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一封家书引起的争吵
次日清晨,当木南荨拿着自己的亲笔书信,将来意与耶律隆绪说明的时候,去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为什么?!我已经出来这么多日子了,肯定要给家里保平安的!”木南荨将两只眼睛瞪的溜圆,高声质问道。
“什么家里?!这才是你的家,而我才是你唯一的亲人!”耶律隆绪十分不开心的说道。
“不!这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是大辽国皇帝的行宫,是皇帝的家。家中应该有父母,而不是只有一个不知道真假的舅舅!”木南荨也有些急了,所以讲心底最深处的疑虑一股脑的吼出来。
耶律隆绪拍案而起,他大声呵斥道:“岂有此理,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自朕登基以来,还没有哪个王子、公主敢这么同朕讲话!”
木南荨见耶律隆绪似乎是真的动气了,心中也有几分畏惧。可她却硬着头皮挺起胸脯再次往前一步,大声道:“皇上也要讲理!我自小就在梧桐苑长大,是师父师娘亲手将我带大的。如今寻到了亲人,便把他们抛出脑后这便是忘恩负义!我木南荨到死,也不会做那等不义之徒。”
“好呀,好呀!你还真是伶牙俐齿!照你这么说,今日这封书信我若不答应帮你送出去,便是我教唆你不仁不义、忘恩负义,是也不是?!”耶律隆绪在书房内被木南荨气得暴跳如雷,心中有一团火拼命地往外窜。
他顺手拿起一个茶壶,狠狠地摔倒地上。
萧菩萨哥和萧家兄弟一直候在门外,书房内的争执愈演愈烈,他们都在心中暗暗地为木南荨捏了一把汗。
当听到屋内有异响的时候,几个人连想都没想就推门闯了进去。
此刻,木南荨和耶律隆绪两个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谁也不肯让步。萧家三兄弟见耶律隆绪真的动怒了,便只是呆立在一旁谁也不敢出声。
大殿内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安静的渗人。
最后,还是萧菩萨哥从中斡旋将木南荨拉走,让彼此都先安静一下。
萧家这四兄弟,平常除了萧义之外,就剩下萧礼与耶律隆绪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他们二人可以说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所以,萧仁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后,悄悄地退出了出去。
书房内便只剩下耶律隆绪、萧义和萧礼他们主仆三人。
耶律隆绪伸手指着萧义说道:“你明天去找她,就说你们兄弟可以偷偷地替她送信。”
“主子!”萧义大为吃惊,甚至有些想不明白。他们这位主子,向来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今儿个这主意怎么变得这么快呢!?
“您要是早知道是这个接过,刚才何必于小公主吵架欧怄气呢!”萧礼不识字是个粗人,所以说话会比其他几个人要直一些。
萧义见状赶紧拽了拽他,用警告的语气提醒道:“主子这样做,自有他的理由。咱们是奴才,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萧礼刚想出口反驳,却看到萧义一个劲儿的朝自己摇头。他性子虽然直了一点,可脑子却不笨,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对于聪明的人来说,有些事情得到的太容易反而会起疑心。为了之后的计划更顺畅,我就不得不给她一些阻碍。”耶律隆绪推开书房的窗子,眼睛望向窗外,“即便是这样,咱们这个聪明的玉蘅公主,也不见得在心里不会怀疑我们!”
耶律隆绪心机深沉,令人发指。在他的面前,仿佛没有亲情更没有爱情,他的江山社稷,皇权专政比什么都要重要。
萧礼想了想,问道:“您刚刚派出阿信到中原去打探那个姓萧的小子,我们是不是等他打探消息回来再去送信件?”
“不……”耶律隆绪微微摇头道,“这两件事情没有关联,也毫不冲突。萧礼,我之前不是交给你一封信嘛?”
“是!”萧礼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恭敬地捧在手上,“这封信我始终揣在怀里,从未离身。”
“她的那封信送去梧桐苑,我给你的这封送到?都酒馆,亲手交给掌柜的陆路,剩下的事情他会知道怎么办。”
“属下领命!”萧礼将信件放回到怀中,答应道。
“你们下去吧……让朕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萧礼和萧义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后,领命退下。
耶律隆绪的书房外,萧礼拍了拍怀中的书信说道:“你说这?都的掌柜,会把这封信送到何人之手呢?”
听到他的话后,萧义立即停下脚步拧着眉说道:“我们是主子的奴才,有些事情他想让你知道自然会说;有些事情他闭口不言,你就千万不能太过好奇。你今天这个想法太过危险,当心小命不保!”
“你也太过谨慎了!我大字不认识几个,就是将它拆开摆在我面前也是白费!我这小小的好奇心,对于主子来说不足为据的!”萧礼一边走,一边满不在乎的说道。
萧义追上去,拽住他的手腕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肯定不会怎么样,但是却容易被人利用、陷害!你如果听我的,就将自己的这点好奇心收起来!千万不要让旁人知道,听见没有!”
萧礼觉得萧义有点大题小做,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随口应道:“知道了知道了!这明显刚刚就是被主子吓到了!”
看着他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萧义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今日这番话根本没有用。可作为多年的兄弟,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往死路上走。
希望他不要陷得太深,希望他日东窗事发主子看在萧礼效忠多年的份上留他一条活路。
另一头,木南荨被耶律隆绪气得两个眼睛直冒火。大声嚷嚷着今日就要离开行宫,回梧桐苑去。
这种话若是传到耶律隆绪的耳朵里,无疑是火上浇油。惹怒了他,后果将不堪设想。
萧菩萨哥心中极为不安,将瑶池殿内的婢女全部遣到门外,并警告她们管住自己的嘴。今日在要吃殿内听到的所有事情,都要咽到肚子里。
“你今日就走,那父母就不见了吗?”
“不见了!”木南荨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来了都两三个月了,他丝毫没有让我见父母的打算。总是好言好语的诓骗,若我还呆在这那也太没皮没脸了!”
萧菩萨哥赶紧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说道:“你我虽然相处的时日不长,却有一见如故的缘分。公主,可否听我说一句?”
木南荨低着头想了想,虽然并未答应却也没有反对。于是萧菩萨哥拉着她的手坐下继续说道:“杨四郎是谁?既然娶了辽国的公主,为何依旧要隐姓埋名,这些你都清楚吗?”
木南荨咬着嘴唇,点头道:“杨家一直是辽军的劲敌,有无数辽国的勇士死在杨家人的枪下。所以,假如辽国的文武百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定会遭受千刀万剐。”
“那你可知道,杨家四郎的身份原本皇上也只是猜测。直到你来了之后,他才知道真相。作为一国之君,他本应该将这件事情昭告天下。可皇上为了你,却隐瞒了下来。他将这南京行宫中所有的婢女、侍从换了一个遍。只是为了,不让这里的消息传到京都。”
萧菩萨哥说到此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他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保护你父母的安全坐了这么多事。到头来,你却为了一封信和皇上吵得不可开交。他虽是男人,却也会伤心的!”
木南荨斜着眼端详了她半天,总觉得有些蹊跷,却也找不出来哪里不对劲。萧菩萨哥一脸真诚,目光中又闪烁着动情的眼泪。心中有再多的不满,此刻都难以在说出口。
看木南荨的反应萧菩萨哥便知道,她的话起作用了。于是,她赶紧乘胜追击继续劝说道:“你若信我,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了。一定给你办妥,把信送到你的情郎手上。如何?!”
“好好地一件事儿,却让你说的如此孟浪!我的信是写给师父的,与他何干!”木南荨因为害羞,连脖子都是红彤彤的。她起身走到自己的梳妆台前,从首饰盒中取出一个信封交到萧菩萨哥手中,“既然如此,那我就信你一次!”
萧菩萨哥将信接过,笑道:“成!我现在就给你办去!等我消息吧……”
说罢她举步就往外走,在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木南荨却将她再次叫住,嘱咐道:“如果可能的话,替我跟他陪个不是!他是皇上,我不应该让他如此下不来台。”
萧菩萨哥闻言,笑道:“知道了!你们俩人啊,真是一家子!统统一个脾气,吃软不吃硬!”
她转身出了瑶池殿,没走几步碰上了萧义。
“是皇上派你来的吧?”萧菩萨哥晃了晃手中的书信说道:“是不是为它来的?”
“贵妃娘娘明见,属下的确是为了这封信来的!”萧义恭敬地回道。
“得了!你也不用进去了,陪着我到皇上的书房再走一趟吧!”
“这个……”萧义闻言有些犹豫,“皇上刚刚跟属下说,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这个时候前去打扰,是不是不太好啊!”
“放心吧!我服侍皇上这么多年了,心中有分寸。你若不想去也行,在这候着!”萧菩萨哥转身望了一眼瑶池殿后笑道,“不许和我抢功劳!”
萧义想了想,萧菩萨哥说的有几分道理,快步赶上去道:“贵妃娘娘,属下陪您一起去!”
第一百零七章
萧菩萨哥伸手将书房的门推开,悄声地走进去。
耶律隆绪此时正在书房读孟子,听到书房内的响动抬头看去。
“是你啊!”他朝一侧挪了挪身子,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坐,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萧菩萨哥面带微笑,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边坐下,将手中的信放到书案上道:“是玉蘅公主给梧桐苑的家书,陛下若没意见我就将它交给萧礼送出去了。”
耶律隆绪将信捏在手中,双眉紧蹙反复的摩挲着。他正在心中与另一个自己作斗争,作为君子他是绝对不能偷看这封信的;可作为一国之君,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拆与不拆,他在心中反复拉扯。
“要我说,就不拆!”萧菩萨哥看着他许久都没有个决断,便出言劝说道:“皇上向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如今却因为一封信纠结许久,想来公主在您的心里格外的重要。公主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身为女子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男子,携手共度一生。您说,是不是?”
萧菩萨哥说的话他都明白,可一想到木南荨会因为中原的那个小子扔下他这个哥哥,心里就不是滋味,耶律隆绪烦躁的将信随手扔在书案上:
“阿栩,有些话如今我也就只能同你说说了。你可愿意,听朕唠叨,替朕保密?”
萧菩萨哥低头一笑,拽着他的手臂道:“臣妾十二岁入宫,陪王伴驾这些年,早就将您的悲喜、烦恼、忧愁当做自己的看待。您心里舒服了,臣妾心里才会舒服。与什么事情您就同妾讲,发泄发泄。等出了这个门儿,臣妾就将它们都抛诸脑后忘了!”
这说的是表忠心,更是诉衷情的话。
正所谓高处不胜寒,更何况是耶律隆绪这种遭受过亲人背叛的帝王。
在他看来,萧绰就是**裸的背叛。她不仅背叛了先皇更是背叛了自己,他可以理解却难以原谅。
所以,他这些年来都将后宫的妃嫔视为巩固皇权,安抚功臣,繁衍子嗣的工具。甚至对皇后,天长日久慢慢地也只是有一些夫妻的情分。
深宫的女人,绝大多数要的是“宠”,爱不爱的根本不在乎。
可是,萧菩萨哥同她们却不同。她始终保持着纯良的心性,从不会主动去陷害别人。身处在尔虞我诈的旋涡之中,却能始终将自己置之事外。
这便是耶律隆绪宠爱她的一个原因,而另外一个原因是,萧菩萨哥始终懂得审时度势、进退适度。就比如此刻,所有人都认为耶律隆绪最需要的是安静。
可实际上,他最需要的是倾诉和倾听。
“阿栩,你说荨儿会不会向铁镜一样,有了丈夫就会抛弃自己的哥哥。”
“你们之间是有血缘关系的,谁也不会将你们之间的感情阻隔。铁镜也是一样的,杨四郎的身份太特殊了。夫妻一场,在不知道你心意的情况下她不能冒险。”
“她是我妹妹,我那么疼爱她,什么事情都是可以谈的呀!”
萧菩萨哥摇头道:“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件事情若放在我身上,我和铁镜的处理方式是一样的。我们是女人,不了解男人的想法。或许,你们兄妹俩可以开诚布公的谈一次。至于荨儿……”她伸手将桌案上的信封拿起来,“她自小就在梧桐苑长大,写家书报平安是理所应当的。这恰巧说明,她是一个有情有义,懂得感恩的姑娘啊!”
耶律隆绪觉得,萧菩萨哥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脸色也放轻松了许多。
“那么,我就将这封家书原封不动的送出去了?萧菩萨哥试探性地问道。
耶律隆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继续低头读手中的《孟子》。
萧菩萨哥知道,皇上这是默认了。
她手中拿着信封,面带微笑朝外书房外走去。眼看着就要到门口了,却又折了回来,“对了……臣妾还有一件事情要同皇上说。这件事情我可是在玉蘅公主那里表功了,到时候她问起来就说是我将皇上说服的!”
“知道了!”
“那臣妾告退!”
耶律隆绪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忽然觉得,只要能看到萧菩萨哥心中就会暖暖的,觉得十分贴心。
书房门外,萧义望着自己手中的这封信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十分惊讶的说道:“主子竟然没有拆开看!”
萧菩萨哥翻了翻白眼道:“你觉得一个小姑娘给家人写的信,有必要看吗?再说了,这里是行宫,她在这能获得什么有用的情报?”
“倒不是这个,主子应该是怕公主有了情郎不要哥哥。”
“这话说的更没道理!姑娘总是要嫁人的,也没看见过谁家姑娘守着哥哥过一辈子的!”
