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猜词轮盘
雅子选择的赌博场所就在这间豪华酒店的地下,直接乘坐酒店的电梯就能抵达。
但那个楼层,并不是对所有人开放的,即使是酒店的工作人员也无法任意前往;想要到达“那一层”,必须先用一张具备“特殊权限”的门卡或员工id卡在电梯的刷卡盘上刷一下,待电梯的门完全关闭后,再按照固定顺序按下五个特定的楼层键,最后再按一下紧急求助按钮。
完成上述这番操作后,这部电梯便会直达地下的秘密楼层,且途中不会再做任何停留,对外的楼层显示也会变成虚假的数字。
简单地说,想要下到那个秘密楼层去,就必须先通过某种方式获得权限,或者是让熟客带你进去。
也很清楚,以这种形式进入的场所,十有**就是什么非法赌场啊、非法拍卖会啊、非法的私人会所啊之类的,以前他在花月町的时候,也曾去过这类场所,当然了……和他现在即将去的地方比,花月町的那些场子就显得有些low了。
…………
从电梯出来后,和索利德便跟着雅子以及一众黑服保镖穿过了一个生意火爆的地下赌场。
当雅子他们路过时,很多赌场的工作人员都腾出手来向雅子点头示意、还有上前来鞠躬的,很显然,这个赌场……和上面那一整间酒店一样,也都是“神武会”的产业。
要说这地方和那些开在地上的赌场有什么区别,可能就是对赌注的限制更少些:从美丽的女郎,到年幼的孩子,从新鲜的器官,到走私的文物……那些占有了大量金钱和社会资源的人,在这里肆意追逐着赌博所能带来的最大刺激,他们仿佛在用行动向世人昭示如果让一群人在**的土壤上寄生了太久,人类那膨胀的欲念将能结出何等病态和丑恶的果实。
…………
一路无话,一行人径直来到了一个十分宽敞的包间里。
奢华的装潢和家具在这地方算是见怪不怪了,此处也不一一赘述;待、索利德和雅子三人在一张圆桌的两边分别落座之时,几名黑服保镖也已将房间的大门关好,并守住了这唯一的出口。
“二位要喝点什么吗?”雅子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很随意地抬起一手,冲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保镖真田摆了两下,也不知那个瞎子是怎么察觉到的、更不知他是如何从这个简单的摆手动作里解读出信息的……反正他在雅子摆手之后,立刻就转身到了房间一侧的吧台,拿了一瓶瓶装的冰镇蓝莓汁过来。
“我不需要,谢谢。”另一边,索利德很普通的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而的回答却是:“清酒一壶,要放了一年左右熟酒,温到35度。”本以为他的话到这儿就完了,不料,“还要半只白斩鸡,竖切,得有翅有腿,蘸料要用高级点的酱油配葱段打花镶边,酱油里再加一丢丢芥末;另外再给我弄盘凉拌豆腐,要嫩豆腐,用竹菜刀来码、不能沾上铁味,刀工要细腻,撒上柴鱼片,嗯……这个就不要用酱油调味了,用味噌和萝卜泥做个酱好了。”
换了别人、或是在别的地方,当主人在赌桌上听到这种要求,八成会甩回去一句:“我就问你一句喝什么,你特么以为这是在饭店点菜呢?而且屁要求还那么多?”
但是,雅子不会这样;神武会的高级赌场,也不会这样待客。
“看不出来……你还挺讲究啊。”雅子说着,转头看向了旁边的一名黑服,“你都听见啦,去安排一下呗。”
“是。”那名黑服也没有任何异议,得到指令后,他即刻应了一声,冲着雅子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这也算讲究吗?”几秒后,用那种蹬鼻子上脸的语气接道,“这已经很随便了好吗?”
“哦?那你说怎么才算讲究呢?”雅子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真要讲究的话,对每一种食材和佐料的产地以及制作工艺也得有要求啊。”又道。
“这你可以放心,这方面我本来就有把关。”雅子回道。
“呵……怎么个把关?全都挑最贵的买?”笑道。
“君,你觉得我是那种会以价格的高低来评断事物贵贱的人吗?”雅子又喝了口蓝莓汁,再接着道,“服装、食品、药物、珠宝、护肤品、房产、汽车、名不副实的空壳公司……所有这些能被称之为‘商品’、可以‘交易’的东西,其价值无非取决于商人的贪欲和其能给消费者带去的感受。
“我们将这种充斥着‘虚假’的游戏称为市场规律,但实际上,那只是掌控着游戏规则的权力者们和寡头资本家蚕食民众的一种模式而已。
“大多数人能看到的不过就是反应在下层建筑层面的一些表象,比如……某件东西的价格高到令人咋舌,然后他们就会说,‘只有傻瓜才会买那么贵的东西,那根本不值得’。
“有趣的是,这句话本身是正确的,只不过,由一个想买却买不起的人说出来,和由我说出来……所代表的意义完全不同。”
雅子说这话时的语气并未透出丝毫的高傲,但正是这种态度,加上她所说的内容,更易引起很多人的不适。
“而‘赌博’就不一样了……”她的话还在继续,“两个人押上彼此所认同的‘价值品’,无论那东西对世人来说是价值连城还是一文不值……最后,胜者夺走败者的一切,即便那对他/她来说也未必有用……再没有比这更刺激、更荒谬、更真实的游戏了。”
听到这儿,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神态:“雅子姐姐,我只是跟你聊聊吃的……关于你对赌博这项事物的理解我并不在意;每个赌徒都有自己独到的‘赌博观’,咱们求同存异就是。”
“行啊。”雅子也耸肩接道,“既然你只想知道那个……那我就用你要求加到豆腐里的味噌举例好了:我这边用的味噌,选的都是自家在北海道的农场里培植的大豆,收下来以后找专人一颗一颗挑选,无论形状、大小、颜色等任何一个方面有瑕疵的就不用;以这种方式反复筛选三次以上,随后用最传统的古法制作,即在冬天的早晨将大豆泡在放了温泉水的大木盆里,让专人把脚洗干净、穿上草鞋来踩制,期间一边手工搅拌一边加入其它原料随后再去发酵……哦,对了,当我说到‘专人’的时候,我指的是面容姣好、身材苗条、且从来没有和男人发生过关系的女高中生。
“我说的……‘有对食品把关’,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话音落时,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总感觉自己知道了一些不知道或许会更好的事,但又莫名有一些小兴奋。
“这么讲究啊……”两秒后,又开口道,“那要不然……再给我来盘儿小点心?”
“可以啊,点心的话有现成的。”雅子又招了招手,她身后的真田又迅速跑到了吧台那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盘干点心送到了的面前。
“哟,这花生酥看着也不错。”一边说着,一边已急不可耐地大口吃了一块,“emmm……味道果然与众不同。”
“那是啊。”雅子接道,“这点心里所用的每一颗花生都是由牙齿全部掉光的老奶奶含进嘴里去皮的,比机器去皮去得干净多了。”
她这句话让险些当场噎死。
“反应过度了吧。”索利德则用颇为冷淡的眼神看着同伴,幸灾乐祸地接了句,“我在牢里看别人喝用马桶酿的水果酒都没你那么夸张。”
“行啦!扯淡到此为止!咱们赌什么?”终究还是把嘴里的花生酥咽了下去,然后一脸不爽地开始说正题。
雅子神秘一笑,放下了手中的蓝莓汁,随即冲着一名靠墙站的黑服看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转身走到一个柜子那儿,从中拿出了一个手提箱。
那名黑服将手提箱拿了过来,平放到了和雅子之间的那张圆桌上,接着就退回了墙边。
“这里面是赌具?”见状问道,“所以……是麻将?扑克?还是牌九?”
“呵……”雅子笑了,“君,你的手段我是清楚的,我必须承认,跟你赌那些项目我是没有胜算的,即使你不出千……我怕也不是你的对手。”
“也就是说……我们要玩的东西,用不到一般意义上的‘赌术’了。”接道。
“没错。”雅子说这话的同时,真田已经上前打开了那个手提箱。
那箱子里面是实心的,内置一套嵌模,模内只嵌了两件东西一把手枪,一发子弹。
枪,是一支乌贝蒂卡特勒曼转轮手枪,有着罕见的亮银色枪身和深红色的木柄,枪身上还雕有细致的花纹,木柄部分则带着一丝植物油的芳香,显然是有定期保养,且一看就不是什么量产货。
子弹,就是一发与这支枪配套的点45口径子弹。
“喂喂……这是要玩俄罗斯轮盘吗?”一看到那两样东西,就冷笑道,“我们接下来还得合作呢,玩这种赌命的游戏真的好吗?”
“有什么关系?”雅子很镇定地应道,“若是我赢了,那神武会就不必跟你们合作,你的死,也并不影响活着的我日后接手你们的赌注樱之府;而若是你赢了,我的死也不会影响你们与神武会的合作,愿赌服输是神武会的铁律,绝不会有人找你们寻仇或因此拒绝履行合赌注。”
“有道理。”下一秒,索利德也接道,“雅子女士,你也可以放心,我们这边也可以保证,如果在赌局中死了,逆十字绝不会因为他而赖掉赌注或向你们报复。”
“大哥……你是来保护我的吧?”闻言,不由得虚着眼看向索利德,吐了个槽。
“谁让你跟人家说赌什么都行的?再说了……你不是有信心赌什么都可以赢吗?你赢了就不会死不是吗?”索利德的回应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二位……不用急着规划后事,我还没说这赌局的规则呢。”雅子打断了那两人,笑盈盈地接道,“原本的俄罗斯轮盘其实是一种很无趣的游戏,只是单纯地比拼胆量和运气,丝毫没有技巧可言……我们不妨玩得更复杂一些。”
接下来的几分钟,雅子开始亲自讲解这场赌局的规则,这是一个由她亲自设计的游戏,名为“猜词轮盘”。
顾名思义,这是一种将猜词游戏和俄罗斯轮盘结合起来的、有相当高策略性的游戏。
首先,将对战双方设为甲和乙,在游戏准备阶段,甲乙两边各自在一张纸上写上一个名词该名词不可以是人名,但可以是某种特殊生物或个体的名称,比如“金刚”、“上帝”等等。
写完后,双方将纸条卷起,放进手提箱中(可以放入那个手枪形的凹槽),接着,双方商议好“先攻”和“后攻”,然后由“先攻”的一方往枪膛里装入子弹、“转膛”,随即游戏便正式开始。
假设由甲先攻,甲有四种选择:
一,冲自己的脑袋开一枪,如果没死,问对方一个问题(问题必须是关于对方所写名词的,且提问形式必须是“是”或“不是”的问法,否则对方可以拒绝回答)。
二,不开枪,结束自己的回合,并让对方问自己一个问题。
三,重新“转膛”,然后对自己的脑袋连开两枪,如果没死,问对方两个问题。
四,推出转轮检查子弹的位置,然后原封不动地推回去,让对方问自己两个问题,且在下一次轮到自己的回合时只能选择“一”或者“三”。
当甲的回合结束后,便进入乙的回合,同样是这四种选择,以此类推。
每六个回合,即双方各自进行过三回合后,需重新来一次“转膛”,这个操作始终由后攻者完成,随后再进行下一个先攻回合。
当“提问”的内容已经具体到某个词时,比如“你写的词是‘拖鞋’吗?”这样的问法,就被视为是在“猜答案”,猜答案若猜错,需要立刻对自己的脑袋开一枪(不管当时是谁的回合),猜对的话则可以立即对对方开四枪,若这时对方还是没死,双方便需重新写词,从头开始新的一轮。
当然了,最后还有一条不需要特别说明的规则任意玩家在游戏过程中中弹死亡便宣告游戏结束。
…………
雅子将规则讲完的时候,点的料理也已送到了,本来就都是冷菜,所以上得也快。
平心而论,那鸡和豆腐是真好吃,即便没有雅子的解说,也明白这些都是在其他任何地方吃不到的高级味道,他只希望……这不会成为他“最后的晚餐”。
“在开始之前,为了以示公正,你们可以检查一下所有需要用到的道具,包括枪、子弹、箱子、还有纸和笔,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提出来。”雅子还是显得很悠然,显得……胜券在握。
而也没跟对方客气,他非常细致地检查了每一样道具,最后说道:“纸和笔我希望用我们自己带来的。”
他没有解释理由,不过也不需要解释,雅子自然知道现在市面上(黑市)有一种“远程拓印纸”,看起来和一般的纸没什么区别,但里面藏着极其微小的电子元件,当你在上面写字时,哪怕用的力道很轻,也会被感应出来,并显示在与这张纸对应的接收器的屏幕上。
在地下世界,这种专门为了赌博出千而发明的作弊道具可说是包罗万象,其中有许多甚至比政府特工用的科技还高明、且完全不计成本。
这类道具,有许多都远超一般人的常识和想象,底层的赌棍就是输死在上面也不可能知道其中的奥秘,所以死了也是活该……
“可以,但你们拿出来的纸和笔我也要检查。”雅子提出的要求也合情合理。
长话短说,待双方把一应准备工作都做好后(都已写完了词,放入了箱中),就到了“猜词轮盘”的第一个博弈点了……
“那么……现在该决定谁先攻谁后攻了吧?”边吃着豆腐边问道。
“我是主你是客,就让你先好了。”雅子这句接得很快,显然是早就想好了要后攻。
“不不不,女士优先嘛,还是你先。”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占便宜的人。
“男女平等都提倡了多少年了,你这样有点微歧视吧?”雅子开始运用道德的烤架。
“这话说得……就算撇开性别问题,您也是贵为公主,您先没什么问题啊。”可不吃这套,找这种理由扯淡他能扯上一天。
“你错了,正因为是公主才要以身作则,我这么亲民,怎么能用身份欺压你,逼迫你让着我呢?”雅子又道。
这回,还没还口,索利德先插话了:“行了,就你先吧……再墨迹天都要亮了。”他看着道,“你要是第一回合就挂了,只能说赌博之神已经抛弃了你。”
“赌博之神有没有抛弃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抛弃掉你。”翻着死鱼眼回了索利德一句。
“这不行,万一你死了,我还得给你收尸呢。”索利德也是有一说一,将他不会、也不在乎怎么聊天的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
“切!好,我先就我先!”看起来好像是生气了,说时迟那时快,他抄起枪来、把子弹往转轮里一塞,顺手将转轮一旋、一拍,然后便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第十五章 斗法(上)
龙虎山,天师秘境。
一场道士之间的斗法,一触即发。
“嘁……”本想趁机跑路的孟寒眼见退路消失,当即啐了一声,无奈地回身上前。
虽然心中慌得要死,但他脸上还是要装出一副穷横穷横的样子……
“呔!你这纸人,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我走?”孟寒用质问的语气,理直气壮地喝了这么一句。
锦罗什怒极冷笑:“哼……你这小子,刚才还在口出狂言,可一听到要动手,立刻就想脚底抹油……我岂能让你跑咯?”
他这话,用现代人的语言习惯来表述,其实可以概括为七个字你装了逼还想走?
孟寒还是一点也不虚,高声回道:“我呸!谁要跑了?我不是说了我要去拿点东西么?”
“废话,谁知道你去了还回不回来?”锦罗什道。
“你傻啊?我还有四个伙计在这儿呢,怎么可能不回来?”孟寒反问道。
尽管他用了“伙计”这种类似于“部下”的称呼,但站在一旁的四凶都没有发作,因为他们也知道现在并不是纠结这种事的时候……若是孟寒能成功忽悠住对手,那他们被叫几声“伙计”也无妨。
闻言,锦罗什朝四凶扫了一眼:“这四个……能是你的伙计?”他显然是不信,故而还补充了一句,“就凭你?”
“哈!”孟寒笑了。
师父曾教过孟寒,只要对方产生了哪怕一丝的“疑惑”,那忽悠便有了突破点。
“纸人就是纸人,道行再高也是纸糊的脑袋。”一笑过后,孟寒便已酝酿好了一套说辞,开口言道,“难道你觉得……身居高位者,皆是恃强凌弱,以力服人的吗?那咱还修什么道啊?去当土匪好啦。”
这话说出来,倒真让锦罗什有点迷茫了,因为的确还有点道理。
“难不成……”迟疑片刻后,锦罗什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他们是因为你德高望重才跟着你的?”
“对啊。”孟寒大言不惭地回道,并用一种自信满满的神态,张开双臂、摊开双手,“不信你问问他们嘛。”
“别问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方相奇也是很识相,还没等锦罗什开口自己就先承认了。
“哦?”见状,锦罗什越发迷茫了,心中暗道,“难道是我看走眼了?莫非这小子只是说话比较难听,实则道法精深,道心通玄?”
“看来你还是不太信啊。”孟寒察言观色,明白这事儿已经有了七成把握,顺势接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露上两手了……”他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你不是想‘试试’我的道行吗?行~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我皆不用‘道力’,仅用道法,在此设坛斗法,‘公平’赌斗……”他特意在公平这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以示强调。
“那第二呢?”锦罗什问道。
“第二?”孟寒冷笑一声,“哼……这不明摆着么?你若不想‘公平’,只想用力量来解决问题,那我这边怎么说都有五个人,而你就一个,我们一拥而上,你觉得会是个什么结果?”
其实也不用一拥而上,四凶中的任何一个只要肯拿出真本事来,都可以搞定锦罗什,只不过,眼下这局面,本应是对孟寒一个人的“考验”,四凶是没必要瞎掺和的。
“怎么样?要公平,还是要用土匪的法子,你自己看着办。”为了让对方没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孟寒很快又催促了一遍。
说到底,他这就是偷换概念;这本来也不是公平或不公平的事,但经他这么一说,“锦罗什放弃自己在道力上的绝对优势来和他斗”,反倒成了所谓的公平。
“好……好好好!”锦罗什也是心里堵着口气,吹胡子瞪眼道,“今日你若是在‘斗法’中赢了我,我锦罗什愿赌服输,恭送你进天师的洞府!”他顿了半秒,“但你若输了……哼!”
他一边说着,一边已转过身去,凭空探手一抓,抓出了一把拂尘来;他又将拂尘一摆,其前方的空地上便出现了一个法坛。
说是“法坛”,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玩意儿,一张桌子,铺上桌布,上摆香烛蜡签,朱砂黄纸,这就算是个基本的“坛”了。
不过,大部分道士不会只放这么点东西,根据需要和习惯不同,桌上有时还会摆袖珍的冥纹铜钟、招魂铃、布娃娃、瓷娃娃、纸人纸马、糖人儿、杏黄小旗、生米、八卦盘、以及刚死没多久的鸡、鸭、狗等等物件。
不同的东西,对应不同的法术和仪式,有些用来驱邪、有些用来超度、还有些则纯粹为了斗法。
锦罗什的坛,很干净,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全都没有,只有最基本的几件,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毕竟只是纸人所化,有一些道术他是用不了的,比如必须使用人血或一定要由人类来发动的道术,他基本都不能用。
从这个角度来看,不让他利用“道力”上的优势,实是一种非常巨大的限制。
“诶?你怎么不设坛呢?”锦罗什来到桌前站定,才发现孟寒还在原地一动没动,故而问道。
“废话,你不让我回去拿东西,我拿头来设坛啊?”孟寒反问道。
锦罗什一想也对,自己的这些物件是利用“空间锦囊”从天师的洞府里传送过来的,而对方在没有事先准备的情况下,不可能凭空变个法坛出来。
“好,你要设什么坛,我给你变。”锦罗什本就是张天师的护阵法师,设坛摆阵这些都是他老本行,轻而易举。
孟寒也不跟对方客气,张口就来:“长桌一张,要铺皂红绸布,上绣五爪金龙;香炉要青铜烧制,圆身四足;香灰里要加果木屑、炉底灰、松碳碎;黄纸要掺金粉,黄旗要用墨染,香烛要粗要长,道铃要沉要响……”
和锦罗什不同,孟寒要求的坛极为考究、复杂,最后对方帮他把东西一样一样变出来后,桌上面乱七八糟的摆了一大堆,几乎给摆满了。
那么孟寒他真的会用那么多种道术吗?
