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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夷人女祭司

    赵小六的第一个反应自然是转身,拔腿就跑!

    两个刚才还紧紧抓在手里准备哪个也不丢的包裹都被他不假思索地第一时间抛了出去,他的手和脚都充满了因恐惧而涌出的血液,他以比上次更拼命的姿态向密林深处逃去。

    可惜这次他就没有上一次从田家人假扮的假夷人手里跑掉那么走运了,还没跑出几步,只听一声清脆的铃响,他的肚腹就好像被盛满了沙石的土袋重重一击,他大张着嘴,又往前挣了两步,第三步却无论如何都跨不出去,他急得眼睛都鼓了起来,可是仍然无济于事,他张着的嘴竟然吸不到一点空气,他被无形的敌人勒住了脖子,还来不及说出求饶的话语就昏厥了过去。

    “玛猜,洪都拉塞。”

    “贡达,玛猜。”

    “玛猜,哦尤哇功他拉。”

    几个夷人叽里呱啦地交谈着,他们对赵小六被轻易放倒一点也不惊讶,尽管如此,他们依然维持着简易的阵型,盾牌手和弩手都保持原有的姿势,一个牵马的执刀汉子翻身骑马上前去拖拽昏迷在地的赵小六,其他人在原地为他警戒,看起来他们训练有素,而且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比较奇怪的是,鸡鸣村一点儿也不像值得他们如此谨慎的模样。

    “雅溢,贡达拉瓦拉。”一个跟铃声一样清脆的童音在夷人的队伍里响了起来,其他夷人在听到这句话以后,一起说了一声:“凤戈”,那个梳五个发髻的拿长叉男子又在这句话后面加了一句:“梦加瓦加。”

    “拉搏。”童音说道,那个拿长叉的汉子明显楞了一下,然后童音的主人就在穿越者面前现身了。

    是一个夷人小姑娘。

    她面色黝黑,双目明亮,五官是穿越者在此处所见最为端正的,走路的时候习惯性地走很重的步子,每一步都完全贴地,可以看出她经常参与某些重要场合,是一个身份不凡的人物。她穿着及地的黑色长裙,长裙上刺绣和手绘的图案是儿童简笔画般的扭曲的绿色树木,红色的崩塌的山和金色的河流,和其他夷人仅在袖口处有装饰花纹的朴素衣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的袖子只覆盖着上臂,小臂裸露的地方有和她衣服上类似的深黑色刺青图案,手腕上戴着和某些武职者戴的护臂一样粗的银镯子,在她迈步的时候可以看到她赤着脚,脚踝和手腕上一样戴着很宽的银镯,银镯上的花纹和夷人的弩上的花纹相似,都是毒蛇、蜘蛛和异形的怪物撕碎人的肢体,咬嚼骷髅,镯子的边缘是连续三圈的滴珠。

    在她的额头正中央,戴着一个银制的圆盘样装饰物,八条扭曲的手臂从装饰物后伸展出来,随风舞动。

    和她满身的夸张装饰相反,她的手中提着的是一个毫无装饰的铜铃,上面绿锈遍布,污痕斑驳。

    “跟窝,”在穿越者观察她的时候,她也同样在观察穿越者,她竟然一眼都没看被拖走的赵小六和躺在地上的田金豹,相反一直紧盯着看起来只是被吓傻了的穿越者,在短暂地评估后,她开口了,说的却不是夷人的语言:“跟窝走,有好吃的。”

    穿越者自然没有跟她走。

    看到他不为所动,夷人小姑娘又加了许诺的条件:“窝是派刚嘎拉土司之女,土司很大,大,洞里、洞里都听窝的,跟窝走,做窝地丫头,人每(们)不敢欺负你。”

    擦!穿越才两天,又又又……

    “做窝地丫头,窝吃什么,你吃什么,我睡哪里,你也睡哪里,我将来家(嫁)到那里,你也一起到那里,做窝地陪嫁丫头,”夷人小姑娘还在增加她觉得很不错的许诺:“给你花衣服穿,还有首……首饰。做窝地丫头吧,保……保证没,没人敢欺负你。”

    虽然知道对方是个操法者,穿越者还是差点被这与小姑娘面貌与天真语气毫不相称的过于严肃的承诺惹得笑出声来:“就是欺负了呢?你有什么办法?”

    “打你就是打窝脸,”夷人小姑娘回答得很干脆,很认真:“谁打窝脸,不能放过,打他,要是打不过,窝就自杀,土司爹爹会给窝报仇,洞人不会放过他的。”

    穿越者无语了,夷人这是什么风俗啊!和他如今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满口的霸道总裁的台词!之所以说是夷人的风俗,是因为她这一套说得郑重其事,哄骗王招娣这样一个小女孩,根本用不着这么严肃的口气,要是不把他当小女孩,这套条件又显然说不过去,如果说她是演戏,她的天分也未免太高了穿越者毫不怀疑,她真的会履行“谁打你就是打我脸,打我脸就一定不能放过,打不过就自杀”的承诺的。

    当然,他也绝不怀疑,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怕是操法者,也根本不懂“死亡”的真正含义。

    “做窝地丫头,”小姑娘又重复了一遍:“跟窝走,不走,带你走,轧拉,嘎拉普。”后面一句是对几个夷人说的,显然,在夷人中,她具有相当的地位,两个弩手立即将短弩对准了她,盾牌手也抽出了形状奇特的短刀,作出了恐吓的架势来加强小姑娘的说服力。

    “跟你走,可以,”穿越者说,“花衣服、首饰地不要,我要你教我夷人的文字。”

    夷人小姑娘听到这个条件,一楞:“窝们夷人,没有文字。”

    没有文字!

    摔!

    怎么可能没有呢!我的宝物还等着你的命令词呢!

    比她霸道十万倍的穿越者立即翻脸:“没有你敢跟我说没有我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看你还敢跟我说没有!”他看到宝物的开启条件就在面前,不愿再作忍耐,底牌尽出,双手高举,连击三下。

    要说那些夷人不愧是有资格与操法者组队的队友,两名盾牌手立即举起盾牌,拿长叉的将长兵伸向前方掩护操法者后退,殿后的牵马者挥刀舞起架势,截断后方可能会有的攻击。

    但是,袭击从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方位开始了。

第三十一章 横扫千军

    田金豹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不能说夷人小队轻易地就全部被穿越者呵斥的声音、高举的双手和掌击的响声吸引了注意力,他们都是老练的战士和丛林猎手,他们知道陷阱和诡计比刀剑更为致命,一旦发现自己一方可能遭遇到攻击,立即就按所受的训练摆开阵势,盾牌在前、长兵掩护,殿后者防死角,而两名担任远程输出的弩手将短弩向远处可能藏人的地方瞄准着,有任何预示着援军来到的风吹草动就会立即射出淬毒的弩箭!

    但是,一旁的死人从地上爬起来展开攻击这种事,他们怎么可能想到!

    他们不是不谨慎的人,这具尸体他们从一开始就查看过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身上被捅一刀也毫无反应,连血都没有流!这么一具死得不能再死的“古巴鲁”,怎么会从地上跳起来,还朝他们冲过来发起攻击呢?

    此情此景,换做胆怯的赵小六一定只恨自己爹妈少给自己生了两条腿,一路飞奔回鸡鸣村祠堂求祖宗和各路神明保佑,不过他现在已经幸福地被打晕了,所以接下来的这一切,他都没有看到。

    看到死人径直朝他们冲来,打头的两名盾牌手暴喝一声,丢下短刀,双双举牌挡在他们的小祭司面前,这两人是派刚嘎拉土司手下有名的好汉,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自幼力大无穷,在附近的十个山头都是有名的,他们能把小树从泥土里生生拔出来,也能一拳打昏凶猛的野猪,平时,他们都不用兵刃,拿着盾牌一击就能把对面的战士打得筋断骨折,真乃是天生神力!

    现在眼看情势危急,他们立即丢弃了价值不菲的短刀,为的是把力量集中在盾牌上,为女祭司挡下这突然的一击!

    他们记得自己在队伍里面的身份是保护女祭司!虽然他们是以作战英勇、杀敌多人出名的勇士,他们的发髻说明了他们杀死过多少战场上的敌人,但是任务里面他们负责的是保护女祭司和全队而不是个人斩首!他们的短刀都是土司因他们的斩敌功劳而赏赐的,又染过敌人的颈上热血,夷人当中有许多人愿意付出四五头猪的代价来换取这样一把有价值的宝刀,而他们这次步调一致、毫不犹豫地将这样贵重的刀子丢在了一旁,也丢弃了这次战斗中可能的杀敌功劳,为的就是保护女祭司,因为她不仅是蒙古鲁喜悦之人,还是派刚嘎拉土司的女儿。

    然而,他们向来引以为傲的力量,在冲过来的死人面前,像灰尘般不值一提!

    “蓬!”“彭!”两声巨响,田金豹的双拳毫不犹豫地打在木制盾牌的白色妇人鬼面上,穿透了妇人的脸庞一直打到后面的盾牌手胸口,像打两个稻草人一样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打得飞了起来!不!稻草人也不会比他们飞得更远了!

    如果不是此处山高林密,附近许多大树,这两名盾牌手很可能就在这一击之下,被活活地从山上抛了下去!

    但是,现在他们的情况也没有多好!

    被他们撞到的树都剧烈地抖动,宛如遇到了冬日的风暴,四周不管是鸦雀还是蛇虫都慌忙地逃了开去,躲开可能到来的凶神的追杀。他们就是还有一口气,也站不起来,说不出话,而他们的同伴没有一个能够在此时给予他们救援的!

    他们统统都自身难保!

    两名盾牌手不堪一击完全不在后面持长叉汉子的预料之中,但他是派刚嘎拉土司手下排名第一的勇士!他原是一名被抓的奴隶,不到十年就凭借着战功升到了“三管家”的地位,越过了所有土司治下的平民、仆人和好几名拥有土司血统的管家,他的勇敢、镇定、武艺都是土司所有手下心服口服的,这一次,他也没有辜负派刚嘎拉土司的期望!

    在盾牌手被打飞之后,他既没有逃跑,也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发挥毕生所学,集中全身力量,发起了必杀的一击!

    长叉的一头叉齿被他不偏不倚地刺入了迎面冲来的田金豹的咽喉死穴,叉尖从他的喉咙直穿而过,一直抵到他的脊柱,卡在了骨缝里,任何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能呼吸了!

    然而,田金豹本来就没有呼吸。

    长叉的另外一个叉齿被他准确地刺入了田金豹的心脏部位,所用的力量之大,不但刺透了心脏,叉齿甚至透背而出!任何人,吃了这么一叉以后,心脏如果还继续跳动,心脏所泵出的鲜血会直接沿着创口进入他的身体内部,将他自己活活地溺死在他自己的血液之中不过,通常他们的心脏都直接停止了跳动被叉碎的肉还能泵什么呢?

    然而,田金豹也没有心跳。

    他甚至都没有停下脚步,就这么带着刺入、简直可以说是镶嵌在他身体里的长叉,继续冲锋向前,右手平平淡淡地一拳,像打横在他面前的一根可怜的小树枝一样,把那个梳着五个发髻,表明他在战场上杀过五个人的土司三管家打得凌空飞起,和先前的那两名盾牌手作伴去了。

第三十二章 文盲加法盲

    “嘀铃铃,嘀铃铃”刚才响起过的清脆铃声此刻像发疯一样地响着,田金豹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地停留,两名弩手也跟着他们的弩一起飞上了天,其中一人在被打飞之前在根本不用瞄准的近距离将淬毒的弩矢射入了敌人的一个眼球,射得非常准,直插瞳孔,这就是弩的好处,弓在如此的近距离就没有弩这么好用。

    当然,这放在任何普通人身上都是致命的一击在田金豹的身上并无卵用。

    最后的持刀骑马汉子企图带着女祭司骑马逃开,结果就是连人带马滚到了一旁,在到目前为止还毫发无伤的夷人小姑娘面前,田金豹终于结束了这次冲锋,他无神的双目没有看她一眼,笔直地站在离她一臂之遥的距离,还没等她舒出一口气,冰冷而油腻的刀锋就贴上了她还在剧烈跳动的颈部动脉。

    “你再跟我说一遍,你们究竟有没有文字?”两人身高差得不多,穿越者这次终于可以不用对着下三路发起攻击了,真是可喜可贺,然而,他听到的答案,并不是他想听的那种:“没,没有,我们,我们真的从来没有文字啊!”

