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画家与少女
鲜红粘稠的液滴，落在了亚麻布上。
但它很快被一双手涂抹开来。在涂抹的过程中，又加入了明黄色、深褐色和一丝幽蓝。
各种颜色在铺平的布面上跳跃，活像一群不安分的精灵，但它们很快渐渐融合成了一个整体，恰如其分，这时候才能看到，这是一团火苗！
原来是一幅画。
画面很简单，就是一个壁炉里跳动着一团火苗，壁炉很规整，火苗很扭曲，仿佛随时要从壁炉里冲出来似的。
卡尔王国流行用炭笔作画，把木材放进封闭陶罐里烧制，取出来就成了漆黑的炭条。细炭条能画出惟妙惟肖的轮廓，粗炭条能涂抹出均匀的明暗阴影，技艺高超的炭笔画师能用简单的黑白，使画面看起来十分立体。
而这种五颜六色的画，倒是很少见。
“真好看。”一个好听的声音在画家耳畔响起，“那些颜色很生动呢。”
画家头也不抬，仍旧在对画面进行最后的加工，但嘴上认真解释着：“这是我发明的方法……把有颜色的石头，或者某些花瓣晒干，磨成各种颜色的粉，再用亚麻籽油调成糊状，就能在布上画画了……各种各样的色彩，这才是世界本来该有的样子，不是么？”
“确实。”好听的女声继续道，“旁边这些也都是你的作品么？我看到，有花有草，也有清澈的河水。”
“嗯。如果你想要，50铜布比一张。”画家点头，依然没抬眼。
“能为我画一幅肖像么？”那声音始终没有离开，许久之后才忽然道。
画家终于抬头了。
这时才能看到，拿着笔刷的画家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男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的衣服算不上华美，但至少剪裁得体。青年的手很嫩，并不粗糙，看起来至少应该家境殷实，不需要干太多重活，不知为何在卡尔王廷的街头卖画。
而画家视线所及，看到了好听女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黑色衣服的少女，有着配得上她悦耳嗓音的美丽长相，一头乌黑的长直发垂到腰间。眼瞳也是卡尔王国罕见的纯黑色……偏偏皮肤又很苍白，整个人活脱脱就像是从一副炭笔画中走出来的人物，黑白分明。
“我不画人。”青年很快摇头，“我只画有色彩的事物。”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话语的不妥，毕竟肤色如此苍白的女孩恐怕是有某种疾病才会这样，青年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补充解释了几句：“我的眼睛，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色彩，不过这种色彩只有大自然中才有！山有，树有，河水有，唯独人身上没有。所以，我不画人。”
“我明白。”黑衣少女居然很快点点头，视线重新落回了画上，“这些色彩真的很好看。”
她眼中的欣赏之色显然是很真诚的。
盯了她一会，青年总算露出一丝笑容：“我不要你钱了，你喜欢哪一幅，我送你。”
“真的？”
“你都喜欢，就都拿走也行。”
“拿走什么都可以么？”
“只要是我这有的。”
少女顿时笑了，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哦。”
“臭小子，你又在这里画画！”忽然街角尽头传来一声暴怒吼声，然后一个魁梧的身影就冲了过来。
不由分说，来者就一脚踢倒了青年的画板，如同发怒的雄狮一样撕碎了摆在旁边的那些画作，然后如同拎小鸡一样揪着青年的领子，拖着他就走！
画家毫无反抗之力的被他揪走了，或者说，压根就没反抗。
“怎么回事？”黑发少女问路人。
“那是他老爹麦基。”路人幸灾乐祸，“住附近的人都知道，老麦基家里出了个不肖子，觉醒了不知多少平民子弟梦寐以求的魔法师印记，却不务正业，不去魔法学校学习，却整天画画，说什么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色彩。”
“是自然元素。”黑发少女恍然，“他看得到五颜六色的自然元素，难怪他眼中的世界如此不同。”
“你说什么？”路人满脸问号。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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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处普普通通的房产中，老麦基正大发雷霆。
“画画画！就知道画！好好的魔法师不当，非要这么不务正业！”
“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去街头卖画，我打断你的腿！”
“你那些奇奇怪怪的粉末，我全给你倒了！有这精力，去研究研究炼金魔药不是正好？”
一位中年妇人也在旁边帮腔：“孩子，你父亲也是为你好……好好学习魔法吧，光之冒险者，那是多少人一辈子得不到的身份呀！我们不指望你出去猎杀魔物，但随便鼓捣鼓捣炼金魔药、制作点卷轴什么的，就能轻松赚不少钱，这辈子都不用愁生活……”
青年满脸麻木，只是听着，什么话都不说。
直到父母两人说干了口水，说累了，才把他独自丢在房间里反省！两人走后，青年才终于动了动脖子，努力抬头看向窗外。
空气里，活泼的风元素在追逐嬉戏，自由自在。
他突然又想画画了……
忽然一个脑袋出现在窗口。
青年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是街上偶遇的那位黑发少女，不知站在什么上面扒上了他家的窗户，正担心的看着自己。
“你没事吧？”她问道。
“没事……只是答应送你的画泡汤了。”
“没事啊，我本来想要的也不是那些……”
“那你想要什么？”
“先不说这个，我听说了你的故事，你爸妈管你，其实是关心你……你不觉得吗？”
“我不需要这种关心！我只希望他们永远、永远都不要再管我了！”青年几乎是低吼出来的，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庞滑下。
“也许你能如愿以偿。”黑发少女狡黠的眨了眨眼。
但青年闭着眼，没看到。
“跟我走吧。”少女又道，“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还是给你画一幅肖像画吧。”良久之后他睁眼，抹干泪痕，露出苦涩的笑容，从角落里翻出一根漆黑炭条，“我现在也只有这个了，正好给你花一幅肖像，送给你之后，你就走吧……”
“那你画吧。”黑发少女欣然点头，然后就努力在窗外站直了身子，露出完整的小脑袋和上半身。
青年仔细望着她的脸庞，努力的在纸上描绘着。
原来他炭笔画的本领也不赖，很快描绘出一副惟妙惟肖的少女图，明眸皓齿，黑白分明。
只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青年冥思苦想……到底缺了什么？
片刻后他恍然。
色彩。
这画中，唯独缺了一点色彩……只有黑白的画，没有生气，不像个活人。
可惜他所有的彩色颜料粉末，都已经被老爹扔掉了，手头实在是没有任何颜料，青年在屋里像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圈，终于一咬牙坐下来，拿过一个碗，把手指放在牙齿间咬破，努力往外挤。
他需要一点红色！
一点点就可以，给画面带来生机。
可是挤了半天，血流了不少，碗里却空空如也。
青年以为自己眼花了，更用力的挤手指，后来甚至挤压推动整条胳膊的血管，但那碗却像是无底洞似的，无论怎么接，都一滴没有。
最终他的眼皮开始发沉，感觉什么东西正在从体内被抽出来。
“我说了，跟我走吧。”少女嘻嘻一笑，竟然非常开心的样子，“这是公平交易，你要的事情我办到了，你也归我了。迪里西从来都喜欢公平呢。”
片刻后，青年歪倒在自己的房间里，再也没有了声息。
就在隔壁，正在吃饭的夫妇正对着一盆肉汤，咀嚼面包，忽然间双双惨叫一声，口中溢出鲜血！他们惊恐大叫，却说不出清晰的字眼，只有呜哩哇啦，两人这才发现自己的舌头不见了。
252 恶魔迪里西！
索尼亚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婚宴上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贵族老爷们在觥筹交错中笑谈，盛装出席的贵妇和小姐们窃窃低语，仆人们都对她投来羡慕尊敬的目光。
而她也的确是今夜全场最焦点的女人……身上的雪白纱裙，耀眼得如同白天鹅的羽毛，光泽晶莹的珍珠耳坠让她整个人闪闪发光。偶尔瞥到大厅镜子里的自己，她都被自己的美貌惊呆——那不正是瑞琪儿的脸蛋么？
原来今天早上醒来，索尼亚就发现自己的鹿耳不见了，自己居然拥有了白嫩的皮肤，甜美的脸蛋！而在她的房间里，挂着一条比瑞琪儿的那条更加漂亮的白裙子，床边也多一双漂亮的水晶鞋，形状完全契合她的脚丫。穿上它们，她真的变成了梦寐以求的那个人。
她不知道这一切变化是怎么回事，只能归结为百兽老人真的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虽然有诸多不对劲的地方，但此时此刻，看到身旁男爵眼神中的那份浓浓爱意，她几乎沦陷，不愿意再去思考其他！
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夜深人静时，在威利男爵的宅邸，三层天鹅绒床垫的柔软大床上，她与他陶醉缠绵，真正成为了夫妻。威利男爵是那么的温柔，但他的确喝了不少酒，事后很快睡着了，而索尼亚也开始昏昏欲睡。
忽然一个黑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迷迷糊糊中，索尼亚也不知道是梦还是真实，只听那黑影桀桀笑着，轻声问她：“我的孩子，你满意了吗？”
索尼亚下意识点头。
“那么你是我的了……”随着黑影的低笑，床上少女的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
次日清晨，一声惊慌至极的大叫从房间中传来！男爵大人衣衫不整的冲出门来，脸色竟如同见了鬼一样惨白！那副哆哆嗦嗦的慌乱模样，把众多仆人都吓了一跳。
“快……快备车，我要去求见教皇……”威利男爵结结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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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大教堂处于封闭状态，教皇自然是见不到的。
