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九章 回忆杀
“喂，你怎么了？”
眼前的少年，维持着弯腰捡东西的动作，已经过了十几秒了，起初唐让以为他在找什么东西，但手部的动作，势必会牵连到肩膀的运动.......而他全身仿佛凝固一般，就像是定格在了那里。
不对劲。
唐让捏紧手杖的手微微出汗，他小心地一步步走上前，用手杖的尖端顶着格雷尔的脖子，继续问道：
“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手杖也没有传来任何的反馈，唐让用力戳了戳，后者像雕像般，直直地倒了下去。
而他的手里，还紧紧捏着刚才捡到的黑色碎片。
......
......
“妈妈，为什么弟弟已经长得那么高了？”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个虚幻的童稚声音。
“谁？是谁？”
格雷尔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世界一片朦胧，沐浴在柔和的白光之中。
“啊，因为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嘛，”一个微微沙哑，但莫名让龙感到安心的慈祥声音说道：
“等到以后，你也会长高高，成为像爸爸一样的战斗英雄的。”
“那爸爸他现在去哪里了啊？我还没有见过他呢？”
“......”一阵沉默后，那个声音再次开口：
“他去了一个......一个很远的地方。”
格雷尔的眼前终于变得清晰起来，他看到了一双暗绿色的瞳孔，往下看，还有弯弯的嘴角。
啊，原来是母亲啊。
所以，这是......回忆？
“不，我想要见爸爸，你让他回来，不管多远都要回来，”那明显要小一号的兽龙，嘟着嘴巴，不满地开口说道：
“翠尔女神不是可以把我们的话语，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吗？我听族长爷爷说，整个万界之心都能听到呢。”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小格雷尔的头，却不再说话，柔和的白光逐渐扩大，渐渐地淹没了这个场景。
......
忽地，白光如潮水般褪去，一张苍老的龙脸，出现在了格雷尔的面前。
这是什么？某种回忆串烧吗，格雷尔原本僵硬的身子，渐渐地松弛下来，他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一幕，大概也是五六十年前了吧，就连自己，也有点记不清了。
“族长爷爷，为什么他们都可以去外面狩猎，我就只能呆在部落里和您一起练习呀。”小格雷尔一边做出挥爪的动作，一边发着牢骚。
老龙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鼻子中喷出两缕黑烟，然后他伸出龙爪，两指紧扣，给了偷懒的白龙一个大大的爆栗。
“你这个小个子，还想跟着大部队去狩猎？”他气呼呼地说道，“有我这个全部落最好的老师教你，你还嫌弃上了？”
“没有嘛，”小格雷尔委屈地趴下，在地上画着圈圈：
“为什么我跟别人不一样，不管是身材，还是其他方面，我是不是兽龙族里最废的龙了......”
“站起来，”族长怒斥一声，“你怎么能这样看自己，只有不思进取的龙，才是废物，你不一样，你可是英雄的孩子，怎么能这样自暴自弃呢？”
“英雄？”小格雷尔红着眼眶，“你们每次都这么说他，可是我问起他的消息时，你也是，母亲也是，大家总是支支吾吾，我已经长大了，差不多也该告诉我了吧？”
老龙叹了一口气，偏过目光，一老一小，在狭小的树洞中沉默，过了一会儿，小格雷尔赌气地大叫一声，离开了这里。
白光再次袭来，只留下了表情复杂的格雷尔。
他开始知道这些记忆代表什么了，从小到大，他一直活在英雄父亲的阴影之中，部落中的其他龙，隐隐间对他充满了敌视，可以说，为了逃避这些不善的目光，格雷尔才开始把自己关进部落里的图书馆中，度过了几十年的漫长时光。
那么现在，谁会给他看这些回忆，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格雷尔低下头，轻轻地开口：
“翠尔女神，我知道是您。”
在无垠的白色空间里，突兀地出现了无数条绿叶汇成的河流，它们向格雷尔流来，在他的眼前汇聚成了一个龙形的模糊身影。
“果然，这次的放逐是有原因在里面的吧，”格雷尔自嘲地笑了笑：
“这还真是神灵的作风呢，一言不合就把我丢在异世界，连交待的话都不提前说一声。”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翠尔女神给自己留下了个生命能量浓郁的蛋壳，也就在那个时候，女神在自己的精神中做了手脚。
“格雷尔怀特，”绿色身影开口，声音如同最动听的铃铛：
“如果你见到我的时候，说明你已经找到了关于黑灾的重要线索，下面，我要给你布置新的任务。”
“我可以拒绝吗？”格雷尔抬起头，吐槽道，“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要给我布置任务......”
好似料到了格雷尔的反应，翠尔女神继续说道，她的声音空灵而又飘渺，在这个白色空间里层层回荡：
“如果任务完成的话，你或许有回到万界之心的可能性，我觉得此时的你，肯定拒绝不了这个条件。”
原来一开始放回忆是为了这个啊，格雷尔虚着眼，内心十分地不爽，对着一段女神留下来的信息，他也没有吐槽下去的**，只是静静地听着。
“好，”翠尔女神继续说道：
“刚才的回忆，相信你也看到了，这么多年来，你对你的父亲一直很好奇，我知道，为了这一点，你甚至翻遍了整座丛林的图书馆。”
“图书馆根本就没有！”格雷尔忍不住回道。
“为什么大家会瞒着你，这是因为，你是一条灾厄之龙，这是部落里一直延续下来的诅咒，而很不幸……在这一代，诅咒选择了你。”
听到这个消息，格雷尔完全呆住了，没等他开口质疑，那绿色身影继续说道：
“你的父亲，丛林的英雄，死于和上一代灾厄之龙的战斗中，而这，也是诅咒会发生在你身上的原因。”
“现在，你一定很好奇诅咒是什么吧，”她轻轻地笑了笑：
“一切，都要从那位肆虐丛林的黑灾开始说起.......”
第一百五十章 世界真相
......
“咳咳。”
从地上爬起时的微风，卷动了面前的一小滩黑尘，同时也将它们带到了格雷尔的口鼻之中。
他在精神世界里度过了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但现实中，仅仅只过了好几分钟。
拍拍身子，转过身，格雷尔看到了一张警惕的脸。
那是唐让，此时，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很难让人不去注意到他。
“怎么了？我有什么奇怪的吗？”格雷尔挠了挠头，解释道：
“刚刚发生了一些意外......我昏迷了多久？”
他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摊开手掌，露出了掌心中的黑色碎片。
“截止到现在，241秒。”
唐让暗自松了一口气，接过了碎片，在他的超凡视界中，格雷尔的超凡因素仍是那么地耀眼，丝毫没有没污染过的迹象，但为了保险，他决定继续提出一些问题。
“刚刚是怎么了？”
“难道是幽深呓语的袭击？”
格雷尔苦恼地敲了敲有些发涨的脑袋，然后说道：
“你可以理解成，一个很厉害的存在，曾经在我的脑里塞了一大段的信息，在我触碰到碎片时，信息被激活了。”
“所以我失去了意识.......大概是这样吧。”
“激活？”侦探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是的，”格雷尔指了指唐让手中的黑色碎片：
“呃......也许它不应该叫做幽深呓语了，在我们的世界，它有另一个名字，黑灾之血。”
“黑灾之血？”侦探皱起了眉头，“你们世界的？”
格雷尔点点头，一脸无奈地解释道：
“我们的世界叫做万界之心，与这个世界不同，那里的超凡因素比这里要浓厚许多......但近百年来，出现了一些意外。”
侦探虽然有些不明所云，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在万界之心里，超凡因素的浓度日益下降，甚至威胁到了神灵，如果再这样下去，不用千年，们就会变得和普通的超凡生物一般。”
“在众多神灵的调查下，终于找到了浓度下降的原因。”
“万界之心，连同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超凡因素匮乏的世界.......如果用渗透作用的原理来解释，相信你能理解吧。”
“你是说，我们的世界？”
“是的，”格雷尔说道，“万界之心的虚幻之壁外，被穿出了一个大洞，连接到了这个世界。”
“谁干的？”
“黑灾，一条恶名昭著的古龙，他的超凡能力是污染。”
“五百年前，黑灾突然袭击了我们的丛林部落，然后，借由丛林的力量，他被翠尔女神放逐出了万界之心，来到了你们的世界。”
“在临近放逐之前，他诅咒了我们的丛林，从那时候起，每代的丛林龙中，都会出现一条诅咒之龙，他们继承了黑灾的一部分特性，成长极度落后于同龄龙，只有在特殊情况下，他们才会成长，甚至可能成长为下一个黑灾。”
侦探隐隐间猜到了什么，但他决定等待格雷尔说下去。
“这份诅咒，同样也是一个坐标，众神们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获得了这个结论，黑灾在放逐之后，通过诅咒的联系重新定位了万界之心，并采取某些难以理解的手段，将万界之心的虚幻之壁上破开了一个洞。”
“然后你说的那些神，将坐标丢回了我们世界？”唐让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前的银发少年一眼。
“是的，没错。”格雷尔叹了口气，“我就是这一代被诅咒的龙，我被抛弃了，放逐仪式捕捉到了我和黑灾之间的联系，将我传送到了这个世界。”
“但也不完全是抛弃。”他又接着说道：
“翠尔女神在我离开的时候，尽了最大的能力，将超凡能力赋予我，希望我能在这个世界找到黑灾的踪迹，然后，将他彻底的消灭。”
“做完这些后，我也许能回到万界之心。”
格雷尔不再说话，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位黑灾，肯定是很厉害的存在吧？”过了许久，唐让才悠悠地叹了一口气，有什么消息，能比自己世界受到威胁更加令人痛心的呢？
“很厉害，”格雷尔沉默了一会儿，苦涩地说道：
“他属于那种，打不过神灵，却能在他们的手下活蹦乱跳的那种。”
“五百年前黑灾受了很重的伤，不知道现在他恢复了多少。”
“指望你去打败他，很不现实吧，”唐让拿出手帕，仔细端详着上面的黑色碎片。目光深邃：
“连血液都拥有这么强的能力，不知道本体会强到什么地步？”
“但也有一个好消息，”唐让收起手帕，像是在鼓舞格雷尔，也像是在给自己找个理由，他坚定地说道：
“在我们大陆的历史中，从来没有出现过所谓的黑灾，也许他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不会的，”格雷尔摇摇头：
“神灵用了某种特别的手段，确认了他仍活在世上。”
唐让苦笑一声：
“说真的，我很不愿意相信你说的这个消息，我更倾向于，你触碰幽深呓语的时候，被它给影响到，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疯言疯语，毕竟一个异世界堪称神灵的存在，来到了这里，这话说出去没多少人会信。”
“如果你愿意和行政署......呃，他们可能不太管用，向亚德律令会递交一份详尽的报告，他们可能有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会相信你的说法，更大的可能是，你会被关到实验室里进行研究，然后在许多年之后，剥开你的脑子，然后确认这个说法，再做出行动。”