还真会……
他师父李炳乙在正一道里就是以博闻广记见长的,这也是为什么,他师父的师父会选择李炳乙当下任掌门,而不是选择在道力修为上更有天赋的秋青平。
打个比方就是:假设有一个门派,门派里共有十种武学,掌门有两个传人,一个能把十种武功全都练会,但没有一门精通,练到最后也只是个准一流高手;而另一个虽然只能练会三种,但每一种都能练到超一流水平。这个时候,你会选哪个当下任掌门呢?
这答案其实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你选了前者,虽然他未必能把门派带到什么新的高度,但他却可以保证祖宗的东西被完整地传承下去,让门派持续稳定地发展;而如果你选了后者,或许他是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让门派突然兴旺起来,但等到他老去时,门派里可能会有一半以上的武学面临缺传乃至失传的窘境,还有可能发生类似《笑傲江湖》中华山派“剑宗”和“气宗”相争的那种内部分裂局面。
事实上,很多门派都犯过这种错误,那就是选一个偏科的人当掌门,因为偏科的人往往会显得很突出,而全面的人和他们相比则显得比较平庸;又全面又突出的那类“奇才”也不是没有,但通常几代人里也未必能出一个,有些门派运气不好,送走一个奇才后,过了将近十代都没来第二个,最后直接就gg了,这也是常事儿。
当然,要任命一个看起来平庸、但实际上却是正确的接班人,对一派之掌来说,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那需要勇气、威望、和智慧。
不过正一道如今也没这问题了,因为秋青平的作乱,导致孟寒这一脉只剩下了他这一支独苗,掌门不是他也是他了。
值得庆幸的是,孟寒恰好就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其博闻强记不逊李炳乙,修炼的天赋则不逊秋青平。
祖师爷保佑,他小时候是被李炳乙捡到的,假如他小时候是被秋青平捡到,那恐怕他早已变成对方“借尸还魂”的宿体了,即使对方没有那么做,他跟着秋青平也学不到门内所有的东西。
“你够了啊!”几分钟后,眼瞅着那一大张桌子都快摆满了,锦罗什终于是忍不住道,“没完没了是吧?你这是要开杂货铺呢?”
“行,那就先这样儿吧。”孟寒也知道再提要求可能会适得其反,再说桌上的东西的确也足够了,于是他应了一声,大踏步地走到了“坛”前。
锦罗什也正了正神色,站在自己的坛后,与孟寒对视了几秒。
一息过后,两人似是确认完了对方的眼神,在同一瞬,他们不约而同地轻喝一声,点烛、开坛。
锦罗什是用法术来点亮坛上的香烛的,简单地说就是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哪儿哪儿着;而孟寒用的只是随身携带的打火机而已,尽管如此,他还是边点边发出轻喝声,好像自己在发功似的……
开坛后,锦罗什立刻就用手指沾了朱砂在黄纸上飞速涂写,制成道道灵符;孟寒则是直接双手掐诀,口中用极快的语速念着经文口诀,但就算是站得离他比较近的那四位也听不清他到底念了些啥。
“小道!看招吧!”锦罗什毕竟有节操,出手还不忘提醒对手一声。
话音落时,他将一张灵符抛起,手中桃木剑一点,灵符顿时化为一道兽型灵光朝着孟寒的法坛扑去。
“哼,雕虫小技。”孟寒早就等好了,一看到那玩意儿过来,抄起桌上的一碗生米就泼了上去。
下一秒,随着一阵水花击石般的动静,生米落地,兽影消散,双方的道术互相抵消而逝。
“哦?倒也懂点儿门道嘛。”像锦罗什这种级别的内行,自是明白孟寒这一手的高明同样一个道术,用不同的道具和方式来破,效果肯定是不同的,有些事半功倍、有些事倍功半。
为了让各位迅速、充分的理解这种博弈的技术性,此处我省去数千字的详细解释,用一句话来类比一下和小精灵的对决差不多。
“那我就再考考你!”前一句话刚说完,锦罗什又是一拍桌子,用掌风震起数张灵符,随即用桃木剑的剑尖扫动轻点,他每点中一张灵符,就有一道灵光荡出,最后共有五道灵光直上半空,在上方汇聚成了一团氤氲之气,盘旋不散。
做完这一步后,锦罗什又是大袖一挥,从袖子里抻出一个白玉小人来,扔到了两坛之间。
那白玉小人一沾地就“嘭”一声变化,在一股烟雾中长成了一员身披白盔白甲的白面武将;这武将生得英武挺拔,一身银白之色,手执亮银长枪,唯有其头盔的尖儿上有一撮红缨如柳絮般摆下,显得格外扎眼。
孟寒见到此“物”,又抬头观察了一下那团盘旋的气云,立刻就明白了对方要“考”他什么;于是,他也抄起了自己桌上的一个小泥人儿,握在手中,一边猛跺右脚一边闭目念道:“金锦罗汉在玉殿,玉皇法旨到台前,降龙伏虎威灵现,真言咒语请神仙!弟子孟寒拜请,请得罗汉早降临,神兵急急如律令!”
他这通口诀念得速度之快,熟练度之高,只能用skr来形容;念完之后,他把泥人往前方一掷,同样是在一阵烟雾中,一名身形精壮的光头壮汉出现在了孟寒的法坛前。
那“白玉将”和“泥罗汉”一打照面,就不由分说地开始交锋,双方你来我往,腾挪翻飞,枪出如龙,掌奔如虎,战得难解难分,精彩异常。
在旁围观的方相奇实在是忍不住吐槽**,低声跟自己的两位哥哥和四妹念道:“今儿可没白来,跳大神儿带rap再加武打,这要是街头卖艺……我怕是得给钱呐。”
“三哥,这你就外行了。”懂行的帝慝可不觉得这是闹着玩儿,她提醒道,“好戏这才要开始呢。”
就在他俩对话之际,果然,法坛之间,异变陡生。
但见锦罗什方才放到半空的那团气云忽地变了颜色,成了一片绿莹莹的色泽。
与其一同变化的,还有法坛之间那片空地的环境……原本的石头地面上,愣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了一片青草和藤蔓,而随着这些植物的急速滋长,孟寒派出的泥罗汉则像是“枯萎”一般急速衰老,其身上壮实的肌肉宛如被抽干了一样瘪了下去,壮实的罗汉转眼就成了个干瘦的老翁。
就在此时,白玉将乘势突袭,一枪就把已经衰弱的泥罗汉给挑了。
当然,这种发展,并没有让孟寒感到任何惊讶,正如帝慝所说好戏这才刚开始。
当那泥罗汉在烟雾中变回原形时,孟寒已经从香炉里抓了把香灰,塞进了一个布娃娃里,再度开始掐诀念咒:“枯松涧下火云洞,洛迦山中紫竹林,善财岂是妖王志,魔道真火燎空盈!道者孟寒恭请,圣婴大王显威灵,神兵急急如律令!”
念罢,他又将那塞了香灰的“火娃娃”往前一抛;娃娃一落地,一股子火苗就腾地窜起,火中顿现一赤脚小儿,手持丈八火尖枪,腰束一条锦绣战裙,轮枪拽步,甚是威风。
有道是
面如敷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
鬓挽青云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
战裙巧绣盘龙凤,形比哪吒更富态。
双手绰枪威凛冽,祥光护体出门来。
哏声响若春雷吼,暴眼明如掣电乖。
要识此魔真姓氏,名扬千古唤红孩。
(本诗摘自《西游记》,说起西游记,我就想起西游记……)
这红孩一现身,他脚下那些植物便已焦了一大片。白玉将倒是没啥影响,还是见敌杀敌,挺枪便刺。
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瞬时又斗作了一团。
第十六章 杀手之援
傍晚,冰海之下。
耶夫格尼正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望着手中的i-pen屏幕发愣。
说是“房间”,实际就是个几平米的小空间,条件和监狱里的单人间差不多;当然了,在潜艇里,能有这种单间就已经很不错了。
“是第五十四象吗……”耶夫格尼一边看着眼前的屏幕,一边还在念叨着什么。
此前他把那段信息破译后,立刻就知道了那十几个字出自“推背图”,但更具体的情况他也记不清了,这会儿查了资料才确定这是推背图的“第五十四象”。
“前半句的‘磊磊落落,残棋一局’……指的若是我联邦这百余年来的兴衰变化,那言下之意就是……联邦的气数将尽,这江山已至‘残局’。”耶夫格尼自言自语着,并用食指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是他陷入沉思时常常会做的小动作,“而那后半句,即指我联邦政府早已面目全非,今时污吏当道,粉饰太平,故而百姓也只能‘啄息苟安,虽笑亦哭’……”
尽管茶宴的立场是维护联邦的统治,但对于联邦的那些问题,茶宴的成员们也并不是不清楚。
但清楚,不代表他们就有能力去解决,有能力解决,也不代表就真的可以解决。
朱元璋就曾以为自己可以消灭贪污,而且他有能力、也有决心去做到这点,他甚至把老百姓们最常挂在嘴边的反贪策略“抓到一个就杀一个”也用上了,而且手法还很残忍。
但他成功了吗?
当一套自我制约力很低或根本不存在的体制,和制定、运行这套体制的人捆绑在一起太久,就会形成一个或多个居于社会上层的阶级,这些阶级在一代代人的传承中变得越发牢不可破,他们在固有的体制内享有社会资源的优先分配权,并维系着一种平衡和稳定,任何损害这些阶级中任意成员利益的改变,都是极其难以实现的。
过去的百年间,茶宴也不是没试过要改变联邦,只是举步维艰,进程缓慢;有时他们好不容易推行了一个正确的政策,那些利益受损的权力者们便立即在另一个地方又打开了新的口子……
再者,茶宴还要花大量的精力去对付反抗组织这种来自外部的威胁,久而久之,他们也就麻木了、迷失了……仅仅是维护住“联邦”这个存在,都已是全力以赴,“对内监督和纠正”这件事,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基本已被淡忘。
“第五十四象颂曰……不分牛鼠和牛羊,去毛存尚称强,寰中自有真龙出,九曲黄河水不黄……”耶夫格尼的思索仍在继续,“寓意实去名存,亦指久合必分……这意思是,那些反抗组织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完蛋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也许他们非但死不了,还会借由这次‘铁幕之炎’的失败而重生、重组……变成一股足以瓦解联邦的力量。”
耶夫格尼越往深了想,就越觉得这段信息让人不寒而栗,因为这番猜谜般的暗示与其说是恐吓,不如说是在“预言”。
若真是预言的话,那又可以有两种解读:其一,是预示他们这次“铲油漆行动”的失败;其二,是在预示整个联邦的失败……将以此役为起点。”
耶夫格尼并不知道逆十字布局的全貌,事实上,他连冰山一角也还没看到,但强烈的不安已然在他心中植下,谨慎的他,很快便做出了一个决定呼叫增援。
不管这批增援有没有必要叫,或者叫来能不能派上用场,总之先叫来再说;反正现在东欧的战乱也已经平定,联邦的兵力还挺充裕的,叫点过来有备无患。
念及此处,耶夫格尼便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仅供“茶宴”成员使用的通讯器,直接联系了组织,并通过上层的关系,从水晶郡调了一批“特种部队”过来。
这事儿,耶夫格尼是私下操办,并未跟此次行动的负责人小鲍曼汇报,就连破译了信息的事情他也没讲;因为那个废材就算知道了这些,也帮不上任何忙,因此,耶夫格尼方才给小鲍曼回报时,干脆就顺着对方此前的判断说“收到的讯息的确就是一些无用的杂讯而已”。
至此,耶夫格尼已经下定了决心,在必要的时候,他就自己接管这次行动的指挥权,即使这会得罪小鲍曼也无妨,反正老鲍曼和老老鲍曼事后一定会理解他的。
…………
天色,渐渐暗了,“登陆”的时刻也即将到来。
这次“铲油漆行动”,联邦出动的潜艇共计九舰,除了马修鲍曼上校和耶夫格尼所在的“指挥舰”之外,另有八艘护卫舰,每艘舰上满载五十余人,也就是说,这支潜艇小队总共约有一个营的兵力。
按照原定计划(该计划由小鲍曼制定),潜艇小队会在入夜时分展开行动,届时,小队全舰将一起从海中浮出,每舰只留下四名士兵值守,其他人全部穿好战斗装备上岸,对纳尔维克镇展开大搜捕;士兵们一旦发现可疑分子,立刻缉拿,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或许在小鲍曼看来这个计划很有气势、堪称雷厉风行,但在耶夫格尼看来……这套方案简直奇蠢无比。
其中最明显和重大的错误有三个:
一,是小鲍曼亲自选择潜艇作为此次行动的载具的,但他又从行动一开始就完全放弃了潜艇在水下的隐蔽优势和武器优势你若是想打大张旗鼓的登陆战,为什么不乘军舰过来或者干脆空投呢?
二,从行动一开始就将所有兵力集中在一个地方并高调现身这种搞法,搁在现在也就算了,若是赶上反抗军军力还强、情报系统还在运转的时期,你这九艘潜艇只要一浮出水面,八成就会被已经等候多时的一轮炮击瞬间轰爆一半以上。
三,在行动时只留下不到一成的兵力值守做最坏的打算的话,敌人只要派一支不到二十人的精锐突击小队,就可以趁着你们的大部队在城里搜捕时,把你们这九艘潜艇全给抢了开走。
简而言之,小鲍曼的计划……说多了都是泪,耶夫格尼又不能太严厉地批评他,因为那可能会引起这个二世祖恼羞成怒。
没办法,耶夫格尼只能假装是“提建议”地旁敲侧击,最终终于说服了小鲍曼留下三舰在海中蛰伏,剩余的六舰分为a、b两队,在相距一公里的两个不同的沿岸地点分别登陆,然后两队士兵呈掎角之势向城中包围推进,同时,每舰都留下十人左右驻守,以防万一。
就这样……到了晚上七点整,“铲油漆行动”正式开始了。
夜色中,六艘联邦军的潜艇分别出现在了纳尔维克北面的利特维卡区和瓦萨维卡湾。
这宁静的小镇并不似大都市般整夜都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当那些水中的铁怪物浮起时,附近的街道上连行人和车辆都没有,微弱的路灯灯光也照不到海面上的异状。
七点零二分,b小队,即东侧瓦萨维卡湾的三艘潜艇较早完成了靠岸作业;当第一艘潜艇打开顶部的舱盖时,几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已在舱盖下排着队,准备登陆并对城内展开突击了。
不料……
第一个把头探出潜艇的人,引发了这样一声枪响。
探头前他还是个活人,可探头后他就成了一具被爆了头的尸体了。
一秒后,那温热的尸体顺着梯子滑落回了潜艇舱盖下的独立舱室中,他的血染红了地面,他的头盔在穿透力极强的狙击弹下显然毫无意义……排在他后面的士兵们顿时惊慌和愤怒起来,一时间脏话声此起彼伏。
“该死!有狙击手!快!快用潜望镜!”一名上尉迅速用通讯器下达了一条命令,试图应对这一情况。
五秒后,升起的潜望镜也被一枪打爆了。
砰砰砰砰
紧接着,又有连续四声相同的枪响划破夜空,看来是另外那两艘潜艇也得到了类似的待遇。
这群蓄势待发的突击队员们很快发现,他们还没登陆,就已陷入了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
这次出征的九艘潜艇,都是联邦的量产型常规作战兵器,这种潜艇只有两个出入口,一个就是在舱顶,需要向上爬出去,且每次只能出去一个人;另一个在潜艇正前方,需要停靠在无水环境(一般来说是军事基地的专用潜艇舱道)才能打开,现在是不可能开启的(泡在海里强行开启那潜艇就沉了)。
眼下的情况是,士兵们若是从上面的出口出去,基本就等同于是在“排队枪毙”;当然了……谁都知道,如果三艘潜艇的人一起往外冲,对方势必会因为枪械射速的限制而来不及打死每一个人,再者,对方总归是要换子弹的……
但是,这个时代的枪械非常发达,鬼知道对方的枪是什么型号?什么射速?弹容又有多少?再说了……谁又愿意当最前头那几个用命去换子弹的人?
再退一步讲,即使真有若干名士兵成功冲了出去、来到了岸上,他们又能不能找到并杀死敌方的狙击手?能的话,时间上要花多久?这期间又有多少人会死?
到了这会儿,士兵们越发觉得开潜艇来执行这任务实在是很蠢……开军舰来或者跳伞都不至于如此。
联邦军绝大多数量产式潜艇的侦查系统都不擅长陆上探测,尽管这些潜艇也能对陆地发射短程导弹来攻击,但其锁定目标的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依靠雷达,另一种是靠士兵发射电子信标来定位。
然而,眼前的情况是,士兵们被数量不明的狙击手堵在了这几个大铁罐子里,一个都出不去,雷达又不能精准定位到人;潜望镜倒是有机会在黑夜中找到敌人的,因为这个时代的潜望镜可以夜视、远望、甚至热感应……但问题是现在潜望镜也被打爆了。
那么他们就真没办法了吗?当然是有的。
在向指挥舰汇报了情况后,耶夫格尼立刻就想到了办法关掉舱门,重新潜回海里,士兵们套上潜水装,从水下离舰,然后分散开、游泳登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百多号人,总不能因为身在潜艇里,就被几个狙击手就给活活逼得出不来吧?