萧义点头说道:“这还要多亏了贵妃娘娘,这样的话我们可不敢在主子面前说。”
萧菩萨哥回头看了看书房紧闭的两扇门,腹诽道:这样的话也就只敢当着你们的面说说,在屋里那位面前我也不敢。
“快去吧!将信送出去,咱家的小公主也好安心。”
自从这件事情过后,木南荨和她的关系就更近了一层。
看着她们二人整日亲热的犹如亲姐妹,耶律隆绪在心里也十分开心。经过萧菩萨哥在中间斡旋,她们兄妹也恢复到了以前,之前所有的不快乐都烟消云散了。
萧礼按照耶律隆绪的安排,将信件分别送到了梧桐苑和?都酒馆。
自从不管是朝廷还是武林,太平安逸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宋朝皇宫的御书房内,赵恒看着面前的奏折面沉如水。
王侁状告杨家勾结契丹人,通敌卖国。杨家四郎更是娶了辽国的公主,每日锦衣玉食,乐不思蜀。他甚至还把自己与辽国公主的孩子,送回到大宋交给杨五郎抚养。
时间,地点,甚至连那孩子的姓名都说的明明白白,让他不相信都很困难。
这件事情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王侁诬告,陷害忠良;另一种是王侁所奏皆为事实,天波杨府辜负皇恩,卖主求荣。
如果这件事情真如王侁所奏报的那样,外有强敌、内有暗鬼,大宋的江山就危险了。
赵恒在书房内来回踱步,烦躁不安。
杨家所有的尊荣都是他钦赐的,真要是将杨家人通敌卖国的罪证查实了,百姓一定会认为他这个皇帝昏庸无能,不辨忠奸善恶,他这皇帝的面子放哪儿放?
从先皇时起,大宋的一些边关要塞大多都是靠杨家镇守。
赵恒独自在书房,越想越害怕,朝着书房外扬声叫道:“来人!快来人!”
内侍听到他的召唤赶紧推门而入,跪倒在地,“给皇上问安,您可是饿了?外面已经准备好了您平日里……”
“朕不饿!”赵恒不耐烦地打断他,“房叶海呢?!他去哪儿了?”
“今日是小的当值……”
赵恒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太监,觉得倒是有几分眼熟,“哦……那你去替朕传旨,宣王侁和寇凖进宫,御书房伴驾。”
小太监一愣,随即问道:“现在吗?”
赵恒眉头深锁,厉声问道:“怎么?皇上宣大臣还得分时候嘛?”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小的是说,此刻夜已深了皇上明日还要早朝,不如早早休息。毕竟您康泰,这国家才能安稳,百姓才能丰衣足食,小的们也能过上这舒心的日子。”
御前的人整日陪在天子身边,外人看上去荣宠至极。可只有他们心里清楚,自己成日里都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哼!行啊!你们整日里跟在房叶海身边,这溜须拍马的本是学的还真是到位啊!”虽然知道这是为了哄他高兴说的奉承话,可赵恒却不得不承认,这几句听得他心里舒服了许多。
“行了,朕找他们有急事儿!你去宣就是了……”
“小的遵命!”小太监瞧着自己规劝了几句,也没有什么用处便只能遵旨,漏夜前去两位大人的府邸去宣旨。
第一百零八章 深夜传召
王侁和寇凖深夜得皇帝召见,片刻都不敢耽搁,收拾停当后直奔宫门而去。
寇凖在去皇宫的路上反复思量,觉得或许是边关出了什么大事情,才会如此紧急的召见,这一次到底是西夏还是大辽;而同样被深夜召见的王侁此刻却是洋洋得意,他知道自己的奏折起作用了,皇上即便是没有完全相信,却也在心里存了一个疑影。不仅出了自己多年的这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大辽皇帝给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
王侁字秘权,东平人。其父王朴,官至后周枢密使。
名门之后,又有军功在身,所以非常得太宗皇帝信赖。
只可惜为人刚愎自用,在雍熙三年的金沙滩战役之中,先是以言语激怒杨继业,随后在陈谷关不肯听潘美的劝阻,执意带兵离开谷口,最终致使杨继业孤立无援,深陷辽军的包围圈。杨继业是不肯做俘虏而撞死在李陵碑前,杨家军在这一场战役之中死伤无数。
太宗皇帝收到消息后大为震怒,将王侁等一众官员贬斥。
经过多年的官场沉浮,终于在自己的努力下再度获得赵恒的重用。
可是,谁也不知道,王侁早就在被遭贬斥的第三年被辽国收买。
如今这一封奏折既讨好了耶律隆绪,又报了自己当年遭贬斥的仇恨。
王侁在心中格外的畅快,他高声的对外面马夫叫道:“快一点,莫要让官家久等!”
一炷香的功夫,王侁和寇凖相继赶到赵恒的书房外。二人四目相对后皆是一愣,彼此的客气地打了一个招呼后定没有过多的交谈,恭敬地分站在书房两侧等候传召。
王侁的年纪要长于寇凖,可官职却没有寇凖高。所以,他们二人之间也能算得上是平起平坐了。不过,王侁在心里却开始暗自打鼓。寇凖和杨家的关系极其密切,今日皇上连他一起召见,这说明什么?
说明不管是自己,还是杨家都没有完全的得到官家的信任。
他掀起眼皮,偷偷地看了一眼寇凖。
随后腹诽道:听说这小子口才了得,虽然秉性耿直,但是心思却缜密,鬼心眼子又多。一会儿官家面前少不了要对峙一番,自己要万分小心才是。
“二位大人,陛下请您二位进去!”小太监将门打开,恭敬地对门外说道。
“多些公公……”
王侁和寇凖二人向小太监道谢后,一前一后步入御书房。
“微臣叩见陛下……”
赵恒手中端着奏折,连眼皮都没抬,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让他们平身。
王侁和寇凖偷偷地相互看了一眼,只能选择继续跪着。
地上的砖石冰冷、坚硬,跪个一时半刻还行,时间久了二人都觉得膝盖被硌得生疼。
尤其是王侁,年纪大了腿上又有旧疾。他偷偷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膝盖。
这动作虽然细微,却也被赵恒瞧见了。
进宫觐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之后回话就会更老实。这是皇帝惯用的伎俩,并且百试不爽。赵恒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在跪下去下面的老家伙也该受不住了。于是扔下手中的奏折揉了揉眼睛,故作惊讶道:“两位爱卿,为何不起身啊!尤其是王爱卿,你腿上有旧伤哪里禁得住这样跪啊!”
“这个……”王侁沉吟了半刻,不敢说什么。
可寇准却直言道:“微臣和王大人给陛下请安,为得恩旨岂敢擅自自起身!”
赵恒一听赶紧道:“哎呀……都是朕的不是,批阅奏折太过入神,竟然忘了让两位爱卿起身。”说着,他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带二人身前伸手道:“二位都是国家的肱骨之臣,是朕的倚仗,其可有半点损伤?!快快请起……”
虽说赵恒伸手想要去搀扶,可臣子哪敢如此劳动天子。于是,他们二人皆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用手撑地站起身来。
君臣三人都是做戏的一把好手,帝王的驾驭之术,臣子的恭敬之言一出大戏即将在宋朝宫廷的御书房内上演。
“朕今日碰到了一个难题,所以才会深夜召二位进宫。若扰了二位的清梦,可莫要怪朕啊!”赵恒面带微笑,极为和善地对二人说道。
“老臣不敢……陛下为国为民,日夜操劳。为君分忧是老臣的本分!”王侁赶紧回道。
“是呀,是呀……”寇凖赶紧应承道,“皇上都没有休息,作为臣子又怎敢偷懒呢!再说了,能为皇上分忧解难,是我们做臣子的荣幸啊!”
王侁和寇凖,一个历朝三代,沉浮官场多年;一个侍奉了两代君王,机敏狡猾;他们两个,谁也不是省油的灯。
皇上故意挖坑,跟你假客气要都看不出来,十个脑袋也保不住一条小命。
“皇上深夜召臣等前来,所谓何事啊?!”显然王侁已经等不及了,他现在急迫地想要知道皇上对自己的这封奏折是如何看待的。
于是,他忍不住率先问出了口。
“看看人家……”赵恒估计嗔怪着跟寇凖说道,“你怎么就不问问,朕遇上什么难题了?”
“是……皇上教训的是……”寇凖笑呵呵地随口应承,“那皇上今日召臣来,到底是为何时啊?!”
“哼……”赵恒听着寇凖阴阳怪气的声音不禁哼了一声,随后拿出奏折举到王侁的面前说道,“这奏折,是爱卿写的?!”
“回陛下,正是……”
话音刚落,便听到“啪”的一声,奏折应声落地。
“王侁,你最好想清楚了在回话!如若让朕查出来你所报有虚,陷害忠良可是重罪,是要掉脑袋的!”
王侁一个机激灵,撩袍跪在地上言辞恳切地说道:“陛下声明,臣知道陷害忠良是什么下场。臣也知道,杨家一门忠烈。杨老令公更是被先皇追封为”太尉“,这些年来皇上也对杨家宠信有加,给予了厚望。”
说到此处,他抬头看了看皇帝的脸色,继续说道:“臣也是不肯相信这奏折之中的内容,所以也是犹豫了许久。”
“可你最终,还是将奏折承给了朕!”
“是……臣想,若这件事情是真的,而臣又知情不报,那我大宋江山岂不是危险了;若这件事情是子虚乌有,一经查实也可使杨家免受非议。臣丢了脑袋不怕,只要大宋江山永固,臣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话音刚落,还未等赵恒开口,寇凖也跪倒在地说道:“回禀陛下,这奏折可否让臣先看看。”
“恩……正好朕也想听听你的建议!”
寇凖躬身拿起地上的奏折,翻开以后快速阅览。
在烛火的映照下,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第一百零九章 天波府遭诬陷
“这简直就是子虚乌有!”寇凖铁青着脸,撩袍跪在地上痛心疾首的问道,“这么荒唐的诬告,皇上竟然相信啦?”
“相信?朕要是相信了就不会把你们二人叫来,而是命人到杨家宣旨诛他满门!”听到寇凖这样说,赵恒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嘴上虽然说着斥责的话,可是心中除了愤怒之外,却竟然还有些许的失落和挫败。
自己这个皇帝做得有这么差劲嘛?他的臣子竟然如此质疑,如此的不信任,自己难道就这么不分是非?
赵恒顺手拿起书案上的一封奏折作势要扔出去,却在即将要脱手而出的那一刻收了回来。
“来人……”
“陛下……”门外的小太监听到召唤推门而入,跪在地上听命。
“房叶海平日里就是这么叫你们的?朕桌案上的茶都冷了……居然都没有人来换!”
赵恒将一肚子的气,全都撒在贴身服侍的人身上。
小太监一个劲儿的赔罪,并赶紧为赵恒换上了新茶。
“平仲,这件事你去查吧!事关大宋江山千秋万代,切不可含糊大意。王爱卿从旁协助,切记不可冤枉忠良。”赵恒喝了一口热茶,心平气和地说道。
“臣领旨……”
“夜深了,都回去休息吧!平仲留下,朕还有事情与你商议。”
王侁用眼瞟了一眼跪在他身旁的寇凖,随后叩首道:“陛下还需保重龙体,老臣告退了。”
自己和寇凖一起面圣,最后却将他单独留下。一时之间,他竟也难以猜测到皇帝的用心。
下了马车后,王侁直奔自己的书房而去。他要尽早安排,好好谋划下一步。
心中思忖着将书房门推开,刚刚迈步进去便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王侁心中一个机灵,接着昏暗的烛火定睛望去,一时间大惊失色。
他迅速转身朝门外张望,确定没有其他人后将门紧闭。
“你怎么没跟我打招呼自己就来了呢?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有没有碰到什么人?”王侁快步走到他面前,赶紧问道。
那人轻笑着拿起随身携带的酒壶,喝了一口道:“放心吧!既是盟友,又怎么能陷害你呢?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怎么帮?”
“你先做下,听我细细和你说!”
王侁狐疑地看着他,慢慢地坐在对面道:“赶紧说,说了快走!若是被人发现了,你拍拍屁股可以跑路,我这一家老小就要在劫难逃了。”
那人闻言道:“当你决定做卖国贼的时候,这些怎么没想到呢?”
“你!”他的话深深地刺痛了王侁的自尊心,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恼怒,王侁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
那人见王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于是赶紧笑道:“行了!你我都是为主子办事的,就不要为这等无所谓的小事不愉快了。我今日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或许这个消息能助你一臂之力!”
王侁冷哼了一声道:“你快说,说完了赶紧走!”
王侁根本不相信,不过是短短的一天之内能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大辽国的南京,幽州府行宫内突然造访了一名汉人女子,合宫上下都对她礼遇有加。”那人语速缓慢,他接着昏暗的灯光,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王侁的表情变化。
只见王侁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嘴角还微微上扬。可见,这个消息对他来说的确十分有价值。于是,他继续说道:“最为奇怪的是,这汉人女子居然是大宋的江湖人士。”
“可有证据?!”王侁赶紧问道。
“她有一封书信,与前几日送去了梧桐苑。”那人回答道。
“据说这梧桐苑是武林第一大派,势力不可小觑。若想以此做文章,可是要有证据的!”
那人起身拍了拍王侁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我已命人去取,不日就会交到你手上。这件事情成了之后,你可不要自个儿独占功劳啊!”
说罢,他一转身便从窗子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治中。
王侁紧跟两步,探头朝窗外看了看。见窗外无人,心中送了一口气。他面带微笑的关上窗子又吹灭了书房的烛火,脚步轻盈地朝卧房走去。
这一夜,他要睡个好觉。
寇凖被赵恒留在宫禁之内,大约半个时辰后才离开。
出了宫门后他并未回家,而是命人驾车直奔天波府。
他的到来,惊动了整个天波府。
佘赛花知道,寇凖这个时候前来,一定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
她二话不说,命人安排在花厅见客。
厅堂之上,下人按照规矩奉茶。
佘赛花道:“寇大人漏夜前来,可是边关除了什么大事?”
寇凖回道:“今日这话十分重要,老太君可方便屏退左右?”
