而是杰克,那他们会怎样也是不言自明的。

    “呼……”手持双枪,站在门前的杰克,做了一次深呼吸,就仿佛自己正准备去游泳或跑步似的。

    他并未去数自己获得了多少弹药,因为但凡是他认识的枪型,在将枪和弹夹拿在手里时,他就已经知道里面有多少发子弹了。

    况且,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他能缴获到的东西还多着呢……

    乓——

    一息过后,杰克一个侧踢就把那整扇门的门板踹飞了出去,随后他就纵身一跃,踏上那门板,像是冲浪一样朝前滑行移动起来。

    与此同时,周围杀手们的子弹也如海浪般汹涌而来。

    此起彼伏的枪声在走廊中回响,盖住了一具具人类的身体倒在地上的响动。

    十秒后,当那门板停止滑行之际,杰克仍是毫发无伤地站在上面,但他身后的那条走廊上,已经躺满了尸体。

    “难怪只能守在外面,枪法不如屋里那个厉害呢……”杰克换弹时,口中还念念有词;他本来以为自己需要用时停才能冲过这段走廊,但开打了才发现没必要。

    念叨完,杰克又转身回走几步,多捡了两把枪塞在腰间,并拿了几个弹夹。

    做完这些,他还抬起头,看向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监控探头,用清晰的口型冲着镜头来了句:“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第十章 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在这个宇宙的二十三世纪,早已没什么人把所谓皇室特定称谓之类的东西当回事儿了,就算有人想给孩子起名叫“太子”或者“陛下”,那也是可以的。

    一个称谓之所以具备特殊的意义,并非是由于构成它的文字本身有什么特别,而是在于其背后所代表的权力、财富、社会地位或是力量……

    在清朝的时候提起“王爷”、“贝勒”这样的词,和在新中国提起这样的词,人们脑中所浮现的东西、心中产生的感觉,自是截然不同。

    同理,在一个联邦制度已经推行了一百多年的星球上,“公主”、“王子”、“伯爵”之类的词,其受重视程度势必还不如“局长”、“所长”乃至“主任”。

    对于“盛宫雅子内亲王”这个名字,榊和索利德自然也没有很放在心上,即便让他们称呼雅子“女王大人”,他们也不介意,因为那代表不了什么。

    雅子自己,也明白这点。

    事实上,她很讨厌这个名字……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在乎这个所谓皇室正统称谓的,那就是雅子的父亲了。

    这个名叫“崇宫廉仁”的男人,自称是“后东山天皇”,连年号都有;纵然他现在已经病入膏肓,每天躺在病床上靠着仪器维持生命,但只要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恐怕他就永远不会舍弃这些在旁人看来像是笑话一样的东西。

    人类能从血统上得到的优越感其实是很强的,因为财富和权力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获取、力量和知识也可以通过锻炼和学习去积累,但来自血统的优越感不需要任何的成本、且可以伴随终生。

    这就是为什么……地域/种族歧视者永远都无法彻底消灭,最多就是用社会的压力和规则遏制他们的数量和行为。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那些封建王朝的统治者们,不管是不是通过继承上位,都要编一些自己血统纯贵或属天神下凡的故事。

    崇宫廉仁无疑也是这类人,比起他这一生打下的基业,他更在乎的是自己这一脉的血统、以及他那套“皇室传统”可以传承下去。

    可惜他运气不好,二十二岁那年,他就查出了自己不育,且没有什么治疗的方案,这对一个重视血统传承的人来说是致命般的打击。

    但他没有放弃,他选择在积极地寻找办法的同时,等待……等待科技的进步。

    他甚至和一个医疗机构签好了协议,假如在自己四十五岁之前,这个世界上仍然没有出现可以治好自己不育症的方法,他就准备把自己扔进冷冻仓给冷冻了,等到哪年有办法了再解冻。

    或许是命运要跟这个男人开玩笑,恰在他四十四岁那年,他得到了一个消息——在樱之府有一名尚在读大学的实验室助教,发明出了一种针对他这种病的特效药,且那种药已经在动物实验中取得了良好的数据。

    然而,就在崇宫廉仁燃起希望,准备去联系那名年轻人所在的大学时,紧接着又有一条消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那名助教因为瞒着伦理委员会私下做人体实验而遭到通缉,目前已下落不明。

    崇宫廉仁又岂会因为这种原因就放弃这唯一的救命稻草?幸好……那时的联邦政府已经足够腐败,廉仁通过层层关系,花了一点钱,便成功搞到了那名助教留下的实验数据和被警方缴获的实验室样本。

    随后,廉仁又以重金聘请了一群世界顶尖的医药学权威来帮他研究那名年轻人留下的配方。

    可是……进展并不顺利。

    按照某位权威的原话来说:“虽然我这话可能有失妥当,但我必须承认,发明这个配方的通缉犯,有着我们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的才能。”

    当一位已经不需要再去证明自己的学者说出这种话时,便代表他已经在学术方面彻底投降了。

    当然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托尼·斯塔克可以在山洞里造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方舟反应炉,但和他同时代的一大群科学家在实验室里也只能造出一个跟水缸那么大的,效果还不如那个小的。

    廉仁也明白,即使让这些人继续研究下去,他们恐怕也无法让这配方变得更加完善和安全了,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于是,廉仁直接使用了那名助教留下的原配方……

    他总共找了五名待孕妇女,最终成功受孕的仅有一人;九个月后,雅子出生了。

    那是廉仁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他对这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恨不得将其呵护在无菌环境之中,生怕她受半点伤害。

    他没想到的是,命运跟她开的玩笑还没结束,只是笑点拖得比较久。

    十六年后,廉仁和雅子本人都逐渐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雅子的外貌在过去的几年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因为正处青春期,她和同龄人之间的差距几乎每年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开。

    隐隐的不安,慢慢变成了实实在在的忧虑和恐惧。

    十八岁那年,女儿外貌停留在十三岁左右的事实已经非常明确了,尽管自她出生起,几乎每年她都要做好几次细致的全身检查……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会发生这样的事。

    即便是在症状明确之后,医生们也给不出切实的解释和解决方案,只是猜测她存在某种“无法检测出的先天染色体异常”。

    这年,廉仁已经快六十四岁了,此时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留下后代的可能。

    就是从这年开始,他变得偏执起来……他寄期望于雅子可以和他一样,用尽一切办法在有生之年留下后代。

    但雅子和父亲并不一样,且不说她的身体根本还不具备生育的条件,她这并不算长的人生中所承担的压力也让她非常厌恶自己这个所谓的“皇室血统”,她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伴随她家族的诅咒,在她这一代断绝再好不过。

    父女间的矛盾日渐加深,直到廉仁七十五岁那年,一场急病,让他变成了除了思考和说话之外什么都不能做的状态(进食也不能、只能输液,排泄也无自觉),才告一段落。

    那之后,雅子便成为了神武会的实际掌控和经营者。

    在明面上,神武会以巨型企业“出云集团”作为掩护,于世界各地开设以博彩业为核心的各种业务;而在地下世界,神武会则是所有赌界公认的龙头老大,雅子也是传说级的赌徒。

    当然了,这些情报……除了雅子的外貌不会长大的相关部分外,其余的那些,榊和索利德也都知道。

    只有赌徒才理解赌徒,也只能赌徒才能真正地击败赌徒。

    今天,榊就是为了击败“传说”而来。

    …………

    “对了,既然我已赌上了整个神武会,我相信你们应该也会拿出相应的赌注来吧?”在前往赌博地点的路上,雅子才用悠然的、随性的语气抛出了这个其实相当重要的问题。

    “樱之府。”而榊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了这三个字。

    这个赌注,并不是他决定的,而是来之前子临亲口承诺的。

    “哈?”雅子的脚步顿住了,“你跟我说个地名,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你赢了,不但不用答应我们的条件,而且,在不久的将来,等逆十字搞定了联邦之后,樱之府就是你家的了。”榊回道,“考虑到你的家族背景……我想就算是你父亲也会对这个赌注感兴趣的吧。”

    “呵……你先等等。”此言一出,雅子不禁冷笑,“你是说,你要用一件根本还不属于你们的东西来跟我实际掌握着的东西对赌?”她顿了顿,“而且,再退一步讲,按你这说法,似乎没有我神武会的帮忙,你们一样可以实现大业啊?”

    “没错啊。”不料,榊居然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应道,“所以现在其实也是在给你机会,你若是肯合作……我们办起事来更有效率,你出的每一分力,组织都不会忘记,到时候你能分封到的东西……会比区区一个樱之府更多;而你要是拒绝呢,也并不影响我们达到目的,只不过在那种情况下,我们就不能保证与你和平共处了,万一神武会挡了我们的路,会怎么样你应该也有心理准备。”

    “哈哈哈……”雅子笑意更盛,并用讽刺的口气接道,“那照你这么说,这赌注反而是对你们来说不太公平啊……我要是赢了,不用冒任何风险,保底拿一个樱之府;就算输了……大不了加入你们,日后论功行赏、列土封疆。”

    “是啊。”榊知道对方这是在说反话,但他丝毫不动摇。

    “是什么是啊!”雅子见这小子如此没脸没皮,一副要扯到底的样子,当即拉下了脸,“说了半天这赌注全是建立在你们日后一定能推翻联邦的基础上的,这种画饼式的赌注可不行啊……祸榊!”

    她话音落时,干脆转了个身,似乎已不打算继续前往赌博地点了。

    “好啦好啦,你想要点儿实质的东西嘛,放心好了……有的。”榊回道。

    “哦?”雅子已经有点失去耐心了,“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榊的回答,又一次显得非常无厘头。

    终于,雅子生气了,她沉着脸,开始往回走,正当她准备让跟在后面的保镖们“送客”之时,其中一名保镖怀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这部手机,显然不是那名保镖的私人物品,如果是的话,就凭“工作时间携带私人通讯设备”这条,他的饭碗就得砸了;这,其实是一部“直线电话”,会打响这部手机的人,只有一个……

    “雅子小姐,老爷来的电话。”两秒后,那名保镖便毕恭毕敬地迎上前,用双手把手机捧到了雅子面前。

    顺带一提,“小姐”和“老爷”这样的称呼的,是雅子特意让部下们改过来的;在她父亲当权的时候,严格要求部下们在非公开场合给自己行各种皇室大礼,并用“天皇陛下”尊称。

    这突如其来、恰逢其时的来电,让雅子感到了一丝异样;榊和索利德则是面面相觑,对一些两人都已知道的事心照不宣。

    雅子接这个电话的时间有点久,而且过程中似乎与父亲发生了争执,但到最后,她虽然恼怒,还是妥协了。

    “你们到底许诺了他什么?”雅子挂断电话后,一转身就用质问的态度对榊和索利德说了这么一句。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也不知道’啊。”榊耸肩回道。

    这时,雅子才回过味儿来,方才榊那句话真正的意思。

    “上头的人,也并不是什么事都会告诉我们的……”索利德这时开口道,“不过,我们确实在来之前就知道了,会有人会去跟你的父亲交涉,并开给他一些更‘实际’的谈判筹码,毕竟……只要他一天没咽气,他就还是神武会的‘太上皇’啊。”

    雅子花了几秒,平复了一下情绪,重新冷静下来的她接道:“既然你们能做到这个地步,还有必要和我赌吗?”

    “有啊。”榊接道,“说到底……等合作关系确立之后,真正和我们打交道的神武会头领还是你啊。”他故作轻松地言道,“所以,让你父亲点头只是一方面,让你本人‘服气’也是很有必要的。”

    他话音未落,索利德又补充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输了以后再利用你父亲给你施压,因为……无论输赢,开给你父亲的条件都会给到的,我们和他交易仅仅是让他‘要求你接下这个赌局’而已。”

    “哼……”雅子点头,眉宇间有一丝薄怒、外加几分期待,“看来……你们是觉得,只要我愿意赌,你们就不会输是吧?”

    “是。”在赌博的事情上,榊的态度一向是非常嚣张的。

    “你连我要跟你赌什么、在哪里赌、怎么赌……你都不!知!道!”雅子虽然比榊矮了一个头还多,但她还是气场十足地逼过去,仰视对方,一字一顿、语势凌厉地言道,“这样你就敢说‘是’?”

