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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土司

    新的一天又降临了,

    嘎拉洞的土司派刚早早地走出了山洞,这一点很不寻常,周围的武士、奴仆都禁不住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但是敢当着他的面叽叽喳喳的却一个也没有,派刚嘎拉土司即使在夷人中也以霸道的作风出名,有什么被他误解的话,能够被当成奴隶卖掉就已经是祖上积德了。

    派刚土司在夷人中最为出名的一件事迹就是,众夷人聚会时,有一个做客的女夷人嫌为她端酒的丫鬟手慢,打了她一个耳光,本来夷人只要愿意赔偿主人命价,就算打死一个奴隶丫鬟都不算什么大事,可这事偏偏发生在派刚土司的面前!他认为这个女夷人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立即勃然大怒,声称这名丫鬟是自己妻子的陪嫁丫鬟,该夷人是有意侮辱自己的妻子,便当着众宾客的面,将这名夷人绞死在洞口的老树上!整件事立即轰动了夷山,那些桀骜不驯的夷人从此距离嘎拉洞势力老远都不敢大声喘气,大大立了他的威风。

    立威之后,派刚土司并未以此为满足,他四面派出武士和祭司,不断地掠夺奴隶、牲畜和土地,甚至掠卖奴隶贩子充实他的宝库,而当他有可能买到可以给他扩充实力的宝物的时候,他又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宝库掏空。他出卖战利品比其他土司都便宜,而购买宝刀、宝马和其他提升战斗力的宝物时又比其他人愿意出大价钱,使得再危险也一直有商人源源不绝地为他服务。

    他有一匹大黑马,遍体黑毛,无一根杂毛,踏山涉水如履平地,是商人们为他从赤龙国运来的宝马,花了他足足一百个奴隶的代价,土司认为这笔买卖非常地值得,他甚至经常告诉别人,他亲自照料这匹马。要知道,就连只拥有一两名奴隶的穷夷人都是不愿意亲手干活,哪怕洗手都要奴隶们倒水的,派刚土司却会亲自为马洗刷、铡草喂豆,将这匹马喂养得如同在赤龙国一般神骏。所以,当战争开始时,他麾下的武士们都跃跃欲试,以得到派刚土司赏识骑这匹马为最高荣誉。派刚土司有一匹善走的好马,他却把这匹马发挥出了善走之外的用处。

    他将自己的女儿乌吉达养成一名祭司,也有着类似的考量,乌吉达年纪轻轻就能得到正式祭司的高位,一方面是因为她本人材质出众,另一方面,和派刚土司赠送给大祭司及其家人弟子的大批礼物不无关系。乌吉达在大祭司门下学习法术的每一年,派刚土司都会送给大祭司一百坛酒,五十条牛和其他各色礼物,大祭司手下哪怕是一个抬轿子的都能收到派刚土司送的一双鞋。派刚土司的家人们常常向他进言说,他投资在乌吉达身上的未免太多了,乌吉达仅仅是一个会出嫁的女孩子而已,她再能干也是要出嫁的,她在战场上是很有用,可她还能替嘎拉洞赢几次呢?

    对此派刚土司一概嗤之以鼻,家族中有一个高级祭司,和没有,那是差距很远的,任何人在对嘎拉洞打主意的时候都要考虑到乌吉达的报复,至于她的婚姻派刚土司自然是完全没想过让她自己做主,他会让女儿的婚事发挥最大价值的,远远超过他这些年投资在她身上的。

    不过,随着大祭司的疯狂变化,派刚土司的计划又做了些许修改,当大祭司和其他土司、头人要他出兵攻打山外人时,他派出了乌吉达。

    “她顶得上五十个战士。”

    所以嘎拉洞派出的战士大大少于他们按份额应该出的,派刚土司却毫不在意,要是大祭司赢了,他的女儿作为大祭司得宠的亲传祭司还愁分不到战利品?要是大祭司输了……倒霉的自然是其他那些多出了兵的土司、头人,他们的实力下降了,派刚土司就可以从他们那里掠夺更多的奴隶、牲畜和地盘了。

    大祭司战败身亡的消息传回夷山后,实力近乎无损的派刚土司第一时间就开展了对周围夷人势力的猛攻,收获极丰。那些人都把所有的资本下在了大祭司的胜利上,不像两头压注的派刚土司保存了实力,很快就被派刚土司打得溃不成军,大量的奴隶、牲畜和其他财物源源不绝地被运回了嘎拉洞。

    派刚土司虽然丢了一个美质良才的女儿,最近急剧增加的收入却足以抚慰他受伤(如果有这么一回事)的心灵了。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昨晚他竟然梦见了乌吉达。

迷宫(下)

    “难道……”时间前移一刻,安娜一定会说,她的母亲生而为王,就像她生来就是个公主一样,他们家族世代流传着高贵的血液,就像前国王一样,他们和前国王之间只不过是父系和母系的差别而已……而今一个最黑暗的秘密被她发现了,她的嗓子一下子哑了,曾经被她认为坚不可摧的,属于她的王座忽然摇摇欲坠起来,辉煌的王冠上的每一个尖刺好像都要刺到她的骨髓里面去,她想起了酒鬼的控诉:“我的母亲,是……篡位者?”

    “你想什么呢?她当然”弗朗西斯的这句话让安娜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儿,可是接下来的一个声音又重新让安娜坠入了她想都不敢想的深渊:“是靠武力和计谋取得纽斯特里亚的。”

    总主教泰然自若地从黑暗中向弗朗西斯和安娜走来,仿佛他刚才谈论的是明天的天气,而不是关于一个可怕的阴谋,安娜吃惊地盯着他,不明白,究竟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篡位者会受到惩罚的!”她说。

    “啊,如果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因为胆怯在饿狼的面前独自逃走,把他的奴仆和孩子丢给饿狼,这时候一个撒玛利亚人来了,打退了饿狼,又给伤者涂了油膏,我认为管那个撒玛利亚人叫做拐子是不合适的。”总主教将他戴着权戒的手举了起来:“他难道不是真正的主人吗?”

    “独自逃走?”安娜说:“不,他们不会。”她对此非常肯定,王子啊、国王啊、这些尊贵的人一定会为最卑微的奴隶战斗到最后一刻的,他们会拯救每一个孤苦无依的人,他们在的时候,纽斯特里亚既没有贫穷,也没有痛苦……等等,旧王室的中坚人物之一就站在她的身边,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会为她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样子。

    “现实就是他们逃走了,我还得跨越大海去抓他们回来。”弗朗西斯耸耸肩说,接着,他猛地鞠了一个躬,动作极为夸张:“陛下!”

    “安娜跟我来。”大魔王命令道,她没有等安娜说出一个字就重新没入了黑暗之中,于是安娜也只得匆忙跟上她的脚步:“我认为我必须和你谈一谈。”

    她跟在她母亲的身后,穿过宽敞但还没有任何装饰的长廊,一名侍从女官走在女王身边,提着一盏灯,灯光照在她的小脸上,安娜第一次发现她母亲的侍从女官都年轻得过分,不禁让她想起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前,在白天都被黑暗淹没的简陋工棚中的另外一个年龄相似的女孩子,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和翡翠一样美丽的眼睛和另外一只……黑暗的空洞。

    从前在这种时候安娜是从来不会注意到这些事的,她那是都忙着让她的母亲知道她的想法,然后按她的想法办事,这两者她没有成功过一次,现在,她的母亲破天荒地要和她“谈一谈”了,她却恨不得今晚住到红发前修女家里去。

    她的母亲会和她谈什么呢?

    她在离家之后的遭遇?她那么得意洋洋自以为是的离家出走后的结果?

    一想到这里,她的小腿就开始哆嗦,这就是她为什么破天荒地把注意力放到她母亲的侍从身上去的缘故,她不仅注意到了女官的年龄,甚至注意到了女官身上携带的匕首,可是,白天看起来很遥远的厅堂此刻竟然转眼就到了。

    “安娜,你究竟在想什么?”她的母亲坐下后问道:“竟然觉得旧王室不会犯错?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原本因为黑暗的秘密而胆怯的安娜从母亲那里听到了对旧王室的污蔑,条件反射地喊道:“母亲!您真的……王位是夺取的?”

    “废话!”

    “妈妈!这,这太可怕了!全世界都会与您为敌的!他们会连手一起来……”

    “那就让他们一起来好了貌似他们已经一起来过一次了呢。”大魔王摆了摆手,把这么可怕的威胁看得跟打扰她的一只跳蚤似的:“也没怎么样嘛。”

    “旧王室的忠臣会一直……”

    “他们都在好好地在监狱里砸石头呢。”

    “监狱?砸石头?”

    “因为他们忠于王室却不忠于纽斯特里亚的缘故,”大魔王说:“他们自然该用诚实的劳动为他们的王室偿还从纽斯特里亚取得的每一个金币罗。”

    这番理直气壮的话语让安娜陷入了相当程度的混乱之中:“可,可他们都是,都是……”

    “生来高贵,是吧,我算知道你那套不切实际的公主派头是从哪里来的了。”大魔王叹了口气:“你以为权力是与生俱来,不可夺取,不可被剥夺的事实并非如此你大概不知道,仅仅在你降生到现在十几年内,有多少国王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谋杀,被夺权,被监禁而这些跟我还没什么关系吧。”

    “……”

    “王位不是玩具,”大魔王说:“它是嗜血的狮子,随时会吞噬坐在上面的人,没有那个觉悟的人,不要奢望坐上去以后能够呼风唤雨。”

    安娜一阵激动:“我从来没有奢望坐过那个!那是哥哥的,我知道!可是您甚至连我的面都懒得见!您高兴的时候装模作样地陪我玩一下,不高兴了就直接把我扔给保姆!您扪心自问,有哪怕一点像个当妈的样子吗!您哪怕有一点真的爱我这个女儿吗?”

    大魔王扪心自问了一下:“唔,真的没。”

    安娜一阵气绝:“那你怎么有脸指责我呢!我连一个正常的女孩子该享受到的母爱都享受不到!你还怪我想过公主的生活!既然您是女王,我难道不正是纽斯特里亚的公主吗?”

    “你想当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和公主?”

    安娜点了点头。

    “喔,那你准备好嫁到卡拉曼去了吗?”大魔王轻轻松松地问道:“卡拉曼,真理教的土地,你应该已经适应了那里的生活了才对。”

    “什么?”

    “既然你要当正常的女孩子和公主,那十三岁是一个合适的出嫁年龄,为国和亲也是一个公主应尽的义务。”大魔王说。

    “你不让我选择?”

    “我十三岁嫁到布拉德领地的时候也没人让我选择,他们直接把我塞进车里,一星期以后我就和年龄足够当我父亲的男人结婚了,安娜,你为什么觉得一个正常的女孩子有挑选未婚夫的机会?就是正统国王的姐姐和母亲,都没有!”

    “那也不能让我嫁到卡拉曼去!您明明知道……”安娜握紧了她的拳头。

    “你不想嫁过去?”

    安娜怒目圆瞪,即使是她,也知道这时候每一个反驳的理由,就是反驳她当日离开纽斯特里亚的那些话,她想要在她希望享受到的“正常的女孩子和公主待遇”和既然享受到了那些就必然面临的“为国和亲嫁到卡拉曼”之中找到一个平衡地带,不过大魔王没让她为难多久,就给了她另外一个选择:“如果非不要嫁的话,就得让其他的女孩子替你嫁过去,比如,你今天遇到的那个女孩子。”

    露茜?安娜想到了那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想到了她自己在卡拉曼的遭遇,那个女孩子一旦到了卡拉曼会遭遇到什么?强暴?这是一定的事情,还有,无休无止的繁重的家务和数不尽的拳打脚踢,在纽斯特里亚,每个稍微富裕点的女孩子都可以靠钱买到别人的劳动,而在卡拉曼,总督的女儿都必须在厨房里为她的老爷煮饭烧火,但是这一切相比她们必须信奉和服从的真理教,又是何等地微不足道啊!真理教规定她们在被强暴后必须割掉“勾引男人的鼻子”,规定她们必须在挨打后忏悔自己“惹怒男人”,规定她们必须……规定她们的儿女,世世代代都将为真理而活,永远,永远重复她的悲惨遭遇,并将这些遭遇倾泻到更多的无辜的人头上。

    “不,不能这么做。”安娜有生以来第一次,为了别人,而且还是一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挺身而出了,尽管她自己都很难相信她还能多坚持这个愿望一秒钟。

    “既然你不愿意嫁过去,又不愿意让露茜替你嫁过去,那么只能我替你嫁过去了。”

    “什么!这……这太荒谬了!”