不过他们这会儿还不知道的是……岸上其实也没有“几个狙击手”,只是他们以为有好几个而已。
压制住联邦这支b小队的人,只有一个,就是k;他一个人,一把枪,就足以办到这点了。
长话短说,几分钟后,得到了指示的b队那三艘潜艇就全都关上了舱门、重新潜回了海里;士兵们则得回去脱掉一些装备(要穿潜水装备,其他武装就得精简),才能换上潜水登陆用的套装。
水中离舰和水上离舰是不一样的,前者,每次只能出去有限的几个人,因为你得等上一批人游出去以后,关闭舱门,然后把舱门下方那个的舱室的水放空,下一批人才能进来准备。
这番周折,无疑要浪费大把时间,也就是说……b队的登陆时间,势必会和a队有相当程度的脱节。
…………
同一时刻,西侧的a小队那三艘潜艇,已很顺利地完成了上浮和登陆作业。
约一百三十名士兵花了八分多钟尽数来到了岸上,他们没有受到任何阻止,也没有看到哪怕一个行人、一辆路过的车辆、或一间亮着灯的店铺。
就仿佛,他们眼前的小镇早已成了一座鬼城……
漆黑的夜,刺骨的寒,纵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大老爷儿们,面对前方那片静谧而诡异的土地,心中也难免泛起丝丝的恐惧。
但,任务就是任务,这么多人,有枪、有夜视镜,没理由害怕什么。
“不过就是一群反抗军的残兵败将,估计他们手头连像样的重武器都没有,这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处刑。”这是小鲍曼在出行前,站在某军事基地的停机坪上对士兵们演讲时的原话。
这事儿就发生在今天,他们自然还没忘。
严格来说,小鲍曼的话也没错,假如没有逆十字的支援,纳克维尔的反抗军的确不堪一击,但……现在情况早已不同了。
在车戊辰他们接手反抗军基地的指挥权后、在小鲍曼他们的部队赶到之前,已有一百名“杀手联盟”的成员走陆路进了城。
黄昏时分,这座小镇西北侧的居民便已被疏散一空;一百名职业杀手已经在这座黑暗的小城中埋伏了下来,并布置了大量致命的陷阱,只等目标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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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问答
在初次接触“猜词轮盘”这个游戏的人眼里,先攻的一方无疑是不利的。
因为在游戏刚开始的这轮,“绝大多数”游戏者都没有什么“可靠”的依据去判断子弹的位置,这个时候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完全就是在拼运气。
但站在概率学的角度来说,这一枪中弹的概率是六分之一,比此后的任何一枪都低,没有理由不拼这一下、转而去选择其他对自己更不利的选项。
当然了,这事儿也并非“绝对”,所以我用了“绝大多数”和“可靠”这样的词。
撇开“异能破解法”不谈,假如今天在这里玩这个游戏的人是杰克安德森,那他先攻就是安全的,因为他只要把枪握在手里、哪怕里面那颗子弹不是他自己装的……他也能知道此时此刻子弹在转轮的哪一个弹槽中。
这种境界,就算是索利德也达不到,不过索利德也有自己的方法来避免自己在第一轮先攻时死亡他可以在转轮急速旋转的情况下一拍就将其拍到自己想要的角度,即直接用技术来控制子弹的位置。
然而,可没有这种技术……
包括“赌技”在内的各种技术,都是需要练习的,没有捷径,所谓天才也不过就是能比一般人花更少的时间去掌握而已;“不怎么去练就能对一项技术达到精通”这种事,除非是依靠“特定的异能”支持,否则就是扯淡。
虽是眼明手快、练成了很多神乎其技的赌技,但枪这东西他可没练过;对于各种枪械,他最多算是“会用”这个档次,连准都算不上。
更何况,转轮手枪在这个时代早已是古董了,除了在电影里还能看到之外,现实中已很少有人用这玩意儿来实战;也只有杰克和索利德这类“发烧级玩家”才会熟练掌握,像这种赌徒是不可能在“旋转上膛”时控制子弹的位置的。
综上所述,开的这一枪,真的就是在“赌”,赌自已有六分之五的概率不会死。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赌博之神”存在,那很显然还没有被其抛弃,他赌到了……这次扣动扳机,并没有子弹出膛。
于是,根据规则,便得到了问一个问题的机会。
“你写的那个东西,是固体的吗?”这是他的第一个问题。
像这种谜底是“名词”的猜谜,破解的方法就是利用每一个问题去有效地缩小谜底的范围,谁能用最少的问题最大程度地做到这点,就能更早锁定答案。
最初的切入点是以物质的一般形态出发,这可以算是一个相当有效率的思路;举例来说,假如雅子写的谜底是“红酒”,那么,通过“是固体的吗?”和“是可以食用的吗?”这两个问题来接近这个答案是一种路线,通过“可以吃吗?”和“可以喝吗?”也能接近这个答案,但这两种路线所能得到的信息量却天差地别。
“不是。”一秒后,雅子轻描淡写地给出了一个回答,并立即接了一句,“以及……我的回合,我选‘二’。”
第二个选项,即“不开枪,结束自己的回合,并让对方问自己一个问题。”
因此,选了二的雅子,坐在那儿动也没动,根本也没去拿放回桌面上的枪。
“那我就接着问了。”又道,“你写的东西,是液体的吗?”
“不是。”雅子又一次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接着,便又到了来抉择的时候了,这时便发现,情况变得比刚才那轮更糟了,因为现在自己吞子弹的概率由六分之一变成了五分之一,且依然没有任何依据来判断子弹的位置。
“我也选二。”拼运气的事情是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的,所以这次也选了让一步。
“呵……”雅子笑了,“好,那我问你……你写的东西,是固体的吗?”
她毫不避讳地模仿了的问题。
“是。”而写的东西,也确实是固体的。
这一问过后,虽然雅子比少问一个问题,但在接近答案的路上,她反倒是领先了一点点……可能,还不止是“一点”。
“哦。”雅子得到答复后,随口应了一声,接道,“我这轮也选二,你问吧。”
“喂喂……先暂停一下。”这时打断道,“我说……要是我俩每一轮都只选二,这不就变成轮流问对方问题、看谁先猜出谜底就能冲对方连开四枪的游戏了吗?”
“对啊。”雅子道,“但并没有人逼着你跟我一起选二啊,你若想更快地胜利,就对自己的脑袋开枪呗。”
她说得有道理,选二固然是不用对自己脑袋开枪,但也无法去接近对方的谜底,反而还会让对方更接近自己的。
但问题是,在这个游戏的初期,双方距离答案都还很远,如果一方一直选二,而另一方一直开枪的话,最多六轮,开枪的那一方必死无疑。
换一个角度来说,在“后攻”的情况下,只要你有自信,被人连续问十个问题也不会被猜出谜底,那你的确可以一直选二来缩小对方的生存概率。
这样一来,哪怕对方极其命大,前五轮都选了“一”(即对自己脑袋开一枪,然后问对方一个问题)也没死,到了第六轮时,对方也必须改选项了。
那么这个时候先攻的一方有哪几种选择呢?
在明知下一枪会响的前提下,选一是自杀,不可能;选二就会进入双方都不开枪然后互问的节奏;选三“重新‘转膛’,然后对自己的脑袋连开两枪,如果没死,问对方两个问题”的话,就是再次拼运气,拼成了自然大赚,拼不成也是死;选四“检查子弹位置,原封不动放回,让对方问自己两个问题,且在下一次轮到自己的回合时只能选择‘一’或‘三’”等于是送对面两个问题来换取一个问题(假定对方下轮还是选二),然后还是得回到“三”上,这还不如直接就选二呢。
“嗯……”借着吃菜喝酒的短暂间隙,很快就把这笔账算清楚了,他放下筷子,接着说道,“这么说来……雅子姐你的策略从一开始就是将这游戏变成双方互相问问题的局面,然后在‘最多让对方先问十个问题’的起点上,你依然有自信可以赢是吗?”
“差不多吧。”雅子回道,“不过我玩这个游戏到现在,还从来没有被人领先过十个问题;包括你在内,从来没有人会在‘眼下这个阶段’对自己脑袋开足理论上最极限的‘五枪’的,大部分人在开完一到两枪之后就会改变选择,即和我一样持续选二。
“直到……我问的问题离他们的谜底越来越近,这个时候,他们就开始慌了,而且这时他们连‘四’都不敢选了,因为选四又得额外送我两个问题;于是,很多人就会再选一次‘一’来拼一拼,或者干脆选‘三’,赌把大的……”
听到这里,干笑一声:“呵,我顺嘴问一句……和你玩过这个游戏的人,是自己把自己毙了的居多,还是被你射杀的多呢?”
“君……能坐在这里和本宫对赌的人,押上的赌注自然也要有相应的价值。”雅子喝着饮料,用轻松的语气,答非所问道,“一两条人命和摆在这桌上的筹码相比,实在算不了什么。”
“明白了……”但也听懂她的意思了,“那我再大胆猜测一下……你是不是还经常在已经知道了‘谜底’的情况下故意不去‘猜答案’,而是绕着那个正确答案不断问出超级精准的问题来给对手施压,逼迫对方自己崩了自己呢?”
“啊啦~君,你怎么可以把本宫想得这么恶趣味呢?”雅子说是这么说,但其眉梢眼角和语气中却是满满的恶意,其嘴角也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像是这种人吗?”
也冷笑,没有接茬儿。
两秒后,他神色一肃,接道:“我们继续吧……既然你还是选二,那我就问了……”他紧接着就问出了一个似乎是废话的问题,“你写的东西,是气体的吗?”
的前两问已经确认了雅子写的东西既不是固体的、也不是液体的,那按理来说就只剩气体物了,所以这第三个问题貌似是没必要问的。
然而……
“不是。”雅子竟然又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
而这个回答,也并未让感到什么惊讶。
在方才的对话中,已经隐隐察觉到了,雅子在问答方面具备如此自信的原因很可能就是她写的谜底非常非常难猜,甚至可说是几乎不可能被猜到。
那么,什么样的“名词”符合这样的条件呢?肯定就是某些正常人完全用不到也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的玩意儿。
首先,“你画我猜”那种水准的谜底,即日常生活中很常见的东西或词都可以直接排除;其次,根据游戏细则,像“友情”、“幸福”这类抽象的事物也是不能用的,排除;另外,缩写词和多义词也不能用,像什么“cpu”、“wto”、乃至“dvd”这种都不行……
基于这些因素,才会顺带把“是不是气体”也给问了,结果……还真不是。
至此,与雅子开始了一场基于问答的博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双方都选择了第二种选项“不开枪,让对方提一个问题”。
雅子的第二问,从那固体物件的体积入手:“你写的东西,体积小于等于一立方米吗?”
“是。”
的第四问:“你写的东西,是一种运动吗?”
“不是。”
雅子的第三问:“你写的东西,一般来说是可以食用的吗?”
“不是。”
的第五问,将概念扩大:“你写的东西,是一种游戏吗?”
“不是。”但仍遭到了否定。
雅子的第四问:“你写的东西,是经过加工的吗?”
“是。”雅子又一次接近了谜底。
的第六问,改变了提问的方向:“你写的东西,是指某种团体吗?”
“不是。”仍然无果。
雅子的第五问:“你写的东西,是日常用品吗?”
“不是。”
的第七问,再次扩大范围:“你写的东西,是某种活动吗?”
“不是。”
雅子的第六问:“你写东西,是文娱类的用品吗?”
“是。”她又一次有了进展。
的第八问:“你写的东西……不,应该说你的谜底,是不是一个医学术语?”
他的这一问,让雅子在回答时,首次出现了大约半秒的犹豫:“是。”
但雅子并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表现出任何的慌乱,她仍旧显得游刃有余。
“切……”撇了撇嘴,“果然是这个损透了的类型啊……”
“你很不错,君。”一息过后,雅子还用悠然的神态夸奖道,“你是第一个在十次提问之内就想到‘医学术语’的人。”
“这么说以前也有人想到过?”不放过任何一个试探的机会。
“当然。”雅子道,“只不过……大部分人在问到这一步时,自己的谜底也差不多要被我给揭出来了。”
接道:“那我还算好的咯?”
“好一点儿吧。”雅子道,“其实我大致也已经猜到你写了什么了,你很聪明……你那个谜底也是需要花费相当多的问题才能锁定的,但我有信心,我还是会比你更快。”
此刻,虽然还没有问到那一步,但雅子心中已有了一个推测的谜底是一部书。
而这个推测,也确实中了,写的谜底正是“《世说新语》”。
这本书是写在南北朝的、作者也不止一人,如果提问者顺着朝代和作者去缩小范围,通常都会先问古代还是近代,然后开始排除五大朝、汉朝、春秋战国……就算是按照“唐以前还是以后”这样问,南北朝被问到的优先级通常也靠后些;随后,猜作者时,思路也可能被“作者只有一个”这种惯性思维影响,会浪费不少问题。
可以说,的这个谜底,也是很有些难度的。
但是,和“医学术语”比起来,他这个就是小巫见大巫了……在专业性、知名度、分类的复杂和细化程度上,医学术语都可说是猜词游戏中的地狱级存在,你就算找个专业学医的来,要猜中一个特定的医学名词也需要耗费大量的“问题”来筛选才行,对非专业的来说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当然了,这个“猜词轮盘”游戏在这方面也是有一定规则限制的,如果你真的写一个对方连听都没听过的名词那也不允许;所以雅子写的肯定是一个外行人也听说过的词,就像写的书名也是世人广泛知晓的著作一样……否则他随便写本地摊上看到的奇葩小说的名字,那就无敌了。
“既然如此……这轮我不选二了。”在听到雅子的话后,又一次拿起了枪,“我选四!”
说着,他便推出了手中那把枪的转轮,确认了一下子弹的位置,然后原封不动地推了回去。
“不愧是专业赌徒,在被我逼到绝境之前,就想到了利用尚能出卖的‘提问次数’来给自己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雅子还是显得非常从容,“我由衷地期望转轮里的子弹距离你还有三枪以上,否则你这回合的选择可就亏大了。”
听着这话,可一点儿也不高兴,只觉得刺耳;因为他刚才打开转轮发现下一个弹槽就是装着子弹的那个……郁闷的同时,他也在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一时冲动,万一在第二轮时他冲着五分之一的概率又对自己的脑袋开上一枪,那可就中招了。
不过,他此刻的这波操作也很亏;由于这轮选了“四”,下一次轮到他的回合时,他就只能选“一”和“三”了,看到子弹位置的他知道选“一”必死,那就只有选“三”一途,而“三”也并不是那么保险的,毕竟重新“转膛”之后要对自己脑袋连开两枪呢,这中弹概率也是杠杠的。
“那么……既然你看完了……”另一方面,雅子的提问也再次开始了,“接下来,我就连问你两个问题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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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斗法(下)
再说那天师秘境之中,白玉将和“红孩儿”大战了三十余合,前者是渐渐不支,后者却是越战越勇。
眼见如此,锦罗什当即抬手一指,道力疾出,引得半空中那团气云再次变色,由绿色缓缓变为了浅蓝。
随着这变化,两个法坛间的空地上也变得水雾蒸腾,转眼间已成桑拿浴室一般;尤其是“红孩儿”的周身,蒸汽尤盛,使其整个人都被浓浓的白雾裹在其中,不但行动变得迟缓、连视线都受阻了。
白玉将趁此机会,挺枪突刺,一式“盖步三扎枪”,将对手打回了原型。
孟寒也不慌乱,拿起自己桌上的一柄桃木剑,执于胸前,再度施咒:“昆仑山上玉虚宫,天尊座下尽仙雄,封神台前标名客,天绝阵中敢撄锋!道者孟寒恭请,日宫神圣木府星,神兵急急如律令!”
木剑飞起,化为绝逸战影,飘飘落下。
但见,那“木府星”邓华身着一袭紫青战袍,头戴玉冠,手执方天画戟,气概轩昂,一派儒将风采。
白玉将见得邓华之瞬,眼神一对,不由分说,便是枪戟相击。
水雾之中,二将步踏风雷,式走纵横,刃芒闪动,战意森然……斗得是酣畅淋漓、圣气大作,简直让人有拍手叫好的冲动。
不过,差距还是渐渐出现了,在“水”属性的环境中,邓华的恢复力和耐力明显更胜一筹,尤其是以力相峙的那些时刻,邓华的优势尤为明显。
这样一来,就又到了锦罗什变招的时刻了……看到此处,想必大家也基本明白了这番“斗法”的路数。
锦罗什先前施放到天上的“五行彩云”,是可以改变战场环境属性的一种术法,而他秉承的思路,是“五行相克”:一开始对付泥罗汉时,他用的是“木克土”,随后对付红孩儿,用的是“水克火”,而眼下他要做的,自然就是把环境改为金属性,实现“金克木”。
另一边,孟寒则是采用“五行相生”的解法,最初场上没有属性时,他请神请了个泥罗汉;然后,在面对“木属性”环境的时候,他请来了红孩儿,以“木生火”来助势,而在面对“水属性”环境的时候,他又请了“木府星邓华”,来实现“水生木”。
接下来,面对“金属性”的环境,孟寒无疑会请个水属性的神仙来战。
可以说,到目前为止,锦罗什对孟寒的表现还是满意的;要知道,他用的那个“白玉将”,也是张天师留下的宝物之一,用此物来请神的效果,比起一般凡物自是强出许多。孟寒能用法坛上临时凑起的材料(这就是为什么孟寒一开始要材料的时候对每一样东西都很讲究,因为材料的好坏会影响包括召唤法术在内的各种法术的效果)加上五行相生的原理和他战得有来有回,实属不易。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公平对决”的基础上的;假如锦罗什将“道力”也作为加成因素用在白玉将身上,那孟寒肯定是没得玩儿的,毕竟这两位一个是活了上千年的灵、另一个是只活了几十年的人,道力的总量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言归正传,还是看那战场之上。
在锦罗什将五行彩云变为金色之后,白玉将手上的武器和身上的盔甲全都附上了一层金石之光,战局也因此突然改变。
邓华在失去了“水”环境的支持后,不但恢复力和耐力的加成没了,还被对方的金属性克制;在攻击端,邓华的攻击哪怕打中了对方,也会被那护甲弹开,防守这端呢……邓华哪怕是被蹭破点皮,那伤势也会像是自行扩散般变得很严重。
此消彼长之间,邓华也很快败下阵来,而孟寒的下一次请神,也在这时准备就绪了……
“水神!武装起来!”这回,他只说了六个字,然后顺手抓起法坛上的一个瓶子,把里面的水往前一泼,就完成了“请神”的步骤。
这一手……甚是诡异,锦罗什还真没见过。
而孟寒请出的神,画风也和之前的那些完全不一样,那是一个身着浅蓝色铠甲,手持三叉戟,相貌清秀的纤瘦少年。
“嗯?”锦罗什见了那员小将,也是微微一愣,不禁问道,“这是哪路神仙?”
“哼……没见识了吧?”孟寒冷哼一声,应道,“此乃辉煌帝座下勇将,水神毛利伸!”
“辉煌帝?”锦罗什心道,“没听说过啊……而且这名字,莫不是倭奴国人?”
别说他了,就是四凶那几位也是看得一脸莫名,唯有方相奇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这都可以?”
“三弟,你认识这水神?”蚩看方相奇神色有异,故而疑道。
“别问,我不想说。”方相奇不太想把自己几百年来一直有看动画片的事情暴露出来,所以拐外抹角地回道,“不过我琢磨了一下,把这位给请出来的原理……我还是明白的,因为‘那啥’人物和神话传说人物都算虚构人物,理论上来说,只要有文字或影像载体、且知道的人达到一定的数量就可以请。”
就在他们对话之际,场上的“水神”忽将白玉将一戟逼退,并侧戟而立,凭空聚出一团充盈着水流的蓝色能量,喝道:“超流破!”
话音落时,能量迸现。
锦罗什也是一慌,他还是头回看到请出来的“神”能放必杀技的,眼瞅着白玉将可能要碎,慌忙之间,他赶紧再催道力,将五行彩云的属性转为棕褐色的“土”。
正所谓水来土掩,水神的超流破在瞬间变换的环境下威力骤减,虽是冲碎了白玉将身上的金石武装,但并未对其本体造成太大的伤害。
就在这时……
啪!
孟寒突然一拍桌子,收术熄坛,指着锦罗什就是一声大喝:“你输了!”
被他来这么一出,锦罗什也是懵了,有些吞吞吐吐地回道:“胡说!我……我怎么输了?”
