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赴宴(上)
2219年,10月31日,傍晚。
水晶郡,克里斯托城,“茶宴”本部。
还是那个明亮的会议室,还是那张圆形的、石制的会议桌。
今天,穆罕穆德(龙井)早早就在主座上就位了,只是,其他的座位,却有大半是空着的。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由于战事的吃紧,不少茶宴的成员都像耶夫格尼(白毫银针)一样在某些行动中意外丧生了;另外,为了应对明天在大西洋城召开的那次“反抗组织会议”,又有数名茶宴的成员带领着来自fcps、eas、监督者(supervisors)和ef这四大组织的成员前往了星郡。
这样一来,留在水晶郡本部的茶宴成员,算上穆罕穆德本人,也就七八个而已了。
不过,就算只剩两三个人,这会还是要开的……
时至今日,联邦政府里剩下的高层人员大体有两种人:一种是做的坏事还不算太多,所以背地里已经在和反抗组织勾勾搭搭谋求后路的;还有一种就是手上血债累累,恶贯满盈,一旦联邦瓦解,不管是落到反抗军还是老百姓的手里都绝对没活路的。
这两种人,自然而然地分成了鸽派和鹰派。
前者,主张的是“停止战争,以保留联邦在欧洲的自治权为底线展开谈判”。当然了,这套说辞,就算他们自己也明白是一厢情愿,反抗军那边是不可能答应的;他们之所以抱持这种主张,只不过是为了在政治上站好队,以便自己在战败后可以少受点罪。
而后者,自是要顽抗到底的;这些人,占了80%以上……对他们来说,要么继续作为统治阶级作威作福,要么就是被生吞活剥、万劫不复,没有中间值,也没有迂回的空间,更没有所谓的退路。
这样的内部环境,结合来自战场的外部压力,使得联邦原有的政治格局变得形同虚设。
“内阁十辅”的权力在过去几个月内丧失殆尽,大部分文官的处境和立场也都变得非常微妙,而军方和各个特种战斗部门的权力则在战争时期急速膨胀。
通常来说,这种权力的倾斜并不是什么好事,但那也分时候……
和平年代,人们需要的是完善的制度,因为维持社会的稳定需要方方面面无数人的努力,而所有这些在体制内分享了权力的人,都是需要受到体制本身的监督的;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人治上那是在考验人性,那是在自欺欺人。
但战争年代,人们需要的是英雄,是可以站出来打破那些已经无用的条条框框,带领人们胜利的杰出之人。
所以,联邦的这种权力更迭,也算是一种必然。
而其最终的结果就是,“茶宴”不得不浮出水面,作为统筹者,来指挥所有具备军事能力和超能力量的执行机构,以此应对战争时期的各种状况。
于是,“龙井”,即穆罕穆德,成为了这段时期,整个联邦实际权力最高的人。就算是“护卫官”们,绝大多数也都听从着他的指挥。
这也是为什么,联邦至少还能守得住“半个欧洲”……
…………
“人到齐了是吗?”在第八个人落座后,穆罕穆德如是说道。
“是的。”坐在他旁边的“毛峰”立即就应了一声。
如今的毛峰,其公开职位就是穆罕穆德的私人助理兼保镖,像之前那样作为基层士兵潜伏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嗯……”穆罕穆德点点头,“那么,我们开始吧,今天的议题是……”
他这开场白还没说完,就被会议室电子门的开启声打断了。
这一刻,圆桌周围的八人齐齐转过头去,看向了门口。
不到五秒,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他们都认出了门口的两人:一个,是逆十字现任的当家子临,另一个,竟是联邦初代的大总统,兼“茶宴”的创始人,克劳泽维特斯托克。
“哼……”一息过后,穆罕穆德就收起了惊讶的神色,转而冷笑道,“真是稀客啊。”
他没有问对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怎么来到这里的,因为他明白那些问题此刻都已不重要了。
打过招呼后,穆罕穆德即刻又话锋一转,看着子临言道:“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他顿了顿,瞥了克劳泽一眼,“子临,你要来也就来了,带个克隆人过来干什么?呵……就为了让我们吓一跳?”
他这么一说,圆桌周围的其余七人纷纷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看来“克隆人”这个解释的确是说服了他们,并让他们重新冷静了下来。
“克,隆,人……”克劳泽一字一顿地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同时,缓步绕着桌子朝穆罕穆德走去。
在他靠近之际,毛峰顺势就站了起来,阻挡在了他的面前。
“我劝你别找死。”毛峰冲着逼近而来的克劳泽怒目而视,出言威吓道。
“小伙子,你先坐下。”克劳泽却是没生气,不但没生气,还非常温和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用一种老年人的口吻来了这么句话。
诡异的是,毛峰还真就坐下了……
且坐下时,已然面色惨白,一头冷汗倏然而下。
旁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克劳泽刚才拍毛峰的时候,稍微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能量等级,而仅仅是这“冰山一角”,就已经击溃了毛峰过去对于能力者级别和能量这些东西的全部认知。
“年轻人,要懂得谦虚敬畏,懂得山外有山。”克劳泽说这话时,手还是轻轻搭在毛峰的肩上,用谆谆教诲般的语气念道,“不要因为自己比普通人稍微强一点,就站起来……就大声说话……”他微顿半秒,接道,“要知道,像你这种程度的能力者,被一招毙命的我见过好几个了,还有被一枪爆头的……以后低调点,好好做人,将来你还能有点发展。”
话至此处,克劳泽才把手轻轻从毛峰的肩上拿开。
而在他的手离开肩头的瞬间,毛峰像是一个正在溺水的人将头探出水面般突然开始大口喘息。
这短短一分钟内的几番变故,让所有坐在桌边的人都产生了比先前更强烈的动摇,因为他们都明白,克隆人应该是无法复制本体的“异能”的,即使其克隆的本体是变种人也不行,但眼前这个“克劳泽”,刚刚无疑是对毛峰动用了某种能力,且让毛峰这个凶级的高手吓得连站都不敢再站起来了。
“至于你……”两秒后,克劳泽来到了穆罕穆德的身边,用居高临下的、冰冷中带有一丝嫌弃的眼神看着后者,说了一句让对方终身难忘的话,“在我跟你进行进一步的交流之前……”说话间,他低头瞥了眼穆罕穆德正占着的茶宴主座,“……请你先从我的座位上,滚开。”
第二章 赴宴(下)
克劳泽的要求过分吗?
那得看情况了。
如果他的确是个冒牌货,那这个要求无论从内容还是措辞来看都是非常过分的。
但如果他不是冒牌货,而是如假包换的克劳泽维特斯托克,即“茶仙”本人,那这个要求就一点都不过分。
非但不过分,还合情合理。
因为这个“茶宴”组织就是他一手创立的,这个组织所有的规则包括传承的理念,也都是他一个人制定的。
换言之,茶宴,本就是克劳泽私人的所有物,他才是这里唯一的主人,拥有着不容置疑的话语权。
如今主人回来了,要坐属于主人的位置,那也是理所当然。
…………
“哼……”短暂迟疑过后,穆罕穆德假装淡定地冷笑了一声,抬头望着克劳泽道,“你以为吓倒了毛峰,就能证明什么了吗?假货就是假货,就算你用武力威胁我……甚至杀了我,我也不会离开这个座位的……”话至此处,他突然正色,提高了声音道,“因为,我,穆罕穆德萨勒,才是这里毋庸置疑的、正统的领导者!”
他话音未落,克劳泽就一个巴掌呼了过去,直接把他整个人给抽得飞出了座位,撞到了墙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座的茶宴成员们全都震惊了。
要知道,穆罕穆德虽然不是什么战斗人员,但他至少也是一名强级能力者,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谁能想到,克劳泽只是一抬手,就像拍个皮球一样把穆罕穆德拍飞了……
“所以说……前人开创的理念,终会被后人所曲解。”两秒后,克劳泽一边淡然入座,一边念叨道,“愚者篡改的真实,却未必会被智者所纠正。”
“呵……”闻言,站在门口看戏的子临不禁笑出声来。
其他人并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就连克劳泽,此刻也不明白……
一息过后,子临悠然地走到了墙边,十分亲切把半边脸已经肿起来的穆罕穆德扶了起来。
但还没等穆罕穆德对他说声谢谢,子临就用一种嘲讽的语气先说道:“巴赫给的耳光脆生么?”
这话,旁人听不懂,但穆罕穆德很清楚的记得,因为这是他俩上次通话时,子临曾用过的台词。
“放开我!”强烈的感觉到自己被羞辱了的穆罕穆德愤然甩开了子临的手,接着,他用单手捂住自己受伤的半边脸,怒视着子临道,“你……你们这些暴徒!人渣!到底想干什么?”
“呵……”子临轻笑一声,“干什么……”他说话间,顺势就坐到了克劳泽身边的一个空位上,还翘起了二郎腿,“就算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干,联邦也已经回天乏术了不是吗?”
他说的没错,这一点,在座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今天,我们决定让维特斯托克先生来接手茶宴,或者说……来接手这个即将瓦解的政权。”子临接着说道,“以此来保证,到最后的最后,那些脑满肠肥、死有余辜的联邦权贵们,都能得到一个相对公平、也比较体面的死法。”
“反复地说同一个谎有意义吗?”穆罕穆德大声道,“谁都知道,真正的克劳泽维特斯托克早就已经死了,我的祖父就是他的抬棺人之一!”
“那你的祖父跟你讲这个葬礼故事的时候,有没有提过……”下一秒,克劳泽开口问道,“虽然按年龄来说我死时已经年近百岁,但外表看起来还是很年轻呢?”
“有些变种人老得很慢,甚至到死外表都不会变化,这很奇怪吗?”穆罕穆德反问道。
“这么说来,你是可以相信并接受‘青春永驻’这档子事儿的。”克劳泽顿了顿,“那为什么,你对‘起死回生’这事儿却又无脑地拒信和抵触呢?”
“因为那本来就是两码事!”穆罕穆德又道。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你见过前者的实例,却没有见过后者的?”克劳泽道,“可是如果后者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信,别人又该如何说服你呢?”
“长生不老的实例是可以证实的,但你说自己‘起死回生’,有证据吗?”穆罕穆德仍然不服。
“那倒是没有。”克劳泽道,“毕竟你我不熟,要不然我倒是可以让你问一些只有我本人才知道的问题来验证;当然了,据我推测……即使我真的回答出了类似的问题,你依然会找出种种理由来质疑这种现象的。”他稍微停了停,又道,“另外,我也可以看出,不止是你,目前为止,这一桌子人里相信了我就是‘茶仙’本人的,也没有几个……但这都无妨,因为我不需要你们相信我,我只需要你们服从我就可以了。”
“哦?”穆罕穆德听到这儿,怒极反笑,“呵……凭什么?”
“你不是最喜欢谈论‘资格’了吗?”克劳泽还没回答,子临又接过了话头,说道,“那答案不是显而易见了吗?”
“你是说这个冒牌货比我更有资格领导茶宴?”穆罕穆德操着他那沙哑的嗓子阴阳怪气地问道。
“是啊。”子临的口气则是理所当然,“和你这种一脸穷酸相、粗俗、无知、自大、下贱、不伦不类、且脸都已经被打肿的蠢逼比起来,我觉得更有资格的人多得是呢。”
他这话里,除了表面上的侮辱,还暗含着双关和与旧事呼应的讽刺,可以说是秀得穆罕穆德头皮发麻。
“你们可别搞错了……这里可是水晶郡,是克里斯托城。”穆罕穆德已放弃了和他们争辩,其表情也越发狰狞起来,“即便考虑到最坏的状况,比如这个房间里的人都被你们给杀了……你们也一样逃不掉的;很快,所有在城里留守的‘护卫官’都会过来围剿你们……”
“说是‘很快’,其实就是现在吧?”子临还是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笑道,“我很清楚,当我们俩出现在门口的刹那,你就立刻通过藏在桌子下面的警报按钮呼叫了增援。不出意外的话,此时此刻,你口中的那些‘护卫官’中行动最快的那个,应该已经到了这栋建筑的门口了……而你之所以在受到方才那番精神**的双重羞辱后还能沉住气跟我们扯到现在,无非是因为你还没有放弃保命。”
说到这里,子临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并大踏步地朝门口走去。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我这次……就是为了见他们才来的。”子临边走边道,“眼下正好,我可以趁着煮咖啡的空隙,去会会他们。”
说罢,他便打开电子门出去了。
与此同时,坐在主座上的克劳泽也毫不客气地拿起了身后墙上的一个内部电话,冲着话筒道:“你好,请煮一壶新鲜的咖啡送到会议室来……是的,你没听错,咖啡。”
第三章 招安(一)
所谓的“护卫官”,从来都不是一个官职。
无论你到哪一个联邦的官方机构去查,无论你是找人问还是入侵数据库,都不会得到任何关于“护卫官”的正式档案。
在联邦的人员建制中,也从来都没有这样一个职位存在;对于民众来说,这三个字只是存在于坊间传闻的东西。
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呢?
说白了,其实就是一群打手罢了;但他们又不是普通的打手,而是强大到有资格超越自己出身的阶级,在联邦享有顶级特权的打手。
纳坎沃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然了,因为他是最强的,他那个待遇比其他护卫官都还要高一个级别,并不是每个护卫官都可以像他一样坐拥一个岛的。
而今天赶来的护卫官们,即目前留守在水晶郡的七名护卫官,在行政待遇上基本接近联邦郡首,且平日里基本什么事都不用做,只有在联邦需要动用“极端武力”的情况下,他们才会出勤。
比如眼下,联邦实际权力最高的穆罕穆德发出了求救警报,那护卫官们就得倾巢出动了。
尽管克里斯托城很大,护卫官们也分散在城中各地,但对这群最低级别也在凶级以上的能力者们来说,要赶到茶宴的集会处,也不需要太久。
因此,当子临走到建筑外面的空地上时,那七人,已然是站在那儿等着他了。
他们分别是
巴德莱文斯,91岁(脸看起来也有60岁左右了,不过身形还是十分挺拔健硕,像是壮年男性的身材),白人男性,狂级能力者,能力:死海。
庞浩业,37岁,亚裔男性,凶级能力者,能力:灵墟。
塔佩,年龄不详,看外表大概是30到40之间,黑人男性,凶级能力者,能力:倍化。
志村大介,50岁,亚裔男性,狂级能力者,能力:魂降。
米歇尔金,40岁,白人女性,凶级能力者,能力:时间爆破。
“儒雅随和的刘奇八”,42岁,亚裔男性,凶级能力者,能力:怒之力。
威廉希文,35岁,欧亚混血,男性,狂级能力者,能力:无限加速。
这七人,可以说是目前联邦手中最后的底牌,也是水晶郡至今没有受到反抗军攻击的原因。
站在能力者博弈的角度来看,即使同样去找凶级以上的能力者去对付他们,想在一对一的较量中干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也都极为困难;再退一步讲,就算是多对一的形式,其他能力者也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因为护卫官们不仅是能力级别高,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能力本身都很优越,且他们每一个都有着丰富的、对抗异能高手的战斗经验。
只要这七个人还在,反抗军就不可能通过常规的战争手段攻下水晶郡,除非他们学习穆罕穆德的做法,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做好将整个水晶郡夷为平地、杀光所有平民的准备……当然,那只能算是下策中的下策。
…………
“这就是第六帝国的统领吗?”看到子临出来,志村大介率先开口搭话了,“本人比资料上看起来还要年轻嘛,而且还顶着张轻浮的脸,真是让人不爽呢。”
志村是一个铁杆的“鹰派”,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做了无数伤天害理的事;他平均每个礼拜都要祸害三五个良家妇女、屠掉几个无辜家庭、甚至连小孩都杀,联邦各部门为他做的那些变态事迹擦屁股也是费了大劲了,但因为他是护卫官,而且和其他鹰派的联邦高层关系比较好,所以一直也没人能动他。
像志村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希望联邦倒台的,而他对于子临的态度,也是可想而知。
“嚯?一见面就表达对我的嫉妒之情啊,那我就当是恭维听了哦。”子临却是不以为然,他本来就挺喜欢和人对喷,志村这种舌战水平,在他眼里就是个蛞蝓。
“切……”志村不快地啐了声,接道,“油嘴滑舌……”但他随即就冷笑,“哼,不过,作为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你的确有权利多说几句。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像你这种身份的人,会特意到克里斯托城来自投罗网呢?你怕不是傻了吧?”
“自投罗网只是你的理解。”子临双手插袋,从容应道,“在我的认知中,我并不认为自己会被你们杀死或是活捉,我这次来,也不是来找你们打斗,而是想和你们谈谈。”
“废话!这由得了你吗?你这种头号通缉……”志村还想说下去。
但这时,七名护卫官中辈分最高的巴德打断了他,沉声道:“志村,先等等,听听他想说什么。”
志村闻言,当即转头,冲着巴德横眉冷视道:“莱文斯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跟反抗组织的首领谈判?”