佘赛花闻言眯着眼睛沉吟半刻,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
花厅内的几个小婢女相互望了一眼后,退出了花厅。
寇凖先是真起身来走到门口,将大门紧闭。随后从袖口里抽出奏折递给佘赛花道:“老太君,您先看一眼这个……”
佘赛花借着昏暗的烛光,眯着眼睛仔细地读了一遍。
她面色从容地将奏折交还给寇凖,冷笑摇头不语。
“看老太君这神色,像是早就知道此事一般。”
“这等绝密之事,老身从何得知啊!这几十年来,这些事儿见得多了也就不足为奇了。想不到,朝中依旧有人死死地咬住我杨家,恨不得让我们死得干干净净的!”佘赛花望着远处道。
“老太君要赶紧想个对策啊!若这王侁再拿出什么确凿的证据出来的话,官家即便是有意维护,恐怕也难堵住这悠悠众口啊!”
佘赛花看了寇凖一眼,随后轻抚着自己的膝盖说道:“进来老身这膝盖总是隐隐作痛,看来是要变天了!”
“老太君……”寇凖急切地唤了一声想要在说什么,却被佘赛花打断。
她摆摆手,说道:“天家恩赐,岂是你我能够左右的!平仲啊,我杨家对大宋的忠心那是日月可鉴啊!即便如此,恐怕眼下这一劫了是躲不过了!”
“老太君,咱们可以一同想办法啊!天下之事,假的真不了!有我在,咱们齐心协力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寇凖信心满满,铿锵有力地说道。
佘赛花暗暗咬牙,在心中斗争了许久。最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老身若说,这奏折里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呢?”
“什么?!”寇凖闻言大吃一惊,即刻从一次上站起来,眉头紧皱道,“老太君,此刻可不是说气话的时候!您年纪大了,自是不怕!可是,老太君还是要为文广他们这一辈而的年轻人多想想啊!”
“我知道……我知道!老身岁数大了,腿脚不利索,眼睛也不甚好使了,可脑子还清醒得很!可是……”佘赛花狠狠地拍了几下大腿,一副欲言又止极其为难的样子,眼角边甚至还沁出了泪珠。
寇凖见状也是心酸不已,杨家一门如今也只剩下一个杨五郎、杨六郎和义子杨八郎。
五郎遁入空门不理俗事,两袖清风。
六郎依旧驻守边关,征战沙场。
八郎隐姓埋名,混迹在江湖之中。
这天波府始终靠着年近古稀的佘赛花撑着,内有孤儿寡妇需要照顾、安抚,外有强敌奸佞时刻提防。各中心酸孤苦,岂是旁人可以体会的。
刚刚情急之下,自己在言语过于激进有些失态,他缓了缓心神复又坐下耐心劝慰道:“老太君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与我明说,好在官家已经将此事交由下官彻查,对我您还要有所隐瞒嘛?”
“哎……寇大人”佘赛花扶着桌角站起身来,对寇凖略施一礼愧疚地道:“这些年来,承蒙您对我杨家的照顾和帮助,老身感激不尽。如今,因为杨家的事情将您牵扯进来,我佘赛花这心里……”
“老太君!”寇凖赶紧也站起来,用手扶着佘赛花坐下,“老令公和诸位将军皆是为国捐躯,平仲的心中万分钦佩。有些客套话,您就不必说了!再者,就是官家对天波府也是极为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命我亲自彻查此事,为的就是还给杨家一个清白。”
“既然如此,老身就直言了。”
“老太君请讲!”
“前几个月,的确有一位姑娘来到天波府认亲!”
寇凖闻言吃惊不已双目圆睁,张了半天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四郎他真的做了辽军的俘虏,和辽国公主有个女儿?!”
“不不……”佘赛花赶紧解释道,“小儿的确还活着,也的确是和辽国公主成了亲。可这孩子是不是他们二人的,还有待查证。”
“老太君,这到底是是怎么一回事啊?!”
“一言难尽啊!”佘赛花此刻心中也是乱的很,一时之间也难以理出头绪。
她言辞恳切地对寇凖说道:“这件事情必须要将五郎和八郎都叫回来,才能说得清楚。所以,老身恳请您在皇上那里拖上些日子!明日一早,我便叫人将他们召回来。”
寇凖想了想摆手道:“不行!天波府现在肯定被人盯上了,五郎还好说,八郎那边还是从我府中派人去叫吧!”
佘太君无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寇凖起身告辞道:“天色已晚,老太君早些休息吧!平仲告辞了!”
“送寇大人!”
“老太君留步吧!您且放宽心,无论如何平仲都不会坐视不理!”
言罢,寇凖拉开花厅的门快步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章 惆怅梦余山月斜
自从武林各大门派在梧桐苑相聚之后,江湖上流传着两件传闻。
第一件,自从萧慕铖与湘竹宫的紫莲宫主交手后,便成了武林各派口中的少年英雄。他内功深厚,轻功卓然,手中的扇子和他本人一样神出鬼没,招式千变万化,变化多端。江湖上送他一个好听的绰号:“幻影迷扇”。武林众人都觉得,假以时日他在武学上的造诣一定会超过萧炎。
第二件传闻是,梧桐苑少门主此次归来带回三样宝贝:整本的《慧定心法》,传说中见真门的镇派之宝“皙雪”和一个绝世美女。
江湖之中人人都在讨论,萧慕铖是一个得上天眷顾的人,他不但拥有绝世武功,更有美人相伴,实乃一段佳话。
这些令人艳羡的东西,对于萧慕铖来说根本不屑一顾。
自从归来后,他每日除了在后山练功之外,更多的时间都是在木南荨的院子里发呆。
周闹渐渐地与子流成为了朋友,却依旧不肯接纳方黎薇。
用他的话说,方黎薇不过是见真门叛徒后人,梧桐苑肯收留已是仁至义尽。她若明白点道理,就应该安分些。可实际上呢?她自从来到梧桐苑之后便时刻耍心机,装柔弱。先是获得周湄的喜爱,随后又自请帮忙打理后院的事务。
俨然一副少门主夫人的派头,妄想在潜移默化间逐渐取代木南荨的位置。
一开始,萧慕铖还不太相信。
可日子久了,方黎薇的意图和野心就日益显露出来。
有的时候,他不得不佩服周闹。虽然年纪不大,整日里总是一副张牙舞爪、吵吵闹闹的样子,可是看人看事却比自己还要通透。
漫漫长夜是相思之人最难熬的。
“惆怅梦余山月斜,孤灯照壁背窗纱,小楼高阁谢娘家。
暗想玉容何所似,一枝春雪冻梅花,满身香雾簇朝霞。”
午夜梦回,萧慕铖曾无数次仰望高悬的月亮。
圆缺轮转,他数了一遍又一遍;银霜满地,他踩踏了无数次。心中的“谢娘”,却始终杳无音信。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她才会回来?
夏去秋来,天气转凉。萧慕铖紧了紧身上的衣袍转身刚想回去休息,却觉得耳边“嗖”的一下,仿佛有一阵风擦着自己的面颊吹了过去。
还未等反应过来,一只弩箭已经直直地钉入了门口的柱子上。
萧慕铖屏气凝神,警觉小心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过了许久却连半个人影子都没有发现。
他满腹狐疑地快步走过去,“师父亲启”这四个字赫然闯进了自己的视线,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颤抖着双手,取下了弩箭上的信封快步走进房内。借着桌上的烛火他细细读了几遍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萧慕铖咬牙暗道:这丫头居然跑到大辽国的行宫之内,做起了公主。害得大家为她担心了这么久,简直是可恶。待她回来之后,自己一定好好教训。
想到此处,萧慕铖忽而却又笑了。他知道,师妹多年的心愿了了。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家人,这段时间一定过得特别开心。只要师妹幸福,他如何都无所谓。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是不是也如自己这般相思入骨?
萧慕铖笑着摇了摇头,小心翼翼视若珍宝般的将家书折叠起来,放回到信封中,又压在自己的枕头下面。这一夜萧慕铖睡得极其安稳,格外香甜。
在梦中,木南荨变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儿。整日里跟在自己后面“师哥,师哥”的叫个不停。萧慕铖带着她在后山追逐嬉戏,银铃般的小声回荡在山林间久久不散。
忽然,场景突然一转。木南荨已经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可是她却深陷在一片泥潭沼泽之中。萧慕铖想要跑过去将她拉出来,可是却连她的衣衫都触碰不到。
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挣扎间越陷越深,丛林的雾色浓重,掩盖了她却也弥漫他。
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萧慕铖猛然睁开眼睛,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
“竟然是一场梦!”萧慕铖坐起身来,用寝衣的袖口擦拭着额头的汗渍。
“笃笃笃”传来了三下敲门的声音,惊魂未定的萧慕铖警惕地问道:“谁?”
“慕铖哥哥,你是病了吗?睡到这个时候还不起?”
听到声音后,萧慕铖放下警惕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周闹。他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回应道:“来了……”
萧慕铖穿好衣服,刚要将门拉开却听到门口传来一阵交谈声。
周闹没好气的说道:“以前荨姐姐和慕铖哥哥那样好,也从没有主动到这院子里来寻他。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死皮赖脸的!”
“闹闹哥,黎薇姐姐也是关心慕铖哥哥。”子流怯怯地说道。
“你还小,哪里懂得这么多,别插嘴!”
“哦……”子流声音极小的应了一声。
“慕铖哥哥还没起,怎么走吧!”周闹拉起子流刚要转身离开,面前的房门却被打开了。
萧慕铖从周闹的话中听出了端倪,心下一片了然。
“周闹,越大越不懂规矩。”萧慕铖绷着脸说道。
周闹满脸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心中暗暗为木南荨不平。
方黎薇以为萧慕铖是在为自己说话,笑着假装大度的说道:“慕铖哥哥,你可千万别说他。在此处,我本来就是寄人篱下,听几句闲话也是无妨”
萧慕铖冷着脸看了方黎薇一眼,继续对周闹说道:“从何时起,我这萧飒院竟是个随意进出的地方了?”
此话一出,方黎薇的笑容逐渐垮了下来。
周闹先是一惊,随后大笑道:“是是……慕铖哥哥教训的对!我就说这地方不能随意来吧,可有些人就是不信!”
他说着朝萧慕铖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目光后,拉着一步三回头的子流离开,并且大声道:“走……去吃早饭去!子流我跟你说,练功最好费体力了!”
萧慕铖看着周闹那副模样,可是将“小人得志”的状态发挥的淋漓尽致。
“慕铖哥哥……”方黎薇不死心的还想说些什么。
“还有事吗?”萧慕铖面无表情的问道。
方黎薇红着脸极其委屈的说道:“我只是担心你,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黎薇,我希望你明白,让你以我妹妹生活在梧桐苑中,已经是我的底线。安分守己,不要去妄想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若她再也回不来了呢?”方黎薇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听到“回不来”这三个字,萧慕铖忽然想起了晚上做的那个梦。心中钝痛,隐隐地有些不安。他烦躁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回道:“即便荨儿回不来了,也不会是你方黎薇!”
他说这话本意是打消方黎薇的念头,天下好男儿这么多,着实没有必要在自己的身上吊死。以梧桐苑少门主的义妹出嫁,婆家也会高看几分。
到时候相夫教子,日子也可过得顺心、安稳。
可萧慕铖的这一片好心,却终究还是被方黎薇辜负了。她偏执的认为,自己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性情都是拔尖的,日后一定是个好帮手。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就得不到他的心。
方黎薇在心中将这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了素未谋面的木南荨身上,她暗暗发狠若日后木南荨有幸能回来,定不会让她好过。
第111章 木南荨的家书
日色居内,大家围坐在一起吃早饭。方黎薇仿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神色自然、一如既往地与周湄说笑。
萧慕铖今日却神色不佳,从头到尾都冷着脸,不说一句话。
周闹是个人精,这个时候吃不吃的对于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了。一双眼睛提溜溜地在方黎薇和萧慕铖之间来过流转,真是应了那句话“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闹闹哥……你怎么不吃?!”子流看着周闹手中端着的空碗,不禁疑惑道。
子流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引得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周闹。他脸色微红,有些尴尬的放下碗筷。
“难道是,今日的饭食不和你的口味吗?”方黎薇假笑地看向周闹问道。
“不是!”周闹两只手将碗筷向里推了推,看向周湄道,“娘,孩儿吃饱了!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就带着子流去后山练功了。”
周湄嗔笑道:“没吃几口,就说饱了!就这么着急练功吗?”
周闹撒娇地叫了一声娘后对着周湄使了一个眼色,眼珠儿朝萧慕铖瞟了瞟,“练功是正经事儿,可不能耽误!”
周湄看了看脸色不佳的萧慕铖,从一进门儿他就是这个样子,到底是碰上了什么烦心事儿?
“周闹,你先等等!”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慕铖放下手中的碗筷,看向周湄严肃地说道:“娘,在儿子的心里没有人可以代替荨儿,我希望您也如此!”
听到自己的儿子这样说周湄一愣,她满目狐疑地看向周闹。发现那小子正似笑非笑地端坐在椅子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周闹!”
听到周湄用略有严厉的语气叫自己的名字,周闹赶紧摆手道:“跟我可没有关系,我什么都没有说!”
语罢,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朝方黎薇瞟了瞟。
周闹用这样的小动作来提示自己的娘,周湄一看便心下了然。
从方黎薇住到梧桐苑的第一天,周湄就看出了她的心思。虽然嘴上与萧慕铖兄妹相称,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她的做事殷勤、性格和善还有温柔体贴,都是为了能赢得萧慕铖的心。
他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可却是一手养大的。知子莫如母,他在感情上的执着程度更胜于他的父亲。
所以,周湄推己及人便对方黎薇有了几分怜悯。
却不曾想,让萧慕铖在心底产生了误会。
“荨儿刚来的时候尚在襁褓之中,是我一手将她带大的。在我的心里,她不仅仅是一个早就认定的儿媳妇儿,更是我的亲生女儿。不仅是我,就连你爹最近都是日日长吁短叹的。”周湄说着,觉得眼睛酸胀边用双手压了压自己的眼角。
萧慕铖见母亲提起木南荨有些伤心,心中愧疚不已。他真是气糊涂了,刚刚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娘,对不起!”萧慕铖说着,将周湄的手包裹在自己的大手中。“荨儿,有消息了!”