“你自己说!”孟寒虽是显得理直气壮,但实际上,他演这一手,只是在诈对方、顺带拖延时间。
因为……尽管锦罗什是把道力降到最低施术需求来和他对决的,但在请过前三个神后,孟寒的道力还是不够了,他最后召出的水神,其实用的不是正宗的“请神”之术,而是一种他自己研究出来的伪术。
这伪术和真术召唤出来的“神”的区别,要比喻的话,类似于一流的模仿者和本尊的差距,所以孟寒故意没请正宗的神仙,否则很容易被对面看出破绽来;他请了个对方不认识的存在,并在有限的活动时间内让这水神用尽全部力量放了个必杀,然后就立即把术给解除,来个“死无对证”。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孟寒已经大体看出了锦罗什的性格,不管怎么说,这“纸人”也是张天师的护阵法师,就算言行上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背后始终还是能透出一个“正”字的,这是个君子;而这……和表面上大义凛然、实则外强中干的孟寒正好相反。
然而,当君子,是要付出代价的……
“唉……”片刻后,锦罗什叹了口气,“也罢……”
锦罗什用君子之心,量小人之腹,故而得出结论我刚才把“金”转成“土”的时候,因为情急,用了很多额外的道力,属仗力欺人,失了公平。
“是我输了。”锦罗什认输之后,短暂地懊悔了几秒,继而就用坦然的语气接道,“小道!你确是有些本事!我锦罗什愿赌服输,恭送你进天师的洞府。”
“好~不愧是天师门下之心腹,说话算话!”孟寒深谙软硬兼施之道,得了这个便宜,赶紧拍了对方一记马屁。
但其实,这会儿小孟心里在想的是:“嗯……虽然他认输是好事,但他是怎么判断出自己输的啊?”
“大哥,他是怎么判断出自己输的啊?”另一边,陶悟也压低嗓门儿凑到蚩耳畔问了一句。
蚩也是嘴角微抽,不知如何评价:“别问……我也想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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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阻击,求援
晚,七点十八分,纳尔维克西北侧住宅区。
先前登陆的联邦军a队在搜索、挺进的途中突然遭到了不明爆炸物的阻击,六名队员当场阵亡,另有三人重伤,轻伤者十余人。
现场的指挥官立即下令让士兵们就地分散隐蔽,将伤员撤到后方,并让各小队的侦察兵开启头盔上的热成像功能对周遭进行侦测。
然,在这冷得令人肺部隐隐作痛的环境里,他们用热成像竟是探不到半个敌人的踪影。
毫无疑问……杀手联盟的埋伏者们,也都是有备而来。
虽然在联邦军那一百几十人的队伍面前,杀手联盟派来的人手显得有些少,但若要论单兵作战能力,作为组织正式杀手的这二十二人,每一个都是占绝对优势的。
尽管他们在“杀神”面前不值一提,但和一般的同行比比,已足够算得上是经验丰富、身手一流了。
别的不说,就拿“即使在低温环境中也可以控制自己的呼吸不会呼出白烟”这手来说,这二十二人全都会,再配合一身特制的隔热服,他们便可以在热成像之下实现“隐身”。
“呃”
就在联邦军纷纷遁入街巷之中、等待侦察兵的反馈时,异变又生。
但听得,某转角处,一名隐蔽得好好的士兵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周围的人闻声转头,很快就发现他的颈侧已被一支钢箭射中,血流不止。
“医务兵!”见状,一名军士长当即喊了这么一声,离他们最近的一名医务兵闻声匆匆跑来。
“注意警戒!”眼见医务兵已拿出“冰封喷雾”(该时代处理外伤的常见急救用品,可以瞬间止血并防止绝大多数感染)喷在了伤者的伤处,那名军士长赶紧又喝了一句,提醒其他士兵要注意后续的暗箭。
可是,这种“警戒”,是没有太大意义的。
箭不像枪,射手的位置不会因为射击的声音轻易暴露,再加上周围基本是一片黑、热成像又找不到人,士兵们根本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警戒、警戒谁、甚至不知道该靠着哪面墙才能得到有效的掩护。
“兄弟,别怕,你会没事的……我已经给你打了镇痛剂了,但箭不能在这里拔,必须到手术环境中操作才行,我先给你插根管子来帮你呼吸,让人把你抬回……唔……”赶来的医务兵一边通过话语给伤者鼓励,一边已经在准备插管,但就在这时,他自己也中了一箭。
中箭的位置同样是在没有护甲和头盔保护的脖子上,而和他正在抢救的人不同的是,这名医务兵是后颈中箭,且直接被射断了颈椎,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先中箭的那名伤者,脸色也迅速变成了黑紫色、并在数秒间停止了呼吸;这现象应该不是单纯的缺氧造成,而是……
“该死!箭上有毒!”蹲在他们旁边的军士长见状,立即转头,朝着另外两道正弯腰往这儿跑的人影吼道,“其他医务兵都别再过来了!”
这军士长是个老战士了,实战经验很丰富,他立刻就察觉了敌人的意图是要用“伤者”做诱饵,优先把他们的医务兵全部干掉。
但是,他还是漏算了一点,不止是“医务兵”,在战场上,“指挥官”也是一种优先击杀的目标。
果然,两秒不到,又有一箭射来,目标正是这位喊了两次话的军士长;好在他把脖子尽可能地缩着,不留给对方攻击的角度,所以这支箭最终打在了他的头盔上并被弹开了。
然……
“长官!你没事吧?”
响声过后,军士长倒下了,两旁的几名士兵们赶紧凑过来扶住了他。
“我……我没事……”短暂的眩晕后,军士长睁开了眼,晃晃悠悠地爬了起来,然后开口就骂,“干什么呢?都给我滚开!快保护好自己!”喝骂之间,他已粗暴地推开了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几人;又喘了几口气后,他再度开口骂道,“他奶奶的……这箭的威力不比子弹小啊,差点儿隔着钢盔把我给震晕过去。”
这位军士长的感觉没错,这些带毒的钢箭显然不是由一般的弓弩发射过来的,而是由精准度极高、威力也非常强的便携式动力机械弩所发射。
用这种弩射出的箭,即使是击中三十米开外的石墙,也能保证箭头完全没入墙中;要不是联邦军的头盔材质够硬、再加上光滑椭圆的表面起到了一定的折射作用,刚才那一箭过来,这名军士长就算不死也脑震荡昏迷了。
“这边也有人受伤!”
“man_down!man_down!”
“快来人帮忙!我们的上士和医疗兵都不行了!”
短短的一分钟内,类似的呼救声在黑影憧憧的街巷上此起彼伏。
并不是每一小队人中都有像那名军士长一样经验丰富、指挥能力出众的基层指挥官的,再者……这种局面,就算做出了正确的指挥,也依然是在被动挨打,只不过损失相对会小点儿罢了。
“我看到射手了!在那边!”
“那边也有!”
终于,在又损失了十几名包括军官和医务兵在内的战士后,陆续有士兵捕捉到了在那些藏身于暗处的杀手们的身影。
虽然热成像不管用,但头盔上的夜视功能还是有用的,再加上机械弩的射程并不远、射手最多距离他们几十米,被找到也在意料之中。
“保持队形,打开通讯器,分头追!”现场的指挥官们几乎都在十秒内给出了类似的指令。
就这样,已经减员到九十余人的这支登陆小队,在留下了十多人照顾伤员后,又分成了四路,分别去追那几名被他们锁定的杀手。
众所周知……这年头,杀手都是会跑酷的,想追上他们可并不容易。
而且,周围那些街巷和民宅中,早已被布下了许多的绊雷和爆弹,那些杀手们自是很清楚这些陷阱的位置、会刻意避开,但被他们引来追逐的联邦军可不知道……
于是乎,分兵后的联邦军很快又分别减员,每个小队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而当负责“引人”的那几名杀手把联邦军们带到特定区域后,剩下的十几名杀手也都行动了起来既然敌人如期而至,局部的反包围和暗杀便可开始执行。
这,是杀手们的强项。
而对于士兵们来说,比起在正面战场上战死,这种不知会从何处紧逼而来的剿杀,着实更令人恐惧。
他们的冷静和战意,在这冰冷的夜中、在这黑暗的小镇里……随着他们身边的战友和长官一起慢慢消逝了。
当那由鲜血和痛苦所堆砌出的绝望悄然降临之时,人的意志很快就会崩溃;最后留下的少数人,或是惧极狂怒、或是畏怯奔逃……而无论哪种,都只会加速他们的死亡。
就这样,不到一个小时,除了最早开始朝岸边撤离的几名伤员外,在纳尔维克西北端“顺利登陆”的这支联邦军a小队,基本全灭。
…………
另一方面,那支改变了登陆方式的b小队,在耽搁了大约二十分钟后,好歹也上岸了。
但仅仅是从岸边的开阔地来到街边建筑区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中,他们就已经损失了二十个人。
这二十人,全部是k用狙击枪射杀的,一枪,一个。
倒也不是他的枪射速有多快,只因那帮士兵全都穿着潜水装,导致他们在陆地上的行动速度受到了影响,他们又不能站在狙击枪的火力中先把外面那层装备脱了再跑,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另外,在冲锋的过程中还有人想要拖着已经中枪但一时间还没咽气的战友到掩体那儿去,这种行为……自然也让他们成了活靶子。
不过,无论如何,这队人的情况还是比a小队好;k在这队人冲入掩体众多的街巷后,便也没有在狙击点恋战滞留了,而是选择快速撤回基地。
因此,在另一边的a小队基本死绝的时候,这支b小队已经朝城中挺进了不少,并以一些临时搭建的三人岗哨,控制了相当大的一片区域。
但这样的行动进度和人员损失,显然和这次行动最高指挥官的预期,是有落差的……
…………
“饭桶!统统都是饭桶!”
八点三十分,潜艇指挥室中,听着报告的小鲍曼正在大发雷霆。
他这样的人,不高兴时,就一定要骂人,要把责任和怒火都丢到别人身上;当然,耶夫格尼他是不敢骂的,怎么说都是自家的世交长辈,所以他也只能骂骂通讯兵了。
但骂完后,小鲍曼还是越想越来气……因为他觉得事情发展成这样都是因为听了耶夫格尼这个参谋的话,假如按他自己那套来,没准已经大获全胜了。
因此,过了会儿,在支开了身边的闲杂人等后,小鲍曼还是忍不住对耶夫格尼说道:“叔,您看看,我就说全舰在同一个地方一起登陆比较好吧,您非要求稳,分成两队,这下……唉……”
“是,这都是我这个参谋的失态,责任皆在我。”耶夫格尼也不跟他计较,顺势就把锅给背了。
要是换作三十年前,耶夫格尼听到这种话,绝对是立刻跳起来赏对方一个耳光,回一句:“屁话!要是按你的计划走,咱的指挥舰恐怕都已经被人给端了。”
但如今,耶夫格尼早就不是那性子了,因为他知道跟眼前这种人浪费口舌是没有意义的有些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甚至无法认识到自己的愚蠢;他们由始至终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且从不反省,即便教训他们也不会让他们长进,只会让他们变得更狡猾,并记恨下那些教训了他们的人。
“不过……此次对方的战力确实是有些超出预计。”接完锅后,耶夫格尼话锋一转,言道,“从目前得到的信息来分析,敌人不但准备充分、装备精良,还有着许多执行力非常强的精英作战人员,以致于在战局进行到这个阶段时,对方仍是零伤亡,而我方已损失了百余人。”
“您的意思是?”小鲍曼听出对方还有后话要说,试探着问道。
“行动之前,根据情报部门的给出的报告,纳尔维克的反抗军残党根本不具备这样的战力。”耶夫格尼接道,“所以我认为,今天在这里阻击我们的,恐怕另有其人。”
“哦?是哪路人马?难道是龙郡的……”小鲍曼的第一反应是那些在“铁幕之炎”中并未受到什么损失的反抗组织。
由于他的推测是错的,耶夫格尼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道:“不,和‘崖山’无关,阻挡我们的……应该是‘逆十字’。”
“就是端掉了‘九狱’的那伙人?”小鲍曼问道。
“没错。”耶夫格尼也没有多解释什么,反正现在联邦阵营中像小鲍曼这样的一般人都不知道“逆十字”这个组织在历史上所扮演的角色,只知道这伙人是先前毁掉九狱的、极度危险的能力者集团。
“等等……那伙人的话,有几个非常厉害的能力者吧?我们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小鲍曼赶紧问道。
对他的这种反应,耶夫格尼在心中暗自冷笑:“哼……涉及到你自己的安危时反应倒是挺快,但底层的士兵们在前线为了你的功绩死去,你却毫无敬畏和怜悯之心,还在骂他们‘饭桶’,唉……这就是很快要当上将军的人啊……”
这份不屑和叹息,老谋深算的耶夫格尼自不会写在脸上。
表面上,他还是用四平八稳的语气,娓娓言道:“贤侄你大可放心,老朽方才见情势不对,已经联系了上峰,申请了援军,那边也回复我说他们已经在做准备了……若无意外,午夜之前,就会有一整支舰队从金狮郡的“爱丁堡海军基地”赶来,到时候直接把纳尔维克整座城夷为平地都行。”
耶夫格尼没告诉他自己是在得到那“几句诗”的时候就已经通过非官方渠道喊了援军,而是装成在行动开始后才去叫的样子,免得小鲍曼又有什么多余的疑问。
“但那还不够啊!”小鲍曼闻言后,想了几秒,又道,“要是遇上凶级以上的能力者强行突袭我们这艘指挥舰,常规兵力再多也未必能能护住我啊。”
在涉及自身安危时,他的智商还真就重返高地了。
“这点我也已经考虑到了。”耶夫格尼胸有成竹地接道,“所以,这次调来的援军,也不仅仅是海军舰队而已……”他特意卖了个关子,顿了两秒再道,“由于我们这次行动的地点正好离冰岛比较近,上峰把‘那个男人’也派来了。”
“你是说……”听到“那个男人”这四个字时,小鲍曼的双眼忽然一亮。
“对,正是他。”耶夫格尼接道。
“哈……呵呵……”小鲍曼笑了,“那就没问题了,只要‘他’出手,什么逆十字横十字,全都得死!”说到这儿,他又忽地想到了什么,“诶?可是……这么一来,这次行动的功劳……”
“放心,有叔我在这里,加上你父亲和爷爷的事后运作,最后的功劳至少也有‘七成’会算在你的头上,只会多不会少。”耶夫格尼知道对方要问什么,心中再次冷哼的同时,面带微笑地应道,“事实上,如果我们这次能把铁血联盟和游骑兵的余党、连带着逆十字的异能罪犯们一起消灭了,这份功绩……哪怕只占五成,也够你连升数级、另添几个勋章的了。”
听到这话,小鲍曼顿时喜形于色,脸上的肥肉都快挤到一起了:“叔……嘿嘿……瞧您这话说的,大家都是自己人,这功劳您至少也该占个一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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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破解
雅子接下来所问的两个问题,既没有十分跳跃,也没有去冒不必要的风险,她只是循序渐进地逼近着最终的答案,毕竟……她并不着急。
因此,两个问题过后,雅子也只是确定了写的答案“是”一本书,以及“是”一本古代的书;不出意外的话,她的下一个问题,就会去确认这本书的原作是用哪种语言写成的了。
与雅子的稳扎稳打策略不同,则是主动行走到危险的边缘去了,因为他很清楚……雅子的答案比他的答案难猜许多,如果自己用正常的逻辑链去提问,是不可能比对方更快猜出答案的。
所以,当雅子再一次选择了“不开枪,让对方提一个问题”时,这样问道:“你写的那个词,用中文表述时,是三个字的吗?”
“是。”雅子回应时依旧显得很从容,答完她还微笑着接道,“确认是医学术语之后,干脆就放弃掉一般的逻辑链,转而从文字角度开始攻克了吗?呵……有趣,这法子以前还真没人试过,我倒也想看看这样是否真的比‘正常问’来得更有效率。”
“那你就拭目以待吧。”说着,又一次拿起了枪,“现在,到我了。”他说着,已将手枪的转轮推了出来,重新转了起来,并在转轮停下前快速将其拍了回去,“我选三。”
由于前一轮选了四,并观察到了如果不转膛下一发就有子弹,所以他也只能选三了。
话音落时,已瞄准了自己的太阳穴,连扣了两下扳机。
没有子弹射出。
“看来赌博之神还是没抛弃我呢。”一放下枪,便拿起了筷子,又夹了口菜吃。
他的手很稳,脸上的表情也很轻松,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害怕和紧张。
整个房间里,唯有坐在他侧后方的索利德看到了……这小子藏在桌下的两条腿正在瑟瑟发抖呢。
“嘁……”见“没怎么害怕”,雅子不快地撇了撇嘴,念道,“那还真是恭喜你啊。”她犹豫了半刻,才接道,“我由衷地希望那转轮的下一发仍是空枪,否则这游戏就在要在你还没露出一脸败相的时候草率收场了呢。”
“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故作镇静地回道,“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宁死也不会露出惊慌害怕的样子让你得到满足。”他顿了顿,接道,“总之,现在我两枪已经开完了,该由我继续提问了……”他显然是已经想好了要问什么,迅速说道,“你写的那个词的第一个字,它开头的发音是在汉语拼音声母表的第一行上的吗?”
雅子的表情变了。
的这种问法,是她前所未见的,而她也很快就意识到了……这种问法的厉害之处。
在这个宇宙的二十三世纪,汉语和英语早已成为普及率接近百分之百的全球通用语言,任何一个受过正规教育的人都学过汉语拼音的声母韵母表。
然而,对于这类基础得不能再基础的知识,绝大多数人却都保持在一种“只要看得见表格,每个音都会念,但看不见的情况下,也无法默写出来”的水准。
可以说,汉语拼音,既是人们在正规的教育系统中最先学到的一样东西,也是人们最早“还给老师”的一样东西……由于一年级以后几乎都不再有任何关于拼音的考核,这部分内容反倒成了人人都一知半解的、极易被忽略的存在。
此刻,便是用这最基础的东西,展开了攻势。
雅子她不可能说自己不知道什么叫声母,她没有理由拒绝回答。
“是。”
很不巧,雅子的答案,是“败血症”,第一个“败”字的声母“b”,正是声母表的第一行第一个。
退一步说,即使她的答案不是“败血症”,拼音的声母表一共也只有三行而已,这其中,每行分两个区间,每个区间里有三到四个声母……也就是说,用这种问法,最多只要三个问题,就能将答案锁定到三到四个声母的范围里。
“那么……第二个问题。”得到了答复后,立刻就接着往下问了,“你写的那个词的第一个字,它开头的发音是在汉语拼音声母表的第一行第一个区间上吗?”
“是。”雅子只能如实回答。
就这样,通过两个问题,便将那个字的声母范围缩小到了“b、p、m、f”这四个音上。
雅子在心里默默算了笔账,假如继续按照这个思路问下去,下一个问题就会锁定声母“b”,紧接着就会去问“韵母”和“第几声”;韵母表稍微复杂一点,但按照每次对半分的原则,“ai”这个音在三到五个问题内就能锁定,也就是说最多还有五个问题,就会知道第一个字的发音是“bai”。
这个时候,未就必会按照“第一声、第二声、第三声”这样的顺序问下去了,因为“三个字、医学术语、第一个字的拼音是bai”这样的条件下,一般人马上就会想到“白血病”、“白化病”、“白血球”、“白大褂”等等词汇,所以他很可能会直接问“这个bai字是不是发第二声的”。
而答案并不是,这个时候……此前刚刚设想过好几个以“白血”开头的三字词汇的人,在被告知了“白”这个音不对后,很有可能会立即联想到以第四声开头的“败血”,继而想到“败血症”。
综上所述,理论上来说,极端情况下,或许会在七个问题之内就直接猜出答案;就算乐观点估计,也绝对能在十个问题之内完全确认答案的第一个字是念第四声的bai在确定了这个字之后,接下来任何一次猜词都可能直击答案。
和逻辑推演法那种“通过定义去猜出整个词”的思路不同,这种用拼音来接近答案的猜法是逐一揭开每一个字的字面来探索答案的,这样便完全绕开了逻辑推演法中的各种陷阱和知识盲区,且可以确保每一个问题都必然有一定意义和进展。
这几乎是一种不可阻挡的方法,就好比在猜一个英语单词时,有人用“第一个字母是不是a”这样的问法,一个一个找出这个单词中的每一个字母是什么,最终拼出答案;用这种方法的人,甚至不需要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一样能猜对……只不过,根据问法的不同,这种方式也有快有慢。
以猜英文字母为例,最笨的猜法是从a猜到z,这样最多要猜25次,但你要是用“这是在m之前还是之后”这样的猜法开头,就会省事很多;猜拼音时所用的,无疑也是效率较高的方法。
这也是雅子头一回在这“猜词轮盘”中,感受到了被人紧追的压力。
“看你的表情有点儿微妙啊。”到底也是顶尖的赌徒,他一眼就察觉了雅子脸上最细微的肌肉颤动,“照这个趋势,你那第一个字的声母该不会就是‘b’吧?”