    而榊非但没被这气势压倒,还露出了更坚定、也更轻松的神态,把那个字重复了一遍:“是。”

第十一章 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龙虎山上,天色已暗。

    就在孟夆寒于山隘间思考之际,陶悟忽然上前一步,来到那秘境之门前,沉声道了句:“你怕,那我来。”

    下一秒,孟夆寒还没来得及出言阻止,陶悟就单臂一挥,灵气乍泄,欲以高强之灵能强行冲摧那障眼法构成的屏障。

    按理说,“梼杌”作为四凶之中灵能最强的一个,要破这种程度的术法简直轻而易举,谁料,眼下他这一番施为,换来的却是一阵比自己施加的灵能更强的反冲之力。

    幸好陶悟这一击也不是太认真,只用了三分力,要不然他恐怕会被自己的力量给震成轻伤。

    “这不对劲儿……”吃了亏的陶悟即刻皱眉念叨了一句。

    话音未落,他大哥蚩鸮就过来冲着他头顶轻轻拍了一下:“废话!那小道士都说了这是张天师的洞府了,也分析了这术法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你还非得试试不可,真是个棒槌。”

    陶悟挠了挠头:“这……我都破不了,他真能想出办法?”

    “你这外力强冲肯定是不行的。”孟夆寒顺势接过话头,并走上前来,“尤其你们这些非人的修炼者,不仅不通道法,灵气里还伴着妖气,张天师设法时肯定是优先提防。”他也是有话直说,不怕得罪这几位,“要不然……还是我先来试试正常的解法。”

    说着,他也来到屏障前,右手食指和中指一并,快速翻转着掐了几个诀,口中碎碎念道:“镜花水月空无物,浮光流影徒有形……破!”

    那个“破”字出口一瞬,孟夆寒的右手也是剑指一出。

    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哈!哈哈哈哈!”方相奇见状,大笑出声,“你这个骗子,穿帮了吧!呵……不会就直说嘛,大家认识一场,我不会看不起你的。”

    “三哥,他这法子其实没错儿。”孟夆寒还没回话,站在后面的帝慝便接道,“如果这个障眼法和表面上看起来的一致,用这个口诀的确是可以破的,而且破这种法术也不需要多少道行,稍有些灵气儿的道士都成。”

    “切……”当然了,方相奇心里也不是不明白这些,他就是故意想嘲讽孟夆寒而已,如今被帝慝“科普”了这么一句,他只好扯开话题道,“四妹你怎么连道士那套都懂啊?咱们这些‘妖怪’又使不出道法来,学了有什么用啊?”

    帝慝诡秘一笑:“呵……三哥啊,论灵力我不如二哥、论蛮力我又不如你、跟大哥我更是什么都比不了……那我也只有知己知彼、多学些东西来傍身了啊。”

    她这话,其实还留了半句。

    诚然,四凶之中,以大哥蚩鸮(饕餮)的综合实力最强,二哥陶悟(梼杌)的灵力最盛,老三方相奇(穷奇)的肉身最强横……但是,她这个综合实力看起来最弱的四妹帝慝(混沌),却是最聪明、最有心机的一个,而智谋这档子事儿能带来的优势,就很难去量化了。

    “这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吧。”就在他俩这三言两语说完之际,一旁的孟夆寒又开口了,“而且我估计,刚才我做的事情,这龙虎山上的道士们也全都来做过一遍了,所以……虽然各门各派破解障眼法这种基础法术的口诀有很多种,但我也没必要再去浪费气力一一尝试。”

    他停顿两秒,再道:“至于陶兄刚才的做法,即使真有道士这样试了,作为人类来说,纯粹的灵气量也鲜有能与陶兄匹敌的,故而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那你这试了一下,试出什么来了呢?”方相奇又问道。

    孟夆寒回道,“结合你二哥试出来的情况,至少证明了用正统的道法去破解不会引发反噬攻击。”

    “所以呢?”方相奇从语气听出对方还有话没说完。

    “所以我们可以推定……”孟夆寒应道,“这个‘附带着多种未知属性的低阶障眼法’,在面对道门以外的生物时,是一种防御手段,但对道门中人来说,则是一种‘考验’。”

    “那你考出来了没有呢?”方相奇这第三问的语气就有点像家长质问考试考砸了的孩子的抬杠口吻了。

    “我这会儿的确是有一个想法……”孟夆寒回道。

    “什么?”方相奇道。

    “童子尿。”孟夆寒若有所思地念道。

    “我警告你啊……”方相奇一副已经准备爆衣变身的架势。

    “放心,我不是在说你。”孟夆寒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你们四个本来就不是人,就算你看着像童子也没用。”

    “哦,现在你倒是思路很清楚啊。”方相奇语带讽刺地接道;这也是情有可原,毕竟他这一路上都被要求不许喝酒、乘车坐后面、坐公共交通工具得用儿童专座等待遇。

    “你先等等……”这时,帝慝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小道,这童子尿,该不会是你自己来吧?”

    “就是我自己来啊。”孟夆寒边说边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儿就咕咚咕咚猛喝起来。

    “这样啊……”帝慝舔了舔嘴唇,一副饿汉见了肉包子的表情,“怪不得我看你身上的阳气还挺精纯的嘛。”

    就她说这句话的功夫,孟夆寒已经把一瓶水喝完了,趁着拧开第二瓶的空隙,他回道:“师父说我命犯寒邪,三十岁前若能守住纯阳之体,不但能驱邪避灾,还可道法大成。”说罢,他就开始喝第二瓶水。

    “呵……得了吧。”蚩鸮一听就乐了,“都上逆十字的船了,还谈什么驱邪避灾,你自己就已经是邪、是灾了。”

    孟夆寒不知道这四凶和逆十字又有什么渊源,所以他也不接这茬儿,喝完了两瓶水后,他落下一句“我去走走”,随后便拿着手电筒独自到山林里遛弯儿去了。

    十五分钟后,孟夆寒把这个秘境之门附近的一片儿又勘察了一遍,确认没有别的入口后,回到了这里,这会儿他尿意也酝酿得差不多了,便开始“破法”。

    虽然四凶是不太在意围观这事儿的,但在孟夆寒表示“你们看着我尿不出来”后,他们也表示理解,纷纷转过身去。

    结果,孟夆寒尿了一半,那屏障就消失了,此刻,就算是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也能看到这洞府的入口了。

    “诶~这不就成了。”孟夆寒提裤子时笑道,“我第一次跟师父出去抓鬼,他老人家教我的第一课就是‘童子尿破一切障眼法’。”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你师父有可能是为了方便从你那里取尿,才骗你说让你守纯阳之体守到三十岁的呀?”方相奇转过身来的时候,随口吐槽道。

    没想到,他这话说完以后,孟夆寒僵在那儿不动了。

    四凶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孟夆寒用凝重的眼神抬头四十五度望天,呆立了整整三分钟,然后用一种便秘般的表情从嘴角挤出两个字:“卧槽……”

    …………

    孟夆寒又花了十五分钟从打击中走出来,这期间蚩鸮严厉地责备了方相奇,方相奇也深刻检讨了错误,并表示以后会对孟道士好些。

    然后,众人便继续前进,走入了那秘境之中。

    不用想都知道,方才那“障眼法”只是第一关罢了,后面的“考验”绝对不止一个。

    在穿过一条狭长的、似乎漫无止境的黑暗通道后,一个怎么看都不像存在于龙虎山山体中的巨大洞窟出现在他们眼前。

    此地地形复杂、流光溢彩、别具洞天;一尊尊倒悬在高处的巨大钟乳石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将这山洞照得宛如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迪厅一般。

    就在这五人踏入洞中之时,一道人影也适时地拦在了他们身前。

    “来者何人?”只见那人个头儿高瘦、身姿挺拔,身着一袭明黄色道袍,脚踏流云靴,腰悬桃木剑,头顶道士髻,还生了一张刀砍斧劈般的标准道士脸,一派仙风道骨、正气凌然之相。

    “鹤鸣山正一道传人,孟夆寒。”孟夆寒见了对方,不卑不亢地自报了家门,并反问道,“阁下又是何人?”

    “哼!”谁知那道士一副不屑之态,“看你嘴上没毛儿,不过二十出头,区区小道,道行浅薄,也敢闯这天师秘境?问我高姓大名?”

    “放肆!”没想到,孟夆寒突然就高声厉喝,“我看你身无而四两重,不过竹编纸糊,区区一个纸人,最多算是外道散修,也敢拦我道门正宗?还他娘的连个名讳都不愿报?我对你客气你当福气呢?信不信道爷阉了你……拿回去做书签?”

    孟道士这会儿戾气有点重,四凶知道原因,所以都没出声。

    但那纸道士一听可就急眼儿了,当即怒目而视,同样提高了嗓门儿喝道:“呔!我‘锦罗什’乃天地灵气所生,南海千年神木化纸为皮,紫竹林甘霖仙竹折编作骨,当年张天师钦点我作他的护阵法师……你一黄口小儿,我言语上稍作试探,想考验你的诚心,你却出言不逊,大放厥词!”他说到这儿,登时就抄起了腰间的桃木剑,“好,那你就不用过‘诚心’这关了,我就直接来试试你的道行,看你凭什么那么狂!”

    “我怕你?”孟夆寒一边维持着嚣张的神态和语气回话,一边朝后快步疾退,“你等着,我去车上弄一桶汽油,顺带网购一个火焰喷射器,物流快的话我明天就回来干死你,你别跑啊……别跑!”

    话至此处,他转身就跑。

    见状,锦罗什冷笑一声,扬手将手中桃木剑的剑锋一挑,刹时,孟夆寒他们来时的道路便化作水雾一般、飘散不见,成了一面石壁。

第十二章 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与反抗军的残党们达成“合作”协议并不困难,因为他们和杀手联盟、神武会这些仍处于正常运作状态的组织不同。

    如今的反抗军,说得好听点叫残兵败将,说得难听点那就是丧家之犬。

    “铁幕之炎”当天,哥萨克游骑兵和铁血联盟就直接损失了95%以上的正面战力,其领导层更是几乎全灭。

    随后的一周,在“茶宴”的幕后策动下,各地的FCPS趁机对这两个指挥系统陷入瘫痪的组织展开了清剿行动,清剿的目标就是他们隐藏在欧亚大陆各处的秘密据点。

    或许有人会奇怪,既然联邦早就知道这些据点的位置,为什么此前一直没去动他们呢?

    其实这也是情报战的常识之一——只在最关键的时刻使用情报。

    简单地说:对一个已知的目标,你知道它的存在,但不去动它,就可以监视它,甚至利用它,直到某个不得不对它采取行动的时刻、或者一个对你来说能获得最大利益的时机,再动手。

    而你若是一得到情报就立刻对目标采取行动,那很可能会引发一些问题,最常见的一种情况是——你的组织里也有对方的卧底,你的贸然行动,对对方来说就是“关键时刻”,于是,你刚要行动,那个卧底就把情报传了回去、然后跑路了;接着,你带领人马冲过去,扑了个空,或者没能把对方一网打尽,结果对方剩余的人就这么脱离了你的监视,此前你派去的情报员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而且对方经过此事猜到了你那个情报员的身份,将其严刑拷问一番,又榨出了不少关于你方的情报,最后还把你的情报员宰了。

    因此,在情报战中,“知道而不动作”是很常见的操作;尤其是组织和组织之间的博弈,最考验的就是那些深度的、长期的潜伏人员……有些时候,为了保护某几个重要的卧底,故意在正面战场上送掉成百上千条性命都是在所不惜的事,这叫“舍小为大”、“虚虚实实”,用眼前的牺牲换取更大的胜利。

    当然,这些事……一般不会让底下的士兵们知道,更不会让民众知道,很多时候连资料都不会留下;只有极少数的决策者和当事人,才会知晓这些埋藏于战争残酷外表下的、更深层的黑暗……他们中的大多数,也都选择了将这些秘密带进棺材里。

    言归正传。

    FCPS进行清剿的时机,无疑就是“最佳时机”,当那些反抗组织因正面战场的全军覆没陷入混乱之时,FCPS在一周之内就端掉了所有自己已知的据点,并通过从那些据点里搜集到的电子数据、纸质资料、以及口头情报(严刑逼供总会有人招的,不过招的人本身未必知道太多)……他们又发现了不少以前尚不知晓的新据点。

    就这样,联邦顺藤摸瓜,砍瓜切菜,除了东亚地区之外,整个欧亚大陆的反抗组织几乎被赶尽杀绝。

    再加上,由于龙井的计谋,“铁幕之炎”带给民众的附加伤害全都甩锅给了反抗组织,这让原本还有相当多群众支持的反抗军直接变成了过街老鼠;以前反抗军在陷入困境时,还可以暂时解散人马,分散隐藏到民间去,可现在……老百姓一听是反抗军,举报你算是客气的,直接把你打死都有可能。

    综上所述,如今在纳尔维克的这些哥萨克游骑兵和铁血联盟残党,已可说是这俩组织的最后一点香火,汉娜这个临时司令,也的确就是他们最后的领袖。

    眼下,联邦的海陆联合作战部队已兵临城下,他们……自然是来踩灭这最后一点火苗的。

    在这种孤立无援、十死无生的境地中,反抗军哪儿还有什么选择?逆十字的人今天用了“合作”这词儿,已经算是给面子了,若不是为了考虑到双方的体面,说来“收编”你又能怎样?