“也有可能是，他们压根不会做什么，毕竟这里面，没有任何的利益。”
“你愿意看着世界被毁灭吗？”格雷尔真挚地看着侦探：
“目前得知这个消息的存在，只有我们。”
唐让自嘲地笑了笑，“你就当我相信了你的鬼话吧......哦，对了，罗尚也会相信你，困扰他多年的问题，终于能得到解答了。”
“是的，”格雷尔深以为然：
“那些穿越者，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到达万界之心的。”
第一百五一章 糟糕夜晚的受害者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不急不慢的脚步声，从楼梯的出口处传来，在空荡的走廊中显得无比突兀。
脚步声近了，却又忽然停下了。
唐让在门前微微探出头，看向门框上方边缘的三角地带，那里是一片漆黑，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但在超凡视界里，一团暗红色的火苗，在那里飘摇不定。
“我看见你了。”
出声的同时，唐让从地上跃起，将手杖点向了那团火苗，躲藏于黑暗的怪物措手不及，脖颈连着手杖，被钉在了墙上。
怪物挣扎着，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怪叫声。
“又是一个没有理智的怪物吗？”
唐让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手电筒指向了怪物的位置。那里，一个头大身小，四肢带有吸盘的黝黑小孩，在角落里诧异地看着他。
“黑灾之血的污染，能进行到这种地步吗？”
唐让皱着眉头，他有询问过格雷尔黑灾的能力，但后者诚实地告诉他：黑灾拥有污染的能力，但具体的情况，连翠尔女神都不清楚。
而眼前这个小孩并不是个例，复活的怪物里，许多都带上了非人的特征，尤其是他们打算殊死一搏的时候，更为明显。
比如，他的吸盘现在开始迅速地扩张收缩，四肢逐渐变粗，嘴部开始凸起，伴随着嘶嘶声，暗红色的舌头一吞一吐，看上去十分地人。
但唐让可没心思让他这样异变下去。
侦探手向后一缩，突然后退的手杖让怪手脚一阵慌忙，怪物再次用吸盘固定住了身子，等他抬起头，准备攻击眼前男人的时候，等待他的是一根在面前逐渐放大的手杖。
咚。
清脆的响声，怪物的五官立马凹陷了进去。伴随着脑袋突然的晕眩，怪物原本绷紧的四肢立马松软下来，失去支撑，从墙上坠落。
没等怪物清醒，唐让迅速几步向前，抬起皮靴，对着脖颈后方就是重重一脚。
喀拉，清脆的响声。剧烈的疼痛让怪物清醒的同时，又变得疯狂无比，他抬起头，着牙，眼中红芒闪烁，朝着侦探愤怒地咆哮。
呃，如果不是他那软趴趴的身子，这样子看上去还蛮吓人的。
唐让的这一脚，精准地将怪物变成了半身瘫痪，好吧，可能有人要问了，为什么不直接瞄准胸前的水晶碎片，将这个怪物杀死呢？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确定了目前的敌人后，他马上意识到，眼前福利院的异变，存在着关键的信息。在对于黑灾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通过对这些怪物的研究，还有黑灾之血的研究，无疑是必不可少的举动。
所以，唐让选择了活捉怪物，而格雷尔，在他的指示下离开了福利院的范围，前去联系罗尚，这些关键素材之后都会送到他的实验室，为未来的战斗做准备。
唐让从风衣里摸出一捆绳子，这是他刚刚在器材室里顺的东西之一，不得不说，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用尼龙制成的绳子依然坚固耐用。
他将绳子从怪物的下巴穿过，小心地将手扭到背后，在二者之间打了个绳结，然后继续往下，将两只大腿绑在一起。
在捆绑的过程中，唐让不忘观察着怪物的伤势，那暗红色的超凡因素从胸口涌出，在脊椎的位置不断流动。看上去不用过多久，这怪物就会重新获得活动的能力。
所以，他抬起脚，再次重重地踩在怪物的脖颈上，顺便还碾了碾，发出一阵令人烦躁的声音，在黑暗中无比刺耳。
侦探将料理完毕怪物丢到了楼梯口，握紧手杖，往走廊的更深处走去。
超凡视界中，几个暗红色光点是如此地瞩目，
......
“锈城区，菲利希特福利院。”
“我们需要一辆载货车，呃......你也要来，如果带些麻醉用的药品就更好了。”
“发生了什么？”罗尚问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低沉，像是从睡梦中刚刚醒来。
“到了再解释。”格雷尔想了想，继续说道：
“可能还要做得隐秘点。”
“明白了。”罗尚没有继续多问，直接挂掉了终端。
二十分钟后，一辆货车悄无声息地停靠在了环绕福利院的铁丝网前，罗尚从驾驶室里跳出，语速很快地说道：
“现在是敏感时期，最好不要在这里呆太长时间。”
福利院里的白雾已经散去了许多，格雷尔将手中的终端举起，信号不好，里面传来唐让断断续续的声音：
“我......这边好......你们进来，帮......个忙。”
罗尚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皱着眉，从铁丝网的洞中跨过：
“你们大半夜的来这破地方干什么？我从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见格雷尔没有马上回应，他补了一句：
“我知道这里是唐让小时候呆的地方，也听说过这里面发生的事情......你不会要告诉我，来这里是为了调查？”
格雷尔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我们的确是报着这个目的过来的。”
“有收获了？”
“有，”格雷尔斟酌了下措辞，“调查的结果，可能和你之前的穿越也有关系。”
罗尚脚步一滞，微微转头，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
“什么关系？”
格雷尔摊手：“造成你穿越的元凶找到了。”
......
......
如格雷尔所料，菲利希特福利院中因黑灾之血而复活的怪物并不多，而除了最开始的那只，剩下的战斗力都很一般。在唐让的强烈要求下，他孤身一人解决了这一部分。
那十一只怪物，被整整齐齐地堆在那个写着尚好果业的货仓里。
有麻醉药的作用，他们并不担心怪物会在中途醒来。
关上仓门，罗尚沉默地走上驾驶座。
听完格雷尔带来的信息后，他已经维持这个状态很久了，此时的罗尚，并没有用人格切换将这份悲伤抹去，也许他在这一刻想了很多，又好像没有。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可能只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但，紫金花区的刺杀案件，还有菲利希特福利院的真相，将这个夜晚盖上了一层浓厚的阴霾。
而在场的三位都明白，一场剧变，在无声地酝酿着，它就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挂在每个人的头上。
“该走了。”
格雷尔探出头，催促着还在铁丝网前呆呆站着的唐让。
他当然也是这个糟糕夜晚的受害者，除了黑灾的事情外，翠尔女神还给格雷尔透露了很多信息......只不过，和被放逐这件事比起来，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了。
耳边传来少年的呼唤，唐让伸出手，抚摸着冰冷的铁丝网，他低下了头，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福利院，亦或是那段曾经快乐的时光，又或者，指引他前来调查的不祥噩梦......
他转身，只留下在空中稍纵即逝的低语：
“别了，希望永远都不要再会。”
第一百五十二章 深夜检查
柏油路的地表，因为刚刚的小雨而变得湿漉漉的。
一束明黄的灯光从远处迅速穿来，紧接着，轮胎踏过水面，溅起了无数水花。
那是一辆货车，黑不溜秋，四四方方，看上去没什么出奇，而货仓上还贴着尚好果业的标签，更加不会让人感到怀疑。
本该是这样的。
刺耳的口哨划破夜空，一个粗粝的男声带着扩音器特有的电流声吼道：
“前方的车辆停下，请配合我们的检查！”
注意力散漫的罗尚这时候才注意到，货车前方出现了一道红白相间路障，而几个穿着深蓝色制服，外面披着雨衣的人员，提着手电筒，在那里严正以待着。
是行政署的人员。
他的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唐让。
“如果你要让他们给我面子，那还是免了吧，”唐让耸耸肩，“我离职行政署已经很久了，而且这还是生面孔。”
他下巴一扬，指向路障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罗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有一个悬在半空的监控机器人，藏在巷口转角，只露出了半个身子。
“最好是配合调查，”唐让补充道：
“行政署看起来是动真格了，我们这次没什么嫌疑，他不会为难我们。”
罗尚点了点头，驾驶座大门无声打开，三人依次走了下去。
刺目的灯光照在了脸上，他听到有人“咦”了一声，然后是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我说罗大老板啊，你这么晚出来，是要干什么？”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壮汉走来，上下打量着：
“刚刚在车上我还以为是看错了......怎么？这是贵客？还得劳烦着您老开车？”
罗尚已然换上了一张冰冷的扑克脸，淡淡地说道：
“商业机密，这个总不能给你透露吧。”
“哈哈，是这个样子，”那人挠了挠头，看起来很不好意思：
“按理说你这种人物要直接放过去的，但是上头嘱咐了，这次的事情闹得比较大，所以嘛.......我们这些跑腿干活得勤快点，真是对不住，改天您来行政署，我请您吃饭，就当是赔礼了。”
......
“这人是谁啊，”听到二人谈话，格雷尔稍稍靠近侦探，小声地说：
“怎么看起来和水果老板很熟的样子。”
“他们是行政署勤务科的，平时负责巡逻工作，”唐让抿着嘴，声音很小，“基本上都港市的大人物他们都得认识，不然得罪错了人，自己的职业生涯都得搭进去。”
“看来这次是真的动真格了，平常他们不会为难我们的。”
果然，罗尚露出一个愠怒的表情：
“这次的暗杀案，我也是受害人，还没来得及向你们追究责任呢......呵呵，难道我这么多年的税都白缴了？”
一点生气，再加上一点埋怨，这完全是一名正常富豪在这种情况下的反应。见此，那名长官模样的男子尴尬一笑，他当然知道，而且，听说现在的有钱人都有些怪癖，在这个深夜里拉出来，车上准不得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很苦恼，但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弯腰鞠了个躬：
“请配合检查！”
罗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衣服里摸出终端，在手中掂量了几下：
“这里面，可是有你上司的电话......”
“请配合检查！”男人咬着牙，又鞠了一躬。
“行吧，”罗尚拍了几张照，慢悠悠地收回终端，双手抬起，用下巴看着眼前的行政署人员，“你们的样子我都记下了，请务必按照程序检查，别惹得大家不开心。”
他将“程序”二字咬得很重，其意思不言而喻。
那男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重重地说道：
“十分感谢您的配合！”
......
......