“谁允许你连着问第三个问题了?”雅子显得有些不悦了。
“反正你也是继续选二的吧?”开始挑衅对手,试图让对方露出破绽。
雅子看了看桌上的枪,接道:“对……我还是选二。”
“那么就回答我这第三个问题呗。”用得意的神色进一步施压。
“是。”雅子的回应言简意赅,她没有再说话了,因为她也开始担心真的会露出什么马脚。
“嗯。”点点头,“那轮到我了。”他又一次拿起了枪,“我再选一次四。”
说罢,他又一次推出了手枪的转轮,确认了子弹的位置,并原封不动地将转轮装了回去。
这一刻,坐在后面的索利德心中不禁产生了些许疑惑:“他为什么还要选四?从提问的情况来看,应该还是他领先了一些才对,只要保持这样,和对方一起一直选二,就可以在零风险的前提下紧逼对手……但选四的话,等于先送对方两个问题,接下来还得看运气如何,运气不好……子弹就在下一轮的话,又得选三去赌命。”
索利德的想法没错,按理说,从这轮开始一直选二,是有机会在不冲自己脑袋开枪的前提下获胜的,而选四则有很高的几率吃亏。
事实上,刚才打开转轮检查时,也的确证实了……下一枪真的会响;也就是说,下回轮到他时,他又得选三了。
“呼……又躲过一劫呢。”另一边,看到子弹后,却是露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表情,长舒一口气,对雅子道,“来吧,你又可以问两个问题了。”
但雅子却没有急着提问,而是笑道:“怎么?听这意思,你下一轮又得选三了啊?”
“是啊,谁让下一枪刚好有子弹呢。”就这么把真实的情报告诉了对方。
“哼……”雅子冷哼一声,接道,“这样啊……那我只能由衷地祈祷你下一次转膛后还能连续遇到两发空枪了,否则我就没法儿接着享受这从未体验过的紧张感了呢。”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以后,哈哈大笑,笑得直拍桌子。
雅子见状,则是显出了些许怒意:“有什么好笑的吗?”
“有啊。”接道,“但我不告诉你,咱们可以继续游戏了吗?”
雅子忿忿地喝了口饮料,好似是在平息一腔无名之火,随即就连问了两个问题,将写的那本书的范围缩小到了“汉语作品”、“年代在隋唐以前”。
虽然她也是切实地在接近答案了,但比起的那种方法,她依然是处于下风的。
好在,在雅子眼里,这都已经不是问题了,因为她有十足的把握在接下的来的回合中,一定会死。
数秒后,答完了两个问题的,果然是拿起了枪,快速“旋膛”后,又一次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那么,如你所见,这轮我选三……”
话是这么说,但他迟迟没有开枪。
“呵……怎么?害怕了?”雅子以为自己期待已久的时刻来到了,“害怕就不要硬撑嘛,露出本性也没什么不好哟。”
而却是不紧不慢地应道:“在开枪以前,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是预感到自己要死,所以想留下遗言吗?”雅子笑道,“可以啊,本宫准了。”
不料,放下枪后的下一句话就是:“其实,以你的能力,若你提出和我玩一些纯粹拼概率的游戏,比如轮盘赌之类的,你早就干脆利落地赢了……可是你太过骄傲,非要和我玩这种慢慢把对方逼入绝境的玩意儿,想要看我的丑态,想证明……我也不过就是个平庸的赌徒而已。”
“你在说什么呢?”雅子不动声色,淡然应道,“你是在暗示……我用异能作弊了?”
“这不是在暗示,而是在解释。”接道。
“哦?”雅子翘起了一条腿,似是不信,“那我倒要听听,你是如何无中生有的。”
她有自信,自己的把戏绝不可能被看穿。
“你的能力是‘用特定的语言让某些有一定几率发生的坏事变成百分之百会发生’,说得通俗点就是……乌鸦嘴。”接道。
雅子的自信被击碎得如此之快,她也是始料未及。
“说得再具体一些,就是每当你用‘由衷……否则’这种句式时,这两个词当中的那部分内容,只要有几率失败的,必然失败。”没有管对方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并不能确定你这个能力是‘只要用了这样的句式就必定发动’,还是说需要你‘主动发动,但发动的时候必须采用这个句式’,但我能确定的是……目前为止,在这个猜词轮盘中,你一共对我用了三次这种能力。”
伸出第一根手指,说道:“第一次,是在我头回选‘四’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并未觉得我会对你构成什么威胁,但你也并不想让我通过观察子弹的位置在接下来几轮获得太大优势,因此你说你‘由衷地期望转轮里的子弹距离我还有三枪以上’,结果,我打开一看,子弹就在下一发。”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次,是在我选了三以后;眼见我冲着脑门儿连放两枪都没死,而且也没有表现出你所期待的窘迫状态,你便觉得……我这人恐怕是那种即使把自己一枪崩了不会惊慌失措的类型;于是乎,你对压垮我的精神这件事失去了动力,希望尽早把我解决掉,所以就说了‘由衷地希望那转轮的下一发仍是空枪’这句话,这样……我要是再选个一的话,直接就挂了。”
最后,伸出了第三根手指:“第三次,就是刚才,当我在提问进度上领先于你,并又一次选了四之后,你首次在这个游戏中感受到了败北的危机,这时你便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就用‘由衷地希望下一次转膛后还能连续遇到两发空枪’这句话,试图在我被迫选择三的这回合置我于死地。”
言至此处,他略微停顿了几秒,再道:“其实你第二次用这种句式说话时,我已隐隐感到了几分奇怪,结合游戏的过程,我已经在怀疑你用了某种异能了……我第二次选四的目的就是为了进一步试探你的能力,要不然我从那轮开始学你一直选二也就没事了。
“你刚才问我有什么好笑的?我笑得就是……当我选完四之后,你马上又把那个句式说了第三遍,让我彻底确定了你的能力是什么,仅此而已。”
啪啪啪
雅子开始给鼓掌,当然,这并不是什么鼓励的掌声。
雅子的微笑,在叙述的过程中……回来了,那阴冷的笑容在她那张少女的脸上显得格外渗人,“君,故事讲得不错,但很可惜……你没有证据呢。”
“嗯。”歪了下头,摊开双手,“这也是你那能力最棘手的地方……就算你明着用其作弊,别人也无法证明什么。”
“那你现在该怎么做呢?”雅子的语气像个在教育三岁小孩的幼儿园老师。
“呵……明白,明明白白。”苦笑着,又一次拿枪抵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赌桌上的事就是这样,拿不出证据的指责,就是放屁,是胡搅蛮缠、是耍赖……
像这样的赌徒,可以输,但不能输了体面,所以,他该开枪,还是得开枪。
第一枪,没响。
但还有第二枪。
果不其然,这一枪响了。
无幻,血溅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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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满载而归
于斗法之战中“诈赢”了之后,孟寒和四凶便在锦罗什的引领下朝着山洞的深处进发了。
这一路上,各种阵法、陷阱、玄境……可谓俯拾即是,有一些事物的凶险程度,就连四凶见了都要紧皱眉头。
比如说,在某根不起眼的岩柱后方,摆着一个“盥魂药钵”,假如你路过时没有按照地上的隐阵路线弯曲着走,就会将其触发。
盥魂药钵会将触发者三魂中的“地魂”抽走,如果被夺魂之人生平问心无愧、正直善良,那就还好,其地魂很快就会回体,最多就是产生点头晕的感觉;但假如被夺魂之人不是什么好人……其地魂当场即受因果之报,随即引得业火烧身,将其整个人由灵魂层面焚成瀣粉,最后变成那药钵中的药渣子。
当然了,这是针对人的情况,像四凶和锦罗什这种三魂七魄不全的“妖怪”,一旦触发了盥魂药钵,那就是整个“灵体”被抽走“审查”了。
可以说,倘若没有锦罗什在前带路指引,别说是四凶……今天就算来几个远古的大妖、或者几名狂级能力者,也绝对走不完这段通往天师秘境的路。
跟在锦罗什身后时,孟寒心里也一直在暗暗庆幸:“还好刚才没有跟他来硬的把他灭了,否则我们五个全得在这儿陪葬。”
就这样,一行人走了半个多小时,穿过了不计其数的曲径和岔路,避开了无数的陷阱,这才抵达了这个山洞另一端的“出口”,亦可说……是天师秘境真正的“入口”。
那入口,是一个“月洞门”,这种门通常在庭院里才能看见,出现在这里,确有些违和。
穿过去之后,外面是一片山水,山是青山,水是绿水,依山傍水之处,还结着一间草庐。
此时,这个空间里,天上还是艳阳高照,显然和外界的时间不符,不过这种事其实也无所谓了。
锦罗什头前带路,将五人引到草庐门前,方才顿住脚步,回头道:“小道,按规矩,到了这里……我得问你几个问题。”
孟寒一听就明白,这又是一次“考验”,而且,这看似简单的“问答考验”,或许才是最麻烦的,一旦说错了什么,很有可能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嗯。”快速思索了两秒后,孟寒沉声应道,“你问吧。”
问题,是张天师留下的,锦罗什只是转述,所以也不需要多想,脱口而出:“你今天来这儿,求得是‘道’,还是‘宝’?”
“宝。”孟寒也是不假思索就回答了。
他没有说“道”,也没有用“道即是宝”这种看似高明的圆滑回答,因为他也明白,虽然现在正在向自己提问的是锦罗什,但这些问题肯定都是张天师留下的,以天师的智慧,自是早已算好了每一种答案的情况,并教了锦罗什怎么去应付……
因此,这种时候,最好还是别整那些虚的,说些实在话。
“好。”锦罗什道,“既然已到了此处,且是求宝来的,那断然不能让你空手而归……”他顿了顿,朝草庐的门瞥了一眼,“但这里面装的法宝成百上千,让你全部拿走也是不行的,你觉得……你拿几件合适呢?”
这回,孟寒想了片刻,才举起了一手,伸出了三根手指,回道:“三。”
“哦?三件是吗?”锦罗什挑眉道。
“非也。”不料,孟寒纠正道,“是三成。”
“什么?”锦罗什都惊了,“你是说每十件里面你要拿走三件?”
“正是。”孟寒回道。
“哈!哈哈哈哈……”短暂的惊讶后,锦罗什大笑出声,“好!好好好……”他点点头,横举一臂,冲孟寒做了个“请”的动作,“那就请吧。”
他话音落时,孟寒已是毫不客气地推开草庐的那扇木门、进屋去了。
孟寒前脚刚进去,锦罗什后脚便横插过来,挡在了四凶的面前:“抱歉,只能他一个人进去。”
他这话才说一半,其身后的那扇门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自动关上。
见这阵势,方相奇冷哼一声,笑道:“我说……他要是死在里面了,我们应该能知道吧?我可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哦。”
“放心,他若死了,顶上的烟囱会冒烟。”锦罗什说着,头也不回地抬手指了指后面的屋顶。
闻言,四凶之中最有智谋的帝慝又开口试探道:“反正他也已经进去了,你能否告诉我们,方才的‘问题’,究竟有几种答法、每种答法又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告诉你们也无妨。”没想到,锦罗什完全没有藏着掖着,只是不紧不慢地回道,“首先,回答问题的人若说了假话,比如……想要求法宝的,却说自己是求道……那他进去以后找到的东西也都会是假的,他会拿着那些虚假的东西,走出一扇虚假的门,去到一个虚假的世界,经历过一整段虚假的、被安排好的一生,最后在‘临死前’突然梦醒一般回到这个草庐里,两手空空地从真正的门走出来。”
“呵……难怪是‘告诉我们也无妨’了……”听到这儿,蚩笑道,“就算我们把你这些问题和答案都泄露出去,知道的人也只能跟你说真话。”
“然也。”锦罗什道,他又停顿了几秒,接着方才的话道,“其次嘛……说了要‘宝’的人,就得问他要几件……究竟‘几件’合适,其实并没有定数,得看这个人的‘心’和‘器量’,能容得下几件;有些人拿一百件也不算多,还有些人拿两件也算是僭越。
“要多了的呢……就是‘贪’,贪者,拿完了东西,会走不出来,只会觉得身上背得法宝沉重无比,从草庐里屋到门口那几步路,他走上一辈子也走不完,必须舍掉自己多贪的数量,才能走得动。
“而要少了的……是‘怯’,怯者,可以拿着法宝出来,但法宝到了其手上发挥不出十成的效力,除非哪天他能舍去了自己的‘怯’。”
他说到这儿,方相奇干笑一声:“哈!那不用说了,姓孟的绝对是贪啊,就他那器量,还‘拿三成’?我看能拿出三五件来就不错了。”
嘎吱
方相奇话刚说完,草庐的门居然就从内部打开了。
孟寒看起来啥都没拿,两手空空就出来了。
“不会吧……”方相奇看着他,“虽然我不是很看得起你,但你不至于一件都拿不出来吧?”
“说什么呢?”孟寒好像没明白他的话,“什么一件都拿不出来?我三成都拿好了啊。”
“啊?”方相奇一脸疑惑,又将其上下打量一番,接道,“东西呢?”
孟寒当即翻手一变,宛如魔术一般将一个小锦囊变到了手中:“当然是收进这个如意乾坤袋里了啊,难道你让我背出来啊?有好几百件呢,河马都背不动啊。”
他理直气壮地说完,便转过身,用很有社会气息的动作拍了拍站在其旁边呆若木鸡的锦罗什的肩膀:“锦护法,有劳你再带一次路,送我们出去呗。”
…………
直到将孟寒他们送到了最初与自己相遇的地方,并重新开启了出去的通道,锦罗什也还没从那种“被洗劫了”的感觉中回过味儿来。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当年天师也说过这些法宝是有能者得之,既然孟寒能“拿得出来”,那锦罗什也是服气的。
双方别过之后,孟寒便带着四凶踏上了归途。
走在那条狭长的出洞通道中时,小孟的心情已是相当愉悦、也很放松,毕竟组织交付的任务已经完成,且过程也不算太费力。
方相奇那几位兄弟姐妹自然也都没什么不满的,自己完全没出手,轻轻松松就帮了“传述者”这个忙,这是好事儿啊。
只是,帝慝的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些疑惑,在快要走出山洞时,她终于是忍不住,趁着聊天的氛围不错,话锋一转,来了一句:“就是有件事儿我还不太明白。”
“哦?什么事啊?”方相奇接道。
“传述者的布局和算计我是有所耳闻的,他通常不会做无意义的布置……”帝慝若有所思地回道,“但你们看今日之行,假设是孟小道他一个人来,尽管不能说是十拿九稳吧,至少也不会有性命之虞,最多就是在锦罗什那关被拦下、无功而返……再退一步讲,逆十字本来也已经派了三哥你来做后盾了,还有什么必要把我们三个也牵涉进来呢?”
“嗯……有道理啊。”方相奇还没接话,孟寒就先沉吟道,“已经有一重保险了,为什么还要加三重?”
他们说话之际,刚好走出了洞口。
就在这一刻,突然!