    “纽斯特里亚连几百个北方海盗都打不过,何况拥有十万大军的卡拉曼?他们一旦发起进攻,我们拿什么抵挡?不如,放弃王位,主动嫁过去,搞不好还能取得‘妻子’的地位,过几年生个儿子,也许能成为‘首席妻子’,享受首席妻子的荣华富贵,而你也能成为纽斯特里亚与卡拉曼共同的公主,在卡拉曼择婿……”

    “母亲!您在说什么!明明我们已经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北方人也好,卡拉曼也好,拉卡德也好,他们都……都看见您的旗帜就放下刀子了啊!您只要挥挥手他们就逃走了,为什么,为什么要主动过去给他们做奴隶?”

    “瞎说!我哪有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在你梦里打的吗?”

    大魔王的语气是这样认真,以至于安娜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可怕的梦魇,难道她的得救,不是真的,不是纽斯特里亚的海军拯救的?阴暗的灯光下,四面墙壁都好像突然有了生命,在念诵着无所不能的真理教的咒语,向她步步走来,不!不!她绝不要再回到真理教的土地上去!她用最冷静的语气喊道:“您的军队在大海和陆地上驰骋,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你在说笑,安娜,我区区一个乡下的男爵夫人,全心全意照顾孩子的主妇,哪里来的什么军队?可笑!恩,安娜啊,你明白了吗?如果我是一个如你当日所愿的人,那么,你也好,我也好,纽斯特里亚也好,会遭遇些什么,你心里该有点数了吧。”

    安娜的确是有数了,可她还是有点不甘心:“那您为什么有时间做点心,没时间陪我呢?”

    “那你为什么不在我做点心的时间里陪我呢?嗯?”大魔王摇摇头看着陷入了沉默的安娜:“我从前试图爱你,失败了,而你从未试图爱我,我不会将你安排到你本来该得的命运里去,尽管你一心这么要求而刚才有一瞬间我本来很想这么做,你对露茜的那一点善意证明了你并不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公主,我但愿将来人们称你为纽斯特里亚的女儿,不是因为你的出身,而是因为你的善行和爱,现在,你可以走了。”

    当安娜再次走到庭院里去的时候,她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一个匆忙跑回来寻找遗落在工地上的画具的男孩子看到了她,笨拙地试图安慰她:“不要哭嘛,要不,我给你弄点坚果来?”

    “讨厌!我才不是小孩子!我也没哭!”安娜冲着他吼道,那个男孩子咧开嘴,白牙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小孩子才哭鼻子。”

    “我没哭,我真的没哭,你才是小孩子!”

    “我不小,明年就十三岁了!”

    “我今年就能到十三岁!”

    “真是一群屁孩啊。”遵照女王的命令藏在柱子后面看着安娜以保证她安全的侍从女官得意地想到:“我去年就十三岁了!”

    很久以后,这个侍从女官在安娜与已经成为了正式画师的男孩子的婚礼上隐晦地提起了他们的初会,被新郎和新娘共同地用一大把坚果塞住了嘴,不过她后来还是被邀请了许多次,这是很不寻常的,因为安娜和她的丈夫是难得回首都一次的他们在他们的生命中走遍了整个大陆,安娜将她从红发前修女那里学习到的医术和其他知识传授给各个偏远山村的接生婆、女巫和年轻母亲,她的丈夫则为国家绘制地图和草药图,偶尔也描绘他们喜爱的风景图其中包括安娜对他们退休生活的向往,一栋坐落于工厂区的小房子,它有灰色的栏杆和满窗台茂盛的金盏花,孩子们在门口台阶上玩耍。

    安娜一生都没有孩子,可是许许多多的孩子们都直接或间接地受了她的恩惠,他们都称她为“大妈妈”,这是大陆上其他任何女人都享受不到的称呼,其他人则称她为“纽斯特里亚的女儿”,一如她母亲当年所预言的,很少有人会想得起她还是一位公主,而那些想得起的人都觉得这个称号是无法与她相比的,毕竟,这块土地上有过许许多多的公主,比天上的星星都多,可除她以外,再也没有一个能让普通人的眼睛里闪出光辉的。

    她一直活到了古稀之龄,每天都有很多人川流不息地来拜访她,她很喜欢把孩子们抱在她的膝盖上,给他们讲述汉弗莱的草原、科洛姆纳幽深的谷地和飞过奥美尔天空的野鹅,那些绝美的风景曾抚慰了她想到她那唯一的孩子就痛苦不堪的心灵,如今她又用这些风景给予孩子们快乐,直到她的健康不允许她这么做为止,当她最后的日子到来后,教廷立即给她封了圣,教宗本人也亲自为她主持了葬礼,并在她的葬礼上做了他最后的布道《论爱》。

    年逾九旬的教宗在连日劳累后也离开了人世,安娜丈夫最喜欢的徒孙按照他的意愿为他雕刻了棺上的塑像,那是一组朴素得过分的雕像,叫人很难看出主人的身份来他雕刻的是一个刚刚离开驴背的、最低级的年轻教士,和一个穿着便装的年轻妇人,后者与其像是威震大陆的女皇,不如说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

    这组雕像的名字叫做《爱》,下面有一行小小的注释,隐藏在勿忘我花束的浮雕之中:

    我们要有爱,如我们要有光。

第十三章 乌吉达的警告

    派刚土司从不做梦,哦,他经常在部众面前宣布他梦见了这个,梦见了那个是另外一回事,他自己很清楚,他从不做梦,所以,当他在梦境中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的时候,他的判断来得迅速又坚决:“这里能够抓到奴隶吗?”

    强大的奴隶主需要奴隶,就像普通人需要阳光、空气、水和食物那么自然,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别忘了,这个宇宙中,像存弟那样穿越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找个主人的,也有很多呀!

    然而,看来他的这个美好的愿望只是一个愿望而已,他左右张望,不但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可以抓为奴隶的两足生物,甚至没有看到一个喘气的生物!

    这很不寻常,因为他身处的环境不像是那么贫瘠的地方,夷山中有很多荒凉的所在,派刚土司的势力范围中便有一些不生长草木的石山,无法捞鱼的急流,但是他来到的并不是这样一个地方,在他的脚下,绵软的绿草像厚密的羊毛一样绵延,可以看到其间有清澈的溪水在卵石上缓缓流过,灌木东一丛西一丛地生长着,看起来是个牧放牛羊的好地方,因为所有的草地和灌木都被稀薄的白雾笼罩着,所以派刚土司看不清那些灌木是什么品种,也看不清更远的地方是否有他熟悉的路标,但是,就他脚下的这些草,也是足以喂他那匹宝马的品质了!

    “这是什么地方呢?”土司心里想着:“如果没有主人的话,自然是我该得了,如果有主人的话,是谁迫使他们放弃了这里呢?”

    派刚土司行事残暴至极,可他不是没有一点儿警觉性的。他知道夷山虽然广大,靠近嘎拉洞的地方可不是荒无人烟的,何况是这样一块宝地。

    他正在思索的时候,那些白雾在他面前缓缓地凝聚起来,是乌吉达!

    派刚土司见过祭司们施展的各种法术,他们会吞下神草焚烧的烟雾,再吐出来,在空中形成一个人形,将召来的鬼魂附在上面,然后替鬼魂向家属要求血食,所以,他知道面前这个白色的模糊的影子就是不久前还在他面前活蹦乱跳的黑黝黝俏生生的女儿乌吉达。

    不过,派刚土司并没有因为之前让她去送死这件事惊慌失措,活的乌吉达他尚且不怕,何况是死的乌吉达!再说,派刚土司对于祭司们的那套规矩是很懂的,他知道,没有哪个祭司或者鬼魂是一百坛酒和五十条牛打发不了的,如果不是,那就再加一百坛好了!

    “危险!”乌吉达的鬼魂说,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她不得不打着手势来告诉派刚土司这一点。

    “啊哈,”派刚土司想,他知道下一步就是鬼魂开口向他索要祭品了,但是乌吉达的鬼魂没有这么做:“危险!危险!父亲啊!古鲁大神危险!”

    然后他就从梦里醒来了,醒得非常早,而且再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擦了擦身上的冷汗,怀着疑惑的心情走出了嘎拉洞他这一族武力上的优势与他们所占据的这个山洞不无关系,其他的夷人可能有一座大茅屋就以为自己阔了,他们真该看看派刚土司的嘎拉洞,派刚土司在最宽阔的山洞里建造了八座大茅屋,还有更多的天然洞窟贮藏着粮食和酒,整个山洞位于悬崖峭壁之上,通过架设的随时可以拆掉的竹桥与外界交通,这地形十分易守难攻不说,土司还可以借由地利,在洞外的平台上居高临下地监视下面山寨中的众人劳作,不像那些住在矮处的夷人,要监视奴隶干活还得亲自跑到田地里去。

    当然住在这么高的地方代价也是有的,所有的吃用之物都得靠人力背上来或是吊上来,但这对于拥有大批奴隶的派刚土司根本不成问题。

    派刚土司走到平台边准备监督下面的夷人和奴隶干活,他原本是这么打算的,直到他站到平台的边缘朝外一望。

    一个年龄与乌吉达仿佛的女孩子正直直地望着他。

    那个女孩子并没有站在平台上。

    也并没有一个梯子供她爬到这个平台上。

    她就这么站在空中,稳得好像她脚下有一个无形的平台似的。

    如果光是这样,即使有乌吉达的那个梦,派刚土司的第一个念头也是:“这是古鲁大神送给我的奴隶!”但,在她身后,在山寨的围墙之外,数百名衣衫褴褛的夷人笔直地站成了一个派刚土司从未见过的……他只在祭司们跳神的时候见过,但是,祭司们跳神的时候不会站成方形啊!而且,这么多人,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山寨外面的?

    “这下糟了!”派刚土司的心中涌起了这个念头,看起来对方并不像用一百坛子酒就可以对付得了的样子。

第十四章 大丰收

    “妖怪!”派刚土司还没有动作不代表其他人没有动作,不得不说,夷人们都是久经战斗考验,一方恶霸派刚土司身边那更是强人手下无弱兵,跟随在他身后的一个夷人武士在同样看到漂浮在半空中的女孩后,想也不想地就高呼一声发出警报,同时抬手便射出一箭,笔直地射向女孩。

    派刚土司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他本来完全可以制止这个夷人鲁莽的举动,但是,夷人的社会准则从来不是先礼后兵,而是先兵后礼,在夷人的社会准则之中,没有强横的武力,那是连坐上谈判桌的资格都没有的,虽然女孩能漂浮在空中,可这也不代表她真的有战斗力不是吗?派刚土司不吝惜为了避免一个强敌交出一百坛子酒或更多,他更不吝惜为了试验对方是否强敌而牺牲一个武士的性命。

    那支箭矢贯穿了女孩的身体,派刚土司眼睁睁地看到她胸前爆出一团血花,然后就这么坠落到下方的山寨中。

    “就这?”派刚土司的心中充满了失望之情,同时暗暗恼恨武士的鲁莽,一个能漂浮在空中的奴隶还是值不少钱的,居然……他向平台下面又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围墙外的那些夷人依然站在那里,他们明明也和他一样目睹了女孩的死亡呀!

    接着,平台下面的山寨中爆发出了一阵混杂着恐惧的叫声,派刚土司震惊地看到不止奴隶,就连他训练有素的武士们也显得惊慌失措,一个个离开了他们的岗位,但是,又不像是遇到了攻击的样子。他们的手还按在刀柄上,没有拔刀出鞘。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派刚土司在这种情况下依然保持了警惕,他立即命令身边的武士:“下去,让他们滚回去!”