    “说谎!”刀锋在她的颈部滑动:“信不信我先放干了你的血,再把你和你的同伴都变成它的样子?”

    穿越者所说的“它”,自然是指的脖子上卡着长叉,眼球里嵌着弩矢的田金豹了,他在没有变成这一副尊容之前,就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长相,现在满脸的横肉配上一脸的青灰尸气再加上这么两个别出心裁的装饰,走夜路能把人活活吓死,现在嘛,吓哭个把小姑娘……应该也不是问题吧。

    夷人小姑娘果然吓得不轻,全身都抖起来了:“不不不窝窝真的没有说谎。”

    这话,穿越者可不爱听:“你们没有文字?那这是什么?”说完,他持刀之手不动,以另一手持矮竹吹箭杆在地上画了一符号,被穿越而来的邪恶巫师凌逼的苦逼夷人小姑娘哆嗦着看了一下:“介是什么?酒壶?”

    “……”你们夷人,要不要这么没有文化,你们的历史有多长我不知道,可是你们光在山里都躲了两百多年啊!两百多年,你们连认字都不会吗!就是一头猪,过了两百年也该学会写字啦!我在鸡鸣村里呆了两天就学会了看账本,而你,这么简单的一个符号,竟然说不认识!还酒壶!酒壶你祖宗!魔法物品上的命令字哪有用酒壶的!

    穿越者对夷人的教育文化水平打了一个大大地负分,但是他还不甘心就此放弃,毕竟他手里的小姑娘是个出身高贵的女祭司,要是她再没文化的话……估计就是再抓一百个普通夷人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五:“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你们借人家东西,都是拿什么记账的呀?”

    “不,不记账,他们不还,就抓他们卖,卖钱。”可以想见,夷人小姑娘以前不光说话,做事也是充满了霸道总裁的风范的,不过这次她命中该有一劫,硬是遇到了比她还霸道十万倍的穿越者:“什么!你们不记账?那么你们抓错了人怎么办!”

    “不,不怎么办,他们,他们打不过我们。”这回轮到穿越者呲牙咧嘴了,他真是受不了那个什么见鬼的嘎巴拉土司家的霸道总裁风了,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知道抓错了人后果会很严重吗?知道这世界上不是什么错误都能用打架解决吗!知道好好学习文化课的重要性吗!知道遵纪守法是每个公民,不,每个人形生物的义务和责任吗,居然卖错了人就用打架解决也不学着记账!知道再说不认识这字我就先放干了你的血,再细细地剁了你,在你家大门上糊三遍你信不信:“那么,你们做买卖我是说卖人的时候,也不记账吗?人家少了钱的话你们怎么办?那是要亏本的!”

    “嘎,收,收几回,窝,窝们把他们也卖了,不,不会亏。”小姑娘已经吓到语无伦次了,穿越者脑子多转了两圈才明白,原来那什么派刚嘎拉土司家的作风比他想象的还要霸道,卖着卖着就能把奴隶贩子也抓起来二一添做五地给卖了,没文化就是野蛮人啊穿越者觉得这句很可以和“不作死就不会死”一起装裱起来,只是他现在的心情不用说,很不好:“那你摇铃铛摇来的这家伙,叫什么名字呢?”

    “你!你看得见?”不用看,光听语气就能听得出来夷人小姑娘这次有多么震惊了:“窝都看不见!”

    “嘿!你都看不见,你怎么摇它的?”

    “给,给它吃的时候,能看见。”

    “唔……”穿越者决定正面强攻不下就侧路进攻,横竖上山的田家人肯定都被这伙夷人收拾了,夷人又被自己收拾了,现在他有的是时间:“你既然不知道我能看见你养的这家伙,为啥不一起抓了我,还要许我衣服和别的好处呢?”他现在的样子,比起第一天穿越的时候肯定是好了很多,但是发色肌肤都不会这么快地有改变,一般人看起来,他还是个瘦骨伶仃的贫苦人家的小丫头,乞丐的预备,而这个(夷人里面)出身高贵的女祭司却对他许以种种的好处,图的是什么?

    刚才那几个夷人如果是夷人的平均水平的话,他们怎么可能被鸡鸣村的祖先们给赶到山里去呢?穿越者给予这一队夷人个人技艺的评价并不高,他们充其量也就达到嘉罗世界的民兵水准,拿的武器加工得也一般,那两个盾牌手还依稀有点血脉加成的样子,其他人,都是垃圾,不可能再提高了,不过,他们的临危不惧说明他们是一队老兵,能指挥命令这样一群老兵的女祭司又有宝物铃铛加成,她在夷人里面的地位比他最初评价的更高。

    “你,你感觉不一样,跟窝见过的人,都,都不一样,”夷人小姑娘这次倒是形容得很准确:“你,你看起来怕,其实一点都不怕窝们。”

第三十三章 化敌为友

    言下之意,要是怕了,就跟赵小六一个下场了,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总裁风范,穿越者已经不想对派刚嘎拉土司家的家教作出什么评价了,他又问道:“你会说我们的话,是跟谁学的?”

    “窝们有抓你们的人,窝跟着他们学的。”

    “他们呢?他们有学过吗?”

    “学过,没学会。”

    好吧,原来她不单是女祭司,还是翻译官,穿越者对夷人的文化评价又降了一级:“那些人隔了两百年还会说我们的话么?”

    “两百年?什么两百年?都是才抓了两年的。”

    穿越者很想把旁边昏迷过去的赵小六摇起来,说好的夷人躲入深山已经两百年了呢,怎么……好吧,就鸡鸣村这一带的地理环境,还有村民们对“新户”的歧视态度,赵小六兄弟说过的“新户浮萍一样的人,村里这样的人多了去了,没了便没了,哪个会上心地寻他家”,如果夷人在村子的边缘抓走了一些村民,的确,不会引起什么注意,只要他们的手脚够快。

    “那你会写我们的文字吗?”

    “为,为什么要会写?”

    呃,好问题,穿越者又问道:“那,你们住得离我们挺近的呢,你们住在哪里?”

    这次,过了很久,小姑娘才说:“这个不能告诉你。”

    “你……是觉得我不会杀了你吗?”刀尖戳破了她脖子上的一点皮肤,血珠冒了出来:“我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你的手下保不住你,你的铃铛也救不了你。”穿越者将另外一只手摊到女祭司面前,手心里赫然是她寸步没有离身的铜铃,小姑娘看到都惊得呆了,她根本没有松开过手里的铃铛,这铜铃是什么时候跑到穿越者手里去的呢?

    她可不知道穿越者在当巫师之前一直在贼窝里接受训练,钱包一直抓在手里就不会被偷?像“踩对方一脚趁他吃疼转移注意力松开肌肉的机会掏走他拿在手里的包”这种任务对他来说,简直是入门的课程,刚才在威吓她的同时,刀锋刺入,她一紧张就自然松手,铜铃落入了早就有所准备的穿越者之手,根本就是手到擒来,一点难度都没有。

    “杀,杀了窝也不能说。”知道遇到了了不得的对手,所有翻盘的希望都破灭之后,小姑娘回答得意外地坚决:“窝是土司的女儿,不能说的,就是不能说。古鲁,恰恰。”她仰起了脖子,准备在强敌面前效法她那些英勇无畏的祖先,派刚-嘎拉土司家的人是没有叛徒的!尽管如此,她的头上冒出了汗,声音也发着抖。

    刀锋又刺入得深了一点,她哆嗦着念道:“古鲁,古鲁,派刚嘎拉乌吉达。”

    “你觉得这句话能救得了你?”

    “窝,窝不会损害派刚-嘎拉土司家的名声的,你尽管杀了窝吧,窝不会让土司家丢脸的。”

    “唔,”穿越者的声音和缓了一点:“看来你没有说谎,你完全可以随便指个地方哄我的。”

    “土司家的人从来不说谎,奴隶才说谎,”小姑娘没有因为错过可能的脱身之机而显得懊恼,她振振有词地说:“土司家的人,宁可死,也不说谎,说谎的人,是奴隶。”

    “好了好了,什么死呀死呀的,”穿越者放开了她,朝旁边躺在地上的持叉汉子走了过去:“看起来是误会了呀。”

    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怀疑过的夷人小姑娘委屈得快哭了:“窝就说窝没有说谎,你不信窝。”

    “恩。”穿越者走到持叉汉子的身边,取出几根长刺,分别刺入他的身体,轻轻旋转了几下,就听到刚才还昏厥在地的男子哼哼着慢慢爬了起来:“贡嘎,乌吉卡拉?”

    夷人小姑娘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法术?就看到穿越者拔出长刺,又走到另外一个人身边,依法施为,不久那个人也恢复了知觉:“你,你是神仙吗?”

    “现在离神仙还差一点,”穿越者没有谦虚:“铃铛,还给你吧。”

    夷人小姑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她的宝物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形,稳稳地落到了她的手里,她想也没想,噗通一下跪了下去:“派刚-嘎拉家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典!”

    “那就拿出点诚意来啊,光说可是不行的哦。”

    “啊,啊?”土司的女儿惊呆了,她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首先呢,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什么?”

    “乌,乌吉达,意思,意思是会唱歌的小溪。”

    “会唱歌的小溪,好名字啊。”

第三十四章 会唱歌的小溪

    派刚-嘎拉土司的女儿乌吉达走在返回父亲领地的路程上,她这次的行动遭到了严重的失败,没有抓到人不说,手下的人还个个都受了重伤,不过,她的小脑袋里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世界上竟然会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啊,大祭司……能是她的对手吗?”

    她的心情很矛盾,她原来觉得世人里面,再也没有比大祭司更厉害的了,就连她的土司爹爹也不能与之相比,在夷人的土司里面,她的爹爹也算是极有势力的人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把奴隶贩子也抓起来卖掉还不受惩罚的,在夷人的地界,哪怕一个卖日用品的小贩,也是受几户土司联保的,谁抓他们卖,就是与联保的土司们为敌,而从事贩卖人口的奴隶贩子,更是夷人们的大财源,说是座上宾也不为过。可是派刚-嘎拉土司家族想抓人卖的时候,是完全不在乎什么土司联保的,而那些被抓的小贩的保证人只能忍气吞声地退还一部分保证款给商贩的家人,叫他们自己设法从买主手里赎人,从来不敢来质问派刚-嘎拉土司的不是。

    派刚-嘎拉土司家族能如此地霸道总裁范儿,跟他们家所拥有的实力是密不可分的,他们拥有的勇士和祭司,是周围夷人土司里最多的,附近的五个夷人土司,加起来都没有他们家族那么多的勇士和祭司!但是,大祭司是在所有土司之上的,是受古鲁大神格外敬重的人,是所有祭司们的师傅,当他下令进攻夷人故地的时候,派刚-嘎拉土司毫不犹豫地派出了自己的小女儿和最强的勇士作为探路的先锋!

    出发的时候,乌吉达相信自己一定能轻松做到大祭司吩咐的所有事,她年纪虽然幼小,却是派刚-嘎拉土司家祭司里天赋最高的一个,其他人需要彻夜跳舞才能进入的灵修状态,她只需要简单的血祭就能进入了,她是嘎拉土司家唯一一个能启动神铃召来神使的女孩,派刚-嘎拉土司曾在土司们的宴会上当众称赞过她:“就是三十名最好的勇士,也敌不过我有古鲁大神保佑的乌吉达。”

    没有一个人想过要反驳土司的这句话,她的实力是大家都知道的,她只要摇动大祭司给她的神铃,不管多少个勇士也不是小小的乌吉达的对手。

    除了授予她法术和神铃的大祭司以外,天底下再也没有她的对手了,乌吉达曾如此肯定地相信着。

    对这次的任务,她其实是不以为然的,鸡鸣村这一带的村庄,早就在漫长的和平岁月里腐朽了,他们不知刀,不知剑,不要说她派刚-嘎拉家的勇士,就是边界上那些连最弱小的土司的血统都没有的夷人战士,也时常能从山外抓一些人作为奴隶,这种抓来的奴隶,按规矩,三个才能换一个夷人奴隶,派刚-嘎拉家是看不上的,就是偶尔从附庸那里收到或是奴隶贩子带来交易,也迅速地被他们卖到了更深的山里去。当大祭司下令要他们学“山外人的话”时,他们都不以为然,所以都没学会,乌吉达并不比其他人更认真地学习,可是她的天赋究竟过人,所以还是学会了一点,也因此,大祭司钦点她作为先锋的首脑。

    “为什么要学那些软弱的山外人的话呢?”土司家的人彼此这样说道,抓来或者贩卖来的奴隶,不会说夷话很简单,指着要用的工具念两遍给他们听,让他们跟着念,念不出来就打,普通打两次就行了打了还是不会呢?那就卖给别人,卖不出去呢?脑后给一棍,扔到沟里去,再去抓一个或者买一个就行了,在夷人当中,奴隶历来就是这样低贱的东西,什么?你说他们怎么能这么干,人权呢?拜托,像鸡鸣村这种有学堂的“文明”地方,父母们还把亲生的孩子打杀了往丧门沟里扔,野蛮的夷人奴隶主们,为什么就不能把抓来的山外人打杀了往沟里一扔了事呢?