    事实上,子临给车戊辰安排的“B计划”就是收编,即“万一汉娜司令没有答应合作,你们就把她也杀了,然后让普拉托以铁血联盟副司令的名义接手指挥权。”

    好在,汉娜稍作考虑后,还是答应了合作,姑且是保留了自己这个司令的性命;当然,她心里也清楚,由这一刻开始……自己最多算是个傀儡了。

    不过常言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刻还是先考虑如何活着、扛过眼前的危机再说,组织的权力归属和复兴是以后的事。

    …………

    事情进展的和计划中一致,在简短的交流和交接后,逆十字这支五人小队中的三人——普拉托、卡尔和苏菲,迅速接手了这个秘密基地的指挥系统。

    普拉托用的自然还是“帕维尔·扎伊采夫”这个身份,毕竟……现阶段来说,向士兵们公布他的真实身份显然是不明智的。

    卡尔和苏菲虽是来自联邦的“降将”,但因为他们只是九狱的副典狱长,并不是联邦军或者FCPS这种与反抗军有正面冲突的军官,底下的人也没有太大的抵触。

    再退一步讲……就算有人抵触卡尔,也不会有人抵触苏菲。

    正所谓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三位一接手,就能看出汉娜这个“临时”的司令有多业余了;虽然汉娜一直都位居管理层,但她在此前的战役中连正面战场都没能上,其能力和职位可见一斑……再跟普拉托这种在铁血联盟里长期手握实权的副司令一比,无疑是天差地别。

    卡尔和苏菲这两位科班出身的正规军官,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知道,他们在九狱工作上一整年也遇不到几次需要战斗的情况,其余所有的时间,他们无非就是在做中层管理的工作……从九狱里那么多狱卒的工作生活,到犯人引起的突发状况……从清洁工储物柜里贴的海报、到智能监控的维护人员抽什么烟……九狱里的大小事务,他们全都要管;相比规模接近一座城的九狱,这个基地里那点事儿对他们来说很轻松了。

    尤其卡尔哥,他那个在金属环境中宛如可以瞬移般的能力,在这地下基地里用起来也是如鱼得水,很多工作……他根本不需要让人传话或者交给别人去做,他自己就可以“无处不在”、“为所欲为”。

    而车戊辰,作为此次负责带队的人,在谈成了合作之后,除了和逆十字方面进行联络之外,暂时还没被指派要做什么更具体的任务。

    他和与自己看起来同样很闲的K,在其他三人忙碌的时候,倒还有空坐在休息室里喝喝咖啡。

    “说起来……我俩这样独处一室,好像还是第一次啊。”沉默中,还是车戊辰先跟K搭了句话。

    “是。”K的回答可说是惜字如金。

    为了喝咖啡,K这会儿也已经把滑雪面具给摘下来了;他是个皮肤苍白的白种人,很瘦、相貌普通,完全看不出来这会是拥有“枪鬼”这种绰号的男人。

    “你好像不太爱说话?”车戊辰又道。

    “习惯了。”K应道。

    “这是个好习惯。”车戊辰耸肩,“言多必失嘛。”

    “那你为什么还跟我聊天?”K的话虽少,但却总能切中要害。

    “呵……”车戊辰笑了,“可不就是为了让你多说多错、泄露一些我还不知道的风声出来吗?”

    “有必要吗?”K又道,“我觉得你应该已经猜到某些事了。”

    “你是说……你这次来是为了监视‘我们’这件事吗?”车戊辰继续试探着。

    “我什么都没说。”K才不接这茬儿,淡定地喝了口咖啡,抛了这么一句回去。

    “对对,不是你说的,是我猜的。”车戊辰也不勉强对方,接着说道,“此行五人,虽然子临说是由我领头,但我猜测……他一定给了你某种我们其他人并不知晓的机密指令、以及可以在某种时刻完全无视我的权限。

    “考虑到我们五个人里有四个曾经为联邦效过力,答案昭然若揭——这次任务,除了表面上的目的之外,另一个目的就是试探我们的忠诚。

    “正好,这是一次与联邦军队正面对抗的行动,子临一定是让你负责暗中监视,一旦发现我们四个当中有谁做出了疑似与敌人勾结的举动,你便可以自行决断、先斩后奏。”

    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完这段话,接着用稳健的手提起纸杯、又喝了口咖啡。

    另一边,听完这番推论,K的情绪也没什么变化,并又一次指出了对方整段话里最明显的一个盲点:“一个拥有‘心之书’的人,有必要搞这些吗?”

    “他做的这种事还少吗?”车戊辰反问,“他不就是喜欢‘玩儿’吗?”

    “嗯……”K沉吟一声,又思索片刻,“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没有接到过这种命令。”他顿了顿,“不过……我也是猜测,你应该是接到了;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把自己接到的指令以‘怀疑’的形式扣到我的身上,这样……既在无形中撇清自己的嫌疑,又可以试探一下,除了你以外,子临是不是还留了其他的保险。”

    “我真是越来越喜欢跟你聊天了。”车戊辰被对方揭穿了意图,却还显得挺高兴的样子。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问……为什么子临连我都不相信?”两秒后,K又接道,“因为在你看来,我和凯九、浪客,都是比你们‘陪审团’更早进入逆十字的成员,再加上有心之书在,子临根本没必要给你那种命令才对。”

    车戊辰闻言,也是借坡下驴:“既然话说到这儿了,那你能不能……”

    “无可奉告。”K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也结束了这次“闲聊”。

    …………

    话分两头,再看联邦军这边。

    此时,在奥福特峡湾水下50米处,一支潜艇小队正在徐徐前行着。

    联邦将这次远赴纳尔维克铲除反抗军残党的军事行动命名为“铲油漆行动”,行动的指挥官就在其中一艘潜艇的指挥室中,他的名字叫马修·鲍曼,军衔暂时是上校。

    为什么说“暂时”呢?因为不出意外的话,鲍曼在这次行动过后就能当将军了。

    鲍曼本来就是个“军三代”,他的爷爷就是联邦军的高层、父亲亦然,所以今年才二十八岁的他就已经被提拔到了上校的位置,这是对草根出身的军人来说很难想象的。

    这次行动,说白了就是让他再“镀镀金”,刷刷战功,这样就能顺理成章提他做少将了;毕竟那是“将军”衔,多少还是要有点实际战功才能提拔的。

    而鲍曼本人……却还对这次任务各种表示不满,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抱怨着“老爸把我派到这种北极圈里的鬼地方来真是烦死了,不就收拾几个残兵败将吗,还特意让我来挨冻”之类的话。

    很明显,这就是个眼高手低的二世祖……不过,二世祖眼高手低,和平民眼高手低,那是有区别的,区别在于后者多半会在受挫后较快地认清现实,而前者可能会因环境问题被蒙久一点。

    鲍曼就还蒙在鼓里呢,因为他做错了事也不会有人指责他,锅也都是别人去背,荣誉和赞赏却都归他,所以这些年来他始终认为自己是个军事奇才,年纪轻轻就已平步青云……让他来干这种“单方面屠杀的清理工作”,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

    他哪儿知道自己老爹的用心良苦,所谓知子莫若父,老鲍曼和老老鲍曼都很清楚他们家的马修BOY是个什么材料,给他个简单的任务不搞砸就不错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这次还特意请了一位联邦军的资深参谋——耶夫格尼上校,来辅佐小鲍曼,有这位久经杀阵的老参谋坐镇,他们才安心些。

    当然了,鲍曼一家子并不知道,耶夫格尼还有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身份,即是“茶宴”中的“白毫银针”。

    “报告长官,前方侦查艇收到了一段来源不明的信息,已经重复发来三次了,但内容看起来好像只是毫无逻辑的二进制代码,请问该怎么处置?”就在潜艇离港口还有半小时左右行程时,一名士兵向鲍曼报告了这一情况。

    “什么呀?收到点干扰信号也要来烦我?你都说了没逻辑了,就当没看到呗。”鲍曼的回答并不让人意外,越是没智力的人越是拒绝和厌恶思考。

    “呵……贤侄,稍安勿躁嘛。”耶夫格尼虽已满头白发,但身子骨还很硬朗,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这里已经是北极圈附近,咱们又是在水下,偶然收到那种信息的概率还是比较低的,这样……我去看看什么情况,有结果了再来跟你汇报。”

    耶夫格尼也是挺会哄孩子的,他跟小鲍曼的父亲和爷爷有点儿交情,对这小子也挺了解,知道这小子只是有点傻、也不算不讲道理。

    “嗯……行吧。”鲍曼至少对耶夫格尼还算比较敬重,所以说话的态度不像对士兵那么嚣张,“有劳叔您了。”

    即便是在军中、在任务中……他们俩还是以叔侄相称,并没有按一般军规喊名字和军衔;这种现象在这个时代的联邦军里也挺常见,因为经过那么多年的腐败,联邦上层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交情甚至直接就是亲戚关系,下面的人也不可能指摘他们,谁要是一本正经地跟上级长官说“你这样不对”,那他明天就可以退役了,还是拿不到介绍信的那种退法。

    长话短说,“得令”之后,耶夫格尼火速跟着那名士兵来到了领航室;小鲍曼糊涂,耶夫格尼可不糊涂,老谋深算的他猜也猜得到这代码里肯定有文章。

    两分钟后,他就来到操作台前,让侦测人员直接把代码放到浮空的虚拟触屏上,随即就开始了研究。

    起初他以为这是某种标准的二进制码,可以通过某种规律来破译,但看了一会儿他发现一个状况——这根本不是什么二进制!虽然看起来很像,但仔细看会发现,在那些“0”和“1”当中其实混着些许数大写的字母“O”,又研究了几分钟,终于……耶夫格尼发现了奥秘所在。

    这玩意儿的“破译”方法其实并不依靠数学逻辑,而是要用“图形逻辑”;简单地说,就是要以那些混在里面的“O”为界限,将发来的这些内容分成一个一个“80*80”的方块区域,然后拉远了看,就能看出“字”来了。

    “哼……这是冲着老朽我来的吧。”耶夫格尼在破译出那些文字时,当即就在心中暗暗念道,“除了我以外,这次行动的全军上下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在短时间内破解这些信息了……而会跟‘茶宴的座上宾’这么‘玩儿’的,也只有‘逆十字’了吧。”

    在他思索之际,那些被他破解的信息也逐一在虚拟触屏上被排成了一个个汉字,总共是十六字——【磊磊落落,残棋一局,啄息苟安,虽笑亦哭】

第十三章 接管

    在尤斯顿车站的附近,有一间地下停车场,因为所处的地段还不错,这里每天的车流量都很大,且终年无休。

    表面上看,这个停车场是由附近的一家大商场投资建造、用来方便顾客购物时泊车的,但伦敦那些从事非法买卖的大团伙全都知道,这个地方的实际控制方是“杀手联盟”,而且它还有一个别称——快速通道。

    “快速通道”的主要功能有二,还有一个次要功能。

    次要的我们稍后再表,先说主要的那两个:其一,是让伦敦这里的很多黑色交易能有一个安全交接的“畅行区域”。其二嘛……这里还藏着一条密道,直接连着杀手联盟位于下水道的那个基地,必要时可以作为一条撤退用的后路。

    对于那第一项功能,或者说业务……杀手联盟自然是要收费的——每一笔在“快速通道”中完成的非法交易,他们都要从两边各抽成5%,抽成的条件就是他们会确保交易安全、公平的完成。

    谁要是想在“快速通道”里玩黑吃黑,那最好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因为当你把那口东西吃下去的时候,这事儿就不是你和交易方的问题了,而是你和杀手联盟之间的问题。

    毫无疑问,像这样一个地方,管理它的人员,肯定不能是普通保安。

    当然了,杀手联盟也不可能真的让一群麾下的正牌杀手到这儿来守着停车场;毕竟这是一份长期的、繁琐的工作,在没有“交易”需要监督的时候,这里的管理人员干的事情和真正的保安并无区别;他们每天都要和很多来自各个阶层的普通民众打交道,动不动还会遇到无理取闹的家伙,偶尔还会遭遇划人车的小混混和偷车的蟊贼……这可说是一份非常辛苦和磨人的工作。