    武士领命后飞快地沿着竹桥奔了下去,竹桥又窄又滑,但惯于攀山越涧的夷人在竹桥上就像猴子那么灵活,他连蹦带跳,不一会就来到了平地上,也就是被结实的围墙保护着的嘎拉山寨中,然后,派刚土司隐隐约约地听到了一声惊骇地叫喊,正是他刚刚派出的那个武士发出的。

    “这?”派刚土司连续打了几个手势,一名祭司拿着铜镜站到了他的身边,开始敲驱邪的鼓,其他武士纷纷拔刀出鞘,准备在危急时刻砍断竹桥,就在这紧急的关头,刚刚被派出的武士全须全尾地蹦了回来,一看到派刚土司,他的脸就变得和月亮一样惨白。

    他连连叫喊,带着比划,总算让派刚土司和其他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一会儿,几个奴隶在皮鞭的驱使下把让他们那么震惊的“东西”给抬了上来。

    那是一具插着箭矢的,染血的尸体。

    仅仅是如此的话,派刚土司三岁的小女儿都不会惊讶,死人,在夷山中实在不算什么特别的东西,不提夷人之间年年岁岁永不止歇的战争,就是在难得的太平岁月里,夷人奴隶主也会随时杀掉几个“不够驯服”或是“太老”的奴隶,以便让其他奴隶更加听话,不敢反抗。以强横著名的派刚土司更是如此,今天,他山寨的中央广场上还有两具尸体示众,一个是企图逃跑的奴隶,一个是不慎走得离嘎拉洞太近,和派刚土司的血缘关系又不够近的其他势力的夷人武士。

    可如果尸体的脸和派刚土司一模一样的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仅是脸,衣服、装扮,完全就是派刚土司本人躺在了那里除了他本人还好好地站在那里这件事实以外,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被刚才那个武士一箭射杀的不是妖怪,而是派刚土司本人!

    “祭司!呼唤古鲁大神!”派刚土司喊道:“我许愿两百坛酒!”说完,他灵机一动:“升火召唤古鲁大神,或是它的使者!”

    用来升火的东西,还有什么比这具诡异的尸体更好的?虽然严格地来说,应该是升起神火以后再投入祭品,但是派刚土司认为在许下了两百坛子酒的大愿后,古鲁大神不会在这点步骤上和他有多少计较的还有什么比直接把这具不明物体献给古鲁大神更好的处理办法呢?不属于凡人的东西,就该交给不属于凡人的神灵来处理嘛!

    祭司对他的逻辑也表示了认可,他打起了火,念念有词地投向那具诡异的尸体,所有的人都屏气静神地观看,两条腿全都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当火噼里啪啦地升起吞没尸体时,派刚土司和他周围的人集体舒了一口气,不过如此啊!

    应该,只是什么小妖而已,他们纷纷想起了老人讲过的故事,那些爱捉弄人的小妖,终究敌不过夷人的刀剑和火把咒术,很早就只是传说了,今天,应该也就是这么个小妖吧。

    “可惜,不是哦!”清脆的女孩声音,在山洞中响了起来,传得很远。

    “放箭!”派刚土司这次第一时间下了命令,十几支淬毒的箭矢应声射出,密密麻麻地钉在了女孩的身体上,这毒药的分量,是连一头老虎都可以轻易毒倒的。

    女孩确实倒了,她倒下来,在众目睽睽中,变成了一具肿胀的、发绿的、标准中毒而死的……派刚土司的尸体。

    “古鲁大神!”派刚土司破天荒地觉得自己站不住了,嘎拉洞在这一瞬间冰凉寒冷地像祭司们所说的,古鲁大神用来惩罚他的奴隶的“冰水涧”,正当他们茫然之际,就看到衣衫褴褛的夷人一个接一个走进了嘎拉洞,有些衣服上和身上还溅着血迹,有的手里提着刚砍下来的头颅。

    在刚才震惊于派刚土司尸体的忙乱中,嘎拉洞里没人顾得上砍断竹桥也没有人看守竹桥光顾着看“派刚土司的尸体”真是……

    如今说失策也晚了。

    派刚嘎拉土司趁着大祭司战死、祭司势力大跌时确实派兵四处掳掠,不过他所处的深山与华林本来的路线并不重合,抢先一步焚烧掳掠“华林看中的”这个罪名本来也安不到派刚土司身上,可谁叫一个俘虏为了让派刚土司吃个瘪(也可能希望派刚土司强横的武力能让华林吃个瘪)主动告诉华林,嘎拉洞的地理如何优越,派刚土司又是如何恶贯满盈,哦不,是山洞里满满地装着“八辈子也用不完的粮食和酒”,于是华林这个自封的正义使者自然就决定替天行道,把派刚土司多年不法行为的收获一朝收缴,告诉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住在没有王法的夷山里也是要给嘉罗世界执法局上税的!

    执法完毕的华林感到很满意,不仅收获了众多的财物,而且还遇到了一件他自从离开奇云峰就再也没遇到的美事!

    派刚土司劫掠多年,积蓄颇丰,别的不算,他的大茅屋中央,居然有一张床!

    一张有四条腿的,可以躺上去的床!还有枕头!

    华林看到这张床,就跟看到最亲的亲人一样了!

    当然,这张床不属于派刚土司的劳动所得,被华林毫不客气地没收充公了,然后,他把床扫了扫,决定今晚就享受一把!

    “我原本以为你想称王称霸,后来又以为你想拯救世界。”肖千秋说。

    “怎么?”

    “现在看来你这是下乡扶贫啊。”

    “闭嘴!”

第十五章 摊牌

    华林作为一个巫师,在嘉罗世界受过相当程度的教育,其中自然也包括一部分关于经济方面的,可书本上的知识与亲身体验那可是两回事,就拿“需求决定供给”来说吧,夷山这次是给他好好地上了一课。夷山里不缺树木,似乎也不少木匠,可他想要在这里找到一张像样的床,居然要比在双河县里找一块施法用的宝石还难!

    夷人们若是知道他的需求,一定会嗤之以鼻,床?这东西有什么用?夷人们是不睡床的,即使是最富裕的土司贵族,也是不睡床的,他们睡觉的姿势,是披上厚厚的毛毡斗篷,缩成一团,围在灶火边,刀剑都压在手臂和膝盖之间,以便随时拔刀抵御趁夜入侵的敌人,在床上摊手摊脚的睡觉,是那些愚蠢的山外人才会用的办法!那些山外人就是用了这么没有脑子的睡觉姿势,才会被他们像抓鸡窝里睡觉的鸡那么容易地一个个抓来当了奴隶了!

    甚至,连拥有一张床的派刚土司,都没有在这张床上,摊手摊脚地睡过。他拥有地势这么险峻的嘎拉洞,又有那么多凶狠的武士手下和了得的祭司女儿,可这不代表他就能躺在自家床上无忧无虑地像一个山外傻瓜一样睡觉!他一样要把自己的宝刀放在触手可及之处,一样要靠毛毡斗篷而不是被子抵挡夷山夜晚的寒冷,与其他夷人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是缩在床的一角倚着枕头睡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华林在睡觉前还得把床扫一扫重新铺的缘故,尽管派刚土司前一晚还在这张床上睡过,但这张床十分之九的部分从来没睡过人!

    真是白瞎了送床来的奴隶贩子的心思了!

    因为没有夷人会躺平了睡觉,所以即使夷山中还有一些木匠,他们也早就不会造床,或者说根本不会想到造这“劳什子”,派刚土司的床,是一名想要讨好这位强大土司的奴隶贩子在山外定制后,拆成若干部分,用人力畜力生生驮进夷山后在嘎拉洞里重新组装起来的他要知道土司使用这张床的方式,一定会啼笑皆非吧。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傲慢凶狠的夷人,连同他们的土司,也不过是他们喜爱的奴隶制度下面的另外一种奴隶罢了,他们看起来坐拥金银奴隶,却不能在自己的床上安稳地睡觉,要时刻地提防奴隶逃走,或者邻居把自己抓为奴隶,他们既然要享受从邻居那里掠夺奴隶的好处,就不得不忍受几乎没有商贸往来的坏处。夷人的山里是没有市镇的,因为他们即使到祭司那里去,或者祭司到他们这里来,也必须全副武装充满警惕地行进,即使到主人家坐下喝了酒,都不能放下武器和戒心,在这样的环境下,怎么可能有固定的铺子存在呢?富有的派刚土司,比贫穷的鸡鸣村更依赖外来的商人,如果他要添置一点略微精细他自己的人做不出来的东西,比如一根绣花针或是一顶假发髻,需要等待的不是一天或十天,而是整整的两个月,两个月以后商队来了,那根针的价格,也是会令双河县最黑的奸商吓一大跳的,然而若不是能够卖到这样高的价格,又有什么商人愿意走进这对夷人土司而言都凶险万分的夷山呢?

    也难怪华林如今抢了派刚土司的嘎拉洞,毫不客气地住进了土司本人的卧室,享受着他从土司那里抢来的最好的东西,还要被肖千秋感叹一句:“下乡扶贫!”

    肖千秋本来以为自己幼时已经是天底下有数的贫困人口,结果事实向他无情地证明,他想得太美。

    青州城里的穷人家,日常过得再怎么不济,隔壁糕饼铺的香气,逢年过节豪商富户戏台上花红柳绿的咿咿呀呀,都是不需一文钱的,只要肚子稍微不那么饿,一个小孩子大可以靠这些享受一番,偶尔也有运气稍好的时候,他母亲的雇主额外给了赏钱没叫抢去,就会带他到铺里买两张饼,求人“低低地舀一碗”(不带肉的肉汤差不多是白送,舀勺够低的话,沉淀在桶底残留的肉渣会被舀出来),热腾腾的饼配上热腾腾的带着肉渣的肉汤,捧着简直一口就能全吞下去。

    可有钱有势的派刚土司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糕饼他应该这辈子没见过,见过大约也不会放心吃以他捆卖过奴隶贩子的“光荣事迹”看,小心谨慎一点对方反攻倒算是没错的。娱乐,如果祭司跳神能算上娱乐的话,派刚土司一年可以欣赏个三四回吧。他有一张运价超过成本的大床,但是为了防备他的敌人、邻居和亲戚,他到现在都没躺平睡过。

    不过,华林显然没有学习派刚土司在夷山的榜样和生活经验,他占据了土司的床后,倒头就睡。

    “你不看着么?”

    “有你看着呢。”

    “你肯定我会替你看?”

    “这些夷人什么水平,我相信你已经看到啦,天底下除了我以外,还有谁有这个功夫把他们教出个人样子来?所以,要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就得你自己去教啦前提是他们会听你这个顶针的话否则,你就得跟他们在这山里过一辈子了懂不懂,保护我就是保护你自己,恩。”华林的话说得十分诚恳,可肖千秋觉得他和专门拐卖小女孩的人贩子也差不了太多了:“你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对不对?”

    对于一个真仙来说,时间简直是无穷无尽的,他并不介意等华林十年二十年等他想通去月夕山,可要是华林在夷山里完蛋,轮到他陪着夷山里这群日子越过越回去过了两百年已经从国家倒退回部落眼看着还要倒退回氏族的红头野人……

    那似乎跟触犯了尸神被尸神永久地困在朽木里的拜死教僧侣的处境,有那么一点点像。

    如果不是比他们更糟糕的话。

第十六章 蛹

    在拥有漫长生命的一众真仙中,肖千秋原是个出名的怪胎,真仙家族里普通有些修为、资历的仙家子弟,轻易就不愿处理凡俗事务了,他们名义上或许还有个仙官的称号,不过十天半月去点一次卯,显示正官必须由仙家做罢了,具体事务全部交由副手办理,远离州城的地方上的仙官,更是被视为家族比试落败者的流放之地所有人都知道,凡人根本不是修士的对手,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心思放在做官而不是修炼上?肖千秋却不然,他不但派出了许多清理地方的任务,而且还经常化身凡人,在青州城里溜达,成为青州肖家一桩不欲为外人道的“丑闻”。

    可即使如此,他对于双河-玉带这块区域也所知甚少,他记得众仙家接受的每一道情报,他们的每一步行动,他们遭遇的陷阱,他们搜集的夷人法术……可他所知的也仅限于此了!他不了解,战争结束后,战争中遗留下来的凡人双方夷人和士兵们,是怎么挣扎着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生存下去的。

    所以,当月行中天时,华林一下子从床上窜起来,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

    “附近没有刺客,”肖千秋说:“蝙蝠、蜘蛛、耗子在这屋里应有尽有,角落里还有一条蛇,我相信这对于你来说不是问题。”

    土司卧室的卫生状况完全没有刺激到在鸡鸣村锻炼过的华林的神经,他起来为的也不是这个:“有一件事,是我必须现在就搞清楚的。”

    他向外一直走到嘎拉洞外的平台,从那里往下看视野极好,不但整个山寨一览无遗,还可以看到山寨外的山林田地,但是他这次的目光没有向下看,而是向上看去。

    这个位置不像其他地方有老林遮蔽,他可以一直看到笼罩整个夷山的,比无边无际的荒芜夷山还要广大、荒凉的黑色天空,在那天空上,点缀着无数冰冷的星子,一如他在鸡鸣村附近的山顶上所看到的。

    当他把所注目的那处天空指给肖千秋看的时候,就算是亲眼见证过青州覆灭的真仙也动容了:“怎会如此!”