    之前,乌吉达也是这样想的,学习山外人的话,是纯粹的多余的事情,人何必学着说牛马的话呢?只要能用棍棒和皮鞭赶着“它们”干活,防备“它们”偷吃,不就行了!买了新的奴隶,就像买了新的牛马要教它们套轭一样,教他们几句夷人的话,到了年龄,像给牛马配对一样,把男女配了对,也不用像土司家一样在古鲁大神的神坛前办婚礼,照样和牛马一样生下小奴隶来所以,何必学“它们”的话呢?

    “要打探他们的防备情况。”尽管大祭司这样说了,乌吉达仍然觉得,她这一次的任务,目标是抓人,而不是问话。

    一开始,的确像她以为的那样,敌人是可笑的弱,不说那两个看守着预备卖的奴隶的带刀男子对他们毫无防备,就是后来遇到的五个似乎对他们一伙有准备的、携带了武器和犬只的山外人,也是弱得一塌糊涂,他们既没有马匹,也没有远程武器,他们带的棍棒,不像能淬毒的样子,仿佛是专门以对付既没有武装、也没有训练的儿童和奴隶为目标的,他们挺直着身板三三两两地走在山上,既不晓得借着周围的丛林隐藏自己的身形,也不知道放轻自己的脚步,为首的不知道看看后面的有没有跟上来,压后的也不晓得注意后面有没有跟上了可怕的尾巴,他们喧哗得好像进了女婿的家门,又像要迎接远道而来的商贩,夷人们出动的时候要是这么喧嚣这么显摆,别说奴隶,耗子都抓不到一个!

    三管家等人一概认为,就是不用她尊贵的祭司乌吉达动手,他们也可以轻松收拾了这批“在林子里大摇大摆的傻子”,乌吉达记得大祭司对她的教诲,极力地否定了他们的提议:“天上飞的雄鹰,不用藏起它的影子,地上游的毒蛇,高高地昂起它的身子,这些山外人如此地嚣张,他们可能有比鹰更强大的力量,有比毒蛇更可怕的诡计。”

    其他人都认为她说的话有理,于是乌吉达摇动神铃,召唤神使发动第一波攻击。

    然而,这些吵吵闹闹的山外人,真的……只是蠢而已。

    从头到尾,他们所做出来的挣扎,都充分地说明了,他们对真正的战斗,是多么地一无所知。

    遇到袭击的时候,他们没有立即分头逃跑蠢,但是考虑到他们看不到神使,这也就罢了,可他们也没有结成紧密的防御阵型来彼此掩护,好吧,他们根本就没有带防御用的盾牌,至于那几根棍子、叉子,嗤,他们以为能用那个抵挡住弩手射出的弩箭吗?派刚-嘎拉土司家的弩手,要射雀儿的眼睛,那是绝对不会射到雀儿的翅膀的!

    即使是身为祭司的乌吉达,都能看得出这些人对于战阵是怎样的门外汉,都不用出动第二个人,无形神使的几次扑击,就把他们全部都放翻了。面对无形的敌人时,他们所能作出的最大程度的反击,就是扔出他们手里的东西:酒壶和棍子。

    乌吉达等人把他们和前面的俘虏捆在了一处,把他们带来的黑犬烤了吃掉了,然后激烈地讨论,是就此带着俘虏回去,还是干脆冲进村子多抓一些人卖钱?

    抓到能拷问出情报的村民带回去,是他们此行的目标,这些携带武装、营养充足的男子显然是他们能抓到的最好的“舌头”了,任务已经完成,他们可以在大祭司面前夸耀自己的能干了。鸡鸣村的防备如此虚弱,为什么不多抓些山外人,顺便抓些牛回去充实土司和他们自己的宝库?

    两种意见似乎都不错,于是他们在山上又耽误了一天,然后就遇到了……乌吉达不知道怎么该形容的女孩。

    山外人不知道隐藏自己的动静,他们发现和跟上赵小六的时候,远比赵小六发现的为早,其他人都说:“看那手脚就是没有气力的人,不能做活,抓回去也不顶事,卖不了钱。”他们当然说的是那个成年人,小孩子不在他们的眼里。

    “不,”乌吉达说,“那个女孩子古鲁大神的灵落在她的身上要抓活的。”

第三十五章 乌吉达的野心

    拥有土司血统的人,傲慢又野蛮,但是从不说谎,乌吉达这样说,自然是因为她“感觉”到了,那个看起来皮包骨头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拥有非凡的内在。倘若用夷人的俗语来说,那就是:“雉鸡走在鸡的群里,怎可能一样呢?”即使她看起来不像比赵小六更能隐藏自己的身形,那种在山坡上比平地走得还稳的野羊似的步伐,还是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古鲁的祭司乌吉达。这种步伐,是她在夷人里最敏捷的采药人身上,才能偶尔看见的。一个山外人能走出这样的步子,说明以她的属性点而言,她可能比他们这次抓的其他人都有价值!

    “真的吗?”她的手下们一开始都不信这是真的:“古鲁大神的影子会落在山外人的身上吗?”,还是三管家为她打了圆场:“小姐要抓活的就抓活的,哪里来的那么多话,她是祭司还是你们是祭司?”

    三管家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年里从奴隶越过平民和许多拥有土司血统的人升为派刚-嘎拉土司的三管家,自然不仅仅是因为他勇敢又能打,在关键的时刻,他从来就是坚定地站在主子的身边的,这一次也不例外,队伍里最能打的人发了话支持,其他人也都没有话讲了,于是他们就跟着赵小六和小女孩一起上了山,不过,有打倒田大虎一行人的经验在前,赵小六看起来又比那些人还弱了一级的样子,所以,即使有祭司乌吉达的嘱咐,他们也没有太过用心,早早地就展露了身形,连赵小六都看到了。

    意料之中,赵小六拔腿便跑,他们都懒得去追他,果然,神使一扑,他也就只有被捆成粽子的下场了,神使的速度,不比土司最好的马慢,区区一个没有受过什么训练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跑得过神使呢?

    那个小女孩就更是一副吓呆了的样子,夷人们都觉得已经大功告成,当乌吉达说要亲自去的时候,他们也都个个漫不禁心,只有三管家愿意替她代劳,也不过是献殷勤的意思,根本没有觉得会有什么危险,只有乌吉达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次自己似乎是真的遇到了厉害的家伙了!

    站在她面前的小女孩,看起来一副呆滞的样子,然而,和她见惯的奴隶娃子们木木呆呆的眼神不同,那副原地不动的架势,好像……好像她养的猫,遇到了什么它感到好奇的东西突然停下脚步的样子,就是那个样子,那个看起来傻乎乎呆呆的,泥塑一般,其实瞪大了眼睛,充满了戒备,随时会用超高的敏捷后发先至的样子,土司的女儿乌吉达看到过好多次狸花猫在短暂的停滞后,突然一爪子把耗子甚至毒蛇抽得找不到北就是这种!

    所以,她提出了各种她觉得很不错的条件,土司家的人不说谎,倘若小女孩那时候同意了跟她走,她自然会把答应的话全部做到,如果她想跑,这一带的山坡对夷人来说跟平地没有什么两样,乌吉达可是有七个手下,其中一个还骑在马上,她还能插翅膀飞到天上去吗?就是她真的能变成雀儿,乌吉达可还有两名打雀儿的能手,药弩也都装在弦上了。

    乌吉达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那么强。

    虽然,在她伴随着叱喝,高高举起双手在空中击掌的时候,她心中已经警铃大作了。

    对方不怕她这也就罢了,可是,对方在发动攻击的时候,竟然既不是多愤怒,也不是多有斗志她就是那样,在发出攻击命令后,身体一矮,缩成一团,以一种连滚带爬,看起来和优美无缘的姿势,两个呼吸间就躲过了抢到她面前保护她的盾牌手、三管家和弩手,将刀锋架到了她脖子上的要害处,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乌吉达刚刚摇起铃就成了俘虏,此时那个死人才刚刚结束了他的攻击。

    看起来,是那个从地上爬起来的死人瞬间团灭了她的小队,可是只有从始至终都没有将目光从那个小女孩身上移开的乌吉达才知道,假若对方的目标是杀死她的话,她的小队在与不在,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

    是的,即使在突袭中,她的目光也没有从女孩身上移开过。

    团灭派刚-嘎拉土司家的精英小队,(如果想的话)秒杀有神使护身的乌吉达,做到这一切的山外人小女孩,竟然没有任何骄傲、自夸之语,像是这一切,对她来说,都再正常不过,那种姿态乌吉达看到过三管家在过节的时候把几个喝多了的奴隶娃子一拳一个打得从屋里滚出去的时候,就是这样“做到了也不值得什么”的样子,不,不对,三管家打那些奴隶娃子尽管也很轻而易举,但是,三管家可无法用那种轻柔的语调说出对她如此有压迫性的话语,那种轻声慢语却把她吓到哆嗦的气势,三管家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拥有的乌吉达不是普通的容易被吓到的女孩子,她经历过真正的战斗,看到过对家的战士们戴着可怖的面具,画着野兽的符文,呐喊咆哮着,打着震天响的鼓,像狼群一样朝她扑过来,她在那时候,镇定地摇着铃,指挥神使将刀子只差一点就捅到她眼睛里的敌人打倒,然后念起咒语,将法术落到不远处的战士身上,恢复他的力量,那一次,派刚-嘎拉家大获全胜。

    而这次……她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不说,气势上也完全被对方压倒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害怕,这……三管家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她……

    “彭卡拉!”她突然喊了起来,她终于找到准确的词语来向大祭司汇报了!

    “彭卡拉?彭卡拉!”与她同行的手下们却全都吓了一跳,马上组成密集的阵型将祭司围在中间,他们个个都受了重伤,可是有祭司的神铃,普通的夷人他们是不怕的,唯一能让他们如此害怕的就是彭卡拉被称为古鲁大神坐骑的山林之王!那种力量与速度都是顶尖的掠食者,袭击祭司的话,他们是抵挡不住的!

    “那个女孩子,是人形的彭卡拉!”乌吉达解释道,是的,只有不用露面光是呼吸就能吓走狼群的彭卡拉,才是形容那个女孩子的正确用词,那种伟大的凶兽,慵懒而又强大,夷人都知道,它能八天不起来,一起身,就是军队,也不能将它阻挡。

    如今,他们都同意她的话了,不过乌吉达想到的是更为深层次的东西,她对自己的人生有过完整的规划:达到结婚年龄后,她要在附近找一个年幼的家主嫁给他,然后,主持他的家,家门弱一点也无所谓,凭借着她的力量,自然会有很多夷人战士来投效,到时候就进攻附近的部落,掠夺奴隶、土地、牲畜,逐渐成为像她父亲那么厉害的土司。这个计划很粗糙,充满了孩童的任性和单线思维,完全没考虑到派刚嘎拉土司用她联姻的可能。不过,除了大祭司和她父亲,她是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的,也自然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该按着她的想法实现。

    而现在,她第一次遇到了和她父亲,和大祭司一样厉害的人了,她该怎么办呢?