“你没感觉到吗?”巴德根本不屑于去回应这种无视实际状况先问怎么站队的问题,他平静地接道,“此刻,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高手正待在那栋建筑里,而茶宴的人,毫无疑问……全都在那个人的手上。”
“也就是说,对方有人质是吧?”听到这儿,庞浩业也接了一句。
“没错。”巴德道,“刚才我让你们别贸然冲进去,也是考虑到了这点。”
巴德的确是一个考虑周全之人,方才,他是第一个赶到此处的护卫官,但是当他感知到了子临和克劳泽的存在后,他立即判断不能立刻往里冲。
因为他明白,以那两个人的实力,如果单纯是来杀人的,那当他赶到时茶宴的人应该早就已经死光了。由此可见,他们一定有别的目的,至少暂时来讲,还不会动手;假如他没头没脑地冲进去和对方交手,反而有可能引发不必要的伤亡。
另外,说句实话,巴德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在保住茶宴成员生命安全的情况下打赢那两人……
综上所述,巴德选择了留在建筑外面等待,并且拦下了后续赶来的其他六人,告诉他们:“不出意外的话,过会儿里面的人会自己出来的。”
结果,子临也确实来了因为子临和克劳泽,也一样能感知到外面的这些高位能力者们。
“所以呢?”几秒后,志村还是不依不饶道,“为了那些整天喝茶扯淡的家伙,一会儿他要是提出让我们放弃抵抗,我们也得乖乖照办?”
“你别着急啊。”这时,子临插嘴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急着帮我提要求干嘛?”他就这么顺势接过了话头,又道,“其实我这次想跟你们谈的事情,对诸位来说算是好事……”他微顿半秒,视线快速扫过了这七人的脸,“我是来劝说各位,弃暗投明,加入我的麾下……”
他说到这儿的时候,七个人脸上的神色明显都有所变化,而且那七人分别都朝左右看了看,很显然,他们彼此间也在观察同僚对这个提议的反应。
子临见状,嘴角泛起一抹邪笑,也不知他又在暗忖些什么。
一息过后,子临又接着说道:“当然了,我给的待遇,应该不如各位在联邦这里享受到的那么夸张,但比起跟着联邦这艘船一起沉掉,我想……这已经是一条很不错的出路了。”
“笑话!”果然,还是志村第一个跳出来唱了反调,“只要有我们护卫官在,联邦这艘船就永远不会沉!至少……水晶郡这一郡之地,绝不会丢!”
“你的这份自信才是真正的笑话。”子临耸肩,接道,“纳坎沃都会死,你们七个就不会死吗?”他话锋一转,“前一阵儿在巴黎‘失踪’的两名护卫官又如何?难道你们以为他们还活着吗?”
是的,就在不久前,曾经为内阁十辅中的拉尔森夫妇担任护卫的两名护卫官,在巴黎出外勤的时候突然“失踪”了。
和当初在开罗被杀的江赢(亦是护卫官)的情况不同,如今的联邦,已没有余力再派出纽曼那样的精英人员和大量的人力去调查这种事儿了,所以,不管他俩是叛逃还是死亡,联邦这边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其实呢……这两档子事儿,还真有个共同点。
那就是,这几名护卫官,同样都是被史三问干掉的……
铁幕之炎后,史三问就按照原本的行程计划,与猎霸和张三一起去了巴黎,并隐于市井之中。然后某天,就像金子总会发光,屎总会发臭一样,他们被那两个刚好来巴黎出外勤的护卫官发现了,之后的事情……也就不用做太多解释了。
“你的意思是,反抗军那边的能力者们,完全有能力对抗我们护卫官,或者说……你们有能力在不动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前提下把我们全部杀光是吗?”米歇尔这时也加入了谈话。
她在这七人中,算是个典型的中立派,她并不在乎最后是联邦赢还是反抗军胜,她更关心自己的安全和利益。
“呵……”子临笑了,“金女士,你也太低估我们了。”他说完这句后,停顿了一秒,用那和善的微笑,说出了一句听起来很像虚张声势,但又是事实的话,“此时此刻,我本人,就可以杀死你们中的六个。”
第四章 招安(二)
“哼……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志村又是冷笑,“该说你是过分自信呢,还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呢?”
“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就不会跟你们说那么多了。”子临应道,“至于自信这事儿……是不是过分,那得看结果不是吗?”
“有道理。”此时,庞浩业突然开口道,“那你就先让我们稍微看看你的话是否属实吧。”
其话音未落,周遭的景物已然骤变,他们八人眨眼之间便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中。
这里看上去像是一片沙漠中的废墟,且所有的事物都在景物转换的这一刻变成了黑白两色。
月是白的,夜是黑的;沙是白的,石是黑的;光是白的,影是黑的……
而在这怪诞的黑白世界中,庞浩业的能量强度也显著上升,原本是凶级能力者的他,在这里透出了狂级上位者的气势。
“这就是‘灵墟’吗……”尽管子临并不像其他几人一样曾经见过这个能力,但他面对这番变故,却也是淡定如故,“的确是个挺麻烦的能力呢。”
“你知道的也不少嘛。”庞浩业听到对方连自己能力的名称都报出来了,也就不再掩饰什么了,“既然如此,那我也直说了……除非我主动解除能力或者死亡,否则我制造出的这个‘领域’是不会消失的,也没有人或物质可以在灵墟与现实世界之间自由往来;所以,你在这儿想怎么闹都可以,即使你像对付纳坎沃时一样发动那种足以引发海啸的攻击,也不会对外界产生什么影响。”
“也就是说,我们也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手了是吧?”子临还没回话,志村就已经跃跃欲试地插了一句。
“呵……我知道的是不少,但你知道的好像就有点少了吧?”不料,子临理都没理志村,而是冲着庞浩业道,“庞先生,你这样可不行啊,都已经这个级别了,连自己的能力原理到底是什么都还没弄清楚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庞浩业不明其意,皱眉问道。
“你刚才说,这里是你制造的‘领域’对吧?”子临又道。
“难道你想说不是?”庞浩业反问道。
“当然不是。”子临道,“你以为你的能力是‘制造一个封闭的、广袤的领域,且在该领域中自身的能量等级会大幅增强’对吧?”他说得分毫不差,庞浩业就是这么理解的,“可事实上……‘灵墟’的真相并不是制造空间,而是将一定区域里的人、包括你自己,传送到某个空间而已。”
“哦?”庞浩业将信将疑,“那你的意思是……此地其实只是现实世界中存在着的某个地方咯?”
“也不是。”子临摇了摇头。
庞浩业有些不耐烦了:“所以这是哪儿?”
“这就说来话长了……”子临道,“首先我还得问问,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天使和恶魔吗?”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这里是炼狱什么的吧?”庞浩业道。
“少跟他废话,我看他就是想拖延时间,等着同伴来救他!”志村又插嘴说了一句,意在催促众人赶紧动手。
“你慌什么?庞先生不是说了吗,这个空间外人进不来的。”子临接道。
“行了,就算我信了,然后呢?”庞浩业也不太想理志村,故而立刻又把话题带了回来。
“嗯……”子临微微点头,“那你又知不知道萨麦尔这个名字?”
“听过,但不太了解。”庞浩业应道。
他的这种认知,也是该平行宇宙二十三世纪的人的普遍情况,尽管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宗教组织了,但这类宗教/神话传说还是可以很容易地在网上查阅到的。
“萨麦尔曾经化身为很多形象……”子临继续说了下去,“他可以是充满智慧的先知、或统领天军的大天使,也可以是象征罪恶的堕天使、七宗罪的一员、代表诱惑的恶魔王子……还有些时候,他甚至可以是一条蛇,或是一个戴着镜子面具的人……”
话至此处,他顿了顿,再道:“在一百多年前,萨麦尔曾经来过这个世界,某天,他试图夺走一个人类能力者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可惜最后以失败告终。虽然这次尝试失败了,但却意外地留下了一些东西……一个他用来暂时禁锢那个能力者灵魂或者说意识的黑白空间被留存了下来,并在此后的一个多世纪中慢慢扩张,变成了一个与现实世界平行的特异空间。”
听到这儿,庞浩业又开口道:“你是想告诉我……此地就是你所说的那个空间?”
“没错。”子临道,“你的能力‘灵墟’,其实是一种与这个黑白空间建立连接的能力;这并不是什么独有现象,历史上有不少‘时空引导’类的能力者,其能力性质就是与某个特定的空间建立联系,甚至还有可以直接用能力开启‘冥界裂隙’的人存在。
“只不过,在这类能力者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在初次开启能力后就被自己连接到的异空间里的东西杀死了;还有一些则像你一样……连接到了一个没有生物存在的空间,然后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误会。”
庞浩业想了几秒:“那你怎么解释我的实力到了这里会变强呢?”
“说明你和这个空间的‘相性’好啊。”子临道,“不然你怎么就连接到这儿来了呢?”
“好,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庞浩业道,“那我姑且问一句,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子临闻言,露出了微笑……
…………
2219年,1月16日,中午。
克劳泽走进书店的时候,其脸上的神态像是个正在重游故地的老人。
“你没变。”他很快就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的天老板,一边说着,一边朝对方走了过去。
“彼此彼此。”天一还是那样,穿着休闲西装、翘着二郎腿,手边摆了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
两人虽是多年未见,但他们既没有像老友那样嘘寒问暖,也没有像敌人那般剑拔弩张;因为这两人对彼此过于了解了,很多交流反而趋于平淡、直白。
他们先是挖苦了对方几句,随后就聊了点茶宴和尊的事,再然后,就说起了……
“那个子临小朋友是什么情况?”克劳泽喝着茶,问道,“你给自己找的接班人吗?”
“怎么可能……”天一回道,“他跟我可一点儿都不像,倒是跟你……有相似之处。”
克劳泽瞬间就从这句听起来貌似并不走心的话里听出了某种信息:“你想让他做下一个时代的领袖?”
“不用跟我‘领袖’这种词儿,你我都清楚,用‘帝王’更贴切些。”天一应道。
“所以你又决定要放弃联邦,回归帝国制了?”克劳泽问道。
“呵……下一个王朝会启用什么制度,怎么会是我决定的呢?”天一笑着反问道,“眼下的联邦制是我决定的吗?”
克劳泽耸了耸肩:“好吧,是我定的。”
“那不就结了?”天一道,“你想当一任领袖,功成身退,那是你的事;子临觉得做一个长久在位的帝王对这世界更好,那也是他的事。”
“接下来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说,其实纵观人类历史,帝国制的政权寿命比联邦制长得多?”克劳泽接道。
“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咯。”天一也耸了耸肩,并微笑着了口咖啡。
“无所谓,我也早就看淡了,不在乎了。”克劳泽道,“只是……”他微顿半秒,接道,“我观察了一下,子临好像不是一般的人类吧?他的身体且不说,精神状况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的,这点上,他和你不一样。”天一回道,“他、以及他的孪生弟弟,他们俩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也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克劳泽眼神微变,追问道:“那他们究竟是什么呢?”
“简单地说……”天一回道,“他们是我从‘镜脸’……也就是萨麦尔……死亡后所留下的一缕余烬中,制造出的人形生物。”
第五章 招安(三)
黑与白构成的空间中,对峙仍在继续。
对于子临的话,众人并不尽信,但也不是完全不信,因为他们暂时也看不出为什么子临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当然了,关于你们几位能力的细节,我们日后再讨论也行。”子临也明白,今天的事,光靠说,恐怕是搞不定的,“眼下,既然都来到这里了,我势必是得跟你们过个几招的。”
“你能理解,那很好。”庞浩业接道。
“不过。”但下一秒,子临就话锋一转,“我得事先申明,我只是和你们玩玩儿而已;我不介意你们全力以赴地攻过来,但我是不会跟你们认真的……
“我只希望,在战斗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即当你们意识到‘我可以单枪匹马杀死你们中的六人’是事实的时候,就停下攻势,好好思考我的提议。
“而到了那时,仍旧冥顽不灵的人……”说到这儿,他的视线又一次扫过了众人的脸,“……我就会判断为,没有继续留着的必要了。”
他话音未落,一记爆破声已轰然而起。
大部分人都认为,事到如今,志村会应该是第一个出手的,没想到,却是米歇尔率先发难了。
她那已臻至凶级的“时间爆破”,在释放的距离和范围上都已有了很高的自由度:距离方面,只要是她目力所及的地方,无论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地平线上都行,而爆炸范围,从直径一厘米到一公里也都行。
此刻,米歇尔将爆炸的范围控制在了直径两米,而爆炸的中心就是子临的腰部,刚好将其整个人笼罩了进去。
“哼……说了那么多,结果第一招就没躲开啊。”看着子临被炸到,志村当即冷笑出声,“被金的能力炸到,那就意味着已经死了吧。”
他的想法倒也没错,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即使是相当高位的能力者,在“时间爆破”下也是会被一击致命的。
因为这个能力所引发的类似“爆炸”的现象,并不是在破坏人体或者说物质,而是在“破坏一定区域内的时间”。
时间爆破会停止目标区域里的时间增量,消除物质的运动和能量的传递,并让该区域作为四维空间中的一部分的基本结构崩塌,回归到一种接近于虚无的状态。
目前来说,实际防下过这招的人并不存在,且由于风险过高,eas也没有对这个能力进行过防御实验;但是理论上来说,eas的研究部门认为,能量操控力接近神级的能力者、可以让自身或周围进入“绝对零度”的能力者、部分时空引导类的能力者、以及神体质为“柯罗诺斯”的能力者(如果存在的话),是可以在这招之下生存的。
另外“秩序破坏”和“未知领域”这两个类型中,因为存在很多高度概念化的、无视物理规则的能力,故而也不排除有能够防下这招的人存在。
当然了,除了上述这些依靠能力本身的应对方法之外,在面对“时间爆破”时,其实也有更实际、更简单的策略,比如“让一个或多个体术和米歇尔差不多的能力者保持高速移动和她打近身战”,又比如“从她视线范围外的某个地方对她发动致命的偷袭或大范围的毁灭性打击”等等。
简而言之,只要你有足够的资源和缜密的思维,大部分看似无敌的能力,其实都有着十分浅显的攻略方法的。
但此时此地,子临没有做这类准备。
他……也不需要做什么准备。
当时爆后产生的模糊效应渐渐消散时,众人看到,在那如同被抹消掉的一个球形范围内,子临正毫发无伤地浮于半空,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吗……”的确,就连发动攻击的米歇尔本人也不认为能和纳坎沃对上的子临会死在这一击之下;不过,米歇尔活了四十岁,这还真是她第一次看到能在完全笼罩全身的时间爆破中幸存的人,她多少还是有点惊讶的。
而子临也没有接她这话,只是轻笑了一声。
“时间爆破”在“量子革命”的面前,大致相当于是整个数学体系下的一道公式而已,子临不需要做任何应对,就可以免疫这种攻击的影响;相比之下,还是薛叔的“时间回溯”对子临的影响更大一些。
下一秒,子临的身影已倏然而动,弹指间已欺近了米歇尔。
“近身战……”米歇尔见状,倒也不慌,且心中暗道,“很正确的判断,瞬间就想到了用这种方式来封住我的能力……”
她思索之际,身体也已动了起来,一路向后闪转腾挪,避开子临的拳脚,并开始观察子临在搏斗中的攻击模式。
“面对近身战,你有两种化解方式。”子临则显得很轻松,出手之余还能用非常平稳的语气开口说话,“其一,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强行发动能力,把自己和对手一块儿炸了,当然这事儿你从来没干过,这会儿也不打算干……”
此时看来,子临说到做到,他真的只是“玩玩儿而已”,其攻击至少留了五成余力;他只是利用这种战斗方式保持高速移动并在米歇尔身边活动,让其他人不敢贸然靠近。
“其二,就是用你那经过严格训练和诸多实战演练的时爆拳法。”子临的话仍在继续,“即以自己的拳头为判定点,在超高速的近身搏斗中,向自己拳锋所指之处快速地发动直径为五厘米左右的微型时间爆破;这种攻击就不会伤及你自己了,且可以迅速、有效地让对手丧失战斗力,就算是自愈能力者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恢复被时爆拳轰出的损伤。可以说……这种格斗术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你这能力被近身后不便发动的弱点。”
“够了!”两秒后,米歇尔突然轻喝一声,虚晃一招,随即退出了战圈。
子临也没有追上去,只是耸了耸肩,呼了口气。
“你们继续吧,我已经输了。”而米歇尔接下来的这句话,就是冲着其他护卫官讲的了。
“什么意思?”志村看向她,疑道,“你连皮都没擦破呢,就弃战了?”
“金长官的判断没错。”这时,七人中最年轻的希文抢在米歇尔回应前接过了话头,“无论是刚才的大范围爆破,还是时爆拳,都没有对子临造成任何损伤……”他有底气这么说,自是因为他看清了方才子临和米歇尔之间的每一手交锋,甚至看清了每一发“微型时爆”的效果。
经希文这么一提醒,志村也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因为米歇尔的能力属于无差别范围攻击,在这种多对一的战斗中,对于人数较多的我方反而威胁更大,眼下既然已明确知道了子临不受这能力的影响,那米歇尔确实是没有参战的必要了。
“也罢……”数秒后,志村撇了撇嘴,接道,“那你就歇着吧,你去旁观也好,我们反倒能放开手脚一起上了。”
换成别人,志村可能会把话说得更难听些,但面对米歇尔金,他还是有所顾忌的,因为志村自己也属于那种防不住时间爆破的类型,而对于这种类型的人来说,“被时间爆破偷袭”是一种必死的局面,因此,他还是得稍微注意一点自己对米歇尔讲话的态度。
“庞浩业!希文!我们三个一块儿出手!”微顿半秒后,志村高声指挥道,“他防住时爆靠的肯定是能力,但他的体术看起来很一般,我们直接把他撕了就是了!”