    被梭子、织机、扫帚三个星座环绕着的,拥有许多五彩缤纷的宛如女裙一般的小星的女星星座,最上面是一片空空如也的星域三颗组成头部的大星消失了,天际仿佛因此破了个大洞当然,他们都知道那只是一种幻觉而已,星空中的星星并非均匀分布,也有许多地方一直都是这么空空如也,这些星星的消失并不意味着这个世界的天空真的出现了破损或许真的出现了破损。

    “青州的天空,不是这样的,所以我想知道,到底哪一个天空是真的。”华林问道。

    其实,不止是青州,自从他进入双河县城以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夜空中这令人恐惧的一幕,所有的星星都完美地处于步天歌上的位置,如果他现在所见是真实的,那青州城的天空为什么又那么符合步天歌的传述呢?如果青州城的是真实的,那此处的天空为何要在那些对星空一无所知的夷人面前展示这一幕呢?

    曾经掌控这三州的真仙,是最适合的询问对象了。

    但直到第二天的阳光洒下,肖千秋才给予他答案,看得出来,他对泄露这一点是经过了一番挣扎的:“青州城的天空,是镇压法阵的一部分。”

    “我以为,随着恒温法阵的破坏,虚假的天空也会露出真面目,可是没有。”华林想知道的,不仅有这两个天空的区别,还有造成区别的原因,对这点,肖千秋也做了说明:“我只是修改了这个地区的气温,法阵本身依然在运转,否则,你是不可能生离奇云峰的。”

    “那些拜死教徒若是有办法急速化冻,也无法生离是无法完整地离开奇云峰吧?”

    “没错。”肖千秋回答:“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想要夺取的是什么东西。”

    “他们的力量使得他们完全不在乎这一点。”对于拜死教的这些僧侣而言,不能完成尸神的命令比粉身碎骨还要可怕,夷人的土司是他们风俗的奴隶,可要是和拜死教相比,他就是一个完全的自由人了,拜死教的僧侣无法真正地死去,也就无法从他们的神的掌控中逃脱。

    “对于星星的消失,你想必早已有了你的看法吧,你来到夷山肯定不光是为了验证星图。”

    “是的,”华林承认:“尽管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但恐怕我师兄的荒谬理论在这个世界得到了证实若我能把消息传回去,他靠这就能收获不菲幸亏我和他通不了消息。”

    他很快就从附近找到了他想展示的东西,一个灰绿色的蝶蛹,外表酷似一片树叶,毛虫在里面沉睡,直到化为蝴蝶,每个熟悉山林的夷人小孩,甚至山外小孩都知道这点。他轻轻地截下树枝,确保蝶蛹没有因此被惊动。

    然后,他小心地触碰蝶蛹,非常轻,轻柔到会让蝶蛹以为只是一只迷路的蚂蚁从它上面爬过。。

    蝶蛹激烈地扭动起来,要把“蚂蚁”甩下树枝。

    “这个世界,就是个蛹,看起来没有生命,在沉睡,其实它也会挣扎在它以为可以靠挣扎得到生机的时候。”

第十七章 世界

    “哦,”如果华林以为他的发现会让肖千秋大吃一惊的话,肖千秋的反应却让他大大地吃了一惊:“谁告诉你这个世界是没有生命的?”

    “……”华林撩了一下被夜风吹散的头发以便重新整理思绪:“你说你知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也有它自己的意志?”

    “当然,山有山神,河有河妖,这个世界……有主宰它的魂灵不是很正常的吗?”肖千秋理直气壮地说:“你看了那么多典籍,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么?”

    “确实。”这次,华林坦率地承认了,他被过去的经验误导了,在嘉罗世界和其他世界的时候,他随意地使用强大的巫术扭曲山河,从未想过它们是否有它们自己的意志,强大的嘉罗巫师们甚至连深渊本身都敢打主意,区区的一条河一座山本身是否愿意被削峰填谷,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里。现在想起来,有些山崩河泛,似乎并不纯粹是由于巫术的错误引发的,然而,既然嘉罗巫师们有足够的力量应付这些灾祸,那么引发灾祸的源头也就完全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里了。

    就连他这次重生到了这个世界的小女孩身上,通过一系列典籍知道山神河妖的存在,他也从未想过在渡河前要为河妖送上供奉的清酒,或是在翻山时佩戴向山神致意的香草,尽管他一直在尽力学习这个世界的仙术道法,他的所作所为,依然是那个只凭纯粹力量蛮干的嘉罗巫师。

    他甚至觉得肖家使用奇云峰法阵取得力量的办法太缓慢,太不效率,但是如果考虑到在他们之上,在河与山之上,还有一个统御整个世界,凌驾所有仙家的世界意志的话……肖家和别的仙家,采用这种虽不效率却不会惊扰世界太多的办法,也就毫不奇怪了。

    那个世界意志的力量,显然不是区区一个肖家,或者百眼国的仙家们的力量所能抵抗的。

    嘉罗世界的巫师们,是因为通过洛拉华方式生成了大批量的巫师,才能做到无视……等等!

    “该不会……”华林的手在夜风中僵硬了,这个心肠冷酷的大巫师被自己的最新发现吓到禁了声,一直等到肖千秋开口才回过神来:“你看到了三颗星的失踪,断定这个世界要出事,所以躲进夷山吗?”

    “不止是三颗星的失踪,”华林略微镇定了一下,决定把他的发现如实说给肖千秋听,他之前取得肖兴龙的全部记忆时以为已经很足够,现在明白了肖兴龙,这个肖家的年轻天才实在是太无知了!他的知识只限于肖家的传授,没有什么自己的见解,完全不能和肖家的第一真仙相比,恐怕他在云横青三州都未必能找到一个比肖千秋所知更多的人了,既然有这么个带着肖千秋上路的机会,何不趁机询问呢:“你们肖家,世代与仙家联姻,又服食种种灵草、丹药,千年以来,出过几个六品仙骨?”

    肖千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六品仙骨者,虽然世所罕见,但是再天然的美玉、黄金,总是要冶炼、雕琢,才能成器,否则连摆设也做不成。”

    “也就是说,你们肖家,没出过罗,”华林急急道:“三州第一的肖家,人才之盛三州第一,我听人说(其实是从肖兴龙的记忆中得来)第二第三家加起来,也比不过肖家,你们家都没有出过,横州边境的鸡鸣村,从来没有什么丹药、仙草,也没有仙家联姻,即便祖上有个有仙骨的,突然生出六品仙骨的可能性,有多大?”

    “几乎不可能,但……”肖千秋说:“凡人中也不是没有突然生出过好仙骨的,我便是一个。”

    “我原先也是这么想的,可事不可接二连三。”华林说:“为什么,边境村庄,一个荒凉偏僻到能直接看到真实天象的边境村庄,会同时拥有一个万中无一的极品仙骨,一件高阶仙家法器,一本道书与两个穿越者呢?”

    这一切,因缘际会得,未免太过凑巧。

    可要是这个世界有它本身的意志,意识到了自己出现了绝大的危机,企图调用世界资源解决这个危机的话,这一切,又绝不奇怪了。

    它将一个能改变世界的人和让她起步的资源,放在了一个能令她意识到世界危机的地方……或许,招娣最后的愿望,能做到将一个大巫师的灵魂拉过来的原因,也是……

第十八章 逆天而行

    如果把这一切告诉仍在嘉罗世界当巫师的华林,他会尴尬地哈哈两声,同时再一次腹诽为什么高阶巫师一个两个都在跨界旅行中染上了疯病,让他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空和对方打哈哈,但是,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接触的一个个诡异的天象,拥有不可思议天赋的身体,本应极为罕见却接二连三出现在鸡鸣村的穿越者,以及,似乎可以完美地解释那场突如其来的结束了狂舞纪元的大瘟疫的由来,使得他不得不从另外一个角度去思考问题了。

    这个角度对他来说比十个恶魔同时在他面前现身更加可怕。

    因为恶魔们是可以打倒,可以欺骗,可以赖账(呃……至少存在分期付款可能性)的存在,而恐怖的世界法则背后有操纵者这件事,完全突破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

    若是打个比方的话,过去的华林和嘉罗世界的所有巫师一样,觉得所谓的“世界法则”不过就是像物理法则一样亘古不变的东西,摸透了它的脾性就没事了,巫师们穿山打一个洞,洞塌了,死了不少人,这一点都不可怕,肯定是因为没有计算好角度,挖走了太多土石又没及时给予支撑,或是地下水还没排干净,下次小心点,还是可以挖洞而避免死人的。

    现在,他却知道了,事实不是这样。

    山洞塌方,既不是因为角度算错,也不是因为支撑柱放得不及时不够多,更不是因为某个巫师勘察不仔细漏过了一条隐秘的暗河。

    山洞塌方,就是因为这座山不喜欢被打洞,想压死在它肚子里乱钻的虫子们。

    这对于还位于山腹里的,而且在有生之年不大可能离开山洞这个世界和嘉罗世界都是一样的山洞的华林,真不是一个好消息。

    狂舞纪元结束了,因为她们的傲慢?简单来说的确如此,可只要华林,或者别的巫师,达到了狂舞纪元的成就,那么等待他们的,恐怕不比那些女巫师遇到的大瘟疫好多少。

    那位身逢末日的女巫师用她发明的记录魔术记载下来的惨状,被刻进了一代代嘉罗巫师的记忆之中,那些他们至今都无力重建的,像天然山脉一样壮观的魔法城市在一天之内分崩离析,那些让数十个世界为止颤抖的巫师军团一个个连挣扎都没有就倒下死去,只有流血,没有敌人,她们那些撼动一个又一个世界的强大魔法,至死都没能用出去一个。

    当然华林现在知道她们其实是有敌人的,她们生在这个敌人的注视下,长在这个敌人的注视下,最后,当她们终于触发了这个敌人的敌意,她们就像古代的冰川,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些巨大的漂砾供无知的后人嬉戏。

    敌人?必须是。

    现在摆在华林面前的是一条黑暗的根本看不到尽头恐怕也没有尽头的前路,可他根本不考虑留在原地的可能性,不与这个世界为敌么?那倒不如跟存弟一样留在鸡鸣村好了!

    一定有摆脱世界束缚的办法,无论多么不可能也会有,必须有,即使自己找不到,自己的后来人,也必然找到。

    否则,巫师和朝生暮死的虫子有什么区别?