于是威利男爵辗转一圈，最终来到了骑士城堡，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见国王！
接待他的是三位内阁大臣。
分别是，皇家骑士团团长邓肯爵士，宫廷法师团大长老伦道夫，还有龙首宰相！
连威利都没想到，自己只是报告一起离奇案件，居然被三位重量级的人物同时接见，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声泪俱下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
原来今早他从床上醒来，却见自己身边躺着的并非美丽的新娘瑞琪儿，而是一具冰冷的兽耳女仆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像是死了许久，散发着浓浓恶臭，嘴里和眼珠里还有蛆虫爬进爬出……一想到自己昨晚可能和这样一具尸体深情拥吻，做那些夫妻恩爱之事，威利爵士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然而听完他的描述，三位内阁大臣都十分严肃。
邓肯爵士吩咐了随从几句，很快有人抬了一具尸体上来。“你或许认识这个？王城巡逻卫队今天早些时候，在城外河滩上发现的。”
抬上来的是一具无名女尸，身上裹着脏兮兮的白裙，身体和脸都泡肿了，难辨生前面目……可是威利爵士仔细打量了一会，忽然痛苦大叫一声，扑倒在女尸旁，失声大叫道：“瑞琪儿……”
“这几天发生了许多起怪事。”邓肯爵士若有所思，“东区一对平民夫妇的儿子自杀了，这对夫妇也莫名其妙失去了舌头……一群水路商人在西市街的酒馆里死亡，人们在他们肚子里发现了大量黄金，死者们脸上却都很兴奋……如今又有了瑞琪儿小姐的离奇死亡，威利男爵的新娘一夜变尸体……是有什么人在王城里搞鬼么？”
“这些手段可不一般。”亚传奇**师伦道夫面色凝重，“我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这恐怕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眼见为实。”龙相的沙哑声音从龙骨冠中传来，“想得到正确的答案，需要更多的证据。”
于是很快，卫兵们出动了，不多时，更多与几起离奇案件相关的证物被搜集来，摆在了三位大臣的面前！
“我们在一位叫维克多的水路商人家里发现了这三个大箱。”一位王城卫兵恭敬道，主动把箱子掀开，里面赫然竟是密密麻麻的白眼珠子！还带着瘆人的血丝，每一颗都和常见的珍珠差不多大小。
“是乌鸦的眼珠。”伦道夫辨认了一下，声音低沉。
“在威利爵士的新婚卧室中，我们则找到了一条奇怪的裙子，和一双古怪鞋。”另一位卫兵将证物摆上来，那赫然是一条黑色的婚纱，通体用黑色羽毛编织成！表面点缀的“珍珠”也同样是眼珠……一双鞋则是用细小的骨头粘合而成。
“乌鸦的羽毛，以及乌鸦的骨头？”**师的眉毛皱得更厉害了。
“我们还在那对没舌头的平民夫妇家中找到了这个。”最后一个卫兵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个画板，上面赫然是一副黑白炭笔画！
画中的内容，是一扇窗户，窗外赫然站着……一只乌鸦！
“又是乌鸦！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都和乌鸦有关系？”邓肯爵士喘着粗气。
“我大概知道了……”伦道夫霍然拍桌站起，眼中精光爆闪，“是迪里西！深渊恶魔迪里西！”
“恶魔？”邓肯猛吸一口气，“你不会是开玩笑吧？这不应该，深渊生物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人间，难道王城附近的石像守护者们没有提前发觉吗？”
迪里西，在大陆古语中，正是深渊恶魔的意思！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别的解释。”伦道夫努力回忆着，“历史上，出现过各种形态的迪里西，而乌鸦形态的迪里西，最大的特点就是‘公平交易’！它会幻化成人，用甜言蜜语引诱人们许下邪恶的愿望，而作为帮忙实现愿望的交换，许愿者的灵魂会成为它的食物……这几起案件中死去的人，恐怕是许了什么不该许的愿啊……”
“吃掉的灵魂越多，迪里西的实力就会越强，而一旦强大到一定程度，它甚至可以摆脱‘公平交易’的规则，开始肆无忌惮的吞食灵魂！一旦乌鸦迪里西进化到那个阶段，绝对是所有生灵的灾难……”
“索伦废墟，就是最好的例子！”伦道夫最后用近乎恐吓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果然，在场之人纷纷为之色变。
索伦王朝，那是第四纪元的大陆主角，一个比卡尔王国更强盛的人类帝国……索伦王朝的首都，曾是大陆的繁华中心，被誉为人类奇迹城市，但如今已经沦为鬼城！如今那里阴森幽冷，处处断壁残垣，渺无人烟，嚎鸦遍地，被称作“索伦废墟”。
据说，索伦王都的沦陷是一夜间的，所有人都莫名其妙死光，尸体健全，但没了气息。
从那之后，索伦废墟就成了不祥之地。
“这可怎么办？”邓肯急了，身为皇家骑士团团长，守卫王城正是他的职责所在，他绝不容许卡尔王廷变成下一个索伦废墟！
“既然知道了是什么在搞鬼，就不用怕了。”伦道夫耸了耸肩，“乌鸦迪里西只是利用人的邪恶**，只要人们有了警惕，不与它交易，它就没办法吞噬灵魂增长力量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把它慢慢找出来。”
“召集其他人，开一场紧急会议吧。”龙相的语气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253 害怕魔鬼，才有信仰
然而内阁大臣们还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星期，他们依然没有找到恶魔迪里西的藏身之地……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一周内，越来越多的离奇事件，不断发生在卡尔王廷的各个角落！
纸是包不住火的，总会有人注意到各种蛛丝马迹……于是在第四天的时候，内阁就扛不住各界压力，不得不张贴公告，公开了有关于王城内隐藏着一位恶魔的事，同时也提醒广大居民，不要信任任何人的甜言蜜语……
可之后的三天，离奇死亡的人数不减，反增！
他们低估了人心。
有些蜜糖，就算明知是毒药，可依然有人愿意吃。
甚至是去主动寻求！
毕竟，恶魔迪里西提供的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机会……而在现实中，太多人的愿望，是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实现的！
告示贴出之后，卫兵们好几次抓到宵禁之后，偷偷走上大街，对着夜空下跪呼唤恶魔之名的人，屡禁不止，严惩也无用！
骑士城堡，议政厅。
“该死，连皇家骑士团都出问题了……今天早上，死了一位进阶职业者！”邓肯爵士的脸色无比难看，狠狠一拳锤在桌上，“不要让我找到那个恶魔，否则我一定撕碎了它！”
“那你可要赶快了。”**师伦道夫苦笑，“因为根据我的推算，这些天它至少吞食了一百个灵魂，恐怕已经成长得十分强大！现在也许就不亚于我们，如果再拖延下去，一旦成为真正的传奇级，可就麻烦大了……”
“更麻烦的是民心。”海事大臣史蒂夫面色古怪，“我今早从闹市区过来的，听到那里有不少人在议论，既然恶魔是利用人心邪恶，为什么不开放教堂让大家忏悔原罪，接受洗礼？光明大教堂外面聚集了一大波人，似乎准备游行……本来这不是大问题，让卫兵镇压就是，可现在是非常时期，恶魔在侧，强行镇压只怕会催生出更多人的怨恨，给迪里西提供更多食粮啊……”
“呵呵，那就再把光明大教堂放开呗。”一位光头的魁梧老者满不在意的耸耸肩。
这位老者是冰雪堡的主人，王国的北境大统领！卡尔王国的北境辽阔，近乎圈地自治，他本来就对朝堂之事不是很关心！之前投票对付教廷，也只是随波逐流而已。
光头老者此言一出，朝堂众臣们顿时陷入沉默。
几天前，才颁布一系列针对光明教廷的政令，现在解禁，这不是打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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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大教堂地底。
“桀桀桀……”一团黑烟发出刺耳的笑声，“任那群人类想破脑袋，又怎么会想到，我就藏在这光明女神像的正下方？神圣的光明大教堂内？不得不说，跟你的交易，真是我做得最愉快的一次交易了……亲爱的教皇。”
“别套近乎。”微胖的高冠老人面色阴冷，“我乃光明，你是黑暗，势不两立！你只管做好我要求的事就行，事后我自然会放你自由，让你活着返回深渊！这次交易，不掺杂任何其他成分。”
“嘁~~”黑影嗤了一声，“说得像我很喜欢搭理你似的，别自作多情了！当初就是你把我打得半死，还封印在这教堂地底封印，折磨这么多年，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不过呢，现在没办法，迪里西想活着回去，才被迫跟你这个伪君子做交易……”
教皇的声音隐含愤怒：“那我还不是因为你，才留下如此严重暗伤？你要是不来人间捣乱，会有这么多事？”
“行了！行了！不想跟你白费口水。”黑烟傲娇哼道，“说吧，还有什么要求，赶紧完成，结束交易！”
“很简单，你接下来……”教皇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
“哇哦！”黑烟听完，有些兴奋的原地刮起一阵旋风，“够狠！够毒！我喜欢！这下迪里西有口福了……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自己也是人类，为什么这么帮我？你到底图什么？”
“你不懂……”教皇喃喃地道，“人只有在害怕魔鬼的时候，才会有坚定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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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内阁九臣例行凑在一起商讨对策。这些天，他们开的紧急会议比过去一年都多。
“不好了！不好了！”
一个卫兵忽然冲进了议政厅，嘴里惊恐大叫着：“地牢失守了！”
“急什么？”大厅之中，邓肯爵士霍然站起，满脸不满，“一群囚犯而已，随便抽一队卫兵过去镇压不就行了？”