“什么?!”
此话一出,犹如雷惊四座。可面色却都不大相同。周湄是惊喜,悬了这么多天的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她多怕木南荨出了什么意外,若真是那样恐怕萧慕铖会心如死灰。大好的年华,就此虚度。
而周闹的心中先是惊喜,随后得意更多一些。他扬起脸,挑衅地看着面色不佳的方黎薇。心中的畅快,可想而知。
自从她来到梧桐苑后,周闹明里暗里给她下了不少绊子。她那一副伪善的样子可以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了自己。这个女人,最拿手的便是扮猪吃老虎。荨姐姐回来,怕是也难以斗过她。好在,慕铖哥哥心中有数。虽然一开始,也是猪油蒙了心一般的袒护,可终究他的心里是装着荨姐姐的。
等荨姐姐回来了,可有好戏看了。
想到此处,周闹从椅子上站起来连蹦带跳的到萧慕铖面前,激动地说道:“这么说荨姐姐马上就能回来了!”
萧慕铖点了点头,周闹拍手大笑,“慕铖哥哥,你可不知道,咱们梧桐苑近日来住了一直特别好看的大狐狸。我就等着荨姐姐回来,她带见见世面呢!”
“狐狸?我怎么没见到?!”周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以为他又到后山去闯祸了,于是开口嘱咐道。“你和子流,总去后山练功。可得离那些东西远点,少去招惹!”
听到周湄这么说,周闹的目光越过了她看了方黎薇一眼,忍笑道:“娘说的太对了!慕铖哥哥,听到没有。你平日里也总去后山练功,离那只野狐狸远一点。”
萧慕铖自然之后他说的是谁,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说道:“管好你自己就得了!一个小孩子,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知道啦!”周闹笑着拉起子流的手,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日色居。
“娘,我还有事情要与父亲商量,就先告退了!”萧慕铖站起身来,理了理自己的衣袍转身就要走。
周湄却出声叫住了他,“你等等,你刚刚说荨儿有消息了,具体如何你还没有同娘说呢!她几时回来?娘好让她们把云影院收拾出来,提前准备啊!”
“娘,这件事情我得先和父亲商量一下。此时有外人在,有些话不便多说。您回来还是问爹吧!”说罢,萧慕铖面带微笑的转身离开。
此时,日色居内只剩下了方黎薇和周湄两个人。
从始至终,方黎薇都没有说话。她紧紧的咬着牙,将衣裙死死地攥在手里。
这种痛苦自己虽然也经历过,虽然她完全能够感同身受,可是她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周湄只能走过去,坐在方黎薇身旁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以作安慰。
书房内,萧炎端着手中的信愁容满布。
萧慕铖对于父亲的反应十分不解,如今已经有了荨儿的消息,虽然她在信中并未提及归期,但是从字里行间便可知,她在那里过得很好,很快乐。
如此一来,父亲还有什么可愁的?
“这信你看过了?”萧炎问道。
萧慕铖点头道:“是,若日夜里儿子就看过了。”
“你是如何想的?”
“什么意思?!”萧慕铖被萧炎问的一头雾水。
“你!”萧炎看着自己的儿子对于现在情形,丝毫没有意识到危机。他气恼地一拍桌子,“这梧桐苑,往后是要交到你手里的!这件事情,不单单是你自己的问题,还牵扯到梧桐苑!木南荨是什么身份现在已经很明朗了!梧桐苑的门主亲手将辽国公主养大,若让有心人流传出去定会惊动朝廷。到时候,通敌卖国的罪过岂是你我承担得起的?!”
萧炎站起身来,走到呆若木鸡的萧慕铖面前,咬着牙说道:“到时候,别说是荨儿在劫难逃,就是你和我连着这偌大的梧桐苑都会毁于一旦啊!弄不好还会将太平兴国寺牵扯进来,这些你居然都想不到。只是完全沉溺在个人的情爱之中,萧慕铖啊萧慕铖!你让我以后,如何将梧桐苑放心的交给你!”
萧慕铖听到父亲的训斥后,也懊恼不已。失去了木南荨,自己就彻底乱了方寸。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一层关系都没有想到,他赶紧站起来回道:“父亲教训的是,是儿子的疏忽。欧阳山庄素来与梧桐苑来往甚密,欧阳庄主那里我们是不是也要派人去只会一声。”
“哼!”萧炎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坐回到椅子上继续道:“我一会写一封亲笔信,你让萧游亲自送到欧阳山庄,交到欧阳靖的手上。此事非同小可,万不可走漏了风声!”
他们父子俩商议了半天,却不知这件事情早已被辽国的奸细故意走漏了消息。
一场大难,就要临头了!
第112章 杨五郎送书信,暂解危机。
汴京城,寇府。
寇凖刚刚下朝回家连官服还没来得及换,门外边有小厮跑进来传话。
“老爷,天波府派人来请您过去!”
寇凖心想,昨日夜里已经将事情都商量好了呀!今日怎么突然又请他过去,难道事情有变?
“何人来传话?可有说什么?”寇凖随口问道。
“传话的人不认识,只是让我转告老爷,说杨家的人已经回来,就无需再麻烦您派人去找了。”小厮将话原封不动地传给他。
寇凖一听就明白,这是杨八郎回来了。
他二话不说,拿起桌上的官帽直奔天波府。
欧阳靖每次出门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天波府探望佘赛花,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他一进门,佘赛花就将花厅内的所有人都遣出去,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了欧阳靖。
“我已经派人去请平仲了,估计也快到了。到时候咱们商议商议,看看如何将这件事遮掩过去。”佘赛花说了白天有些口渴,端起了茶盏喝了一口。
欧阳靖犹豫着沉吟了好几次都想开口,却都硬生生的咽进肚子里。
“这里就只有我们母子有什么话就说,年纪大了反而扭捏起来了。”佘赛花看到欧阳靖踌躇的模样,嗔了他一眼说道。
“娘,荨儿不见了!”
佘赛花听到欧阳靖的话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蹙着眉问道:“谁?你说谁不见了?”
“木南荨,五哥送到梧桐苑的那个姑娘!”
“什么时候的事儿?!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佘赛花眼前忽然出现了那个姑娘的身影,机敏、沉静、英姿飒爽。
与年轻时候的自己有几分相似却又不完全相同,她身上还有一些别人没有的贵气。
听到她不见的消息,心中竟也有些空落落的。
“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她是在五郎的军营内失踪的。”欧阳靖盯着佘赛花的表情变化,小心翼翼地说道。
“何人所为?!”佘赛花愣愣地问道。
“不清楚,对方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欧阳靖话音刚落,门外的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后,欧阳靖起身将花厅的门拉开。
寇凖在门外与他四目相对,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轻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他快步走进花厅,拱手对佘赛花施礼,“本想今日下朝后就派人去给八郎送消息,没想到他就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去哪儿了?又要如何去送信儿呢?”
“今天一早我就派人去问过了,欧阳山庄的小厮说你去了梧桐苑。”寇凖坐在欧阳靖对面,笑道。
“八郎,且不可对寇大人无礼!”
寇凖笑着摆手道:“老太君,不妨事的。我和他年纪相仿,就是称兄道弟也是使得的。”
对于他的谦虚,佘赛花在心中极为受用。
“今日早朝,官家有没有提及这件事情?”佘赛花紧张地问道。
寇凖安慰道:“老太君请放心,这件事情官家既然是私下找的我和王侁,那就说明他不会将这件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昨日在下回去也是彻夜难眠,细细地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又想了一遍,官家虽然下旨命我彻查却没有规定期限。可见,在心中还是信任杨家的。”
“皇家天恩浩荡,我杨家更是不能辜负。可是……这件事情最关键的人却丢了!”佘赛花满脸愁容,一时间竟又老了好几岁。年岁渐长总觉得力不从心,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哪天是个头儿。
“老太君是说那姑娘不见了?”寇凖一听这话忽的就笑了,他抚掌说道:“这下事情就更好办了!他们只要找不到证据,咱们又咬死不承认。再加上官家有意维护,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怎么会这样容易!荨儿只是被人掳走了不知去向,万一就是这揭发之人下的手呢?这大宋的军营,若不是内鬼谁能如此轻易地将人带走?”欧阳靖却觉得寇凖下这样的结论,有些草率。
寇凖低头想了想,道:“现在最关键的就是两个问题,一是四郎是否还活着并作了辽国的驸马;二是这姑娘是不是辽国公主的女儿。”
“寇大人,这第一个问题在官家那里根本不是秘密。当年我同四哥一齐被俘,是我替他定了名头。梧桐苑带领各路英雄豪杰,将我从辽国的军营里救出来。而四哥则化名木易,只说是杨家的先锋官,这才躲过一劫。更何况d这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如今拿出来说岂不可笑?”欧阳靖有些不忿的说道。
寇凖摇摇头,并不太赞同欧阳靖说的话,“这件事情我们可以放下不提,但是我只问你一句。他杨四郎是不是娶了人家的公主?杨五郎送上梧桐苑的女娃娃,是不是杨四郎和这辽国公主的孩子?”
“我……”欧阳靖被这两个问题,问的哑口无言。
寇凖狠狠地拍了一下大腿,说道:“这才是关键!你压根说不清楚!”
欧阳靖心火中烧,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此时在朝中也就只有六郎在朝为官,镇守边关多年且从不参与结党营私之事。这些个小人为何就抓着他们杨家这么多年,都不肯放手呢!
眼前这道关,怕真是过不去了!
思及至此,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杨五郎曾经与自己说起过当年之事。就在这一瞬间,他找到了事情的转机。
“我想起来了!”他大笑着惊呼起来,“五哥曾经同我说过这件事情,当年四哥还曾亲笔给他写过一封信!”
“是是……我也记得有这么回事儿,只不过心中的具体内容他并未与我细说。”经他这么一提醒,佘赛花恍惚间也记起来了。
“那信呢?!”寇凖激动地问道。
欧阳靖回道:“自然是在他手里!”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等五郎回来,或许还有转机!”寇凖双目放空,眯着眼睛说道。
当天,欧阳靖派自己府上的亲信去请杨五郎。
几日后,那亲信却只带回来杨五郎的一封亲笔书信。
这封书信的大概意思是说,他已经遁入空门,这些身外之事与自己无关。更何况,泰州城刚刚收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所以,他将当年的那封书信送了回来。或许,能有所帮助。
有了这封书信在手,寇凖的心里踏实多了。
虽然杨四郎活着又娶了公主,但他并没有背弃宋朝。这封书信上写得明明白白,此女娃身份贵重。之所以送到大宋朝,是为了如有朝一日辽国兵临城下之时,此女可作为筹码进行谈判。
如此一来,杨家眼前的危机算是化解了。
他揣着这封书信,兴高采烈地进宫去了。
这边寇凖刚进宫门,与此同时,萧炎写得书信也送进了欧阳山庄。
第113章 狐狸大氅,头鱼宴
木南荨失踪了两个月,在这一刻大家终于知道了她的行踪。
家书送出去之后,犹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木南荨每天晚上都会站在窗边许久并且满心欢喜的盼望着,在某个月朗星稀,微风徐徐的深夜,师哥从天而降来看望自己,又或者是接她回家。
可是,这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她始终没有看到萧慕铖的身影,眼中的期许慢慢地变成了失落。
树上的叶子纷纷飘落,天气越发的冷了,今年的初雪来得比每年都要早一些。
此时,大雁早就飞过了雁门山朝南边去了。可木南荨心中惦念的那个人,却始终都没有来。
这个结果,连耶律隆绪都始料未及。
他本想着若有人想要带她走,自己便做个顺水人情。只要木南荨回到梧桐苑,后面的计划实施起来就会顺畅了许多。
可是,从如今这情形看来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想之外。这样的感觉他虽然不喜欢,可是一想到自己最小的妹妹可以继续留在这里陪着自己,心情倒是顺畅了许多。
冬雪一场接一场,郊外的那条又宽又长的大河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结上了厚厚的一层冰。
耶律隆绪从半月前就派人在那里盯着,待河水上冻之后要其速速来报。
他要带着木南荨去钓鱼,请她吃只有贵宾才能享受的“头鱼宴”。
这一日清早起来,耶律隆绪穿着整齐地来到瑶池殿。
木南荨手中捧着热腾腾的奶茶,正围着裘皮与萧菩萨哥坐在榻上聊天。正殿的门忽然被推开,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呼呼”地往里灌。
“关门,关门……快些把门关上!”木南荨赶紧叫嚷道。
自己的手脚刚刚暖和过来,这一下殿内的热乎气儿又被吹走一半。她在心里暗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什么鬼天气,怎么会这么冷!
“很冷吗?!”耶律隆绪笑着走进来,却没有靠近。
外面天寒地冻,刚刚进门的他浑身都是寒气,所以便只是驻足在门口。
“舅舅不进来吗?!”木南荨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衣服,好奇地问道。
“这么冷么?!”耶律隆绪所答非所问,他之后自己习惯了塞外的气候,可木南荨却从小长在关内,自然没有见过这么冷的天气。
萧菩萨哥伸出手摸了摸木南荨的手道:“可不是,捧了半天的热奶茶,这手却依旧是冰冷的。雁门关内,怕是从来没有这么冷的天气吧?”
木南荨缩了缩脖子,摇了摇头。
雁门关的整个冬天都是白茫茫的,又怎会不冷?
只不过,那时候的心是暖的。
“萧义,把朕之前准备好的东西给公主拿进来。”耶律隆绪走到门边对着门外喊道。
木南荨好奇地与萧菩萨哥对了一下眼神,然后抻着脖子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不一会的功夫,萧义捧着一件红棕色的东西走进来,恭敬地交给耶律隆绪。
“来,试试看合不合身?”耶律隆绪走到木南荨身边,将手里的东西打开。
展现在木南荨面前的,是一件毛色极佳的裘皮大氅。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伸出手摸了摸。
萧菩萨哥竟也一时看呆了,用略带嫉妒的口吻说:“这可是上好的红狐皮呢!”