    如此想着的华林没有想过,在嘉罗世界的时候他想的只有自己而已,什么后人,他的思维里是不存在的,战士、牧师、工匠、雇员、甚至巫师学徒和低级巫师,这些都是高阶巫师们为了“省事”才容忍的,而现在他竟然想着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到那些家伙们的身上,一定是被不停地叨叨“肖家”的某个老妖怪的唠叨给污染了。

第十九章 回归现实

    在华林紧张地思考中,时间不知不觉地就逝去了,反映出恐怖天象的群星们无声无息地从苍穹上消失了,代之的是碧蓝如洗的天空,一弯雪白的残月高挂其上,看上去竟有几分诗情画意的清新之感,又过了一会儿,东方的天际才浮现出灿烂如赤金的朝霞,预示着新的一天的到来。

    派刚土司不舒服地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捉住他的人并没有剥去他的衣服和首饰,他们只是简单地取走了他身上佩戴的武器,甚至连这个步骤都做得毫无掠夺的意思他们既没有抚摸刀鞘上贵重的宝石,也没有欣赏上面雕刻的漂亮花纹,更没有抽出刀子来看看它有多么锋利然后将他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所以,派刚土司尽管身陷囹圄,却没有惊慌失措,相反,经过一个对他来说无论如何算不上舒适的夜晚后,他已经恢复了冷静和身为土司贵族的骄傲。

    他的敌人不会杀了他。

    派刚土司杀过很多人,也见过很多人被杀,他知道杀人之前会有怎样的准备,他们不会给被杀者留下任何东西,被杀的毫无疑问是弱者,在夷山中,弱者什么都不配拥有,包括他们自己。

    而既然敌人给派刚土司留下了衣服和首饰,那就证明了他不是弱者,起码现在不是,他仍然拥有相当的价值,他可能永远无法再成为嘎拉洞的主人,但是在他证明他的价值之后,可能会在新的强力主人那里拥有一个相当不错的位置。

    在晨光照亮嘎拉洞之前,派刚土司一直在脑海中清点他可以用来证明自己价值的东西。

    首先是他身为土司的家谱,下级夷人背诵家谱是为了不幸被抓后证明自己是夷人武士不是奴隶,而土司的家谱则隐藏着更多的秘密,长长的家谱中列数了数百年内每一个和他们家族联姻的土司家族的方位和势力范围,以及每一个土司家族领地内的山、水、土地的出产和奴隶的数量,如果一个聪明人能听完他所背诵的家谱,完全可以依此描绘出夷山的大概地图,这是那些一辈子都未必走出自己土司领地的夷人武士和散居山中的普通夷人永远不知道的秘密,这是一本无形的宝藏之书。

    其次,是他对下属的控制,作为一个控制了嘎拉洞许多年的首领,派刚土司深知一个得力的管家在日常生活中多么有用。一个从来没有打过猎的人可能会以为野兔是一伸手就能抓到的生物,一个从来没有养过家的男人可能会以为养活八个孩子轻而易举,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可能以为孩子一落地就会走路而无需漫长的、令人精疲力尽的哺喂,派刚土司可不是那种充满了不切实际幻想的生物:“鞭子不落到奴隶头上,他们就不会干活。”而他是深知怎么让鞭子动起来的人,他敢放话说,附近几百里内,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如何用同样的人得到更多的收获了。

    最后,也是他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点,他自己也是个身经百战的武士,他敢说自己对于弓箭和刀都还没有手生,若是得到赦免,他可以毫无怨言地立即为他的新主人效命,他认为这也是一个合适的交换条件。在各种奴隶之中,一个忠心的,能上战场的奴隶是比其他奴隶更有价值的工匠奴隶可能用一年时间为他的主人做一把好刀,而一个好的战士奴隶可以在一天之内为他的主人夺来三把同样好的刀。

    在再次被带到他的敌人面前时,派刚土司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甚至准备了一长篇在他看来恰到好处的恭维话,内容由献给古鲁大神的颂歌和给大祭司的赞美词拼凑而成,他替换了其中的一些字词以适合对象的身份,并在脑海中反复练习以用合适的态度面对对方。这一切没有花他太多的时间,他甚至没做什么心理上的调整。

    毕竟他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击败的。

    敌人不仅使用了诡计,而且还用了他的祭司都不能驱散的强大幻术,这些就足以让识时务的派刚土司对对方抱有尊敬的态度了。

    不过,当他再次见到他的敌人的时候,他还是大大地吃了一惊。

    年幼的女孩正坐在火堆前的位置,她的手里举着一把烤叉,烤叉上串着一条已经被啃了一半的蛇,女孩正在津津有味地啃着另外一半这一切当然引不起派刚土司的惊讶,虽然夷人们从来不把蛇、蜘蛛这些他们看来是“强者”的生物加入菜单,但是他们也没有把这些生物当祖宗忌讳,谁敢吃就和谁不共戴天的态度。

    让他惊讶的是环绕着女孩的愁眉苦脸的夷人们正在干什么。

    他们正在用整齐划一的动作安静地编织草席,安静地仿佛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幽灵。

第二十章 物质基础

    这诡异的场景让本来已经胸有成竹的派刚土司心里突然打起鼓来,不错,他已经做好了出卖他的祖宗、儿女和所有姻亲的准备以“给嘎拉洞夷人一个光明的未来”(在他的设想中,他可以像很多投靠在他和其他夷人土司的武士奴隶那样,通过为强力的主人效力,得到比自由人更多的奴隶,升到比自由人更高的位置,为此,所有的出卖和献媚都是值得的,是不辱没他有名的派刚土司的身份的)可他真还没有做好牺牲他自己的准备。

    他确实亲眼见证了许多人的死亡,有些人是被敌人杀死的,有些人是他下令杀死的,有些人是他亲手杀死的,所有这些人若不是在战场上被杀的,都会在被杀前被剥去所有衣服和首饰。

    弱者的血会降低衣服的价值,细小的首饰则可能在杀人过程中丢失,所以这些都会在杀人前被取走。

    派刚土司也是根据这个缘由,断定自己不会被杀的。

    当然,一旦捆绑他的绳子被取下,他会立即以最恭敬的态度,把身上所有的金银饰物,不管它们多么沉重,不管它们当初是用多少奴隶换的,用最快的速度取下来献到他新主人的脚下,来表示自己的恭顺,他知道,夷人们抓了俘虏后,照例是要痛打一顿让俘虏听话的,能用一些本来便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死物来表明态度免一顿打,这买卖是非常上算的。

    派刚土司若不是这么举得起放得下,这么识时务的人,凭他那“连奴隶贩子都会捆卖”的恶名,又怎么能把嘎拉洞经营得如此兴旺呢?

    可他这一番精密的盘算,这些自认为无懈可击、注定通往光明未来的计划,在看到华林摆出来的阵势后,立即产生了动摇。

    这么多训练有素的,能摆出方方正正阵型的战士,居然没有趁这大好的天光四处掠夺奴隶,而是坐在这里,搞编织?

    夷人当中也有编织工作,通常派刚土司根本没见过有例外都是由女人负责的,这么多战士在这里编织而且对他们的这个工作没有任何异议,这完全突破了派刚土司的常识,将他引导到一个可怕的方向上去这是为了献祭仪式做的准备!

    在内战激烈的夷人社会里,只有在献祭神灵的时候,各土司、武士、奴隶们才会暂时终止永恒的掠夺奴隶的战争,在祭司的指挥下整齐地列队,洁净,颂唱,献祭,舞蹈,所以派刚土司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献祭上,只有这是所有夷人都会参与的宗教仪式,其他的都是祭司们的专属,派刚土司既无权过问,也从未在此上花过多少心思,古鲁大神的幽暗世界对他和其他非祭司实在是太难懂了。

    既然这是个献祭仪式,眼前也有现成的火堆,那么,祭品呢?

    派刚土司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身上。

    一个贵重的祭品。

    虽然不知道派刚土司想的是什么,可是看到他哆嗦了一下子,华林还是很高兴的,他早已从其他俘虏那里听说了派刚的蛮横和精明,这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俘虏,他已经准备好了一顿大大的棍子来教导派刚土司谁是嘎拉洞的主人,而看起来这顿棍子已经不再需要了。他三两下啃完了手里的烤蛇这是他又一次亲自烹饪的作品,虽然他眼下拥有上千夷人俘虏,可他进入夷山这么多天,对夷人的厨艺早已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倘若说他们在农业和牧业上表现得和外行人差不多,那他们的厨艺则要在此基础上再加上原材料的匮乏那些瘦得可怜的猪牛羊连供烹饪的油脂都很难提供,而奴隶们筛磨的谷物更是极尽偷工减料之能事,还不如就近抓点什么,比如土司卧室里潜行的蛇。

    吃完了因为“离得近”倒了大霉的蛇,华林大摇大摆如同嘎拉洞自古以来的主人一样走到派刚土司的面前,问了第一个问题:“你们的盐是从哪里弄来的?”

    “商人,商人带来的。”

    “从夷山外?”

    “是的。”

    “其他人,也是这样?”

    “是的,有些,会和我,交易。”

    盐是最基本的调味料和必需品,茫茫夷山,盐却不能自给,要依靠商人从外界输入,山高路远,想来不便宜,也难怪即使是势力颇大的派刚土司,厨房里也是“用盐块在锅里抹一圈就算放过盐了”的水平,连穷困的鸡鸣村都赶不上,底下的一般夷人、奴隶可想而知。盐吃多了固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是没有足够的盐,人哪里有力气干活呢?看来,夷山中上上下下从土司到奴隶“能不干活就不干活”的风气,搞不好也和此有关。

    要改变夷山上下的面貌,第一步,就得先解决盐和其他日用品。

第二十一章 促生产

    “这就是野兽经常聚集的地方。”派刚土司指向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山坡,远远望去,山坡上的草木生得都很低矮,不少地方光秃秃的,他真搞不懂这个女孩子为什么对这种地方感兴趣,诚然嘎拉洞的猎人们都知道这里是捕捉野兽的好地方,可她要是想吃兽肉的话,洞里尽有很多现成的干肉,还有大量可以向奴隶贩子换取山外货物的皮张,她又何必亲自出来呢?

    同样是打猎,潜伏在野兽出没之地伏击,和有身份的人喜爱的围猎截然不同。盛大的围猎是每一个夷人都很喜欢的活动,经常在秋天举办,收完庄稼后,猎人带着狗前行,土司和其他装备精良的武士们殿后,剩下的男女老少一组组地各按方位组成天罗地网,用所有能找到的可以敲响的东西将山林里能驱赶出来的野兽都驱赶出来供土司和武士们射杀,一次围猎经常能打到好几头野猪、野羊等大猎物,小的野鸡山兔不计其数。围猎结束后,土司会举办晚会酬谢古鲁大神,最大的一头猎获物总是在晚会上献给古鲁大神的,其他猎物则现场烹煮后供众人分食,所以这是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时刻,只要狩猎结果不是一无所获,甚至奴隶们都能在这一晚尽量饱餐。整个围猎过程从出发到结束无不洋溢着欢乐祥和的土司奴隶一家欢气氛,因此,每当土司发出命令要举办围猎的时候,最为偷懒的奴隶和夷人都会早早地自带工具等待在队伍里。

    而潜伏在野兽惯常出没之地伏击则是另外一件事了,等待一天、两天却看不到猎物的影子是经常的事情,猎人必须披戴着伪装的树枝树叶,忍耐着这些刺人的伪装和山里永远不缺的各类吸血飞虫,伏在又潮又臭的灌木丛里一趴就是一天,还不能思想开小差,难怪他们都渴望有足够的钱,从山外人那里换取铁夹来布置陷阱而不是自己躲在那里充当陷阱。

    现在所指出的地点又是各处狩猎场中最差的一处。

    派刚土司向华林提供了好几个地点,在他看来那几个里无论哪处都比这里强,其他的地方,要么是有遮荫的参天古树,要么是有清凉的山溪,有溪水可供洗尘还在其次,野兽一两天都要喝水,在溪边遇到猎物的机会显然更大一些,而这座小土山……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华林根本不是为打猎而来的。

    “这里的土壤果然富含盐分。”

    确定了最可能涌出卤水的地方后,嘎拉洞的人和华林从其他地方带来的人都在他的命令下走到了一起,利用简单的工具动手挖井,一时间干得热火朝天,看得自以为很能胜任监工这个职务的派刚土司目瞪口呆。当然,他还不知道,这些步调一致一声也不抱怨一起干活的人,不少在数天前还是世代不共戴天的仇敌,比如共挑一筐泥土的,是尺门和邛泸布家的大儿子,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延续了几十年,本来是非要对方破家灭门,从夷山上消失不可的,但是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啦!

    毕竟他们的家全被华林给烧了,别说门,窗户都没给他们留。

    “要提高生产,首先必须的就是统一思想,提高认识。”华林总结道:“统一思想,就是他们现在都很平等了,没有贵族,没有武士,没有奴隶,统统都是劳动力,他们的一切都取决于他们干的好不好,而不是他们是祖传的土司或者是祖传的奴隶这些狗屁,提高认识,就是他们得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这辈子都打不过我,所以丢掉武器老老实实地拿起锄头才是他们应该干的。”

    在对方的脑回路和自己不一样的时候怎么办?