    因此,杀手联盟安排在这里的人,全都是他们的“实习人员”,而这,就是“快速通道”的次要功能——为组织筛选和培训新成员。

    基本上,想成为杀手联盟里的正职杀手,最起码也得在“快速通道”里干过六个月以上。

    这段“实习期”也的确是一段很宝贵的经历,善于观察和学习的人,可以在这里磨练心性和演技,学到很多道儿上的规矩和那些非法勾当的内幕。待他们“转正”时,他们会对各行各业、黑白两道的各种人都有所了解,无论是去模仿这些人还是和他们打交道,都会变得容易起来;而做不下来的人嘛……职业保安你都做不下来还想做职业杀手?你还是去看看杀手电影YY一下就好了,真的出任务会死的。

    是日,清晨五点,一辆黑色的雪佛兰驶入了这个停车场,并停到了一个靠墙的位置。

    但是,始终没有人从车上下来……

    就这样整整过了三个小时,都还没人下车,且这车的玻璃都有涂层,也看不清里面到底乘了几个人、在干什么。

    按理说,像这种异常,在别的停车场也就算了,但在“快速通道”里应该有人去注意一下的,可是……并没有。

    很多人都以为,从深夜到凌晨这段时间是安保力量最松懈的时刻,其实不对……长期值夜班的保安,在这段时间内是很清醒的;而偶尔换值夜班的保安,只要扛过了凌晨时分袭来的头一阵倦意之后,紧接着大脑还会兴奋起来。

    事实上,夜班保安们最糊涂和大意的时刻,并非在夜间,而是在早晨;这个时间点上,通宵过后那阵不算太强但会一直持续到你躺下为止的疲惫感已经浮现,即将交班回家的那种“解脱欲”则会将你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引到“时间”上去,人在这时会以一种比平常高很多的频率去看表、看钟、看手机……且精神难以集中。

    即便是杀手联盟的保安,也不例外。

    从一开始,就没人留意过那辆雪佛兰停好后有没有人下来,几分钟一过,那就更不会有人去留意了。

    而这些,也全都在“博士”的意料之中。

    是的,博士就在那辆车上,和他同行的还有暗水和影织。

    今晨五点,车停好之后,博士就在车后方的空间内开始调试各种电子设备;暗水则变身成一个普通司机的模样,坐在驾驶座儿上待命,保护博士的安全;而影织……直接化入了“影”中,通过融入墙壁缝隙间的阴影,潜入了杀手联盟的基地。

    大约两小时后,当杰克跟着杀手联盟的接头人来到那个基地中时,早已在基地的阴影内待命多时的影织便趁着对方全员的注意力都落到杰克身上,悄悄溜进了基地的机房,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个U盘接在了对方的后台主机上。

    这样一来,已在车内调试好了设备的博士便可轻而易举地直接侵入对方的系统了。

    这一切,都和杰克的行动同步进行。因此,从杰克动手击杀古斯汀,直到此时此刻,没有任何影像和求救信号从那个基地里被发出去,杀手联盟在外界的成员们对他们的总部已经沦陷一事一无所知。

    “我回来了。”当杰克在那基地里大杀特杀时,影织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副驾驶座上,并跟车里的另外两人打了声招呼。

    “我出发了。”影织话音未落,暗水就接了这么一句,然后整个人就化为一滩黑色液体,顺着车门的缝隙流了出去。

    在车后面瞥见这一幕的博士不禁吐槽:“话说你们俩这能力还真是有些相似之处呢。”

    “别拿我跟怪物相提并论。”影织随口应着,并拉下了座位上方的储物空间挡板,冲着挡板内侧的镜子,开始整理自己的仪容。

    “伊姑娘,你最近好像变得有点在意自己的形象了啊,是因为子临吗?”博士问这话时的语气像个居委会大妈,且脸上挂着一种颇有恶意的笑容。

    “虽然我知道你们这些疯狂科学家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样,但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中的因果关系有点莫名其妙吗?”影织依然用很随意的口吻回道。

    “哦?是我误会了吗?”博士接道,“我总觉得自从他帮你和姐姐团聚之后,你们俩的关系就变好了啊。”

    “呵……”影织冷笑,“首先,根本不存在‘他帮我’这种说法,那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一次交易而已,是我以身涉险、吃尽苦头,才换来了这份回报,请你不要说得好像是他在做善事一样……

    “其次,从时间点上来看,若是我姐没有和我在那时重逢,那么她很可能会按原计划去蓝盾郡做志愿者,并于3月29日的铁幕之炎中丧生,子临自是知道这些的……他这是在卖我人情。

    “其三,人情之外,还暗含着他对我的束缚;我现在和亲人重逢,便有了牵挂、有了弱点……即便子临没有把一些难听的话明说出来,但大家都已是心照不宣了,这也是为什么……我像是顺理成章一般留在了逆十字。

    “最后,回到你最初的那句话上,我这么跟你说吧……有时候,女人就算是下楼扔个垃圾也会先化个妆,杀人杀到一半也会腾出手来整理一下发型,只有不懂女人的人,才会觉得女人所做的一切……永远都和男人有关,这种想法是我们女人非常讨厌和嫌弃的。”

    她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把博士讲得哑口无言。

    过半天博士才尴尬地接道:“OKOK,我错了,前三点理解了,最后一点我学习了……话说你现在这口风儿跟莉莉娅有点像了啊。”

    “我已经加入‘霸王龙骑士’了你不知道吗?”影织问道。

    “呃……”博士真不知道,也不想趟这浑水,“行吧。”

    其实,博士并没有学习,也没有被说服,因为子临和兰斯的洗脑能力更强,他俩以前给博士灌输的观点是——当女人跟你说‘不是’的时候,有可能意味着‘是’,而且她说得越有逻辑,你越不能信。

    …………

    话分两头,再说暗水那边。

    因为影织已经接手了博士的护卫工作,暗水便可以展开下一步了。

    潜入杀手联盟的基地对他来说也不难,能化为液体的他进入下水道就跟去遛弯儿差不多。

    几分钟后,他就走在了那条连接着停车场和秘密基地的撤退暗道中,并且,将自己的外观变成了穿着停车场保安制服的模样。

    “嘿!”不多时,暗水的前方就出现了四个人,带头喊话的那位,正是先前在公园里和杰克接头的那个假盲人。

    “兄弟!”那家伙看到保安打扮的暗水,顿时喜出望外,“你是收到求救信号才过来的吧?快!快叫增援!把全金狮郡的兄弟都叫来!”

    “你还愣着干嘛啊?基地里的兄弟们都已经被杀sh……”另一名逃亡中的杀手本来脱口而出要说“杀神”二字,但话到嘴边他又意识到管敌人叫“神”不妥,便又改口道,“……被那家伙杀光了,只有我们四个逃了出来,你再不赶紧叫人就来不及了!”

    暗水没有用语言回应他们,只是花了一秒将他们四个瞬杀并且获取了他们的记忆。

    就在那四人倒地之际,追击而来的杰克恰好也到了。

    “暗水?”看到外貌有变的暗水,杰克没有显得很意外,就凭对方脚边那四具几乎没有反抗便瞬间同步倒地的尸体,杰克就猜到眼前的保安是暗水变的。

    暗水点点头,直接回道:“你还是得从来时的那条路离开,我身后这条路是通往停车场的,那边的监控我们没有接管。”

    “好的。”杰克应了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知道,跟暗水没必要做什么寒暄,更不用说什么“你也小心”之类的话,因为暗水做事并不存在“认真”或“马虎”、“小心”或“大意”这种概念,暗水族处理和应对任何状况时的态度都是一样的,心理破绽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待杰克离去后,暗水一路走进了杀手联盟的地下基地,顺路收集了沿途每一具尸体的记忆;但他并未将任何一名死者“吸收”,非但没吸收,他还从自己那个如无底洞一般的身体内“掏”出了几具尸体来,分散着扔在了几条走廊里,而那些尸体无一例外……都穿着联邦军的制服。

    做完这些,暗水才来到了杰克与古斯汀会谈的那个房间,将身首异处的古斯汀完整地“吞噬”到了自己体内,随后,暗水就变化成了古斯汀的模样。

    很显然,他接下来要做一个“长期假冒”的任务了。

    这个任务,其实本来是该由“无面”来完成的,但因为此前子临并未通过天老板的“考验”,没能在脱离心之书的情况下成功找出并征召无面,所以作为万能后备计划的暗水就得来填这个空缺。

    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暗水都无法再去参与逆十字的其他行动,因为他必须扮演古斯汀这个角色,来统领杀手联盟。

    五分钟后,暗水来到了基地的总控室内,他通过的摄像头跟车里的博士打了个信号,博士一直在观察基地里的情况,知道暗水已经准备好了,于是就解除了对基地的信号封锁。

    “这里是总部,我是首领。”信号一通,暗水就坐在一个屏幕前,通过视频通讯的方式,以古斯汀的身份,直接对杀手联盟在世界范围内的所有据点发出了一段信息,“就在刚才……联邦的一支精英能力者小队袭击了我们的伦敦总部。由于事发突然,且联邦的那群混蛋准备得非常充分,还事先用技术手段切断了基地对外的信号,所以我们的损失非常惨重……

    “幸好,今天早晨,我正好在基地中与一位来自‘逆十字’代表——‘杀神’杰克·安德森先生,就两个组织的合作事宜进行洽谈……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击败了入侵者们。

    “遗憾的是,除了我和安德森先生之外的其他兄弟都牺牲了。

    “但无论如何,这次的事件绝不是偶然,既然联邦连我们的总部都敢动,那我们所有的据点便都有危险。

    “大家也都清楚,‘铁幕之炎’后,联邦已经将反抗军收拾得差不多了,看起来……如今他们是要对其他的势力下手了。

    “值此危急存亡之秋,我必须以首领的身份,恳请各位分部的舵主……与我一同放下成见。

    “我们杀手联盟、逆十字、还有其他所有组织……是时候团结在一起,去抗击共同的敌人了……”

第十四章 猜词轮盘

    雅子选择的赌博场所就在这间豪华酒店的地下,直接乘坐酒店的电梯就能抵达。

    但那个楼层,并不是对所有人开放的,即使是酒店的工作人员也无法任意前往;想要到达“那一层”,必须先用一张具备“特殊权限”的门卡或员工ID卡在电梯的刷卡盘上刷一下,待电梯的门完全关闭后,再按照固定顺序按下五个特定的楼层键,最后再按一下紧急求助按钮。

    完成上述这番操作后,这部电梯便会直达地下的秘密楼层,且途中不会再做任何停留,对外的楼层显示也会变成虚假的数字。

    简单地说,想要下到那个秘密楼层去,就必须先通过某种方式获得权限,或者是让熟客带你进去。

    榊也很清楚,以这种形式进入的场所,十有八九就是什么非法赌场啊、非法拍卖会啊、非法的私人会所啊之类的,以前他在花月町的时候,也曾去过这类场所,当然了……和他现在即将去的地方比,花月町的那些场子就显得有些low了。

    …………

    从电梯出来后,榊和索利德便跟着雅子以及一众黑服保镖穿过了一个生意火爆的地下赌场。

    当雅子他们路过时,很多赌场的工作人员都腾出手来向雅子点头示意、还有上前来鞠躬的,很显然,这个赌场……和上面那一整间酒店一样,也都是“神武会”的产业。

    要说这地方和那些开在地上的赌场有什么区别,可能就是对赌注的限制更少些:从美丽的女郎,到年幼的孩子,从新鲜的器官,到走私的文物……那些占有了大量金钱和社会资源的人,在这里肆意追逐着赌博所能带来的最大刺激,他们仿佛在用行动向世人昭示——如果让一群人在腐败的土壤上寄生了太久,人类那膨胀的欲念将能结出何等病态和丑恶的果实。

    …………

    一路无话,一行人径直来到了一个十分宽敞的包间里。

    奢华的装潢和家具在这地方算是见怪不怪了,此处也不一一赘述;待榊、索利德和雅子三人在一张圆桌的两边分别落座之时,几名黑服保镖也已将房间的大门关好,并守住了这唯一的出口。

    “二位要喝点什么吗?”雅子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很随意地抬起一手,冲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保镖真田摆了两下,也不知那个瞎子是怎么察觉到的、更不知他是如何从这个简单的摆手动作里解读出信息的……反正他在雅子摆手之后,立刻就转身到了房间一侧的吧台,拿了一瓶瓶装的冰镇蓝莓汁过来。

    “我不需要,谢谢。”另一边,索利德很普通的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而榊的回答却是:“清酒一壶,要放了一年左右熟酒,温到35度。”本以为他的话到这儿就完了,不料,“还要半只白斩鸡,竖切,得有翅有腿,蘸料要用高级点的酱油配葱段打花镶边,酱油里再加一丢丢芥末;另外再给我弄盘凉拌豆腐,要嫩豆腐,用竹菜刀来码、不能沾上铁味,刀工要细腻,撒上柴鱼片,嗯……这个就不要用酱油调味了,用味噌和萝卜泥做个酱好了。”

    换了别人、或是在别的地方,当主人在赌桌上听到这种要求,八成会甩回去一句:“我就问你一句喝什么,你特么以为这是在饭店点菜呢?而且屁要求还那么多?”