他叫上的这两人,庞浩业今年三十七,威廉希文三十五,都算是护卫官里比较年轻的后辈,至少比志村要年轻了十几岁,再加上这两位都是比较守规矩、讲礼貌的类型,所以志村这位前辈姑且还指挥得动他们。
而战力方面,庞浩业在“灵墟”加成下体术和能量级别都由凶提到了狂,希文的“无限加速”本来就是狂级,志村自己也是狂级……这三狂齐出,说要撕了谁,确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是护卫官中实力排前列的巴德,被这三人齐攻,恐怕也只有被秒杀的份。
说时迟,那时快,志村喝声未止,包括他在内的三道人影已从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子临围了过去。
三对一,差不多是围攻的极限了,人再多,攻击的效率反而会下降;战斗经验丰富的护卫官们无疑都知道这点(虽然需要三个狂级能力者同时出手围攻的状况过去从来没出现过,但这三人也都是从纸级升上来的,以前他们能力级别低的时候自然也参与过一些多对一的战斗),庞浩业、希文、志村,虽是从来没有在一起配合过,但身为顶尖高手,他们也并不需要什么事先演练,稍微磨合几下便可配合得当。
那电光石火之间,第一个杀到子临眼前的,是希文。
从他能力的名称就能猜到,他是一名“神速者”;他的能力,其实算是燕无伤那“赫尔墨斯”的一部分,即速度的那个部分。
当然,虽然能力名称是“无限加速”,但希文不可能真的“无限”加速下去,即使是狂级能力者的身体素质和能量储备,也远远无法承担让人体加速到光速所需的能量,如果他强行让自己一直加速下去,那么在达到光速前后的阶段,他可能会面临两种下场:第一种是死,尸体都找不到的那种;第二种是在**崩坏的临界点成功闯入上一维度,对于本维度的人来说,他还是消失了(和死也差不多),不过他本人的意识可能还存在,至于他接下来会去哪里,那就有无数种可能了……
但无论如何,希文依然是个难对付的角色,毕竟他在本维度中可以达到的极限速度也已经足够快了。
他也是这七人当中唯一一个子临没有把握杀死的人;因为只要希文下定决心逃跑,子临是真的抓不到他。
七个月前,子临本打算在“东方快车”上埋伏的人,正是希文,可惜,那次联邦派了ef的纽曼过来,以至于他们不得不略微调整了埋伏的计划。
这是希文的拳头轰在子临胸膛处所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响起的时候,攻击其实早已完成了。
希文的思考也早已完成了。
攻击命中的刹那,希文就觉得拳面上传来的感觉也很诡异,就像是击中了某种具有极强张力并且可以吸收动能的屏障。
接着,他在一秒内对着这同一个点打了三十拳,但完全没有可以突破的迹象,每一拳上传来的反馈都是一致的。
当他打到第十八拳的时候,志村和庞浩业几乎同时到了。
庞浩业算是个比较讲究的人,虽然他遵从了志村的指示,但内心深处他多少还是觉得身为护卫官还三个打一个有点不讲究,所以从后方杀到的他选择攻击了子临的右肩,没有去打致命处。
志村就不同了,他是从侧后方去攻击子临的后脑勺,力求一击致命。
不过他俩攻击后的结果和希文也是一样的,并没有突破子临体表的防御……
然而,这一轮合击,并非徒劳至少对希文来说不是。
在那一秒之间,连思维也比一般人要快上许多的希文意识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件事,让他想到了一个有可能杀死子临的方法。
第六章 招安(四)
希文注意到的事情是……从体术层面上而言,子临的速度慢得有些出人意料。
有多慢呢?慢到在希文看来基本是静止的状态。
当然了,对一名神速者来说,这也是习以为常的光景,因为当他自身加速到一定的速度时,看周遭的绝大多数人和物都会出现这种效应。
不过,在面对凶级以上的能力者时,这种优势就会变得不那么明显,毕竟对方也很快,所以那些人在希文眼中就不是静止,而是缓慢移动了。
然,子临不是这样的他慢得像个普通人。
可他显然不是普通人,因为普通人不可能和米歇尔这种战斗经验非常丰富的护卫官在近身战中打得有来有回……
稍加思索后,希文很快就理解了以下这几点:
一,子临的能力者级别可能意外得低。
二,子临在战斗中表现出的高速并不依靠他的体术,而是靠能力实现的。
三,子临的能力可以自动完成防御,即使其本人的意识和反应没跟上也无所谓。
综上所述,他的弱点也是昭然若揭……由于在希文这个神速者面前,子临有大量的时间都处于一种“依靠被动的防御机制”在应战的状态,因此,希文可以在其做出主观应对之前,就完成各种各样的尝试。
比如说,既然“冲击”类的攻击会被体表的防御屏障消除掉,那么就换个思路,用“摔投”或者“拖动”如何呢?
想到了这点的希文,即刻停止了攻击,退出几丈,高声道:“庞长官,我有个主意!”
他喊这句的时候,庞浩业和志村的攻击才刚完成,两人都是慢了半拍才发现希文已经后撤了。
而下一秒,还没等他俩以及其他人对这话做出任何反应,希文和庞浩业的身影就突然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怎么回事?”这下志村可懵了,本来是三对一的,现在愣是变成了他和子临单挑的局面。
…………
另一方面,一公里外某处。
“你小子还真是会先斩后奏啊……”站定时,庞浩业也已意识到了,刚才希文一喊完话就朝着他冲了过来,推着他的脖子就把他一路带到了这里。
其整个过程,也不到两秒。
“抱歉,时间紧迫……”而希文也不拐弯抹角,稍微打了声招呼后,就开始说自己的计划……
…………
一分钟后。
希文和庞浩业双双回来了,现场的情况倒也没什么差别,因为这一分钟里志村也没敢再上前,而子临也没主动出手。
“商量好了?”子临见二人再度现身,便冲着希文道了一句。
希文根本不和他嗦,下一秒,异变又生。
和一分钟前的情形一样,希文又一次从众人视线中消失了,不同的是,这次他带走的不是庞浩业,而是子临。
大约十秒后,希文的身影再次出现,且一现身就大喝:“就是现在!”
他那个“是”字还没说完呢,精神高度集中、且早已准备就绪的庞浩业便按照“计划”出手了。
眨眼之间,众人就被带回了现实世界。
看着周遭的景物由黑白的沙漠变为了熟悉的街道,有好几位都不清楚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几秒后,还是巴德第一个反应过来:“原来如此,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其他人也不傻,又过了几秒,他们也都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
希文刚才做的事,说白了其实也很简单
首先,他问了庞浩业,这个黑白的空间到底有多大。
庞浩业告诉希文,这个空间根本没有边际,很可能比整个地球还要大,自己已进入过这个空间无数次,但每次都是随机来到一个不同的坐标点,所以他此前才会一直以为这个空间只是自己制造出的一个“领域”;另外,庞浩业还表示自己也曾尝试过寻找这个空间的边界,但就算用其狂级的速度跑上几天几夜也找不到。
得到这一情报后,希文就更有底气了,他跟庞浩业说:“既然子临自己告诉我们你这‘灵墟’并不是制造领域的能力,而是将人传送到某个‘与现实世界平行的特异空间’的能力,那也就是说,当你离开后,这个空间也是存在的,并不会因为你解除能力而消失。所以,我们可以这样……一会儿由我去把子临拖走,我会全力加速,把他丢到一个远离我们的地方,然后我就立刻折回来,当我一现身,你就把我们七个传送回原来的世界,将子临一个人丢在这个空间里。”
庞浩业听罢,稍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因为庞浩业不但没看到过这个空间的边际,也没在这空间里看到过食物和水,如果真能把子临关在里面,那时间一久,对方肯定是要渴死的;再退一步讲,就算子临是一个可以不靠水和食物就长期存活下去的怪物,他依然有很大几率会永远迷失在那个空间里……
“切……”片刻后,还是志村用马后炮的语气说道,“早知如此,从一开始就让庞浩业一个人把子临拖进‘灵墟’,然后再一个人出来,这不就结了吗?”他顿了顿,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不是还有一个高手在吗?对他也可以这么处理吧?”
这时的志村,都已经在考虑怎么对付克劳泽的事情了,不料……
“你想得倒是很美啊。”其他护卫官都还没他的应话呢,子临的声音竟然又响起了。
七人闻声,纷纷抬头,却见子临悠然地浮于他们头顶的半空中,一边说着这话一边缓缓落下。
“希文先生,你的思路倒是没错,但你对我的实力还是有所误判。”子临落地之际,望着希文接着说道,“诚然,我的体术并不强,毕竟从能力者级别来说我还只是‘纸级’而已,所以我在近身战中表现出的‘力量’和‘速度’,确可以说是一种假象。
“用跳高来比喻的话,当你们跳起来时,靠的是自身肌肉的爆发力,而我只是在量子领域中移动了自己的身体,然后让你们看到了一个移动的结果。
“但如果你觉得这种‘假象’意味着我在速度层面上存在某种巨大的破绽,那就是误会了……”
子临说到这儿,别有意味地停顿了一下,再道:“我的眼球没跟上你的速度,不代表我的思维也没跟上……此其一;我被你们攻击的时候全靠被动防御而没做什么主观上反应,并不代表我就做不了什么反应……此其二;还有最重要的第三点……我可从来没说过,那个空间能困住我啊。”
他态度从容地将这番话说完,周围的七人脸上又是神色数变。
“我也放弃了。”几秒后,希文给了句干脆话,“我打不赢他。”
“那也算我一个吧。”庞浩业摊开双手,顺势接道。
“喂!你们两个!认真的吗?”志村这下可有些急了。
希文用不置可否的语气接道:“我只是个神速者,攻击上限一目了然;我已经很清楚自己不具备击败或者杀死他的能力,至于他能不能杀我……我觉得倒是可以的,虽然我应该能逃得了一时,但我想如果他有那个决心,整个地球都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另一边,庞浩业也是一副无奈的样子:“我……就不解释了吧。”
他的确是没什么好多解释的,刚才的事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在子临面前毫无意义。
至此,七名护卫官中,已有三人放弃了对子临的挑战;当然了,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方才的施为,也只是在“给自己一个放弃的理由”。
若他们和志村一样是铁杆的鹰派,那应该还是会再尝试继续战斗下去的,但很显然,这三人不是什么主战派,比起对联邦的忠诚,他们都是更在意自身的安全和利益……如今子临明确表示愿意给他们一条后路,他们肯定不会轻易将其断绝。
至于作为护卫官的职责,意思到位也就行了,就刚才那几番尝试,换了别的对手早就挂了。
“莱文斯先生……”终于,一直没开过口的塔佩,眼见如此,也忍不住开口了,“你的意见如何?”
“你是在问我要不要投降吗?塔佩。”巴德闻言,头也不回地应道。
“可以说是吧……”塔佩道。
塔佩是一个政治立场很鸡贼的家伙,就像我们的宇宙中某岛国的一些温和派右倾分子,一边宣扬着两国友好、文化无国界之类的论调,一边做着给战争洗白的事情;他们看似一直在输出着一些不左不右的充满理智和思辨的和平论调,实则却是在用暗藏的双标掩饰自己的真实目的。
塔佩就是这样,他总是摆出一副热爱和平的姿态,强调着战争给那些无辜的联邦子民们带去的苦难,但从来不谈联邦对反抗者们犯下的种种罪行;他对那些战争罪犯弃政从文/从商/或投身教育的行为表示钦佩,对那些做着慈善的财阀寡头们赞不绝口,却好像看不见这些人的双手和资本上都沾满了鲜血。
这种人的强项就是将一朵朵生长在尸山血海上的白莲花拿出来装裱,然后拿去给那些生在和平年代、脑满肠肥、因为兴趣爱好就可以将民族的苦难和耻辱抛诸脑后、连基本的历史观都没有的蠢货去嗅,接着那些蠢货就会和他一起高呼着友好、和平,心安理得,觉得自己也成了一朵朵不被人理解的白莲花,完全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人利用的。
可以说,像塔佩这样的“鸽派”,反而会比鹰派带来更大的杀伤。
如果他是联邦的领袖,他一定会立即坐下和反抗军谈判投降,只要能为联邦留下一批核心人员,他甚至不要地盘都可以。
若谈判成功,他就会和这批人一起作为“弱势群体”留存下来,到那时,他们就是“少数的声音”了,他们可以在新政权的治下通过文化侵蚀和舆论战的方式去争取支持者,慢慢地得到更多的话语权,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相较于志村在这种仅仅留恋于联邦带给他的荣华富贵的家伙,塔佩才是对联邦这一存在真正保持着忠诚的存在。
这种人反而不会做些患得患失的事情,他们看得比主战派的人更长远;面对子临,或者说面对现在的世界形势,塔佩从一开始想的就是投降。
但他这种投降,就像那种在投降诏书里写自己此举是为了世界和平的人一样……他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也不觉得自己输了,这只是一种策略,一种暂时的退让。
“嗯……塔佩。”一息过后,巴德沉吟了一声,应道,“有句话,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了。”
“什么?”塔佩也是一愣,因为他平日里和巴德也不是很熟。
“比起护卫官来,你真的应该去当政客才对的……”巴德如是回道。
而就在巴德说话之间,塔佩忽然露出了一种极度痛苦的表情,并双脚离地,升到了空中……
第七章 招安(五)
“死海”这个名称,是eas给的。
当年他们给这个能力命名的时候,巴德已经是一名凶级能力者了,而在那之前,巴德的这个能力并没有什么名称。
纸级时,这个能力只能让某个个体(人或体型较大的动物)体内的含盐量凭空上升那么一丁点,并略微逆转地心引力对这个个体的影响。
放到实际情景下就是:中招者会觉得有一点口干舌燥,同时会感到身体轻快了一丢丢。
乍看之下……这无疑是个很鸡肋的能力,鸡肋到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根本没有去锻炼的价值。
但是,巴德莱文斯,并不是“大多数人”。
巴德是一个心性非常强韧的男人,如果要总结他的性格、乃至人生,那就是两句话:“make_sence”和“do_everything_he_can”。
巴德的出身很糟,用四个字来说,那就是“人穷脸丑”。
他的相貌很不好看,属于那种“在学校不易交到朋友,踏上社会找工作也处处碰壁”的类型。
他的家境也很差,穷到连基本的尊严都很难保障的那种程度。
但是,巴德从没有抱怨过自己的出身,更没有去抨击世人看脸的天性……因为他自小就明白怨天尤人并不能改变现状、也无法解决问题,那只会让你的心态变得更糟,继而影响到你的行为。
这个世界本就是看脸的,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这是融入每个人骨髓里的天性,强行否认这一点是没有意义的。
本身就长得好看的人怼这个,显得虚伪;本身就长得难看的人怼这个,则是“屁股决定脑袋”,毫无说服力。
就算你能在争论中怼赢别人,也只能达到发泄不满的效果而已,并不会改变什么实际情况。
所以,巴德根本也不去干那个事儿,在他看来,与其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抱怨和发泄上,不如用来做点实事。
还是那两句话:“make_sence”和“do_everything_he_can”。
巴德认为一件事情必须合乎逻辑,能够改变现状,才有去做的价值,在此基础上,才有努力的必要。
如果认定一件事仅仅只是能让自己情绪上爽一些,但对于自己在现实世界的处境没有什么帮助,甚至会让事情变得更糟,那他绝不会做。
综上所述,巴德成年后,面对自己“长得丑”这个现状,实施的解决方案就是:锻炼身体,训练气质,改变造型……最后,在攒到了一笔钱之后,第一时间就去整了个容。
听起来好像有点过于真实了,但这,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下决心去完成的。
同理,为了摆脱贫穷,巴德在学习和工作上也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虽然他也很清楚这种努力未必能换来对等的回报,但至少能让自己成功的机会变大。
巴德不是那种会去纠结于“公平”的人,那些人,也就是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我们普遍都有这样一种思维尽管自己已经很努力了,但还是远远比不过那些先天就有着优渥的家境、并占有了更多资源的x二代们,后者只要躺在父辈、乃至祖父辈的财产上吃喝玩乐,就能轻而易举地取得成功。而自己付出了许多,却还只是勉强混个温饱,活得非常艰辛。
这种想法,也没有错,因为那就是实际存在的现象;尽管不是所有x二代都符合平民们对于纨绔子弟的刻板印象,但符合的也确实不在少数。
这样的对比,无疑会让人产生不满、甚至是怨恨,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价值、没有意义。
再换一个角度看,先天的天赋、先天的美貌……也和先天的财富或地位一样,都会让我们在某时某地产生类似的感觉。
然而……我们,真的有必要因这种“不公平”而催生出什么负面情绪吗?
换个例子:你开着水龙头时浪费掉的清水,你吃完外卖后扔掉的剩饭,永远也不可能被送到因战争和饥荒洗不上澡、吃不上饭的人手里……这也是一个事实。
但你应该为了这些你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生活习惯而感到内疚吗?