“有什么问题吗？”罗尚看着那位抓着检查仪器不停移动，手却不停颤抖的女孩，她的另一只手握着终端屏幕，透过屏幕，可以看到罗尚衣服之下的景象。
此时她快要哭出来了，屏幕上，是一副全副武装的外骨骼装甲，而且搭载了各种武器，激光、大炮、火焰喷射器等自不必说，更可怕的是，罗尚的后背还搭载了一枚小型导弹，占据了屏幕的大半屏幕，十分显眼。
都说有钱人怕死，但这种装备也太过分了吧。这位行政署的实习小姐泪流满面：身上带着这些东西，说是去打仗的也有人信啊！
心里很慌，但她还是努力让自己语气变得平淡：
“没......没什么问题，罗尚先生，您可以到那边的作为休息一会儿，接下来，我们准备对您的车辆进行全面检查。”
“哦，这样都没问题吗？”罗尚歪了下头，轻佻地看着那位紧张小姐：
“请按照程序检查，不要因为我的身份而宽容我。”
“没问题，真的没问题，”女孩头摇得像拨浪鼓，“请快到休息区入座，我们会尽快完成检查的。”
罗尚眼角的余光正好看到几名人员打开了后厢，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向那里走去。
格雷尔和唐让也检查完毕，也同样跟着他来到了车后。隐秘地调整角度，罗尚遮住监控机器人的视线，平静地对着眼前人说道：
“有什么问题吗？”
车厢里昏迷的怪物排得整整齐齐，胸口因沉睡而有规律地上下起伏，手电筒的光照进，那怪异的肢体格外惹人注目。
那名长官沉默了一下，眼前的事物超出了他的预料，但很明显，这些东西和这次的暗杀没什么关系，他斟酌了好一会儿措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程序上来讲，你这个应该不是我们要调查的内容。”
“只不过，从我私人的角度，我还是很好奇这是什么东西？”
“哦，这是珍稀动物，同时也发生了一点变异，我个人对这一方面很感兴趣，”罗尚满不在乎地说，“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这些东西就是托他们带来的。”
你当我是傻子吗，这明明就是人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改造成这样，但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吧。长官在心里怒吼着，但脸上还是一副“我能理解”的笑容，然后挥了挥手，让手下进入车厢进行详细的调查。
三分钟后，他们从车厢下来，又拿着各种仪器，在货车的旁边绕了一圈。
“没什么问题了，”长官擦了擦汗，朝着罗尚又是一个鞠躬：
“耽误了您一些时间，希望不要见怪。”
“我一定会见怪的。”罗尚面无表情地走回驾驶座，将车门重重地关上，在引擎的轰鸣声扬长而去。
......
货车在道路上很快变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那名叫做艾格的长官叹了口气，从腰带处拿出终端：
“朴大人。”
“这么晚了，有事快说。”终端里传来一个浓重的鼻音。
“您叫我们关注的嫌疑人罗尚，刚刚在路上被我们遇到了。”
“罗尚？”那人提起了兴致，“检查的结果呢？”
“没有发现问题，除了他之外，货车上还有唐让侦探和一名叫做唐只龙的乘客，也没有发现异常。”
“货车？”
“嗯，里面放着一些珍稀动物，疑似经过基因改造，我个人认为不具有嫌疑。”
“这样啊，”终端那边打了个哈欠：
“工作辛苦，放心吧，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的。”
“谢......谢谢。”
终端被挂，艾格再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在心里不住后怕：
好险，差一点就丢掉工作了。
第一百五三章 抽丝剥茧
“我突然有个猜想。”
唐让转动钥匙的手突然停住，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格雷尔。
罗尚只将他们送到了楼下，便急匆匆地前往实验室，据他所说，这些被黑灾之血复活的人类，对于实验室里的一项研究十分有帮助。
可是罗尚并没有透露这项研究的具体内容，所以，格雷尔现在正郁闷着，听到罗尚的话，他稍稍抬起头：
“说吧。”
“你说，幽深呓语，也就是黑灾之血，它的能力是不是和本体有关？”
格雷尔沉思了一会儿，点点头。
唐让迫不及待地说道：
“那么，黑灾之血通过负面情绪来摄取能量的方式，会不会也是从本体上继承下来的。”
“应该......有这种可能吧。”格雷尔敷衍道，他现在脑子乱糟糟的，只想回到卧室睡一觉。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黑灾也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恢复实力。”侦探沉吟道：
“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受了重伤，过了几百年，也从没在大陆出现过......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格雷尔眼睛一亮，唐让接着说道：
“他受的伤，也许在这些时间里根本没有恢复过，毕竟按你的说法，我们世界的超凡因素比你们的世界要稀薄的多，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才能疗伤。”
“我记得，发现黑灾之血的是查理家族吧。”格雷尔托着下巴，“或许我们可以从那方面去寻找线索，要是黑灾还是处于重伤状态的话，或许用你们世界的热武器能起到作用......”
“不，”侦探摇了摇头，坚定地说：
“黑灾，已经来了。”
格雷尔看了眼身后，一脸迷惑，“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唐让推开门走进侦探所，将房间的灯打开，不急不慢地说道：
“你刚刚说过你是坐标，会被黑灾感知对吧。”
格雷尔浑身寒毛倒竖，唐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你降临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时间，黑灾就已经知道了。”
“这个信息对他十分地重要，这代表着，你说的那些神灵已经发现了黑灾干的坏事。”
“他们能将你丢过来，一方面是试探，一方面是对黑灾的警告。”
冷汗从格雷尔的头上流下，他忍不住问道：
“有这个可能......你想表达什么？”
“很简单的道理，”侦探脱下风衣，将它搁置在衣物架上：
“既然知道的话，黑灾肯定会马上做出行动，对于重伤的他，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恢复实力了。”
“用负面情绪疗伤.......”格雷尔喃喃道。
“是的，”唐让看着他，目光深邃：
“他现在需要很多的负面情绪。”
“而据我所知，要做到这种效果，只有一种方式能做到。”
“战争，一场疯狂的战争，一场他身处其中的战争。”
......
“喂，我是罗尚。”
罗尚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终端，眼睛紧紧盯着前方。
一旁驾驶室的窗户已经打开，雨后的冷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让他此时十分地清醒。
“有急事？”终端对面是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但语气中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意思，仿佛是在拉家常一般。
“我找到了关于穿越的重要线索。”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其实对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
“我知道，”罗尚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语，“但这次的事情大了，你也不可能抽身。”
“什么事情？”
“一个名为黑灾的怪物。”
......
唐让走到工作台前，在抽屉里抽出一张纸，他拿出笔，在上面画了一条线。
然后他在线的一端，写上自由城三个大字。
“你还记得这个吧。”
见到少年点头，侦探又在自由城的下方写下“灰衣帮”三个小字。
“两个月前，灰衣帮接手了自由城，说它是早有预谋也好，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不知道。”格雷尔诚实地回道，“我对这个城市没有什么了解。”
“自由城在一个月前已经重新开放了，行政署也派人和灰衣帮联系过，”唐让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他们表示，仍然愿意和都港市保持不相干扰的状态。”
他抬起头，问道：
“你觉得这话可信度多少？”
“基本为零。”
“没错，行政署加强了对自由城的监视，除了必要的食物日常物品供应外，他们几乎不允许其他东西进入自由城。”
“这很符合逻辑。”格雷尔点了点头。
“但是，”唐让话锋一转，“行政署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短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他们也会有疏忽的时候。”
“等等，你指的是昨天的暗杀事件？”
侦探拿起纸张，线的中间加上了几个标志，其中最醒目的就是“暗杀奇瑞斯”。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所有都港市有名有号的组织都涉及了这次事件，”他将标志上的名字念出：
“前额叶公司、尚好果业、行政署、连锁酒吧、黑森林安保公司，其中名气最大的是这几个。”
“而且，要完成破坏大楼这件事，说里面没有内应我是不信的。”
唐让耸耸肩：“毕竟连罗尚这种身份都被怀疑了，想必现在行政署完全是一团乱麻，没有头绪的状态。”
“况且，像连锁酒吧这种灰色地带的组织，他们很早前就想调查了。”
“而调查肯定会需要人手，你觉得他们会从哪边抽调？”
格雷尔怔怔地看着纸张，那条线段的末端，写着“战争”和“混乱”。
见到少年不说话，唐让又继续说了下去：
“这次的调查亚德律令会特别重视，本来大家都各怀鬼胎，这次调查后，矛盾势必会更加激化，到时候如果和我想的一样，自由城反攻地面......”
“他们就有了理由加入战争，然后和行政署彻底对立。”这句话是格雷尔说的，他咽了口唾沫，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战争的理由有了，那么黑灾在哪里？”
侦探摇摇头，将手中的纸张收起：
“这恐怕要问你自己了，如果你身上的诅咒真的和黑灾有联系，那你也应该能感应到。”
第一百五四章 再入自由城
第二日，晴天。
已经是冬季，天上虽没云，可阳光并不猛烈，这本该是仍让人心情愉快的一天，但大街小巷都透出一股沉重的气氛。
侦探所楼下的无名饭馆，一个人影走了进去。
“好了，就等你一个了。”
悲哥儿有点紧张地点了下头，将虚掩的房门关上。他走到座椅处，面前是一张圆桌，位在饭馆最里侧的包厢里，而落座的人，几乎都是熟悉的面孔。
尚好果业的老板，罗尚。
水果代理的最强战斗力，老黄。
克莱恩大道的侦探，唐让。
还有他的外甥，唐只龙。
“好久不见。”格雷尔笑了笑，也朝他点了下头。
罗尚看了唐让一眼，从衣服中拿出终端，摆在一个空的座位前。
“好了，这样就都到齐了，”唐让清了请嗓子，“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
他简单地将自己和格雷尔的猜测说了出来，同时介绍了格雷尔，还有黑灾的信息。
话毕，房间内一时间变得沉默。
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罗尚旁边的终端率先响起了声音：
“你的猜测有一定的道理.”
“但行政署很难相信你的说辞，我只能用个人的身份来为你提供帮助。”
罗尚仿佛看出了悲哥儿眼中的疑惑，轻轻说道：
“行政署异常科的副科长......之一，林风。”
“所以，你相信我们的说法？”唐让淡淡道。
“有一定的依据，和我本身的情况相印证，我信你九成的话。”罗尚调了下角度，让屏幕上的脸对准侦探：
“我可以找个理由，去港口调查下情况，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我和你去。”
开口的是老黄，他表情平淡，却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气：
“大家没意见吧。”
唐让沉默了一小会儿，问道：
“你觉得那里有危险？”
“上次和灰衣帮交手，我没占到优势。”老黄回忆着，“如果我没猜错，港口是最危险的地方。”
“我想问一下，”悲哥儿弱弱地举起手，“我是来干什么的？”
他是被罗尚叫来的，事实上，到现在他还不是很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只过了一天，这里的人都变得严肃异常。
“你跟着我，”罗尚直截了当地说，“我等下要去和各个组织交涉，需要有人保护我。”
“当然，酬劳是少不了的。”
唐让看了眼格雷尔，提醒众人道：
“我们的目的不是阻止战争，从目前的情况上看，战争是避免不了的，”
“现在要做的，是寻找现在都港市中黑灾的线索，如果能在这个过程中削弱他的力量，那么到时候的决战，我们的胜算就能多不少。”
“关于黑灾的信息还是太少了，”罗尚挑了下眉：
“昨天我们在福利院发现的怪物，要完全解析它们的生理特性，至少还要花上两星期的时间，如果再长点，我甚至能制造出针对性的武器。”
“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我当然知道，但我想说的是，如果自由城真的和黑灾有联系，那么，像昨天遇到的那种怪物，他们肯定也准备了不少。”
“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从这方面去突破对吧......”唐让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旁的格雷尔打断。
“复兴会。”他简洁明了地说道。
被格雷尔一提醒，唐让也想到了那个跛脚的能力者，他的超凡能力由复兴会所赋予，这的确是最可疑的地方。
“你们想重回自由城吗？”屏幕里的林风皱起眉头：
“行政署倒是知道有好几条通往地下的通道......不保证安全的那一种。”
“我要留在都港市调查，”唐让摇了摇头，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格雷尔，认真地说道：
“去自由城的话，这家伙的能力比较管用。”
......