“这么大一件,要用多少只狐狸啊!”
耶律隆绪从木南荨的话语中听出了她的怜悯,于是说道:“所以啊!即使是在大辽国的皇室,也没有几个能穿得上它。”
“还是算了吧!”木南荨将头转过去,不再看眼前的这件裘皮大氅,“还是给贵妃娘娘吧!”
此话一出,耶律隆绪原本开心笑容逐渐垮下来,神色极其凝重。
萧菩萨哥看到眼中心里一颤,赶紧嬉笑着打圆场道:“皇上,您看小姑娘还知道想着我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被子里拽了拽木南荨的裤脚,用眼神警告对面这个不知深浅的小姑娘。
木南荨不是傻子,她只是觉得将这血淋淋的东西穿在身上有些残忍,并不是不喜欢。面对萧菩萨哥的提醒,她用撒娇的语气说道:“你可是舅舅最宠爱的,冻坏了我不打紧,冻坏了你可怎么得了。”
“你这丫头,说话越发没有规矩了!”萧菩萨哥红着脸薄怒道。
木南荨朝她皱了皱鼻尖,起身下地穿上耶律隆绪手中的那间红棕色裘皮大氅。她迫不及待的走到镜子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心底暗暗赞道:简直美极了!
“舅舅……今日又想带我去哪里玩?”
耶律隆绪沉浸在妹妹过人的容貌之中,所以对木南荨的话并未理睬。
只是走到木南荨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左右看了看说道:“果然极其合身!贵妃给的尺寸真是分毫不差啊!”
萧菩萨哥笑道:“那皇上准备如何赏我呢?!”
“舅舅也给贵妃娘娘做一件吧!”木南荨顺嘴说道。
“你别理她!”耶律隆绪拽着木南荨的手,走到坐榻前看着萧菩萨哥灵动的笑颜,“前年朕就送过她一件了,今日这是与你争嘴呢!”
木南荨看了萧菩萨哥一眼,瞧见她眼中含笑便知道耶律隆绪所言非虚。
“舅舅刚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什么问题?!”耶律隆绪问道。
“今日想带我们去哪里玩儿啊?”
耶律隆绪神秘兮兮地回答道:“带你去钓鱼!”
“钓鱼?!这么冷的天儿,河水都结冰了如何钓鱼啊?!”木南荨长这么大都没有听说过冬天在冰河上钓鱼的,她顺理成章的认为耶律隆绪是在诓自己。
“你不信?!”耶律隆绪笑问道。
木南荨脑袋摇得想个拨浪鼓一样,回道:“不信!”
“那你陪朕去一趟,不就知道了!身为一国之君怎么会诓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好处嘛!”
木南荨一想,也对!
“那好吧!看在这么漂亮的衣服的面子上,就信舅舅一回!”
她与萧菩萨哥都穿戴好之后,随着耶律隆绪上了马车。
虽然外面寒风凛冽,可是马车之中却暖如初春。她看着并排而坐的耶律隆绪和萧菩萨哥,忽然觉得这才是皇帝和皇后应该有的模样。他们时而轻笑低语,时而红袖添茶,这相敬如宾的模样令人称羡。
贵妃与皇后相比,不仅年轻美貌,温良贤淑,更重要的是她更懂得耶律隆绪的心。
“你这么瞧我做什么?”萧菩萨哥被木南荨盯得浑身不自在,她的眼神仿佛可以直入人心,将一切都看透。
木南荨轻笑着收回视线,回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贵妃娘娘十分漂亮而已!”
话音刚落,马车外恰巧传来萧义的声音,“主子,咱们到了!”
此话一出,木南荨最先跳下了马车。
她放眼望去四周除了耶律隆绪带出来的护卫军之外,没有一个人影子。自己面前的这条大河宽阔无比,在河岸旁还有一个大营帐。
木南荨心中不禁纳闷,不是说钓鱼吗?设营帐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在荒郊野岭的,这住一晚上不成?想到此处,她不由得从内心打了一个寒颤。若这是这样,她恨不得即刻就打道回府!
耶律隆绪牵着萧菩萨哥,从正在发呆的木南荨身边走过。
“愣着做什么?走啊!到帐子里面去……”
听到耶律隆绪这么说,木南荨即刻愁容满布!心中即使在不愿意,却仍旧跟着他们的脚步走进营帐之中。
她在心中不禁哀嚎道:我的苍天,真神,菩萨啊!放我回去吧!
第114章
耶律隆绪步入帐中坐定后问萧礼道:“都准备好了吗?”
萧礼回道:“禀主子,属下一早就命人在河面方圆十里的地方凿冰下网,正中间勾鱼的冰孔也凿好了。此刻,收网吗?”
耶律隆绪望向木南荨,用眼神征求她的意见。
“现在就去吗?”木南荨问道。
“听你的!本就是为你才凿河钓鱼的。”
木南荨闻之一愣,堂堂一个大辽皇帝,钓个鱼还得听她的!自己这个公主做的,地位不低呀!
想到此处,木南荨拽了拽自己身上的大氅,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就,收吧!早完事儿,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耶律隆绪知道木南荨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肯定以为这营帐是用来住的。所以,刚才进来的时候一脸愁容。
耶律隆绪心想:谁让你这个丫头不听话,借这个机会还不好好吓唬吓唬你!
“不回去啊!”木南荨赶紧站起来,可怜兮兮的哀嚎道,“天气这么冷,这里哪能住人啊!舅舅!我的亲舅舅!!”
耶律隆绪面对她的哀嚎无动于衷,面带坏笑的朝帐外走去。
“傻姑娘!”萧菩萨哥拉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笑道,“哪里就能住在这儿呢!既冷又不安全!你舅舅逗你玩儿呢!”
木南荨一听这话,才意识到自己受骗了。她跟着萧菩萨哥走在耶律隆绪的后面,死死地盯着他的后背。腹诽道:还是大辽的一国之君呢!竟然骗她一个小姑娘,简直可恶!这么大个人了,哪里有一个做舅舅的样子!
耶律隆绪走在前面,似乎感觉到了他背后的目光。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木南荨朝她招手说道:“过来!”
木南荨皱了皱鼻子,赖皮地“哦”了一声,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耶律隆绪的身边。
此时,萧义正站在河中间指挥着几个随从在河面上凿了一个大洞。
木南荨抻着脖子向前探身朝里面望去,可能是因为在水下呆的久了,许多鱼儿都从冰眼浮上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快看!好多鱼呀!”木南荨开心的笑道。
耶律隆绪接过萧义递过来的绳勾掷进冰眼中,没过多会便勾到了一只大鱼。那只被勾到的鱼儿见大事不妙,一下钻到水中不见了踪影。
“呀!快拉住它,别让它跑了!”木南荨指着那只大鱼逃跑的方向,大声说道。
萧菩萨哥拉住她的手赶紧裹到大氅之中,笑着说道:“放心,鱼儿既然咬住了勾就跑不了。这鱼线十分结实,现在去拉它反而容易伤了自己的手。不如等上一阵子,等它挣扎累了没有力气了,再将它拉上来。”
木南荨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半信半疑地盯着那根不停下沉的鱼线。
果然,没过多久就不动了。
耶律隆绪伸出手去将鱼线轻轻一拉,一条大鱼便出现在了木南荨的眼前。
“臣妾恭喜皇上,在这深冬时节竟然能勾到这么大一只胖头鱼。我大辽来年定能风调雨顺,百姓富足。”说吉祥话是身为后宫嫔妃必备的本事,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必定是要多说上几句给皇帝助助兴的。
耶律隆绪听到萧菩萨哥的话,大笑着对木南荨说道:“这只头鱼,朕带回行宫让御厨好好给你做一顿晚饭!”
见木南荨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不说话,萧菩萨哥在身后杵了她一下提醒道:“这头鱼本应是在每年冬春的交接之际才会勾的,如今皇上为了你破例。这样大的恩典,还不谢恩!”
木南荨极不适应的行了一个礼,还未开口说话,耶律隆绪便大手一挥道:“行了,自家人没必要整这些虚礼!走……咱们回行宫暖暖和和的说话!”
耶律隆绪言罢,拉着萧菩萨哥率先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那……剩下的鱼就不要啦!费这么半天劲,就要一条鱼啊!”木南荨站在原地大喊道。
“公主放心跟主子回去吧!剩下的鱼属下会收网将它们都带回去。”萧义轻声对木南荨说道。
木南荨上了马车,对耶律隆绪说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冰河上勾鱼呢!真是有意思!”
萧菩萨哥看了一眼耶律隆绪,抿着嘴笑道:“这还叫有意思,等开春的时候咱们会放出海东青捕天鹅,当它直冲云霄的那一刻,简直是让人热血沸腾呢!不过,最有意思的还要数过年呢!”
“过年……过年不就是放炮仗,吃年夜饭,看杂技,还能有什么?”显然,萧菩萨哥的话勾起了木南荨的兴趣,她两眼放光兴奋的问道。
“这……一时半会哪说的清楚啊!公主若是感兴趣,就留下来过年!”萧菩萨哥见她上了勾,心中十分开心。她猜想,耶律隆绪也是希望玉蘅公主留下过年的。
有些事情虽然一定要做,可也不在乎往后拖这一时半刻。他们兄妹多亲近一天,往后的日子就会少一些遗憾,多一些美好。
木南荨一听到他们想要留自己在这里过年,脸上的笑容边凝固了,她垂下头愣愣的出神了好久。
萧菩萨哥见她不说话,便想要再出言劝说。
而耶律隆绪却朝她摇头,示意萧菩萨哥不必再劝说。
在中原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生恩不如养恩大。耶律隆绪心中清楚,即便他们二人血浓于水,可毕竟相处的日子极为短暂。与人家那十多年的感情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对于留在这里过年的这个提议,木南荨没有即可拒绝已经让他十分高兴了,又怎么能逼迫她即刻就答应呢!
萧菩萨哥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他心中十分感动。眼见着气氛有些尴尬,耶律隆绪赶紧解围道:“没关系,来日方长嘛!以后有的是机会!今日,咱们先把这头鱼宴吃了再说!”
木南荨听到耶律隆绪这样说,垮下去的小脸即刻又堆满了笑容。
在她的心里,对于留在这里过年还是隐隐地有些期待。
没有即刻就答应,是因为在她的心中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希望某一天有人忽然从天而降,接她回家。
对于木南荨的这点小心思,耶律隆绪又岂会不知?
只不过,她的期望一定会落空。
据自己安插在汴京城的探子来报,状告杨家人通敌卖国的折子,王侁早已经递上去了。
大宋倚重杨家镇守边关多年,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结果。
但是,通敌卖国毕竟是大罪。皇帝必定会派人彻查,如此一来只怕天波府和梧桐苑都不大好过。
木南荨的家书已经送出去有一阵子了,梧桐苑却丝毫没有动静。
想来,这傻丫头在家书中已经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了。
所以,审时度势之后,梧桐苑一定会认为她待在此处是眼下最佳的安排。
这个时候,表面上看风平浪静,可是其上却是暗潮翻涌。
谁沉得住气,谁就会占领先机。
第115章 耶律隆绪启程回京
统和二十年,腊月二十。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辽国太后萧绰的书信接踵而至,她反复的催促耶律隆绪回京主持大局。耶律隆绪知道,自己必须要启程回去了。正旦之日的大典必须由他来主持,还有百官以及各国使节的朝贺。耶律隆绪身为一国之君,这些重要的时刻必须要在场。
晚饭的时候,耶律隆绪似不经意的提出启程回京的事情。
木南荨夹菜的手一顿,面露尴尬之色。她知道,耶律隆绪他们只要一走,这偌大的南京行宫就只剩下她自己了。
梧桐苑那边,一封书信送出去,却如石沉大海一般,甚至未曾传出只字片语。就仿若,这世间从未出现过木南荨这个人一般。这个结果是自己万万没有想到的,她有些伤心。所以,让她此刻自己回去,却终究没有那个勇气了。
“不如,你与朕一同回中京吧!”耶律隆绪端着酒杯,喝了一口酒,云淡风轻一般的说道。
他看出来了,木南荨有些犹豫。于是,赶紧保证道:“过了十五,朕就派萧义亲自送你回去。到时候,就说是朕非要留你过年。丫头,有何事都不必怕。大辽国的子民、你的父母还有朕,永远都站在你身后!”
当听到耶律隆绪说会永远站在自己身后的时候,木南荨觉得自己心里一阵翻腾。这一句话,让她十分安心。
或许,这就是亲人的力量。
有血脉牵着,这层关系永远都不会断绝。有了根,她就不再是一根可怜的浮萍。
木南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地说道:“一切旦凭舅舅做主,荨儿不会怕!”
“太好了!”萧菩萨哥说道,“如此一来,今年皇上可开心了?”
她端着酒杯站起身来,走到木南荨身边,言辞恳切地说道:“今日我要敬你一杯酒!你可知,皇上打心眼儿里希望你能留在这里陪他过个年。可却又不想为难你,毕竟那边将你抚养长大,你心中牵挂也是人之常情。如今,你能留在这里。我想呀,皇上心中定然惊喜万分呢!”
最后这句话,萧菩萨哥是看向耶律隆绪说的。
“是!朕……的确十分惊喜!”耶律隆绪大笑着,也将桌上的酒杯举起来说道,“那么,咱们两个人就一起谢谢荨儿!谢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
此时,耶律隆绪在木南荨面前自称的是“我”,而并非是“朕”。在他的心里,那些个虚词儿是说给外人听的。骨血至亲,何至于让一个称呼将彼此的关系疏远了呢!