    先前看起来很完美的人生计划,跟那个人一比,不知怎地,好像就黯然失色了,乌吉达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觉得就像是只野羊,抓回来会是个好奴隶,走近一点以后,又觉得像她养的狸花,决定把自己的枕头和被窝,都像分给狸花那样分给她,等发现对方原来是个人形的彭卡拉……以前心心念念的土司大位,比起来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回去就向大祭司学习更多的法术!”小小的乌吉达下定了决心,等她像大祭司那么厉害的时候,是不是就可能抓到那家伙了呢?到时候,哼,一定要好好地欺负她一下子,谁叫她今天这么坏,认为她说谎,还拿刀子划她的脖子,想到这莫名的冤屈,乌吉达就觉得很生气欺负一下子,还不能算完,得欺负好几下子才行,当然,只有她才能欺负,别人不要说欺负了,摸一下,都不行!谁摸砍谁的手!

第三十六章 饱食

    夷人小姑娘的这番野心,穿越者就是知道,也绝不会放在心上高阶巫师和龙一样,因为魔法能量的汇集,哪怕一个身体碎片都是无价之宝,许多声名远扬的神器都是以某一个高阶巫师的手或眼等身体碎片制成,所以,巫师们一旦到了高阶就会自动变成宅,除了出远门探险以外,有事和手下商议都是投影,毕竟到街上兜一圈身后跟上三位数的流口水的家伙这种事,是人都不想的,实在有事要出门兜风的时候,他们会穿戴上专门附着了屏蔽魔法的护甲,把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毕竟被他们吸引过来的人当中,真的敢下手的是极少部分,大部分人倒是和乌吉达的情况差不多,纯属那种“乌鸦看到一大堆会走路的金币”的本能吸引,力量越强,越会被吸引,真正没事就流口水的傻子反而不会被吸引,就像基础智力点数不错的人和乌鸦都会被既不能吃也不能穿的金币吸引,无脑的蚯蚓就不会。

    这甚至还引发了一些社会问题,因为魔鬼和恶魔也同样会被吸引,有些教派就主张杀光巫师以“净化”世界,“巫师的存在将我们的世界暴露给深渊,消灭他们的话,深渊就看不到我们”这种思想在诸世界里都有流行,一些点燃过巫师文明之火的世界就这样堕落了的也有,当然,在他们“净化”完他们的世界以后,其他的世界会开开心心地将他们的世界吞噬得只剩渣滓的,事实上,穿越者毫不怀疑,净化派思想的流行,和一些上位巫师文明的暗中支持有关,否则,文化背景毫不相同的世界里各教派的祈祷词都惊人的一致,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神明,并没有那么大的力量。

    因此,穿越者对来自于他人的恶意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了,他真正惊讶的是现在等级这么低的时候,居然还会被乌吉达所察觉,“看来,是太过不小心了一点,”本来以为他的伪装不错,村民里算得够敏锐的赵小六都没起过太大的疑心,现在看来,赵小六第一是被鸡鸣村“小孩不算人,女人不算人”的思想给洗脑,第二是他的属性应该还没脱离普通人的层次,跟真正的职业者(以这一带的标准而不是嘉罗世界的标准)一比,差距立马就出现了。

    在穿越者连番指点还当面“杀人”的前提下,赵小六仍然敢出手抢夺顶针,而穿越者装傻的时候,夷人女祭司还目不转睛,这就是职业者和普通人的差距,现在就这么大了,如果乌吉达没有荒废自己的修为,勇猛精进,她在成年的时候还能再将自己的感知属性提升一点,那样她就能直接察觉到穿越者异于常人的表相下隐藏的危险,直接带手下远远避开都有可能。

    令穿越者感到苦恼的是,他的感知属性是他的各种属性里最差的,好在做巫师不靠感知,否则他连毕业都困难,因为他曾经被人用同样的理由给骗了三次!三次!每次听到“尝尝我亲手做的菜”又看到对方长得很可爱,他就傻乎乎地跟着去了……好吧,每次的对象都不一样,而且一个比一个可爱,最后一个比前两个加起来都可爱,他就……事后,他学会了自己烧菜,这真是一项特殊的成就,因为他在贼窝里都没学过做菜,城里有钱还愁买不到现成的饭菜?

    这段接连上当的经历成为了他绝不再提的黑历史,在他升阶以后,不惜动用权力强行抹平了当事人的相关记忆,不过,他自己的记忆和相关的烹饪技能自然是留了下来,这两天烤虫子什么的……唉,他做菜的水平也就是饿不死,而那些夷人的厨子,讲真,比他还烂。

    虽然把抢来的铃铛还给了小萝莉,但是夷人们也绝对没有什么代价都不付就走人的道理,穿越者扣下了他们全部的补给品矮马他就不要了,能带了上阵的牲口都是驯熟的,主人一声呼哨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以穿越者如今“濒死”的身体状态,根本不适合现练马术,交给赵小六的话,他肯定第一时间就跑了,所以他只要了夷人的饼子和干肉,连他们的武器都没有拿,当然,这只是因为夷人的武器都是成人版的,王招娣的身体既不好拿也不好用,这一举动看在夷人眼里,更加高深莫测。

    夷人一走,他立即卸掉高人的伪装,跟恶狼一样大口大口地啃起他们的补给自从穿越以来他就没有像像样样地吃过一顿!实在是饿坏了,刚才的突袭又耗费了他大部分的体力,即使如此,他对夷人的厨艺也绝对谈不上什么好评,饼子太硬,干肉更硬,他起初想吞,吞了又吞的结果还是老老实实地啃起来,一边啃一边心里疯狂地刷弹幕

    我理解军粮为了耐饿要压缩,酵母是不用想的了,可是你们做饼子的时候为什么要把草籽和草棍也压缩进来啊!你们夷人,没有文字也就算了,为什么好像连筛子都没有的样子啊!这块干肉,真是历史悠久啊,我觉得,贡献这块肉的猪老爷,定然是派刚嘎拉土司家的吉祥物,否则,你们为什么要养它养上二十年呢?然后,在它得享天年以后,你们为了纪念它而割下来的这块肉,在派刚嘎拉土司家的烟囱里,一定整整地挂满了七个年头吧!你们这些夷人,整天地吃这些,牙齿和舌头都是用金刚钻做的吗?最后,以上这些也就算了,有没有人来告诉我一下,这该死的派刚嘎拉土司家的厨子,为什么无论做什么东西,都(哔)不放盐呢!

    派刚嘎拉土司家的厨子要是知道这些评价,一定会觉得很委屈:把草籽草棍都去了,那分量得减多少?猪绝对不是老爷,只不过夷人从来不喂猪,肉就未免长得紧实了一点,然后不多熏熏怎么防腐呢?盐可是很贵的!一粒粒的盐,就是土司家里也是没有的,他们买来的盐,都是一块块的,平时煮饭,拿一块在锅里抹一圈就算下过盐了,这次精英小队出动,才带了两块,穿越者要饼要肉可是没要盐啊!这不怪他们啊!

    穿越者自然不知道在野蛮地区,盐能宝贵成这样子,一边啃着没滋没味的饼子,一边还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做不成巫师或者“仙人”的话,在夷区开个饭馆似乎能大火的样子……

    尽管如此,他吃东西的速度还是秒杀了土司手下最穷苦的奴隶娃子,因为他吃东西不仅是为了果腹,也是为了补足他现在这具长年被苛待导致元气不足的身体。

    “发生了什么事?”赵小六从昏迷中醒来,一抬头就看到夷人不见了,王招娣小丫头又是啃饼又是啃肉,大口大口地吃得好不香甜,“夷人呢?”

    “哦,我跟夷人说了认字的重要性(顺便把他们打得妈不认还抢了小姑娘的棒棒糖,不,铜铃)于是他们和我成了好朋友,还送了点吃的给我。”穿越者把最后一点饼吞下去后,大言不惭地说道。

    “假的吧。”赵小六完全无法相信。

    “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削减掉了一部分成人不宜的内容而已,别说赵小六,就是嘉罗世界的牧师来拷问,测谎术也绝对会给出“真话”的答案!

    接下来,就是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拜访一下这些“新朋友”的老家,他们受了这么重的伤,一路都会留下痕迹的。呵,没见过世面还没文化的小姑娘就是单纯好骗,她那几个脑筋比武艺更烂的手下更不用说。到时候铜铃也好,土司家的其他宝贝也好,统统都别想逃出穿越者的手心!

    至于他手里的那个顶针……他已经大概猜到怎么用了。

第三十七章 存弟的梦

    存弟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

    她仿佛回到了她的娘家尽管她早就已经记不清那座房子是什么模样,是两间还是三间不过,说不出来由的,她很能肯定,那座黑暗的屋子就是她的娘家,她的故乡。

    起初,她看不见任何东西,后来,略微有了一点光,似乎是堂屋正中的桌上点起了一盏小油灯,就听到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女孩子大了,不嫁人,你们要白白地养她一辈子吗?”

    这句话似乎很是触动她的父母,是呀,像他们这样的穷人家,怎么承担得起“白养活人”的损失呢?接下来,他们开始谈论该把她卖多少钱,她听到那个女人在详详细细地询问,她都会做什么活,因为男家并不要一个白吃饭的女孩子,即使她只有十二岁,她的父母再三地向对方保证,她什么都会做,劈柴担水,喂猪浇菜,吃得又少,简直喝风就能过,至于她的美貌、聪明、伶俐这些品质,稍微一提起,就被那个女人轻蔑地打断:“唉呀,我们庄户人家,要这些没有用。”最后,敲定了她等于一头驴子的价钱,因为男方没有驴也没有钱,所以用一头大猪和几袋粮食充抵。

    被她称为父亲的那个男人和媒人喝了酒,婚事就商定了,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不可能反悔的。

    她走出了那所黑暗的屋子,外面更加黑暗,她拿出一根绳子,栓到树上去,她做这些,心情并不惊惶,村里的许多姐姐们都这样做了,她们……她们都很开心,比后来坐着轿子出去的那些女孩子开心,她能看到……她能看到那些女孩子们,影影绰绰地,像一层细密的白雾似的,飘来飘去,有时候她们飘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来,似乎是邀请的样子有几次,她和父母说起来,他们都瞪着眼睛,说她迷糊了,某某早就嫁到隔壁村子了,不会回来的,某某刚才还背着孩子在担水,但是她知道,她们在这里,嫁到隔壁村子的,嫁到隔壁生娃娃的,不是她们。

    她栓好了绳子,用一块石头垫好了脚……她醒了,父母和许多邻舍立在她的面前,说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存弟记得那一天,她很清楚地记得那一天,但是她现在有些迷惑,方才她没有把头伸进那个圈子吗?哦,那是一个梦,她对自己说,一个早就被遗忘了的可笑的怪梦,人总会做一些怪梦的,在很多年以后突然会想起来,但是,梦总归不过是梦罢了接下来的一切,都按她记忆里的那样顺顺当当地进行着她被迎接到鸡鸣村,和一个男人拜了堂,从此,鸡鸣村的王家,就成了她的家,她努力地干活、省吃俭用、生儿育女,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过着悠闲淡然的日子。

    偶尔男人们会谈论起戏文,说“希望过皇后娘娘的日子”,她都付之一笑,男人就是男人,不知道对女人来说,一个家比什么皇后娘娘都重要,而今,她有家。

    第一个生下来的是女儿,她很平静,她还年轻,再生下去,儿子肯定是有的,她给这个女儿起名叫招娣,召来弟弟的意思第二个果然是儿子,她的人生从此满足了,偶尔有白雾似的东西从她眼前飘过,她看也不看,那个世界对她没有诱惑力,鸡鸣村是她的家,这里有她全部的家人,她死也不会离开这里。家就是她的天堂,她的信仰,她的圣殿。

    女儿是她唯一的烦心事,她太小,太不懂事,她既想认字,又想到山外“看看”,对一个女孩子而言,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的异端,她应该像她一样,有家还不够吗?女孩子有家就行了,认字、看山外有什么用!再过两年,再过两年等她有了家,她也会像她一样,忘掉天边的彩虹与云霞的,存弟深信这一点。

    然而,招娣的毛病越来越厉害了,她会说一些听来的胡话,她开始不服打,她开始有自己的主意并付诸行动。

    当确认她死了的时候,存弟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长舒的那口气,她再也不会有烦恼了,然后……

    她从梦里醒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湿乎乎的,似乎刚流过泪的样子,然后她想起来了,招娣并没有死,这简直是再糟糕不过的事情!