“不是，他们有古怪……”卫兵急得满脸通红，磕磕绊绊说了半天，内阁九人才听明白。
原来那群犯人，一个个就像是被魔鬼附体！明明大多都是普通人，可是却变得力大无穷，连身为光之战士的卫兵都能轻易掀飞，而原本就是冒险者的囚犯，更是个个实力暴涨！这样一伙穷凶极恶的家伙，已经杀出重重包围，冲出地牢，冲进了卡尔王廷各处！
更可怕的是，凡是被他们打昏的人，包括卫兵们在内，醒来后很多也都变得暴躁而有攻击性起来，眼里全是红血丝。
几位亚传奇对视一眼，顿时意识到，恐怕又是迪里西搞的鬼！
附体、传播戾气、制造混乱，这本来就都是恶魔的看家本领啊……
这些天，内阁绞尽脑汁，多重手段齐下，才努力安抚住民众，如果说卡尔王廷是一个暗流涌动的池塘，那么至少此刻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可如今这一群凶恶罪犯像食人鱼一样冲进王城各处，恐怕必然掀起大乱！
而一旦全城都乱起来，恶魔迪里西将更加如鱼得水，成长更加迅速……
“现在不是讲私心的时候。”沙哑的声音响起，竟是最少发言的龙首宰相说话了，“重新开放教堂吧，现在是非常时期，百姓需要一个虔诚的信仰。”
“可是……”贾里德忍不住发出质疑的声音。
却被闪着火焰的威严龙首骷髅冷冷扫视，顿时吓得噤声！
他这才想起，即便在大家决定对付教廷的那次，龙相投的也是弃权。
“区区教廷而已。”龙首宰相轻哼一声，“只要有我在，就算让它死而复生，也威胁不到卡尔王室。你们就不用瞎担心了。”
254 算计和意外
混乱在蔓延。
“不……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贫民区的一间普通民房中，披头散发的女子死死抱着襁褓，惊恐看着闯进来的陌生男人！陌生男人身上还穿着囚犯的衣服，眼中布满血丝，嘴角挂着狞笑，而这个家的男主人，则早已经倒在血泊中。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女人痛哭流涕。
“哦？”不速之客脸上的狞笑忽然消失了，变得玩味，盯着女人，用兴奋的语气道：“刚才那就是你的愿望？”
女人呆了片刻。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瞪着腿拼命后退：“你是迪里西？你是那个恶魔？”
“回答我的问题。”陌生人继续逼近，把玩着手中沾血的刀，“刚才你好像是许了个愿来着？是让我不要伤害你的女儿？”
女人哽咽许久，最后用尽全身的力气点点头。
“好说，好说，这个愿望很简单。”闯入者笑嘻嘻的放下了刀，接着深吸一口气，一道虚幻的影子顿时从女人的鼻孔中涌出，被吸进了他的嘴里！而襁褓则飘起，轻柔落在了一旁的床上。
它砸了咂嘴。
“这是第几个灵魂了？四百九十八？还是四百九十九？”迪里西眯起了眼睛，忽然一拍脑袋，“啊，原来已经五百个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响，而男人的身子忽然炸裂开来，一道黑烟从中飘出！
与此同时，在卡尔王廷各个地方，许多眼中布满血丝的人也炸裂开来，更多的黑烟涌出，然后疯狂汇聚向这边，融合在一起！当所有的黑烟全部聚齐，这个小小的民房赫然已经装不下，有些甚至从窗户溢出。
唰。
黑烟忽然往中间一聚，变成了一只乌鸦。
“我能感觉到，我前所未有的强大……”乌鸦一脸陶醉，口吐人言，“什么狗屁的公平交易，已经不再是我的束缚了啊……”
它眼中寒光一闪，忽然对着旁边的襁褓，用力一吸！
婴儿的口鼻中飘出透明的幼小虚影，被它一口吞掉，迪里西满意的拍打着翅膀，打了个饱嗝！
婴儿的母亲尸体，此刻还静静躺在旁边……就在片刻前，她还用生命和恶魔达成了交易，绝不能伤害孩子……
伦道夫说过，一旦迪里西强大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再受限于“公平交易”规则……它就可以随便吞噬灵魂了！一旦进化到此阶段，意味着极大的自由，只要吃得下，就能随便吃，几乎注定可以在很短时间内成长为完全体——一个真正的传奇恶魔！
到时候，索伦废墟就是卡尔王廷的下场……
“桀桀……教皇老鬼，你一定也没想到。”迪里西自言自语着，“让我成长到这个阶段，我就不再受任何交易的制约了，包括我和你的交易！利用一个恶魔？这是你做过最蠢的决定，你会为之后悔的……”
一切，似乎在向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着。
乌鸦振翅飞起，从窗户中穿出，很快飞到了卡尔王廷的正上空！
轰隆隆……
它的身上，忽然开始涌现海量的黑烟，这些黑烟翻卷扩散，很快形成了一层厚重的乌云海洋！
明明是大白天，可是整个卡尔王廷都暗了下来，如同黄昏。
普通人们都吓了一跳，震惊仰头看天。
而几乎同时，几道璀璨的光芒也从王城各处亮起。
光芒来自于宫廷法师塔、骑士城堡、皇家骑士团驻地、光明大教堂……那是几位亚传奇的光芒！
“恶魔！你真敢现身？！”一位身披金色战甲的战士长啸一声，一跺脚，广场都出现裂纹！他的身影冲天而起，半空中拔剑出鞘，一道巨大的剑光泼洒而出，仿佛要把天都撕成两半！
在卡尔王廷，人类的亚传奇绝对不少，效忠于卡尔王室的就有四个，教廷也有教皇坐镇，某种程度上，迪里西在这座城市现身示威，几乎是挑选了整个乌瑞诺斯大陆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下嘴！
但它一点没怕，反而哈哈大笑。
乌云旋转，紫电闪烁，一个巨型的脸庞浮现在天空。
一张嘴，就吞掉了几个亚传奇发出的攻击光芒。
一吹气，亚传奇战士邓肯爵士翻滚着砸回了广场，战甲尽碎。
又一吸气，肉眼可见大量的透明人影，从城市各处被吸上天，被巨脸张嘴吞噬！
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之后，巨脸很快再次庞大了一圈，而那股风暴前夕的压迫感更强了……显然它的实力又有提升！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彻天地。
带着一股青涩的愤怒！
“恶魔，受死！”
一道光柱，从光明大教堂中冲天而起，像日出的第一缕阳光，又像清冷的银色月华，刺在了黑雾巨脸上！
熟悉牧师的人，都应当能看出，那道光柱并不是什么魔法，只是简单的把圣力释放出来。
光柱本身也不算粗，比刚才教皇从教堂之中远远发出的那道白光要细得多。
但是光柱碰到乌云巨脸，迪里西却忽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几乎是刹那间，乌云收敛，重新凝聚成了一个乌鸦，而乌鸦痛苦的咳嗽着，每一口都咳出大团的黑烟！
这时候，愤怒声音的主人也现身了，赫然是一个戴着漆黑面具的金发青年。
“怎么可能……”迪里西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接着惊恐发现，自己体内吞噬积累的五百多灵魂，刚才那一下就被打掉了近百个！如今只剩下四百多个灵魂了！
而五百个灵魂是分界线。
不到五百，就意味着它将重新受到“公平交易”规则的限制！不能再随意吞噬灵魂！
“不不不……”迪里西难以接受这个现实，盯着黑发青年尖叫起来，“你是谁——怎么会拥有这种力量？？”
——————
时间回到半天之前。
几乎就在教皇和大教堂地底的黑烟结束对话之后，他就来到了上层的金色大厅，对奥斯本交代了一些什么。
“您是说有一个恶魔将会出现在王城？”奥斯本震惊不已，他最近一直在地下大厅苦修，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那怎么办？您和其他亚传奇强者们，能对付吗？”
“我们对付不了，但有人可以。”教皇拍了拍奥斯本的肩膀。
“怎么可能？我？”奥斯本不解。
“深渊恶魔是黑暗的极致，最怕的就是圣力，尤其是纯洁的圣力！这和实力层次关系不大，圣力越纯，对它就越有效。”教皇呵呵一笑，“所以你是它的克星。”
奥斯本不知道教皇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但消灭黑暗生物，他义不容辞！
正因如此，当恶魔迪里西现身的第一时间，他就从地下大厅出来了。
迪里西活了上万年，脑子不可谓不好使，心念电转之间，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教皇的算计！包括自己不甘于受限，会破坏交易，恐怕也在他算计之内！而教皇的目的，迪里西此刻也隐约猜到。
“教……”迪里西张了张嘴，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原来它气急败坏之下，本想把与教皇的肮脏交易公之于众，让他身败名裂！可是此刻，它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无视规则，而当初和教皇定下的交易条款中，就有它必须为教皇保守秘密这一项……
奥斯本没有停手，白光一道接一道打在它的身上，让它不停痛苦吐着黑烟。
身体也越来越小。
不过与此同时，奥斯本也终于有机会俯瞰整个王城。
这一看吓了一跳，城市到处都燃烧着火焰，许多尸体横陈在街道上、水沟里，百姓的哭声此起彼伏……这一切，居然都是这个恶魔干的？
听教皇的简单描述，和亲眼看到，终究是两码事。
奥斯本的心中骤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这个恶魔，该死！
牧师本没有攻击的能力，用圣力压制恶魔这一招，也是教皇之前临时交给他的……但此刻，奥斯本却忽然将双手遥遥相对，仿佛虚握着一个苹果，脸越涨越红，一道刺眼的极致白光出现在他双手之间！
那光，不是日光的暖橙，也不是月光的冷银，而是如同流星划过天空时的白！
给人一种凌厉、毁灭一切的感觉。
这白光一出，不光迪里西吓了一跳，更是连教皇都脸色大变！
“奥斯本，不要！”刚刚还满脸自信，面带笑意的高冠老人自光明大教堂中慌忙飞出，大声出言阻止，可是已经晚了！
白光落在了乌鸦的身上，眨眼间，湮没了它三分之二的身体。
“完了，完了……”教皇的身体颤抖起来，眼中浮现恐惧。
直到刚才，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却唯独没算到奥斯本有这样的一招……这下，破坏交易的人，变成他自己了！
255 阿诺
卡尔王国历，488年。
教廷镇守的隐秘要地之一，位于凯恩山脉深处的某处悬崖。
一位穿着朴素白袍的男人盘坐在悬崖边上，闭目冥思，仿佛一尊石雕，但某一时刻，他忽然睁开了眼，皱眉望向了悬崖表面的一处岩石裂缝！
此人三十来岁，正值壮年，五官深邃，一双蓝色的眼睛十分有神。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浓郁的圣力光芒。