    华林的办法是把对方的脑沟全部锤平,简单说来就是你们啥也别想,我都替你们想好了,你们只要干活儿就行了虽然后遗症很大,不过都是这个世界的错!谁叫这个世界不拽一个牧师过来的!他一个巫师干思想工作还想他能干到什么程度!

    就目前看来,效果还不错。

    尺门也不质疑为什么要在山边挖了深坑挖浅坑,派刚土司也不质疑为什么砍了树不够还要砍竹子,邛泸布更不质疑为什么他们的刀剑都被送去回炉做成了一些最丑陋不堪的铁条,反正他们拿着这些刀剑也打不过她!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和她争辩呢?

第二十二章 凿井

    挖盐井和挖水井一样,根据地理条件不同,工程量和技术要求也是大不相同在雨量充沛、八水绕城的青州城,打井是只需一把力气而无需任何智力的活儿,甚至一个半大小子都可以胜任,谁胜任不了呢?寻一块平地,直直地挖个坑,挖到一人深的时候,自然就出水啦!而要是换成了整年可能就下一两场雨的丹霞国,打井就是件极为艰难的大工程,地方上的有力人物若有打井的愿望,得预先要找精通看水脉的“水师”,看定水眼,与村中族里公议,各家出银钱、人力,三班轮流挖掘,经年累月方有一井可用,合村族将那井看作至宝一般,又是加盖,又是落锁,每日必要等到族长到来才能开井取水,事迹传到青州,以为一桩海外奇谈,酒肆食铺里谈及,时常引得那些终身未出青州城一步的百姓哄堂大笑。

    华林也知道在那些世代取卤水之地,稍微容易出卤水的地方都早被人占去,后来者想得卤水之利,就只能大费周章,往往有一口井耗费十余年光阴,散尽井主家财方成的。但是这夷山之中,夷人们连种地放牧都干的完全外行,周围又有取之不尽的清洁溪流,谁去干挖井的活儿?这可能产卤水的地方真是从来没人动过,出卤水自然就用不着花个十年,不过,他的准备工作还是全部都按最高规格做的。

    在预定的井眼周围,他首先命令众夷人平整土地,然后就是挖一个直径一米的大井口,这大井口一直要挖到浮土底部,挖到岩石为止。在挖大井口的时候,其他夷人也不能闲着,要么砍树,要么伐竹,别说,大概是因为夷山中不管行路还是开田,都少不了砍伐,夷人在干这活儿时居然干得不赖,等到大井口挖好的时候,旁边早就积下了无数大木长竹。

    接着,华林就指导他们搭了一个吊杆,将山上的石头一块块吊进井口,沿着井壁垒起,做了一个石筑的井壁,又将夷人刀剑炼成的铁条横在上面加固这是为了预防挖井动工时,周围泥土吃不住震动垮塌的关系。

    下面就是正式挖井了,在大井口内搭起一个跷跷板一样的木架子,一头又安放了一个宛如高低杠的东西,看得一帮夷人那叫一个好奇,若不是华林的手段厉害,教他们深有体会,不敢违了命令,早就丢了锄头砍刀,坐在旁边,扯开龙门阵,吹个三天三夜还谈论不出一个结果来。

    木架安放完毕后,三个被华林挑中的倒霉蛋就爬上了高低杠,靠两手抱住高低杠,然后双足在号令下一起踏足跷跷板,跷跷板的另一头就带动钻头击打岩石,向卤水源头挖去。

    这时候,其他夷人有的继续砍树伐竹,有的则被华林挑出来,破竹做蔑,编织竹锅,预备煮盐之用。

    他们可不知道自己编的是“竹锅”。

    竹子不耐火,怎能做锅?

    而且,它还是方的!方的!这世界上哪里有过方孔的灶台?就是有,这“竹锅”已有一丈长,这灶台,又得多大?

    要是华林和他们解释,怕是口水使尽了也未必能教他们心服口服,好在他拳头厉害,各夷人都深有体会,一个字也不敢多问,乖乖做活,横竖都是编织,编竹蔑又比编草席难到哪里去?不久,一个个外形酷似巨人托盘的“竹锅”就编织完毕了。

    竹锅编完后,他们又领到了更加稀奇的新任务打水往刚挖的盐井里灌!

    “疯了,”自以为很有见识的派刚土司想,他倒是听华林说过,这里的工作是打盐井,可是,打井,不就是取水么?怎么还要灌水呢!

燕归番外之秘密(三篇连)

    路德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能见到院长,啊,当然,他此刻进入奥利凡特学院,不必再经过那恐怖的骷髅桥,他知道奥利凡特学院的真实地址在哪里,在离繁华首都不远的至偏至静之处,在那月落星沉海的海底。那里有一座活动的火山,它的喷发曾经在月落星沉海上造就了几个寸草不生的黑色小岛,看上去俨然是地狱的入口,可是奥利凡特的死灵师们压制了火山的喷发,将这地脉的能量抽取,转为驱动整个学院各处设施的能量来源,他第一天进入学院后就感觉到的隐隐约约的雷鸣,其实是那被压制的火龙在海底的咆哮。

    死灵师们将学院建筑在活火山的山口,除了获取能源的方便之外,火山永不停歇的脉动还是最好的遮蔽四方耳目的屏蔽器,他知道有好几个法术,能够在一般士兵射出的箭矢都够不到的距离听到两个人的耳语,可这些窥探的方法没有一个能透过火山的震动听到学院里的密谈,也就无法获取学院的秘密。

    现在,这火山的脉动反而给他指明了学院的位置,一大团冰冷的风随召即来,托着他越过月落星沉海一望无际的灰色波涛,直到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就是这里。”他想。

    他挥手驱散了那团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军舰甩上码头的风,整个人像轻盈的海鸟一样落入了海中,波浪随即打湿了他的靴尖,但都没有等到他的靴子整个没入水中,波涛就无声无息地分开了,让他踩着透明的灰色水晶般的波涛一路滑到了铺满白色砂砾的海底。

    远处,奥利凡特学院五光十色的壮丽建筑一如往日。

    他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不确定自己是否仍然被容许进入。

    他在空无一人的白色沙滩上走了很久,“路”的两旁一个又一个存在饥渴地注视着这个鲜活的生命,他则冷静地一个接一个给予它们注目礼,让酸液和烈焰在一瞬间将它们的外壳烧得宛如落入篝火的枯叶,直到它们哀嚎着从他面前逃走,他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然而,他的心情并未因此平静下来,相反更加沸腾了。

    这就是他所获得的力量,这宫廷中所有人做梦都想象不到的力量,那么,能给予他这种力量的人,是他真的能对付得了的吗?

    接着,他就被毫无预兆地涌起的黑色漩涡吞噬了。

    “欢迎回来。”长得很普通很和善的导师坐着向他举手致意,路德完全没有被他虚伪的笑容迷惑,而是哼了一声作为回应,同时抓紧时间观察了一下四周既不是那间简单朴实的院长办公室,也不是他曾经去过的紫色花园,而是另外一个只能用奇怪来形容的地方这地方活像是图书馆和实验室的杂交后代,五颜六色的书籍和卷轴在他们身边构成了山坡、溪流、大地、树木和所有的家具,上百本古旧的可能自写成之日就没人翻阅过的《莫尔斯法统计年鉴》堆积成一张巨大的炼金桌,上面除了炼金桌上都会有的各种炼金仪器之外,竟然还漂浮着一个封魔圈,这家伙也不怕召唤仪式毁了触手可及的一看就价值连城的炼金仪器,对自己的实力究竟是有多自信?

    当然现在他知道对方的自信确实有他的资本。

    可这不意味着事到临头他会退缩!

    “有消息说,我和你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斟酌了一下,路德还是单刀直入了,除了和他未婚妻有关的事情以外他向来喜欢开门见山,直来直去,这次也不例外。

    对方的反应非常平静:“尽管大众认为死灵师什么都干,但是抓捕造谣者不是我的任务,这事应该归市政府管。”

    “这消息不是谣言!”路德就差没朝他的鼻子挥出一拳了如果他够得着的话,他倒是想够得着,但是在朝对方大步走了几步以后,两人之间的距离反而更加遥远了,这不由得让路德想到一个土系的高阶法术缩地术就他读到的描绘,被施术的双方可能以为自己同处一室,其实间隔的小矮凳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山头该死的死灵师就是什么系的法术都用的跟自己姥姥家祖传的似的!总之,在他没有想出破解这个法术的办法时,暂时只能满足于把一句怒吼扔到对方脸上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谣言呢?再离谱的……”

    “因为告诉我的人是魔鬼!”

    “魔鬼也可能没说实话,特别是面对一个,呃,傻乎乎的生手的时候,他的力量已经够称得上一个魔术师了,长的却还是一个骑士的脑袋。”对方微微地笑着,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

    “它被咒文束缚着,不能说谎,除非这个所有人都用了千年的咒文是假的。”路德一个字一个字地控诉着。

    高阶死灵师叹了口气:“没说实话不等于说假话,你是时候该了解一下这两者的区别啦我和你,确实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在我进入奥利凡特学院前,我的名字是阿施塔特的爱德华。”

    这个仿佛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名字让路德眨了一下眼,于是爱德华好心地提醒了他一句:“你的母亲就是阿施塔特七姐妹中的老四,我的母亲是老大。”

    路德一个字都不信:“证据呢!”他才不信自己居然和这家伙有什么血缘关系,虽然,虽然他确实有这么一个行踪不明很久了的表兄,而且关于他的预言“不存在于阳光之下,不与生灵为伴”此刻想起来也很符合,但是啊啊啊!他不信!他才不信呢!

    对方如果用魔术鉴定血液作弊!他都读到过用法术在鉴定时作弊的几个办法!

    至于容貌,对于能够施展变形术的死灵师,那就更做不得准了!

    院长高兴的时候一天换一个样子,有时候半天就能换一个样子!

    “证据?”爱德华又叹了一口气,他随手召来了一面普普通通的大镜子:“看好了,我生气的时候表情跟你一样一样的!”

    “咕嘟。”路德咽下了一口口水,为了形成对比,爱德华离他未免也太近了,差不多都是依偎着他了但是那镜子里的内容让他更加讨厌两个人皱眉的动作,真tm是一个妈,不,一个姥姥生出来的,还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他不肯就这样承认自己的错误,坚持道:“即使那样,这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你是我的表哥这点,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啦!”

    “你非要听实话吗?”爱德华这次好像真的有点生气。

    “必须的。”

    “很多年前,我随我的母亲到宫里做客,当时,你母亲正怀着孕,她们问我,愿不愿意当上门女婿,(当时很纯很蠢的)我说好现在你tm知道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了吧!”

    路德好像看见了那只被他召唤的魔鬼抱着肚子在地狱里笑得打滚的样子。

    阴谋

    “总之,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在简短的陈述和更简短的总结后,路德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尽管对面没有镜子,他还是很肯定这个表情动作他做得完美无缺,就是他那个严肃刻板的叔叔在朝会的时候也不能做得比他更好了他在这次来前,专门对着镜子反复练习过,确认了这一点才来的:“她会把任何和我接触得稍微多一点的男男女女都当‘小三’打,既不顾他们的职位,也不顾他们的身份,只要他们和我相处的时间稍微长一点而什么是‘长’也全部由她本人定义,我的办公室已经和透明玻璃做的囚笼没什么两样,更糟糕的是,真正的监狱至少不会让探监的人受伤、死亡或流放我能用的人本来就不多,经不起她这么干。”

    爱德华似乎料定了路德的来意没这么简单,他沉默着等对方接下去,而路德也真的接下去了:“为了我们拯救世界的计划顺利,在能够破解她的预言法术之前,我们要么忍受她永无休止的破坏行为,要么”他顿了一下以便把接下来的话一口气说出来:“找到一个富有牺牲精神,又强大到可以顶住她任何手法的人来做我的‘小三’。”

    “塔拉?”爱德华皱了一下眉,想起那个女孩子被死灵师的黑袍衬得更加纤弱的身形:“她不适合,你应该自己处理掉你家里的那摊烂事而不是把无关的人卷进来还损害他们的名誉。”

    “不,我没说她,我想找的人,是您。”路德特别真诚地说:“您又强大又没有任何名誉可言。”

    “……”爱德华这次的沉默不是来自于思考,而是来自于他差一点成为了历史上第一个被正在啃的蜜渍桃子呛死的高阶死灵术师,在经过一系列无比艰难的喉管动作后,他终于成功地吐出了桃子和一连串怒骂:“荒谬!”