......
解决了几个小喽后，格雷尔成功找到了位于楼房后院的地窖。
这是行政署给出的通道之一，几位自由城的间谍在这里居住，以此来了解地上的信息。
他们的伪装十分地优秀，一位总是唉声叹气的肥胖中年妇女，一位沉默内敛，任劳任怨，踏踏实实工作的丈夫，还有一位即将成年，对所有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的少年。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在都港市随处可见的普通家庭。
但可惜，他们是三名超凡能力者，且好巧不巧撞上了唐让。
于是行政署顺着给出的线索开始调查，将这个据点找了出来。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清除，是林风的授意，他觉得在以后的时光里，可能有用到这个通道的时候。
就比如现在。
格雷尔掀开沉重的木板，里面传来一股浓厚的霉味。他皱了下眉，掩住鼻子，顺着梯子往下爬。
里面的空间不大，除了酒坛之外，都是一些杂物。格雷尔转悠了好几圈，敲敲打打，才在一面墙上发现了机关。
在挪动了几个酒坛后，墙上缓缓现出一条向下的通道。
真的是好老土的设计啊，格雷尔不由得在心中吐槽。他站在洞口观察了一阵子，确信了通道内没有危险后，变成白鼠钻了进去。
过了一会儿，墙上的洞口徐徐关闭，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地下的温度要比地上高了许多，干硬的土地上，还有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在钻来钻去。
阴险的是，这条通往自由城的道路并不是一条直线，其中充满了各种岔路，用来迷惑进来的人。
在死路碰壁几次后，格雷尔甚至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不从那些喽身上套出情报，而是像铁头娃一样直接撞进来。可事已至此也无法回头，而在转悠了好几个小时后，他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道路。
在通道的末端，隐约透露着一丝光亮，变成白鼠的格雷尔，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那是一道矮小的铁门，表面十分光滑，没有一丝缝隙，也没有诸如锁孔握把之类的设计。只有最上方一盏白色小灯，照耀着门前的一小块范围。
格雷尔研究了一会儿，绝望地发现：
这扇门竟然是从里面打开的！
第一百五五章 潜入营地
这扇门是自下而上打开的，门扉与地面贴得很紧，旁边落满灰尘，已经积得很厚。
看上去很久没使用了，格雷尔心想着，他贴在铁门仔细聆听了一阵，对面并没有传来声音，这也更加证实了他的想法。
那么，该如何打开这扇门呢？
他举着小拳头跃跃欲试，可一会儿后，又无奈地放下。
咱是来搞潜伏的，没必要这么冒险......还是智取吧。
格雷尔举起鼠爪，淡淡的灰雾弥漫，那迷你的小爪瞬间变得巨大。看着灯光下闪烁寒光的利爪，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巨大化的爪子在地面比划了几下，再然后......猛然一挖!
虽然自己是一条龙，但现在又没人在身旁，打个洞......应该不算丢脸吧。
不得不说，在用变形术作弊的情况下，挖洞的效率高得吓人。铁门的设计者估计也没想到有人会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入侵，在地下，格雷尔完全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很轻松地越过了铁门。
很快，先是一小点光亮，然后是崩塌的土块，一个洞口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格雷尔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如同地鼠一样，开始侦察四周环境。
地面上没有风，四周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碎石，其上长着杂草，在砖红色的地表上十分显眼。
继续观察了一阵，在确信四周没有人后，白鼠从地下钻出，迅速地挪到了一片杂草堆中。
“难道这里是自由城的边缘地带？”
透过叶片的缝隙，格雷尔看到了远处的城市轮廓，以及，更近一点的岗哨营地。
几名身着灰衣的士兵，正绕着营地一圈圈地跑步，而在脚步激起的灰尘中，隐约能听到他们喊号子的声音。
嗯，的确是边缘地带。
在确信四周没有监控手段，格雷尔立马动身，借着岩石和杂草的掩护，迅速地来到了营地前。
越是接近，他越是感到心惊，这哪里是什么营地，分明是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的前哨部队！
从石壁上的铁门到营地，正好是个口袋的形状，而营地里大炮排成一行，指着石壁的方向。可以想象到，如果刚刚使用暴力手段将铁门砸开......
拍了拍小胸口，格雷尔将后怕的情绪从脑中甩出，重新看向了前方的位置。
灯塔状的岗哨屹立在营地的外围，摄像头不知疲惫地在最上方旋转，俯瞰着营地四周。
找准时机，格雷尔如闪电般从草丛里冲出，矮下身子，从营地外的路障下方迅速钻过。
等到摄像头再次转过来的时候，只捕捉到了一缕在空中消散的尘埃。
......
好，混进来了。
看着眼前石头堆砌而成的简陋房屋，格雷尔小心翼翼地挪到阴影处。这里是摄像头的死角，路过的人群也鲜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所以，他得到了暂时的安全。
营地里的士兵皆穿着土黄色的制服，与自由城里普遍瘦弱的身材相比，他们十分强壮，奔跑时，如同擂鼓一般厚重低沉。
格雷尔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在奔跑的过程中，经常会有步履不稳的现象。如果要比喻的话，看上去就像是小孩无意间得到了大人的力量。
强化剂。
只有强化剂，才能让这些人短时间内获得巨大的力量提升。
格雷尔在内心记录下这个发现，正当他打算进行下一步的计划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身着黑色粗布衣的男人，跟在奔跑的队伍后方，慢悠悠地打扫着地上的灰尘。
即使没有了乱糟糟的头发，没有了脸上的血迹，但格雷尔仍一眼认出了他，那是在“流浪者福音”中遇见的阿狗。
之前不是介绍他去铜稿联合会了嘛？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阿狗一步一步朝着格雷尔藏身的地方走来，他扫得很心不在焉，但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地板。走近时，格雷尔看见了他那张麻木的脸。
“我不在意这个，死了也就死了。”
“不知道，反正我就想去锈城以外的地方看看......”
“看来死在这个地方也不错，这里比棚屋要好多了......”
两个月的那一幕，莫名地在脑中浮现。
格雷尔摇了摇头，将杂念从脑中甩开，他凝神屏息，在阴影处悄然蓄力。等阿狗经过他的一瞬间，白鼠像蓄满力的弹簧一般激射而出，稳稳当当地抓住了阿狗后方的裤腿处。
察觉到了腿部的异样，阿狗诧异地低头，正好看到了白鼠钻入裤中的时刻。
他脚步一顿，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往前走去。
......
赌对了！
格雷尔小心地抓住阿狗的小腿，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有了阿狗的掩护，接下来的行程要轻松得多。而等到自由城的“夜晚”来临，一些计划中的事情，就可以进行了。
现在......大概属于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吧。
虽然脑中这么想，但格雷尔还是不敢放松警惕。隔着粗布，虽看不到外面的景象，但用变形术强化听觉后，白鼠也能清楚地听到附近的声音。
除了沙沙的扫地声，还有远方士兵谈话的声音。隔得很远，加上阿狗有意识地避开人群，格雷尔获得的信息并不完整，但将听到的几个短句组合，也勉强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除了强化剂外，灰衣帮似乎正在利用士兵进行试验，一个稚嫩的声音很羡慕那些试验成功，获得特殊能力的士兵，另一个较老的声音在奋力劝说他。接下来的内容模模糊糊，但有个叫做“仁大人”的字眼，引起了格雷尔的注意。
他极力扩张自己的外耳，将声音的来源收束成一条窄而长的直线，终于听清楚了他们所说的内容。
在士兵的描述中，仁大人是一个冷酷无情的研究者。试验失败的士兵，无论生死，都不被允许离开他的实验室。听到这一点后，那稚嫩声音有点退缩，而较老声音乘胜追击，成功将话题转到了如何排解压力的方向。
阿狗越走越远，士兵的谈话已经完全听不见。
仁大人？
格雷尔微眯着眼睛，他想起了刚进入复兴会时，那位戴着面具满口谎话的男人。
接下来的调查，有眉目了。
第一百五六章 了解信息
没有人去关心一个扫地的人怎么了，在都港市也是，在自由城也是这样。
阿狗在营地里慢慢悠悠地晃荡了几个小时，完成了今日份的工作。
他没有去理会裤管里呆着的白鼠，一举一行正常无比没有打扰别人，没有逾越，甚至没有想法，就像一个严丝合缝的螺丝，扣在这名为秩序的巨大机器上。
自由城没有落日，但统治者说，要有黑夜。
天花板上的人造光板开始变得黯淡，结束训练的士兵，在阿狗身旁嬉笑而过。
而他低着头，小心避开人群，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感受到周围光亮的衰减，有些发困的格雷尔顿时变得清醒，他头朝下，小心掀开裤子的一角，看着外面的景象。
街道的另一端飘来呛人的饭香，人流向那里赶去，密密麻麻。
但很明显，不包括阿狗。
......