    她还在山上徘徊到深夜!

    她想叫出声来,然而并不能够,她的嘴被塞得结结实实,令她欣慰的,是一家人都在她的身边,她的家还在!没有什么好怕的!然后,让她真正惊惶的,是招娣居然还是不在!

    赵小六兄弟在她的身边商量着去抓招娣,本来,听到他们预备把他们一家子卖到夷人那里去的时候,存弟的心是安定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一家人还聚在一起就好,她不是那种害怕吃苦的坏女人!可是,赵小六兄弟没有抓到招娣,这又让她的心被提了起来,招娣身为都可以卖了的大闺女在家门外呆这么一晚上,她……她肯定是不会有人买了!

    倒是早早地死了干净,她流着泪想,为什么死了还要活过来,害得我家被害得这么惨……她凌乱地想着,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全不在意,一阵叱喝后,似乎他们的看守人换成了夷人的样子,过了一阵,又送了许多被捆的人来,日头升上来落下去又升上来,她只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哀里面。

    末了,赵小六过来,先打量了她一下,又解开了她的绳子:“你的女儿……”他说道。

    她沉默地看着他,晓得都在外面过了夜了,自己的女儿招娣是非嫁他不可的了。

    而且还换不到猪。

    ps:看到有人说穷人没钱不会赌,得说一下《阿q正传》里面的阿q,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照样有钱就赌……

第三十八章 梦与人生

    换不到猪。

    这真是关于招娣的一切噩运里面最最可怕的一点。

    许多片段的回忆从存弟眼前闪过,有些她早已不记得了,生招娣的时候是春天还是秋天?她不记得,她只记得当她在草堆上挣扎了半天,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后,男人变了的脸色照说在鸡鸣村,男人是不进产房的,所以这也许只是她的胡思乱想而已。无论如何,她的丈夫是通情达理而且深爱她的,他并没有因为她令人失望地生了一个女儿而斥责她或者喝骂她,她辜负了他的期望后,他以惊人的爱意保持了沉默,克制住了对她的仇恨,使得揍她的次数也没有特别的增长,存弟一直对此心存感激,在生下第二个孩子(谢天谢地,是个男孩)后,她对王家,对她的男人和婆婆的愧疚,总算是稍微减轻了一点。

    是的,只是稍微减轻了一点而已,她花了王家那么多的钱,尽管没有一文落到她的手上,但是她总归是欠了王家的,她的婆婆不厌其烦地提醒她这一点,为王家生了儿子是她应该尽的义务,她依然欠王家很多很多,存弟的婆婆综合全村的媳妇数据,挑出最好的告诉她,他们王家本来值得一个多么好的媳妇,又挑出一个财礼最最便宜的,咒骂买她是多么吃亏的一件事,最后得出结论,存弟活着一天,就是带累王家一天,让王家吃亏一天,不管让她吃多少苦做多少活,只是清偿了当天的一点点利息罢了,休要幻想有还完本金的一天。

    婆婆的话,存弟不敢回嘴,她知道比她好的那个媳妇的财礼是她的好多倍,财礼比她便宜的小得做不了活,然而这些都无济于事,婆婆的嘴说不过她,婆婆儿子的拳头是她无法招架的。况且,承认自己亏欠了王家,并不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她因此更加努力地做活,更少地吃饭,更设法地成为鸡鸣村的“模范媳妇”。

    这种生活不像听起来那么苦,活儿从早到晚,本来就没有干完的时候,就是干完了,她是能读书,还是能看戏?所以还是干活好。少少地吃饭,肚子里固然常常地发出“不平之鸣”,可是喝下一碗凉水后也就镇压下去了,晚上饿着肚子要难过些,不过当她男人给她两脚后,肚子的痛苦也就不算什么了。在她男人不踢她不打她的时候,漫长寒冷饥饿的夜晚反而难熬,所以饿着肚子挨打对她是一件幸事,这样想的话,男人的拳头落到她身上也就不怎样地疼。久而久之,她对自己婚后的生活感到既幸福又满意,觉得就是传说中皇后娘娘八碗八盘的席,也不能和她的生活相比。

    而且,鸡鸣村里还有许多活得还不如她的妇人,这更增添了她的优越感,时常教训女儿,将来要勤劳、要节俭、要刻苦、要像她一样赤胆忠心地为婆家着想,为婆家做事,才能达到她这样令人艳羡的农家正妻之位。她从自己娘和婆婆那里听来的教训的话,一点也不漏地对女儿再重复一遍,再加上许多她自己的高见。

    臂如,所有的人都知道,女儿将来总是外人,所以,现在给她的每一颗粮食,每一碗稀薄的糊糊,都是无法收回的浪费,是给了和王家毫不相干的“外人”,这对贫穷的王家来说,简直说是犯罪也不为过。每次给女儿盛饭的时候,她总会从她的碗里再舀出一点,这样,她就为王家节省了一些多余的、没有必要的开销。她就这样精明而厉害地为自己的家庭打算和考虑着,即使对方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涉及到王家的利益,她总是坚决地站在王家这一边的,外人,就是敌人,值得最冷酷的对待,不管这个外人是她的女儿还是她自己,她都像监工对待奴隶那么凶狠。至于她的儿子,那是王家的人,王家不管为他花多少钱,都是花在自己人身上,并不亏。这种区别的对待,周密地计算,为她赢得了婆婆背后不少赞许的目光,是的,不当面她也知道,虽然她的婆婆嘴上从来没有称赞过她,但是对她的这些举动,都没有反对过,这还不能够说明一切吗?

    招娣,将来倘若不幸有了女儿,须要记得,不能因为她看起来馋涎欲滴,几天没吃过饭的样子,就满满地给她盛上铺上碗底,都是浪费了你婆家的财产去贴补将来的女婿,这是一切事中最不值当的。从早到晚的做活,白天黑夜地挨打,这都是正经女人的本分,是做女人的终极目标,上学认字?到山外看看?

    她那时就有了可怕的预感,她的女儿要让王家吃亏,吃大亏。

    她养了一个女儿,这已经叫王家吃了大亏,王家因此得喂养一个“外人”的媳妇,损失了许多本来可以喂养自家猪的猪草和粮食,现在,她不但不肯替王家做事,还要王家再额外损失一笔,让她上学!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别做这梦!”存弟是能从女儿的碗里再舀出一勺的,这次她也果决地用拳头和巴掌捍卫了王家的利益:“跟隔壁止妹学纺纱才是正经,将来找婆家的时候,也好多要点财礼,你弟还要交学堂的钱呢!”她的婆婆和她的丈夫对她的这番表态都非常满意,没有反对,在招娣面前维护了她身为王家媳妇的尊严和地位。

    然而这没拦住招娣继续做梦。

    存弟心里又气又苦,她为王家奉献了所能奉献的一切,她的女儿却要轻轻地将这些都糟蹋了!

    她希望女儿早早地嫁人,是的,她知道年龄幼小的女儿不会有日子稍微宽裕一点的人家买,会买这种年龄的女孩的都是些最贫穷比王家更穷的人家但是她的女儿是外人,所以是外人受穷不是王家人受穷,王家没有损失!而现在随随便便地卖了她,不仅可以换到钱,从此以后更是可以不再危害到她王家的利益了!这会是多么好的一个结果啊,对她,对王家……甚至对她女儿,不管穷不穷的,一个女孩子还有比得到一个家更美好的事情吗?没有!

    结果,她的丈夫因为卖价不合心意,回绝了。

    知道的时候,她的天空是黑的。

    招娣溺水而死的时候,她的哭泣是真心实意的,她的喜悦是深藏心底的,不久,她的丈夫就提醒了她王家到底损失了一头猪!当招娣回魂以后,她既是养了那么久的女儿没死的欢喜,又是王家的一头猪没有损失的欢喜,真是喜极而泣,半点不假。

    可是,现在,到底还是损失了猪。

    存弟的婆婆不像她那样甘心而认命,虽然事已至此无法可想了,但是这不妨碍她在自己的儿媳妇身上尽情地发泄着失望与愤怒:“一定是你勾搭了他,连带着丫头也坑了”她所说的“坑丫头”不是指招娣从此必须嫁了赵小六这么一个又穷又兼着赌的家伙,以后一辈子就是可以预见的黑暗而悲惨,而是指的是她的棺材、她的猪、她的王家摆脱噩运富裕起来的希望都破灭了:“你这个灾星!”

    赵小六目瞪口呆,她们好像在说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可是招娣明明好好地啊,招娣

    他回过头,发现招娣就没跟过来。

    穿越者慢慢地走向白衣庙,他吃得实在有点多,其实不想走路的,但是要验证顶针的用法,还非得回鸡鸣村不可他在前一日已经在白衣庙的墙上看过白衣庙后门的位置了(以规模看,其实更应该是正门,可正门怎么会对着丧门沟呢?),现在,他支走了赵小六后,站在白衣庙的门前,他得非常小心地攀在门上,免得自己失足跌下丧门沟去,那里可以预见的,不会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门上挂着一把朴实的大锁,大约从挂上去后就没打开过,现在锈得只能从挂的位置看出是把锁了。

    穿越者吸了口气,将拇指上戴着的银色顶针按在锁上。

    锁无声无息地开了,大门随即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只干的妇人手臂从门缝中疾伸而出,抓向穿越者!

第三十九章 发生异变的白衣庙

    妇人手臂五指凌空一抓之下,穿越者退无可退,身后就是丧门沟,掉下去就算没有赵小六的讲述、天眼看到的异样红光,凭他这吃得太饱的肚子,来一个可能三层楼还不到底的蹦极显然不是什么好选择他立即将身体一侧一转,整个人都贴到了门扇上!

    有可能的话,他当然很希望能够顶上大门再把锁挂上恢复原样,不管伸出来的是什么玩意都关进白衣庙里!

    然而,这也是绝不可能的!

    先不说那锈得只有位置才能说明它原先是一把大锁的锁是无法锁起来的穿越者之前在山上已经反复实验过了,祠堂后门的锁,锁孔里生满了铁锈,能打开都靠顶针的力量,想再插入锁起是根本不可能的,这把白衣庙大锁论外形还不如祠堂后门的锁新,想重新锁起那是痴心妄想,而且,穿越者很怀疑就是锁上了,这副锈样能顶得住几次撞击?

    就是大锁完好无损,以王招娣一个小女孩的力量,他又怎么能顶住门背后的那不知道什么玩意把门关起来?以田金豹的力量,还可能做到这一点,但是,田金豹又不是真的僵尸……虽然毒人和僵尸在外行人眼里看起来很像,到底不是一样东西,毒人是走不了这么远的!

    穿越者先前用吹箭射入田金豹体内的,是植物系巫师研发的一种入门药剂,这种药剂最初由萨满调制出来,后来被植物系巫师研究透彻,完成了一系列的以植物操纵人体的傀儡药剂与法术。是的,别看植物系巫师学院的大门上悬挂的都是什么“农业分院”“园艺分院”“装饰艺术与布置分院”等等貌似人畜无害的牌子,一般人对植物系巫师的印象也停留在“粮食”“花卉”“水果”,少数可能会想起“有耳树”“酸液菇”之类防御性的法术,可是植物系巫师的一个进阶就是……植物系死灵术。

    寄生虫能控制青蛙爬到高处喂鸟,好让鸟儿成为下一个宿主,蘑菇的孢子也能对生物做同样的事情,这就是植物系死灵术的入门课程,不过一般植物系的学徒在入学不久以后就能学到,因为它真不是什么有威力的东西。调制好的蘑菇孢子需要一整个昼夜才能繁殖出足够的菌丝控制一个中等体型的生物,当然,巫师们用植物速生术能在一瞬间完成这个过程,但是,成品的战斗力低下到了可笑的程度。

    被调制后的孢子控制后,生物的力量与速度都不计后果地大大增强了,因为孢子的目的是尽可能地杀戮然后把它的孢子散布出去,原先的宿主只是被利用过随时可以抛弃的垃圾罢了,所以,它会透支宿主的身体来得到宿主的潜力,后果嘛,作战方式简单粗暴不说,能战斗的时间相当有限,因此,别说嘉罗世界正式的职业者们了,就算是穿越者的身体恢复成踏上血鸦职业前的小贼,都很有信心一个打七个!