    “这都是为了世界的和平和得救!”路德把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堆恭维全数砸到了臭名昭著的死灵法师头上:“我想了好多个晚上,除了您再也没人能从这种困境里拯救我们,和我们的世界了!她每次都能动用大图书馆都从没记载过的法术和道具,一般人根本抵挡不住!您知道!”

    “你那好多个晚上肯定睡得像猪一样!根本就没有思考过!”这次爱德华骂得气势汹汹其实不乏心虚他知道不经过好多个晚上的练习,就是路德他爹也没办法把逼人给自己当小三这么一件缺德带冒烟的事说成拯救世界还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啊呸!他真该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这家伙送进无底深渊给恶魔当燃料而不是眼看着他一天比一天长得像他那个可恶的爹!

    “求您了!不是您的话,迟早整个学院的人都会被她当小三打的蕾妮师傅都不会例外的!”路德一个箭步就跪在了爱德华膝下,仰起头,两颗豆大的翡翠色泪水在他漂亮的眼珠里滚来滚去,好像他真的走投无路一样:“蕾妮师傅那么大年纪了,对您和我都有恩,您居然忍心她这个年纪还被人当小三……”

    “我服了!”随着这声怒斥,爱德华自己也从海象牙摇椅上蹦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在办公室里踱步,说的话也有点不连贯了:“挟恩图报的事我见得多了,还是第一次看到挟别人的恩图你的报你真是无耻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起来!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路德可没这么容易被他哄起来:“您同意了?”

    “呸!”

    “那您有别的解决办法么?既不干扰到拯救世界又不让蕾妮师傅遭殃的?”跪在地上的路德显得特别可怜、弱小、无助而且对这个世界的得救和蕾妮的名誉忧心忡忡的样子。

    真该死!然而爱德华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也没……还没……找到别的什么该死的解决办法:“你说的她好像真的会遭殃似的。”

    “您肯定她不会遭殃吗?那太好了!”路德就像一尾逃脱了罗网的鲤鱼一样欢快地跳了起来,满脸的神采飞扬:“我就知道您一定牺牲自己会保住蕾妮师傅的名誉!就这么说定了!”

    “滚!”

    绯闻

    “我觉得,我们可以表现得更为亲密一点。”

    “比如?”

    “挽着手逛街怎么样?不必经常,只需要偶尔,偶尔在某些不太有人去但是被上流社会认为有情调的地方……”关于这些绿树成荫曲径通幽,遍布着装饰精巧的精品女装店、糖果店、古玩店、优雅的餐馆和其他门面不大价格不低商业设施的消遣去处,托那些宫廷贵妇的福,路德真的知道不少,不过他以前都对这些地方深恶痛绝赌咒发誓就是喷火龙在后面追也不会踏进一步,现在却觉得为了大业,去一次也是无妨的,现在比较麻烦的倒是怎么说服校长跟他一起去后者可不像是愿意踏进那些地方的人,更别说和他一起去更不用说和他挽着手一起去了。

    “不太有人去?万一没人看到,那岂不是浪费时间?”爱德华居然没有立即一票否决,反而认真地跟他讨论了起来,而且一上来就扔给路德一个大的:“我看不如在周日的皇家大道上,这样看见的人最多。”

    “这!”路德觉得自己已经很有想象力了,但是他还是想象不出自己和对方手挽着手一起出现在周日人流滚滚的皇家大道上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个月内首都的妇人们不管上流社会的还是下流社会的都绝不会缺乏谈资了。

    “后悔了?”看到路德张口结舌的样子,爱德华微笑着靠近,突然猛地拍了一下他:“这样就没问题啦既然是你自己主动提出要制造一起绯闻的,我看我抱着你出现在众人面前你也不该有意见才是,对吧!”

    不管四面八方坐着马车来争奇斗艳的贵妇们打扮得如何夺人眼球,光天化日之下走在皇家大道上的高阶死灵师还是毫不出意料之外地成为了众人聚焦的注目点,不过这一次,众人的目光不是畏惧地看着死灵师的黑袍,而是他怀中不断蠕动、死命挣扎着的胖兔子。

    一只一看就非常可爱,非常稀有的兔子,它不仅长着一身漂亮光滑的白毛,还长着一对翡翠似的明眸大眼。

    这真是太罕见了!一定是什么有趣的魔法生物吧!

    只是它的命运,也未免太过悲惨了一点!

    居然落到了人见人怕的死灵师手里!下场,一定不是进汤锅那么简单!**解剖,这简直是一定的事,也许,下次就会看到那双翡翠眼睛被装饰到什么石兽身上了吧!

    一时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在诚心诚意地替死灵师怀里的兔子做着祷告,不过祷告归祷告,面对恶名昭彰的死灵法师,除了几个家教不够严格而且都被家长们及时拖回去的毛孩子以外,一个以实际行动拯救它的勇者都没出现。

    “谁说民众不够团结呢。”在日落大道旁一家富有盛名的甜品店坐下后,爱德华刻薄地评价了一句,胖兔子在他身边趴成一团,耳朵和尾巴都耷拉得不能再耷拉了。

    这家甜品店在这时候本来照例是里三层外三层,不过自从爱德华走进来以后……不但座位不成问题,并且老板和招待也同时不见了踪影更不用说客人了。

    当然这些难不倒精通各类法术的死灵法师,杯盘碗盏都陆续带着各类甜品飞到了他面前的桌上,而他也仿佛自己是这家甜品店的主人一样,坐在最好的临街座位上大吃大嚼,在连续塞下三个蛋糕后他的胃口还是那么好,气得胖兔子不由自主地用后脚板在桌上重重地跺了两下这本来是兔子和兔子的开战信号脚步声能够将自己的体重传递给对方用来恐吓对方兽类同类近战时体重是决定胜利的最大因素然而他目前的这点体重和刚刚吞了三个蛋糕的成年人完全无法相比,被对方抓着后颈一把就提到了面前。

    “不开心?可这一切都是应你的要求,而且……”爱德华的眼睛里闪着快乐的光:“听说你的那位是这家甜品店的常客哟。”

    兔子的眼睛本来就很大,这下瞪得更大,已经从杏仁形状硬生生地瞪成了杏子形状,鱼也会爱吃甜点吗?不不,重点不是这个,他是吓唬自己的,一定是!

    “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变成兔子吗?因为啊,听说她很喜欢可爱系的小宠物呢,听过青蛙王子和公主的故事吗?等她和你……以后,她就是拯救王子的公主,你呢,可以摆脱兔子的身份,我嘛,鞠躬退场,喂!”

    兔子急中生智,够不到对方的手,但是够得到对方的衣服和桌子上的甜品还有杯盘碗盏啊!

    “不至于吧。”奥利凡特学院的院长松开了手,眼看着变成了兔子的路德维希竟然能独自施展出法术(他是个人的时候可从没办到过这一点)漂浮在空中,周身的皮毛上一道一道的蓝色火化闪烁着,两个圆圆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三瓣嘴里吐出一句人话:“你敢!”

    “我真觉得我写的这个剧本不错啊,你不再考虑一下吗?”考虑到路德维希都能独立使用出法术了下一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特别是周围是闹市区,爱德华只能先行打道回府,但是在回府的路上他没少劝对方打消主意,回头找公主解除魔法,从此王子和公主一起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

    对方的态度也十分坚决:“我说了跟你没完,就是跟你没完!”

第二十三章 凿井下

    “够了。”女孩说,夷人们放下水桶,在所谓的盐井目前还是个灌了水的坑旁边用竹子搭起另外一个架子来。这个架子是夷人们略微熟悉一点儿的东西,只不过他们的“熟悉”的方向各自不同,有些曾经外出掠夺的夷人认出:“这不是个超大型的纺车么”,有些从未出过山林的夷人则认为:“这是祭司打鼓用的转子,这么大,一定是要召唤一个前所未见的强力神灵,来帮助打井”,而像尺门管家这种,原本是山外人,在夷山中居住多年习惯了夷人的风俗被其他夷人认为是夷人的人,一开始不无轻蔑地预备发言:“你们连水车都没见过么,这是……”然后,依稀仿佛记起了幼年居住的村庄,村外的水车,早已忘记面貌的父母,于是静默无言了。

    第一批运到盐井工地的竹子是最细小的一批,它们差不多是任何一个想偷懒省力的夷人的首选目标,一旦运到就被迅速地加工成了竹篾和竹锅,华林对那些挑着细小竹子砍伐所以最快完成任务的夷人给予的报偿就是让他们负担后续的搬运工作和工地上的各种力工,叫剩下来的人看在眼里,不敢再做这种耍滑的事情。在这么合理的劳动报酬面前,第二批砍来的竹子明显就粗壮了不少,可以用来搭建工地上需要的各种架子,等到第三批的时候,则由华林亲自挑选,他挑选的挑剔程度,让夷人们都吐舌不止,略弯曲的不要,长短粗细,都得一般尺寸,砍下十几棵后,摆放在工地上,简直不像是从一整座山上砍来的,却是一母所生的一般。

    这些竹子的用处,夷人们很快就知道了,它们被吊在那个纺车似的玩意上,随着“纺车”的转动沉入了新挖的灌了水的盐井里,等沉到一定深度,随着女孩的号令,夷人们转动车子,将竹子从盐井里提了起来。

    竹筒提起时,派刚土司正好立在旁边,眼看着竹筒被转到旁边,有人小心地揭开竹筒上蒙的牛皮,许多泥沙就顺着流到了旁边预先挖好的浅坑里,被其他夷人挑走,原来这车子是用来下竹管,清理挖井的泥沙之用,而之前的灌水,也是使得挖下的碎石泥屑可以随水流入竹筒,被竹筒提出。

    “放一个小孩下去掏摸泥沙即可,何必费这许多功夫?”派刚土司正准备向新主人表现一番他在使用奴隶方面的巧妙,忽然又想到一事,不敢动作:“这竹筒提上来的时候,里面又是水,又是泥沙,得多么沉重,底部那张牛皮是靠什么支撑着糊在上面,不至于半路漏下的?不对呀!若是牛皮是糊得结结实实的,这不就是实底的东西了么,放下去,又不转向,是怎么在底下提了水沙上来的,莫非是这女孩使了法术?”

    于是再放竹筒下去的时候,他故意在旁边逗留了一会儿,仔细地看了看,根本没有一个夷人往竹筒上糊什么东西,就看着那牛皮虚虚地挂在竹筒上,往井中沉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车子转动,又是一竹筒夹水泥沙提了上来,倾在浅坑里,被其他夷人挑走。

    这次,派刚土司又仔仔细细地看了,提上来的时候,牛皮好好地蒙在竹筒的底部,直到井上的夷人将竹筒放倒,揭开牛皮,倾出泥沙来。

    “一定是她召唤了无形的神使,在井下把泥沙放进竹筒,又蒙好了牛皮。”派刚土司非常肯定地想到,他的女儿有一个大祭司恩赐的宝物,可以召唤出无形的神使来,在战场上屡建奇功,这个女孩想必也有类似的宝物,而且,比他女儿的那个还强。乌吉达的神使,必须摇晃神铃,配以咒术,才能做一个简单动作,哪像这个女孩的神使,又能淘泥,又能贴封,还任劳任怨地在井下干这等奴隶工作要派刚土司把自幼的“干活就是奴隶”的观念一下子转变显然是不可能的,他只会据此判断,女孩拥有更高级的“战士神使”,才能这样虐待这个厉害的神使把干活看作是虐待,也是非常标准的夷人思维了。

    华林自然没有给派刚土司开物理课,教他什么是单向阀,什么是“井中泥水的向上张力推开皮阀进入竹筒”什么是“一旦提起竹筒,筒内泥水的向下压力压住皮阀不至漏出”的兴趣,他正忙着给手下这些夷人分派一项又一项的任务,清理了井底泥沙后,向井中沉入紧贴井壁的粗竹筒以隔绝渗水,加固井壁,钻头则向更深处挖去。

    若是在四面有井,常年挖取卤水之地,一口盐井开上十年都是常事,可华林开的这口井,附近不但没有盐井,并且连口井都没有,况且他还不是随意开掘的,是选了地上便有盐卤渗出之处,直直地挖下去的,因此数天之后,竹筒便提上了浑浊的卤水,倒入另一边预先挖好的深坑之中。

    “这下要制盐了吧。”盐井附近的夷人都这么想,他们从未见过制盐,这肯定值得一看!就算不值得一看……至少看个新鲜嘛!日复一日地重复挖土,砍竹,踩跷跷板已经让他们腻烦透了,若是换了第二个人,他们虽然未见得造反,趁黑夜逃进山林风紧扯呼那是一定的事他们打出娘胎以来,何尝这么卖力地干活过!天地良心,连他们的奴隶都没有干得这么辛苦过!