黑夜之中,霞光万丈,道气纵横,鸣动轰然。
待他们五位反应过来之时,已然被困在了一个“天绝地烈金光落魂阵”中。
“唉……这就是人生啊。”方相奇见状,还在吐槽,“人生中所有的疑惑终将在一次次‘遭重’后得到解答。”
他这边槽声未尽,周围山林中已现出至少三十道人影,且每一个身上都很明显地透出灵力来。
其中,气场最强的一人,站得离他们也最近,那不是旁人,就是他们此前在景区遇到的那位看门老大爷,或者说龙虎山天师府现任掌事单翰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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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一触即发
晚,十一点三十分,由东北侧突入纳尔维克城区的那支登陆小队,基本上也被全灭了。
只有极少数的士兵活着逃回了海岸附近,但由于他们是通过潜水登陆的,此时已无法撤回潜艇上,他们只能在那漆寒的黑夜中寻找无人的建筑进行躲藏,并祈祷在援军到来前自己不会被发现。
但那……无疑也是一种奢求。
反抗军的余党们对于地形的熟悉程度远超这些初来乍到的联邦军,再加上在人数和气势上两边的关系早已逆转,前者全歼后者也仅仅是时间问题了。
而小鲍曼那边,则是早就把这些登陆的士兵当作弃卒看待;他是不会冒险指挥舰队登陆去救援岸上的那些人的,他只是躲藏在冰海下那安全的指挥舰内,等待着……金狮郡的巡洋舰队,以及“那个男人”的到来。
那个男人,名叫“纳坎沃”,奇怪的名字,没有姓氏,出处也不明。
不过,名字这东西,其本身从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其背后所代表的意义;纳坎沃这三个字所代表的意义便是联邦最高战力、最强护卫官、eas官方认定的最强变种人……没有之一。
尽管eas认为纳坎沃对异能的掌控和体术方面都只是“凶”级水准,但这并不影响他“最强”的地位。
理由有二:其一,他的能力是堪称bug的“能量操控”;其二,他是一个欧米茄级别的变种人。
这种变种人有多强……参照史三问就知道了。
不过,现在的纳坎沃,比起史三问还是不如的,因为他还很“年轻”;纳坎沃今年是四十五岁,就普通人看来他已是个中年人了,但以高位变种人的角度去看,他的人生路可还长着呢……前提是没有死于非命。
在绝大多数时候,纳坎沃都待在自己位于冰岛的住处,那里,有一整个联邦特意为他建造的豪华住宅区。
这整个区域里唯一的“住户”只有他一人,其他人全部都是他的“仆人”。
在那个住宅区里,纳坎沃就是“帝王”一般的存在,无论衣食住行,只要是他想要的,联邦就给,价格从来都不是问题;另外,纳坎沃还可以任意使唤别人去做任何事他可以让男人们跪在他面前磕头直到活活磕死,也可以让女人们在任何时间和地点陪他睡觉。
这些负责伺候他的人,都是联邦通过各种非常规手段弄来、专门供纳坎沃当奴隶去驱使的;而这些人到最后通常只有一种结果,就是死。
但在那之前……正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人都有求生意志,会选择直接自我了断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会适应眼前的生活,哪怕是当个奴隶。
让他们感到庆幸的是,纳坎沃也并不是什么施虐狂或者变态,在**这方面,他比较普通。
他喜欢高档的料理,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喜欢考究舒适的衣服,喜欢宽敞安逸的环境……总之,都是些正常人的喜好,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条件去实现而已。
他也没有因为各方面的需求都能长期得到满足就开始追求些扭曲病态的刺激,比如吃猎奇的东西、对未成年人下手、故意让别人受苦之类的。
他唯一的问题,或者说看起来像是心理疾病的行为就是……他无法与人建立起情感联系。
一旦纳坎沃觉得自己和某个人有了交情、成了朋友、或是产生了类似爱情或亲情的感觉,他就会忍不住把对方给杀了。
这并不是他的选择,而是一种类似本能的冲动,他自己也无法解释。
这也是为什么来伺候他的人最后必然是一死……
基于这点,负责给他提供物资和仆人的联邦机构也都会事先跟那些准备输送过去的仆人们说明白,千万不要去想着去“拍主子马屁”,做好自己的本分、把自己当成一件工具,才能活得更久。
当然了,享受着那么多联邦给予的、堪称荒谬的特权的纳坎沃,也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当联邦需要用他的时候,他也得出任务。
关于任务这块,纳坎沃也有自己的原则,他与联邦约定,自己“只参与对抗一名或多名一般护卫官无法对抗的能力者的行动,且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介入‘战争’”,也就是说,如果联邦让他去正面战场上展开大面积屠杀,他可以、并有很高几率会拒绝这事儿。除非联邦表示“你再不出手我们整个政权就要歇菜了”,那他才会考虑破戒。
而今天,“援助‘铲油漆行动’,剿灭逆十字成员”这一任务,无疑是符合其原则的,他没有理由拒绝。
所以,在接到通知以后,他就简单收拾了一下,待来接他的船靠岸,他就登船出发了。
…………
午夜,即将到来,按照耶夫格尼的计算,他申请的援军按理说也该到了。
但是,没到。
金狮郡的舰队没到。
负责去接纳坎沃的船……也没到。
不但是人没来,就连通讯都没有回复,这种异常,让耶夫格尼这样沉稳的谋士都陷入了疑惑和慌乱中。
…………
同一时刻,挪威海,法罗群岛以东海域。
由联邦爱丁堡海军基地驶出的、有着“世界最强海军舰队”之称的爱丁堡联合舰队,正停留在海面上、静静地等待着。
早在一个小时前他们就抵达这片海域了,但舰队的指挥官盖文将军却在那时突然下令全舰停止航行、原地待命。
这一个小时里,海军基地那边联系过盖文,询问他突然停止前进的原因,他以“侦测到不明目标、疑似敌军侦察机”为由进行了回复;而从小鲍曼那边发来的通讯请求,皆被盖文给拒接了。
小鲍曼见对方不理自己,相当恼火,又绕过他,直接联系了爱丁堡海军基地,海军基地就转述了盖文的回复,再去联系盖文时,盖文又是一样的口风,且依然拒绝和小鲍曼直接通话。
这诡异的僵持,在旁人看来好像是盖文故意不想去支援小鲍曼,但奇怪的是,在舰队出发以前,明明是盖文主动要求担任这支援军的指挥官的。
这其中的隐情,至少现在,联邦这边,还没有人明白……
…………
另一方面,拉斯维加斯。
“你这儿的料理可真好吃,我都有点吃上瘾了。”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送了口纳豆拌饭。
此时,他正和索利德一起坐在雅子的餐厅里,接受着对方的盛情款待。
由于在这天凌晨的赌局中右手受了伤,暂时只能用左手来吃饭了,不过,对他来说这也无妨,因为他这个级别的赌徒是不存在“惯用手”这一说的,筷子也好鼠标也罢,都可以左右开弓。
“你该不会是想顺着这话钓我上钩,然后顺势提出要留在我这儿吧?”坐在对面的雅子单手托腮,一脸不爽地看着他问道。
“这都被你发现了啊?”笑着应道。
“那么这是你临时起意的呢,还是你们的那位子临老大事先就安排好的呢?”雅子这么问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哈哈……事到如今还分什么‘你们’‘我们’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嘛。”也知道对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所以打个哈哈敷衍了过去。
“明白……”雅子接道,“留个人在我身边监视我嘛,无所谓……这种小事我不会在意的,反正于我而言,既然已经确定要跟你们合作了,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话至此处,她将视线移到了那缠着绷带的右手上,“相比那种事,我到现在还是没想明白……你的能力到底是个什么奇葩设定,可以让枪刚好在你要自毙之际炸膛的。”
闻言,朝四周扫视一圈,再道:“这儿人多眼杂,要不改天我悄悄告诉你?”
“你不想说也好……”雅子也吃了口菜,摆出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态,“既然你可以看穿我的能力,那我没理由看不穿你的;你留在我这儿,我正好可以更多地观察你……”她顿了顿,“另外,你可记住了,我并没有‘输给你’,你我之间身为赌徒的这场胜负,只是暂且保留,我终有一天会跟你分出个高下的。”
“行~”耸肩笑道,“雅子姐您怎么说就怎么办……”他又吃了口饭,随即将话锋一转,问了句正事儿,“对了,我也有件事挺好奇的……你究竟是怎么让盖文将军照着你的意思去办的呢?延误军机可是大罪啊,要是后果严重的话,军事法庭没准儿会判他无期乃至死刑的……他不至于为了点钱就……”
“今天凌晨……”雅子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接道,“当你我在玩猜词轮盘的时候,就在我们隔壁的那个地下赌场里,盖文将军的两个儿子在一场豪赌中输掉了一些他们根本无法赔付的筹码。
“虽然他们自以为凭着家里的势力可以耍赖走人,但很显然他们还不够资格在我这里撒野。
“长话短说,人……现在还扣在我这里,盖文将军想保自己的儿子安然无恙,自然就得听从我们的安排。”
听到这儿,索利德忽然接道:“你所做的……应该不仅仅是这样而已吧?”在体制内待过、也上过军事法庭的他,对那套玩意儿还是挺熟悉的,而且他也很清楚这些联邦高级将领的尿性,故而疑道,“像这种培养出了两个二世祖的家伙,本身也绝对不是什么好鸟,依我看他未必会冒着被判死刑的风险来保全他的儿子们。”
“呵……不愧是‘老兵’,有见地。”雅子微笑着应道,“你猜得没错,除了用那两个小兔崽子的命去要挟他以外,我还给他留了条后路……”她喝了口桌上的饮料,娓娓接道,“此刻,盖文所在的那片海域附近,有一个无人的海上气象观测站;这类观测站在北极圈附近很常见,全部由一家靠着裙带关系赢得竞标的民营企业承包管理。
“每年,这家公司只需要放一些无人机出去,按程序随便飞一飞,再上传一些可有可无的观测数据,就能骗到一大笔来自政府的拨款。
“像这样的公司,如今遍布在各个领域,它们的老板多半都是拉斯维加斯的常客……我只要随便设个局,就可以让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变成我们神武会的狗。
“我这次呢,就是调用了其中一个观测站的几架无人机,到盖文那支舰队的航行路线上晃了几圈,好歹在对方的侦测雷达上留了点记录……
“这样一来,盖文就有了脱罪的借口,他可以说自己是戒备着敌袭所以才停止前进的,舰上的数据也能表明他并不是信口开河,至于最后真相查下来如何那就不重要了,反正就当时当地的情况来讲,你无法判定他是在故意延误军机……事后法庭就算要判他,也不会是死罪。”
她说完这段,优雅地切了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又了口酒。
这几秒间,索利德也消化完了这段话里的信息,沉声接道:“果然是可靠的盟友呢,亲王殿下的算计……在下佩服。”
“还好吧,和你们‘那位’相比,我怕是小巫见大巫了。”雅子冷笑,也不知是真的有点醉了还是假借酒意在揶揄什么,“我可不认为盖文的两个儿子和你们俩在同一天出现在我的地盘,会是一个‘巧合’,你们那位的那种‘算计’,我才是学不来呢……”
…………
同一时刻,挪威海,冰岛以东约三百海里处。
“阿嚏……”子临“站”在海面上,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道,“呼……又有女人在背后说我坏话了吧。”
“你是单纯冷到了吧。”一秒后,另一个人的说话声响起。
那个人,正是纳坎沃。
和子临一样,纳坎沃此时也“站”在海面上,几秒前,他还不在那里的,但现在他已稳稳立于距离子临五米左右的地方。
“载你的船怎么停在了那么远的地方啊?”子临并没有感到什么意外,只是微笑着冲对方说道。
“载你的潜艇不也停得很远吗?”纳坎沃接道。
“呵……看来我们至少在某一点上是有共识的。”子临笑道。
“是啊……”纳坎沃道,“和你交手,在这种方圆几公里内都没有旁人的地方是最合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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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诛心
“前辈,这是何意啊?”虽然眼前的情势已经颇为明朗,但被困于阵中的孟寒还是打算先套上几句词,毕竟战前情报这种东西不会嫌多。
“哼……居然还问我是何意?”此刻的单翰松,已然换上了另一副嘴脸,和先前那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你以为自己在和谁说话?”
“哦?”孟寒听出对方话中有话,故而接道,“难道……您刚才骗了我?其实您并不是这儿的道门掌事?”
“我的确是这里的掌事。”单翰松应道,“但同时……我也是联邦驻龙虎山特别行动部队‘opa’(occult_phenomenon_administration),即超自然现象管理局的局长。”
此言一出,孟寒倒是愣了,因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机构的名称,而且在出任务之前子临也完全没有提醒过他此地的道士们已经被联邦给招安成公务员了。
按理说,子临是不可能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的,所以他不说的原因大致也就两个:一,他觉得没必要;二,他另有算计。
从子临特意安排“四凶”与孟寒同行这点来看,显然是后者的概率比较大。
“呵……”孟寒稍加思索后,冷笑一声,朗声喝道,“身为道门传人,既不思修身养性、传承道统,亦不施侠义之为、入世救苦,反而跑去给这种**不堪的朝廷当狗,不觉得自己可耻吗?”
这道貌岸然的一套,孟寒玩儿得贼溜,不熟悉他的人根本看不出半分破绽,经他这么一吼,周围那些同道中还真有数人面露愧色。
“废话!”可单翰松却是不吃这套,大声喝道,“你跟我谈道统?哼……我们这些道士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时候,道在哪里?你让我入世救苦……那我自己在世间受苦时又有谁来救过我?”
单翰松说的,也没有错。
自从两百多年前维特斯托克帝国将宗教从地球上清除了之后,道门也跟着一并没落,仅存的传人全都转入了“地下”;由于没有了道观和山门,收徒这种事变成了基本靠“缘分”,于是传人也越来越少。
这两百年来,经历了帝国覆灭、联邦崛起,虽然道观现在又有了,但已成了旅游景点。像他们这样的“真道士”,反倒没了正式的身份和实业,多半都过得很清苦。
他们这批人,几乎都是从小学艺,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接受太多的文化教育或者升学,别的不说……就说孟寒吧,在被逆十字征召前,他是靠开出租谋生的,那可不是什么轻松又钱多的工作。
单翰松也是一样,自幼就是孤儿,被道士收留,长大后自然而然就成了道士,可这并不是他自己的人生选择。
会道法又怎样?辈分高又怎样?终日挣扎在贫困线上,一件衣服穿了五年还在穿,道袍上的补丁都快比原本的布料多了也还在用……都活成这德行了,师父还让他“济世为怀”,要不求回报地用道术去帮人。
单翰松年轻时帮过的人并不少,可得到的回报大部分都是冷眼和脏话,他被人误会、不信任、被当成神经病、或是在玩“大冒险”……
纵然有人信了他,感恩也只是一时的,一转身,又是形同陌路。
单翰松也不怪那些人,因为他理解他们。
当下这个世道,不能用简单的“好人多”还是“坏人多”来总结,只能说,当一个社会的环境使其底线变得相当低时,所有人都被逼着变坏了;你要是选择当好人的话,就可能就会被坏人坑,且站在旁边围观的人还会说被坑是因为你自己傻。
当一个社会本身的制度保护不了“好人”时,人们只能做出选择要么就是为自己的正直和善良付出相应的成本,当然这个成本不是所有人都负担得起的;要么就是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妥协……
单翰松最终还是妥协了,而他妥协的契机叫做“秋正一”。
当年,秋青平“借尸还魂”成“秋正一”并投靠联邦后,以“能力者”的身份平步青云,很快就在联邦立稳脚跟、身居高位;此时的他,便又重拾起了最初那个“将宗门并入联邦,依托政府的力量成立一个特殊部门”的计划。
秋正一倒也不是想要借此来传承道统什么的,他只是还没有放弃自己的野心,同时,也是有些心虚……
毕竟他师出道门,又干出了弑师灭门这种事情,尽管已经用“借尸还魂”之法换了身份,但他还是怕有朝一日会有正一道的传人来找自己算账。
因此,秋正一就想到了这个计划首先,他通过自己的地位和一点点贿赂,在联邦内部走动关系,让“opa”这个机构的构想被提上日程;接着,他就去接洽那些有意被“招安”的门派掌事……结果,他和单翰松一拍即合。
几年后,opa正式成立,总部就设在龙虎山,至于人手嘛……愿意跟着单翰松干的道士也是不少的。
本来那些人多半就是看大门儿的、颠大勺的、开小卖部的……背地里再担着一个道士的身份,现在只是要求他们在原有基础上加一个公务员编制,就能多领一份比他们本职工作还高的工资;而且,除了每月开两次例会以外,基本也没有额外的事务要他们做。
按照秋正一的设想,他希望opa这个组织能够慢慢做大,等待实力够了,就利用组织背靠政府的优势,将opa变为“唯一正统”,然后把所有散落在世的道门传人都吸纳进来,不能吸纳的呢……就扣上一顶“旁门左道”的帽子,将其打压、消灭掉。
这无疑是个大工程,不过也不需要着急,稳扎稳打、循序渐进即是;反正他秋正一可以借尸还魂,哪怕五十年、一百年都能等下去。
待有朝一日,大计成矣,他秋正一就成了“道门正宗”的幕后掌控者;届时,他便控制住了道门内所有的言论和知识……不会再有人知道他当初做过什么,他可以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甚至可以把自己说成是神仙,让别人来膜拜,并要求门徒们定期送上万里挑一的“供品”,以供他借尸还魂。
当然了,他这个宏大的计划,随着他本人的完蛋,早已破灭了。
而单翰松是不知道秋正一这个计划的,他只当秋正一是道门的救世主,和那些整天只会讲大道理的老家伙相比,秋正一提供给他的可是实打实的官方编制和真金白银。
另外,秋正一也跟单翰松说了自己曾经是秋青平的事因为是同道,秋正一明白“借尸还魂”的事情很难逃过对方的眼睛,所以他干脆自己先承认了。
秋正一将自己杀死师父和同门的事情换了种说法……说成是自己想要带他们投靠联邦,结果对方不但不领情还先动了手,自己只能自卫,且在过程中被伤了肉身、不得不借尸还魂。
本来正一道那点儿事就只有李炳乙和孟寒知道,他们也没特意到处去传,再加上单翰松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软,带着倾向性在听,那听完之后肯定是选择偏听偏信。
所以,站在单翰松的角度上,对孟寒本就是带着敌视的。
后来,“九狱”被破、秋正一战死,作为联邦机构之一的opa自然也收到了相关的通报;在逆十字那群“乱党”的名单中,孟寒的名字又赫然在列……单翰松在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就立刻认定秋正一的死和小孟有关了。
今日,于公于私,单翰松都不打算让对方活着离开。
先前单翰松在孟寒面前演戏,无非就是想让对方放松警惕,以此来争取时间……这样,他才能把周边地区所有的opa成员全部召集起来,在此形成围攻之势。
“看来……你已经把自己先给说服了啊……”孟寒见单翰松态度坚定,便知道想用祖宗规矩加礼义廉耻那套来绑架对方怕是行不通了,于是,他顺势开启了嘲讽模式,想以扰乱对方心绪的方式继续施压,“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人一旦舍弃了操守、同流合污了……就会像你这样,把自己原本坚持的东西贬得一文不值,然后用各种理由将自己现有的行为合理化……”他说到这儿,摊开双手、耸肩笑道,“呵……像我这样的‘道士’,在此刻的你眼中,想必是特别得碍眼吧?”
孟寒这话当真是字字诛心,宛若一把把刀子剐着单翰松的心窝子。
就拿网络写手举例(是的,我就拿这举例了,如果得罪了人……那就得罪了吧),如果一个写手从来不弄虚作假、不刷数据,那他就算扑街扑死,也可以死不承认是自己写得糟糕(当然了绝大多数情况下其实就是写得糟糕而已),并狠狠地去骂那些通过刷数据的行为抢占了各种网站推荐资源的人。
但如果一个写手自己也刷了数据,而且刷的比较明显,不认都不行的那种,他就没有骂这种行为的底气了(其实五十步笑百步的也不少啦),到时候他就会说“酒香也怕巷子深”、“这是当下的常态”、“这叫运营”、“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我也是无奈”、“作为大神要顾忌面子,榜单上被一个新人刷下去我没办法只能也跟着刷”等等。
人的妥协,是一个自我说服的过程,一旦立场发生变化,言行自会跟着改变。
有些人虽然妥协了,但是非观还在,所以他们会觉得无奈,更多时候他们会保持沉默,而不是为自己辩解,因为他们也知道辩解并不会改变事情的性质、因为他们依然没有完全说服自己……
但还有些人,的确是把自己给说服了,可潜在意识中他们仍是知道是非对错的……这种矛盾,在受到刺激后爆发出来,会变成愤怒和仇恨……指向那些没有做出妥协的人。
“你以为自己很清高?”单翰松这会儿就是又怒又恨,恨不得立刻就把孟寒那张嚣张的脸撕烂,“你又懂我们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
“好~那我也不装清高了。”孟寒却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回完这句又轻声嘀咕道,“虽然在你面前我的确是有资格装一下啦……”他清了清嗓子,又提高了嗓门儿道,“咱们来说点实际的吧……请问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认为……”话至此处,他又扫视了周围一圈,“……叫上这么一帮烂番薯臭鸟蛋,摆上一个‘四绝阵’,就能对付四凶和我孟道爷了?”
“哈!简直是笑话!”单翰松听罢,狞笑道,“今天就算是你师父李炳乙在此,也绝不是我单翰松的对手,凭你小子那点儿道行……踏入这四绝阵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他顿了顿,“至于这四个妖孽嘛……的确是有点儿难办,不过,在张天师留下的法宝面前,就算是四凶,同样死路一条!”
话音一落,单老道已是大袖一扬,从道袍中抻出一个银盘似的八卦镜来,高举过顶。
不止是他,这一刻,那些在山坳四周包围他们的道士们也都各自拿出了一件法宝;从那些宝物上散发的灵力来看,皆是从天师秘境中出来的东西。
“原来如此……”见此情景,孟寒当即就想通了此前的一些疑惑,“看来在场的诸位,只要是有点儿道行的,基本都已进过这洞了是吧?”
他说这话其实挺亏心的,在场的这些人,每一个年纪都比他大不少,最弱的那个道力也在他三倍以上,人家“道行”再怎么次,也比他要高一些。
“你以为呢?”单翰松道,“连你都能找到的入口,我们本地的道士又岂会找不着?”他用轻蔑的语气回道,“正因为对洞内的情形知根知底,我才会由着你们进去。”
“嗯……既然你们都进去过,那洞口的障眼法为何没破呢?”孟寒又若有所思地问道。
“张天师又不是傻子,他怎么会留下一个被破解了一次就永远消失的掩境法术?”单翰松接道,“说简单点……这个障眼法,每隔十二个时辰就会重置一次,你懂了吧?”