岩石裂缝深处，有无数浓雾翻滚，时而有银色的闪电划过，男人的眼睛始终盯着浓雾。
忽然间，一团黑烟自浓雾深处出现，闪电般向外冲来！
“做梦！”男人厉斥一声，抬手就是一个淡金色的光罩，将整个悬崖所在的山脉都笼罩，“滚回去！”
禁咒——永恒晨曦！
能以一己之力发动禁咒，男人至少是亚传奇级！
可黑烟竟也不好对付，眨眼间化作一只漆黑乌鸦，对着男人的眼睛啄来。
一人一鸦开始交手，地动山摇。
许久之后，可怕的动静渐渐息止，这才能看到，乌鸦已经重新变成了黑烟，体积比最初小了一整圈……而男人也半跪在地上嘴角不停吐血，可依然瞪着黑烟：“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滚回你的深渊去！”
“你很厉害。”桀桀怪笑从黑烟中传来，“我是迪里西，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记住，打败你的人，叫阿诺！”
交谈到此为止，战斗再次爆发。
三天三夜后，黑烟奄奄一息，而男人则撑着权杖，勉强站立，脸上带着胜利的笑。
“不要杀我！”黑烟尖叫道，“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我可以和你交易！只要你不杀我，迪里西可以帮你做任何事！任何事！”
“任何事？”男人愣了下，喃喃重复，“任何事都可以？”
————————
卡尔历509年，光明大教堂，地底密室。
“迪里西是不会臣服于一个人类的！要我帮你做事，就和我交易！”黑烟原地盘旋，桀桀怪笑，“要想得到，必有付出，这是恶魔法则，迪里西只接受公平交易！”
“尝尝这个再说。”男人的声音阴冷。
一阵金光，忽然从天花板上出现，如同万千细针，刺入黑烟之中。
黑烟立刻大声惨叫！
“住手！停下！”
“疼死我了！你从那找来这么纯粹的圣力——”
“啊啊啊……该死的阿诺，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什么时候想通了，就告诉我。”男人留下一句话后，就彻底消失不见。
“混蛋，白痴，你回来！恶魔的力量也是有条件的，不是这么用的，你逼我也没用！必须是交易！必须是一个公平交易！你听到了没有！”愤怒的咒骂在密室中回荡。可是再也没有任何回应。
此后的日子里，金色的圣力针芒，几乎每天都从天花板上洒下，刺入黑烟。
日复一日……痛苦的乌鸦恶魔并不知道，就在它头顶正上方，隔着一层天花板就是一个金色的大厅！大厅里一位天赋异禀的孤儿每日认真修炼，他的纯洁圣力，被地面的巨大符纹阵日日吸取，全部转化成了这种金色的锋芒！
年复一年……孤儿一点点长大，转眼间已是青年。
名为阿诺的男人也渐渐老去。
而这种圣力，渐渐成了迪里西最最恐惧的东西，哪怕是闻到的它的一丝气息，都止不住战栗！纯洁圣力本就能压制恶魔，再加上十几年积累的恐惧，这东西俨然已经成了迪里西的宿命克星！
直到这么一天，那个叫阿诺的男人忽然再次出现在密室中。
他苦心积虑，也没等到恶魔臣服的那天，反倒是迪里西等来了转机。
“我和你交易。”教皇无奈叹息，开出了条件，“你做到我要求的这几件事……事后，我就放你自由，保证让你活着回深渊，这是交易的条件。”
“没问题！”它一口答应，毫不犹豫！
————————
时间回到正轨，卡尔王廷上空，在奥斯本发出那道极致白光后，乌鸦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它去了哪。
教廷的地下密室中，一团黑烟苟延残喘，像是随时会消散！
这次的伤，比三十多年前的那次，显然重得多。
“你说过……保证我活着回去……”
“可我现在伤成这样，必死无疑……”
“你要求的事，我样样都做到，而你没做到……阿诺，你破坏了交易！”
“我并非故意。”教皇脸色难看，“我并不知道奥斯本能伤到你，我以为最多压制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目的！”黑烟歇斯底里吼叫，“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会超脱交易，故意放任我成长，故意让我吃饱，让我给卡尔王廷带来绝望！然后，你就能成全那个叫奥斯本的家伙……救世主，多么伟大……”
“我都听见了，人们管他叫什么‘先知’？哈哈，哈哈哈，狗屁先知，那只是个圣力比一般人纯粹的小家伙而已！”
“从十八年前，你开始用他的圣力折磨我，就在下一盘棋！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我也懒得管，我只知道，现在你破坏了交易，而我可以用恶魔法则对你做点什么了……教皇，和我一起永坠深渊吧，哈哈哈哈！”
“你不要乱来，我……”
然而教皇的话还没说完，迪里西的声音就骤然高昂！
“我，深渊恶魔迪里西！在此诅咒你，阿诺·安东尼奥，寿命只剩一年，一年之后，坠入深渊，成为我们的一员！”
天地间，凭空刮起一阵阴风，吹入了教皇的身体，让他骤然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就像冰天雪地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教皇的身体一晃，脸色大变，亚传奇级的恐怖圣力疯狂涌出，短短一个呼吸时间，就给自己施加了足足八个高级神圣魔法！圣愈术、大祝福术、幸运术……各种各样的光芒几乎将他笼罩成一个光人，让人难以直视！
然而那股寒意丝毫未减。
“嘿嘿嘿……”迪里西的笑声无比畅快，“没用的……你会喜欢深渊的，小恶魔阿诺。”
“你在胡说八道，”教皇的手哆哆嗦嗦，指着黑烟，“人怎么可能变成恶魔……”
“不可能？就在前段时间，你就接触过一个，我甚至能在你身上嗅到它的气息……接受现实吧。”迪里西的声音渐渐缥缈。等教皇回过神来，举起权杖狠狠扫向黑烟，还没碰到，黑烟却已经自行消散！
只留下它的诅咒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久久不散。
“一年之后，坠入深渊……”
“欢迎成为我们的一员……”
教皇深吸一口气，努力摇晃脑袋，把该死的恶魔之音从脑海中赶出去。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圣力本来就是恶魔的天敌，自己的实力又无疑超过重伤的迪里西！在已经全力用各种神圣法术护体的情况下，迪里西死前的诅咒未必能真的影响到自己……恶魔最擅长蛊惑人心，自己不能被它影响！
深呼吸了几次，教皇的脸色总算是慢慢恢复了往日的从容，迈步向密室外走去。
可他没发现，走了一步，鬓角就变白了。
第二步，脸上出现了无数皱纹。
第三步，背也佝偻了下来。
“咳咳咳……”等到走到门口，教皇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头上镶满珠宝的华丽三重冠也不慎滑落在地。
透过最大那颗鹅蛋宝石的倒影，教皇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一下子愣住。
那个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神色疲倦的丑陋家伙是谁？
当啷。
权杖掉落在地。
256 变成恶魔的人
门被咣咣咣砸响，青年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父……您开门，开门啊……”
“我是奥斯本，我有急事要见您……”
良久，门忽然咔一声开了一条缝。
教皇步履蹒跚，走了出来。
而金发青年彻底愣住……面前的老人是那么陌生，佝偻干瘪，眼球浑浊，像是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一样，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但奥斯本到底太熟悉自己的教父了，仔细辨认，还是认了出来！
“父？您这是怎么了！”金发青年大惊失色！
教皇面无表情的看了奥斯本一会，移开了目光，拄着权杖慢慢向前走。
“难道是之前和恶魔动手的缘故？”奥斯本急忙追上来，他是知道的，教皇一直有暗伤，不适合激烈战斗！但之前他分明曾经发出一道粗壮的白色光柱，攻击天空中的乌云巨脸。难道是引发了旧伤？
两人一个快，一个慢，走过了三条长廊，教皇才终于叹了口气。
“经历了这次事情，我希望你能有所成长。”老人拍了拍奥斯本的肩膀，“我的大限将至，你也要尽快成熟起来了。教廷这么大的摊子，在我走后，总要有一个人来继承！”
“您是说……”奥斯本张大嘴巴。
“没错，在我死后，你就是下一任教皇。”老头平淡道。
“不不，您才六十多岁，以您的实力，活到一百岁肯定没问题的……”
“我的身体我知道，最多只剩下一年了……”教皇苦笑，“正因如此，所有的计划都必须提前了！不管是准备好的，还是没准备好的，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通知下去吧，重新召集裁判所，并把各地的教堂也重新开放，不管用什么办法，把真正的先知给我快点找来！安排好这些事，你再亲自去内阁一趟，把这些事原原本本告诉他们。”教皇道。
“内阁那群人会答应？”奥斯本愕然。
——————
骑士城堡，议政厅。
卡尔王廷经历了一场末日浩劫，死伤者众多，此时正是内阁焦头烂额的时候！年仅七岁的小国王，根本指望不上……
就在会议争论激烈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让大臣们陷入了尴尬沉默。
“之前消灭迪里西的，是你？”浑身缠着绷带的邓肯爵士瞪了金发青年半晌，率先出声了，“我代表皇家骑士团，对你表示感谢。”
奥斯本出手时虽然带着黑色面具，可也就骗骗普通人！几位亚传奇强者光从力量气息上就很轻易能判断出他的身份。
“先知”奥斯本，前段时间的名气可不小。
邓肯爵士开了头，其他几位大臣自然也纷纷表示了感谢，不管怎么说，当时迪里西的强大的确已经让所有人都绝望了！差点以为，卡尔王廷会和索伦废墟一样寸草不生！此时此刻，说奥斯本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气氛有所缓和。
趁着这个机会，奥斯本硬着头皮，把教皇的交代告诉了内阁大臣们。
他几乎能想象，下一秒这群大臣炸锅的样子！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邓肯爵士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师伦道夫怒哼一声，小矮子贾里德大人悄悄翻了个白眼，其他诸臣也连连摇头……光看他们这幅模样，如果投票，奥斯本几乎能肯定一定会是一系列对教廷不利的结果！
但这时候，一个人却出声了。
是龙首宰相。