伴着一阵刺耳的吱嘎声，两片朽木般的厚木板被轻轻推开。疲惫的步伐在屋里响起，再之后，是喝水的声音。
感受到脚踝处的异样，阿狗低下头，在黑暗的房间里，从裤管钻出的白鼠已经失去了踪影。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饼干，小口地咀嚼起来。
“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你。”
身后突然传来了陌生男人的声音，阿狗转过头，诧异地看了门口一眼。
但那里没有人。
脖颈处传来突兀的冰凉，他的瞳孔微微下移，看着脖颈处的利爪。
变回人形的格雷尔站在阿狗身后，声音平静：
“不需要慌张，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沉默了一会儿，阿狗问道：
“你是谁？”
格雷尔没有开口，利爪刺入皮肉，他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可阿狗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呆呆地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你是谁？怎么进入我屋子的？”
好吧，忘记他不怕死了。格雷尔无奈地回道：
“我是刚才那只白鼠。”
“白鼠？”阿狗若有所思，“你是能力者？”
“是。”
“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不行。”
“没关系的，你可以在之后杀了我。”
格雷尔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随即，他看着阿狗转过了身，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哦，是你。”阿狗认出了格雷尔，他似乎在斟酌用语，过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道：
“之前谢谢你了。”
他说的是唐让介绍他去铜镐联合会这件事情，格雷尔稍稍点头，同样礼貌地回答了他：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我不会为难你的。”
见到阿狗点头，格雷尔继续问道：
“现在自由城里面是什么情况。”
“只要说你知道的就好。”
“灰衣帮，控制了所有街区，”阿狗努力在脑中回想着细节，磕磕巴巴地道：
“然后招聘，只要审核通过，就能加入他们。”
征兵吗？格雷尔暗想，才过了两个月的时间，灰衣帮就想搞个大新闻？
他将自己的疑问说出，阿狗却摇了摇头：
“不是征兵，只是分配工作。”
“分配工作？”
“是的，他们觉得自由城原先的制度太过落后，将有能力的人才埋没了，”阿狗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要重新洗牌。”
“除此之外呢？”
“宵禁，”阿狗说，“早上六点前，晚上十点后，居民不能出门。”
“电力不再供应给所有人，只有加入灰衣帮的人，才能享受。”
此时，穹顶的光板彻底熄灭，而街上的路灯亮起，让房间变得明亮了些。
“你没有加入灰衣帮？”格雷尔诧异地问道。
阿狗摇摇头：“我不需要。”
“呃......好吧，”格雷尔有些尴尬，于是换了个话题：
“仁大人，你认识吗？”
“认识。”阿狗指了指小桌上的饼干，“我有些饿了，能边回答边吃吗？”
“可以。”
“谢谢，”他小口吃着饼干，“仁大人是医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这里检查，士兵们都很崇敬他。”
“具体描述下？外貌、声音、衣着之类的。”
阿狗停顿了一会儿，将口中的饼干咽下，言简意赅地回道，“瘦，高，带着面具，衣服每次都不一样，声音被机器处理过。”
看来就是在复兴会遇到的那位了。格雷尔表面不动声色，再次问道：
“他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四天前。”阿狗好像看出了格雷尔的用意，“短时间应该不会来了。”
“那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不知道，这位大人的行踪是机密。”
“如果你想找他的话，可以去问灰衣帮的高层人物。”
“好吧，”见到自己的用意被看破，格雷尔耸了耸肩，强行换了个话题，“刚才忘记问了，这里是哪？”
“奥特普斯特营地。”
阿狗将最后一块饼干塞进嘴里，平静地问道：
“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
......
拒绝了阿狗的赴死要求，格雷尔只是让这个可怜人睡了过去。获得的消息已经够多，他不打算在这个营地久待，既然仁大人这条线索已经中断，他想去自由城里逛一逛，说不定能找到新的线索。
重新变成白鼠，格雷尔小心地在石屋间穿梭。随着时间的推移，路上的士兵渐渐地多了起来，他们带着澡后特有的清爽，有说有笑地走进路边的房子。
看着两边不断亮起的房屋，格雷尔莫名地有了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据他所知，这片大陆已经两百年没有发生过战争了，如果真的如侦探所说，黑灾将在这里引发一场战争，那么，这些美好还会留下来吗？
想到福利院那些被黑灾之血污染的怪物，还有菲利希特福利院那老旧破败的模样，他又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时间在胡思乱想中悄然流逝，离开营地，小心地躲过几波巡逻的士兵，格雷尔终于到达了自由城。这里的景象和营地又有所不同，家家户户紧闭着房门，街上行人寥寥，充满着萧瑟的气息。
观察了一会儿街上的景象，格雷尔摸了摸肚子，一路奔行，对体力是不小的消耗，换句话就是，他现在有点饿了。
在街区绕了一圈，一扇打开的窗户出现在他的面前，炊烟在里面缓缓飘出，裹挟着饭菜的香气。
格雷尔没有犹豫，灵巧地钻了进去。
第一百五七章 杀人鬼与老鼠
暖黄色的灯光从天花板上落下，大厅正中央的方桌上，好像有人为了什么而争论不休。
大厅边缘的厨房，一只白鼠悄无声息地落在灶台上。他的速度很快，转眼间就躲在了阴影处，并没有被房中人发现。
但桌上的谈话内容，还是引起了格雷尔的注意，他稍稍探出头，打量起大厅内的情况。
“就这一次嘛，我都好久没去同学家了。”
穿着绿色连衣裙的小女孩，嘟着嘴，正不满地抱怨着。
她的前面，几只烤得金黄灿烂的地鼠装在盘里，看上去十分的美味。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小碟青菜，而且每人面前放着个小碗，盛着热气腾腾的米粥。
这样的晚餐在自由城绝对算得上佳肴了，但格雷尔目光只在食物上停留了一瞬，就转向了小女孩旁边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身材高大，坐姿端正，此时正一丝不苟地喝着碗里的热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那一道鲜艳的红色横杠，看上去就像刚刚纹上去一样。
灰衣帮的人。格雷尔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可是上好的情报来源。
听到小女孩的抱怨，男人没有什么反应，坐在他对面的中年妇女却抢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很尖，带着上了年纪的沙哑，如同老婆子一样絮絮叨叨：
“你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能为我们着想一下？”
“现在夜里不安全，你又不是不知道。隔壁那小伙子知道不，二十多岁，壮得很，每天天黑都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别说出门了，你去敲下门，他都要吓个半死。你倒好，知道不安全，还偏要往外面钻，上了这么多年学了，怎么还不长记性呢。”
“那是他胆小，”小女孩将端着的碗放下，撅着嘴，“小说看多了，脑子傻了。”
“你就是这么和妈妈说话的？”中年妇女五官挤成一团，拍了下桌子，怒斥道，“不行就是不行，我终端可以借给你，你叫你同学来我们家玩，我不会说些什么。但是出门，不行就是不行！”
原本安静用餐的男人微微皱眉，他用手肘碰了下委屈的小女孩：
“西露，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嘛，”女孩眼角泛着泪花，“以前你们不是老带我出去玩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全城禁严不是过了吗？赶在十点前回来，应该没问题吧。”
“不是宵禁的问题，”男人放下碗，和蔼地说道，“现在夜里的确不安全，有杀人鬼出没，这半个月来已经死了好几十人了。”
“杀人鬼？”西露一副迷茫的样子，“我们老师怎么没有说过?”
“这消息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加入灰衣帮后才知道的，”男人小心地将碗口的饭粒卷入口中：
“城里面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稳，消息扩散出去，搞得人心惶惶就不好了。”
“你只要知道，不要出门就行了。”
看到一向沉稳的父亲表达了态度，西露鼓着腮帮，小声地说了声“好吧”。但很快，她又对父亲遮遮掩掩的内容产生了兴趣，伸出手，挽住男人的臂弯，撒娇道：
“你告诉我杀人鬼是什么东西，我今晚就不出门了。”
“不行。”
“爸~~爸~~~”那声音嗲得格雷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效果显著，那男人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他摸了摸女孩的头：
“好吧，你答应我，不要和同学说哦。”
“嗯，一定不会说的。”
“我们来拉勾，拉勾完了就告诉你。”男人对桌对面的妇女使了个眼色，转过头，伸出了自己的拇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一老一幼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的身子随着童谣一晃一晃，在温暖的房间内，显得是那么的温馨。
约定做完，男人清了下嗓子，严肃地说道：
“杀人鬼，是旧时代的余孽。”
“灰衣帮的上台，是时代的必然，但总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总想逆着时代的潮流。”
仿佛政治课般的开场白，让角落的格雷尔提起了精神。
“他们没有才能，却眼红灰衣帮的统治，所以只能使出一些下作的手段。”
“比如说，在晚上袭击路上的行人，破坏公共措施，在城里显眼的地方写下不明所以的标语。”
“杀人鬼只是他们的外号之一，我们组织内对他们的正式称呼是，老鼠。”
西露脸上露出嫌弃的神色，很显然，这种肮脏灵活的黑乎乎玩意并不讨她的喜欢。
“老鼠很聪明，自由城里似乎有他们的眼线，每当我们重拳出击的时候，他们总能提前获得消息，让我们一无所获。”
“经常就是，这个街区刚刚开始调查，另一个街区就传来他们惹事的消息，这半个月来，因他们行动而死亡的民众已经有数十名了。”
“坏老鼠。”西露握着小拳头，仿佛身临其境，嘟嘟囔囔道，“最讨厌了。”
厨房里的白鼠一脸无辜，怎么自己突然就躺枪了。
“是啊，这些老鼠就是这么坏。”男人笑了下，“爸爸现在就在调查他们，相信过不久就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了，西露乖，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
“嗯，”西露甜甜地笑了一下，她重新端起碗，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疑惑：
“妈妈，你是不是喷香水了，怎么房间里这么香。”
“有吗？”桌对面的中年妇女站起身来，抬起头嗅了嗅，“真的诶，什么东西这么香。”
“不对.......”男人刚想站起身，头脑却突然传来一阵晕眩，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向后仰去，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另外二人，也接连倒下。
格雷尔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重新变成了少年的样子。手上的昏睡之花合拢，他缓缓走到桌前，抓起桌上的一只烤地鼠，大快朵颐了起来。
拜刚才的聊天所赐，桌上的食物还剩下不少。美美地吃完一餐后，他坐在椅子上，思索起刚刚得到的信息。
灰衣帮的管理看上去不是很顺利，这意味着，在解决内乱之前，他们不会过早地发动战争，这也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了。
格雷尔弯下腰，在男人的身上仔细摸索，翻出了一张证件。
这个男人刚刚加入灰衣帮，没有伪装成他的必要。
“杀人鬼吗？”
格雷尔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思考着，很快，他有了新的计划。
第一百五八章 遇上了
今夜无风，路灯昏黄，两边的房子静默无声。
冷清的街道上，一道人影慢吞吞地从远方走来。
即使是冬天，地下世界的天气也并不寒冷，可那男人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还戴着一顶帽子，将头发完全遮住。
自由城里拥有怪癖的人不少，因而他一路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
但他越走越偏僻，从还算热闹的商业街，一直走到了鲜有人迹的小巷。如果有人在此刻一直观察他，就会发现，从二十分钟前开始，这个男人一直在某个街区里打转，看上去十分地可疑。
他的确是抱着某种目的而来的。
格雷尔走得有些累了，他随便找了路边一块还算干净的位置，弯腰坐下，打量起空无一人的街道。
“什么情况，都走了这么久了，杀人鬼还没有盯上我？”
按照那位新进灰衣帮成员的描述，这个街区是昨天杀人鬼作案的位置，与之前不一样的是，受害者提前发现了他们，因而逃过了被杀的命运。而根据杀人鬼团体一向的行事风格，这段日子应该还会在这个街区寻找猎物才对。
“别说杀人鬼了，这个街区是不是没人住了啊!!!”
格雷尔看着路两旁黑漆漆的房屋，空无一人的街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其中的原因他也大概能猜到，杀人鬼在这里出没的消息并没有被灰衣帮封锁，所以居民纷纷躲了起来，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而在这种气氛下，他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街区，可疑指数直线攀升。
刚才隐约感觉到有窥视的视线，却没有下一步举动，想必也是出自于这个原因。
那现在该怎么办啊，格雷尔叹了一口气，在内心吐槽道：
“难道要大声告诉他们自己是人畜无害的素人，他们才敢出手吗？”
......