这事儿,不是本地人,不太可能知道。
“哦,难怪……”孟寒点点头,“这么说来,你们也都见到了锦罗什,并通过了后面的考验?”
“不错。”单翰松接道,“本想着……以你的修为,又是带着四个妖孽进去的,没准会和锦罗什起冲突,打个两败俱伤,最后死于天师留下的阵法和陷阱……我们本想再等上半天,然后再杀进去坐收渔翁之利,没想到……你倒是出来了。”他摇头晃脑,颇为有自信地说道,“也罢,就当你运气好,成功拿了‘一件法宝’出来……也不会改变结果。我们这边可是人手一件,你怎么跟我们斗啊?”
听到这儿,帝慝小姐姐已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蚩和陶悟也是在那儿憋笑,努力控制着表情。
唯有方相奇还是一脸不爽,歪着头,对孟寒道:“你们聊完了吗?该套的情报也套得差不多了吧?从刚才开始那货就一口一个妖孽叫得这么欢,我吃了他不过分吧?”
“行吧……”孟寒应了一声,随即又看向陶悟说道,“陶悟大哥,一会儿我祭出法宝破阵时,希望你持续地传输一些灵力到我的体内,不用太多,足够我驾驭二三十件法宝的量就行了,太多我怕自己的肉身会爆炸。”
“好。”陶悟就是个憨憨,没太多想法,听到要求后,他只是迅速和大哥蚩对了下眼神,得到同意后,他就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孟寒身边,直接把手搭在了后者的肩上。
“诸位,一会儿那单老道吃了也就吃了,其他人没准还有用,制伏即可,尽量不要杀生。”此时此刻,孟寒已有些后知后觉地领会到了子临没有给他完整情报的用意,故而提出了这个要求。
“小道……”这时,帝慝也领会到了他的用意,当即回头冲孟寒邪邪笑道,“你很聪明嘛,待会儿完了事,我请你去喝一杯……咱们多聊聊,亲近亲近如何?”
孟寒被这妖精的媚眼儿抛得心里发慌,打了个寒颤,赶紧别过头去,正色应道:“再议……”
第二十四章 失之东隅
挪威海上,寒月浅照。
海风之中,子临,纳坎沃,对峙而立。
和大部分高级别的变种人一样,纳坎沃的外表要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所以他和子临站在一起时,看起来也差不了几岁;两人的体型是也相仿,当然了……体型这个因素在他们的较量中基本是个无足轻重的要素。
“我姑且也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对我俯首称臣呢?”子临并不急着动手,因为他很清楚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
“呵……”纳坎沃笑了,“我不是针对你,只是……我不会对任何人俯首臣称的。”
“那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呢?”子临问道。
纳坎沃耸肩:“我替联邦办事,是因为他们能长期稳定地保证我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因为什么‘忠诚’或者“抱负”。”他微顿半秒,直视子临道,“换言之,如果别人……比如说你,也能给我和他们相同的待遇,那我也可以替你办事。”
“也就是说,只要我现在承诺,可以给你一样的待遇,你就会立刻倒戈?”子临微笑着问道。
“那怎么可能呢?”纳坎沃也是微笑,语气也很轻松,“我要考虑的因素很多的,比如你究竟能不能取代联邦?取代以后能不能像他们一样至少在百年内保证自己的统治?你对我说的话到时候会不会兑现?有朝一日你会不会把我当作威胁试图去排除掉?等你老了会不会性情大变出尔反尔?你死后的那些当权者们会不会继续履行你的承诺?”
他一口气就说了这六个问题,显然是真的有考虑过。
“这些因素里的绝大多数……没有人能够保证的吧?”子临反问道。
“是的,就算是联邦政府也不能。”纳坎沃回道,“但现在正值他们当权,而且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们也切实地满足了我的需求,且没有对我做过任何敌对的行动。”他撇了撇嘴,“和‘现有的’、‘稳定的’利益相比,你的口头承诺,自然是不足以让我倒戈的。”
“这样啊……”子临接道,“那好吧……既然‘需求’这块目前没得谈,那我们就谈谈‘理想’呗?你就真没什么抱负和追求了吗?”
“我的理想,就是我的需求。”纳坎沃回道,“我没有兴趣去改变世界、推动人类社会的进步;我也不想当什么大权在握的统治者,我觉得那一点意思也没有,而且很累;至于出名、被人知晓、被人崇拜……那可能是我最讨厌的了。
“我纳坎沃……只想过随心所欲的生活,套用一个过去的概念,就好比是‘太上皇’那样的日子。
“不用承担什么必须去承担的责任,没有任何来自‘上方’的压力。
“只在很少的情况下去做一些别人无法去做的工作,以此来实现自我价值,并且让供养我的势力感到安心和物有所值。
“衣、食、住、行、娱乐……想要东西随时有人提供、有人服务。
“无需为了生活而被迫和别人建立人际关系。
“不用为任何事烦恼,不用为任何事负责。
“不需要历史的铭记,也不需要在死后被任何人缅怀,只在活着的时候享受每一分、每一秒……
“这才是最完美的人生,这……才是完完全全为自己活着。”
纳坎沃在子临面前显得很健谈,在他的观念里,只有在面对一个即将要死的人时,多说几句、哪怕交个朋友也无妨。
“嗯……有道理呢。”子临听罢,也点点头,“要是能哭的话我此刻真想大哭一场,并向天嘶吼着宣布对你的生活羡慕无比。”他又摇了摇头,“可惜我不能……”
“不,你能的。”纳坎沃道,“以你的实力,如果肯投靠联邦,你完全可以得到和我一样的待遇。”
“呵……”子临苦笑,又重复道,“不……我不能。”
“原来如此。”纳坎沃好似是明白了什么,“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需求,那也就没什么好谈了吧?”
“其实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好谈的,我只是想在‘联邦最强战力’死之前与其本人聊上几句罢了。”子临道,“说实话……我本来也不打算招纳你这样一个‘不听使唤的棋子’,就算我今天暂时把你骗到麾下,早晚也是得处理你的……”
“哦?”纳坎沃的神色变了,让他感到不安的并不是对方的话语,而是说出这话时的语气,“你好像很有自信啊?”
“我不该有吗?”子临反问道,“我不能有吗?”
“你很强,这点我最清楚不过了。”纳坎沃的眼神渐渐凝重起来,“因为……我们的能力有着一些相似之处;即使远隔千里,我也能隐隐感觉到你的‘存在’,如今站在眼前,更是一目了然……”他顿了顿,再道,“我看得出来,你的异能比我的更加‘高位’,这种质的不同并不是用‘能力者级别’或是‘修炼的时间’可以弥补的,就好比一块铁哪怕锤炼无数次也无法变成钻石……
“其他的能力者恐怕永远都不会明白你的能力是何等‘高等’和‘恐怖’的东西,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掌握的玩意儿,仅仅是洞悉了其概念的冰山一角,也让我不寒而栗。
“但是……”
他刚要话锋一转,子临就接过了话头:“你想说……但是,此时此刻,你那凶级的‘能量掌控’,要强于我这纸级的‘量子革命’,或者说……至少现在,你觉得你能赢我。”
纳坎沃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沉默了几秒,再开口道:“从我出生到现在,你还是第一个被我视作威胁的人……刚才看到你的瞬间,我就已经明白了,假如我今天杀不了你,那终有一天,我一定会死在你的手里……所以,我会全力以赴,把你杀死在这里,然后……继续过我那随心所欲的人生。”
“那就对不起了。”子临竟然很有诚意地道歉了,“我不得不为了延续自己的‘苦难’,去终结你的‘幸福’。”
…………
片刻后,纳尔维克沿岸。
夜空中,一道轻逸的人影,乘风而来。
克劳泽还是当年的样子,相貌清秀、气质沉静,一头浅蓝色的长发在风中轻舞,一种晦暗的信念在其眼中沉淀。
他可以踏风悬浮,所以也不需要落地。
他就这么静静地立于风中,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他等的东西来了海啸,空前绝后的巨大海啸。
面对这自然界的浩然威能,就算是克劳泽也不可能轻松应对;但见,他深呼吸了一次,闭上双眼,将全身能量提升至顶点,随后朝身前举起了一臂,凝神施为。
一息过后,一道直冲云霄的“风墙”便宛如堤坝一般在海岸边崛起。
海啸的冲击转眼就到,当巨浪与风墙相触时,所产生的庞大能量让附近的陆地产生了一阵明显的震动,但无论如何……海啸还是被挡下了。
那撞击风墙后朝后翻卷的巨浪高达数十米,遮天蔽日,宛如末日之景,可愣是连一滴水都没能从风墙中穿过……
…………
2219年,4月30日,凌晨。
一场海啸突如其来的海啸,造访了欧洲西北部。
灾难发生时,受灾最严重的冰岛,其表面几乎被巨浪给“犁”了一遍,法罗群岛则是在一段时间内全部都被埋在了海面下,而北海(此处指大西洋东北部的边缘海,周围是英国、比利时、荷兰、丹麦、挪威等国)周围诸郡府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
此次灾难造成的平民伤亡达到了数十万之众(其中绝大部分是受伤,死亡和失踪人士占比并不算高),财产损失更是在短期内难以计算,不过……和“铁幕之炎”相比,还是不如。
而这些,只是民众们所得到的消息。
还有些他们不知道的事……
这天,有着“世界最强海军舰队”之称的爱丁堡联合舰队在海上遇难,全军覆没。
一支由马修鲍曼上校统领的联邦行动部队,在纳尔维克沿岸覆灭;虽然他们乘坐的是潜艇,但由于海啸来临时他们离岸很近、且下潜的深度只有十几米,所以在他们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他们就和一般的轮船一样被卷上了天,然后撞在了“风墙”之上。
很不幸的,所有在潜艇里的人,包括在茶宴中代号“白毫银针”的谋士耶夫格尼,也像是铁罐头里的肉一样,在罐头本身被砸扁时粉身碎骨。
另外,对联邦来说最可怕的消息可能是最强护卫官纳坎沃,在海啸中下落不明。
那之后他们花了整整一个月才接受了一个事实,纳坎沃已经死了。
当然,逆十字这边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纳坎沃的死,是子临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纳坎沃的判断没有错,他的确比现在的子临要强;子临自己也清楚这点,所以,子临选择用同归于尽这种方式,来确保了行动的胜利。
尾声 收之桑榆
战斗结束后十五分钟,挪威海。
一艘通体漆黑的潜艇,自海底慢慢靠近了子临和纳坎沃对决的坐标。
潜艇上的人不多,分别是负责驾驶的“博士”富兰克林,负责护卫的方相奇和莉莉娅,以及肩负着一项特殊使命的孟寒。
“我去……还好刚才停得够远,要不然连我们也得完蛋啊。”潜艇内,看着全息成像屏上反馈回来的画面,孟寒不禁有些后怕。
此刻,潜艇前方的那片海床,就好像是一块被挖了一勺的冰淇淋一个巨大的圆坑赫然在目。
仅仅是目测,那坑的直径也在一公里以上。
“战斗的中心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海平面上,这个坑只不过是位于边缘的痕迹而已。”两秒后,博士饶有兴致地接过话头,解释道,“看这架势,那两个家伙应该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制造出了一个由异能者的能量支撑的小型黑洞,从分子层面上吞噬并抹除了大量的物质……当然也包括他们自己。”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接着说道:“现在我能理解天老板对‘海啸’的预测了……随着那两人的死亡,黑洞也跟着消失,但实际回涌的海水量依然会比想象中大很多,因为我们无法判断黑洞持续了几秒……再加上海底的这个坑,就形成了‘下降型海啸’的构成条件。”
此时,方相奇插嘴道:“比起这种已经无关紧要的知识,我倒是更想知道,他们都已经引发海啸了,为什么在海里的我们屁事儿都没有啊?”
“海啸对潜艇的影响本来就不大。”博士回道,“当然了……前提是你潜得够深,且离海岸线够远。”他说着,又抬头瞥了眼天花板,“再退一步讲,我们这艘潜艇可是有着‘绝对静止模式’的,只要开启外层合金装甲的‘动能抵消功能’并激活艇内的“重力核心”,就算位于巨型漩涡的中心本舰也能保持不动,海啸算个球?”
就在他们对话之际,潜艇已开到了那个海底大坑的中间。
此时,莉莉娅用略显不耐烦的语气问道:“开到这儿差不多了吧?”
“你别着急嘛,肯定来得及的。”方相奇劝了她一句,不过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因为看得出来对方心情不是很好。
“对,你放心吧,理论上七天之内都来得及。”孟寒也如是说道。
“什么叫‘我放心’?我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来不来得及关我屁事?我只是想早点结束任务回去休息所以才催你们一声。”莉莉娅果然没给这两位什么好脸色看。
“行行……”博士也不跟她争辩什么,顺手就停下了潜艇,“开到这里的确是差不多了,小孟你去吧。”
“好。”孟寒点点头,转身就离开了船舱。
看着他出了舱门往左拐,莉莉娅转头疑道:“我说……他走错边了吧?放潜水装备的房间在另一边啊。”
“他有避水珠,不需要潜水装备。”方相奇想都没想就应道。
莉莉娅虽不知道那避水珠具体有何功效,不过从法宝的名字也猜出个**不离十了,故而没有再追问下去。
此前的龙虎山之行,孟寒带回了上百件法宝,这些法宝每一件都妙用无穷,且只有他这个道士能用;这样一来,孟寒便一跃成为了逆十字里的第一大忙人,以前是只有一些特殊的任务能用到他,如今是哪儿都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但其实,当初他去龙虎山时,任务要求他“必须”带回来的法宝只有两件,第一件叫“引魂幡”,第二件叫“涅鸾羽”。
…………
同一时刻,魔都,天老板的书店中。
薛叔正与天老板隔着办公桌对坐着,喝着咖啡,聊着天。
薛叔的手边,除了咖啡,还有一本“心之书”纳坎沃的心之书。
不过这会儿,书已经合上了,因为纳坎沃已死,书的内容也就不再延续。
“我不懂……”薛叔皱眉思考着,“子临难道不是你的接班人吗?”
“当然不是。”天一笑着接道,“没有人能接我的班,假如有……那人也不是我本人有资格去培养的。”
“所以……”薛叔念道,“在必要时,子临也不是不可牺牲的?”
“呵……不不,他还是很重要的,要不然我也不会安排小孟去收他的魂啊。”天一回道。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支援他呢?”薛叔道,“如果有我和他配合,应该能找到打赢纳坎沃的方法吧?反正他的记忆是不受‘回溯’影响的,我只要待在可以监视到战场的地方就行,也不用冒险靠到很近的地方去。”
天一喝了口咖啡,耸肩应道:“你以后还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何必把宝贵的生命浪费在这种事上呢?”
薛叔想了几秒,沉声道:“好吧,那我们换个问题……无论如何,对外,子临还是逆十字名义上的统领,现在他死了,谁来率领和指挥这个组织?是你亲自来?还是让兰斯……”
“兰斯……已经去执行下一个非常有趣的任务了。”天一打断了薛叔,笑道,“至于组织的统领嘛……正如你说的,‘对外’,依然是子临。”
“而实际上却是……”薛叔知道对方的话还没说完,所以用询问的口气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就在这一瞬,有脚步声传来。
一步一步,缓缓地从薛叔的背后走近。
薛叔循声转头,看到了一个全身都覆盖在黑袍中的人,他从头到脚,都被罩帽、手套盖得严严实实,而其脸上,还戴着面具一张镜子面具。
“容我为你介绍一下……”天一举起咖啡杯,朝那人指了一下。
在他做这个动作的同时,那个曾经在尊的手下们面前自称是“镜先生”的男人,也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镜子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很年轻的脸。
长得,和子临一模一样。
“……这是子临的孪生弟弟,子栖。”天一冲着一脸惊愕地薛叔,淡定地言道,“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就由他来扮演子临,带领你们活动。”
“竟有这种事……”薛叔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后,不知为何干笑了一声。
“薛先生不必惊讶,这番谋划,家兄他也是知道的。”子栖看着薛叔,用和子临十分相似,不过多了几分温和的语气言道,“眼下这个阶段,虽然哥萨克游骑兵、铁血联盟、杀手联盟、神武会、和道门等等势力都已被纳入逆十字麾下,但这也只是个开始。
“还有很多其他势力,仍打着自己的算盘;民众们对于反抗组织的态度,也不是很理想……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联邦之外的这些不安定因素消除先聚人心,再定天下;而这收买人心、以仁者之姿斡旋之事,我比家兄更为擅长。”
“哼……”薛叔冷哼,摇了摇头,“那以后‘江山’是你坐还是他坐啊?”