狰狞的龙骨冠遮掩了他的脑袋，让人永远无法猜测他的喜怒哀乐，而此时此刻，龙相用沙哑的声音道：“我同意。”
众臣一愣。
“你们都忘记大贤者的预言了么……”龙相声音悠远，叹了口气，“黑暗之时代无疑已经到来了，迪里西此次现身王城就是证据，各位试想，今天稍有差池，王廷可能都已经没了！也许，就是我们这个纪元的终结……这时候还不信任先知，更待何时？”
“若说之前对奥斯本的身份还有疑问，那直至今日，我才终于确定……他就是先知。”
“先知？”奥斯本愣住：“我不……”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想到了教皇老态龙钟的样子，以及对自己寄予厚望……如果此刻否认自己是先知，那就是真的把教皇推到了风口浪尖！所有的谎言都是教皇替自己说的，堂堂教皇，距离神最近的人，居然欺骗世人？可知会让世人多么愤怒……父说他只剩一年寿命，半只脚都已经踏进了坟墓，这时候还要让他承受这些么？
但此刻，不否认近乎等于承认啊……
不说奥斯本的苦恼，众多大臣则是面面相觑，龙相所说的问题，的确是他们之前没有考虑过的！
“允许各地教堂重新开放吧，裁判所也可以恢复，灾难面前，人类需要所有的力量……”龙相的语气轻描淡写，似乎根本不担心教廷重新崛起的威胁！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让大家举手表决的意思，而是直接下了结论！
另外八位大臣，居然也没人反对，连国王都没有过问，这个决议居然就这么通过了。
————————
在奥斯本离开后，教皇蹒跚走进了光明大教堂的图书室。
不同于卡尔王室的宫廷图书馆，乃是各行各业的书籍丰富齐全，且都比较新，教廷的图书室则更有历史气息！藏书多为陈旧的孤本和原本，记载的也大多是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
教皇在书架旁缓行，回想着迪里西死前那段诅咒的每一个字！
他盼望着，在这些珍贵书籍中，找到一个解除诅咒之法……然而越看越是失望，因为纵观过去五个纪元的历史，就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提到过，中了恶魔诅咒的人，还有办法解脱！
既然不能解除，那摆在教皇面前的，就只有接受现实……
一年之后，他会坠入深渊，成为恶魔的一员！
他忽然想起之前的对话。
“你在撒谎，人怎么可能变成恶魔……”
“不可能？呵呵，就在前段时间，你就接触过一个，我甚至能在你身上嗅到它的气息！”
教皇深深皱眉。
无数问题困扰着他。人成为恶魔，到底是什么样的？是变成迪里西那样的乌鸦么？还是其他的怪物模样？会很痛苦吗？
这一刻，他忽然很想找到迪里西说的那个家伙，那个变成恶魔的人类！亲眼看看对方的样子，亲自问问它，那是什么感觉？
“我前段时间接触过……”教皇喃喃自语，把自己近半年来接触过的所有人，所有魔物，都仔细回忆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古怪。
忽然他停住脚步，眼神定格在一本书上。
书名是《黑巫师传》。
教皇知道，那是记载历史上有名的一些堕落的魔法师——俗称邪恶巫师的那一群人！
历史上的邪恶巫师可不止一个。牧师与魔法师的不合，只是理念相悖，但说到底都是光之冒险者的一员……而邪恶巫师不同，那是一群堕落者，抛弃了光明而投靠了黑暗！以此换来了强大的力量，所以历史上的邪恶巫师几乎个个都很可怕。
看到这本书，一道闪电在教皇脑海中划过！
投靠黑暗，换来力量……这不也是一种交易么？
难道说，邪恶巫师的本质，就是人类变成的恶魔？
前段时间，教廷的确是刚刚对天堑峡谷的那位邪恶巫师发动了一场圣战！教皇虽然没有和那家伙亲自接触，但是奥斯本有！圣战结束后，奥斯本又几乎天天和自己待在一起，自己因此而沾染了一丝邪恶巫师的气息也很正常……
难怪刚才回忆自己接触过的人都没有异常，原来是间接接触。
教皇一把抓起那本陈旧的书籍，飞快翻动，很快在书的后半部分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
卡尔王国历320年，一位实力超绝的邪恶巫师横空出世，他的名字——墨菲·奥德里奇！
教皇死死盯着这个名字，发出梦呓般的低语：“墨菲·奥德里奇？……看来咱们得见一面了……但是现在的你，会在哪里呢……”
257 见面
三天后，天堑峡谷原址。
从圣战结束，已经过了半个月，可是这片废墟依然寸草不生。少数人会慕名而来，远远瞻仰，但大多数时候人们都躲得远远的！只要想到这里曾是邪恶巫师的巢穴，就总会让人不舒服，没人愿意沾上晦气！
可是这天傍晚，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出现在了废墟中央。
这人正是教皇阿诺……
时间流逝，太阳渐渐落山，空气也一点点变得阴凉，而教皇始终站在这里，仿佛化作雕塑。直到月亮高高升起，他才忽然开口低语。
“出来见一面吧？”
他在对着空气说话，而废墟没有任何动静。
可教皇不以为意，望着被沙土石砾填平的峡谷，像是在和老友交谈：“墨菲，我知道你在这里……别人也许不懂你，明明时隔两百年好不容易复活，为什么不好好享受生活，而是跑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峡谷拼命挖掘……”
“可是我懂……你想回到深渊去！”
“身为人类变成的恶魔，深渊才是你真正的家……”
“不过想回去不容易，大陆上每一个固定的时空裂缝都有守护者把守，你想回到深渊又不惊动任何人，就只有找个地方拼命挖……传说深渊就在下面极深处，不是么？”
“纵观整个大陆，天堑峡谷的谷底几乎是最深的地方，从这里继续向下挖，难度最低！所以你选择这里当老巢，即便你在圣战中失去了肉身，灵魂也不可能会离开这里，毕竟，这是你唯一的希望。”
依然没人应答。
湿冷的夜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把教皇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
“还不出来？看来我的邀请还是不够有诚意……”教皇慢条斯理从怀中拿出一本陈旧的书，翻到其中某一页，低声念了起来。
“华纳·理查德，生于卡尔历262年，曾震惊一代人的魔法天才，被誉为‘黑龙之战’后最逼近四大传奇的一位魔法师……”
“世人只知他的魔法有着令人费解的威力，并且各系的元素魔法都能信手拈来，却没人知道他如何做到……不过公认的是，华纳有着超越其他亚传奇的实力，就算以一对多也能不落下风！”
“华纳性格孤僻不合群，喜欢独来独往，但行事正派，生前行走于大陆各地，铲除无数难缠强大的魔物，因此被很多地方的百姓尊称为‘英雄华纳’……直到有一天失踪！据猜测，应该是在讨伐什么可怕魔物的时候失手而陨落，追随者为其惋惜，爱慕者为其恸哭……”
“不过我发现，有件事挺有意思。”教皇微微一笑，忽然又拿出另一本书，书名是《黑巫师传》，“英雄华纳的失踪是在卡尔历318年，而仅仅两年后，也就是320年，一位强大的邪恶巫师便横空出世，名字叫做墨菲·奥德里奇！这位邪恶巫师，比以往的邪恶巫师都更厉害，在亚传奇层面同样也能以一对多！亚传奇们多次围剿都失败，直到后来他成了大陆公敌，才在一次堪称天罗地网的联合围剿中提前自杀……”
“恕我冒昧……我该叫你墨菲呢，还是华纳？”
夜风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凝固了，而教皇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做了个请的手势，轻轻后退了半步。
片刻后，就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袅袅黑雾忽然从泥土砂砾的缝隙中冒出，逐渐凝聚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尖锐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紧张。
“我在你身上嗅到了深渊的气味……你是人，还是恶魔？”沙哑的声音则疑惑。
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教皇！
老人眯起了眼睛，沉声道：“你不需要知道……只要把你当年变成恶魔的前因后果都告诉我就行了……否则，我不介意让你魂飞魄散！我来之前，做足了功课，我很清楚你是如何复活的——灵魂三分，躲过消散的规则，借动物怀胎转生，我说的可对？”
“你……”黑雾人影一颤。
“灵魂分裂过，就算重聚在一起也不再完美了……对付你这种残次品，我有的是办法。”教皇发出阴恻恻的威胁。
“你也做了交易？”黑雾人影总算是明白了什么。
“回答问题！”
“好、好的……”代表着生存欲的尖锐声音立刻妥协了，“不要动手，我什么都告诉你……”
许久之后，交谈结束。
教皇脸上的沉郁之色比来时更重，转身准备离开。
黑雾人影不敢多说一句，重新化作丝丝袅袅，悄无声息向地下渗去。
然而那看起来并无异常的地面，却忽然闪过一层金光，如同一面擦拭干净镜子的反光，而黑烟则一下子被弹了回来！
这时才能看到，以两人交谈的地方为中心，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直径上百米的圈。
“你暗算我？！”黑雾人影尖叫。
“我的秘密，没有活人能知道。”教皇的声音远远飘来，“灵魂是离不开我的法阵的，墨菲，珍惜最后的一点时间吧，等到太阳升起，一切就结束了。”说着越走越远，很快消失在黑雾人影的视线尽头。
“不！不！让我回去！让我出去！”黑雾疯狂撞击地面，在百米圆圈中左冲右突，却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圈，尖锐声音发出绝望的呐喊！可惜，废墟的范围比圆圈大得多，而圆圈本身似乎也有消音的作用，它的尖叫注定没有任何人能听见。
时间已过午夜，东边的半面天空，已经开始比西面更亮。
“知识……快联系知识……”沙哑声音似乎也慌了，“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
巨磨城，一间不起眼的旅馆里。
有着棕色卷发、迷人笑容的华纳灵魂，正教导着布兰琪第八颗帝王星辰的诀窍，忽然他的身体一阵模糊！
不过布兰琪有点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华纳的脸色很快变得震惊，下意识望向北方，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他与缺耳狼体内的“贪婪”“生存”两分魂本为一体，虽然不能远距离心灵交流，可是遇到紧急情况，却能够传递简单的情绪！