与此同时，格雷尔所在的街道，某座房顶上。
两个黑衣人趴在天台上，拿着望远镜，看着地面上那个坐着的无聊男人。
视野内，那个男人目光飘忽，打着哈欠，令人生出他是不是要马上躺下的错觉。
好吧不是错觉，他已经躺下了。
“头儿，这个人没问题吧。”较矮的黑衣人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个被称作“头儿”的男人，扶了下耳朵处的耳麦，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刚刚传来消息，这个点进入街区的只有他一个人，那群灰皮狗也没有跟过来......应该是个动手的好机会。”
“可是......他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一点？”矮个子黑衣人吞吞吐吐，“看上去就好像在专门等着我们一样。”
头儿不快地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见到手下惶恐地摇头，他嘴角微微上翘：
“能发现这一点，也算是你的进步了不过，还有些细节你没有注意到。”
“你看到他的衣服了没有。”
“看见了......这不是一件正常的黑色大衣吗？”矮个子黑衣人疑惑地歪了下头。
“错，你看大衣腰身处的剪裁，这种夸张的收腰设计还有衣服边缘的花边.......这是件女士大衣。”
“好像是，可这和我们的行动有什么关系吗？”
“你别急，”头儿沉声道，“你再看他的裤子。”
没等手下回答，他自顾自地答道：
“这是一件男士西裤，而且是用于正装场合的......经过我仔细地观察，这个男人，全身上下，没有两件衣物是成套的。很明显，他虽然有美学上的粗糙审美，但对衣服的类型风格一无所知，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不知道。”矮个子黑衣人诚实地摇头，他的头儿以前可是铜镐联合会的高层，而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喽罢了。
“这些衣服的成色相当不错，不像是垃圾堆里的东西，所以这只能说明......他是个贼。”
“贼？”矮个子黑衣人瞪大眼睛，“那他现在的举动又该怎么解释。”
“谁知道呢？”头儿一摊手，“也许是个脑子不好的贼，我们只要知道，他和灰衣帮没有关系就好了。”
“不愧是头，竟然能从这么少的信息中得到关键的线索。”矮个子黑衣人找准时机拍了个马屁，“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呢？”
“三分钟后，”男人笃定地说，“复仇小队马上赶来，我们的任务到此为止，撤退吧。”
“是！”
......
格雷尔全然没想到，自己随便从衣柜里找的衣服，竟然被人脑补出了这么多的戏码。
他现在躺下，也是抱着瞎猫碰死耗子的想法反正再走下去也不一定能碰见人，不如试试其他的办法。
就这样在冰凉的地上躺了五分钟，格雷尔的耳朵微微一动，街道的远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个人。
可能是灰衣帮的巡逻小队，也可能是杀人鬼。他一下提起了精神。
衣服下的身子悄然绷紧，格雷尔调整了下脑袋的位置，让自己的余光，正好能看见街道口的位置。
三个壮硕的身影，背着灯光，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走进了才发现，他们脸上都戴着白色的面具。
一张在笑，一张在哭，一张没有表情，唯一相同的，是其上涂抹的鲜红血迹，还有手上闪着寒芒的长刀。
除此之外，他们的打扮，完全就是自由城平常居民的样子。
只是第一眼，格雷尔就认出了他们，这是今晚的配角之一，杀人鬼。
但是以街道作为舞台，还是太显眼了一点。
格雷尔翻了个身，假装不经意间抬起了头。看到向他逼来的几名杀手，他脸上适时地做出惊慌的表情，从地上一跃而起。
手脚并用，喘着粗气，他开始不要命般的奔跑，向着街道的另一头赶去。
他那突如起来的反应让杀人鬼们微微错愕，再然后，他们互相点了点头，也撒开了步伐，向前狂奔。
“救命啊，杀人啊！”格雷尔作出一副恐惧的样子，边跑，边浮夸地大喊：
“有没有人啊！有没有人来帮我啊！”
然后，他拐进了一个小巷。
第一百五九章 开始行动
比克是名接线员，自由城灰衣帮的接线员。
两个月前，他很满意这份工作有一个独立的房间，可以坐着，也不用那么拘束，只要铃声响起时拿起终端，和来电者对话就行。
再之后，只需要将了解到的信息，根据情况的紧急程度，或是口述，或是整理成文件，转交给负责部门，这就算是完成一项工作了。
想必大家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比克每天的工作量，取决于一天中铃声响起的频率。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现在很不开心。
灰衣帮上台已经两个月了，政权的更替，可不是像小孩子过家家那么的简单。即使灰衣帮一开始就使用了雷霆手段，自由城里依旧留下了大大小小的烂摊子民众的怨言，隐藏在暗处的起义者，不同程度的公众设施损坏......
这直接导致了，比克现在一天的工作量，比之前一星期还要多。
现在已是深夜，他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咖啡，比克黑着眼眶，正在奋力书写着今天的文件。
白炽灯在天花板上摇摇晃晃，他的眼睛有点酸胀，也许是连日的咖啡让身体产生了抗性，他不停地打着哈欠，本来已经快贴到桌子的脑袋，渐渐下垂，手中的笔，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突然，老旧终端的屏幕上亮起一串地址，催命般的铃声响起，将比克的理智从九霄外拉了回来。
“你好，好市民热心专线为你服务。”他条件反射般地拿起话筒，热情地说道。
“我发现了杀人鬼的踪迹，”来电者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呃......地址的话，大概是深窟三号街？”
比克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着来电者所在的方位，位于深窟三号街附近的一条小巷。
那正是杀人鬼上次活跃的地点，于是他打起精神，问道：
“请简单说明一下你那里的情况。”
终端另一头沉默了一阵，才回应道：
“我刚才看到有个人在巷子里和杀人鬼战斗，现在现场只有我一个人。”
“你要我们过去收尸吗？”
“不，那人已经跑了，现在这里只有杀人鬼，他们好像昏迷了......”
“好，先不要挂断，保持联系，”比克将手上的话筒放下，急忙地拿起另一个话筒：
“这里是比克，民众报案，深窟三号街附近发现了一起杀人鬼的案件。”
一个低沉的男声回道：
“报案人的位置能确定吗？”
“可以，他就在现场，我发给你位置。”
他边操作边补充道：
“这次并没有死伤者产生，报案人只发现了昏迷的老鼠成员，据他所说，他们被一位陌生人袭击了。”
“哦？”终端那头稍作思考，冷笑了一声，“好，我明白了，叫线人不要离开现场。”
比克松了一口气，他重新拿起手边的终端：
“先生，你的要求已经被受理了，请在现场稍等片刻，我们的人员马上就会到达。”
而回应他的只有一阵忙音，比克叹了声气，狠狠灌下一口咖啡。
......
这样就好了。
格雷尔在心中默念道，他回头看了眼倒下一地的杀人鬼们。他昏睡之花的效果依旧给力，平常人体质完全抵挡不住。
这里简单地介绍下格雷尔的计划吧。
找上杀人鬼，是因为，这是能接触到灰衣帮的最简单方式，想调查关于黑灾的信息，潜入的方式不太合适，还是需要深入组织内部才能一探究竟。
当然，刚才也遭遇了一些波折。
原本以为杀人鬼只有三名，可没想到他放倒这三人之后，又有另一批暴徒从阴影中冲了出来，然后......又被他放倒了。
这也印证了他的想法，杀人鬼的行动十分有规律且纪律严明，就算确认了格雷尔只有孤身一人，还是用了最大的警惕去对待他。
但可惜，格雷尔不是人，他是一头拥有变形术的龙。
将思绪收回，格雷尔靠在墙上，仔细思索下一步的计划。
如果以目击者去接触灰衣帮，虽然安全，但进度太慢了，而且，灰衣帮也不一定会给予自己信任，毕竟这看起来也像是“老鼠”会搞出来的阴谋。
那么，只有一条路摆在他面前了。
那就是，趁着灰衣帮来到这条小巷的时候，找机会顶替掉某个成员，这虽然冒险，但也是最有效率的方式。只是，该怎么操作，这成了一个问题。
在这里袭击灰衣帮，然后顶替？这显然不行，灰衣帮还没那么愚蠢，受到袭击后肯定会进行检查。
而由于变形术的局限性，格雷尔的银发很难掩饰，所以这条路可以完全放弃了。
剩下的办法，是趁灰衣帮检查现场的时候，像对待阿狗那样，用变形术变成小动物附在某人的身上，再徐徐图之。
在这里要说一下，格雷尔的变形术是有限制的。他现在最多能够变成普通老鼠大小，再小的话，身体彻底会完全崩溃。
所以这项潜入工作挺困难的，如果在中途被发现，就前功尽弃了。
另一项困难是，他顶替的人必须是灰衣帮里的高层，这样才有可能接触到黑灾信息的可能。
看到这可能有人会说了，为什么不直接找灰衣帮高层住的地方，直接潜入进去呢？
当然是因为，找不到啊！
政变以来，灰衣帮内部同样经历了几次变革，重要人员的个人信息和住址，为了防止来自旧政权的报复，被完全隐藏起来了。
要找也不是没有办法，但远没有现在这个方式来得简单快捷。
虽然，要冒上一点风险。
格雷尔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让现场保持原样，任何一些多余的举措，都有可能引起灰衣帮的高度警惕，从而使计划失败。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
他脱去外衣，只留下里面一层由变形术伪装的衣物，随后，他走出小巷，将这些无用的衣物丢进垃圾桶。
这些做完之后，格雷尔随便找了一位身材高大，且衣服厚实的杀人鬼。淡淡的灰雾升起，白鼠重新出现，钻进了他的衣服内。
现在，只剩等待了。
第一百六十章 好运的夜晚
几道刺目的白光从远方迅速行来，嘈杂的引擎轰隆声，打破了这个宁静的夜晚。
对于自由城的居民来说，即使已经习惯了这个声音，但每次听到，仍会感到一阵的心悸。
无他。
因为这是灰衣帮的执法小队，或者说，带来厄运的使者。
灰色的身影在夜幕中一道道穿过，摩托车队逐渐接近深窟三号街。而在车队的最前方，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他面无表情，目光冷冽，直直盯着前方。
今天的行动比以往都要来得特殊，不是调查，也不是去收尸，而是去确认现场杀人鬼们倒下的现场。
事出反常必有妖。
也因此，拉克作为本次行动的负责人，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不到二十分钟，车队就到达了现场。
接线员给的地址十分精准，拉克熄灭引擎，从车上跳下，看向前面安静的小巷。
报案人没有说谎，那里的确躺着一地的人，至于是不是杀人鬼，还需要走进后再仔细观察。
“呃.....”