你又可曾想过,如果把你的这些行为展示在那些挨饿的人面前,他们也可能对你产生不满和怨恨呢?
而巴德的脑子里,就根本没有那根弦。
他就是那个“吃不上饭、洗不上澡”的人,但他看到那些浪费水和食物的人时,不会有任何情绪。
他的第一反应会是:那与他无关,因为那些人浪费掉的东西,怎么也不会落到他手里,他也不指望由别人来改善自己的生活,他只考虑自己能做什么来改变现状。
“make_sence”。
“do_everything_he_can”。
因此,当他发现自己有个“鸡肋”能力的时候,他也完全没有对此感到什么沮丧。
他能做的事情,就是接受这点,并把这个能力视为一种自己独有的资源,研究、开发到极致。
时光荏苒,年复一年……撇开能力者的身份不谈,巴德作为一个普通人,从一名完全没有靠山的基层公务员,慢慢爬到了联邦军中层文职人员的岗位上。
当然,那年,他已经六十一岁了,离退休(联邦时代部分职业的男性退休年龄已经提高到了65岁)也只剩下几年而已了。
一直到巴德退休那年,就连关系最好的同事和他的妻子子女都没人知道他还是个强级能力者。
一晃眼,又是十年过去,到了七十五岁,巴德仍在坚持不懈地悄悄锻炼自己的能力,并成功将其练到了凶级……
终于,他的努力在这一刻开花结果,其能力在达到凶级之时发生了质变。
因为他的能力是经过整整半个多世纪的不断磨炼和沉淀才获得突破的,所以他对能量的理解和运用也都非常扎实,比起其他同级别的能力者来,他从突破凶级瓶颈,到升到凶级巅峰,所需的时间要短得多。
巴德几乎是在一个月内就掌握了自己的新力量等级,并让自己在细胞层面上停止了衰老,其外表还开始了逆增长。
那一年,他以能力者的身份重新在联邦就职,并在接受了eas的测试后直接被列为了护卫官候补。
巴德,并不是什么天才,要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那就是心性和心态。
他几乎就是普通人努力的极限不管自己处于哪个位置,都将所有客观存在的不公平视为理所当然,然后将自身的时间和精力成本作为一种优于别人资源,合理、同时又毫不吝惜地投入,从而使自己更好、更强。
现在的他,是狂级能力者,且是幸存的七名护卫官中资格最老、地位最高、也是实力最为深不可测的一个。
而根据他的那两条处事原则,把“投降派”的塔佩处理掉,同样是理所当然的。
…………
“你这是干什么?”志村看着浮到半空的塔佩,一时间也是惊疑交加,赶紧出声质问巴德。
尽管志村是鹰派、塔佩是鸽派,但在眼前这种情势下,护卫官之间自相残杀似乎还是有点过了。
“你刚刚不是也听到了吗?他不但明确了自己想投靠对方的意向,还有策反其他人的倾向。”巴德却是用十分冷静的语气回应着,同时,手上的施为也没有停止,就仿佛杀死塔佩这件事,像是踩碎脚边的石子那样容易。
“他只是在问你的意见……”庞浩业也有点看不下去了,虽然他和这几位的交情也不深,但巴德这种轻易就对同袍出手的做法在他看来实在是不太讲究。
“难道我非得先回答他的问题,然后等他率先对我产生了防备乃至杀意……再动手吗?”巴德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冒着被他先下手为强的风险,去做那种事?就为了事后能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是他先动手的?”他顿了顿,“如果我每杀一个人都需要满足这样的条件,那姑且不说我还能不能胜任护卫官一职,恐怕我这条命也早就交代了吧。”
他这话,没别的,就是make_sence……
庞浩业无法反驳,毕竟自己也杀过不少人,其中很多人他连脸都没看清;若要深究的话,他自然也不可能对每个人都以相同的标准去对待。
“唔咳”就在他们谈话之际,空中的塔佩已经浑身僵直地飘到了几十米的高空,并在最后的几声呻吟中停止了呼吸。
“我有点好奇,他会去哪儿啊?”这时,至此还没说过一句话的刘奇八,忽然面带几分笑意地开口了,“难不成就这么一直升到外层空间去吗?”
很显然,刘奇八对于塔佩的死,也并不十分在意。
“他要是没断气,还能运用能量的话,那确实有可能抗住大气层的高温、成功飘到太空里去。”两秒后,巴德也是用很随意的语气回应了他,“可惜,塔佩并不是那种能在体内钾含量暴增时仍然活下去的体质,所以……他应该会在穿过大气外层时被烧成灰烬吧。”
“呵……这就是‘死海’啊,虽然以前有听说过,但亲眼见证,还是头一回呢。”刘奇八笑道,“就是不知,这能力对这位子临少爷……有没有用呢?”
“试试便知。”巴德说着,心念一动,便对子临也用出了“死海”。
狂级的“死海”,其实还是那两个效果:一,凭空提升目标体内的含盐量;二,逆转地心引力对目标的影响。
区别在于:纸级时他只能制造一丁点盐分,但现在他可以在目标体内制造出包括但不限于钠、钾、钙的各种化学物质,比例可以随心所欲,总量虽然没有到很夸张的地步,但致死绰绰有余了。
而地心引力这块,基本就是可以让人像气球一样垂直上升,且离地越远,上升速度就越快,即使进入外层空间后也不会停止,目标会持续向着地球的反方向直线移动。当然了……也不会无限加速下去,接近音速时差不多就到上限了。
至于“死海”在同一时间内可以作用的目标数,纸级时是一个,现在嘛……如果巴德愿意,让一座千万级人口的大都市内的所有居民“上天”也行。
不过,类似这种操作,他一般也是不会做的,除非他能明确某个区域内至少有95%以上的目标都是敌人,才会发动这种视野外的大范围“死海化”攻击。
毫无疑问,这狂级的“死海”,很强……就拿在场的其他六名护卫官来说,随便哪一个,包括希文在内,要么就别中,中了这招的都得死。
眼下,巴德对子临出手,也是不留任何余地的。
巴德的立场始终很明确,他不是什么鹰派或鸽派,他只是认定了子临这样的人如果夺得了天下,并不会比联邦更好,所以,他要反抗……
“看来你才是最麻烦的一个呢……”然,数秒过去,子临还是停在原地,安然无恙,且神态自若,“比起志村那种人,你才是完全没法儿交流的类型……”
他这话,字里行间,杀意已昭。
“连‘死海’都对你无效吗?”当巴德意识到自己的能力没有作用,并听到子临的这句话时,他已经接受了自己马上就会死的事实,故而……既如此,便如此,他的语气依然很平静,“就算纳坎沃也做不到这样,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从分子层面上改变体内蛋白质的结构单元,让这些蛋白质自动把我体内的水分子和你生成的盐分剥离并隔绝掉,然后再将这些盐分……”子临说到这儿,忽然停下,像是要吐痰般干咳了两声,然后“呸”的一口,从嘴里吐出了一块核桃大小的结晶状物体,随后接着说道,“……排出来就是了。”
他的回答,等于没答,因为就连巴德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其他人就更不懂了。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上天”这点,也不需要解释,因为他刚才已展现过类似飞行的能力了,只要这份能力能和“死海”那让人“上浮”的能力互相抵消,子临自然就不会上天。
“你动手吧,我有心理准备了。”一息之后,巴德说出了这句他自己认为是遗言的话。
他的人生,没有遗憾,也从未有过悔恨,他是个永远向前看的人,即使面对死亡,也是如此;哪怕在这最后的时刻,他说出这句“放弃”的话,也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do_everything_he_can”了。
此刻,他只希望能体面地离去,仅此而已。
“好的,放心吧,你的家人都会得到妥善的安排。”子临一边说着,一边朝前迈出一步。
下一秒,但见其身形一闪,已来到了巴德面前。
此时,只要子临的手指在巴德身上轻轻一点,巴德就会化为尘埃、随风散去……
然,就在这一瞬,一只手,攫住了子临伸过来的手腕。
那个拦住了子临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刘奇八。
第八章 招安(六)
在一个多世纪前,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个名叫切弗奇里奥斯的男人。
在他活跃的那个年代,他既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几个人之一,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能力者之一。
他的能力,始终没有一个确切的名称。
不过,他本人倒是有个绰号,叫做“血枭”。
绝大多数的能力者,能力至少要在青春期过后才会觉醒,而觉醒的契机大多是受到了某种生理或心理上的刺激,只有变种人和极少数极有天赋的能力者会在更小的时候乃至刚出生时就具备异能。
血枭,无疑属于后者,他的能力与生俱来,从他出生的那一刻便伴随着他;而他那能力的效果是感知周遭所有生灵的负面情绪,感知到的越多,自身的战力就越强。
这个能力有着非常恐怖的副作用,因为它是“被动”、且“永久”生效的,而且“只能”感知到负面情绪。
如果你觉得负面情绪是一种只会在短时间内存在的东西……比如在你“愤怒”、“仇恨”、“嫉妒”、“厌烦”时,才叫有负面情绪,等过会儿你注意力转移掉、不去想这些时,就没有负面情绪了……那你就错了。
负面情绪并不只在你自己感受到或是爆发出来的时候才存在,而是伴随着你一生,你不爆发的时候,那些情绪不是消失了,只是暂时被压抑住了而已。
它们就在你的内心深处,在你的潜意识里,融在你的认知中;你的三观、性格、待人接物的习惯、乃至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全都是建立在正负两种情绪的基础上的,两种情绪始终都在那儿,随时等着被触发。
以撒谎为例,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的是非观还十分纯粹,没有被成年人的标准污染,那时的你,因撒谎而产生的负面感受,和长大成人后的你在撒谎后的感觉,自是截然不同的。
当你说出人生中第一个谎言时,且不说这个举动对外在世界的影响,只说这个举动对你本人的内心,也会产生极其深远的伤害和影响,其催生出的“罪恶感”,就是一种典型的负面情绪;它并不会消失,只会被暂时忘记,然后在你的内心潜伏……于是,你下一次做同样的事情时,罪恶感便没那么强烈了。
人类是很健忘的,我想几乎不会有人记得自己人生中撒过的第一个谎,我们只会记下一些造成严重后果的、或是被揭穿的谎言……忘记“罪恶”,也是一种本能。
可是罪恶不会因此消除,它还是跟着你,你会慢慢被腐化,慢慢变成一个不那么纯粹的人,变得更圆滑,更适应这个社会了。
如果说小时候的你是一张白纸,一滴墨水滴在上面也会很扎眼,那长大后的你,就像打字机上的墨带,墨不够你就该被淘汰了。
简而言之,一个人身上能累积的负面情绪、或者说他身上的“罪”有多少,要比想象中多得多,即使是人们自己,也无法完全体会到自己到底能发出多少负面的能量。
但血枭可以体会到。
从他还是一个婴儿的时候,就能体会到……
想象一下,如果是你,不管白天黑夜,无时无刻,脑子里都可以感知到方圆几十米内所有邻居或路人深埋在内心深处的负能量和恶意,你会变成什么样?或者说……你的精神能够支撑多久?
少年时的血枭就给自己做过很多次精神鉴定,但不管是他本人还是那些被他逼疯的心理医生,都无法确切了解他的精神状况到底如何。
他最后只能推测……自己可能在出生后不就疯了,而这种“疯”,又意外的没有夺走他的理智;他在保存理智的前提下,适应了某种与一般人类大相径庭的精神状态。
要比喻的话就是:虽然血枭的身体和世人们活在同一个物理维度上,但精神层面来讲,他却一直生活在一个世人无法体验的人间炼狱里。
当然了,这么可怕的负面效果,所带来的正面收益,也是惊人的。
血枭几乎没有进行过任何刻意的修炼,就在三十岁之前成为了凶级能力者,而且他这个能力的“凶级”,和子临的“纸级”一样,并没有太多参考价值,真打起来,他很可能把狂级的人给秒了。
只要他附近有足够多的人,或者他附近那些人身上的“罪”足够多,他就能强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比如,在天一附近时,血枭的力量,可以超越同为凶级的“力量(此处指那个名为力量的异能)”;速度,可以甩掉现在的“希文”;肉身强度和自愈力,接近凶级的燕无伤;能量等级(虽然他无法做到外放和性质变化),则可比肩临死前的纳坎沃……
像这样的能力,无疑是独特的、罕见的。
在血枭去世后的这么多年里,这世间再也没有出现过和他一样的能力者了。而这……其实也算正常现象,因为即便有人觉醒了和他一样的能力,那个人八成也会在觉醒能力后的短时间内因精神崩溃或暴走而死亡。
但眼下,有了一个例外。
刘奇八,就是个和血枭“类似”的能力者。
当然,只是“类似”,实际对比一下,二者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首先,刘奇八的“怒之力”并不是出生时就有,而是在青春期之后觉醒;其次,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的能力不是“被动永续”的,而是可以主动开启或关闭的,且在他失去意识后也会自行关闭;其三……他无法感知到人类拥有的全部负面情绪,只能感知到“愤怒”这一种。
这三点,基本解释了为什么刘奇八还没疯、还活着……
而他那个“儒雅随和”的绰号怎么来的,想必大家也都能猜到一二了:由于刘奇八每次开启能力时,都会让自己的精神处于一种近乎狂暴的状态,每次都有“可能会丧失理智而暴走”的风险,所以他平日里不停地在做各种心理辅导和情绪管理训练。
除了开启能力时,刘奇八从来不生气……从来!never!never_ever_ever!
你就是上去扇他一巴掌,用最脏最毒的话骂他全家,甚至拿粪泼他,他都不会生气。
当然了,不生气不代表就这么算了,要有人真敢莫名其妙扇他一巴掌,他可能会先面带和善的微笑问一下对方这样做的原因,假如没得到满意的答案,他就继续面带和善的微笑反手一巴掌把对面的脑袋扇下来。
…………
“这么说来……我得先解决你了。”子临一看拦下自己的人是刘奇八,而且刘奇八此刻脸上的表情已变成了凶神恶煞一般,他就明白,对方已然开启能力了。
“给我死!”此时的刘奇八,和刚才那有说有笑的状态自是不同了,其整个人身上透出的怒意和杀意让其他几名护卫官都不由得想要后退。
刘奇八那个“死”字出口时,他已经拽着子临的胳膊将子临整个人向斜上方甩飞了出去。
子临还没飞到最高点,刘奇八的身影便已闪到了对方前进的轨迹上,从空中倒悬身体给子临来了个回旋膝撞。
“喂……这……”庞浩业刚来得及吐槽半句,他预想中的事情就发生了。
被刘奇八从高空击落的子临宛如一发炮弹般砸中了地面,紧接着,那过剩的冲击力便四散扩张,在地表炸开了一个半圆形的大坑。
好在子临是斜着落下来的,着陆点距离茶宴会议所在的建筑还有一段距离,要不然那栋楼怕是要倒。
“啊”
然,尘埃未定,刘奇八的攻势已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他发出一声狂吼,再次从半空“踏空”俯冲而下,朝着坑底的子临一拳轰了过来。
很显然,开启“怒之力”后的刘奇八变成了一个无所顾忌的破坏狂,他能把攻击目标锁定在正确的敌人身上已是不易了,至于其他的连带破坏……比如城市的街道和建筑会怎样,会不会伤到平民,他是根本不会考虑的。
此刻他这一拳,可不是打坏一些地下水管或煤气管道的程度,若打实了,附近几条街范围内的建筑都可能会塌掉。
这就好比你在一个床垫上搭了若干个积木模型,然后朝着床垫中心用力下压一脚时会发生的状况一样。
“我说你啊……”下一秒,伴随着子临的说话声,一道黑芒突从烟尘中闪出,迎天而上,“……这城市的很多基建我以后还要用呢,别乱来好不好?”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黑芒已和刘奇八错身而过,并使刘奇八的整条左臂连带着左肩和一部分锁骨人间蒸发了……
纵然刘奇八现在的速度已经让希文都感到了惊叹,但面对这瞬间生成的黑芒,他还是没能完全避过。
“放过他吧,这没必要。”还未等子临展开追击,巴德便迅速冲到子临面前,用身体阻拦住了对方,他说完这句,又回头朝天上喊道,“刘,快解除能力!别再打了!我已经准……”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
因为子临趁他回头时,很随意地抬手点了他一下,让他在转眼间便化为了尘埃……
第九章 招安(七)
“啊!”伴随着一声惊叫,刘奇八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还没等他缓过神,其全身上下就如涨潮般涌上了一阵疼痛感。
吃痛之际,刘奇八的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他一边调整好粗重的呼吸,一边朝周围看了看;他发现,此刻自己正躺在一间应该是病床的房间里,其左手还挂着点滴,身上的病号服和身下的床单都已被大量的汗水浸湿了。
而在他的病床旁边,坐着一位老者,正在用i-pen看书。
“你的新陈代谢还真是快,手术才过去两小时,你好像连止疼药的效果都给代谢掉了。”见刘奇八醒来,那名老者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中的i-pen,跟他搭了句话。
“我……我……”刘奇八刚想接对方的话,却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他即刻高声问道,“……我的家人!她们没事吧?”
这一刻,刘奇八想起了自己昏迷前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暴走的自己跃到了半空,朝着自己家的方向投去了一辆油罐车。
“没事,你的家人安然无恙,已经被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了。”老者回道。
“真的?”刘奇八追问着,因为他确实有点不信,“你没骗我?”