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焦急”和“恐惧”情绪！
“难道发生了什么危险？”华纳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他看向了盘坐在床上、背着石板认真修炼的灰发少女——距离缺耳狼肉身被毁，至今已过了半个月，另外两个分魂其实每天都在催促他尽快按原计划完成夺舍，可他一直以布兰琪铭刻的星辰还不够多，身体还没做好准备为借口，拖延到了现在！
但过往那么多天的催促加起来，却都不如刚才那一阵感应，来得强烈！
华纳的脸色变得无比纠结。
就在这时，布兰琪却忽然停止了修炼，仰头站起来，灰色晶莹眸子看向飘在空气中的半透明灵魂，神色罕见的有些严肃。
258 纠结
华纳的纠结不是没有来由的。
最初他的确是看中了布兰琪的特殊魔力，十分适合帝王魔法，才把灰发少女当做了备用的夺舍身躯……
可相处了这么久，布兰琪在魔法理解上的天分，与众不同的叛逆思路，以及一些异想天开的独到见解，还有符纹学方面的惊人天赋，都一次次震惊华纳！怪胎之间自然有着惺惺相惜，他把她引以为知己！
他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两百多年前，那个才华横溢、目空一切的天才魔法少年……
几乎每过去一天，他都忍不住更加欣赏布兰琪几分。
有句话并不是开玩笑的，如果不是现在这个状态遇到布兰琪，如果换成是两百多年前两人相遇，他一定会不惜一切收她做弟子！
在这种复杂的心态下，华纳才一直拖着……所谓的“帝王星辰不够多，身体还不足以承受夺舍压力”，其实是应付另外两个分魂的借口。作为懂得最多的知识分魂，华纳其实明白，服用过龙血的布兰琪身体强度早已超出一般人，即便现在就开始夺舍，也不太可能因身体崩溃而失败。
只是，每次当他看到布兰琪对自己笑，看到那亮晶晶的灰眸中，毫不掩饰的崇拜与信赖神采，他都忍不住再多拖一天，再多拖一天……明知早晚要动手，可就是下不了决心！
不过刚才的那一阵灵魂深处的强烈紧张，来自另外两个分魂的极端恐惧和焦虑，让华纳一下子意识到，恐怕到了做最终决定的时候了！
不是明天，不是后天，就在今夜。
“华纳前辈……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正巧这时，布兰琪站起来，仰头看着半透明的灵魂，神色难得格外的严肃。
华纳本来心中正纠结着夺舍的事情，忽然看到布兰琪如此严肃，心里咯噔一下。
却见，灰发少女拿出一张纸，还有一根炭笔，在上面快速描绘了几个奇怪的符号。
“不是让你最近不要分心练习符纹学，专心掌握更多星辰么……”华纳下意识道，但忽然死死盯着那几枚符纹，完全愣住。
“您认出来了？”布兰琪叹了口气，“半个月前，我曾到圣战废墟旁观看，当时就发现了奇怪的细节，一些碎石砾的表面有着奇怪的纹理，让我感觉似曾相识……您当时让我不要多想，也不让我练习符纹，可这半个月来，我还是忍不住没事时在心中不断拼凑，今天早上，总算有了结果！”
“这几枚符纹，就是我拼凑出来的结果，这种符纹我只在神殿空间的巨石人身上见过！是您教过我的那种上古半神符纹！”
“这些天我也听说了些传言……决战时邪恶巫师墨菲以一敌四还能获胜，是因为召唤了可怕的帮手……我在想，什么样的帮手能帮一个亚传奇战胜四位亚传奇级组成的小队，还反杀了其中最强的一个？更别说，天堑峡谷是大陆第一峡谷，深不见底，战斗产生的碎石却把整个峡谷都填平了，这么多的石头又是从哪来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华纳的脸色微微一沉。
“我想问您一件事，希望您不要隐瞒。”布兰琪神色哀伤，但目光依然灼灼烫人，“到底是不是您出手帮助了邪恶巫师墨菲？您说过，您和他曾是极好的朋友，帝王魔法也是从他那里了解到的！您是不是用某种方法，把巨石人送给他了？”
华纳一愣。
他还以为布兰琪发现了什么……但和想象中有差池。
沉默了一会，华纳点了点头。
布兰琪的身子一晃，眼泪一下子就顺着脸庞滑落下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失声大吼，“为什么要帮邪恶巫师！我以前崇拜您是大英雄，可难道因为曾经的友谊，就可以是非不分了吗？”
“葛兰爷爷死了！母亲也身受重伤！这些……这些都是邪恶巫师干的好事！”
少女大声吼着，仿佛要把这半个月来心中压抑的担忧全都宣泄！
“墨菲不完全是坏人。”华纳沉声道。
“你还替他狡辩？！”布兰琪难以置信瞪圆眼睛，感到眼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墨菲·奥德里奇，他的累累恶行都被写在书里了！还有前段时间满大陆的巨魔……害死了那么多人……你怎么可以帮助这样一个混蛋、人渣！他可是坏到骨子里的邪恶巫师啊！”
“看一个人不能只看表面，你又不够了解他……”华纳也有些激动起来，“你什么都不了解！”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布兰琪忽然情绪失控，抓起一只茶杯，丢向了半透明的灵魂，她脸上全是泪水，“你消失！消失！”
理所当然……茶杯从身体内穿了过去，砸在了后面墙上。
哗啦一声碎裂。
华纳没受伤，但脸色变得很难看。
忽然之间，他真的消失不见。
“葛兰爷爷……”布兰琪则无力的倒在了床上，抱着被子伤心哭泣起来。
这一哭就是一个多小时，直到口渴得不行，布兰琪才抽泣着，抹掉泪痕，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喝……拿杯子的时候，手忽然抓空了，才发现唯一的杯子已经被扔出去，化作一滩碎片，静静躺在墙角。
从刚才扔杯子开始，华纳的灵魂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已经稍微冷静下来的布兰琪，轻咬嘴唇，半晌之后默默走到墙角，蹲下身子把那一堆碎片一点点扫到了簸箕里。
出门倒掉的时候，看到走廊的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
回到房间，华纳的身影却忽然重新出现了！
“收拾一下，跟我去一个地方。”半透明的灵魂沉声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布兰琪用力抿着嘴，倔强的抬头看他。
“因为我会告诉你，我帮墨菲的真正原因……”华纳略带焦急的看了一眼窗户，“你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布兰琪愣了一下。
“我的时间不多了……”华纳若有所指，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恨我的所作所为，但先跟我去天堑峡谷的废墟那里吧，到了那里，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相信我，到时候，你就不会恨我了。”
布兰琪盯了他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如果可以，她也愿意相信华纳前辈是有苦衷的，否则她真的不知道接下来怎么面对这个伴随在自己身边的灵魂。
259 怪物
天，将亮未亮。
荒无人烟的废墟，在晨雾下呈现模糊的灰蓝，空气中的水汽能把人的衣裳打湿。
“知识，你终于来了！”
“……来了。”
“她准备好了？”
“……还有别的选择么？”
虚空之中，三个声音隐秘的交流。
而就在一旁的灰发少女，却没有察觉丝毫异样。
“前辈，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布兰琪背负着沉重的石板，一路走来，在地面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而带路的半透明灵魂一言不发，只留给她一个匆匆背影，走了许久，她终于忍不住抬头问道。
这时候，华纳的灵魂忽然回过头来。
布兰琪立刻露出震惊之色，踉跄后退，小脸几乎失去血色，“你是谁？”
原来，出现在她眼前的，哪里还是那张熟悉的英俊脸庞？反而赫然是一张丑陋到极点的怪物面孔！翻嘴唇、恶犬鼻、参差不齐的黄牙，眉毛眼睛挤成一团，皮肤表面长满癞蛤蟆一样的疖子和脓疮！
女神在上，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
接着，布兰琪骇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就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了身体！
“我是谁？”丑陋怪物吃吃低笑了起来，“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帮助墨菲么？因为我……就是墨菲啊……”
布兰琪灰色的瞳孔剧烈收缩。
“你没听错，华纳就是墨菲，墨菲就是华纳！我和邪恶巫师本就是同一个人……”丑陋怪物说着变成了华纳的样子，闪烁两下，又变回了怪物模样，琥珀色的竖瞳盯着灰发少女，“很抱歉一直瞒着你。”
轰隆隆！
天空中忽然聚起了乌云，沉雷滚滚，居然下起了暴雨！稠密雨幕很快把整个战场废墟都笼罩了，而诡异的是，华纳的脚边却升起了一团惨绿色的火海……雨水浇不灭这片火海，反而让它燃烧得更旺，透着几分妖异。
“污浊的水，幽冥的火，是夺舍必须的准备……”半透明灵魂低声吟唱，丝毫没有遮掩自己的意图：“这种深渊冥火能烧尽人的灵魂，以及一切外物，只留下最纯粹的肉躯！一会儿我把你放进火海里，很快你就感觉不到痛苦了，就像睡了一觉……正如我说的，你也永远不会再恨我了……”
“你读过不少书，应该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黑魔法。灵魂不能单独存在于世界上，尤其是在阳光下会自然消散，而作为邪恶巫师的我，肉身在圣战中被人类毁掉，为了活下去，只好借你的肉躯一用了……”
“不要怪我，原本我没想对你下手的，培养你也只是以备万一，老家伙总会多留一些退路……可谁让我的另外两个分魂那么靠不住？我费尽心思修复半神宫殿守卫，送给他们当底牌，可那两个蠢货还是把肉身弄坏了……”
“不过现在想想，也未尝不是好事，你的特殊魔力真的无比适合帝王魔法，加上我的灵魂……也许咱们能取得更大成就！把帝王魔法发扬光大，这不也是你所盼望的么……”
丑陋的怪物自顾自说着，变得异常啰嗦，似乎生怕停下来，没话可说。
而布兰琪的身体早已颤抖起来。
她的眼神是那么难以置信，心情如坠万丈深渊，过往数月和华纳前辈朝夕相处的一幕幕温馨画面在心中飞快掠过，却没有了丝毫温度，反而让人不寒而栗，因为它们都有了完全不同的解释！