    倒不是这些奴隶主对待他们的奴隶有多么仁慈,而是在他们的意识里,农活就那么几样:翻土,撒种,收获,天天去锄草什么的根本不在他们的字典里,也就想不到逼奴隶们去干。他们能想到的剥削方式,无非是让奴隶在春天开垦尽可能多的土地,这些工作虽然也很繁重,但是春天总有过去的一天,到那时候,懒惰的夷人们就已经在庆祝自己终于摆脱了监工这项苦活,开始预计着酿酒、宴客和掠夺邻居了。

    可出乎他们意料的是,华林的新命令,是让他们把制好的竹锅沉到卤水之中浸泡!

    当然,他们没敢反对,因为他们的另外一个问题,此时终于得到了解答他们要在盐井旁,盖起新的灶台和遮蔽灶台的茅屋!

禽兽番外 青梅煮酒娜诺卡

    也许因为是女皇陛下私人狩猎场的附属建筑的缘故,卫茨里的行宫与娜诺卡时代的其他行宫的华丽风格截然不同,是一座朴实的乡村别墅。它甚至没有稍微豪奢一点的富商庄园都会有的宽大阳台,而是以一道略显狭窄的门廊来供偶尔驻足于此的宫廷贵宾们遮荫小憩,不过,相比起那些漂亮的大理石阳台,库聂伯里倒是对这道简朴的木制门廊怀有更大的好感这里旁边古木参天,流水淳淳,不时有一道凉爽的清风拂面而过,在夏日的午后坐在这里可比坐在其他地方的阳台上舒服多了。

    女皇陛下正坐在他的对面,比起她平时的态度来说,今天的坐姿格外的端正,也许是她经过昨天连续参加了三场大跳舞会今天一早又带着他来打猎折腾了半天终于累了,或者是喝多了的关系,说的话竟然分外客气又有条理:“库聂伯里卿,我觉得我要考虑一下继承人的问题了。”

    陛下英明!您早就该考虑了!您也老大不小了,整天流连花丛算是个什么事儿哦!

    库聂伯里知道他这么说的话也许女皇陛下的下一个动作就是把他的脑袋直接按进蛋糕盘里,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尽到自己近臣的本分:“您是打算领一个,还是……”

    任何见过女皇陛下亲手提着御剑一路追杀参谋长的宫廷侍从都会理解他的这份谨慎的,在场伺候的两名女官都是资深侍从,她们都对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蠢……要领我自己就可以办到了!”女皇陛下喝起酒来比许多水手还要豪爽,稍微皱了下眉头就灌下了一大杯,而若不是她在昨天的跳舞会上已经喝了不少,这次必然是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我是说,我自己生一个,所以,这是一个必须考虑的问题谁当孩子的父亲?”

    这确实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等等,您是真的准备生一个继承人?亲自?

    库聂伯里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女皇陛下单手扼死一头熊的英姿,但是她躺在产床上的勇武实在是有点难以想象,尽管如此,身为女皇陛下头号狗腿的他还是立即开动脑筋,将年龄相近的亲贵们统计了一下,又分析了一下各国局势,献上了一个主意:“山地之国的国主冯楚大公爵,您看怎么样?倘若您和他联姻,这块硬骨头就不是问题了。”

    女皇陛下皮笑肉不笑:“他想当的是纽斯特里亚的皇帝,不是纽斯特里亚的皇夫,而我呢,也是这么想的我要的是孩子的父亲,不是一个觊觎皇位的野心家。”

    “第拉蓝卡的地理位置十分紧要,他们的总督有许多儿子,大可以从他们当中选一个,继承人一落地即可宣称……”

    “我凭拳头就可以拿到的,为什么要靠亲生的孩子拿到?”娜诺卡咔咔咔地嚼着一块浇了越桔果酱的蛋白甜饼,否定了他的主意,于是库聂伯里将话题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米拉贝尔,是您的表亲,他与您年貌相当,无官无职,想必乐意接受一个无品亲王的地位,而且亲上加亲,朝臣和外人都难以反对。”

    “你说那个老是打着我的名号到处招摇的家伙?去,他除了跳舞打猎勾引小妞还会干什么,何况这三样他那样都不配给我提鞋!我孩子的父亲,不能是这样的无能之辈。”女皇毫不犹豫地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她已经吃完了甜饼,也许是甜饼这次做得很符合她的口味的关系,她吃完后还伸舌舔了一下手指。

    “麦卡罗夫特,怎么样?”

    “哪个麦卡罗夫特?”照理说身为热衷于参加各种盛会的女皇不该对这个人一无所知,不过既然她歪着脑袋露出一脸我确实一无所知的表情,库聂伯里也只有尽力给她介绍了:“德尔日的那个歌唱家,听说生的一表人才,歌又唱得好,又会编曲,写剧本,仰慕他的太太小姐比天上的星星还多,宫廷里我都听到不少人提起他了,如果有意……”

    “要是凭着他的歌声就能打败敌人,那我倒可以考虑考虑,金丝雀还是呆在笼子里唱歌的好。”女皇丢下了一句刻薄的评论,库聂伯里又列举了几个各领域年少有为的英才,都被她毫不客气地一一否定:“你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废物、草包了吗?”

    “呃,能在各方面配得上陛下的男人,呃,本来,就是不太可能的。”库聂伯里的这句话倒不是完全的恭维,如果娜诺卡仅仅是屁股底下有一把龙椅,给她选男人这个任务做起来无疑轻松愉快,但是她又好胜,又还真的能赢,这就难了。

    “我也认为如此,所以……我能选的男人,就只有你了。”

    “!”

    “你同意吗?”

    不同意!库聂伯里的理智拼命地在背后摇着他,提醒他,面前是全纽斯特里亚最**,最残酷,最不讲道理和最能乱花钱的女人,跟了她一辈子就全完了,黑暗了,没指望了。

    但是,但是女皇陛下此刻差不多趴到了桌子上,她的脸离他那么近,近到他可以看到她浓密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睫毛下面的紫色眼睛小心翼翼地满怀期待和羞怯(羞怯是什么鬼啦!你醒醒啊!库聂伯里的理智在他背后绝望地大哭起来)地看着他,像玫瑰花瓣一样丰润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甚至可以看到她嘴边小小的酒窝和白皙的贝齿正咬着下唇,于是他的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的嘴唇尝起来是什么滋味呢?

    喂!你醒醒!千万别被迷惑啊!在你面前的可是整天泡在花丛里的女人,你忘了她根本不是想谈什么就是想要个孩子爹吗?拜托你,不要表现得跟个第一次看到母猴屁股的公猴子一样好不好!世界上的猴子多的是啊!母猴子更是要多少有多少啊!她们也不是没给你看过屁股啊,那时候你的冷静呢!你的自制力呢!说到底,女皇和其他女人,脱了衣服还不是……还不是……

    女皇陛下今天上身穿的是绿色的猎装,紧身的,脖子处不像宫装那样有重叠的花边而是完全把雪白的脖颈露了出来,向下一直开到绳扣处,而她今天为了骑马当然也没穿裙子,下面她穿的是褐色的紧身裤,量体裁衣,当然,优美的腿型曲线一览无余。

    喂!

    吵什么!就算是母猴子!这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母猴子啊!

    他大概是说了什么类似于谨遵圣命一类的鬼话,就看到女皇陛下冲着他嫣然一笑:“今天晚上,到我的卧室来,没意见吧。”

    没意见!没意见!您想在这张桌子上都没问题!库聂伯里的理智也陶醉在微笑里,跟他一起点着头。

    很久以后,他的理智稍微清醒了一点儿才意识到,本该随侍在两侧的宫廷女官们居然不等女皇陛下离开就先行撤退了,看来她们对他的同情目光来源于她们都知道女皇已经摆好了盘子和刀叉,连围嘴都系好了,就等他上桌……哦,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还是期待晚上的约会吧。

    他就这样喜孜孜地期待着,完全没想到他会遭遇到什么。

    ===============时间的分割线=================================================================

    大远征的所有准备工作做完后,娜诺卡觉得可以为刚出院就辛苦工作了那么久的宠臣来个礼物大许愿了:“等我回来,你会得到他们最好的一匹马的!还有他们酋长的所有马具,听说,他的马鞍是纯银的,上面还装饰了他打败的所有敌人的头皮。”

    她的好意得到的却是冷淡的回应:“与其赏赐给我马或者别的,不如让我调任到边境行省。”

    “为什么?那里可没有适合你的职务。”

    “您很清楚为了什么。”库聂伯里的眼睛盯着地板,没有像往常那样直视女皇的眼睛:“我的骨头现在还在疼。”

    “那又不是我的错!”一贯不讲理的女皇这次在厚颜无耻上又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她理直气壮地嚷嚷道:“换成是你,有个男人摸你屁股,难道你不会一拳打过去吗?”

    如果是我自己邀请到卧室里来协助造人的就不会,库聂伯里用无声表达着他的抗议,再说,他怎么也不会把人打到住院两个月啊!

    “而且我每天都有到病房看你!没有一次空过手!我很忙的!”

    “您走的时候也没空过手啊。”给大臣提供的病房里的护士都是美女,女皇陛下有时候搂着一个,有时候搂着两个,有时候是三个,腿长胳膊长,这方面的优势也是没谁了,库聂伯里回想起他每次在女皇“探病”后得到的一堆崭新的报表和一群发着花痴的护士,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下次保证不这样了。”娜诺卡嘟着嘴。

    下次?您还想要下次?拜拜了您喽,我情愿去什么荒无人烟的海岛看灯塔!

    “等我回来以后……我觉得我可以试试等你的时候不穿衣服你看……”

    boom!

    “这就是我请求您引导的原因,”库聂伯里苦着脸总结道:“我怎么才能拒绝她呢?”

    “你真的想拒绝她吗?”

    “没看到的时候真的想,看到以后……我……”

    隐居的教宗怜悯地看着他:“别想了,投降吧。”

    “我就不能挣扎一下吗?”

    “挣扎什么啊,我都甩不掉何况你。”

    “?”库聂伯里惊讶地看着对方,他没听说娜诺卡和对方有什么……“我说的是类似的人,她爹啊。”

    “!!!!”短短一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简直要让库聂伯里的大脑爆炸,他一直以为,不,难道,幸亏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教宗就代他理了:“想想,神明多么为你着想啊,要是娜诺卡跟她爹一样是个男孩子的话,你还有挣扎的苦恼吗?”

    当然是没有,这是被大量隐藏信息给弄懵了的库聂伯里还是能弄明白的,如果娜诺卡是个男孩子,还等什么呢,他肯定连谈判的机会都没有,早就被对方打包回山洞了:“感谢神明!”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般体会到神明的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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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宗:想逃出我女儿的魔爪是没门的,你问我职业道德?我的职业不就是叫人感谢神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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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神明让娜诺卡这次出门就没有回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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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危修仙门派考察报告介绍:
此去泉台招旧部,敢叫日月换新天
注1:本来不濒危,猪脚去了以后,就濒危了……
注2:这是一个专门把人切片研究的坏蛋穿越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拯救世界,破除封建迷信门户之见,弘扬爱和正义的超级正能量的故事(穿越以后的内容纯属虚构,信者后果自负)
濒危修仙门派考察报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濒危修仙门派考察报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濒危修仙门派考察报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