老者明白,刘奇八的怀疑情有可原,故而又接道:“太细致的我就不说了,简单地讲……我赶到现场的时候,来杀你和你家人的那伙人已经被你撕成了碎片,但由于你本人在战斗中失去了理智,即使在敌人全灭后依然没有停止无差别的破坏,所以,我立即做了应对……”他顿了顿,再道,“我跃到半空,接住了你丢出去的那辆车,并对你使用了能力,让你的身体迅速脱水且上升到了高空,不久后你就因缺氧而昏迷了,这时我又解除了能力,把你接住,交给了现场的医护人员。”
老者说这段话时的语气十分淡定,且条理清楚,刘奇八觉得对方并未说谎,因为真要编的话,不会编这样的内容。
“呃……谢谢。”刘奇八想了几秒后,接道,“对了,还未请教……”
“巴德莱文斯。”巴德应道,“不久前还是个没什么职位的退休公务员,不过最近当上了护卫官候补,姑且算是你的上级吧。”他说着,瞥了眼刘奇八那缠慢绷带的手,“考虑到你现在全身都有伤,碰哪儿哪儿疼,我就不跟你握手了。”
“哦!原来是长官!嘶”刘奇八本能地想敬个礼,但肩膀一使劲儿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行了,年轻人,这种时候不用瞎客气。”巴德说着,收起了手里的i-pen,并站起身来,“我在这儿主要就是想等你醒来时亲自把情况跟你说一下,让你可以放心……毕竟刚才那些话换个人告诉你,你可能不会立即相信。”
“谢谢长官!”下一秒,刘奇八当即高声回道,“救命之恩……不,救我全家之恩!我刘某自当……”
“行行行……别激动。”巴德倒是显得很平静,他打断了对方的话,接道,“举手之劳罢了,再说我是接到命令后赶来的,只是在履行职责。不过,你那个能力,以后的确要注意一下,免得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去危险。”
“是!刘奇八谨记长官教诲!”刘奇八的嗓门儿更高了。
…………
回忆的片段,从眼前闪过。
刘奇八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所谓的“走马灯”。
那一年,他二十六岁,是联邦军能力者战斗部队中的一名战士;家中有个比他小一岁的妻子,和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女儿。
联邦高层的内斗向来频繁,像刘奇八这样驻守在水晶郡的基层战士难免会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得罪某一方势力,所以,当他的家人,并不安全。
再加上刘奇八那“怒之力”的副作用,在他三十五岁之前他都没能很好地控制住,也让他的家人承担着巨大的压力。
终于,几年后,妻子和他离婚了,又过了两年,改嫁了他人,现在前妻和他之间,几乎成了点头之交;而只有每周末能见面的女儿,如今也已满十六岁,正处在人生中最想摆脱父母的年纪。
某种角度来说,最近这几年,和自己的家人相比,刘奇八反倒是和巴德一家的接触更多一些。
一到逢年过节,巴德就会邀请刘奇八到家里吃饭,因为巴德也知道,刘奇八的父母早亡,他也不可能去前妻家里过节,如果巴德不请他,那他就只有一个人在家喝闷酒了。
巴德和刘奇八不同,他有一个大家庭,尽管巴德的妻子已经故去,但巴德子孙满堂,每次过节都有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多个刘奇八,对他来说也不过就是添双筷子而已。
然而,很多时候,对一个人来说是举手之劳的事,对另一个人来说却可能意义重大。
巴德和刘奇八的交情里,便尽是这样的事;比如当年的救命之恩,又比如多年后的那几顿年夜饭和感恩节晚餐……
巴德可能不是很在意,但刘奇八却是一直在铭记、在感恩的;即便刘奇八已从当年那个年轻的士兵,成为了和巴德同级别的护卫官,但在他心里,巴德始终是自己最尊敬的前辈和恩人。
可惜……到了最后的最后,他也没能救下巴德。
不但不能救对方,眼下,连他自己怕也是性命不保了。
子临释放的黑色能量,是刘奇八前所未见的;刘奇八在能力开启时的超高**强度、体表能量的防御力、以及卓绝自愈力……在那黑芒面前变得形同虚设。
刘奇八的伤口在攻击逝去后不但没有愈合,还有渐渐向身体端侵蚀的趋势,他身上的能量也在被那黑色的伤口慢慢消去,很快,别说能量了,他就连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他看着眼前的景物倒转,知道自己已开始坠落;那狂暴的情绪也悄然消退,说明他的能力也已失效……
“结果,我还是什么都没能做到,什么都没能保护,什么都没能留住……”刘奇八在心中念出这句话时,他哭了。
子临这个对手,让他感到了绝望;但刘奇八并不是在为自己这败北身死的结局流泪,而是在为自己的无力和那份直到最后都没能报达的恩情而悲伤。
“别碰他!”
另一方面,在这刘奇八坠落之际,志村则冲着准备过去接人的庞浩业大喝了一声。
庞浩业是个讲究人,他已看出刘奇八快死了,同袍一场,他不想看着对方从空中坠下后摔个粉身碎骨,落一个不怎么体面的死状。
但是,志村的提醒,也有道理:“难道你看不出那黑色的东西有可能会蔓延到旁人身上吗?”
他说的没错,的确有那个可能……
结果,刘奇八还是重重地摔落在了地面上,折断了脖子,当场毙命。
庞浩业、米歇尔和希文的面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他们……显然都已丧失了斗志。
只剩下志村,仍没有放弃战斗。
就在这时,十几米外,突然又有一具尸体从高空落下,刚好砸在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车上,把那车砸得粉碎,好在车里也没人。
众人并没有被那动静所吸引,因为他们全都知道……这会儿掉下来的应该是塔佩的尸体。
子临也无视了那边的状况,从坑中慢慢走了出来,开口道:“七个人,现在还剩四个,我觉得够了……你们觉得呢?”
有三个人,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但是,此刻的志村,竟然露出了冷笑。
“呵……呵呵呵……”他的笑声中,透出了一种仿佛胜券在握的气势,“我也觉得够了……”他停顿了两秒,“按照我原来的设想,只要‘一个’就够了,可惜,刚才塔佩被弄上了天,而巴德又被你弄得尸骨无存了,搞的我也不好动手……但现在,一个刘奇八,加一个塔佩,我周围有了两具顶级能力者的尸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子临耸耸肩:“知道是知道,但我不想打断你的表演,所以……你继续呗。”
“哼!我马上就让你笑不出来!”言至此处,志村已然发动了自己的能力“魂降”。
这个异能的效果非常简单,从纸级开始就没有变过,即“献祭新鲜的人类尸体,召唤一个可以在短时间内为志村作战的英魂”。
魂降召来的英魂强度,只跟祭品的数量及质量有关,和志村的能力级别无关,也就是说……纸级的志村和狂级的志村,差别只是他自己的**强度和能量等级而已,其能力的效果始终是一样的。
但饶是如此,志村还是很勤奋地把自己练到了狂级,毕竟狂级能力者的身体比较耐打,且衰老速度也会变慢。
而他练到狂级的方式……无他,就是使用次数多,巨多。
志村本就是个草菅人命的人,在他随意虐杀别人的行为背后,也有一部分锻炼能力的动机在。
当然了,在这个过程中,他也相当于是做了大量的实验,摸清了“魂降”的各种特性。
首先,召唤英魂必须用“新鲜的尸体”,也就是刚死不久的,这个“不久”是多久,没有一个特别精确的时间,但通常是三十分钟左右,过了这个时间,就算把尸体冷冻起来、做好防腐工作,弄得跟活着一样,也无法作为祭品使用了。
其次,召唤出来的英魂强度,主要还是看祭品的“质量”,数量则是一个比较次要的条件。
举例来说,献祭一个普通的成年人,可以召唤出一个战斗能力达到特种兵水准的英魂,但献祭十个这样的普通人,召出来英魂战斗力并不会变成一个特种兵的十倍,最多变成一个更强一些的特种兵……
继续增加数量,而不提升质量的话,强度的增比也不会有什么飞跃;很可能会出现献祭了一千个普通人的尸体,也只能召出一个并级能力者英魂的局面。
但是,若这一千个人里面,混着一个并级能力者,那就可能一下子召唤出一个强级英魂来了。
另外,召出的英魂是能力者的情况下,其能力和祭品的能力也有一定关联,比如说你献祭了一个并级的能力者,能力是制造火焰,那最后可能会召出一个强级能力者的英魂,能力是制造岩浆;而当献上复数的祭品时,情况会更复杂,有点像某种“无限制的融合”,充满了未知的可能性。
不过……这个能力自然也有弱点。
其一,同一时间只能存在一个英魂,且在英魂存在的时间耗尽前,就连志村自己也无法将其驱散掉;当然了,如果英魂被“打得灰飞烟灭”,或者志村本人死亡,英魂应该也会立即消失的。
其二,用过的尸体便无法再用了(献祭不会在物理上消耗掉尸体,所以某种角度来看其实需要的不是尸体,而是“灵魂”),即使时间还不到三十分钟,也不能把同一具尸体重复作为祭品使用。
其三,虽然英魂不需要依靠志村的体力和能量来维持活动,但“召唤”这个举动本身是要消耗不少体能的,志村实验过,在一个小时里召唤两次是他的极限了。
眼下,志村倒是不用考虑第二和第三个弱点,因为他一次就把刘奇八和塔佩的尸体都给用了。
子临的实力的确超乎他的想象,但是,志村有自信,拥有“怒之力”的凶级能力者刘奇八,加上“倍化”能力者,同为凶级的塔佩……用两具这种质量的尸体,绝对可以召唤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大英魂。
要知道,志村以前唯一一次用凶级能力者的尸体发动魂降时,就召出了一个比他自己还强得多狂级英魂,而且,当时他用的祭品,只是一名刚刚踏入凶级门槛的能力者而已。
这次,他用的可是两名护卫官。
就算是出现传说中的“神级”存在,志村也不会觉得奇怪的。
…………
同一时刻,茶宴本部,会议室中。
克劳泽正坐在那儿,悠然地等待着他点的哪壶咖啡。
煮一壶好的咖啡,自然是需要一些时间的,像茶宴这种组织,后厨请的人绝不会差,所以……他们是从磨咖啡豆开始弄的,这会儿还没开煮呢。
克劳泽也不跟会议桌旁的这些“小辈们”说话,他觉得说不着;人家呢,也没有和他搭话,因为都在关注着外面的战况。
虽然他们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但他们大多数人还是猜到了情况可能对他们不太有利……
想想也明白,以一己之力对抗多名护卫官,按常理来说是该被秒杀的,但他们等了那么久,战斗还没结束,护卫官也没有一个冲进来救人的……这多半就是坏兆头。
“嗯?”
忽然,克劳泽发出了一声明显带有疑惑和些许惊讶的沉吟。
他的这一反映,迅速吸引了整桌人的注意力。
而正当众人把视线投过来时,一旁的毛峰也做出了异常的举动:只见他颤颤巍巍地从座位上起立,踉跄地退到了墙边,好似在本能地远离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那……那是什么?”毛峰面色惨白,眼神中充满恐惧,他木讷地转过头,看着克劳泽,问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虽然你这问题不该问我,但我确实知道答案……”回这话时,克劳泽已恢复了自己的那一贯的从容,他说道,“事实上,比起把‘那家伙’召来的志村大介本人,我可能更清楚情况……”
“你们在说什么?”穆罕穆德这时也发问了,虽然他并不能感知到外面的情况,但他无疑也发现了此刻有某种足以让克劳泽都感到惊讶的变故正在发生着。
“志村似乎用他的能力召来了一个非常麻烦的家伙。”克劳泽先是这么应了一句,然后用若有所思的语气,自言自语道,“说起来……‘那家伙’死的时候达到什么级别了啊……我死的比他早不知道啊……”他微顿半秒,微微蹙眉,“子临不会死掉吧……那天一可要找我算账了。”说到这儿,他又露出一种后知后觉的表情,“诶?我好像也有危险啊……”
第十章 招安(完)
志村召唤出的英魂,从一道时空裂隙中降临,伴随其一同出现的,还有几只若隐若现的黑色之蝶。
不过,那些“冥蝶”和时空裂隙,都在晃眼之间便消散了,留下的,是一名身高一米九左右、留着寸头、体型健硕的男子。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切弗奇里奥斯,aka“血枭”。
“呼……”血枭站定时,先是深呼吸了一次。
他应该很久都没有体验过“呼吸”这事儿了,所以这也可以理解。
接着,血枭就用一个挺明显的小动作提鼻子闻了几下,并顺势转身,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庞浩业。
“兄弟,给支烟。”血枭一边说着,一边已朝着庞浩业走了过去。
庞浩业并不认识血枭,不过他知道志村的能力是怎么回事儿,故而也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志村“召唤”出来的。
给支烟这种要求,不过分,而且庞浩业也猜到了血枭是通过嗅觉发现自己身上有烟的,所以,他做出没有什么惊讶的反应,只是平静地掏出烟盒,抵出一支烟递了过去,还顺手用打火机帮血枭把烟给点上了。
“呋谢谢。”血枭抽了口烟后,露出了颇为舒畅的表情,并对庞浩业道了声谢。
他那样模样,看起来很是惬意,一点儿攻击性都没有。
但是,自从他现身的那一秒起,子临的眼神,就变得有些紧张起来了。
子临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很难得的进入了一种“我可能要认真战斗”的状态……
面对血枭,这样的心理预期,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纳坎沃和史三问他们也都有置子临于死地的能力,但子临对上他们时并不会紧张,因为那两位至少在思维层面来讲还都是“正常人”一个人只要其思维还算正常,就可以预测。
但血枭……和他们不同。
血枭是一个疯狂和理性的结合体,如果用心之书去看血枭的思想,书里不会显示出任何文字,只会出现一堆抽象画般的线条来。
像他这种人的行动,只有天老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进行“预测”,子临还不行。
“别紧张。”又抽了几口烟后,血枭仿佛是看穿了子临的心思般,望向他,悠然地说了句,“我不打算跟你打,呋”他又吐了口烟,“抽两根烟我就回去。”
“喂!你在说什么呢!”听到血枭的话后,志村毫无疑问当场就跳起来了,“你以为是谁把你召唤出来的?立刻给我宰了那小子!听到没有?”
其实,刚才那一分多钟里,志村心里也是非常疑惑。
被“魂降”召来的英魂按理说是可以由志村用意念直接下达命令的,虽然命令的内容无法做到很细致,但类似“杀死某人”或“杀死那几个人”之类的指令,只要志村心念一动,英魂就会立即执行。
血枭出现后,志村也是在第一时间就在心里下了命令,让其去杀掉子临,但结果……血枭完全没理会命令,只是自说自话的去问庞浩业要了根烟抽。
“你可以拒绝他的命令吗?”两秒后,血枭还没开口,倒是子临先问了血枭这个问题。
“哼……”血枭冷笑,“没有人可以命令我……就算是天一也不能,何况是这玩意儿。”
说到“这玩意儿”这几个字时,他头也不回地朝志村的方向掸了掸烟灰,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可我在天老板那儿听到的版本和你说的有点出入呢……”子临若有所思地应道。
“你小子很坏嘛……”血枭说着,忽然笑了起来,“呵呵……天一要是知道你在我这儿挑拨离间,多半会夸奖你吧。”
“奇里奥斯先生……哦不……奇里奥斯教授。”子临稍微纠正了一下对对方的称呼,再道,“我的确是听过不少您的事迹,但您应该不可能认识我才对……所以我不禁想问,您为什么会知道我和天老板有关呢?”
“老子的智商至少四百以上,能感知和分辨方圆几百公里内所有人类的负面情绪,还能知道这些人中哪些是能力者……”血枭应道,“……你告诉我我凭什么推测不出你和天一有关?”
“原来如此……”子临点点头,接道,“抱歉,像您这样的人,在这世上不多,我还不太适应这种‘轻松的谈话’。”
他说这话时,已试着跟上了血枭的思路,并大致猜到了血枭的推理过程。
如果血枭所说的属实……当然了他也没必要撒谎……那他能掌握到的信息就很多了:比如克劳泽的存在、克劳泽的情绪变化、子临的能力和“本质”、子临和这些身穿联邦制服的家伙之间的敌对立场、他们每个人心中的情绪等等,再加上血枭本就知道的一些信息,以他的智商,拼凑出了一条逻辑链来的确不是什么难事。
“嘿!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吗!”就在子临和血枭旁若无人地聊到这儿时,感觉到自己遭到羞辱的志村已忍无可忍,他箭步上前,来到了对自己不屑一顾的血枭身后,一手搭在了血枭的肩上,“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志村言至此处,本来是打算用力抓着血枭的肩膀将对方转过来面对自己的,不料……他发力一拽后,血枭纹丝未动。
这种蜉蝣撼树般的感觉,作为一个高位能力者的志村已很久没体会到了;不过我们普通人应该很容易理解,要比喻的话,就好比你试着用一只手去推动一整个集装箱。
“说起来……”一秒后,志村还没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血枭就自己转身了,边转还边说道,“这人世间……还真是一点儿也没见好啊。”
当血枭真的转过身来,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志村时,志村的脑中突然成了一片空白。
他想跑,无论是身体的本能,还是他灵魂中累积下的那些“罪业”,都在催促他远离眼前的这个男人……
然而,在志村的神志回味过来“原来这就是恐惧的极致”之前,他就被血枭一把掐住了脖子。
被掐住的那一瞬,志村发现自己已然失去了一名狂级能力者应有的力量和速度,就好像他突然就变回了一个普通人,一个的油腻中年大叔。
“或者应该说……”血枭则还是很轻松的样子,稍稍在左手上加了把力,将志村的下巴往上抬了几度,并迫使志村张开了嘴,“……人间,又污秽了?”