    但是,雅子不会这样;神武会的高级赌场,也不会这样待客。

    “看不出来……你还挺讲究啊。”雅子说着,转头看向了旁边的一名黑服,“你都听见啦,去安排一下呗。”

    “是。”那名黑服也没有任何异议,得到指令后,他即刻应了一声,冲着雅子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这也算讲究吗?”几秒后,榊用那种蹬鼻子上脸的语气接道,“这已经很随便了好吗?”

    “哦?那你说怎么才算讲究呢?”雅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真要讲究的话,对每一种食材和佐料的产地以及制作工艺也得有要求啊。”榊又道。

    “这你可以放心,这方面我本来就有把关。”雅子回道。

    “呵……怎么个把关?全都挑最贵的买?”榊笑道。

    “榊君,你觉得我是那种会以价格的高低来评断事物贵贱的人吗?”雅子又喝了口蓝莓汁,再接着道,“服装、食品、药物、珠宝、护肤品、房产、汽车、名不副实的空壳公司……所有这些能被称之为‘商品’、可以‘交易’的东西,其价值无非取决于商人的贪欲和其能给消费者带去的感受。

    “我们将这种充斥着‘虚假’的游戏称为市场规律,但实际上,那只是掌控着游戏规则的权力者们和寡头资本家蚕食民众的一种模式而已。

    “大多数人能看到的不过就是反应在下层建筑层面的一些表象,比如……某件东西的价格高到令人咋舌,然后他们就会说,‘只有傻瓜才会买那么贵的东西,那根本不值得’。

    “有趣的是,这句话本身是正确的,只不过,由一个想买却买不起的人说出来,和由我说出来……所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雅子说这话时的语气并未透出丝毫的高傲,但正是这种态度,加上她所说的内容,更易引起很多人的不适。

    “而‘赌博’就不一样了……”她的话还在继续,“两个人押上彼此所认同的‘价值品’,无论那东西对世人来说是价值连城还是一文不值……最后,胜者夺走败者的一切,即便那对他/她来说也未必有用……再没有比这更刺激、更荒谬、更真实的游戏了。”

    榊听到这儿,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神态:“雅子姐姐,我只是跟你聊聊吃的……关于你对赌博这项事物的理解我并不在意;每个赌徒都有自己独到的‘赌博观’,咱们求同存异就是。”

    “行啊。”雅子也耸肩接道,“既然你只想知道那个……那我就用你要求加到豆腐里的味噌举例好了:我这边用的味噌,选的都是自家在北海道的农场里培植的大豆,收下来以后找专人一颗一颗挑选,无论形状、大小、颜色等任何一个方面有瑕疵的就不用;以这种方式反复筛选三次以上,随后用最传统的古法制作,即在冬天的早晨将大豆泡在放了温泉水的大木盆里,让专人把脚洗干净、穿上草鞋来踩制,期间一边手工搅拌一边加入其它原料随后再去发酵……哦,对了,当我说到‘专人’的时候,我指的是面容姣好、身材苗条、且从来没有和男人发生过关系的女高中生。

    “我说的……‘有对食品把关’,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话音落时,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总感觉自己知道了一些不知道或许会更好的事,但又莫名有一些小兴奋。

    “这么讲究啊……”两秒后,榊又开口道,“那要不然……再给我来盘儿小点心?”

    “可以啊,点心的话有现成的。”雅子又招了招手,她身后的真田又迅速跑到了吧台那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盘干点心送到了榊的面前。

    “哟,这花生酥看着也不错。”榊一边说着,一边已急不可耐地大口吃了一块,“emmm……味道果然与众不同。”

    “那是啊。”雅子接道,“这点心里所用的每一颗花生都是由牙齿全部掉光的老奶奶含进嘴里去皮的,比机器去皮去得干净多了。”

    她这句话让榊险些当场噎死。

    “反应过度了吧。”索利德则用颇为冷淡的眼神看着同伴,幸灾乐祸地接了句,“我在牢里看别人喝用马桶酿的水果酒都没你那么夸张。”

    “行啦!扯淡到此为止!咱们赌什么?”榊终究还是把嘴里的花生酥咽了下去,然后一脸不爽地开始说正题。

    雅子神秘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蓝莓汁,随即冲着一名靠墙站的黑服看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转身走到一个柜子那儿,从中拿出了一个手提箱。

    那名黑服将手提箱拿了过来,平放到了榊和雅子之间的那张圆桌上,接着就退回了墙边。

    “这里面是赌具?”榊见状问道,“所以……是麻将?扑克?还是牌九?”

    “呵……”雅子笑了,“榊君,你的手段我是清楚的,我必须承认,跟你赌那些项目我是没有胜算的,即使你不出千……我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也就是说……我们要玩的东西,用不到一般意义上的‘赌术’了。”榊接道。

    “没错。”雅子说这话的同时,真田已经上前打开了那个手提箱。

    那箱子里面是实心的,内置一套嵌模,模内只嵌了两件东西——一把手枪,一发子弹。

    枪,是一支乌贝蒂卡特勒曼转轮手枪,有着罕见的亮银色枪身和深红色的木柄,枪身上还雕有细致的花纹,木柄部分则带着一丝植物油的芳香,显然是有定期保养,且一看就不是什么量产货。

    子弹,就是一发与这支枪配套的点45口径子弹。

    “喂喂……这是要玩俄罗斯轮盘吗?”榊一看到那两样东西,就冷笑道,“我们接下来还得合作呢,玩这种赌命的游戏真的好吗?”

    “有什么关系?”雅子很镇定地应道,“若是我赢了,那神武会就不必跟你们合作,你的死,也并不影响活着的我日后接手你们的赌注——樱之府;而若是你赢了,我的死也不会影响你们与神武会的合作,愿赌服输是神武会的铁律,绝不会有人找你们寻仇或因此拒绝履行合赌注。”

    “有道理。”下一秒,索利德也接道,“雅子女士,你也可以放心,我们这边也可以保证,榊如果在赌局中死了,逆十字绝不会因为他而赖掉赌注或向你们报复。”

    “大哥……你是来保护我的吧?”榊闻言,不由得虚着眼看向索利德,吐了个槽。

    “谁让你跟人家说赌什么都行的?再说了……你不是有信心赌什么都可以赢吗?你赢了就不会死不是吗?”索利德的回应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二位……不用急着规划后事,我还没说这赌局的规则呢。”雅子打断了那两人,笑盈盈地接道,“原本的俄罗斯轮盘其实是一种很无趣的游戏,只是单纯地比拼胆量和运气,丝毫没有技巧可言……我们不妨玩得更复杂一些。”

    接下来的几分钟,雅子开始亲自讲解这场赌局的规则,这是一个由她亲自设计的游戏,名为——“猜词轮盘”。

    顾名思义,这是一种将猜词游戏和俄罗斯轮盘结合起来的、有相当高策略性的游戏。

    首先,将对战双方设为甲和乙,在游戏准备阶段,甲乙两边各自在一张纸上写上一个名词——该名词不可以是人名,但可以是某种特殊生物或个体的名称,比如“金刚”、“上帝”等等。

    写完后,双方将纸条卷起,放进手提箱中(可以放入那个手枪形的凹槽),接着,双方商议好“先攻”和“后攻”,然后由“先攻”的一方往枪膛里装入子弹、“转膛”,随即游戏便正式开始。

    假设由甲先攻,甲有四种选择:

    一,冲自己的脑袋开一枪,如果没死,问对方一个问题(问题必须是关于对方所写名词的,且提问形式必须是“是”或“不是”的问法,否则对方可以拒绝回答)。

    二,不开枪,结束自己的回合,并让对方问自己一个问题。

    三,重新“转膛”,然后对自己的脑袋连开两枪,如果没死,问对方两个问题。

    四,推出转轮检查子弹的位置,然后原封不动地推回去,让对方问自己两个问题,且在下一次轮到自己的回合时只能选择“一”或者“三”。

    当甲的回合结束后,便进入乙的回合,同样是这四种选择,以此类推。

    每六个回合,即双方各自进行过三回合后,需重新来一次“转膛”,这个操作始终由后攻者完成,随后再进行下一个先攻回合。

    当“提问”的内容已经具体到某个词时,比如“你写的词是‘拖鞋’吗?”这样的问法,就被视为是在“猜答案”,猜答案若猜错,需要立刻对自己的脑袋开一枪(不管当时是谁的回合),猜对的话则可以立即对对方开四枪,若这时对方还是没死,双方便需重新写词,从头开始新的一轮。

    当然了,最后还有一条不需要特别说明的规则——任意玩家在游戏过程中中弹死亡便宣告游戏结束。

    …………

    雅子将规则讲完的时候,榊点的料理也已送到了,本来就都是冷菜,所以上得也快。

    平心而论,那鸡和豆腐是真好吃,即便没有雅子的解说,榊也明白这些都是在其他任何地方吃不到的高级味道,他只希望……这不会成为他“最后的晚餐”。

    “在开始之前,为了以示公正,你们可以检查一下所有需要用到的道具,包括枪、子弹、箱子、还有纸和笔,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提出来。”雅子还是显得很悠然,显得……胜券在握。

    而榊也没跟对方客气,他非常细致地检查了每一样道具,最后说道:“纸和笔我希望用我们自己带来的。”

    他没有解释理由,不过也不需要解释,雅子自然知道现在市面上(黑市)有一种“远程拓印纸”,看起来和一般的纸没什么区别,但里面藏着极其微小的电子元件,当你在上面写字时,哪怕用的力道很轻,也会被感应出来,并显示在与这张纸对应的接收器的屏幕上。

    在地下世界,这种专门为了赌博出千而发明的作弊道具可说是包罗万象,其中有许多甚至比政府特工用的科技还高明、且完全不计成本。

    这类道具,有许多都远超一般人的常识和想象,底层的赌棍就是输死在上面也不可能知道其中的奥秘,所以死了也是活该……

    “可以,但你们拿出来的纸和笔我也要检查。”雅子提出的要求也合情合理。

    长话短说,待双方把一应准备工作都做好后(都已写完了词,放入了箱中),就到了“猜词轮盘”的第一个博弈点了……

    “那么……现在该决定谁先攻谁后攻了吧?”榊边吃着豆腐边问道。

    “我是主你是客,就让你先好了。”雅子这句接得很快,显然是早就想好了要后攻。

    “不不不,女士优先嘛,还是你先。”榊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占便宜的人。

    “男女平等都提倡了多少年了,你这样有点微歧视吧?”雅子开始运用道德的烤架。

    “这话说得……就算撇开性别问题,您也是贵为公主,您先没什么问题啊。”榊可不吃这套,找这种理由扯淡他能扯上一天。

    “你错了,正因为是公主才要以身作则,我这么亲民,怎么能用身份欺压你,逼迫你让着我呢?”雅子又道。

    这回,榊还没还口,索利德先插话了:“行了,就你先吧……再墨迹天都要亮了。”他看着榊道,“你要是第一回合就挂了,只能说赌博之神已经抛弃了你。”

    “赌博之神有没有抛弃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抛弃掉你。”榊翻着死鱼眼回了索利德一句。

    “这不行,万一你死了,我还得给你收尸呢。”索利德也是有一说一,将他不会、也不在乎怎么聊天的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

    “切!好,我先就我先!”榊看起来好像是生气了,说时迟那时快,他抄起枪来、把子弹往转轮里一塞,顺手将转轮一旋、一拍,然后便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第十五章 斗法(上)

    龙虎山,天师秘境。

    一场道士之间的斗法,一触即发。

    “嘁……”本想趁机跑路的孟夆寒眼见退路消失,当即啐了一声,无奈地回身上前。

    虽然心中慌得要死,但他脸上还是要装出一副穷横穷横的样子……

    “呔!你这纸人,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走?”孟夆寒用质问的语气,理直气壮地喝了这么一句。

    锦罗什怒极冷笑:“哼……你这小子,刚才还在口出狂言,可一听到要动手,立刻就想脚底抹油……我岂能让你跑咯?”

    他这话,用现代人的语言习惯来表述,其实可以概括为七个字——你装了逼还想走?

    孟夆寒还是一点也不虚,高声回道:“我呸!谁要跑了?我不是说了我要去拿点东西么?”

    “废话,谁知道你去了还回不回来?”锦罗什道。

    “你傻啊?我还有四个伙计在这儿呢,怎么可能不回来?”孟夆寒反问道。

    尽管他用了“伙计”这种类似于“部下”的称呼,但站在一旁的四凶都没有发作,因为他们也知道现在并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若是孟夆寒能成功忽悠住对手,那他们被叫几声“伙计”也无妨。

    闻言,锦罗什朝四凶扫了一眼:“这四个……能是你的伙计?”他显然是不信,故而还补充了一句,“就凭你?”