    在嘉罗世界,蘑菇毒人就是这么战斗力低下的垃圾货色,植物系巫师学院也就放心大胆地把制作方法教给刚刚入学的学徒,作为他们还没有掌握巫术之前的药剂调制和守卫布置课程,刚学会的时候,课堂里这个热闹啊血淋淋的死鸡和半腐烂的死猫在教室里横冲直撞,把课桌椅子都撞得飞起来,惹出一阵阵地尖叫,而穿越者当时不得不爬在横梁上,免得被四处飞溅的污血弄脏了他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而那段时间,一开门就有个毒物冲出来要抱抱也是家常便饭的恶作剧,直到后来他们都学会了更有威力的真正巫师法术才作罢。

    在穿越者明了自己当前还没有法术的困境时,这个不需要法术辅助的植物系死灵术药剂就跃入了他的脑海,大概是把作恶多端的自己给炸死累积了不少功德的缘故吧,他都没有想到居然成功了!

    毒物附近,往往生长着解毒的东西,那红色的豆子就是能抵御蘑菇之毒的玩意,穿越者以它制成了相应的药剂,在射倒了田金豹以后在他身上几处关键点刺入,使得田金豹保持了一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最有利于孢子生长,又确保孢子生长在他所需要的部位。

    一个原版的田金豹真不是什么有战斗力的生物,事实上,穿越者觉得给原版的田金豹评级都是对“战斗力”这个词的侮辱。

    菌丝生长,刺入田金豹身上的腺体和神经,为介于他和它状态之间的田金豹提供了他活着清醒地活着的时候做梦都不会以为自己能拥有的速度、力量与爆发力。

    当然,这一切都是以损伤他自己的身体为代价的。

    如果用类似的方式在活的时候取得这种潜能,田金豹一定确定肯定……活不过二十岁。

    不过,既然他如今眼球中了夷人的淬毒弩箭,喉咙和心脏都被夷人的铁叉刺穿,穿越者非常有信心,田金豹不会介意他能不能活过二十岁了他现在是真的死了,死得不能再死了有意见请找夷人啊,他们的叉子还卡在你的喉咙上呢,阿门。

    他大概还能把田金豹唤起来一次,敌人凑得够近的话再干掉一支愚蠢的夷人小队不成问题,要带到这里关门……想多了,剩余的力量不够田金豹走那么远的。

    而且,他也不觉得,田金豹能抵挡得住这条手臂的主人……或者说,这条手臂。

第四十章 再探白衣庙

    穿越者两手五指张开,牢牢地将身体贴在门扇上,防止自己被打开的门给撞下丧门沟,随即又是一个转身,将身体挪到了旁边的墙面上,这几个动作都是一瞬间发生的,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利,面前就是深深的丧门沟,后面是不知道什么东西但是被抓到肯定好不了的怪手,背后还有个碍事的藤筐,腾挪闪躲的空间极为有限,倘若他不是曾经在贼窝里受过专门的战斗训练,又占据着现在这么一具敏捷尚可、目标不大的小女孩身体,想必早就要么被打下丧门沟,要么就被那个怪手抓个正着了!

    其实丧门沟深也倒罢了,他都能把自己攀在光滑得多的白衣庙大门上,普通的深沟,就是掉下去,他也很有信心半路就攀到崖壁然后爬上来,但是,夜晚曾见过的冲天红光才是他忌讳的,以鸡鸣村血祭的规模,他现在掉下去,半路就天知道会变成什么东西了,深渊在这方面一直是缺乏灵感的艺术家们取材的对象他可半点都不想自己变成他们的灵感来源。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怪手抓了那么一下之后,居然缩了回去,既没有再抓,也没有撞开已经被打开的大门。

    “是错觉吗?”穿越者糟糕的感知在穿越以后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善,但是他依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往旁边一挪,落脚处地方稍大一点,待两脚能并到一处后,立即就是再一转身,飞身一跃,几下攀上了白衣庙的墙头在还没确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先占据制高点无疑是观察的最好办法!昨天,白衣庙尽管有诡异的夷人神像和奇怪的幽灵,在他的“天眼”看来还是全鸡鸣村最干净的地方,这也是他放松警惕,孤身一人来此试验所得顶针力量的缘故,放在鸡鸣村别的地方,他肯定要设法让赵小六跟随前来倒不是赵小六能帮上什么忙,而是遇到怪手的时候,他肯定跑得比赵小六快就是了。

    结果,稍一大意,支开赵小六的结果就是他如今没人可供做饵食,只得自己设法了。

    他刚攀上白衣庙的墙头,双手抓着离墙顶最后一道石条的缝隙,腰腿发力,将头举过墙头然后只要身体前倾,重力会自然带着他的身体翻过墙头的按他的计划是这样的,如果不是他一露头就看到另外一个脑袋上两只没有瞳孔的眼睛正直直地对着他的话!

    他没有多想也容不得多想,立即向后一退!这一退让他整个身体都飘离了墙面向下笔直地坠去!眼看着就要落入下面的丧门沟中!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反手抽出割草刀向石墙上一插,就听“滋”地一声火花四溅,他的体重整个压在刀上让刀在墙上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减缓下坠的冲速,顺势将手在墙上一撑……“恩?不会吧!”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白衣庙石墙。

    整座石墙悄无声息地移动了它的位置,石墙上陈年累月积攒的灰土在移动中洒了他一头一脸,然而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些。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造成的?难道是……他有个很有可能的猜测,不过相比起那个他猛地一跃,从石墙挪位后造成的缺口跳入白衣庙内,不管不顾地朝白衣庙的正殿直冲过去!沿路的酸枣、野菊、狗尾巴草无风自动,争先恐后向他扑了过来,仅仅是一个晚上加半个白天,这不大的一处庭院竟然已经生生地变了一个世界!

    酸枣的枝桠像九尾鞭一样朝他抽来,野菊那小小的花盘中绽露出一圈白牙,狗尾巴草的几根穗子原来像结网一样将一只麻雀生生地勒死在空中,现在一齐散了,抛下那只剩一把羽毛的麻雀残尸,重新编成一个网子,舞动着千方百计要套住他的脚,而被套住以后,可想而知,他的下场,绝对不会比那只麻雀好到哪里去!

    其他的野草杂花,也一个个露出了狰狞可怖的面目,但是因为它们离卵石小路还远,不管再怎么急迫,总是暂时够不着他!暂时……穿越者的眼角毫不意外地扫到庭院中央的几棵被杂草淹没了一半的小松柏,正一个个呻吟着从泥土中拔出鲜血淋漓的根系,企图以根为足,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来!

    他一路从白衣庙石墙缺口经卵石小径冲到白衣庙正殿,左躲右闪几个起落间眼睛能看到的,就是这么多!

    一进白衣庙正殿,他立即反身将背上藤筐毫不犹豫地掷出,这一掷!不偏不倚!正中差点就够到他的那个怪手的主人的脑门!一路被他拿来挡住异变植物袭击的藤筐上已经勾着不少蠕动的花草,落到那怪物脑门上的时候,那些花草纷纷蜿蜒而下,争先恐后地扭动着向那怪物身上探去,枝干上旋开满是利牙的一张张小嘴,准备饱饮一餐!

    它们确实地咬中了那怪物,因此发出了喜悦地叫声,那叫声不是用声带发出的,因而人耳也听不到不是熟悉深渊的人是听不到的,它们的牙其实是植物的尖刺和吸管的混合体,这种构造在寄生植物身上很常见,但是如今被深渊的力量污染以后,这些非寄生类的酸枣、野菊、狗尾巴草等也都长出了中空的牙形的尖刺,这些尖刺不仅可以吮吸,也可以撕咬,它们的目标,更不像寄生类植物那样仅限于植物,而是攻击所有不属于它们的生物!

    缠满了变异植物的干瘦妇人手臂缓缓举起,将脑袋上的藤筐一撕两半,她现在应该说是它更恰当些撕这个用山中老藤做的藤筐比撕一张纸还要轻松,它那一对没有瞳孔的眼睛朝前面看了看,然后又伸手,拂去了落了它一头一脸的猪草、肉、饼等穿越者收集在筐里的杂物,这样,它终于可以无阻碍地观察面前的动静了。

第四十一章 旧日恩怨

    白衣庙里的情形,和穿越者第一次来的时候差别不大,裂成三节的供桌依然倒在门前,彩绘的泥塑碎片和风吹进来的枯枝烂叶洒满一地,与地基相连的卵石散水的裂缝中生长的一丛丛杂草也依然留在原地,挤在狭窄得可怜的缝隙里吸收那点阳光雨露,也没有像庭院里其他地方的植物那样无风自动,站在庭院里,光看正殿,真是静谧又安详倘若不看正殿当中倒着的夷人木偶那八只状似升腾的手臂的话。

    “卡,卡,卡。”刚才紧追着穿越者,一手就能把山中老藤的藤筐像撕枯叶般一撕两半的妖物,就在这看似无人的殿堂前停下了脚步,它迟疑着,徘徊不前,牙齿戚戚卡卡地摩擦着,简直馋涎欲滴,不得已,将正在它手臂上啃咬的一棵野菊拔了下来,不顾那野菊扭动抓挠,将它塞进干瘪的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随着它的咬嚼,像血液一样的深红色液体竟然淅淅沥沥地从那棵野菊上滴落下来,刚才还缠在它几根白发间努力探向它无瞳双眸企图刺入的一棵狗尾巴草似有所感,弯成弓形似要弹开,结果被它一把抓住,只来得及绽开穗子,穗子里的千枚空心细牙发出像婴儿啼哭似的半声嚎叫,之所以说是半声,是因为这老妇外形的妖物,已经将这变异狗尾草的穗子咬碎吞了下去,漆黑的舌头在牙床上舔了一舔,把一个咬剩下正往嘴外爬的穗子碎片也搅入了它的咽喉。

    它就这样把那些变异植物当成小贩卖的糖块零食一样啃食,当它啃食落在它上半身的野草时,几根落在它脚旁的野草还抱着它的脚啃食着。

    然后,它将注意力移到殿前倒着的供桌上。

    它有些犹豫,然后,将一枝啃了一半的变异野草按在了供桌上。

    什么都没发生。

    它似乎有些疑惑,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将一支手指按在了供桌上。

    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似乎给了它很大的鼓舞,它蹑手蹑脚地想探入正殿,但是,似乎始终无法往前踏入一步。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像个好人的样子,”穿越者嘀嘀咕咕地说道,他正爬在白衣庙的大梁上,检视着他刚从横梁上的一个箱子里拿到的书卷,他原来也不知道这个位置会放有东西,只是看过祠堂的物资簿子才知晓,果然情报在作战中是非常有价值的:“不过,据赵小六那个家伙的说法,鸡鸣村的祠堂里供着你的画像,所以你的子孙还在村里吧,你连你的子孙都坑么?”

    他先前拉着赵小六在白衣庙耽了半日,固然有等到晚上行动之意,也是想知道这里既放有夷人木偶,又离得丧门沟如此之近,受着沟里的血气,居然比鸡鸣村其他地方还干净那么多是为了什么,他拿走的顶针会不会破了什么现在看来,果然是破了,而且是这指引他找到宝物的幽灵有意破除的!

    和他对视的戎装幽灵再也没有当初见面时的慈祥,大约是知道蛆虫满脸吓不倒穿越者,它此刻换了另外一副形象,双目鼓出,口中淌下血来,长刀不在腰上刀鞘里,却是正正好好地插在他的脊背上,透腹而出,刀尖上挑着幽灵的肠子,白花花、碧幽幽的。

    它死的时候,应该就是这么个形象。

    “居然是被自己的刀子给捅死的,你啊,真是够出息的了。”穿越者摇摇头,其实以他上辈子的死法,本来没有这么说的资格,不过,管它呢,自己的黑历史只有自己知道:“捅死你的,是鸡鸣村的祖先吗?你们,原来是同僚么?”

    幽灵没有任何动作,所以他的推测看来是十分地正确了:“我看过供桌上和其他地方的刀痕,把白衣庙洗劫一空都是你们干的好事吧,末了,分赃不均?我得说这挺常见的,并不难猜,大概你们忙着洗劫,不注意间将最有价值的宝物落在了缝隙间,倒是便宜了我我怎么知道这东西最有价值?我又不是瞎子,看到这周围的变化我还不清楚么?”