子栖微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天一替他回答了:“那自然是谁合适……谁来坐咯。”
祭者之章(一)
我叫厉小帆,今年26岁,是一名……调查记者。
抱歉,我有一点儿紧张,因为我还不太习惯像这样介绍自己。
直到昨天为止,我还只是个“派信小弟”;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这职位究竟是干什么的,我简单点说吧……就是那个每天从邮件收发室(mailroom)里推着辆推车出来,把文件夹一个一个分发到对应的办公桌上的家伙。
而除了发文件的那段时间外,同事们一般连我的影儿都看不到;我在公司的存在感和保洁阿姨差不多,事实上,连保洁阿姨都可以呵斥我……好吧她们连董事长都敢呵斥但那是另一回事了。
我是出生在大城市的孩子,小时候家里还挺有钱,我也算是见过点世面。
可惜,到我上初中时,便家道中落。
那一年,父亲经商失败,开始酗酒,最后干脆来了个人间蒸发……我再次见到他时,是在他离家出走后的第三年,在一间医院的太平间里;让我和母亲去认领尸体的警员告诉我们,其死因是吸毒过量。
父亲失踪的这三年,母亲变卖了家里所有的房产才堪堪还清了父亲留下的债务,为了能让我继续留在大城市接受教育,已经当了十几年全职主妇、文化程度也并不高的母亲,又重新出去找了工作。
她一周里有六天在餐馆端盘子,每天工作12个小时,“工作餐”的内容永远不变白饭一碗,和一大盘供所有服务员一起分的清炒土豆丝;剩下的一天,她还要兼职去做钟点工,从早上到傍晚,至少要跑五六户人家,每家都是打扫房间洗衣服做饭连轴转……
即使是这样,母亲的收入也只能勉强维持我们俩的日常生活和我的学费开销。
我常劝她,没必要这么辛苦,我可以跟她回乡下老家,在那里我们不用租房、可以和外公外婆住一起,我也不介意读那里的学校。
她却总是跟我说,这是她的命,因为过去那十几年里她享了太多的福,现在是老天爷要她还债了。
在得知父亲死讯的那一天,比起悲伤,我的愤怒和恨意可能更盛一些,我恨这个抛妻弃子的男人,恨他让母亲受了那么多的苦难。
但母亲却抱着父亲的尸体哭泣着,哭到难以自已。
那时的我不懂,但很多年以后我明白了……她是在为过去那个爱她、呵护了她十几年的男人哭泣,而不是在为那个离家出走的酒鬼伤心;她一直在等、等着当年的那个男人回来,但看到尸体时,这份期望彻底化为了泡影。
我大三那年,母亲病倒了。
其实她早已积劳成疾,只是瞒着我不说;见我差不多也能踏上社会自立了,她仿佛是放下了心……很多人就是这样,平日里一直都在透支自己,待某天那根一直绷着的弦松了,突然就会垮了。
母亲从此一病不起,短短两个月后便离开了人世。
母亲的死带给我的打击是难以言喻的,但我最后还是重新振作了起来;日子还要继续,我不想变成父亲那样的人……
在大学时代回头看,我绝不是一个擅长“读书”的人,称一声“学渣”也不为过。
初中以前因为家境好,做个学渣问题也不大,反正我念得是私立学校,给赞助费就能上的那种……那会儿的我总觉得:自己只要再熬几年,等读完了高中,就会被送到国外,随便找个野鸡大学镀镀金,然后回国到自家的公司里继续上班混日子就行了。
可后来情况变了,我也就迅速变得“懂事”起来。
高中那几年,虽然我进了一所有口皆呸的公立学校,但我除了读书以外完全没有被其他任何事分心过,什么交朋友、早恋、打游戏、出去玩……我根本没有那种时间和经济成本。
就连不良少年对我都没有兴趣,在他们眼里我是那种“不但一分钱都榨不出来,惹急了还能跟你玩儿命,玩儿完了还能反过来从你身上讹出个仨瓜俩枣”的无产阶级斗士。
我每天上学放学都是步行,无论是四十度的高温还是雨夹雪的天气,这单程40分钟的路程我都坚持用走的,这样一个月可以省下88元的公交费(以来去各2元,一个月去学校22次计算),用来补贴学校的伙食费;我和母亲租住的房子里虽然有电视,但我们从来不开,连机顶盒都给退了;我上网都是蹭邻居家的wifi,而且只在有学习需要的时候才打开我那台二手的破电脑,其他时候根本不开机……就为了省电。
这样的我,除了上学,还有帮母亲分担一点家务之外,其他所有的时间都在努力学习。
然而,我是真的没有应试的才能,即便是这样努力,我最后也只考上了一个还算凑合的大学,进了中文系。
是的,有志成为记者的我,甚至都不是“新闻系”毕业的。
顺带一提,我问过新闻系的同学,他们那边就业的情况如何?人家告诉我,就算是新闻系毕业,最后真正能进媒体工作的人也不足一成,其中绝大多数还都是走关系进去的。
就这样,母亲去世后的第二年,我离开大学,拿着一纸文凭,踏上了社会。
和绝大多数“刚出来混”的大学生一样,我有傲气、有热情、天真未褪、胆壮心雄……然后,不到半年,这些品质基本都被磨没了。
社会教给你的一些东西,是父母和老师教不了的,是语言可以描述但无法真正传达到的,是只有自己体会了才能清楚的。
社会会用它特有的方式告诉你:你很普通、你很愚蠢、你身上可能的确有那么一些闪光点……但除了你自己之外没人在乎、你对公平的理解有待提高、你付出的信任有时是需要买单的、在你没有证明自己的价值之前你的想法对别人来说是一文不值的等等等等。
通常来讲,经历的挫折越多,你学习的机会就越多。
我,慢慢变成了一个自己曾经十分看不起的、很讨厌的“成年人”……
24岁那年,在辗转了好几家公司、浪费了不少青春、也吃了不少亏后,我终于进了一家与出版传媒相关的大企业;我小心翼翼地工作、小心翼翼地待人、小心翼翼地溜须拍马、小心翼翼地党同伐异。
忍气吞声一年多,终于,我得到了一封调任信。
这一切,自然都在我的计算之中……调任我的那位领导,以为自己睡了我的女朋友,出于心虚,才满足了我的这个要求。
他把我调走,是为了息事宁人、平息事态;但实际上,他睡的那女的……根本不是我的女朋友。
在这栋写字楼里,上到经理总监、下到前台保洁,哪儿有人看得上我呀。
论“硬指标”,我长相普普通通、学历普普通通、家里又一穷二白;论才情,我连句正经的英语口语都说不利索,中文倒是学得不错,但整体表现出来就是油嘴滑舌、素质极差、动辄游走在性骚扰的边缘……谁能看得上我啊?
这次的事儿,我只不过是略施小计,先偷偷查到了那妹子的手机号码和社交网站昵称,然后用我自学并钻研了多年的ps技术……说起来ps这软件我还是下的盗版……伪造了几张合影和几段聊天记录,以此诈了那位领导一下,随后就威胁,要把此事告诉他老婆。
那他自然就慌了。
他一慌,事情就好办了。
我向他承诺“只要能将我调任,我就会和那女的‘断绝来往’,想必‘她也不会在你面前提起我的’;我俩从此以后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也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反正调任以后我也不和你在同一层上班了。”
就这样,我摇身一变,从一个“派信小弟”,变成了“调查记者”。
不得不说,如今这社会,还真是一个“关系社会”,你有没有学历、有没有本事,有时真的不如“你有没有人脉”来得重要。
不过,通过这番经历,我倒也发现了,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原来……在调查情报、搬弄是非、敲诈勒索、揣测人心这些勾当上,我意外得挺有才能啊。
判官之章(一)
2219年,5月1日,尼德兰郡,海牙市。
此地,被称为联邦的“司法之都”。
海牙市拥有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法学院、最优秀的警校、最大的监狱(此处指民众知晓的公开的监狱,九狱并不算在其中)……还有着最为著名、且级别最高的一座法庭联邦海牙法庭。
虽然人人都知道水晶郡才是联邦政府的权力核心,但是说到司法,民众们首先想到的会是海牙。
毫无疑问,这座城市的治安也是非常好的,至少也是和水晶郡旗鼓相当;你想啊……撇开在职的司法人员不谈,街上每十个平民里大约就有一两个是学警、或者是法学院的学生,这些年轻人个个儿都知法懂法、血气方刚,而且他们每个都盼着能在学生时代就干点儿实绩出来给自己的履历添上一笔。
在这种环境下,你还敢在大街上抢包?敢在公交上扒窃?估计被害人都不用自己喊,你就已经被三五个火眼金睛的“热心群众”拿住然后直接扭送警局了。
然,5月1日这天的正午,有一个男人,打破这里的宁静平和。
他的名字,叫詹姆斯兰斯。
中午十二点,兰斯提着一个特大号儿的琴箱,来到了联邦海牙法庭正大门前的台阶下。
起初,在门口站岗的警卫并没有怎么注意他,因为这里往来的行人颇多,欧洲这地方文化气息又比较浓厚,就算有个路人手里拿着琴箱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当兰斯在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从琴箱里取出了一个火箭筒时,情况瞬间就失控了……
十二点零三分,在周遭人群的惊呼声中,一发火箭弹破空而起,呼啸着飞向了海牙法庭正门屋顶上方的朱斯提提亚(即左手天秤、右手宝剑的正义女神)雕像。
一声巨响过后,那高逾五米的雕像轰然蹦碎、化为一块块碎石,塌落而下。
由于兰斯在发射之前就已经引起了相当程度的骚动,使得这个区域的人群提前就散开了,因此那些石块落下时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只是砸坏了几处法院门口的石阶。
尘埃落定后,兰斯便放下了火箭筒,面带微笑地站在原地,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别动!举起手来!now!”不出所料的,在一段并不算长的反应时间过后,法院门口的两名警卫率先掏枪、冲了上来,且嘴里还在大喊着那几句大家在电影里已经听烂了的台词。
紧随他们其后的,是五六名同样荷枪实弹的职业警员这个法庭每天审理的案件非常多,基本上时刻都有警员出入。
十几秒后,就在那十来个人展开队形将兰斯围起来之际,从法院里面又跑出了好几名法警来……
长话短说,当兰斯十分淡定地高举起双手,正准备照着警员们的指示“慢慢跪下”时,他附近的四五名执法人员已是迫不及待地冲了上来,齐齐将他摁倒在地,并上了手铐。
一息之后,一名警员一边拽着兰斯的衣领将其从地上拖起来,一边向他宣读了他的权利,即那句妇孺皆知的“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兰斯闻言,只是笑笑,没说话。
不多时,他就被押上了一辆警车,直接开向了最近的警局。
这个时候,那些警员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这次“逮捕”,将会给整个联邦带来何等的灾难。
祭者之章(二)
尽管我获得眼前这个职位的方式并不正当,甚至可以说是卑鄙的、令人不齿的。
但我……并没有因此感到惭愧。
首先,被我利用的那位领导,本就不值得同情,也不应得到同情。
其次,这种靠着裙带关系就能安排上的职位,也并不值得炫耀。
再退一步讲,对一个从上到下都充斥着潜规则和**的单位,我实在是无法投入什么忠诚、产生什么荣誉感。
可能人在社会上混久了就会这样,我们每个人都在自我说服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无耻了,然后又努力说服自己,这种“无耻”是“成熟”的表现。
那些无能之辈,往往会在这条“成熟”的道路上渐渐放弃思考和自省,变成既可笑又可悲的两面派;他们白天在人前点头哈腰累得跟孙子一样,晚上就到网上通过打压和装逼来寻求廉价的优越感并宣泄情绪。如果你在网络上因某些观点和人争论时,遇到那种张口就爱问“你几岁了?”的,那大体就是遇到这种人了……不用怀疑,屏幕后那个家伙多半没什么本事,而且年纪也不小了。
我不想变成那种人,所以,我在自我说服时也会自我拷问。
我也曾问过自己:“把错的手段用在对的地方,就能被原谅了吗?甚至可以说是在做好事了吗?”
可惜我没能想出答案来,只能自谏因人而异、因时制宜、因事而别、问心无愧。
当然了,这次的事情,并不能说是在做什么好事,毕竟我的动机中包含着利己的成分:从结果来看,我得到了更好的报酬和更高的社会地位。
无论内部人士对我如何看待,至少在大部分不知情的外人眼里,“调查记者”还是比“派信小弟”要体面得多。
人活在这世上,不管别人在背后如何恶意地揣测你、诋毁你,但只要你能让他们在表面上对你客客气气的,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也是我们大部分人一直在追求的东西。
当你想透彻了就会发现,想让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尊重你或了解你那是不可能的,在你死的那天都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帝王、伟人、圣人……在死后也一样会被人们拿出来随意地编排和诽谤,更何况是我们这些凡人。
所以,我们所需要的东西,从来就不是什么真正的“认同”,而是一些“标签”。
“记者”、“医生”、“导师”、“专家”、“领导”、“才俊”、“富豪”、“老板”、“著名艺人”、“成功人士”……把这些能让陌生人高看你一眼的、至少在你的面前得虚与委蛇的标签,尽可能多地贴在身上,并享受既得利益,才是我们的追求、才是我们从小就一直被灌输的理念。
不管我们念的教材是何等的假大空,现实环境终究会将我们指向这条路。
这些我明白,我都明白。
但我厉小帆,还是有一个梦想一个不那么现实和利己的梦想。
我要成为一双眼睛、一对耳朵、一副喉舌……向世间的人展示那些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却应该去看一看、听一听的东西。
我要让那些放弃思考和自省的人重拾反思的习惯和质疑的勇气。
我会不择手段地实现这个理想,贯彻我的正义,即使……那是一种卑鄙的正义。
…………
9月9日,距离我当上调查记者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
我已差不多熟悉了这里的工作环境,也和同事们成了点头之交。
但其实,我这工作也并不需要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搞好关系,我只要拍好主编的马屁就行;其他人管不了我、我也管不了他们。
我负责的主要是纸媒和网络新闻,所以我不是那种需要在镜头前直接采访别人的记者,不用给我配摄影师什么的;我要做的只是去调查、取证,然后把自己的所见所闻变成文字报导,交到我的上司……也就是主编的办公桌上,只要他点头说着可以刊登,那我就算没白忙活。
我的主编姓罗,今年五十多了,学历不低,年轻时还到纽约先驱报去实习过,但因为能力不行,品行也不太好,实习期还没过就被赶走了。
这事儿……整个单位里,除了他本人以外,只有我知道。
因为我调查过他。
很多人觉得要调查一个人很难,不是警察就很难做到,但实际上,只要你懂得一些技巧,并且敢于在法律的边界游走,很多情报都是唾手可得的。
罗主编能在我们这个单位混到如今这个位置,一方面是靠他深厚的溜须拍马、弄虚作假能力,另一方面就是靠着当初那“曾在纽约先驱报工作过”的履历。
虽然99%上班族都会在不同程度上看不惯自己的领导,或是鄙视领导的办事能力、或是质疑领导的履历,但真正会采取行动去证实自己看法的人恐怕还不到1%。
我就是那1%。
在我确定要调任到这个部门时,我就对罗主编……这个将来会当我顶头上司的男人展开了全面的调查。
首先,是看书面材料。
罗主编的档案,人事部自然有,虽然我不是人事部的,但我一样能看到,因为我那会儿还是“派信小弟”;公司所有进过mailroom的文件都会在我们这儿的电脑里留下备份,“先备份后打印”是基本章程,这是为了防止文件在递送过程中弄丢或者损毁。
尽管这些资料无法被带出公司(防盗措施很完备),但像人事档案这种总共也没多少字的东西,我在看的时候直接背下来就行了……别忘了,我可是中文系的。
接着,就是去查探这个人的“风评”。
这个更简单,每隔一两天,就拿上几杯网红店的奶茶,在下午的空闲时间到罗主编工作的那一层去,找个借口在前台那儿站一会儿,和前台聊聊天,顺便再跟那些正在和前台聊天的ol一块儿聊聊,基本就能探出个大概了。
不过这事儿不能做得太频繁,必须懂得分寸、点到即止;你要是连续一个礼拜天天都去,那个前台就会误会你对她有意思,然后你就必须约她出去,否则她就会发现你其实对她没意思……那时候,她就会有点不爽,就算她本来也不喜欢你,打算拒绝你或者把你当备胎,但你如果先她一步停止了某种她认为已经存在的暧昧关系,她就会恨上你,紧接着就会开始在背后说你坏话。
人性就是这么麻烦,懂得揣摩这些的我也觉得这些很麻烦,如果我是个女人、并且生在古代,也许有机会把这些知识用在宫斗活动之中,可惜我不是。
言归正传,在对罗主编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了解后,我对他那份履历的质疑变得十分强烈,为了验证这点……我利用一个周末的时间,办了旅游签证,去了趟纽约。
出发前,我已通过邮件联系到了一位从纽约先驱报退休的老记者,约好了和他一起喝杯咖啡。
我自然不可能在网上直接问他关于罗主编的事情,倒也不是怕留下什么聊天记录,而是你直接问他这种问题他未必会理你。
我与那位老记者接触时是想好了全套说辞的,他以前曾写过一篇挺出名的关于环境治理问题的报导,还差点儿拿了普利策奖,我就以此为突破口,宣称自己在学校时就是因为读了他这篇报导,才立志成为调查记者的,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因此想跟他见一面,聊上几句,并请他这位“人生导师”给我传授点经验。
不出我所料,这老头儿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
“超过平均水平的高傲”、“不同程度的自以为是”、和“渴望被人重视”,可说是律师和记者行业的通病。
想象一下,一个“差一点儿拿到普利策奖”的老头儿,如今退休在家;他还没有老到必须进疗养院的地步,经济上也没什么困难;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从早忙到晚,过去的人际关系也渐渐疏远和减少;年轻时因为醉心工作,妻子早已离开了他,子女们一年里也只跟他见几面……
这样的一名老人,需要的是什么呢?金钱?社会地位?这些他不缺、或者说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不太重要了。
他最渴望的东西无非是别人的陪伴,这个“别人”,如果是他的亲人那最好,是朋友也行,实在没有……一个怀着善意或敬意的陌生人,也很好了。
那天我一下飞机就联系了他,四十分钟后我们便在咖啡馆里碰头了。
老头儿一看我手上还拿着行李(我的行李不多,只带了一个小号的旅行箱)就来了,可感动坏了,他热情而有力地跟我握手,仿佛我是他远隔重洋却素未谋面的知己。
之后的一个多小时,我和他聊得很愉快,毕竟我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读了不少他以前写的报导;“背东西”算是我的看家本领了,要不然我这学渣怕是根本考不上大学。
我可以从老头儿的眼里看到他的满足,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长时间地认真听他说话了。
有些人一辈子也不曾被家人以外的人重视或崇拜过,还有些人虽然享受过那些,但某天……通常是他们退休的那天,这些也都跟着烟消云散。
这种心理落差,加上这类人惯有的高傲,会让他们非常失落。
人上了年纪的确是很可怜、也很可悲的,当一个人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不受重视、甚至被视为累赘,身体和大脑也都逐渐衰败时,他们会慢慢被孤独和落寞所吞噬;很多人到了晚年轻易就会被一些拙劣的骗子摆布、却不信任自己的亲人,就是因为可能骗子陪他们的时间相对更多些。
我,也是个骗子。
我骗取了他的信任,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
在我那杯咖啡第三次续杯时,我假装不经意地提到了我的上司罗主编;老头儿自然已经不记得那家伙了,不过我早有准备,我拿出笔记本电脑,点开了一张罗主编当年在纽约先驱报实习时的照片;这货把这张照片直接挂在自己办公室的墙上用来装逼,不难弄到。
那张照片中,除了罗主编之外,还有另外几名实习生,以及当时负责“带”他们的记者,也就是我眼前这位老人。
像纽约先驱报这种美国老牌媒体的背后主要还是被白人财阀们掌控,明里暗里的种族和性别歧视根深蒂固;罗主编实习的时候是在二十多年前了,那个时候“政治正确”还没现在这么紧,所以华裔的实习生很少,老头儿一看到照片,就对他有印象了。
或许是担心我和罗主编有什么交情,老头儿在说话时绕了些弯子,但依然可以听出来……姓罗的很不是个东西。
看来他那套溜须拍马和弄虚作假的把戏,一直没有变,只是并非在所有的地方都行得通。
三个小时后,我和那位老记者道了别,临行前老头儿拍了拍我的肩膀,夸奖、并祝福了我。
如果是在十年前,他还没退休的时候,他可能根本不屑于跟我这样的人坐下来喝咖啡;就算来了,他也不会跟我聊那么久。
那时的他,八成会跟我摆架子,说些自己很忙之类的话,粗暴地打断我的陈述,抨击我国的新闻自由,强行灌输一些他认同的价值观,回答一些他想回答的问题、无视其他的,刷完一波优越感后,留下一句“这单我买了,谢谢你浪费我的时间”,然后扔下几张现金并无礼地离去。
可是现在的他,站在街上,挥手、目送我上了出租车,直到车消失在拐角,他才转过头,带着叹息的意味舒了口气,步行回家。
事后他能意识到我只是在他身上打探情报吗?
应该是可以的,但我想,即使可以,他也不会让自己往那方面去想;他会竭力说服自己,今天遇到的真的是一位满怀热情的年轻后辈,而这个后辈真的是因为崇拜他才来见他的。
…………
9月9日的下午,我从罗主编那里得到了我的第一个任务:去采访一对夫妇。
我知道他们,他们是几年前网上炒得沸沸扬扬的“无肛婴儿之死”事件的当事人;当然了,如今这事儿也早已经无人问津了。
主编要求我去跟进他们的情况,写一篇关于网络暴力的报道;按照罗主编的说法,最近上面想抓“网络暴力”这一块,进行一定的舆论引导。因此,需要我们用一个较为典型和凄惨的受害者案例,写一篇将网络暴民妖魔化的报导。
其实这也算好事。
我没有等到第二天,当天傍晚,我就拿着他给我的地址,乘上了前往天津的高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