当晚,耶律隆绪将启程回中京的相关事宜都交给了萧义等四个兄弟。
又派自己的贴身太监到皇后那里,宣读了废后诏书并终身拘禁在南京行宫。
废后是一件大事,耶律隆绪竟然就如此草草了结了。
一时间朝野上下,皇宫内外都震惊不已。
辽国这些年虽然都是萧绰把持朝政,可是耶律隆绪的腰杆子硬朗的皇帝。
自己的皇后,废就废了!哪里轮的上别人指手画脚!
启程的前一天晚上,耶律隆绪单独把木南荨叫到了御书房。
“你的身份特殊,这个时候并不适合公开。所以,这次回宫我想让你充当做贵妃的贴身侍女。这样既是保护你的安全,也是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当然,事先仍旧要征求你的同意。”耶律隆绪开门见山地同木南荨说道。
“舅舅放心吧,我没有意见。”
木南荨答应的十分痛快,到让耶律隆绪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本来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此刻却一个字都没有排上用场。
“你若不同意,我其实可以……”愧疚涌上心头,耶律隆绪忽然就想要改变主意,却被木南荨拦了下来。
“我不想让舅舅为难,荨儿这些日子在行宫与贵妃娘娘闲聊,甚至一国之君也有为难的地方,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木南荨咬着嘴唇,哽咽着,“一国之君废除皇后,是多大的事情。舅舅竟然为了保护我,贸然就下了旨意。”
“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也是刚刚才领悟到的。皇后娘娘以为我是您心爱的姑娘,所以那一晚才会到瑶池殿吵闹不休。她因为我受了责罚,您又将她的贴身婢女沉湖了。依照她的性子,等回到皇宫后,便一定会到太后娘娘那里将此事说开,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到那时,我的身份便瞒不住了!到那个时候,不仅仅是我自己,还有我的父亲都会招来大祸!或许,太后娘娘在一怒之下还会起兵攻打大宋。我知道,舅舅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耶律隆绪听到她这样说愧疚不已,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住。
这个孩子从小便离开了父母,单就这一点就已经让人心疼不已了。
更何况还如此的心思灵巧,看事透彻。
有这样一个懂事的妹妹在身边,他甚至都想要取消自己的计划了。
耶律隆绪实在不忍心,去伤害这样一个姑娘。
可是,不成啊!他是一国之君,身上背负的是国家的安定和兴旺,是大辽国万千子民的敬仰和希望。
耶律隆绪不禁在心中暗暗发誓,等这件事情过去了,他一定会十倍、百倍地补偿自己这个妹妹。
统和二十年,腊月二十三。
耶律隆绪和贵妃萧菩萨哥自南京行宫启程,一路轻车简从仅用了三、五日便回到了上京皇宫。萧绰和韩德让十分开心,并满心期待的盼着他们回来。
萧鞑凛早就将泰州城外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禀报给了他们。
他们知道,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就在耶律隆绪手上,或许今日这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耶律隆绪和萧菩萨哥一下马车,萧绰就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
“儿子给母亲请安!”
“臣妾,拜见太后!”
“好好……回来就好!”萧绰赶紧伸出手去,将他们虚扶起来。
她仰着头,仔细地观察着随行的队伍,满眼的希冀和盼望。
“母后,在找什么?”耶律隆绪明知故问道。
“哦……没找什么!”萧绰赶紧收回目光,尴尬地一笑,“皇后……怎么没跟着回来呢!?”
“萧义!”耶律隆绪假装恼怒道,“怎么……废后的诏书你没有给太后娘娘嘛?”
萧义赶紧从退伍后面跑到耶律隆绪身前,低着头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儿。
怎么说?他家主子在这个时候,就是明显的揣着明白装糊涂。太后娘娘找什么,连自己这个侍卫都知道,身为儿子他能不知道太后娘娘在找什么?
所以,为了避免惹祸上身,这个时候不轻易说话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看到了,看到了!萧义早就将诏书承给本宫了!”萧绰赶紧解释道,“只是……就这样把她放在行宫怕是不好吧!”
“母后放心,行宫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了!虽然,萧黛已经不是皇后了,可是他毕竟侍奉过而臣,并且还育有有两个公主。儿臣,还是会给她一些体面的!”
母子二人一边说话,一边朝皇帝的宫帐走去。
“皇上!”就在此时,萧菩萨哥忽然说道,“您和太后娘娘数月不见,肯定是有许多话要说。臣妾,就先行回去了!”
“好!贵妃一路上也甚是劳累,好好休息。晚上,朕再去看你!”
得了恩典之后,萧菩萨哥带着几个贴身的侍女快步离开了。
木南荨将自己的头压得极地,深深地埋进胸口,亦步亦趋地跟在萧菩萨哥身后。
第116章 忠心护主的丫头
萧菩萨哥回到自己的宫帐内,将木南荨拉到自己身边后,对其余的婢女正色道:“你们几个在宫中侍奉不是一两日了,有些事情不需要本宫多说。把自己的嘴巴管住了,否则可就不是人头落地这么简单了,皇上的手段你们也都是见过的!”
“是……”
萧菩萨哥目光阴沉地盯着她们,片刻后才说道:“朵里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她说着,伸手解下自己的狐皮大氅随手递给朵里说道:“荨姑娘的事情,决不可流传到皇太后的耳朵里!外面的那帮人你给本宫看住了……”
“回主子……只怕朵里没有这个本事,管不住他们!您还是另请别人吧!”朵里跪在地上,赌气似的说道。从她的语气里就能听出来,她这哪里是怕自己管不住,而是根本不愿意保守这个秘密。
朵里并不知道木南荨的真实身份,她和废后萧黛一样,都以为木南荨是耶律隆绪宠爱的女子。所以,她从心里就恨不得太后能知道这件事,然后派人将这个狐媚子扔到草原去喂狼。
朵里自己不去告密就是怕将事情闹大后,牵连到自己的贵妃主子。不然,她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了,也定要将这讨厌的女人赶出去。
萧菩萨哥坐定后刚刚端起茶碗,本意是想要喝一口热奶茶驱一驱寒气,却不曾想到了朵里阴阳怪气的回话。
而站在一旁的木南荨听到此话顿时觉得万分窘迫,她身体里留着大辽皇室的血液,却因为父亲身份特殊而不能正名。
“贵妃娘娘,我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所以想先告退出去转转。”
她转身刚想出去,却被萧菩萨哥拽住了手腕。
“你不用出去!”说话间,萧菩萨哥扬手将茶碗用力朝地上砸去,摔了一个粉碎。
她满身怒气的看向朵里,冷笑道:“呵!自己的奴才都不听话,可见我这个贵妃做的也是没什么意思!既然如此,你便去吧!”
“主子!”听到萧菩萨哥的话后,朵里愣住了,许久没有说出话来。她是陪着萧菩萨哥嫁进皇宫的,家中的人也早就都死了。若她此刻就被轰出宫去,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朵里忍着泪,爬到萧菩萨哥脚下拼命叩头道:“主子,朵里错了!您千万别赶奴婢走啊!”
木南荨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朵里,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萧菩萨哥。就在她心中琢磨着,要如何开口去给朵里说情的时候,耶律隆绪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耶律隆绪双眉紧蹙的问道。
“没事儿!”木南荨赶紧站起来,快步走到耶律隆绪身边行了一个礼,“刚才朵里摔了一个茶碗,贵妃娘娘正生气呢!”
“是吗?!”耶律隆绪疑惑地看着宫帐内的三个人,“我印象里的贵妃算来宽厚,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迁怒下人呢?!”
木南荨一听这话暗道不妙,她赶紧用手拽了拽耶律隆绪的袖子,朝他使了一个眼色,眼中满是祈求。
耶律隆绪即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开口说道:“朵里,你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惹你家主子不开心。这事儿朕给你说个情,贵妃就看在朕的面子上放过她一回吧!”
萧菩萨哥闻言先是对耶律隆绪恭敬地行礼,随后轻声的对朵里说:“看见皇上的面上,饶了你。只是,本宫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最后这句话是敲打朵里,让她老老实实地按照自己的吩咐去做。
朵里撩起眼皮看了一看萧菩萨哥后,赶紧叩头道:“奴婢记住了!谢主子不罚之恩!”
“下去吧!”
“是!”
朵里站起身来,将地上的茶碗碎片收拾干净后朝外走去。路过木南荨的身侧时,她露出了感激的笑容。
虽然只是擦身而过一瞬间的事情,但是木南荨却看得清楚。
这小姑娘不明所以,对自己有敌意也是因为护主心切。所以,在木南荨的心里反而高看她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儿?可以对朕说实话了吧?”
木南荨神秘的笑了一下,俏皮的说道:“忠心的丫头,替她主子吃醋了呗!”
“吃谁的醋?”
“还能是谁,自然是我了!毕竟,除了咱们三个人之外,便只有萧义和我身边的那两个丫头,知道我这个公主的底细了!
萧菩萨哥面上一红,有些羞涩的说道:“你这丫头,还没有嫁人呢,就什么都敢说!”
耶律隆绪大手一挥,笑道:“咱们大契丹的女子,没有汉人姑娘那些扭扭捏捏的规矩!”
“柳莺和菊燕,她们俩个现在被安排在哪里当差?”说道忠心的丫头,木南荨很自然地就想起了她们姐妹两个。
“她们两个人,临时被安排在了朕那里。”耶律隆绪说到此处看了木南荨一眼,顿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我将她们调配贵妃这里来伺候你,如何?”
木南荨闻言面色一喜刚要谢恩,却被萧菩萨哥率先回绝了,“不可!各宫婢女的人数都是按照位份来的,怎的臣妾宫中就要比其他嫔妃多出两个人来呢?皇上向来不会因为宠爱而失了规矩,这次怎么就破例了呢?”
萧菩萨哥上前一步,给耶律隆绪倒了一杯奶茶递到手里继续说道:“其他糊涂人一定会嫉妒臣妾所得到的的恩宠,可太后娘娘向来聪明。只怕会抓住这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到那个时候……”
耶律隆绪心下一惊,赞赏道:“贵妃心思缜密,是朕想差了!”他回过头去,又看了一眼木南荨,“可是,荨儿身边也要有人照顾啊!”
萧菩萨哥眼珠一转,想了想道:“两个一起过来中就不太好,再说了还有朵里呢!这样,让公主从她们两个人中选一个人,再将我身边的一个小丫头打发出去就好了!”
“贵妃娘娘……”木南荨不想因为自己,把这么多人牵扯进来。她刚才问起柳莺和菊燕的时候,的确没有顾忌到背后的这许多。只是因为和她们两个聊得来,想有个伴儿而已。
此刻,木南荨也忽然意识到,她根本不适合这皇宫的生活。这里面有太多的利益牵扯,太多的勾心斗角。以自己这种瞻前不顾后的性格,恐怕一辈子都要活在别人的庇护之下。否则,就要小心翼翼的过一辈子。
还是江湖好,天高路远,林深海阔。
木南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还是算了吧!我在这也住不上几日,实在没有必要如此折腾。”
萧菩萨哥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于是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说:“怎么会呢!这事儿算来算去是我占便宜了。”
“此话怎讲?!”耶律隆绪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问道,“你这便宜站在哪儿了?”
不仅是耶律隆绪,木南荨的心中也甚为不解。
“在行宫这些日子,臣妾用心观察过那两个丫头。心思灵巧,人美嘴甜。我用一个做粗活的洒扫丫头就换了一个贴身婢女,陛下说我是不是占便宜了?”
“你这个鬼灵精!”耶律隆绪大笑着,对木南荨说,“行了荨儿,贵妃都讲话说道这份儿上了,你就选一个吧!”
木南荨答道:“那就……柳莺吧!”
听到柳莺的名字,耶律隆绪和萧菩萨哥二人皆是一愣。
“我以为,你更中意菊燕!”萧菩萨哥抢先一步问道。
“我是更中意菊燕啊!可是将她留在舅舅身边,便可以和萧义经常见面。如此一来,更利于他们二人培养感情!”
木南荨一番皆是过后,耶律隆绪扶额摇头道:“我是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惦记这个事儿呢!”
他沉吟着轻啜一口奶茶回忆道:“经你这么一提醒,他们二人好像……还真是挺聊得来的。”
“成!”耶律隆绪将茶碗放下,轻拍桌案道:“就按照你说的办,今日就将柳莺唤来吧!”
自此之后,萧菩萨哥和木南荨在宫帐内是平起平坐的主子,出了门木南荨依旧伪装成婢女跟在萧菩萨哥身后。
因为木南荨的关系,耶律隆绪大多数时间都会宿在萧菩萨哥的宫帐内。
这里每一夜都能隐隐传出欢歌笑语,让后宫的嫔妃们羡慕不已。
大家都在猜想,贵妃恩宠极盛。这皇后的位置,怕是非她莫属了。
天气越来越冷,新年的脚步也是越来越近了。
转眼间,除夕就到了。
第117章
由于民族文化的差异,辽国庆祝新年的方式与宋朝完全不同。
他们是游牧民族,大多数的百姓都是过着半农半牧的生活。他们围绕着北方草原上最古老的两大河流,西拉木伦河与老哈河游牧、迁徙。
经过几百年的变迁和争斗,契丹国日益强盛,不断南迁,才形成了如今繁盛的辽国。
辽国的百姓,会在这新旧交替之际,向他们的天神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他们的牛羊可以躲过风雪的侵袭,从而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
他们也向往中原那片山清水秀的土地,他们也希望自己可以过得向宋朝的百姓那样惬意。
毕竟,这片辽阔草原上的风太过癫狂,冰雪任性肆虐。统治者带着他们,与天神做着最顽强的抵抗。他们生在一个战斗的名族,生来勇猛、热血、从不服输。
虽然前一晚,草原上迎来了一场风雪。但是,除夕的这一天却艳阳高照,风和日丽。
广阔的土地上白茫茫一片,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耀眼的银色光芒。
士兵们卸下了冰冷的铠甲,架起篝火,光着膀子在土地上摔跤。
肥美的羊肉在篝火的烤炙下发出“滋滋”的声音,新鲜的羊油偶尔会滴落在火堆里蹦出欢快的火花。
木南荨透过毡帐的缝隙向外张望,如此雄壮的,热闹的,欢腾的景象她从没有见过。
在毡帐的不远处,一个欢快的身影由远及近朝着边跑过来。
由于阳光太过耀眼,看不清来人的相貌。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木南荨转身快步离开门口。
“姑娘怎么不看了?!”柳莺一边收拾一边问道。
木南荨刚要开口说话,身后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姑娘!”