他来了句带梗的玩笑话,然后用一个很自然的动作,将右手伸过来,把一截烟灰掸进了志村的嘴里。
子临对这一幕的反应还算淡定,但在场的另外三名护卫官就有点看不懂了,不过他们也不知道,也不敢问……只是都觉得,从某种角度来说志村的能力还真是牛逼。
“我很好奇……”此时的子临,比起戒备血枭,反倒是对这次难得的谈话机会更有兴趣了,“无时无刻的接收着无数人的恶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当是非观和罪恶感消失后,也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血枭把志村当烟灰缸一样用左手举着,右手抽着烟,用轻松的语气和子临继续聊道,“就像喝水,虽然你觉得不好喝,但还是每天都在喝着……
“身处底层的家伙人数最多,他们的‘恶’尝起来很普通……无知、自以为是、不知自省,他们每天都疲于奔命,但各方面的**却还是得不到满足,于是他们每天也都在愤怒、在不满,并通过各种渠道寻求着认同和发泄,但最终,他们的绝大多数,还是难以避免地充当着资本社会中被压榨和利用的工具。
“中产阶级的‘恶’,令我作呕……投机分子、利己主义者、打着公知旗号招摇撞骗的骗子、夜郎自大的媒体从业者……中产是最能主导舆论的一群人,也是在这世间通过传播负能量来达到某种目的的主要群体……他们最爱摆出高人一等的姿态,将自己与社会底层划分开,恬着脸往精英阶级的脚底下凑;而这些人中越是歧视、刻薄地对待底层劳动者的,自己在精英阶层面前的嘴脸就越是贱……殊不知在那些真正的精英眼里,他们和底层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俎上鱼肉罢了。
“至于那些精英阶级,或者说统治阶级嘛……数量不多,所以我能感知到的情况也不多,不过现在我所处的这座城市里好像集中了不少呢……
“如果说前两种人的恶是水,那这些人的恶更像是酒,虽然也有一些比较单纯的成分在里面,但大部分……都比较复杂,味道更深远,也会对世间产生更严重的影响……”
血枭不紧不慢地说着,边说,边抽抽烟、掸掸烟灰。
子临听得很认真,而且听着听着还露出了笑容,他好似是遇见了一位相见恨晚的良师益友,且对血枭的话深以为然。
在血枭说完这些后,子临又问了他几个别的问题,两人聊了有十多分钟。期间,可能是因为聊得挺开心的,血枭又问庞浩业要了第二和第三支烟……庞浩业呢,也是对方要,他就给。
这段时间里,志村已停止了徒劳的抵抗,用一种“已经死了”的眼神,瘫软着不再挣扎。
而另外三名护卫官,在旁听着这番对话,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只觉得自己的“san值”在蹭蹭往下掉。
“好了,我差不多该走了。”终于,十多分钟后,血枭把第三支烟的烟屁股扔进了志村的嘴里,随即说道,“跟你聊得很愉快,不过……这家伙的能力时限应该也快到了。”
“嗯,我也很愉快,可以说受益匪浅。”子临接道,“奇里奥斯教授,如果有天我死了,也到了您所在的地方,可以找您接着聊吗?”
“谁知道呢……”血枭回道,“那儿太大了,八成找不到吧。”
“是吗……”子临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过我还是会努力找找的。”
“随你便。”血枭说着,随手就拧断了志村的脖子,像扔垃圾一样把他甩到了地上。
而随着志村的断气,血枭的身影也模糊了起来,并迅速由实化虚,变成了一团黑影。
一息过后,那黑影又化为了诸多黑色的蝴蝶虚影,飞散开,消失在了空气中……
子临凝视了血枭消失的地方几秒,整理了一下情绪和表情,接着,才转头,看向了剩下的三名护卫官:“呵……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也没想到,今天还能有这番意外的收获……”他顿了顿,“不过,咱们的正事儿还没办完呢,关于让诸位‘弃暗投明’的提议,不知……三位现在能不能给我一个最终的、明确的答复了呢?”
第十一章 “会议”前夜
星郡,大洋城。
在一个多世纪以前……准确的说,118年前,这座城市曾在一次重大的灾难中被毁灭过;不过,时间很快就拂去了这些伤痕,那之后不到十五年,它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再一次成为了星郡东海岸的一颗明珠。
然而,在如今这战火纷飞的乱世之中,这座以赌博和旅游业为主要经济来源的城市,不可避免的……再度没落了。
曾在这里挥金如土的那些权贵们,现在都已躲到了水晶郡去,半步都不敢出来。
而那些曾经一年四季都络绎不绝、来此度假的中产阶级们,也早已一个都不剩了他们中比较富裕的那部分人正忙着把自己的各种财产兑换成珠宝或金条之类的“硬通货”,举家逃往他们认为“安全的”势力领地;另一部分政治嗅觉没那么敏感或者说也没有那么多财产的人里,也基本没有那种会在战争时期还离开家人出来度假的奇葩。
简而言之,在客源几乎断绝的情况下,城里的那些酒店、景区、赌场、酒吧等等,所有的娱乐和服务行业都出现了大规模的萧条,紧接着就是一阵倒闭和裁员的浪潮……而那些失去了工作岗位的从业人员,大部分也只能选择离开这座城市。
这里,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座“荒城”。
仅有的居民都聚集在西南的郊外,远离城市的中心。
那些豪华酒店、大型赌场、奢侈品商铺、停靠着游艇的码头……昔日里纸醉金迷的所在,现在则已被流浪汉、酒鬼、暴徒、强盗们占据。
城里有价值的东西,从豪车家具、到酒杯花瓶,要么就被破坏,要么就被搬走变卖,留在那儿搬不走的,则都被占山为王的家伙们所霸占。
联邦警察早已失去了对这个地方的控制权,事实上,他们能管好郊区一带,不让周边的民众受到城中暴徒的骚扰就已经很不错了。
对这些仍然留守在大洋城的警员来说,他们现在最期待的事情就是反抗组织赶紧来接管这座城市,这样他们的压力能小一些。
…………
2219年,10月31日,深夜。
阿布西肯岛东岸那狭长的沙滩上,三道身穿潜水服的人影自海中浮出,悄然上岸。
从身材就能看出,那是两男一女。
“哈啊……”为首的男子摘下潜水面罩后,喘了口带着海水味的空气,同时,他用自己可以看破黑暗的卓绝视力,迅速确认了一下周边的情况,然后抬起左腕,对着一个腕表式的通讯设备言道,“第二小队,这里是‘先锋’,我们已经登陆,暂时没有发现异常,over。”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与他一同登陆的那名男子也摘下了潜水面具,而那名女性……虽然她也穿着潜水服,但她居然没有戴潜水面罩、也没有背供氧设备,就连她那头干练的短发,在上岸后也是干的,根本没沾到水。
“这里是第二小队,微型无人机显示你们前方的建筑群里有生命体反映,请予以确认并肃清,over。”数秒后,三人都从藏在耳中的通讯器里听到了这句回应。
“明白,立即执行,稍后联络。”男子一边回话,一边已把背上的氧气瓶卸了下来,随手扔回了海里。
另外两人也默默地做了一样的事,然后三人就趁着夜色,徐徐靠近了与沙滩只有一街之隔的一栋大楼。
他们的动作非常迅速和安静,当然这也是应该的……因为这三位,分别是eas精英战斗部队“缨侍”的队长罗斯,以及副队长慢哥、葛凝;让他们仨搞定这么个侦查任务,无疑是大材小用了。
不过,若考虑到今天这个行动的“阵容”,其实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此刻,在距离海岸线几公里外的一艘潜艇里,那支准备登陆的“第二小队”中,除了有eas调来的“缨侍”队员,还有fcps中的战斗精英、联邦军能力者作战部队的强者、以及来自ef和监督者组织的高阶战斗员。
他们全员,都是能力者、变种人、或改造人……
而担任这支队伍指挥兼战力保障的坐镇者,共有三人:第一位,是有着“联邦军第一猛将”之称的古萨威斯特姆;第二位,是ef“厂长”,阿历克斯伯吉斯;第三位,则是监督者组织的头号战斗员,“特工之王”n。
上述的这些高手们,几乎是联邦除了正规军和护卫官之外的全部底牌了,当然,今晚的任务,也确实具备着让他们倾巢而出的价值。
按照“龙井”的说法,这是一次“可以在一夜之间结束战争”的行动;只要他们能趁着逆十字召开“会议”的这个机会,将所有反抗组织的头头脑脑一网打尽,便可让联邦反败为胜。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但那些真正的聪明人,大多是不信的。
虽然历史有时候真的会因为一两个人、甚至是一两个小人物的行为或生死而改变,但眼下的联邦,恐怕不是靠这种方式就能保存下来的了。
但,这些人终究还是来了。
他们有些,确是为了给联邦尽忠,还有些,只是随波逐流、别无选择……
…………
同一时刻,哈里w凯利纪念大桥。
数十辆黑色的豪车,此时正在桥面上向东行驶。
这支车队,由“铁血联盟”和“哥萨克游骑兵”中最强悍的一群能力者组成;而坐在最中间那辆车里的,正是这两个反抗组织的现任领袖。
铁血联盟现在总司令名为鲍里斯西多尔莫洛佐夫。他原本只是一名反抗军中校,“铁幕之炎”发生那天,他刚好不在事发地,故而幸存了下来;后来,在联邦大力肃清反抗组织的那个时期,他一直躲在北非,在“柏柏尔之魂”的庇护之下苟着,连联系旧部都不敢。
但随着逆十字导演的那出“联邦最后的晚宴”上演,鲍里斯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他突然就回到了双鹰郡,以“现铁血联盟最高指挥官”的名义极其高调地开始收拾旧部、扩张势力、拉拢民心……
他很清楚,他们那位“前副司令”扎伊采夫,或者说“前联邦探员”马豪斯普拉托,是不可能在政治上和他抗衡的;即使普拉托如今已经反水,站出来指控了联邦……但其曾经为联邦当了多年卧底的事情不会改变。
和鲍里斯这种在铁血联盟基层出身,一步步爬上来的将领比,普拉托想当铁血联盟的领袖,自是名不正、言也不顺。
于是乎,鲍里斯顺利成为了铁血联盟的总司令,而普拉托……则连职位都已不被承认了,成了一个只有逆十字肯收留的边缘人。
另一边,再说哥萨克游骑兵的领袖。
这位我们并不陌生,就是那个在纳尔维克之战中担任哥萨克游骑兵“临时司令”的汉娜梅德韦杰娃大妈。
如今,她已成功上位,成为了组织的正牌司令。
由于哥萨克游骑兵早在“九狱事件”就已有所行动,是战争初期最先站出来正面对抗联邦的组织,同时也是“铁幕之炎”中受创最严重的组织之一,所以他们在民间得到的支持也是非常高的。
自六月以来,游骑兵们以蓝盾郡为根据地,急速发展扩张,到现在,他们已坐拥欧亚大陆中西部的大量地盘,不但军力强盛,且支持者甚众,可以说是目前账面实力最强的反抗组织;和当年那种只能给其他组织当小弟的规模比起来……现在的游骑兵在实力上反倒还压了铁血联盟一头。
而汉娜这个游骑兵总司令,到了今时今日……自然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野心。
她和鲍里斯两人,虽然表面上都还算服从逆十字,但心里早已觉得那种靠少数精英在运作的组织,是不可能永远骑在我们头上的。
眼下,联邦已成明日黄花,每个组织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汉娜和鲍里斯都明白,逆十字邀请他们参加的这次会议,十有**会演变成一场关于各势力如何瓜分天下的谈判。
因此,他们不约而同的在会议前秘密与对方取得了联系;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两人一拍即合,结成了盟友。
在他们看来,铁血联盟和哥萨克游骑兵的这次结盟,乃是奠定天下大势的一次壮举。
其一,两个组织的战力可以合到一处,确保他们出席这次“会议”时的安全。
其二,到时候在谈判桌上,两人也可以互相帮助,为彼此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其三,如果日后要靠武力解决那些在谈判桌上无法解决的问题,两个组织也可以共同进退;届时,游骑兵向西鲸吞欧洲、南下北非,铁血联盟挥师东亚,剑指美洲……双方二分天下,岂不美哉?
当然,这些步骤具体能不能落实、怎么落实,还得看这次会议开的怎么样,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是不会再让逆十字在自己头上当“太上皇”了。
他们俩也不怕被人发现他们结盟了,他们甚至很乐于让别人知道这点,因为这也是一种施压的方式。
所以,他们昨天就在巴尔的摩会合,直接走陆路,开车来到了大洋城。
…………
另一方面,同样是在这个夜晚。
大西洋上空,一架开启了光学迷彩和反侦测系统的飞机,正在“隐形模式”下向着大洋城靠近。
“柏柏尔之魂”的现任司令乌维吞马,就在机上。
乌维吞马并不是这位司令的全名,他的全名……如果要完整念出来,需要将近二十秒;就连他自己都对这种也不知道是几辈儿的祖上传下来的取名方式感到无力吐槽,但想想传了好多代都这样,在自己这里断了好像有点可惜,于是就这么忍着……但实际上,平日里他一直都在用“乌维吞马”这个简化的名字(也就是他那全名最前面的几个音节),除了他自己之外,也没人背得出他的全名。
有点扯远了,言归正传……
乌维吞马也是在“铁幕之炎”后上位的反抗军领袖,他的前任伽西里司令在铁幕之炎发生时只是失踪了,并没有死亡,但由于伽西里不得人心,乌维吞马趁他失踪期间很容易的就夺了位。
纳尔维克之战那晚,伽西里被已经转投逆十字的前九狱副监狱长苏菲克莱蒙特所杀,或者说……“被自杀”……此事,后来自然也传到了乌维吞马的耳朵里(汉娜有意把消息放出去的)。
按理说,乌维吞马应该感谢逆十字帮自己除掉了这个后患才对,但他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最终还是摆出了一副连他身边的亲信都不信的、义愤填膺的姿态……公开对逆十字发出了严厉的斥责。
此后他发表了一系列的公关措辞,大致意思就是:“伽西里是我们的领袖,他不在的时候我只是暂时代管一下组织,心里还是认定他的地位的;你们逆十字居然敢随意就杀掉我们柏柏尔之魂的司令,这笔账我绝对要找你们算!不过嘛,在联邦垮台之前,咱们同为反抗组织,还是得以大局为重,不应内斗,所以等到以后瓜分利益的时候,我再找你们算账,到时候可别忘了你们逆十字欠我们的。”
简而言之,乌维吞马觉得,这次会议,就是他问逆十字“要账”的时候,利用一个他自己本来也打算干掉的“前司令”的死,去讹逆十字一笔,怎么算都不亏。
不过他也不是傻瓜,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毕竟反抗组织不止他柏柏尔之魂一个,他们也不是实力最强的……所以,这回他也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把组织里最强的能力者统统带上了飞机,作为自己的保镖。
再加上乌维吞马自己也是个实力不俗的强级能力者,他对此行能有所收获还是颇有自信的。
…………
晚,十一点,大洋城海滩广场酒店,天台。
子栖靠在天台边缘的护栏上,眺望着夜空和海面。
他的身后,一名穿着得体、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负手而立,说着什么。
那个男人,并没有说太久,不多时,他就讲完了。
子栖听罢,转身,背靠栏杆,开口道:“所以……夏侯先生的意思就是……‘崖山’愿对我们俯首称臣,是吗?”
被他称为“夏侯先生”的男子,叫夏侯延。
“是。”夏侯延回答得很快,显然是早已考虑清楚了。
“嗯……”子栖点点头,“‘崖山’的首领,不带任何护卫和武器独自前来,并亲口对我说出这番话……此番诚意,确是令人信服。”
“那么……我是否能认为,子临大人您已接受我崖山的归降了?”夏侯延接着问道。
“我……只有一个问题。”子栖接道。
“请问。”夏侯延道。
“你为什么还站着?”子栖问了。
夏侯延,却不知如何回答。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不必了。”
下一秒,夏侯延正欲跪下,子栖的话语却拦在了前头。
“晚了,也没用。”一息过后,子栖又接了这么句话。
夏侯延闻言,也就不跪了。
不但不跪了,连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变得冷然、狠厉。
“除了没下跪,我还有露出什么马脚吗?”夏侯延问道。
“没有。”子栖回道,“顺带一提……你那些埋伏在周围的部下,也没有。”
子栖那后半句话,意在告诉对方,刚才我那句“不带任何护卫和武器独自前来”,也只是配合你的演出,跟你客气客气而已。
“就因为我没有跪下,你便看穿了我?”夏侯延又道。
子栖笑了笑:“人的肢体语言,比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可要诚实得多。”
夏侯延也点点头:“你刚才说‘晚了’我明白,但‘也没用’的那个‘也’字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就算我是真投降,你也没打算接受吗?”