拉克没有轻举妄动，他从大衣里拿出手电筒，向着小巷照去。
斑驳的墙壁，暗沉的霉斑，再往上，是空旷的天台。
而地面上除了倒下的人，几乎没有什么杂物，拉克仔细观察了一会儿，也没有看到石砖下有莫名的凸起，或是空中透明的丝线。
奇了怪了，难道就如报案人所说，这些杀人鬼被打倒了？
他带着疑惑，继续看了一会儿，才挥挥手，让手下去检查倒在地上的人。
“长官，是杀人鬼没错！”
“我们中大奖了！”
兴奋的声音从小巷里传来，然后，一个身着灰衣的男人从小巷走出，他一手拿着白色面具，一手拿着终端，满脸皆是压抑不住的喜色。
“这群肮脏的老鼠，这次终于翻车了。”
他将面具举起，指着终端上的屏幕，上面是一张模糊的截图：
“这个面具和我们之前获得的线索完全一致。”
“还有，”他划动着屏幕，“我们已经确认了这位的身份，是铜镐联合会以前的干部，我们这次总算捕到这条大鱼了。”
拉克赞赏地点了下头，追踪杀人鬼的工作已经持续了好久了，这次可以算是收获颇丰，甚至能抵得上之前的所有工作。但，另他不解的是，且不说那位出手的正义之士，那名报案人，去哪了？
按灰衣帮现在制定的法律，他可以获得一笔不菲的奖赏，没有理由逃跑才对。
也许是因为害怕吧，拉克摇了摇头，决定不去想这个问题：
反正这个功劳最终会记在自己的头上，关心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他再次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们让开，独自一人走进了小巷。
一、二、三......七，一共七个人。
拉克时不时蹲下仔细观察，时不时远离，看着各具身体的朝向，在心中重演着刚才所发生的事情。
有三个人的身体朝内，而且几乎是在同一水平线上，身上没有外伤，面容平静如同熟睡。
差不多同一时间倒下的吗？
他的脑中，出现了三位带着面具的男人急匆匆地闯入小巷，又在很短时间内倒下的画面。
“某种药物，”拉克自言自语道，“也许是强效麻醉剂。”
剩下的四个杀人鬼，他们倒下的姿势各有不同，有靠在墙壁上低垂着头，也有巷子中央大咧咧地躺着，总之，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同一批人。
“从天台跳下，发动攻击。”拉克走到墙壁前，看着那位靠在墙上的男人：
“然后被反击，摔倒在了墙上，同样受到了药物的作用。”
他转身，走到巷子中央的两位杀人鬼前，从这个角度看巷子外，正好能看见一条同样阴暗的小巷。
“有点意思。”拉克的脸微微涨红：
“他们从这个角度，可以监视这里的情况。”
“发现不对后，他们冲了过来，”他兴奋地搓了搓手，“那名热心人刚解决了天台下来的杀人鬼，回头发现了他们。”
“太有意思了，一场教科书般的一对多。”他托着下巴，突然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词：
“排队送。”
分析完现场后，拉克的心中一阵畅快，甚至无视了裤腿处的异常摆动。
因为，从遗留的线索上来看，这次的案件很符合杀人鬼一贯的作风。
“出手的人。”
“随时提供支援的人。”
“监视，同时放风的人。”
就是这样的方式，让灰衣帮在两个月来吃尽了苦头，即便是偶有所获，也只是抓到了打手之类的人物，提供不了多少有用的情报。而这次的收获足足有七人，还包含了三种分工，完完全全是一场大捷。
但有一点很奇怪，为什么那位出手的热心市民，没有自己报案，而是选择逃离现场呢？
甚至，现场没有一滴血迹，就像是他造了一个大蛋糕，强行塞给灰衣帮一样。
拉克决定不去想这个问题，自由城发展了这么多年，隐藏着一些高人也是清理之中的。要怪，只能怪杀人鬼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巷子外，摩托车排成半圆弧状，将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他走出去，拍了拍手，将手下们的注意力重新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没有问题，”拉克笑着道：
“今晚是一个大收获。”
......
这些仍在熟睡的杀人鬼，在手下一阵忙活后，被五花大绑，陆续塞到了摩托车后座。
由于不知道催眠他们的药物何时失效，拉克的行动雷霆迅捷，简单地向总部汇报情况后，就急匆匆地往灰衣帮最近的据点赶去。
下半夜，可是有很多事情需要忙活。
想着俘虏们的惨叫哭饶，还有自己即将得到的情报，拉克握着摩托车的把手，嘴角咧起一个愉悦的弧度这两个月来的憋屈，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狂风从两边掠过，他忍不住想抬起头，对着天上狂笑。
真是个好运的夜晚啊！
......
变成白鼠的格雷尔悄悄地躲在摩托车配件的缝隙里，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计划的第一步大成功，只是......这车开得也忒慢了。
第一百六一章 拉克
锈迹斑斑的大门吱呀呀地打开，拉克一边摘下手套，一边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意犹未尽地舔舐了一口唇边的鲜血，苍白的脸颊上红晕仍未褪去，再加上那略显涣散的眼神，像是刚刚从某种粉红色灯牌的店铺走出来似的。
但其实，他只是做了一些审讯工作而已。
通道内冷清清的，大多数的手下，早在十分钟前就已经离开审讯室，而拉克因为一些个人原因，多留了一小会儿。
而现在，心满意足的他，准备去休息一小会儿。
审讯室在这座建筑的地下二层最深处，拉克需要穿过长长的走廊，从尽头的楼梯上去，才能回到地面一层停车场，驾驶他心爱的摩托回家。
这是在正常情况下，但今天，有点不太一样。
兴致盎然的拉克打算在这个据点里面呆到白天，只等明天总部的人到来，就能好好在他们面前邀功。
“看得认真点，可别让他们自杀。”拉克回过头，朝着审讯室的守卫们打了个招呼：
“我先走了，明天早上再过来。”
“是，长官。”
......
从阴暗的楼梯走出，拉克只觉得空气清新了不少。
地下的气味十分难闻，霉味和血腥味交织在一起，呆久了会感到心情压抑。
他轻快地朝另一个楼梯走去，这个据点的临时房间在三楼，又要绕一阵远路。
如果是平时，那真是十分让人不耐烦的一件事，但谁叫拉克今天心情好呢？
......
“人呢？怎么还没出来？”
变成白鼠的格雷尔，在停车场出口的阴影处焦急等待，距离拉克上次进去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有跟着过去，可没曾想这是他今天犯下的最大错误。
但好在这个错误有弥补的机会。
走廊的声控灯，伴随着脚步声而一盏盏亮起。透过窗户，格雷尔看到一个人影慢悠悠地出现在走廊里，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格雷尔眉头一皱，他咬了咬牙，从虚掩的大门中钻了进去。
监控摄像头在角落里闪着危险的红光，如果这样一路跟踪下去，未免也太过可疑。
但格雷尔早有准备，淡淡的灰雾升起，他的小爪上生出了细小的绒毛倒刺，进门的一瞬，他猛地跃起，轻轻地附在了摄像头下方的墙壁上。这儿是摄像头的死角，几乎不用担心被发现的问题。
速度要快，这里可能还有其他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格雷尔一边观察着摄像头的位置，一边在墙壁间迅速穿梭。
眼前的声控灯一盏盏地熄灭，也象征着一人一鼠距离的缩短，格雷尔开始放慢速度，紧接着，他看见男人走上了楼梯。
“长官好！”那里传来了对话声。
“嗯，刚才的资料上传了没有。”拉克沉稳地说道，“总部有没有回应我们?”
“有.....有，”另外一人有点激动，“在半小时前，总部已经确认了信息的真实性，而且，第二小队的精英们已经前往目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天亮之前，应该还能抓到一批人。”
“不错，”拉克的话语中充满了喜悦，“新抓的人又会带来情报，这是个良好的开始，相信不久，这些老鼠就会在自由城里销声匿迹。”
“这都是您的功劳，”手下及时拍了个马屁，“如果不是您果断的判断，相信事情也不会进行得这么容易。”
“那当然，那当然。”拉克很是受用地大笑道，“说起来，还得感谢那个帮大忙的热心人呢。”
“你不说，其实也没人知道的，这里都是您的人，还有那个接线员，花点钱就能收买......”
“那可不行，”拉克严肃道，“是谁的就是谁的，不该拿的功劳不要拿，记住这个道理，你以后的路会好走地多。”
“是这个理，是这个理，”手下只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移话题：
“那长官，你今晚不打算回去吗？”
“不回去了，”拉克拍了拍手下的肩膀，“我先去办公室呆一会儿，你带几个人，把客房清理一下，我今晚就呆在那儿。”
“你们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呆着吧，总部的人明早就会过来，说不定我们还得审问一批人。”
“是。”
伴随着回答声，楼梯口前方出现一道黑影，格雷尔见状，连忙爬上了天花板，好在那个人急着办事，并没有过多关注周边的环境，一次暴露的危机，就这样险之又险地躲过去了。
等到灯光再次暗下，他又轻巧地从天花板落下，朝着楼梯口跑去。
根据刚刚响起的脚步声判断，格雷尔来到了三楼，这里的走廊灯光刚好熄灭，不远处，一扇门关上，随后，亮起了灯光。
这一层并没有监控，也许是为了节省成本，也许是设计者觉得根本没有外来者能够来到这里。格雷尔总算能松了一口气，他蹑手蹑脚来到了办公室的门前，窃听着里面的对话。
“亲爱的，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拉克略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在里面响起。
“为什么，又是加班吗？这个月都第几次了”终端里的女声一副抱怨的样子，“孩子还小，你想让他不认得你吗？”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有个好消息，”拉克挠着头发，不知是无奈，还是兴奋：
“今天的调查有了很大的进展，抓到了几只老鼠，得到了几个重要据点的情报。”
“我有种预感，这个烦人的工作终于要结束了。”
另一头的声音带着些许冰冷：
“我不管你重不重要，我只希望你能保证安全，能平平安安地回来见我们母子。”
“答应我好吗？”她有点恳求地说道，“不要太冒险了。”
“我爱你，”拉克坚定地说，“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没等妻子开口，他坏笑了一声：
“你要是觉得孩子太孤单的话，过几天回去，我们可以为他造一个老二、老三......”
“讨厌，我才不要呢，”终端那头娇斥道，“生孩子那么痛苦，你们男人连加班都是，整天都想着这些玩意儿。”
“嘿嘿，你要是不生，我可找小老婆啦......”
房间里的情话变得越来越遥远，格雷尔无言地躲在走廊的阴影处，心里一阵发酸。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秀恩爱，活该你被我找上！
第一百六二章 一个怪物
拉克将手上的冲锋枪枪栓打开，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这是前几天从第三大陆走私而来的军火，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
因为……
他犯了个错误，也是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眼前的房子已成了废墟，黑烟弥漫，瓦砾还在翻滚。从远方传来刺耳的汽笛声，似乎是援军正在接近。
但拉克已经管不了这些了。
他的双目通红，看着两边那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为什么昨天晚上，在查看现场的时候不小心一点？
他无数次这样问自己，可过去的事情，又怎么能找到答案呢？
手心的汗出卖了自己的紧张，但拉克仍紧紧握着枪，向前方坚定地走去。
他已经看到了。
前方的.....怪物。
在废墟的中央，静静地呆着，如同一块安静的石头。
那才不是什么石头，那是假象，都是假象，不要靠近它！不要靠近它！
仅仅是接近，大脑便开始震颤，警告着自己。
肾上腺素的高速分泌，让脸庞变得通红。
恐惧，让自己的腿不断颤动，肌肉仿佛不听使唤，它们在叫着，呼唤着这个疯狂的男人回头。
可拉克没办法回头了。
只有战斗，才能赎清他所犯下的错误，如果他逃跑了，灰衣帮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他的家人......