    他坐在高处,举目一眺,就看见被狗尾巴草丢弃的雀儿残骸,慢慢爬了起来,依旧在草丛里跳跃着,粗看与生前没什么两样,行动却是僵硬无比。

    “我得说你的计划成功了,镇压此处的镇物已被我拿走,血气即将冲上地面,要不了三天,整个鸡鸣村都会化为魔域,不过你也不设法通知你的子孙们一声么?哈,原来你的子孙,已经被他们斩尽杀绝了吗?”穿越者看着那幽灵金刚怒目之相,推测道:“先杀死你的幼子,然后再以‘吃绝户’的名义卖掉你的老婆和女儿,将你的家产没入祠堂的时候,大家都很开心……是呀,我知道,那是很开心的事情。”

    理论上,鸡鸣村只有没有儿子的家庭才会被“吃绝户”,但是,杀死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实在不是多么麻烦的事情。

    接下来就非常顺利了,没有人会关心没有男人“顶门户”的女人的命运,村长说了把她们卖掉,那大家至多只会关心卖掉以后,是否能分到一点,发上一笔“绝户的财”,分不到卖女人的钱,能分到一个养鸡的笼子,那也是“飞来的财”呀,赵小六兄弟,一开始在山上所说的,指的就是这么一点残羹冷炙。看起来,这是很可怜的小数目,但是,鸡鸣村,原本就不是多么富裕的村庄,存弟能从女儿碗里再舀走一勺,都觉得自己为王家很是节省了一笔,能平白地得个鸡笼子,也是值得普通村民开心很久的事情了。

    就是因为这样,村民们但凡看到他们的哪家亲戚没有儿子,就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久久地徘徊,推测什么时候能够喊着“抢绝户”冲进去,拽着女人的头发拖出来交给卖女人的媒婆,不管她是五十岁还是五岁,像驴子一样肯干活的良家女人在邻村总是好卖的货物,同时他们会抢走一切能抢到的,哪怕是个鸡笼子,绝户家的男人死掉的那天真是亲戚们的节日啊!如果人家生了一个儿子,只要狠得下心,那也是容易对付的,生了两个儿子,依着鸡鸣村有一半儿童会死亡的夭折率,做亲戚的还大有指望,得生到三个儿子,亲戚们才会说:“唉呀,老三子是再也不会绝后的了。”这话里,不免是有点儿惋惜的,他们这么谈论的时候,自己自然也是非要生到三个不可的。

    做亲戚的尚且如此,何况是在村里已经“断子绝孙”了的人!能分吃他的家产,那真是全村庆贺的美事!

    事后,他们大概是也怕着什么,将幽灵的画像供在了祠堂里,照着某些人的说话,一炷香足以抵得上死者的全部家产还大大有余,因此吃了绝户的他们都大可以说自己与幽灵有恩了,更何况,那可是一块牌位按老例就得要七十两的祠堂啊!

    但是很显然,在鸡鸣村享受了多年香火的幽灵,并不这么想!

    它指引穿越者拿开镇物,希望的就是让整个鸡鸣村都为他们祖先当年的罪行殉葬!

第四十二章 交易

    在昏暗破败的白衣庙正殿里,只有穿越者能看到的幽灵双目都燃起了绿油油的鬼火,显然,就像穿越者说它“不像个好人”一样,它此刻也明白,知道外面已经初步魔域化、不到三天整个村子都会被卷进来的小女孩坐在横梁上一边翻阅古代书卷一边和它聊天,自然不是因为太过寂寞,缺乏一个说话的对象!

    自从被同僚暗算,它已经在这里盘桓了近一百年的时光,眼看大仇即将得报,当初坑害过它、杀绝过它子孙、享用过它家产妻儿的村民们的后代即将“一个也不能跑”,统统化为深渊的饵料,连灵魂都会被吞噬,在这关键的时候,这个见鬼的(真没说错)小丫头居然又跑回来了,而且手里还举着那个镇物!别看小女孩言谈之中似乎对它的遭遇颇有同情,可是在她指尖翻滚的银色顶针一直在提醒着幽灵,事情没有它以为得那么顺利!

    “但是,”穿越者装模作样地说道:“那些害你的人,早就死了吧,他们的后代,也没给你少上过香,你为什么要惦记着这仇,不早点超度了自己呢?于人方便,于自方便嘛。”

    幽灵半响不答,穿越者又说道:“现在,我将它放回去,一切都还有救,你”

    “没-用。”仿佛是深渊的叹息,又像是枭的哭泣一样嘶哑诡异的声音在白衣庙正殿里响起,幽灵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只过了一天而已,”穿越者露出了纯洁的微笑:“清理那些东西是会麻烦一些,但是不会有新的了,村子很快就能恢复平静,大家都会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生活。”

    最后一句彻底激怒了幽灵,它一个字一个字地咆哮道:“这-里-本-来-就-维-持-不-了-多-久-了”

    穿越者看着幽灵身形的抖动,确认了这里和嘉罗世界一样,由怨念形成的、不到百年的幽灵,在阴界可能还有点力量,要跨越阴阳两界却非常勉强,不要说在赵小六那种生人眼前露面了,就是跟王招娣这种身具天眼的通灵者说话,都需要费普通人把声音传过大山那么大的气力!这幽灵的说话方式既不是为了恐吓、也不是为了装逼,是因为它只能用这种方式说话!

    “喔,这里本来是维持不了多久的,”穿越者点点头,对幽灵的话表达了赞同:“但是,我有这个,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移动石墙的戒指,”银色的顶针又在他的手上滚了一圈,“猜猜看,如果我把石墙修补一下,然后给予镇压,这个结界又能延续使用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

    他慢条斯理地给予了致命的一击:“一百年呢?”

    对于诞生还不到一百年的幽灵而言,这真是极为可怕的消息,它的脸在各种形态之间翻滚,一会儿是骷髅相,一会儿是满脸蛆虫相,一会儿是生前遇害时的眼中流血相,穿越者耸耸肩,倘若幽灵以为这副德性能吓到一个巫师,那就大错特错了,学徒期间就没少跟腐烂尸体打交道的穿越者就着幽灵的这几张脸别说吃饭,搂着睡觉都没问题!他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膝上盒里的腐朽麻纸上:“这里有庙宇最初的设计图,还有净场和镇压的咒语,重新布置后由我来念的话……”

    “你”幽灵这回别说眼睛里,周身都燃起了绿油油的鬼火:“想-怎-样?”

    穿越者将银色顶针向上一抛,又熟练地接在手里:“我想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穿越者将顶针戴在手上,双目直视幽灵,认真道:“关于这里,鸡鸣村,还有夷人。”

    幽灵听到条件后,显然犹豫了很久,它的力量有限,即使与穿越者这种能白日见鬼的通灵者交谈也十分吃力,它嘶声道:“我-怎-么-信-你。”

    “你可以不信我,你不得不信我,”穿越者说:“你没有选择。”

    幽灵又犹豫了很久,它周身的鬼火都渐渐熄灭了,最后只留下瞳孔里的两点幽绿:“你-睡,我-入-梦。”

    睡是死的兄弟。

    在梦里,幽灵跨越阴阳两界就没那么吃力了,它甚至可以……它等待着狡猾又可恶的小女孩否决这个提案,这样,它用原先的办法说话的话,不久就会需要休眠,小女孩就必须等待它恢复力量,等过了三天,神仙也救不了鸡鸣村啦!

    那确是比较稳妥的办法,它可以东拉西扯一些废话,毕竟穿越者的交易条件是“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幽灵准备从白衣庙屋顶上有几片瓦说起它真的全数过!讲道理,一个幽灵,又不用吃饭,又不用睡觉,还不用读书赚钱,那么多的一望不到头的时间,总得要有点事情做吧!

    但是,这个小女孩实在是激怒它了!

    它希望能灭掉她!该死的可恶的在它眼看大仇得报的时候来横插一杠的家伙!把它跟三岁小孩似的耍!此仇不报恩,它已经不是人了,但是百年积怨下来,一遇到和“仇恨”有关的事情,就别指望这个幽灵能够心平气和!

    所以,它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提出了这个建议。

    小女孩摸了一下下巴,在她原本就不怎么干净的脸上又留下一道由石墙污泥、肉干油脂等秽物组成的黑痕,跟长了胡子似的滑稽,幽灵看得几乎要笑起来,就听到小女孩说道:“好,正好我昨天忙了一晚都没睡,应该很快就能睡着吧!”说完,她将盒子放回原处,也不落地,整个人向后一倒,竟然在横梁上睡起觉来!

    她答应得如此痛快,叫幽灵禁不住又疑神疑鬼起来,这难道又是一个圈套?

    啊!这本来就是一个圈套!幽灵都要锤自己一下了,明明是它给小女孩设的圈套,结果小女孩钻进去得太快,倒叫它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是不是该跟着钻进去才是……呸呸!男子汉大丈夫,还怕一个可恶的丫头片子不成!

    幽灵绕着小姑娘盘旋了好几圈,听到她的呼吸声悠长又平静,确实睡着了,正是入梦的好机会,终于下定了决心:“现在不杀了她,等她醒了坏老子的大事吗?只是侥幸猜中一些东西而已,真聪明的话,应该询问还有什么藏宝的地点啊!贪心地想要知道所有的事情,老子得说多久啊!根本不可能说完的!再说,这样一个小丫头,魂火还不完全,只是眼睛生得干净些,怎能是老子一个百年厉鬼的对手,想必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了!”

    它的确知道有人在白衣庙里偷藏了一些东西,如果全部挖出来的话,在一般人看来,是可以说发了财的,不是发拿一个鸡笼子那样的“绝户的财”,是可以买上田、牛、造起砖瓦房的真正的财,而且对幽灵来说那些都是无用的东西,是可以很痛快地说出来的情报,小姑娘不问那些,却想什么都知道,真是愚不可及!

    幽灵就这样下定了决心,登时化作一团黑色的煞气,直冲小女孩眉心而入!

    它一进去,就知道自己上当了!

    哪里有什么魂火不全的小女孩!

    等在梦里的,是一个生着绝云之翼的美青年!

    上下四方一片黑暗,仿佛混沌未开时候的梦境世界里,穿越者身着一袭简朴至极的白衣,却给人以仿佛午夜盛开的昙花般的华丽感,羽翼接天垂云,传说中的鲲鹏,大抵也不过如此,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在他睁开眼睛之前,幽灵就放弃了所有的,注定是徒劳的挣扎。

    老妇外形的妖物,仍然在正殿的门口徘徊,寻找突破设在白衣庙正殿的小结界的办法,刚才有那么一会儿,它似乎能进去了,接着,它又发现自己仍然在门外,它抓着殿外的正常植物,像咬那些变异植物一样啃食着,它真是觉得奇怪极了,也饿急了,殿中生人血肉的香味,在它的鼻尖一直引诱着它。

    横梁上的小女孩,一脸天真无邪地睡着,她在梦里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吃到了什么美味的小点心。

    轻风吹过白衣庙,又吹过山巅,吹过九座山又九座山,一直吹到了遥远的县城。

    “什么!新来的县官是个女人!”到县城三叔家报信的田金豺听到这个消息,不敢置信地喊道,这根本就颠覆了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一切观啊!这怎么可能嘛!