柳莺面对门口,所以最先看到菊燕,她惊奇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木南荨闻声转头,看到菊燕后十分开心地说道:“刚刚我在门口偷看,恍惚瞧见有一个人朝这边来,因为是背着光所以没有看到模样。却没想到,竟然是你!”
菊燕拉着木南荨的手,激动地热泪盈眶,“今日陛下特准我过来的!说是姑娘一个人在这,定是无聊的。所以叫我过来,和柳莺一起陪着姑娘过年。”
“这下可好了!”柳莺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茶盏,快步走过去说道,“你这个碎嘴子来了,气氛一下子就欢腾起来了!”
“你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委屈?”木南荨拉着她们二人坐下,问了问菊燕的近况。
此时帐内只有她们三个人,如今皇后被废,萧菩萨哥身为后宫嫔妃之首自然是要陪伴在皇帝左右的。
如此一来,整个宫帐之内就只剩下柳莺和木南荨两个人。这种境遇柳莺是习惯了的,只是委屈了木南荨。
这下菊燕被皇上指派来,帐内的气氛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木南荨和柳莺将奶酪、肉干、奶茶、干果等好吃的一股脑都端道菊燕的近前,三个人边吃边聊。
“这些天我在皇上的宫帐内侍奉,忽然发现当皇上也没有什么好的!”菊燕一边用牙撕扯着肉干,一边说道。
木南荨给她倒了一碗奶茶,问道:“你怎么会又这样的感触啊?”
菊燕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吃了一半的肉干放到桌上,说道:“以前总以为当皇上可以吃尽天下美味,赏尽天下美女,手中掌管着天下的财富,凭借着自己的意愿而决定他人的生死。”
“难道不是吗?”柳莺轻声问道。
“天下美味倒是应有尽有,可这每日政务繁杂,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作为一国之君,为自己的子民有数不尽的烦忧,再好吃的东西也会味同嚼蜡吧!这些日子,皇上大多数都是宿在自己的宫帐内。后宫就是有再多的美人,也无暇欣赏!”
菊燕用自己的双手撑着下巴,明明说的是一国之君,可语气中却充满了同情。她双目放空,看着桌上的食物,又说道:“萧义大哥说,皇上这些年都是这样过的!虽说辽国一直是由皇太后执政,可是大主意还都是听皇上的。整日都要熬到深更半夜才能休息,天不亮就又要爬起来听政。”
“总这样熬着,怎么受得住呢!”木南荨心疼的说道。
“萧义大哥也是这么说的!”菊燕端起桌上的热奶茶喝了一大口,瞪大了眼睛说道,“这是一份天下顶难的差使,怎么会还有人愿意做皇上呢!?”
“这天下做皇上的,也不都是一个样儿啊!”柳莺伸出手来,拍了一下菊燕的脑门笑道,“咱们是生在太平盛世,又遇到了为国为民的好皇上。若遇上个残暴又或者是贪图享乐的,那皇城内外就又事另外一番光景了!”
柳莺转头,对木南荨问道:“姑娘,您说奴婢说的对不对?!”
木南荨双眉微蹙,望着营帐顶子发呆。
“姑娘?!”柳莺见她许久未回应,便又唤了她一声。
见她依旧一副愁容,一声不吭。
菊燕有些慌了,她赶紧扔下手中的肉干说道:“姑娘这幅样子,可是奴婢说错什么了吗?”
“你这小妮子,一说起来这嘴就没有个把门的!”柳莺嗔怪道。
木南荨赶紧摇头,拉着她们两个人的手说道:“与你们没有关系!我只是……只是有些受宠若惊,心中更有些发酸!他是一国之举,有这么多的事情需要劳神。却依旧能时刻顾虑我的感受,并事事安排妥当。我只是他的侄女而已,却获得他如此偏爱!”
“萧义大哥也是跟我这么说的!他自小就跟着皇上,这皇室之中姐妹兄弟众多。论皇上的爱护和重视程度,除了铁镜公主之外,还没有哪个能跟咱们姑娘比的!”
“他坐拥天下,可这人心却是他最想要的!尤其是,自己亲人的真心!得他如此呵护、重视,我此生绝不辜负他的一片心!”木南荨目光坚定的发誓道。
柳莺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太过沉重,过年应该热闹、喜庆才是。于是,她悠然一笑打趣菊燕道:“你和你的萧义哥哥,如何了呀?你在皇上身边也有些日子了,你们日日相见,可谓是近水楼台先登月呢!莫要辜负了咱家姑娘的一番好意呢!”
提起这事儿,木南荨头顶的一片愁云即刻就散去了。她两眼放光地盯着菊燕,兴奋的问道:“对呀!快说说,你们俩个人到底进展如何了?什么时候,可以讨一杯喜酒?”
“姑娘!”菊燕害羞急了,小脸红的就像是冬天树上挂着的熟透了的柿子,“您居然和柳莺姐姐一起打趣我!”
瞧见她娇羞的样子,便知道虽然她嘴上死不承认,可心中却是极喜欢萧义的。菊燕的心思木南荨早已了然于胸,只不过萧义的心思她却不大拿得准。
她们三人在营帐内打闹说笑,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
天虽然黑透了,可帐外大家的情绪却是越来越高涨了。
第118章 除夕夜,白饭团;正旦日,拜太阳!
晚宴过后,萧菩萨哥怕木南荨自己在帐内觉得孤独寂寞,便向耶律隆绪请旨告罪,早早的回到了自己的宫帐。
她回去的时候,木南荨正带着柳莺和菊燕两个人在帐内投壶。
“好呀!你们居然不等我,就自己玩儿起来了!”萧菩萨哥快步走进宫帐,解下了外袍将手放到炭盆之上烤火。
木南荨赶紧起身,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笑道:“贵妃娘娘为何回来这么早?”
“哼!”萧菩萨哥接过茶碗喝了一口,嗔怪道,“自然是怕你孤单寂寞,才请了旨意早早回来了!却不曾想你们自己竟玩儿的如此开心,都不等我!”
“贵妃也会投壶?”木南荨知道她只是开玩笑而已,所以对她的嗔怪并未理会。
“同你说了多少次了,无人的时候就唤我阿栩!可你却依旧贵妃贵妃的叫个没完,如此生疏我可是要伤心了!”
木南荨看这样一双漂亮的眸子中,闪烁着极为真诚的光亮,便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怕叫顺嘴了,之后只怕改不过来了!”
说到此处,她稍顿片刻问道:“宴席见可见到我父母了?他们可还康泰?作为子女,我却是一天孝道都没有尽!”
萧菩萨哥先是一愣,随后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双手拉着木南荨说道:“这件事情不能急,总有一天皇上会让你如愿,在父母身边承欢膝下的!他们夫妇二人在辽国身份尊贵,皇上对他们也十分敬重。至于身体,一切都有我们,你大可放心!”
木南荨口中所指的父母,是铁镜公主和杨四郎夫妇。可萧菩萨哥知道,她真正的双亲是当今的太后娘娘和楚国公韩德让。
为了耶律隆绪的大业,她却只能顺着木南荨的话,将错就错的演下去。
“奴婢们给贵妃娘娘请安!”菊燕和柳莺赶紧站起来,朝萧菩萨哥行礼。
萧菩萨哥朝她二人扫视一眼,摆了摆手道:“你们二人是她的婢女,在公主面前都没有这些规矩。今儿个又是除夕,这些俗套子快都免了吧!”
“贵妃娘娘!”
萧菩萨哥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了一名小宫女的声音。
“进来吧!”
小宫女获得许可后,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走进来,盘子中还装了许多圆圆的白色的东西。
她走到萧菩萨哥近前,行礼道:“奴婢参见贵妃娘娘!”
萧菩萨哥先是看了她一眼,然后随手一指,说道:“放那下去吧!”
待那小宫女退出去后,木南荨十分好奇地走到近前查看。
只见盘中的那些团子不大不小,圆滚滚地十分可爱。可闻上去,却有一股子羊肉的膻气。
“这是什么吃食?”木南荨一脸不解地问道。
“这不是吃的,是用来祈福的!”萧菩萨哥耐心的将辽国春节的习俗,逐一的讲给木南荨听。
原来在春节这一日,契丹族有中一个重要的宗教仪式。
皇帝在除夕这一天,会命人以糯米和白羊髓混合在一起,制作成拳头大小的米饭团并分发给各宫帐,每个宫帐49枚。
五更天时,帐内的人将这些饭团掷到帐外。
至于数量倒不必完全掷出,随心即可。
等到天大亮的时候,皇帝会命人到帐外去清点。
若为双数,则会命人奏乐、摆宴,欢庆至天黑;若清点出来的饭团为单数,则会命12名萨满巫师持剑摇铃,绕帐歌咒,而帐内的人则会爆盐、烧地、拍鼠,爆盐时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与中原放炮仗的声音相似,而这个过程叫做“惊鬼”。
这是游牧民族,最古老的一种祈福方式。“惊鬼”,也不过是契丹族驱逐邪祟的一种手段。
仪式结束后,人们要在帐内待满7天,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而今年,帐外的数字恰巧为双数。
萧菩萨哥得到消息的时候,赶紧拉起木南荨的手说:“果然!圣上说你是她的福星,你还真是!”
“此话怎讲?”木南荨一脸懵懂的问道。
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啊!舅舅怎么就忽然将自己视作福星了呢?
“连着两三年,除夕这一日掷出的饭团都是单数。虽说有萨满巫师做法祈福,可到了冬天,却依旧会因为暴风雪的侵袭而冻死不少牛羊。那可是百姓的命根子啊!”说到此处,萧菩萨哥的眼前就会出现那一幕一幕让人揪心的画面,百姓抱着冻死的牛羊哭天抢地,而耶律隆绪却也会因此愁眉不展。
萧菩萨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道:“今年你来了,帐外的的饭团就变成双数。今年,定会是一个丰收年!自打你来道皇上的身边,他就事事如意。虽说也碰到过一些烦心的事情,却总能在最后关头迎难而解。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咱们的福星!”
木南荨听罢,却只是轻笑不言,她从不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或许是身在江湖,听惯了那些作恶之人却依旧能逍遥法外的事情。
如真有鬼神,那他们手上的冤魂又岂会让这些人好过?
世间作恶多端之人,大多都是被江湖上的侠义之士所斩杀。没听说哪个,是被恶鬼勾走的。
萧菩萨哥盯着木南荨的表情看了半晌,轻声问道:“你不相信嘛?”
“贵妃娘娘可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木南荨轻笑着回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是何意?”
木南荨想了想,回道:“孔夫子曾经教育他的学生,对于鬼神应该敬而远之。尊敬,但不可追崇。为君子者,应以正道存于心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这世间哪有什么福星,都是皇上勤政爱民感动上苍的结果!”
此话一出,萧菩萨哥随即附和道:“是了是了……一个是治世明君,一个是福星公主。你们都是我大辽子民的守护者!”
“贵妃娘娘!主子让属下来请诸位一起出去,参加拜日大典!”萧义在门外恭敬地说道。
菊燕原本有些困意袭来,站在一旁迷糊打盹。听到了萧义的声音之后,忽然精神了起来。她双眼放光开心的说道:“姑娘,是萧义大哥来了!”
“我听到了!”木南荨抿嘴嬉笑道,“这萧义也是个神人,竟然如此提神!一听他说上一句话,某些人就困意全无了!”
“这哪是萧义提神啊!分明,就是爱的力量嘛!”柳莺忍笑在一旁帮腔。
而菊燕这一次却也没有反驳,坦坦荡荡的应承下来。
萧菩萨哥带着他们主仆三人走出帐外,来到一片宽广的旷野。
在那里早已是扯地连天的跪满了人,他们每个人的神情之中都充斥着肃穆和虔诚。
耶律隆绪从众人身边走过,举步登上那临时搭建的高台,面朝东方郑重下拜。随后起身,亲自将面前的香烛点燃后,复又下跪。带着高台左右的一众官员,对日复拜。
皇帝升坐后,官员与后宫众妃奏“圣躬万福”,复又再拜。
在这严寒的冬季,只有太阳才能够带给他们温暖的光明。
契丹学者耶律纯曾在《星命总括自序》中云:“日月五星,其为物也,于天地间最大;于天下万物,日主昼,月主夜,乃天之眼目也。”
他认为,太阳是“君主象”,而月亮“为后妃象。”
由此可知,契丹族对于“日月”的崇拜可见一斑。
“拜日”结束,后宫众妃告退。随后,便是满朝文武和各国使节对皇帝的朝拜。由于近些年宋辽两国在边境偶有摩擦,所以,今日只有西域诸国的使臣前来朝贺,宋朝使臣并未露面。
在回去的路上,萧菩萨哥一时兴起,问木南荨道:“以我的经验,这朝拜仪式一时半刻不会结束。你在这宫帐里闷了不少日子,要不今天带你转转?”
“还是不了!”木南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说道,“咱们还是回去吧,太冷了!”
说话间,她用眼睛扫视周围。
地上还存着前几日的积雪没有化掉,脚下的土地都被冻的硬邦邦的。
以前在梧桐苑的时候,到了冬日里她都不怎么出门。这里,可是比雁门山上还要冷上许多!