    “哈!”孟夆寒笑了。

    师父曾教过孟夆寒,只要对方产生了哪怕一丝的“疑惑”,那忽悠便有了突破点。

    “纸人就是纸人,道行再高也是纸糊的脑袋。”一笑过后,孟夆寒便已酝酿好了一套说辞,开口言道,“难道你觉得……身居高位者,皆是恃强凌弱,以力服人的吗?那咱还修什么道啊?去当土匪好啦。”

    这话说出来,倒真让锦罗什有点迷茫了,因为的确还有点道理。

    “难不成……”迟疑片刻后,锦罗什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他们是因为你德高望重才跟着你的?”

    “对啊。”孟夆寒大言不惭地回道,并用一种自信满满的神态,张开双臂、摊开双手,“不信你问问他们嘛。”

    “别问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方相奇也是很识相,还没等锦罗什开口自己就先承认了。

    “哦?”见状,锦罗什越发迷茫了,心中暗道,“难道是我看走眼了?莫非这小子只是说话比较难听,实则道法精深,道心通玄?”

    “看来你还是不太信啊。”孟夆寒察言观色,明白这事儿已经有了七成把握,顺势接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露上两手了……”他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你不是想‘试试’我的道行吗?行~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我皆不用‘道力’,仅用道法,在此设坛斗法,‘公平’赌斗……”他特意在公平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以示强调。

    “那第二呢?”锦罗什问道。

    “第二?”孟夆寒冷笑一声,“哼……这不明摆着么?你若不想‘公平’,只想用力量来解决问题,那我这边怎么说都有五个人,而你就一个,我们一拥而上,你觉得会是个什么结果?”

    其实也不用一拥而上,四凶中的任何一个只要肯拿出真本事来,都可以搞定锦罗什,只不过,眼下这局面,本应是对孟夆寒一个人的“考验”,四凶是没必要瞎掺和的。

    “怎么样?要公平,还是要用土匪的法子,你自己看着办。”为了让对方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孟夆寒很快又催促了一遍。

    说到底,他这就是偷换概念;这本来也不是公平或不公平的事,但经他这么一说,“锦罗什放弃自己在道力上的绝对优势来和他斗”,反倒成了所谓的公平。

    “好……好好好!”锦罗什也是心里堵着口气,吹胡子瞪眼道,“今日你若是在‘斗法’中赢了我,我锦罗什愿赌服输,恭送你进天师的洞府!”他顿了半秒,“但你若输了……哼!”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转过身去,凭空探手一抓,抓出了一把拂尘来;他又将拂尘一摆,其前方的空地上便出现了一个法坛。

    说是“法坛”,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玩意儿,一张桌子,铺上桌布,上摆香烛蜡签,朱砂黄纸,这就算是个基本的“坛”了。

    不过,大部分道士不会只放这么点东西,根据需要和习惯不同,桌上有时还会摆袖珍的冥纹铜钟、招魂铃、布娃娃、瓷娃娃、纸人纸马、糖人儿、杏黄小旗、生米、八卦盘、以及刚死没多久的鸡、鸭、狗等等物件。

    不同的东西,对应不同的法术和仪式,有些用来驱邪、有些用来超度、还有些则纯粹为了斗法。

    锦罗什的坛,很干净,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没有,只有最基本的几件,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毕竟只是纸人所化,有一些道术他是用不了的,比如必须使用人血或一定要由人类来发动的道术,他基本都不能用。

    从这个角度来看,不让他利用“道力”上的优势,实是一种非常巨大的限制。

    “诶?你怎么不设坛呢?”锦罗什来到桌前站定,才发现孟夆寒还在原地一动没动,故而问道。

    “废话,你不让我回去拿东西,我拿头来设坛啊?”孟夆寒反问道。

    锦罗什一想也对,自己的这些物件是利用“空间锦囊”从天师的洞府里传送过来的,而对方在没有事先准备的情况下,不可能凭空变个法坛出来。

    “好,你要设什么坛,我给你变。”锦罗什本就是张天师的护阵法师,设坛摆阵这些都是他老本行,轻而易举。

    孟夆寒也不跟对方客气,张口就来:“长桌一张,要铺皂红绸布,上绣五爪金龙;香炉要青铜烧制,圆身四足;香灰里要加果木屑、炉底灰、松碳碎;黄纸要掺金粉,黄旗要用墨染,香烛要粗要长,道铃要沉要响……”

    和锦罗什不同,孟夆寒要求的坛极为考究、复杂,最后对方帮他把东西一样一样变出来后,桌上面乱七八糟的摆了一大堆,几乎给摆满了。

    那么孟夆寒他真的会用那么多种道术吗?

    还真会……

    他师父李炳乙在正一道里就是以博闻广记见长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师父的师父会选择李炳乙当下任掌门,而不是选择在道力修为上更有天赋的秋青平。

    打个比方就是:假设有一个门派,门派里共有十种武学,掌门有两个传人,一个能把十种武功全都练会,但没有一门精通,练到最后也只是个准一流高手;而另一个虽然只能练会三种,但每一种都能练到超一流水平。这个时候,你会选哪个当下任掌门呢?

    这答案其实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你选了前者,虽然他未必能把门派带到什么新的高度,但他却可以保证祖宗的东西被完整地传承下去,让门派持续稳定地发展;而如果你选了后者,或许他是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让门派突然兴旺起来,但等到他老去时,门派里可能会有一半以上的武学面临缺传乃至失传的窘境,还有可能发生类似《笑傲江湖》中华山派“剑宗”和“气宗”相争的那种内部分裂局面。

    事实上,很多门派都犯过这种错误,那就是选一个偏科的人当掌门,因为偏科的人往往会显得很突出,而全面的人和他们相比则显得比较平庸;又全面又突出的那类“奇才”也不是没有,但通常几代人里也未必能出一个,有些门派运气不好,送走一个奇才后,过了将近十代都没来第二个,最后直接就GG了,这也是常事儿。

    当然,要任命一个看起来平庸、但实际上却是正确的接班人,对一派之掌来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那需要勇气、威望、和智慧。

    不过正一道如今也没这问题了,因为秋青平的作乱,导致孟夆寒这一脉只剩下了他这一支独苗,掌门不是他也是他了。

    值得庆幸的是,孟夆寒恰好就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其博闻强记不逊李炳乙,修炼的天赋则不逊秋青平。

    祖师爷保佑,他小时候是被李炳乙捡到的,假如他小时候是被秋青平捡到,那恐怕他早已变成对方“借尸还魂”的宿体了,即使对方没有那么做,他跟着秋青平也学不到门内所有的东西。

    “你够了啊!”几分钟后,眼瞅着那一大张桌子都快摆满了,锦罗什终于是忍不住道,“没完没了是吧?你这是要开杂货铺呢?”

    “行,那就先这样儿吧。”孟夆寒也知道再提要求可能会适得其反,再说桌上的东西的确也足够了,于是他应了一声,大踏步地走到了“坛”前。

    锦罗什也正了正神色,站在自己的坛后,与孟夆寒对视了几秒。

    一息过后,两人似是确认完了对方的眼神,在同一瞬,他们不约而同地轻喝一声,点烛、开坛。

    锦罗什是用法术来点亮坛上的香烛的,简单地说就是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哪儿哪儿着;而孟夆寒用的只是随身携带的打火机而已,尽管如此,他还是边点边发出轻喝声,好像自己在发功似的……

    开坛后,锦罗什立刻就用手指沾了朱砂在黄纸上飞速涂写,制成道道灵符;孟夆寒则是直接双手掐诀,口中用极快的语速念着经文口诀,但就算是站得离他比较近的那四位也听不清他到底念了些啥。

    “小道!看招吧!”锦罗什毕竟有节操,出手还不忘提醒对手一声。

    话音落时,他将一张灵符抛起,手中桃木剑一点,灵符顿时化为一道兽型灵光朝着孟夆寒的法坛扑去。

    “哼,雕虫小技。”孟夆寒早就等好了,一看到那玩意儿过来,抄起桌上的一碗生米就泼了上去。

    哗——

    下一秒,随着一阵水花击石般的动静,生米落地,兽影消散,双方的道术互相抵消而逝。

    “哦?倒也懂点儿门道嘛。”像锦罗什这种级别的内行,自是明白孟夆寒这一手的高明——同样一个道术,用不同的道具和方式来破,效果肯定是不同的,有些事半功倍、有些事倍功半。

    为了让各位迅速、充分的理解这种博弈的技术性,此处我省去数千字的详细解释,用一句话来类比一下——和小精灵的对决差不多。

    “那我就再考考你!”前一句话刚说完,锦罗什又是一拍桌子,用掌风震起数张灵符,随即用桃木剑的剑尖扫动轻点,他每点中一张灵符,就有一道灵光荡出,最后共有五道灵光直上半空,在上方汇聚成了一团氤氲之气,盘旋不散。

    做完这一步后,锦罗什又是大袖一挥,从袖子里抻出一个白玉小人来,扔到了两坛之间。

    那白玉小人一沾地就“嘭”一声变化,在一股烟雾中长成了一员身披白盔白甲的白面武将;这武将生得英武挺拔,一身银白之色,手执亮银长枪,唯有其头盔的尖儿上有一撮红缨如柳絮般摆下,显得格外扎眼。

    孟夆寒见到此“物”,又抬头观察了一下那团盘旋的气云,立刻就明白了对方要“考”他什么;于是,他也抄起了自己桌上的一个小泥人儿,握在手中,一边猛跺右脚一边闭目念道:“金锦罗汉在玉殿,玉皇法旨到台前,降龙伏虎威灵现,真言咒语请神仙!弟子孟夆寒拜请,请得罗汉早降临,神兵急急如律令!”

    他这通口诀念得速度之快,熟练度之高,只能用SKR来形容;念完之后,他把泥人往前方一掷,同样是在一阵烟雾中,一名身形精壮的光头壮汉出现在了孟夆寒的法坛前。

    那“白玉将”和“泥罗汉”一打照面,就不由分说地开始交锋,双方你来我往,腾挪翻飞,枪出如龙,掌奔如虎,战得难解难分,精彩异常。

    在旁围观的方相奇实在是忍不住吐槽欲望,低声跟自己的两位哥哥和四妹念道:“今儿可没白来,跳大神儿带RAP再加武打,这要是街头卖艺……我怕是得给钱呐。”

    “三哥,这你就外行了。”懂行的帝慝可不觉得这是闹着玩儿,她提醒道,“好戏这才要开始呢。”

    就在他俩对话之际,果然,法坛之间,异变陡生。

    但见锦罗什方才放到半空的那团气云忽地变了颜色,成了一片绿莹莹的色泽。

    与其一同变化的,还有法坛之间那片空地的环境……原本的石头地面上,愣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片青草和藤蔓,而随着这些植物的急速滋长,孟夆寒派出的泥罗汉则像是“枯萎”一般急速衰老,其身上壮实的肌肉宛如被抽干了一样瘪了下去,壮实的罗汉转眼就成了个干瘦的老翁。

    就在此时,白玉将乘势突袭,一枪就把已经衰弱的泥罗汉给挑了。

    当然,这种发展,并没有让孟夆寒感到任何惊讶,正如帝慝所说——好戏这才刚开始。

    当那泥罗汉在烟雾中变回原形时,孟夆寒已经从香炉里抓了把香灰,塞进了一个布娃娃里,再度开始掐诀念咒:“枯松涧下火云洞,洛迦山中紫竹林,善财岂是妖王志,魔道真火燎空盈!道者孟夆寒恭请,圣婴大王显威灵,神兵急急如律令!”