“你啊……尽在问些没用的问题。”子栖说着,耸肩摊手,“你真投降也好、假投降也罢,怎么处置你……并不是由我决定的。”他顿了顿,再道,“其实早在我来到这里之前,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哦?”夏侯延自以为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什么,冷笑,“呵……这么说来,在逆十字之中,你子临也并非是头号人物咯?”
“嗯,不是。”子栖回道,“不过,在你这件事上,家兄早已有了定夺……”
当“家兄”两个字从子栖口中说出时,夏侯延的神情变了,他马上就意识到了子栖上上句话的真意,但他并没有打断对方。
而子栖也继续说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谈判,‘瓜分天下’这种事,从来就只存在于你们这些人的幻想之中。
“现实是……你,和所有来参加明早那场‘会议’的反抗军领袖,都得死……
“新的时代,没有你们的一席之地。
“不过,第六帝国的史书上,会有你们的名字的。
“因为今晚过后,你们都会以‘另一种形式’,活下去……”
第十二章 狂笑之泣
夜,已深。
咖啡,也已经凉透了,就像人的心。
穆罕穆德仍旧坐在那个会议室里,呆滞地望着空荡荡的房间。
白天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他清楚的记得,子临回到这个房间时,那悠然的状态……那小子就这么毫发无伤地回来了,还坐下喝了几口刚煮好的咖啡;接着,子临便用很随意的语气向茶宴的成员们介绍了一下跟着自己一块儿进屋的、刚刚被自己给“招安”的三名护卫官。
那一刻,茶宴的八人,深切地感受到了何为绝望。
那一刻,穆罕穆德也明白了,子临和克劳泽今日来此的目的,从来也不是想从物理上伤害或消灭“茶宴”,而是想摧毁“茶宴”的意志。
他们做到了。
喝完一杯咖啡后,子临和克劳泽就离开了。
然后,护卫官们也离开了。
再然后,会议桌旁的八人,也陆陆续续起身,一个一个……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最后,连身为穆罕穆德亲信的毛峰,也离开了。
他们走的时候,都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但每个人看起来都若有所思。
当会议室里终于只剩下自己一人时,穆罕穆德明白,“茶宴”,已经完了。
今天走出这个会议室的人,都再也不会回到这里,至于他们将来会去哪里,也已经和茶宴无关。
当然,穆罕穆德还可以以“联邦实际权力掌握者”的身份继续做他这段时间来一直在做的事,比如和那些政客斡旋、和那些联邦军高层交易、与反抗军媾和等等。
但他也明白,那些,也都已没有意义了。
他就像是一个在已经被判负的棋盘上下棋的人,他还活着这件事本身,就是子临对他的一种羞辱。
他开始慢慢认识到,自己对“茶宴”理念的误解,对权力的贪恋,还有沉浸在权谋游戏中那可笑的模样……
他也开始理解,逆十字做的一切,只是加速这时代大潮成型的助力罢了,真正将巨浪变成海啸的东西,是联邦自己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慢慢煮沸的民意。
凭他一个人的心机,是无法改变什么的,最多只是拖延罢了。
失败的屈辱已经不算什么,失去信念,才是让穆罕穆德难以面对和承受的。
终于,他放弃了生的意志,举起了手……
身为一个能力者,一击击碎自己的脑干,让自己无痛苦的死去,他还是能做到的。
但就在他要动手的时候……
会议室的门开了。
“啊!先生,抱歉,我不知道您还在这儿。”一个穿着厨房工作人员制服、推着个小推车的中年男子走进门来,并在看到穆罕穆德后露出惊讶的表情,道了这么一句。
穆罕穆德见状,也放下了手;他毕竟还是一个体面人,他不想在自己要死的时候,还在别人面前制造那种夸张的血腥场面,给人留下心理阴影。
“没关系。”穆罕穆德从鼻孔里往外长出了一股气,接道,“你是来收拾茶具的吧?”
“对对。”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因为一直没接到让我们来收拾的命令,我们也不敢擅自来打扰,但这眼瞅着都快凌晨了,而且我问了清洁工,他们说停车场里的车都被开走了,我就想着……是不是您们忘记通知我们已经散会……”
“行了。”穆罕穆德对对方所说的一个字都不感兴趣,只想让对方快点儿离开,故而随口接道,“你收拾吧。”
“好……好的。”中年男子诺了一声,就推着车过来收茶具。
或许是对方的出现缓解了穆罕穆德自杀的冲动、或许是看到对方收拾茶具让穆罕穆德突发奇想,几秒后,穆罕穆德又一时兴起地开口道:“你叫什么?”
“啊?”被他问时,那中年男子楞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像穆罕穆德萨勒这样的大人物会来问自己这种小角色的名字,“呃……呵。”他先是给了个尴尬的笑容,随后才回道,“我叫吉米莱恩,是厨房的二厨。”
“二厨?”穆罕穆德道,“怎么是你来收拾?不该是帮工来吗?”
“哦,先生您可能不知道,这栋楼的厨房其实使用率不高,所以不用太多人手,白天也就我们几个厨师和两位茶艺师在。”吉米说到这儿,讪讪一笑,“嘿嘿,另外……不瞒您说,一个小时前大家都觉得这边八成已经散会了,所以他们也都回去了,就留了我一个在厨房等着,收完了茶具再下班。”
“哦……”穆罕穆德沉吟了一声,念道,“这么听来……你好像是被同事欺负的对象啊?”
他话音未落,吉米那正在收茶具的手抖了一下,险些打碎一个茶杯,还好穆罕穆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对方的手腕,将其手上的茶具稳住。
“啊!对不起!先生。”吉米赶紧放好茶具,点头致歉。
“小事。”穆罕穆德也不在意,只是接着方才的话道,“从你反应来看,我猜对了?”
吉米闻言,犹豫了两秒,露出一丝苦笑:“呵……没办法,混口饭吃嘛。”
听着他的话语,看着他那苦涩的表情,穆罕穆德的视线不由得慢慢移动到了这个男人的左手上;穆罕穆德很快就看到了一枚廉价感十足、且非常陈旧的结婚戒指。
“养家不容易吧?”穆罕穆德对自己的推理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故而如此问道。
这话,让吉米怔住了,其脸上掩不住地露出了些许哀伤的神情。
“我明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穆罕穆德说着,随手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本支票簿,在上面签了个名字,并撕下一张放到了吉米面前的一个盘子上,“你我今晚相识,也算缘分,这张支票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想填多少金额随便你,不过我个人建议你全部兑换成现金,量嘛……能塞满一个大包的量就差不多了;趁着联邦的银行和货币体系还在正常运作,你赶紧兑了钱,和家人一起离开这里吧。”
他这话刚说到“见面礼”这三个字时,吉米就在摇头摆手了,看起来是想拒绝,但穆罕穆德用一个下压的手势示意对方让自己说完。
而待他全说完后,吉米沉默了。
良久,吉米才重新开口:“让我为您做点儿什么吧,不然这钱我不会拿的。”
他的语气,和他注视穆罕穆德的眼神,说明他也已经从穆罕穆德的言行中感觉到了什么……
“呵……”穆罕穆德笑了,这笑更多是在自嘲,因为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这样一个小人物同情,“那就……为我泡壶茶吧。”他微顿半秒,补充道,“要上好的西湖龙井。”
“好的!”吉米挺直了身板儿,正色道,“虽然我不是茶艺师,但我会努力做好的!”
他很快就转身出去了。
而穆罕穆德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等他,等着喝自己人生中的最后一杯茶。
十分钟不到,吉米就从厨房回来了,并奉上了一壶刚泡好的龙井。
“先生,请慢用。”吉米将几样茶具逐一放到桌上后,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穆罕穆德不紧不慢地洗杯、倒茶、点茶、看茶……嗅其香,尝其味。
当那口茶水入喉时,他不禁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喝得最好喝的一杯龙井,甚至让他有些沉醉了、恍然了……
…………
恢复意识时,穆罕穆德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陌生的房间内,并被固定在了一张很可能是净合金制作的、专门用来制住能力者的金属椅子上。
视线清晰后,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几面砖墙、水泥地面、以及一些暴露在天花板角落的没封好的管道,通过这些东西、以及周围阴冷潮湿的空气,基本能推测出这里是个地下室。
“哈哈……爸爸!爸爸!”几秒后,一阵稚气未脱的童音传入了他的耳中。
穆罕穆德循声转头,看到房间另一侧,还有一个人在。
此刻,吉米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对着穆罕穆德,在看电视;那电视里放的,应该是一段家庭录像,画面中,一个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小女孩在奶声奶气地喊着爸爸,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女孩母亲的女人坐在小女孩边上冲着镜头微笑。
“你终于醒了。”又过了几秒,吉米无疑是听到了穆罕穆德醒来的动静,他头也不回地说了这么一句。
“你……你竟敢在我的茶里下药!”穆罕穆德几乎是立刻回想起了失去意识前的事情,并推测出了自己遭遇的状况。
“是啊。”吉米却丝毫没有被对方的气势压倒,只是淡定地回应着,并站了起来。
随着吉米转过身,穆罕穆德看清了:此时的吉米,穿着白背心和牛仔裤,身前围了条塑胶围裙、双手戴了塑胶手套、左耳上悬着一个口罩、额头上还架着个蛙镜。
“我没有什么不敢的。”吉米一边朝穆罕穆德走来,一边接着说道,“事实上,我真正要做的……还没开始呢。”
“你……”穆罕穆德本想去猜测什么,但他很快意识到这时候没必要费那脑子,直接问就是了,“……为什么?”
“为什么?”吉米重复了这三个字,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沉默了几秒,再道,“因为你导演的那出‘铁幕之炎’,害死了我的妻子和女儿……让我在一夜之间,失去了亲人、朋友、工作、住所……一切。”
说到这里,他又挪了几步,从房间的角落里拉来了一辆工具推车,车上放了几个金属托盘,里面除了一些手术用具外,还有几瓶成分不明的注射剂,和几件看起来像是木工活才需要用到的器具。
“我原本是想自杀的,就像你不久前在会议室里想做的那样……”吉米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但就在我打算轻生的时候,有个陌生人,给了我这样一张纸……”
说话间,他便展开了手中那张皱巴巴的纸,展示在穆罕穆德的眼前。
这一秒,这张纸上,显示着穆罕穆德此刻的心声:“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以前也算个小有名气的厨师……”看到对方的表情变化后,吉米就把纸收了回去,继续说道,“我和妻子一起经营着一家法式料理餐厅,虽然我不是正规的学院派出身,但手艺也得到了不少美食家的认可。餐厅的生意一直很好,我的女儿露西也非常健康可……”说到这里,他似是陷入了回忆中,冰冷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哽咽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呼……”数秒后,吞下一口有些咸涩唾沫后,吉米喘了口气,接着道,“简而言之,我费了不少功夫才混进这克里斯托城,并争取到了现在这份工作。
“从你的‘心声’里,我学到了不少有用的知识,比如如何制伏你这样的‘能力者’,还有如何在保证人不死的情况下让他受到最大限度的痛苦等等;有些知识的确很难,实施起来也需要相当的成本,不过对一个把全部的时间和心力都用在复仇上的人来说,也不是太难实现就是了……
“就这样,我在那个厨房里,每天都被人欺压、被恶意克扣工资、做着帮工都不会做的脏活儿累活儿、无偿加班……所有这些付出,只为了等一个机会。”
言至此处,他停顿了一下,这个刹那,一种野兽般的杀意从其眼神中渗出,仿佛在这一瞬吞没了他最后的一丝人性:“……今天这样的机会。”
“别这样……”穆罕穆德的冷汗已经下来了,他可以接受没有痛苦的自我了断,但他不能接受眼前这些,所以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有了我给你的钱,你可以有新的人生……比以前更好的人生!”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吉米听到这话,当即就病态地大笑起来。
也不知这笑声的背后究竟是嘲笑、是疯狂、还是悲伤……
吉米一边笑着,一边走到了电视那边,关掉了家人的录像,然后开始播放音乐。
那是一段穆罕穆德非常熟悉的旋律巴赫无伴奏大提琴g大调第一组曲。
“不……不!我不会……不会是在这里!不会是在你这种人的手上……不可能!”穆罕穆德也开始因恐惧而歇斯底里,他用他那沙哑的嗓音咆哮起来,但这并不能改变他的结局。
这晚,在克里斯托城的某个地下室里,一段悠扬的古典音乐反复循环着。
但即使是离那里最近的邻居也不知道,在那音乐声之下,还掩藏着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和病态的狂笑声。
第十三章 召雷
午夜,大洋城。
由罗斯、慢哥和葛凝三人组成的侦查小队很快就将东岸附近的几栋建筑清空了;其过程也没什么好多说的,因为那几栋楼里只是盘踞了十几名正在酣睡的普通暴徒罢了,这些人本就是毫无警觉性的酒鬼和瘾君子,直到在睡梦中被击毙……他们都没有惊醒过来。
当然了,肯定有人会问,只是做个侦察任务,有必要把这些人全杀掉吗?这些家伙又不是反抗军的人,就算有罪,也不一定该死吧?
是的,他们或许是罪不至死,但在战争时期,人命是最不值钱的;良好市民尚且如此,何况是这些社会的边缘人?
在军事行动……尤其是秘密的军事行动中……遇到这种有可能给任务带来麻烦或节外生枝的人,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当作“连带损失”直接处理掉的,只有在既有条件也有约束的前提下,才会考虑花费时间和资源去妥善安置他们,而眼下这支联邦的行动队显然没那功夫。
再退一步讲,万一这些人里混着几个反抗军的探子呢?难道还要花时间和精力去逐一甄别吗?那这任务怕是到会议开完都执行不了了。
简而言之,搞定了这十几个“生命体反应”之后,潜艇上的主力部队也迅速从海岸那儿登陆了。
下一步,他们将会到城中分散潜伏下来,然后静静等待那些参与会议的大人物们到来……一旦他们掌握并锁定了每一个反抗军首领的位置,就会从各处同时展开突袭,将那些目标一网打尽。
…………
另一方面,鲍里斯和汉娜的“铁血游骑兵联军”此时也已驶过了西侧的大桥。
不过,他们到了桥头后,便停止了进军。
这两位自然也有自己的算计,反正现在距离会议召开还有整整半天时间,他们也不急着进城;先散出一些探子去探探城里的情况,万一里面已是“十面埋伏”,那他们也还有后撤的余地。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此刻,不,准确地说是从昨天他们会合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在暗处跟踪他们的人共有四个,分别是:刚从樱之府那里被调回的“老兵”,索利德威尔森;“枪鬼”,kr施瓦茨;前联邦巡查官,车戊辰;以及“影织”,伊如梦。
靠着影织的能力,跟踪和窃听这种事简直易如反掌,索利德、k和车戊辰只需要堵在对方的后路上、保持安全的距离慢慢跟着就行。
逆十字这四位本次的任务是在对方进入大洋城后,找机会发动攻击,在保证鲍里斯和汉娜的遗体相对完整、且对方没有向外发出“受到逆十字攻击”这类信息的前提下,将对方全员歼灭。
至于执行这个任务的方法和细节,由他们自行判断;他们可以选择暗杀,也可以正面强攻,甚至可以想办法引发铁血游骑兵和其他组织的冲突,然后来个黄雀在后。
总之,只要最后把事情搞定了,过程不重要。
…………
与此同时,大洋城上空,乌维吞马所乘坐的飞机终于也飞临了海岸线。
他也很机智地选择了保持飞机的“隐形模式”,在高空盘旋,暂不降落。
因为搭载了最新型的光学迷彩系统和反雷达反热能侦测设备,所以他有自信,无论面对怎样的侦查仪器自己都不会暴露。
不出意外的话,他打算就这么在天上待着,听听音乐、喝喝香槟,悠然地等到会议开始的前一刻再降落;在那之前,如果下面打起来了,他还可以见机行事进,可派几个精兵跳伞下去给人补刀;退,可坐山观虎斗。
想得倒是不错,但“意外”……自然还是有的。
乌维吞马的专机的确是搭载了当今世上最先进的反侦察系统,可惜,逆十字那边可是掌握着比当今世界最新技术还领先不少的“第三纪元”科技的。
今晚,富兰克林“博士”早就已经把一座“空中堡垒”开到了大洋城的领空,这会儿正在更高的地方看着乌维吞马的飞机在下面转圈呢。
“你真不考虑用导弹或者主炮解决问题吗?”
此时,在那空中堡垒的指挥室里,孟寒正一边布置着法台,一边在跟博士聊天。
博士则是坐在操作台前,一副不是很想搭理小孟的样子,不耐烦地应道:“都说了……那样的做法,既不能保证找得到乌维吞马的尸体,也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死;最后的结果,要么就是他在能力者的保护下生还落地,然后把‘受到导弹攻击’或者‘被逆十字给埋伏了’这样的信息传送出去,给我们日后的计划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要么就是他和全机的人直接被轰成灰,我们还要再去花很高的成本去其他地方收集他的dna……”
孟寒闻言后耸肩,半开玩笑地接道:“那万一我不小心……‘用力过猛’了呢?”