就在她四处打量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一抹人影从自己眼前闪过。
看那人的身形觉得有些眼熟,她不禁停下脚步。
萧菩萨哥一转头,发现木南荨独自站在不远处,朝着一个方向不住地张望,仿佛是在找什么东西。
她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在这找什么呢?”
木南荨在心中反复琢磨,却依旧想不出这个人是谁。
于是摇头道:“没什么!刚刚看到一个人影觉得眼熟却也想不起是谁,许是我看错了!”
萧菩萨哥拉着她的手,说道:“你熟悉的人,此时都在朝拜的大殿上呢!哪里还会有别人!我得赶紧带你回去,想是天气太冷,把眼睛冻花了!”
木南荨皱了皱鼻尖,回道:“你净会拿我打趣!”
临走前,她回头又朝那边望了望,却依旧没有发现什么人。或许真是自己眼花了也未可知,思及至此,她不禁笑道:“走吧!赶紧回去吧!冻死了!”
言罢,木南荨跟着萧菩萨哥快步朝宫帐走去。
待她们走远后,一个人影从一顶宫帐后闪出。他站在那里,朝着木南荨消失的方向楞了许久。他不禁诡异地一笑,随后闪身便再次消失了踪影。
第119章 木南荨再遇丁苍生
其实,木南荨并没有看错。
从她面前一闪而过的那个人,她的确见过。
这个人就是毗沙门的丁苍生。
当日,方黎薇为了离开毗沙门,为了脱离丁苍生的掌控。便伙同萧慕铖一起算计他,使其身受重伤。被最信赖的人谋算,丁苍生虽然当时万念俱灰,可是心中仍有一丝不甘和怨恨。
他要将方黎薇抢回来,紧紧地锁在自己身边。即便是痛苦,也要两个人一起承受。他为了她承受了许多非人的折磨,所以碧落黄泉,她休想摆脱自己!
靠着这一点执念硬撑着他,来到大辽境内。
鸠形鹄面,未老先衰。
耶律隆绪犹记得初见到他时,那意气风发、傲视一切的样子。他万分意外,不过几个月而已,丁苍生为何就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丁苍生望着那个端坐在龙椅之上的耶律隆绪,曾经他们是最密切的盟友,而如今这般境遇却是不得不伏在其脚下,效忠臣服。
扯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丁苍生直愣愣的跪拜在耶律隆绪面前。
耶律隆绪与丁苍生,从最初的盟友变成了此刻的主仆。
丁苍生为了证明他自己仍旧有利用的价值,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体状况。
而耶律隆绪也并不是傻子,当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已经瞧出了端倪。
如今的丁苍生,除了摄人心魄的那只眼睛以外,一无所有。
之所以收留他,是因为那只眼睛中燃烧着最强烈的复仇之火,他的心中拥有最强烈的执念。但凡是这样的人,做事大抵都不留余地。
萧家四兄弟是自己的最忠诚的仆人,更是自己最信赖的兄弟。有些险境,耶律隆绪终是不愿意让他们去赴。
丁苍生,无疑是最好的代替品!
是夜,木南荨躺在床辗转难眠。
隐约感觉,白日里见到的那一抹身影一定是自己曾经见过的。
当然,也仅限于是见过,定不会是自己十分熟悉的人。
自己见过却又不熟悉的男子并不多,算来算去也就只有……
丁苍生!
当这个名字从脑海里蹦出来的时候,心中一惊!彻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隐隐传来,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丁苍生这个人阴毒狠绝,若真是他的话,此番偷偷潜入大辽的军营是来做什么呢?
木南荨在心中断定,丁苍生是偷偷潜入的。
如果是耶律隆绪的座上宾,就一定会出现在朝拜的大殿上,又或是大摇大摆地在军营里行走。定不会看到人后,就迅速躲起来。
此人刀法出神入化,若是想要对什么人图谋不轨,恐怕这辽国的禁军是挡不住他的。
怎么办?她要如何将这个人揪出来,又要如何提醒耶律隆绪提起警惕呢?
这一夜,木南荨躺在宫帐内的床榻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
“姑娘?怎么还不睡呢?”今晚是柳莺当值,她在外面听到了动静后便披衣起身,举着烛火进来查看。
“不好意思,将你吵醒了。”
“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柳莺将烛火放在一旁,走近木南荨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异常冰冷。于是问道:“姑娘可是那里不舒服吗?手竟这样冷。奴婢给您端进来一个炭盆吧!”
柳莺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走,木南荨却将她拽住阻拦道:“我不冷,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你快去睡吧!”
柳莺仔细看了看木南荨的脸色,的确并未发现有什么异样。她想,若此时去生火、端炭盆定会惊动睡在同一个宫帐内的贵妃。到时候,姑娘一定会因为扰人清梦而自责。
衡量之下,柳莺点了点头道:“也好,那姑娘早些睡,若有什么事情就叫奴婢!”
木南荨闻言点头,复又躺下。
这一次,她生怕因为自己失眠而打扰其他人。所以她极力克制心中的不安,紧闭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困意渐渐袭来。
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总是做一些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梦。
惊醒之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唯有梦中的恐惧和悲伤依旧萦绕于心间。
柳莺和菊燕端走到她近前,有条不紊的为她穿衣梳洗。
一切收拾停当后,发现萧菩萨哥早就坐在桌前,慢悠悠的享用着美味的膳食。
“快来坐!昨夜睡的如何?”萧菩萨哥笑问道。
木南荨回道:“一夜无梦,甚是香甜!”
“那就好!”萧菩萨哥眼神闪烁了一下,微微一笑,并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常年陪伴君王的人大多都浅眠,稍微有一点动静都会被惊醒。
昨日夜半时分,萧菩萨哥隐约听到木南荨和柳莺的低语。具体说的什么,却始终没有听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愿说,萧菩萨哥自然也不会再问。
再亲近的人,彼此之间都需要一定的空间;再坦诚的人,心中都会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过年的期间,耶律隆绪十分的忙碌。既要兼顾着政务,又要接见各国来访的使臣。
他的心中有一个宏伟的蓝图,祖先替他征服了西域各国,如今他对宋朝虎视眈眈。
耶律隆绪想将他的子民迁徙到那片山清水秀的土地,为他的子孙后代,打下一片辽阔、富足的的疆土。
“除了各国使臣之外,还有其他人吗?”木南荨手中端着一本诗经,忽然开口问道。
萧菩萨哥想了想回道:“这倒是没有听说,不过我确实也不大过问这些事情。或许有,或许没有。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了?”
木南荨眉头紧锁,轻轻说道:“昨晚我一直在回想,那个熟悉的身影到底是谁。”
“你可想到了?”萧菩萨哥赶紧问道。
木南荨将手中的书放下,看着她回道:“我也只是猜测,单凭一个身影也不太敢确定。”
“看你这神色,仿佛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人。”
木南荨点头道:“如果真的是他,那的确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她低头想了片刻,转而对菊燕道:“你去一趟皇上的宫帐找萧义,却问问皇上大概什么时候有空。就说我有急事,想要即刻见他一面。”
看着自家主子那紧张的神色,菊燕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后即刻转头向外走去。
就在她即将出门的那一刻,萧菩萨哥却突然将她叫住:“等等!若皇上实在没有空闲,就让萧义得空了过来一趟!”
萧菩萨哥吩咐罢,转而对木南荨解释道:“皇上这几日甚为忙碌,若是在不得空,有些话足可以让萧义代为通传。如此一来,也不会误事!”
木南荨觉得萧菩萨哥的安排极为妥当,她点了点头随后问道:“贵妃娘娘就不好奇,我这么急着找皇上,到底所为何事?”
“你素来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若不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添乱。”
闻言,木南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最了解自己的是萧慕铖,但是他毕竟是男人,女儿家的心思也有几分猜不透。可同为女人的萧菩萨哥却不一样,她忽然觉得有一个人如此了解自己,这种感觉真好!
第120章
木南荨本以为最快也要到了晚膳的时间,才会见到萧义。却不曾想,他竟然当即跟着菊燕一起来了到萧菩萨哥的宫帐。
当萧义立在她们二人面前的时候,木南荨和萧菩萨哥彼此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会心一笑。
“哎呀……还是咱们菊燕面子够大啊!”萧菩萨哥率先说道。
木南荨假装懵懂的问道:“贵妃娘娘为何如此说呢?”
“你真不明白什么意思?”萧菩萨哥嗔怪的横了她一眼,心道你这小妮子倒是会装傻充愣。
木南荨淡淡一笑,端起茶碗似是不经意地说道:“我本以为,最快也要晚上才会见到萧侍卫。却不曾想,到的这么快!”
在宫里待久了,谁也不是傻子。这两位主子话中背后的含义,他们自然也听出来了。菊燕偷偷的瞟了萧义一眼,恰巧萧义也在侧目瞧她。刹那间四目相对,只是那一眼菊燕的脸就红透了。
二人眼波流动,这小小的举动,木南荨和萧菩萨哥都看在了眼里。
萧义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恭敬地回道:“属下是奉了主子的命令,不敢对公主的任何事情有所怠慢。与……”说到此处,他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有些窃喜,又有些羞涩的菊燕后,继续说道:“与旁人不甚相关!”
萧义的这一句“旁人”让菊燕一个忐忑不安的心有些失落,她以为他是明白自己的心意,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却不曾想,在萧义的眼中自己只是旁人。他言外之意,这些日子对自己的照顾都是看在荨姑娘的面子上。
美梦破碎,菊燕心中一阵一阵的发疼,喉头微苦。
柳莺见她有些不对劲,便主动走过去将她牵到了木南荨身边,护在身后。柳莺毕竟比菊燕要大几岁,性子又沉稳。所以,即使心中对萧义有所不满,但当着主子却不能有所表露。依旧不露声色的,站在一旁。
“今日请萧侍卫来,是有一个人想跟你打听一下!希望,没有因为我耽了你在皇上身边的差事。”木南荨觉得帐内的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所以收起了打趣的心思,赶紧开口将自己的正事说了出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目张胆的向自己打听皇帝身边的人,这一般都是后宫嫔妃或者是朝中大臣做的事情。这小公主今日是怎么了?所以萧义略微沉吟了片刻,并没有立马答应。
见他有所踟蹰,萧菩萨哥赶紧出言帮着解释道:“我知道,私下打听皇上的事情是大罪。身为御前的人,随意透露更是不可饶恕。可是,这事关皇上的安危。还请萧侍卫,仔细斟酌!”
萧菩萨哥选择将事情提前说明白,是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更是为了表白自己。她怕萧义误认为,木南荨是在为自己打听些什么。
“为了皇上的安危!”萧义闻言,立刻警觉起来,“公主是发现什么可以的人了吗?”
“这里的守卫如何?”木南荨紧接着问道。
“这里守卫森严,不可能被人潜入而不得知。更何况,我们兄弟四人也会经常在四周巡视。按理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过……”萧义忽然话锋一转,又道,“今日朝贺的人比较多,趁乱混进来什么危险的人物也不是不可能!”
“萧侍卫可曾见过一个身材清瘦,面色雪白,身被大刀的一个独眼男子?”木南荨心系耶律隆绪的安慰,不相同他再次绕圈子费时间,于是直接将丁苍生的体貌特征说了出来。
萧义听罢,原本因为警惕而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根据木南荨的描述,他几乎可以断定,木南荨见到的那个人应该就是丁苍生。
“公主是何时见到他的?”萧义问道。
“昨日早上,我和贵妃娘娘回来的路上。因为只是一闪而过,看的并不是这么真切。所以,也不太敢确定。”木南荨如实回道。
“公主不愧自小生在江湖第一大门派,仅凭一闪而过的身影,竟将可以此人的相貌看着的这么清楚。”
萧义这话听着是赞赏、恭维,实则是打探虚实。
武艺再高强的人,也不会在一闪而过见看清楚对方的相貌。
“萧侍卫谬赞了,我也是仅凭着身形猜测出来的。之前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聊着聊着,木南荨发现萧义对这个人并不在意。她心中便知道,萧义与丁苍生应该是相识已久。又或者,丁苍生也是耶律隆绪的众多谋士旨意。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年前丁苍生在见真门所做的事情,或许……
想到此处,木南荨心中一惊。脑袋里即刻炸开了一个响雷!她觉得,自己的身边处处暗藏着阴谋和算计。这难道就是皇家,这难道就是江湖?
她看了一眼萧义,强装镇定的复又问道:“萧侍卫,难道不去拿人嘛?”
“公主若在帐外看到的是他的话,那您大可安心!此人不会对主子有任何威胁!”萧义淡淡一笑答道。
“为什么?”这三个字,木南荨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心中极为迫切的想要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她更想要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是否正确。
可是,面对她的问话,萧义却是低头不言。
木南荨面对他的沉默,却也是不甘示弱。她用犀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萧义,企图逼迫他将实情说出。
而萧义在耶律隆绪身边多年,面对这样的境遇早就习惯了。别说是木南荨,就是面对前皇后萧黛和太后萧绰,他亦能做到宠辱不惊,从不屈于任何人的威逼利诱之下。
萧菩萨哥见此情景,赶紧出言解围,“萧侍卫,这些事情咱们都清楚了!公主也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既然都是自己人我们也就放心了!萧侍卫快些回去吧,莫要耽误了皇上委派的差事!”
“贵妃娘娘!”木南荨瞪大了双眼,紧盯着萧菩萨哥。
“属下告退!”萧义恭敬地行礼,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萧菩萨哥摇头对木南荨道:“你这就是把他往死路上逼!你可知道,在没有经过皇上的允许下私自透露有关皇上的事情,那是要丧命的!他今天对咱们,说的已经够多了!”
萧菩萨哥看着呆呆坐在一旁发愣的木南荨,叹了以后气道:“他虽然是我的夫君、你的至亲,但他更是皇上!荨儿,莫要肆意地触碰皇上的底线!”
说罢,萧菩萨哥朝菊燕和柳莺二人招了招手,带着她们一起走出帐外。
她知道,木南荨此刻最需要的是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