    念罢,他又将那塞了香灰的“火娃娃”往前一抛;娃娃一落地,一股子火苗就腾地窜起,火中顿现一赤脚小儿,手持丈八火尖枪,腰束一条锦绣战裙,轮枪拽步,甚是威风。

    有道是——

    面如敷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

    鬓挽青云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

    战裙巧绣盘龙凤,形比哪吒更富态。

    双手绰枪威凛冽,祥光护体出门来。

    哏声响若春雷吼,暴眼明如掣电乖。

    要识此魔真姓氏,名扬千古唤红孩。

    (本诗摘自《西游记》,说起西游记,我就想起西游记……)

    这红孩一现身,他脚下那些植物便已焦了一大片。白玉将倒是没啥影响,还是见敌杀敌,挺枪便刺。

    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瞬时又斗作了一团。

第十六章 杀手之援

    傍晚,冰海之下。

    耶夫格尼正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望着手中的I-PEN屏幕发愣。

    说是“房间”,实际就是个几平米的小空间,条件和监狱里的单人间差不多;当然了,在潜艇里,能有这种单间就已经很不错了。

    “是第五十四象吗……”耶夫格尼一边看着眼前的屏幕,一边还在念叨着什么。

    此前他把那段信息破译后,立刻就知道了那十几个字出自“推背图”,但更具体的情况他也记不清了,这会儿查了资料才确定这是推背图的“第五十四象”。

    “前半句的‘磊磊落落,残棋一局’……指的若是我联邦这百余年来的兴衰变化,那言下之意就是……联邦的气数将尽,这江山已至‘残局’。”耶夫格尼自言自语着,并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是他陷入沉思时常常会做的小动作,“而那后半句,即指我联邦政府早已面目全非,今时污吏当道,粉饰太平,故而百姓也只能‘啄息苟安,虽笑亦哭’……”

    尽管茶宴的立场是维护联邦的统治,但对于联邦的那些问题,茶宴的成员们也并不是不清楚。

    但清楚,不代表他们就有能力去解决,有能力解决,也不代表就真的可以解决。

    朱元璋就曾以为自己可以消灭贪污,而且他有能力、也有决心去做到这点,他甚至把老百姓们最常挂在嘴边的反贪策略——“抓到一个就杀一个”也用上了,而且手法还很残忍。

    但他成功了吗?

    当一套自我制约力很低或根本不存在的体制,和制定、运行这套体制的人捆绑在一起太久,就会形成一个或多个居于社会上层的阶级,这些阶级在一代代人的传承中变得越发牢不可破,他们在固有的体制内享有社会资源的优先分配权,并维系着一种平衡和稳定,任何损害这些阶级中任意成员利益的改变,都是极其难以实现的。

    过去的百年间,茶宴也不是没试过要改变联邦,只是举步维艰,进程缓慢;有时他们好不容易推行了一个正确的政策,那些利益受损的权力者们便立即在另一个地方又打开了新的口子……

    再者,茶宴还要花大量的精力去对付反抗组织这种来自外部的威胁,久而久之,他们也就麻木了、迷失了……仅仅是维护住“联邦”这个存在,都已是全力以赴,“对内监督和纠正”这件事,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基本已被淡忘。

    “第五十四象颂曰……不分牛鼠和牛羊,去毛存尚称强,寰中自有真龙出,九曲黄河水不黄……”耶夫格尼的思索仍在继续,“寓意实去名存,亦指久合必分……这意思是,那些反抗组织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完蛋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许他们非但死不了,还会借由这次‘铁幕之炎’的失败而重生、重组……变成一股足以瓦解联邦的力量。”

    耶夫格尼越往深了想,就越觉得这段信息让人不寒而栗,因为这番猜谜般的暗示与其说是恐吓,不如说是在“预言”。

    若真是预言的话,那又可以有两种解读:其一,是预示他们这次“铲油漆行动”的失败;其二,是在预示整个联邦的失败……将以此役为起点。”

    耶夫格尼并不知道逆十字布局的全貌,事实上,他连冰山一角也还没看到,但强烈的不安已然在他心中植下,谨慎的他,很快便做出了一个决定——呼叫增援。

    不管这批增援有没有必要叫,或者叫来能不能派上用场,总之先叫来再说;反正现在东欧的战乱也已经平定,联邦的兵力还挺充裕的,叫点过来有备无患。

    念及此处,耶夫格尼便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仅供“茶宴”成员使用的通讯器,直接联系了组织,并通过上层的关系,从水晶郡调了一批“特种部队”过来。

    这事儿,耶夫格尼是私下操办,并未跟此次行动的负责人小鲍曼汇报,就连破译了信息的事情他也没讲;因为那个废材就算知道了这些,也帮不上任何忙,因此,耶夫格尼方才给小鲍曼回报时,干脆就顺着对方此前的判断说“收到的讯息的确就是一些无用的杂讯而已”。

    至此,耶夫格尼已经下定了决心,在必要的时候,他就自己接管这次行动的指挥权,即使这会得罪小鲍曼也无妨,反正老鲍曼和老老鲍曼事后一定会理解他的。

    …………

    天色,渐渐暗了,“登陆”的时刻也即将到来。

    这次“铲油漆行动”,联邦出动的潜艇共计九舰,除了马修·鲍曼上校和耶夫格尼所在的“指挥舰”之外,另有八艘护卫舰,每艘舰上满载五十余人,也就是说,这支潜艇小队总共约有一个营的兵力。

    按照原定计划(该计划由小鲍曼制定),潜艇小队会在入夜时分展开行动,届时,小队全舰将一起从海中浮出,每舰只留下四名士兵值守,其他人全部穿好战斗装备上岸,对纳尔维克镇展开大搜捕;士兵们一旦发现可疑分子,立刻缉拿,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或许在小鲍曼看来这个计划很有气势、堪称雷厉风行,但在耶夫格尼看来……这套方案简直奇蠢无比。

    其中最明显和重大的错误有三个:

    一,是小鲍曼亲自选择潜艇作为此次行动的载具的,但他又从行动一开始就完全放弃了潜艇在水下的隐蔽优势和武器优势——你若是想打大张旗鼓的登陆战,为什么不乘军舰过来或者干脆空投呢?

    二,从行动一开始就将所有兵力集中在一个地方并高调现身——这种搞法,搁在现在也就算了,若是赶上反抗军军力还强、情报系统还在运转的时期,你这九艘潜艇只要一浮出水面,八成就会被已经等候多时的一轮炮击瞬间轰爆一半以上。

    三,在行动时只留下不到一成的兵力值守——做最坏的打算的话,敌人只要派一支不到二十人的精锐突击小队,就可以趁着你们的大部队在城里搜捕时,把你们这九艘潜艇全给抢了开走。

    简而言之,小鲍曼的计划……说多了都是泪,耶夫格尼又不能太严厉地批评他,因为那可能会引起这个二世祖恼羞成怒。

    没办法,耶夫格尼只能假装是“提建议”地旁敲侧击,最终终于说服了小鲍曼——留下三舰在海中蛰伏,剩余的六舰分为A、B两队,在相距一公里的两个不同的沿岸地点分别登陆,然后两队士兵呈掎角之势向城中包围推进,同时,每舰都留下十人左右驻守,以防万一。

    就这样……到了晚上七点整,“铲油漆行动”正式开始了。

    夜色中,六艘联邦军的潜艇分别出现在了纳尔维克北面的利特维卡区和瓦萨维卡湾。

    这宁静的小镇并不似大都市般整夜都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当那些水中的铁怪物浮起时,附近的街道上连行人和车辆都没有,微弱的路灯灯光也照不到海面上的异状。

    七点零二分,B小队,即东侧瓦萨维卡湾的三艘潜艇较早完成了靠岸作业;当第一艘潜艇打开顶部的舱盖时,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已在舱盖下排着队,准备登陆并对城内展开突击了。

    不料……

    砰——

    第一个把头探出潜艇的人,引发了这样一声枪响。

    探头前他还是个活人,可探头后他就成了一具被爆了头的尸体了。

    一秒后,那温热的尸体顺着梯子滑落回了潜艇舱盖下的独立舱室中,他的血染红了地面,他的头盔在穿透力极强的狙击弹下显然毫无意义……排在他后面的士兵们顿时惊慌和愤怒起来,一时间脏话声此起彼伏。

    “该死!有狙击手!快!快用潜望镜!”一名上尉迅速用通讯器下达了一条命令,试图应对这一情况。

    砰——

    五秒后,升起的潜望镜也被一枪打爆了。

    砰——砰——砰——砰——

    紧接着,又有连续四声相同的枪响划破夜空,看来是另外那两艘潜艇也得到了类似的待遇。

    这群蓄势待发的突击队员们很快发现,他们还没登陆,就已陷入了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

    这次出征的九艘潜艇,都是联邦的量产型常规作战兵器,这种潜艇只有两个出入口,一个就是在舱顶,需要向上爬出去,且每次只能出去一个人;另一个在潜艇正前方,需要停靠在无水环境(一般来说是军事基地的专用潜艇舱道)才能打开,现在是不可能开启的(泡在海里强行开启那潜艇就沉了)。

    眼下的情况是,士兵们若是从上面的出口出去,基本就等同于是在“排队枪毙”;当然了……谁都知道,如果三艘潜艇的人一起往外冲,对方势必会因为枪械射速的限制而来不及打死每一个人,再者,对方总归是要换子弹的……

    但是,这个时代的枪械非常发达,鬼知道对方的枪是什么型号?什么射速?弹容又有多少?再说了……谁又愿意当最前头那几个用命去换子弹的人?

    再退一步讲,即使真有若干名士兵成功冲了出去、来到了岸上,他们又能不能找到并杀死敌方的狙击手?能的话,时间上要花多久?这期间又有多少人会死?

    到了这会儿,士兵们越发觉得开潜艇来执行这任务实在是很蠢……开军舰来或者跳伞都不至于如此。

    联邦军绝大多数量产式潜艇的侦查系统都不擅长陆上探测,尽管这些潜艇也能对陆地发射短程导弹来攻击,但其锁定目标的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依靠雷达,另一种是靠士兵发射电子信标来定位。

    然而,眼前的情况是,士兵们被数量不明的狙击手堵在了这几个大铁罐子里,一个都出不去,雷达又不能精准定位到人;潜望镜倒是有机会在黑夜中找到敌人的,因为这个时代的潜望镜可以夜视、远望、甚至热感应……但问题是现在潜望镜也被打爆了。

    那么他们就真没办法了吗?当然是有的。

    在向指挥舰汇报了情况后,耶夫格尼立刻就想到了办法——关掉舱门,重新潜回海里,士兵们套上潜水装,从水下离舰,然后分散开、游泳登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百多号人,总不能因为身在潜艇里,就被几个狙击手就给活活逼得出不来吧?

    不过他们这会儿还不知道的是……岸上其实也没有“几个狙击手”,只是他们以为有好几个而已。

    压制住联邦这支B小队的人,只有一个,就是K;他一个人,一把枪,就足以办到这点了。

    长话短说,几分钟后,得到了指示的B队那三艘潜艇就全都关上了舱门、重新潜回了海里;士兵们则得回去脱掉一些装备(要穿潜水装备,其他武装就得精简),才能换上潜水登陆用的套装。

    水中离舰和水上离舰是不一样的,前者,每次只能出去有限的几个人,因为你得等上一批人游出去以后,关闭舱门,然后把舱门下方那个的舱室的水放空,下一批人才能进来准备。

    这番周折,无疑要浪费大把时间,也就是说……B队的登陆时间,势必会和A队有相当程度的脱节。

    …………

    同一时刻,西侧的A小队那三艘潜艇,已很顺利地完成了上浮和登陆作业。

    约一百三十名士兵花了八分多钟尽数来到了岸上,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止,也没有看到哪怕一个行人、一辆路过的车辆、或一间亮着灯的店铺。

    就仿佛,他们眼前的小镇早已成了一座鬼城……

    漆黑的夜,刺骨的寒,纵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大老爷儿们,面对前方那片静谧而诡异的土地,心中也难免泛起丝丝的恐惧。

    但,任务就是任务,这么多人,有枪、有夜视镜,没理由害怕什么。

    “不过就是一群反抗军的残兵败将,估计他们手头连像样的重武器都没有,这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处刑。”这是小鲍曼在出行前,站在某军事基地的停机坪上对士兵们演讲时的原话。

    这事儿就发生在今天,他们自然还没忘。

    严格来说,小鲍曼的话也没错,假如没有逆十字的支援,纳克维尔的反抗军的确不堪一击,但……现在情况早已不同了。

    在车戊辰他们接手反抗军基地的指挥权后、在小鲍曼他们的部队赶到之前,已有一百名“杀手联盟”的成员走陆路进了城。

    黄昏时分,这座小镇西北侧的居民便已被疏散一空;一百名职业杀手已经在这座黑暗的小城中埋伏了下来,并布置了大量致命的陷阱,只等目标上钩……

第十七章 问答

    在初次接触“猜词轮盘”这个游戏的人眼里,先攻的一方无疑是不利的。

    因为在游戏刚开始的这轮,“绝大多数”游戏者都没有什么“可靠”的依据去判断子弹的位置,这个时候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完全就是在拼运气。

    但站在概率学的角度来说,这一枪中弹的概率是六分之一,比此后的任何一枪都低,没有理由不拼这一下、转而去选择其他对自己更不利的选项。

    当然了,这事儿也并非“绝对”,所以我用了“绝大多数”和“可靠”这样的词。

    撇开“异能破解法”不谈,假如今天在这里玩这个游戏的人是杰克·安德森,那他先攻就是安全的,因为他只要把枪握在手里、哪怕里面那颗子弹不是他自己装的……他也能知道此时此刻子弹在转轮的哪一个弹槽中。