“什么叫‘用力过猛’?你给我翻译翻译。”博士道。
“就是……”孟寒回道,“召来的‘天雷’太强,把那整机人都劈成了齑粉之类的。”
“哦。”博士点点头,用讽刺的语气回道,“合着你们这些跳大神儿的……发动的攻击都是不能准确控制的是吗?”
“也不是不能控制啦……”孟寒辩解道,“在那之前,‘道术’不是跳大神儿好吧?严格来说我们这个也是一门科学,只不过没有你擅长的科学体系那么严谨……”
“好的好的,你不用跟我解释。”博士打断了小孟,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你瞧,‘科学’这个词儿,在我的心里就像是一条界线,线的这边是一群满口相对论、量子力学和弦理论的秃子,而另一边则是哲学家、地质学家和你这种跳大神儿的……像我这种在线‘这一边’的人,看到你那种在‘另一边’的人时,就觉得很烦,不想跟你废话,所以你最好赶紧把该干的事情干了,尽量别玩儿砸了,也别再跟我bb了,ok?”
“呃……行吧……”孟寒可是深谙道家“不争”之理,他也没因为博士的毒舌吐槽而生气,只是撇了撇嘴,接道,“跟你开开玩笑嘛~像这种程度的法术,又有这么长时间准备,不难的。”
话至此处,他的法台也已经布置完毕,紧跟着他就开始掐诀念咒。
“正一上法造化深,风雷助我渡亡魂……”孟寒念咒之际,其双眼紧盯着前方大屏幕上被堡垒的侦测系统锁定的那架飞机,同时手中的桃木剑也快速地挥了几下,“嗯……不过,亡魂可渡三途川,肉身咱还得用一番……”
“啊?”就连博士都听出孟寒念的东西好像有点问题。
“还请雷公抬一手,给个面子留活口……”可孟寒还是若无其事,“有道是……十分能耐使七分,剩下三分给儿孙……”
“你这跟谁商量呢?”博士都惊了,“而且神仙有个毛的儿孙啊?”
他槽声未落,却见夜空中突绽一道电光,瞬间将黑夜点亮。
霎时间,那道闪电的末梢,精准地击中了乌维吞马乘坐的飞机,直接就把机上的电路系统全部搞废了。那机上的人顿时乱作一团,他们也是万万没想到……那么完美的反侦察和伪装系统,就这么被一道雷给破坏了,而且因为操作系统已停止运行,飞机当即就开始坠落……
“嘿嘿,其实以我现在的道行,只要法台搭好,掐个诀就能搞定这个术法,嘴里念什么……不重要。”看着屏幕上的飞机开始向下跌落,孟寒讪讪一笑,对博士说道,“只不过念咒这种事属于传统艺能,太久不念怕生疏了,所以我这儿随便编几句打油诗,就当熟悉熟悉业务。”
博士闻言,不禁高声吼道:“你这不就是跳大神儿吗!”
第十四章 乱战开始
那一道晴空霹雳,突兀地点亮了夜空,让许多在地面上的人看到了空中的那架飞机。
不过,并没有人轻举妄动。
因为大多数人也并不知道那架飞机是什么来头,以及机上都有谁;再者,无论施救还是攻击,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所以,大家就这么看着……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会跳出来做点儿什么。
而机上的乌维吞马和他那些能力者保镖们自然也不会闲着他们得自救。
但是,那并不容易……
首先,他们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是否要离开飞机?
这个问题的答案,主要取决于“机上有没有人可以阻止飞机的坠落”,比如像超人一样利用飞行能力把飞机托举起来,或至少减缓下坠的速度……如果有那样的能力者,那他们也就不用弃机了。
可惜……没有那种人。
“飞行能力”其实还真算是一种比较罕见的异能,有些能力者/变种人在实力达到一定层次后,可以靠着对原本能力的高阶运用来实现飞行(比如史三问可以御屎飞天),还有些复合型能力也包含了可以飞行这项,但是……纯粹的“飞行能力者”,真的极少。
乌维吞马的手下中虽然有好多都具备着在战斗方面表现不俗的异能,但阻止一架两百多吨重的飞机下坠这事儿……刚好没人能做到。
因此,他们现在的选择,只能是先逃离出机舱,然后再想办法避免自己摔死。
然而,“逃出机舱”这事儿,也很难……
这架飞机,总共只有两个出口,一个在客舱和驾驶舱之间,另一个在机尾的货舱那儿。客舱的出口就是一扇宽度仅可供一人通过的门,而机尾的出口是卸货用的,有好几米宽,车都可以从那儿过。
在电力系统崩掉之后,货舱的门就等于是废了,因为那个舱门是没有纯手动开启方式的,没电的情况下要开,除非你能在门上轰个口子出来。然而,这架飞机从里到外、尤其是最外层的装甲和舱门,做得都极为坚硬厚实……虽然没有用上净合金吧,但强级以下的能力者要打破这飞机的装甲还真不容易,就算是达到了强级的能力者,也得花不少时间和力气才能搞定。
另外,要去到那个机尾的出口,还得先从客舱后面的通道进入下层货舱,而那中间还有两道门……有那功夫,还真不如直接在客舱上开个洞来得快。
那么客舱的那个出口又如何呢?
开倒是可以手动开,但那个出口一次只能通过一个人。
从被闪电击中,到飞机坠地爆炸,满打满算,中间也就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而已,而这架飞机上,算上机组人员、保镖和乌维吞马自己,足有五十多人。
这么说吧……假设现在他们不是在一架倾斜的、急速下坠的飞机上,而是在一个普通的地铁站里过检票口,且这五十多人有秩序地排成一排,一个挨着一个通过,就算那样,一分钟也未必能过完。
现在这帮人正双脚离地,散在飞机各处,惊魂未定,乱成一团……他们怎么可能来得及全部从那扇门通过?
“让我先走!”
不得不说,乌维吞马的反应很快,他吼这句话的时候,手上已然是抓好了一个降落伞包(飞机各处的储物空间里都有,平均每个舱里有十个左右,熟悉位置的话最多移动三米就能找到一个),在双脚离地的情况下、抓着机舱内的椅背和行李架的边缘朝着舱门移动了过去。
但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下,真能做到“让领导先走”的人……并不多。
如果乌维吞马的这些部下是因为某种崇高的信仰或者目标而聚集在一起的,那可能是会有人愿意牺牲,然而他们并不是那种关系……
因为利益而聚集的家伙们,到了这会儿,自然是要先救自己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荣华富慧、扬名立万呢?
所以,这一刻,这机舱内没有什么上下级,每个人的生命都是平等的,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争取生的机会。
乌维吞马的举动,更像是一次表率,周围很多还在懵逼的人被他这么一吼,也纷纷反应过来,开始抢夺伞包、并争先恐后地向着舱门挤去……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用担心高空缺氧或者低温之类的问题,毕竟是能力者,身体素质摆在那里;甚至伞包也未必一定要拿,因为有些人虽然不会飞,但他们有自信可以落地不死……当然前提是自己落地时并没有被装在一个大铁罐子里。
砰砰
飞机被雷击后的第十秒,终于有些脑子转得还算快的家伙开始攻击机舱壁了,他们也知道往门口那儿挤怕是来不及了。
而这个时候,已经涌到舱门附近的那堆人里,俨然已有七八个死在了同袍的能力之下。他们在双脚离地的情况下嘶喊着、扭打着……争夺着彼此手里的伞包,并向着出口奋力爬去。
在这挣扎求生的关头,他们也顾不了那么许多了,反正没能及时逃出机舱的人总归是个死,别人死,总好过自己死。
能否从这状况中活下来,就是看你够不够狠、够不够强、并且还得看点儿运气……
当然了,乌维吞马还是不至于沦落到和部下们搏命的地步的,他好歹也是反抗军的首领之一,身边最少最少……也是有那么一个“心腹死士”的。
他的副官,也是他这次带来的所有部下中最强的那位,就是一个愿意为他牺牲的人。此刻,那副官一看情势不妙,果断地爆发,冲入人堆,攫住了乌维吞马,奋力将其从那些缠斗、争抢的人当中拽了出来,然后回身就是一记侧踢,在机舱上踢出了一个巨大的破口。
下一秒,乘着气流,他顺势就拽着乌维吞马一起从那口子窜了出去。
两人出了机舱后,因为空气阻力的缘故,他们下落的速度登时减缓了不少,而那飞机……或者说那块已经失去了动力的巨型铁疙瘩,就这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吸进一口冷空气后,乌维吞马立即回过神来后,迅速给自己穿上伞包,并在开伞前打了个手势,示意副官抓紧他的身体,接着,他便拉开了降落伞,与副官一同乘伞降落。
待这二位在空中稳住态势、往下看时,他们的飞机已然坠落,并直接从顶部撞入了一栋高层酒店;也不知是煤气管道还是飞机燃料的缘故,撞击后两秒,楼内发生了巨大的爆炸,伴随着浓烟和巨响,那栋建筑发生了结构性崩坏,不消片刻,它便像是一座被篮球击中的纸牌塔般坍塌散落。
乌维吞马和副官都是能力者,视力明显优于常人,所以,即使是在夜空中,他们也发现了除了他俩之外还有大概十几人也成功逃出了飞机,其中……有些人抢到了降落伞,有些没有;有些成功打开了伞包,有些没能打开;有些人虽然没开伞也顺利落地了,还有些尽管离开了机舱,但终究没能避免坠亡……
总之,这场“雷击事故”,搞得乌维吞马……很伤。
眼下会议还没开始,他的那些“精兵强将”就已死了大半,而且他本人现在在天上像个活靶子一样飘着,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状态;即使他平安落地了,其位置也已暴露,接下来将面临的也是非常被动的局面。
不过,对于今晚这场乱局来说,乌维吞马的这次坠机,却可称得上是打开僵局的导火索。
轰轰轰……
果然,还没等乌维吞马和他的副官降落,那飞机坠落地点的附近又响起了一阵连续的爆破声;那激荡的光影和澎湃的能量,都说明这些爆炸是能力者所引发。
第十五章 私人恩怨
“一、二、三、四……”
此刻,就在那骚动的中心,一个身着联邦军高阶战斗人员军服的高大男子,正一边数着数,一边将那些从“空难”中幸存的能力者逐一“引爆”。
这个男人,名为古萨威斯特姆,乃是官方认定的“联邦军第一猛将”。
他的形象,也确实很符合一般人对“猛将”的印象:高大壮实的身材,刚毅的相貌,不苟言笑的神情,强悍的实力等等。
要说他身上有什么和“猛将”人设不符的东西,那大概只有他那异能的名称微波炉。
其实这个能力和巴德莱文斯的“死海”有点像,都是那种在级别低的时候有点鸡肋、但练高了以后非常恐怖的能力,只不过名称上一个高大上一些,而另一个……就是家电嘛。
不过,古萨和巴德最大的区别还是在于:古萨可不是什么努力家,他是天才。
尽管他也是到了年近五十才把能力提升到狂级的,但他是在从没有刻意去锻炼过能力的前提下达到这个实力的。
另外,古萨的出身也很高,算是名门之后;所以,纵然他的实力完全可以让他在“护卫官”中占有一席之地,但他依然被留在了联邦军中。
毕竟护卫官的存在是对一般民众保密的,但“联邦军第一猛将”却是可以用来彰显联邦形象和实力的活招牌这一职责,让古萨这样的“名门子弟”来担当,也正合适。
然而……到了今时今日,这“名门”的身份,“第一猛将”的荣誉,全都变成了负担。
在一个联邦倒台后的世界里,像古萨这样的人,必定是为人所不齿的,哪怕他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会被人钉在耻辱柱上唾骂,一样会被埋在地里踏上一万只脚……因为人们就是乐于看到这样的事,他们乐于见到那些以前让自己仰视的存在跌落到万丈深渊;因为每当这种事发生的时候,他们就会觉得,仿佛有那么一刹那,自己也成了可以俯视别人的存在。
综上所述,古萨无疑是一个“鹰派”,不管是为了他个人、他的家族、还是为了“联邦的脸面”这种或许已经谁都不在乎了的东西,他都得顽抗到底。
他也早已明白,对他这样的人来说,在这不可逆转的时代浪潮中,唯有战死沙场,才是唯一的善终。
“……十二、十三。”短短十几秒后,古萨就把落在自己附近的那些“空难幸存者”全都给干掉了。
柏柏尔之魂的那帮家伙,运气是真的很差,他们飞机坠落时撞到的那家酒店,刚好就是古萨带领的小队埋伏的地方。
古萨这边也很莫名,心说我刚带着十几个部下选了个视野好的建筑完成布防,怎么突然就有架飞机撞过来了?
好在古萨他们发现得也早,及时撤离了被撞击的区域,所以没有人员伤亡。但由于那些柏柏尔之魂的幸存者在降落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古萨也就只能出手了。
“嗯……天上还有两个吗……”解决完了那些落地的能力者,古萨便把视线投向了空中,锁定在了乌维吞马和其副官的身上。
“抱歉,那两个可不能留给你……”而就在古萨准备对那两人发动攻击的当口,一个陌生的声音忽从其身后传来,中断了他的行动。
那一瞬,古萨神情骤变。
他不仅是惊讶于有人可以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后方数米之处,更惊讶的一点在于……当他听到那个声音时,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感觉不到任何一名部下的气息了。
“别找了,全都尸骨无存了。”一息过后,那个声音好像是猜到了古萨的想法,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这时,古萨才不紧不慢地转身,看向了那个声音的源头。
“我叫莱文,不过这个名字你可能不熟……你们联邦给我的代号是‘猎霸’。”猎霸从容地站在那儿,面对着眼前的联邦第一猛将,自报了家门。
“我知道你。”这会儿,古萨早已收起了惊讶,恢复了镇定,他一边打量着猎霸,一边沉声应道,“正好……我有笔账要找你算。”
“怎么?”猎霸的反应也很快,“我和你有仇吗?”
“杰赛德纽曼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古萨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道。
“哦……那个能把人‘送回一天前’的家伙是吗?”如今的猎霸,有着一个非常强大的大脑,所以他的记性也变得很好。
“那个‘能把人送回一天前的家伙’,是我的朋友。”古萨接道。
“原来如此。”猎霸点点头,“我杀了你的朋友,所以你要找我算账,对吧?”
“是的。”古萨回道。
“那如果我告诉你,你的朋友并不是我杀的,你信不信?”猎霸又问道。
古萨想了几秒,回道:“我信,毕竟他死的时候没有目击者,死因是根据他生前最后的任务目标来推定的,再者……无论人是不是你杀的,眼下你我都要分胜负、决生死,所以你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撒谎。”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即使他不是你亲手所杀,你也有着一部分责任,这点……我想你不会否认吧?”
“无所谓,你觉得有就有。”猎霸道,“当然了,要让我说呢……既然他是在履行职务时因公殉职的,那给他委派任务的人,才是间接把他推向死亡的人,而直接责任则在杀他的人身上;我这个从头到尾都处于被动的人,其实也没做什么。”
“你说的……也有道理。”古萨这人,还真是讲道理的,“这样看来,你我之间,好像也没有什么私怨了。”
“是没有。”猎霸道。
“那就让我们……”古萨接道,“不带私人情绪的……拼个你死我活吧。”
…………
与此同时,城中另一处。
某条无人的大街上,一个男人,正拿枪指着另一个男人的头。
拿着枪的那名男子,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梳着背头,身穿一袭黑色西服,大半夜的还戴着墨镜;无人知晓他的名字,人们只知道他的代号是“n”,人称特工之王。
而被他指着后脑勺的那名男子,同样是四十岁上下的样貌,同样梳着背头,也同样是一身黑西服,不过他没戴墨镜,且其脸上,有着一道斜跨整张脸的狰狞疤痕;他的名字,叫杰克安德森,人称杀神。
“知道我为什么没开枪吗?”这是n对杰克说的第一句话。
“你想让我知道,自己死在了谁的手里。”杰克也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答案。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n问道。
“我只知道,谁会死在我的手里。”杰克回道。
“呵……你是想说,此刻的局面,是你有意造就的吗?”n又道。
“你明白就好。”杰克回道。
“你这样……就未免太难看了吧,安德森先生。”n冷笑道,“我以为,被称为‘神’的男人,至少该具备坦然承认失败的气度才对。”
“我现在就在很坦然地告诉你,你马上就要死了。”杰克的回应,依然是那么淡定。
“唉……”n叹了口气,“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话音未落,他便扣动了扳机。
…………
另一方面,空中堡垒内。
“我也差不多该下去了。”博士起身离开了座位,跟孟寒打了声招呼,便向指挥室外走去。
“博士,您这戾气有点重啊。”当对方经过自己身边时,孟寒终究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跟你无关。”博士说着,已走到了门口,“这是私人恩怨。”
说罢,他就走了出去。
“唉……”孟寒也不拦博士,只是暗自叹息了一声。
自从得了张天师传下的那些衣钵后,孟寒的修为可谓一日千里,如今的他,颇有些“窥破天机、不言不争”的做派;对很多事,他都表现出一种悲天悯人,但又不愿插手的模样,这种“高人风范”,当真是十分欠揍了……
“花开花落花有时,人去人来人无悔……”待博士已然离去了,孟寒才摇头晃脑、自言自语地念道,“可怜半生恨难已,只叹一朝命归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