    他周围的人跟着摇头,他们,也同样地不愿相信。

第四十三章 县城里的漩涡

    鸡鸣村所属的双河县城坐落在群山之间的一块狭长的三角形平原上,从鸡鸣村出来的溪流和其他山间小溪在平原上交汇,县城如其名,就坐落在最大的两股溪流交汇之处,从地图上看,平原上弯弯曲曲从北至南汇集的众多河流好像一棵树,粗看又像一个“y”字,县城所处的位置就是“y”字中间的那一点。从县城出发,往南可乘舟船,其他地方都是把河滩充作了道路,交通甚是不便,好在双河县除了这仅有的一块平原外都是山地,民众都习惯于行走山路,并不觉苦,别说跑商的小贩、赶集的农人,便是“新发户”田家一惯娇生惯养的少年金豺,凌晨起身,大半天坐在马上,也只当寻常。

    他年纪虽幼,因为一直期望和三叔一般能到县里做事的缘故,每次逢年过节都主动跟着家里送礼的队伍到县城三叔家,所以对这条道路走得倒是怪熟。他三叔的家就坐落在校场旁大街上,县里的人都管那里叫做“校场街”,因为挨着码头的缘故甚是热闹,沿街尽是些饭铺、货栈、茶馆、饼铺、布庄,和仅有一家小店的鸡鸣村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故此,自打他三叔发达后,田金豺的父亲、大伯想的不过是借着弟弟的势力在村里称王称霸,他和哥哥田金豹等家里年轻一辈却早已不把鸡鸣村放在眼里,想的都是怎样得到三叔提携,也能效仿三叔一般在城里扎下根来!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还没进他三叔家门,田金豺就忍不住嘀咕起来了,县里铺路的卵石与他上次所来的还是一样,但是街道两旁不管是卖茶的还是卖饼的都关了铺门,路上竟然连个玩耍的小孩子都看不见,看起来比鸡鸣村还要荒凉萧条的样子,看得他不禁大吃一惊。

    他此次前来是向三叔求援的,虽然哥哥身亡,大伯一去不返,家里人心惶惶,父亲说是天亮送他出门,可是不等天亮就把他拉出被窝、送上了马背,从装行李到开门都是他父亲亲自动手,既没有使唤一个仆人弟子,也没有叫起本该做这些事的他娘,但是,他们只是欺负他三叔没有回来罢了!县里可能还有他三叔应付不了的事情,但是小小的鸡鸣村难道还有他三叔的对手?他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一路行来,心情甚是轻松。

    可是到了县城一看,百业萧条,完全不是他想象的样子,热闹无比的县城大街竟突然冷清了下来,一想到三叔在县里做着“教师”,此事必与他有着干系,田金豺一下子慌了神,明明已经走到三叔家门附近,愣是犹豫了片刻,没有进去。

    末了,还是他三婶隔了门看到他,与他说是县里新换了县官,一干人都到码头去迎接新官去了,他一颗心才落回腔子里面,又纳闷道:“县官轮换也是寻常,不至于连街上铺子都歇了吧,这是闹哪一出啊!”

    “听说,听说是啥子州里来的人。”他三婶嗦嗦地道。

    “吓,女人就是糊涂,甚么事儿也搞不懂,这县官又不是村官,哪里有本地土著做的道理,都是州里派来的,总不出是姜、韦、茂……或者徐吧,州里他们几个是世家大族,别的再也比不过。”田金豺既然立志要到县里做事,平日三叔说些官场上的典故,他也都牢牢地记在心里,自打他三叔到双河混,前后已经换过三任县官,分别姓姜、韦、茂,据说徐家也是州里有名的大族,子弟出仕者以百计,只是比不得前面这三家,他心里琢磨着,或许这回新来的县官,是徐家的子弟,与前面三家的干系略微少些,另有花样……可那也不值得满城去看啊!

    “与别个不同,听说是什么仙官,”他三婶又唠叨道:“是天上来的人。”

    “县官?这我已经知道了啊!又不是在官面上,何必说什么天上呢?”田金豺十分不解,州里派来的大族子弟做县官,衙门里的人恭维起来,都说是“天上落下来的人”,这一句话原本不错,田金豺也都明白,光这个双河县县城,就有居民四千多户,茶铺饭庄上百,跟统共只有一百多户人家的鸡鸣村比起来真是天壤之别,那州里的光景也就可以想见了,所以,这一句马屁不算得无耻,可是他三婶此刻又来一句“天上来的人”又是什么意思呢?大概就是她随便乱说吧。

    在女人这里是打听不出什么和政治有关的东西来的,田金豺这样想,不过他好歹弄明白了一件事,就是他三叔也跟着众人一起到码头去迎接新上司了,他要找他三叔还非得去码头一趟不可。

    果然,越近码头,就越是热闹,路上摩肩接踵,简直走不开路,他骑着马,就更是难行,一边走一边悔恨刚才把马留在三叔家里就好了,路上的人也杂七杂八地说着今天的事情,田金豺走路的时候听了满满一耳朵,不过他们的意见,并不比他三叔家的老婆高明到哪里去。

    等他到了码头,先没找到他三叔,遇到了他三叔岳家的一个侄儿,他三叔摆酒时来过两次与他认得的,这才明白了这么轰动的来由随后,就看到他三叔从人群里向他挤过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三叔问道,田金豺把父亲写的字条递给他看,又说:“新县官是女人……不妨事吧。”

    他三叔看了字条,收在怀里,本不言语,听了他这一问,方低声道:“不妨,是来历练的,不过一年半载罢了,青州肖家的人,怎么可能在我们这里多耽?”

    “青州肖家?”田金豺更奇:“不是我们州?”旁边的三婶家人已经乱嚷开了:“青州肖家?难道是那个,那个青州真仙肖?”

    “除了他家,还有哪个?”田三虎道,其实他在两日前也不知道什么“青州肖”,倒是他岳家做生意的,与他处还有来往,因此首先反应过来,其他人听了,也如田金豺一般云里雾里,不知说的是哪一出,田三虎便将衙门老人与他说的话,再原样倒给他们:“就是有三位腾云驾雾的真仙,世袭领青州、云州还有我横州的那个肖家!”

    “真仙?这世界上真有神仙?”田金豺张大了嘴:“不是传说么?居然真个有!”

    “怎么没有!”田三虎不屑道,尽管他听到的时候,震惊其实不亚于现在的田金豺:“你以为姜、韦、茂三家凭什么世代把持州府,不就是他们家都各有一位真仙老祖么?徐家之所以比不上他们,不是子弟差着什么,就是缺了一位真仙!所以本州二十八县,正官从来就是那三家做,徐家捞着一个县丞,都要道一声‘侥幸’,现在这肖家一家就有三位真仙,就是派来一个吃奶娃娃,姜韦茂也只得靠边站了!”

    田金豺听了,将舌头伸了一伸,半响收不回来。

第四十四章 仙家女

    田三虎与侄儿田金豺交谈间,就看见远远地摇来了几艘官船,连忙叫侄儿原地耽着,自己又挤到码头旁等候的一干人里面去,对于这次新任的官员,他心中的疑惑,其实也不亚于他侄儿:“这次派来的女娃是仙官!这究竟是诈唬我等的,还是真事?就是真事,他青州肖家的人,有闺女不在家里娇养,派到我们这里做官真是不成体统啊!”

    据与他们讲的衙门老人的话,这双河县与夷人交界,又没什么出产,在本州二十八县里,不过聊胜于无,百年前新开不久之时,尚委任过几次仙官,现在县官都是凡人其实所谓仙官,真正到任的也就一二,大部分都是挂个名目,仍在本家修行,起到的作用,也就像那不在家的丈夫,表明这一县仍然是某家所领罢了。随着夷人不见踪迹,仙官便也不派了,这些年都是凡人做了正官,倒教他们习以为常,像田三虎这等刚刚从山里出来的人,愈发连“这世界上真有神仙”都不晓得了!

    “那仙官真能腾云驾雾?”便有年轻的小吏问道,引得其他人发笑,那老人却没正面作答:“会不会腾云驾雾,你看见不就晓得了。”

    其实你也不知道吧,田三虎腹诽道,他这番猜测也不是全无道理衙门里的众人,至远不过到府,说到仙官,却是一个也没见到过,想来知道真相如何的,只有做正官的姜韦茂等真仙家族子弟,可田三虎等人不过在县里做事,平时能巴结上副官便已是飞升了,如何能与正官讨教,再说,正官出身于真仙家族,却不是仙官,想来也是深以为恨的,这次上任县官接到文书,不等交接,就挂印而去,三虎等人如何敢去触这个霉头呢?

    “听说只得一十九岁,”看过文书的小吏与他们说道,照说新官接任,又是青州肖家的人,本官就是到了日子也不妨耽误两天,与有名的肖家拉一拉交情,可是这一位也算出身大族,年过五十,还是个凡人,结果来接他的才一十九岁,已是仙官,情何以堪!因此早早收拾了事务,托词而去,拼着回去受些斥责,也不受这番折辱,都是众人可以理解的事了:“还云英未嫁。”

    当时就有几个轻佻的说:“原来是寻女婿来了。”纷纷嘻嘻而笑,也怪不得他们这么想,在鸡鸣村,女孩耽误到十二岁嫁人,已是家里日子还过得去,**岁打发了出门也算常见,真正如周家那样的财主才在家里做小姐到十四五岁,县城里的女孩子嫁人的年龄稍晚一些,至多也就到十六岁罢了,这个仙官竟然到了一十九岁还没有嫁人!简直可以算作奇谈了!几个老成些的听了不言语,心里也禁不住想到:这仙官,究竟是怎样一副夜叉相貌?还是悍厉非常,以至于在青州城里找不到姑爷,要跑到在横州也算偏远的双河来?

    田三虎夹在众人之中看着官船摇近,跟着从人们跑上跑下,清出道路,摆开仪仗,县丞领了一干人上前迎接时,偷眼看去,呀,好个小姐!

    只见她头顶珠冠,一身大红绣金官袍,脚登云皮小靴,腰插银鳞黑鲨吞口长剑,剑鞘上金丝镂着“双河”二字这长剑有一番讲究,因着它能发一县兵丁,又能斩杀官吏,故而非仙官不得佩戴,若是凡人正官,只好另交他人,这也是凡人做官不如仙官处田三虎究竟也是前线兵丁的后代,看到这样东西,方信了这小姐确是仙官可这些倒还罢了,可她怎能生就如此模样!

    杏眼桃腮,柳眉琼鼻,肌肤白皙若冰雪,双唇鲜艳如涂朱,哪里有一点众人想象的夜叉相貌,分明是云中仙女下降!看得周围那些热闹闲人不禁喝了一声采,田三虎虽不作声,心里也道:我家那个婆娘,虽是县里大户出身,不是街上、村里那些褴褛穷鬼可比,要比眼前这个仙女,那是拍马都赶不上的!他已是结过婚抱过子的人,心态还好,看周围同僚里那些年小未婚的,真是个个眼里都要喷出火来的光景先前私底下取笑“要被州里来的夜叉婆看中了怎生是好”的言语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也不怪他们,谁能想到这个文书上已有一十九岁的女娃,竟然比他们十五六的姊妹还要俏丽娇柔呢?

    真是一群野人,肖如韵暗暗想到,如果她能决定的话,是绝不会到什么“双河”来的!

    可是,这根本轮不到她做决定,“倘若在家族小比的时候再进一位的话……”在那次小比之后,她时常忍不住想到,那一次她再进一步的话,虽然在家族里的排名还是末流,芝园、丹房等的供给不会增加,家族长老、老祖也不会额外针对性讲课或赐予道书,但是,她仍然能够留在奇云峰上与同辈一起听课、学道、比较,不用被赶来处理俗务!家族小比排名一百名中的第九十一名,这个名次决定了家族已经不在修道一途上看好她了,更希望她能在杂务上证明她的价值而不是修道……“可恶!为什么偏偏遇到的是他啊!”

    她对杂务毫无兴趣,她四岁开始潜心修道,在一众小辈里不是不努力、不刻苦,也不是没有寸进,可是那次她遇到的对手是族里一直看好的肖如诗啊!

    肖家的“如”字这一辈,最为出色的无疑就是如歌如诗一对双胞胎姐弟了,即使在真仙嫡系里面,同辈的也无法与之相比,更不要说她这个已经连续六代没有出过一位真仙,上次家族大比差点跌出排名之外的家系了!如果下一次家族大比失败,她家连“肖”这个姓氏,都不能保留了!奇云峰上,再也不会有她家的位置!

    外人眼里显赫无比的青州肖家,内部却是凡人无法想象的残酷!失败者不但要被赶出家门,降为凡人,连“肖”这个姓氏,都不配拥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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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危修仙门派考察报告介绍:
此去泉台招旧部,敢叫日月换新天
注1:本来不濒危,猪脚去了以后,就濒危了……
注2:这是一个专门把人切片研究的坏蛋穿越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拯救世界,破除封建迷信门户之见,弘扬爱和正义的超级正能量的故事(穿越以后的内容纯属虚构,信者后果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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