    这种境界,就算是索利德也达不到,不过索利德也有自己的方法来避免自己在第一轮先攻时死亡——他可以在转轮急速旋转的情况下一拍就将其拍到自己想要的角度,即直接用技术来控制子弹的位置。

    然而,榊可没有这种技术……

    包括“赌技”在内的各种技术,都是需要练习的,没有捷径,所谓天才也不过就是能比一般人花更少的时间去掌握而已;“不怎么去练就能对一项技术达到精通”这种事,除非是依靠“特定的异能”支持,否则就是扯淡。

    榊虽是眼明手快、练成了很多神乎其技的赌技,但枪这东西他可没练过;对于各种枪械,他最多算是“会用”这个档次,连准都算不上。

    更何况,转轮手枪在这个时代早已是古董了,除了在电影里还能看到之外,现实中已很少有人用这玩意儿来实战;也只有杰克和索利德这类“发烧级玩家”才会熟练掌握,像榊这种赌徒是不可能在“旋转上膛”时控制子弹的位置的。

    综上所述,榊开的这一枪,真的就是在“赌”,赌自已有六分之五的概率不会死。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赌博之神”存在,那很显然榊还没有被其抛弃,他赌到了……这次扣动扳机,并没有子弹出膛。

    于是,根据规则,榊便得到了问一个问题的机会。

    “你写的那个东西,是固体的吗?”这是他的第一个问题。

    像这种谜底是“名词”的猜谜,破解的方法就是利用每一个问题去有效地缩小谜底的范围,谁能用最少的问题最大程度地做到这点,就能更早锁定答案。

    榊最初的切入点是以物质的一般形态出发,这可以算是一个相当有效率的思路;举例来说,假如雅子写的谜底是“红酒”,那么,通过“是固体的吗?”和“是可以食用的吗?”这两个问题来接近这个答案是一种路线,通过“可以吃吗?”和“可以喝吗?”也能接近这个答案,但这两种路线所能得到的信息量却天差地别。

    “不是。”一秒后,雅子轻描淡写地给出了一个回答,并立即接了一句,“以及……我的回合,我选‘二’。”

    第二个选项,即“不开枪,结束自己的回合,并让对方问自己一个问题。”

    因此,选了二的雅子,坐在那儿动也没动,根本也没去拿榊放回桌面上的枪。

    “那我就接着问了。”榊又道,“你写的东西,是液体的吗?”

    “不是。”雅子又一次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接着,便又到了榊来抉择的时候了,这时榊便发现,情况变得比刚才那轮更糟了,因为现在自己吞子弹的概率由六分之一变成了五分之一,且依然没有任何依据来判断子弹的位置。

    “我也选二。”拼运气的事情是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的,所以榊这次也选了让一步。

    “呵……”雅子笑了,“好,那我问你……你写的东西,是固体的吗?”

    她毫不避讳地模仿了榊的问题。

    “是。”而榊写的东西,也确实是固体的。

    这一问过后,虽然雅子比榊少问一个问题,但在接近答案的路上,她反倒是领先了一点点……可能,还不止是“一点”。

    “哦。”雅子得到答复后,随口应了一声,接道,“我这轮也选二,你问吧。”

    “喂喂……先暂停一下。”榊这时打断道,“我说……要是我俩每一轮都只选二,这不就变成轮流问对方问题、看谁先猜出谜底就能冲对方连开四枪的游戏了吗?”

    “对啊。”雅子道,“但并没有人逼着你跟我一起选二啊,你若想更快地胜利,就对自己的脑袋开枪呗。”

    她说得有道理,选二固然是不用对自己脑袋开枪,但也无法去接近对方的谜底,反而还会让对方更接近自己的。

    但问题是,在这个游戏的初期,双方距离答案都还很远,如果一方一直选二,而另一方一直开枪的话,最多六轮,开枪的那一方必死无疑。

    换一个角度来说,在“后攻”的情况下,只要你有自信,被人连续问十个问题也不会被猜出谜底,那你的确可以一直选二来缩小对方的生存概率。

    这样一来,哪怕对方极其命大,前五轮都选了“一”(即对自己脑袋开一枪,然后问对方一个问题)也没死,到了第六轮时,对方也必须改选项了。

    那么这个时候先攻的一方有哪几种选择呢?

    在明知下一枪会响的前提下,选一是自杀,不可能;选二就会进入双方都不开枪然后互问的节奏;选三“重新‘转膛’,然后对自己的脑袋连开两枪,如果没死,问对方两个问题”的话,就是再次拼运气,拼成了自然大赚,拼不成也是死;选四“检查子弹位置,原封不动放回,让对方问自己两个问题,且在下一次轮到自己的回合时只能选择‘一’或‘三’”等于是送对面两个问题来换取一个问题(假定对方下轮还是选二),然后还是得回到“三”上,这还不如直接就选二呢。

    “嗯……”借着吃菜喝酒的短暂间隙,榊很快就把这笔账算清楚了,他放下筷子,接着说道,“这么说来……雅子姐你的策略从一开始就是将这游戏变成双方互相问问题的局面,然后在‘最多让对方先问十个问题’的起点上,你依然有自信可以赢是吗?”

    “差不多吧。”雅子回道,“不过我玩这个游戏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被人领先过十个问题;包括你在内,从来没有人会在‘眼下这个阶段’对自己脑袋开足理论上最极限的‘五枪’的,大部分人在开完一到两枪之后就会改变选择,即和我一样持续选二。

    “直到……我问的问题离他们的谜底越来越近,这个时候,他们就开始慌了,而且这时他们连‘四’都不敢选了,因为选四又得额外送我两个问题;于是,很多人就会再选一次‘一’来拼一拼,或者干脆选‘三’,赌把大的……”

    榊听到这里,干笑一声:“呵,我顺嘴问一句……和你玩过这个游戏的人,是自己把自己毙了的居多,还是被你射杀的多呢?”

    “榊君……能坐在这里和本宫对赌的人,押上的赌注自然也要有相应的价值。”雅子喝着饮料,用轻松的语气,答非所问道,“一两条人命和摆在这桌上的筹码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明白了……”但榊也听懂她的意思了,“那我再大胆猜测一下……你是不是还经常在已经知道了‘谜底’的情况下故意不去‘猜答案’,而是绕着那个正确答案不断问出超级精准的问题来给对手施压,逼迫对方自己崩了自己呢?”

    “啊啦~榊君,你怎么可以把本宫想得这么恶趣味呢?”雅子说是这么说,但其眉梢眼角和语气中却是满满的恶意,其嘴角也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像是这种人吗?”

    榊也冷笑,没有接茬儿。

    两秒后,他神色一肃,接道:“我们继续吧……既然你还是选二,那我就问了……”他紧接着就问出了一个似乎是废话的问题,“你写的东西,是气体的吗?”

    榊的前两问已经确认了雅子写的东西既不是固体的、也不是液体的,那按理来说就只剩气体物了,所以这第三个问题貌似是没必要问的。

    然而……

    “不是。”雅子竟然又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而这个回答,也并未让榊感到什么惊讶。

    在方才的对话中,榊已经隐隐察觉到了,雅子在问答方面具备如此自信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她写的谜底非常非常难猜,甚至可说是几乎不可能被猜到。

    那么,什么样的“名词”符合这样的条件呢?肯定就是某些正常人完全用不到也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的玩意儿。

    首先,“你画我猜”那种水准的谜底,即日常生活中很常见的东西或词都可以直接排除;其次,根据游戏细则,像“友情”、“幸福”这类抽象的事物也是不能用的,排除;另外,缩写词和多义词也不能用,像什么“CPU”、“WTO”、乃至“DVD”这种都不行……

    基于这些因素,榊才会顺带把“是不是气体”也给问了,结果……还真不是。

    至此,榊与雅子开始了一场基于问答的博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双方都选择了第二种选项——“不开枪,让对方提一个问题”。

    雅子的第二问,从那固体物件的体积入手:“你写的东西,体积小于等于一立方米吗?”

    “是。”

    榊的第四问:“你写的东西,是一种运动吗?”

    “不是。”

    雅子的第三问:“你写的东西,一般来说是可以食用的吗?”

    “不是。”

    榊的第五问,将概念扩大:“你写的东西,是一种游戏吗?”

    “不是。”但仍遭到了否定。

    雅子的第四问:“你写的东西,是经过加工的吗?”

    “是。”雅子又一次接近了谜底。

    榊的第六问,改变了提问的方向:“你写的东西,是指某种团体吗?”

    “不是。”仍然无果。

    雅子的第五问:“你写的东西,是日常用品吗?”

    “不是。”

    榊的第七问,再次扩大范围:“你写的东西,是某种活动吗?”

    “不是。”

    雅子的第六问:“你写东西,是文娱类的用品吗?”

    “是。”她又一次有了进展。

    榊的第八问:“你写的东西……不,应该说你的谜底,是不是一个医学术语?”

    他的这一问,让雅子在回答时,首次出现了大约半秒的犹豫:“是。”

    但雅子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她仍旧显得游刃有余。

    “切……”榊撇了撇嘴,“果然是这个损透了的类型啊……”

    “你很不错,榊君。”一息过后,雅子还用悠然的神态夸奖道,“你是第一个在十次提问之内就想到‘医学术语’的人。”

    “这么说以前也有人想到过?”榊不放过任何一个试探的机会。

    “当然。”雅子道,“只不过……大部分人在问到这一步时,自己的谜底也差不多要被我给揭出来了。”

    榊接道:“那我还算好的咯?”

    “好一点儿吧。”雅子道,“其实我大致也已经猜到你写了什么了,你很聪明……你那个谜底也是需要花费相当多的问题才能锁定的,但我有信心,我还是会比你更快。”

    此刻,虽然还没有问到那一步,但雅子心中已有了一个推测——榊的谜底是一部书。

    而这个推测,也确实中了,榊写的谜底正是“《世说新语》”。

    这本书是写在南北朝的、作者也不止一人,如果提问者顺着朝代和作者去缩小范围,通常都会先问古代还是近代,然后开始排除五大朝、汉朝、春秋战国……就算是按照“唐以前还是以后”这样问,南北朝被问到的优先级通常也靠后些;随后,猜作者时,思路也可能被“作者只有一个”这种惯性思维影响,会浪费不少问题。

    可以说,榊的这个谜底,也是很有些难度的。

    但是,和“医学术语”比起来,他这个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在专业性、知名度、分类的复杂和细化程度上,医学术语都可说是猜词游戏中的地狱级存在,你就算找个专业学医的来,要猜中一个特定的医学名词也需要耗费大量的“问题”来筛选才行,对非专业的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然了,这个“猜词轮盘”游戏在这方面也是有一定规则限制的,如果你真的写一个对方连听都没听过的名词那也不允许;所以雅子写的肯定是一个外行人也听说过的词,就像榊写的书名也是世人广泛知晓的著作一样……否则他随便写本地摊上看到的奇葩小说的名字,那就无敌了。

    “既然如此……这轮我不选二了。”在听到雅子的话后,榊又一次拿起了枪,“我选四!”

    说着,他便推出了手中那把枪的转轮,确认了一下子弹的位置,然后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不愧是专业赌徒,在被我逼到绝境之前,就想到了利用尚能出卖的‘提问次数’来给自己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雅子还是显得非常从容,“我由衷地期望转轮里的子弹距离你还有三枪以上,否则你这回合的选择可就亏大了。”

    榊听着这话,可一点儿也不高兴,只觉得刺耳;因为他刚才打开转轮发现下一个弹槽就是装着子弹的那个……郁闷的同时,他也在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一时冲动,万一在第二轮时他冲着五分之一的概率又对自己的脑袋开上一枪,那可就中招了。

    不过,他此刻的这波操作也很亏;由于这轮选了“四”,下一次轮到他的回合时,他就只能选“一”和“三”了,看到子弹位置的他知道选“一”必死,那就只有选“三”一途,而“三”也并不是那么保险的,毕竟重新“转膛”之后要对自己脑袋连开两枪呢,这中弹概率也是杠杠的。

    “那么……既然你看完了……”另一方面,雅子的提问也再次开始了,“接下来,我就连问你两个问题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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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以行为谥。残义损善者,谓之纣。然,此恶谥之祖,实是文治武功,一代枭雄。比之无数上谥之庸才,又当如何?若纣为罪,罪当再临。当这第五王国再次腐朽之时,逆十字的旗帜自当再现。那旗下之恶才、罪徒……亦将再次掀起一场颠覆时代的狂潮。纣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纣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纣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