是啊......家人。
杰克，多么可爱的小男孩，拥有着和母亲一样的湛蓝瞳孔，睫毛很长，每次看到我，都会笑个不停。
他还没有学会走路，也没有学会说话。
但他已经将父亲的脸牢牢地记在了脑里，再过上几年，他还会记得吗？
会记得我吗？
一滴糅杂着复杂感情的泪水，从拉克的眼角悄然滑落。
而感受到人类气息的接近，那块石头突然颤动了一下，在它的最上方，代表着脖颈的位置，缓缓地抬起了一个头颅。
一双毫无感情的暗绿色瞳孔，缠绕着不详的黑雾，凝视着向他接近的男人。
那一刻，拉克的心脏停顿了一瞬。
但在下一秒，心脏以前所未见的频率剧烈跳动。遗憾、后悔、恨意，所有感情，汇入血管，如同开闸放水的洪流，冲向了他的大脑。
拉克的脸一下子变得扭曲涨红，也许是人类的本能占据了上风，他张大嘴，发出一声尖锐而难听的怪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冲锋枪的枪口，不断地吐出火舌，滚烫的弹壳，不断地从枪身落下。
一阵黑雾涌动，怪物身上那黑白夹杂的绒毛，一下子变得如同钢刺般锐利，数不清地子弹打在他的身上，带出了一阵火花，和叮叮叮的脆响。
“咔咔咔，”
拉克疯狂地扣动扳机，但枪口处，除了散去的余烟，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下一秒。
一只闪着寒芒的巨爪，划过风。
他死了。
血，掺着内脏，同时抛向天空。
瓦砾上，又多了一抹暗沉的红色。
怪物慢悠悠地收回前爪，低下头，重新变回了那块一动不动的“石头”。
只是，那双可怖的暗绿色瞳孔，隐约间多了一份清明。
......
事情回到四小时前。
“拉克队长，这次要恭喜你了。”
此时正是自由城的早晨，柔和的白光从穹顶洒下，照在了这张喜悦的脸上。
即使内心兴奋无比，但拉克还是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越过前方男人的肩膀，看向后面那声势浩大的队伍。
多么......可爱的队伍啊。
一张张或仇恨，或悲痛，或绝望的脸，正死死盯着自己。
他们的双手，被手铐牢牢地铐住。粗大的生锈锁链将每双腿牢牢地绑在一起，这种来自上个世纪的押送方式在现代依然好用时不时有人因为拖拽而摔倒，然后在一旁守卫的皮靴攻击下，又颤悠悠地再次站起来。
收获实在是太大了，灰衣帮只能临时用这种老旧的方法。
所有人都想不到，在上一批杀人鬼透露的集会地点里，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这些旧时代的残余们，正好在那里举行会议，准备进行下一次的恐怖袭击。
正在他们为袭击地点和躲避灰衣帮这两个话题争论不休的时候，地下室的大门被踹开，一颗释放着浓浓白雾的催泪瓦斯砸到了这些人的脸上。
在这种完全封闭的空间里，胜利比想象中的来得更快。
这些大大小小的头目，被一网打尽，无一逃跑，也无一死亡。现在，凯旋归来的第二小队，将这份满是惊喜的礼物，送到了拉克的面前。
“关于这些人的信息，还需要拉克队长您好好审问啊。”
这位年纪明显较大的男人，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将拉克的思绪重新拉了回来。
“那是一定的，那是一定的，”拉克用笑容掩饰自己的失态，询问了具体情况后，他又紧张地问道；
“这里的事情，藤长官知道了吗？”
“当然知道，”男人哈哈大笑，“现场工作完成的时候，我们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了。”
“他在终端里很高兴，还说了要嘉奖你呢。”
“好了，好了，”他话锋一转，催促道，“这里的牢房还有位置吗？方便的话，就先寄存在这个据点了。”
“我们刚才审问出了一些关键的情报，趁现在这里的消息还没有暴露，得赶快行动还行。”
这是放下一条线，拉出了一条大鱼......不对，是钓上了鱼群才对。
抓捕的工作越顺利，作为第一情报提供人的自己，受到的荣誉就越多。拉克勉力压下激动的心情，略作思索，回答道：
“地下的牢房还有很多空位。”
他扫过后面的长队，心算了一下，笃定地说：
“容得下。”
“接下来的审问，交给我没问题。”
“你们就放心行动吧。”
“这样就好。”男人松了一口气，显然他也不想带着这一群累赘到处跑。
他转过身，朝着后面的小队作了个手势：
“把这批人押入地下室，动作要快。”
“是。”
“劳烦你了。”男人拍了拍拉克的肩膀，算是告别。
然后，他转过身，向着门外走去。
押送的队伍从拉克的旁边迅速穿过，很快，门口只剩下他一个.......不，还有一只白鼠，已经躲在阴影处观察了好久了。
格雷尔默默看着眼前那乌泱泱的队伍，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自己这次......好像帮大忙了！
第一百六三章 地下牢房
格雷尔一点都不希望灰衣帮从内乱中解脱出来。
但他阴差阳错地推动了这个进程，而且，自己的调查也因此受到了干扰。
这名叫做拉克的执法队队长，看来是要在这个据点呆上好长一段时间，原先顶替他混入组织内部的计划只能作废。
格雷尔有点不甘心，他思索了一阵，发现自己之前的思维走入了误区。
谁说要调查黑灾的情报，一定得从灰衣帮入手，自由城之前的统治者，可不仅只有这一个组织。
现在城市里的暴徒，基本上都是铜镐联合会的余孽，他们同样知道许多城市的秘辛……只要表现出一定的武力，相信他们非常乐意和自己合作。
想找到他们？也不难。
此时此刻，不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吗？
看着从通道尽头消失的囚犯们，格雷尔目光闪动。昨晚潜伏的那几个小时，可不仅仅只是在原地发呆，报着闲着也是闲着的想法，他将这个据点的内部情况大致摸清了一遍。
比如，他现在知道，这批新的囚犯将会被送到地下二层的牢房，进行一轮又一轮的严格审问。
又比如，牢房的备用钥匙，放在拉克的办公室里。今天早上，他用这把钥匙再次进入了地下，也许是心情太好，他并没有发现后面偷偷跟着的白鼠，直到现在，这把钥匙一直呆在他的身上。
借着这个机会，格雷尔将地下的结构同样探查清楚，无意间，还发现了拉克的一点小癖好。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一楼有个豪不起眼的房间，竟然藏匿着大量的军火。
有了这些情报，现在的格雷尔能做到很多事情。他的某个胃袋藏着能够充当“万能钥匙”的树之心，能够轻易地打开这些封闭的大门。
而且，以格雷尔目前的战斗力，在这个据点中搞事然后逃脱，基本没什么难度。甚至于，他将这个据点屠空，大大咧咧地将这些囚犯带出去，也不是件太难的事情。
唯一的变数，可能就是灰衣帮的援军了，但从现在的出勤情况来看，完全能够在他们到来之前离开这里。
格雷尔在心里仔细思考了一阵，鼠脸在不知不觉中皱成了一团。
明明觉得计划几乎万无一失，可内心总有阴霾挥之不去，就像是某种危险的预感。
但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要是错过就太可惜了。
……
趁着拉克转身走入门内的功夫，格雷尔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攥着的石块甩出，击向门口摄像头的位置。
“咔哒”，镜面向内凹陷，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网状裂痕。
两声奇怪的响声自然也引起了拉克的注意，他疑惑地扭过头，正好看见了墙上那冒着电火花的机械。
没等他喊出声，眼前出现了一片古怪的灰雾，再然后，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拳从下方钻出，击中了他的下巴。
下巴是人类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击中下巴，会造成大脑的剧烈晃动，形成程度不等的脑震荡，从而影响小脑的平衡功能。表现在身体上，就是意识清醒，却无法对身体做任何事情。
拉克的眼眸紧缩，喉咙因为过度震惊而发出“嗬嗬”的响声。
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张在无论何时都不会认错的脸.......因为，那张脸属于自己。
瘦削的脸型，稀疏的眉毛，坚定而寒冷的双眸，就连嘴角的痣都一模一样，这绝不是化妆或者整容能达到的效果。
是入侵者！有易容能力的入侵者！
拉克很想这样高声大喊，但剧烈的晕眩和混乱感，让他连开口都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又一记重拳向自己的太阳穴袭来。
嘭，眼前一黑，拉克失去了意识。
见到面前的男人像烂泥一样躺在了地上，格雷尔收回拳头，在心里面松了一口气：
“赌对了，这位灰衣帮的长官并不是擅长武力角色。”
潜心的方式固然比较安全，但现在的每分每秒都十分宝贵，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直接在这里顶替掉拉克的身份，明目张胆地进入牢房。
格雷尔弯下腰，从拉克的裤袋中拿出一串钥匙，然后双手抓住他的腋窝，小心翼翼地将其拖到了门口的隐秘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负责监控的人员，由于昨晚被拉克派去打扫房间，此时还在屋中呼呼大睡。
即便如此，这里的异常也很快会被发现，留给格雷尔的时间不多了。
......
“拉克队长，犯人已经转移到地下牢房里了，如果你要审问，可以随时开始。”
还没进入地下，格雷尔就撞见了刚刚从牢房中出来的同事们。
“好，辛苦你们了。”
他模仿着原主的语气，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快步从人群中穿过。
“瞧，这位队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立功了。”
“据说他在审问方面，有某种病态的热爱呢？”
“是吗？”
“哈哈，要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坐到现在的位置的。”
背后的打趣声不断传来，格雷尔的脸上却平静似水。
这些转移囚犯的临时助手马上就会离开这个据点，所以现在千万不能心急，自己拥有的时间还多，一定要谨慎行事。
伴随着一股呛人的怪味，格雷尔推开了虚掩着的生锈铁门。
两边的灯光苍白，脚下的台阶总有着无法抹去的泥痕，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尘土中隐藏着的暗沉血迹。
在自由城的历史里，总有些人尝试过反抗规则，而不出意外的话，这样的地下监牢，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长靴和地面的撞击声，在空间里清晰可闻，格雷尔一步步地走下台阶，也许是拉克的手下都在忙活的缘故，这里没有其他人，安静地可怕。
但很快，格雷尔走下最后一节台阶，喧嚣的人声重新出现。
一扇扇铁门，冰冷地立在石路的两旁，里面不断传来各种声音，像是含糊不清的叫骂，又或者声嘶力竭的求饶。
刚刚被押送过来的囚犯，就被安置在这一扇扇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