华纳对自己的严厉批评、细心教导……所有的耐心……原来都只是在培养一个足够合适的夺舍躯壳？难怪自己当初差点迷失在空间裂缝，他知道后那样的愤怒！难怪他总说不想产生太多羁绊，始终不让自己叫他“老师”！
少女的身体动不了，可是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
丑陋怪物在做着一些奇怪的动作，似乎是仪式的步骤，嘴里也不停啰啰嗦嗦，过了许久才偶尔抬头看了布兰琪一眼，忽然愣住，停口不言。
他在少女灰色的瞳孔中，居然没有看到太多的害怕！反而看到了浓浓失望，甚至是……一丝鄙夷！
她咬着嘴唇，冷冷的看着他，犹如看着一个小丑在表演。
“你那是什么眼神！”丑陋怪物忽然暴怒，“你以为我想落到这样的地步吗？啊？我说过，你不了解墨菲，你根本什么都不了解！”
然而少女眼神中的鄙夷丝毫未减，反而更浓，还透着一股悲哀。
“不，你应该理解我的……你应该是这世界上唯一理解我的人……”丑陋怪物狠狠地拽自己的头发，忽然眼睛一亮，猛地跳过来，双手钳住了灰发少女的脑袋，两根大拇指狠狠戳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我让你亲自看看！”它咬牙切齿的低语，“看看我的记忆！”
轰——
天旋地转，布兰琪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拖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
干净的校园。
“理查德，恭喜哦，这次的期末魔法考核你又是第一！”一个胖子挥舞着试卷跑来，竖起大拇指。
远处的少女们纷纷偷瞧这个方向，窃窃私语。
这是显然不是一所普通的学校……漂浮的扫帚打扫着二楼教室窗台，老迈的校园看门狗鼻子里喷着火，喷泉雕塑旁边一群蓝色半透明小动物们打闹嬉戏，然后又轰然化作一滩水落回池子……校园里走来走去的人们抱着厚厚的书籍，都是穿着魔法袍的的少男少女。
从胖子手中接过试卷的青年，有着一头棕发，英俊阳光的面容。他对好友微笑表示感谢，那一口白牙却引起远处女生们一片尖叫。
而告别好友后，他走到隐秘处，随手弹指，那堪称标准答案的满分试卷就在一团火焰中化作灰烬。
“无聊的第一。”他无所谓的耸耸肩，信步走开。
这是卡尔王国历279年，华纳·理查德刚满十七岁，已经取得了无数个第一，但他从不在乎。因为所有的第一，都只是前人的重复！
他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放假午后，产生了一种堪称叛逆的想法——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沿着传奇魔法师萝丝·瓦伦汀女士留下的脚印前行？他偏要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路！
……
“忘了吧，前面写的都是狗屁！我受够了研究自然元素了！”棕发青年咬牙切齿，在自己的魔法日记本上一字一字写着。
“为什么魔法要符合自然的规律？为什么魔法师要倾听自然元素的心声？魔法师为什么不能奴役自然，践踏自然，改造自然？……这是我发明的魔法，我叫它——帝王魔法！”
“决定了，重修！放弃所有的技能，散去魔力漩涡，甚至抹去萝丝女士创造的光之魔法师印记，从头开始，凝聚属于我的印记……我要成为史无前例的魔法帝王，这才是我的传奇之路！”
青年合上笔记本，眼神晶亮。
如果有人知道他的举动，一定被如此叛逆和大胆的决定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
大胆和叛逆，换来了惊人的成果。
从某种角度来说，理查德成功了！帝王魔法能模拟几乎任何元素魔法，而且本身威力也无比霸道！他一举拥有了同级别魔法师中能够以一敌多的卓绝实力，成了史无前例的天才，甚至有人说，他可能成为四大传奇之后的下一个新传奇！
唯一的遗憾是，他不能大张旗鼓的宣扬，因为萝丝·瓦伦汀女士在法师界是神一样的存在，而帝王魔法的原理却和她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驰！魔法师分殿的那群迂腐老家伙们，一定会把自己当成异端……
他不敢说……除非自己有一天，站在不亚于她的位置。
于是青年更坚定了成为传奇的决心。
但随着实力越来越强，他却又发现了帝王魔法的缺陷，一个致命的缺陷！
这对无比自信的天才青年是极其严重的打击，为了修炼帝王魔法，他放弃了从前的一切，切断了所有的退路，这时候才发现这个重大缺陷，无疑是天大的噩耗！
就连旁观记忆的布兰琪，都能深深感觉到青年的那股绝望。
260 老鼠
记忆的漩涡拉扯着布兰琪的意识，让她深陷其中，无法挣脱。如同变成了记忆的主角，深深体会到了青年的绝望和愤懑。
这个缺陷，是身体的承受力……
帝王魔法的核心思想，就是不断提升自己的魔力，让魔力漩涡比正常魔法师的更大更深，魔力比正常魔法师的更精更纯！魔力够强，就能强迫自然元素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根本不用费尽心思揣摩所谓的自然规律！
但是当理查德成为进阶魔法师之后，却发现身体开始承受不住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每到深夜，他腹中都疼得死去活来！只要冥思，就感觉脑袋都要炸裂！实力再也无法寸进。
这种感觉让布兰琪竟感到似曾相识，不正是自己之前晋升中级魔法师魔力蜕变时，感受到的那种浑身撕裂般的痛苦么？
事已至此，理查德绝不可能承认自己错了，魔法师本来就是四大职业中身体较为孱弱的，身体承受不住，那就努力锻炼身体，让自己的体魄不亚于战士！甚至是找偏方、秘药、古老的身体强化秘术……
历经种种努力，青年理查德变不可能为可能，凭借帝王魔法硬生生踏入了亚传奇级！
他距离自己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亚传奇级的帝王魔法，依然大放异彩，青年刚踏入这个层次，却连很多老牌亚传奇都不是其对手……正是这时，青年开始了自己的游历大陆之旅，走遍各个地方，杀死各种强大的魔物，逐渐被人尊称为“英雄华纳”！
然而不为人知的，是他这样做的真正原因。
普通的身体强化之术，已经不能再帮到华纳了……
甚至连维持现状都困难，如果不继续让体魄变强，只会被体内那恐怖的魔力海洋，一点点将身体撑爆！
因此华纳才迫不及待的游历大陆，搜寻更多偏方、秘药，甚至是毒剂……其中很多都是有副作用的！但他不管不顾，来者不拒，只要能让体魄再变强一点！让帝王魔法的上限再高一点！离自己梦寐以求的那个境界……再近一点！
毒素的积累，开始让英俊的青年变得丑陋。
神智也渐渐变得不那么清楚了……
很多时候，他会对着野外水潭的倒影，看着那张丑陋脸庞发呆……
或许，只有在闯入某些强大魔物巢穴，用帝王魔法将它们轰成渣渣的瞬间，青年才会感觉到一丝酣畅淋漓的满足！帝王魔法依然是那么强，它无疑是自己这辈子最杰出的创造……然后，在欢呼人群赶来之前，又掩面仓皇逃走。
他不敢见那些追随者们，还有爱慕者们……跑得如同一只老鼠。
但他消灭了许多强大魔物，救了许多人却是真的……于是民间才渐渐有了传言，英雄华纳，行事正派，但性格孤僻，只喜欢独来独往。
——————
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
灰发少女宛如溺水的人忽然冒出了水面，拼命倒抽一口气，然后一下清醒过来！
定了定神，才看到那丑陋的怪物，正失魂落魄的站在自己面前……而那张丑陋至极的脸，此刻看起来，竟仿佛也没有那么丑了……
“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布兰琪眼神重新变得复杂起来，“你是在搜集偏方的过程中，一不小心被黑暗侵蚀，才变成邪恶巫师的么？”
“不，是我后来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华纳的声音有些飘忽，“原来‘人类’这种生物是有极限的……人的身躯，天生就注定不可能承载传奇级的魔力！我就算再搜集一百个秘方强化身体，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传奇！”
“除非……成为恶魔。”
“你说什么？”布兰琪睁大了眼睛。
“传说深渊世界有座山，”华纳眯起了眼，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难忘的景色，“那是一座无比高耸陡峭的山峰，比这里所有的山都高……在深渊，想变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杀死其他竞争者，不断向上攀登，就能变强……所有的深渊生物做梦都盼着登上山顶……”
“而我正好也想要再进一步……不，在付出了那么多之后，我是必须再进一步，成为真正的传奇！所以我和恶魔做了交易，成为了它们的一员。”
丑陋怪物最后总结道。
这一切，对布兰琪来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别的不说，“深渊”这个词本身就不是一般人能接触的领域，布兰琪身为魔法师读了那么多书，都不知道深渊具体是什么，更别说恶魔和山峰之流了……
但她能推测。
“也就是说，你是主动成为邪恶巫师的？”她难以置信瞪着半透明灵魂，“就为了成为一位传奇？”
“是为了成为魔法帝王。”怪物喃喃道，“证明我所创造的这条路，一样也能成为传奇，一点也不比萝丝·瓦伦汀的那条差！”
“你觉得自己成功了？”布兰琪的眼神渐渐变得悲凉。
“不，我还没来得及成功，就被全大陆围剿，不得不自杀了！”怪物忽然怒吼起来，“沉眠两百年，好不容易才复活，结果又被围剿……那些家伙，他们懂个屁，我是在创造一条伟大的道路！如果我成功了，我会像萝丝那样名留青史！”
灰发少女的声音透着一股悲哀：“不，你不会成功的……就算成为了传奇，你也不会是魔法帝王，只是一个传奇恶魔。”
“你胡说八道什么！”丑陋怪物抓狂了，猛地抓住布兰琪的肩膀用力摇晃，“你不是也认同帝王魔法的理念？你不是也曾不被所有人理解？难道让世人接受他们所误解的东西，不是你同样拼命渴望的吗？”
“我是喜欢帝王魔法……”灰发少女轻声道。
怪物猛地停下了摇晃，盯着她的脸。
“刚开始修炼帝王魔法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布兰琪说着说着，竟流下泪来，“因为它让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它告诉我一个道理，与众不同，未必是错的！”
“就像我自己的魔力。”
“可如果为了证明一个正确的东西，就用不光彩的手段，那才是玷污了它……”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看了你的记忆，我才明白是我自己太天真！原来人类的身体极限，决定了帝王魔法这条路注定走不通，错了就是错了……母亲说的对，有些东西，真的天生就是错的……”
“放开我吧，墨菲。”
“这个身体，你要，就给你。”
261 曙光
“这个身体，你要，就给你。”
布兰琪哀莫大于心死的一句话刚说出口，华纳灵魂尚未回应，一旁稠密的雨幕中，却忽然冲出一团张牙舞爪的黑雾！
“太好了！”尖锐声音嘎嘎怪笑，“她主动配合，这下更容易成功了吧？”
“知识，快，你还等什么？”沙哑声音中也有着压抑不住的期待！
这团黑雾是兴冲冲扑来，但还没到跟前，就忽然被什么弹了回去，这才悻悻地原地盘旋几圈，凝聚成了两个黑雾人影！看起来，和华纳的身高身材简直一模一样，就像他的两个影子……而地面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亮白的巨大圆圈，直径少说有一百米，刚才黑雾就是被这圆圈的边给挡住了。
两个人影咒骂着，又朝这边撞了几下，但还是跨不过，好像那里有个无形的墙壁似的……
“它们……是什么？”
见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即便布兰琪已经心死，但还是下意识的喃喃道。
华纳的灵魂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叹道：“还是给你介绍下吧……他们是那个完整的我的一部分，当初为了躲过灵魂消散的自然规则，我强行把灵魂撕成了三等份，藏在三处！左边的这个是‘贪婪’，藏在了树妖精身体里，右边的这个是‘生存’，藏在了水晶球里。”
“三等份……原来贪婪和生存这两种**，都是你如此重要的一部分。”布兰琪灰暗的目光慢慢移动，滑过圈内的两个黑雾人影，最后黯然落在了圈外的华纳灵魂身上，“那么你呢……又代表什么？”
“知识。”丑陋怪物叹道，“或者你可以叫我，求知欲。”
“你说的没错，这三样东西，的确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方面……因为求知欲，我成为了那个时代最伟大的魔法师……然后因为贪图力量，我与黑暗做了交易，用自由换取了深渊的通行证……最后因为生存欲，我又被迫做了许许多多邪恶的事情……许多违背本心的事……”
“但就算再来一次，我大概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因为那就是我啊……”
“够了！知识！你要啰嗦到什么时候？”尖锐声音不耐烦的叫嚣起来，“赶紧的，太阳要升起来了！别再耽误时间了！”
丑陋怪物身影沉默了，最终轻轻挥手。
灰发少女感觉胳膊一轻，身上的束缚一下子消失了，她踉跄一下才站稳。
一步，一步……布兰琪仿佛行尸走肉，对着惨绿色的火海走进去。
深渊的冥火，能烧尽灵魂，以及一切外物，只留下最纯粹的肉躯……布兰琪身上的黑色魔法袍在闪烁的绿火中逐渐化作飞灰，显现出略显苍白的皮肤和单薄身躯，她背后绑着石板的绳子也烧断了，沉重的石板“咚”一声砸落在地……
丑陋怪物忽然愣住了，眼睛死死看着布兰琪的背。
那块石板宽阔敦厚，少说也有两百斤，成年男人抬都吃力。不过华纳一直觉得布兰琪能扛起是理所当然，因为他给她服用过龙血，她的力气比普通人大几倍！
但此时此刻，华纳看清了灰发少女的背，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扛得起，不代表能受得住，一个大力士能轻松抛起千斤石鼎，但把石鼎拴在他脖子上，一样能把他勒死！
只见灰发少女单薄的背，肩膀上和腰后，皓白皮肤上赫然有着数道深红发紫的印痕，都浮肿了，看起来如同皮肤下面钻进了几条赤色毒蛇！那无疑是被沉重石板压着，被粗绳来回摩擦，日积月累导致的淤伤！
这块石板来自于半神宫殿空间，是那里的一块广场地板，被布兰琪亲手描绘了一个凝聚灵魂能量的七芒星阵……一直以来，她都把这块石板背在身边，睡觉也从不离身，正是因为这块石板上的七芒符纹阵，能为华纳的灵魂从空气中汲取关键能量！自从离开了原本的藏身之地，“知识”分魂没有肉身也一直没有消散，这块石板功不可没。
丑陋怪物的身体忽然难以察觉的颤抖起来……
普通人肩膀有这样的伤，两条胳膊肯定都早坏死了，但她居然从没抱怨过半句，仗着服用过龙血带来的身体恢复力死扛到今天……如果不是走进火海，他甚至不会知道她有伤……过去这些日子，她小小肩膀上背的哪里是石板，是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就在这时候，布兰琪慢慢回过头来，目光凝望着丑陋怪物，凝望那一双淹没在疖子和脓疮深处的琥珀色竖瞳，轻声说道：
“华纳前辈……在死前，我还想说最后一句话。”
“你成为恶魔后的记忆，没有让我看，所以我不知道，你后来究竟变成了多么邪恶的样子……”
“但我只知道，那个容貌开始变丑，看到欢呼人群都会落荒而逃的你，其实一点也不丑。”
“那个华纳不是老鼠，而是英雄。”
“一点也不丑……”
她喃喃低语着，眼睛却开始渐渐合拢，华纳说的没错，这种感觉并不痛苦，只是一股强烈的困意，让人想美美睡一觉。
“我不丑……”丑陋的怪物颤抖得更厉害了。
“该死！知识！你不会想放弃吧？”旁边圈中的一团黑雾尖叫起来，“我警告你不要！你要是现在放弃，太阳一升起，我们俩就会死！我们三个是一体的，我俩死了，就算你有那块石板，也绝对活不了几天！”
“不要冲动，咱们马上就能真正复活了！”沙哑声音也沉声喝道。
然而丑陋怪物却吃吃低笑起来。
“贪婪，生存，我发现我真是糊涂……”它越笑越大声，却又渐渐带上哭腔，让人分不清是笑是哭，“因为内心的贪婪，我才和恶魔做了交易，觊觎本不属于我的力量……成为恶魔后，因为渴望生存，我又一次次违背本心，在大陆上掀起腥风血雨，和我原本的同类作对……”
“那些决定，的确都是我做的，就算让我再重来一次，结果可能也不会变……”
“可灵魂三分……我们已经一分为三。”
“你们两个，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一部分了啊！”
“我是知识！我没有贪欲，我不那么在乎生死，我只是单单纯纯的知识啊！你们两个，是那个堕落的墨菲，而我，才是当初那个华纳！英雄华纳！”
“知识，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另外两个黑雾人影怒吼起来，开始拼命撞无形的墙壁。
但下一刻，丑陋的怪物轻轻一挥手，绿色的火海便忽然灭了。
他不知从哪拿出一个表面有着奇怪纹理的斗篷，走过去，轻轻披在了伏地昏迷少女的背上。
“我不是老鼠。”他轻声道。
东方的天边，亮起一抹曙光。
262 老师！
布兰琪醒来的时候，日近黄昏，她发现自己趴在粗糙的碎石地上，浑身只披着一件陈旧的斗篷。
“我……还活着？”
灰发少女茫然发愣，一点点坐起。
一个简单的动作，居然无比费力，像是大病一场之后的虚弱！
而等坐起来之后，斗篷自然滑下，露出半边肩膀，她扭头看去，又愣了一会，因为肩膀上那几条可怕伤痕已经不见了，背后肩胛骨附近的皮肤也恢复了光洁！即便是龙血带来的恢复力，也不可能痊愈这么快……
自己难道昏迷了好几天？
环顾四周，还是那片萧条荒凉的战场废墟，华纳灵魂也好，那两个黑雾人影也好，都不见了踪影……记忆中的惨绿火海、亮白光圈，也都没在地面留下任何痕迹，只有那块被烧断了绳索而坠地的石板依然平躺在不远处。
当啷！
随着她转动身子，一枚金属质地的徽章忽然从斗篷中掉落，砸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布兰琪疑惑的伸手捡起。
指尖触摸到徽章表面的时候，一个衰弱的声音忽然响起，正是华纳的声音！
布兰琪的身体重新僵住。
“不用怕，布兰琪，你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华纳已经死了……”
“他只是想跟你说抱歉……因为欺骗了你。”
“在灵魂消逝之前，他决定对你坦白一切，不奢求什么谅解，只是这样，他可以走得稍微安心……”
“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们的相遇并非从你进入半神空间开始……作为知识分魂，他原本就藏身于那本笔记，你母亲得到的那本巫师笔记，后来你偷看笔记并试着修炼帝王魔法，他就趁机转移到了你的身体里。之所以这么做，一是因为你的特殊魔力无比适合帝王魔法，另一方面，你母亲毕竟是亚传奇，如果成为她的藏书，知识这片残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逃出来……”
“从那天起，他就隐藏在你的左眼里，看着你和母亲闹翻，看着你不被魔法学界所理解，看着你独自出走……直到你偶然进入半神空间，他才找到机会现身，让你充分相信他是多年前失踪的华纳！而那个半神空间，其实华纳之前根本没进去过……”
“教你帝王魔法，是为了培养一个合适的备用躯壳。”
“可那只是他最初的想法……你知道么，华纳是个骄傲的人，有无数朋友，但没有一个知己，指点过许多人，但没有一个弟子……可你不同！相处短短两个月不到，他就把你引以为知己，你的经历让他感同身受，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他曾不止一次对着天空发问，为什么不让他在两百年前遇到你？”
“他多么盼你早生两百年！那样他一定倾尽所有培养你，哪怕全世界人都不理解你的魔力，他也可以让天下人闭嘴！”
“但没有可是……你必须叫他‘华纳前辈’……只能是‘华纳前辈’……”
听到这里，布兰琪愣住，苍白的嘴唇翕动，似乎不知所措。
“我放弃了夺舍。”衰弱声音忽然话题一转，苦笑两声，“我留了一些东西，你应该发现了，是一个斗篷，和一枚徽章……”
“斗篷是一个强大势力的物品，以后你自然会听说这势力的名字。斗篷本来就有隐蔽和改变气息的作用，我在上面还添加了从半神空间新学到的上古符纹，效果更强……披着它，就算是顶尖的亚传奇站在你面前，也绝对看不穿虚实，反而会被斗篷模拟出的气息欺骗！”
“而那块徽章，则是南方托泽尔家族的令牌。因为一些曾经的渊源，拿着这块徽章的人只要出现，必定能够得到托泽尔家族的全力支持……他们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你在那里，也能得到我剩下的所有帝王魔法星辰……”
“给你这些东西，是希望你不要放弃！你的特殊魔力注定修炼不了萝丝的元素魔法，但修炼帝王魔法，却几乎比我这个创造者更加适合……我虽然走进了死胡同，没能达到传奇，但不代表帝王魔法是错的！”
“至于唯一的缺陷——身体承受力，如果你不打算冲击亚传奇，就不用太担心，而如果亚传奇都不能满足你，关于如何解决缺陷，我也隐约有一个猜想！只是我自己没有机会去实践……”
“方法就是龙血！你服下了最低级龙血，身体就得到了大幅度强化，而更精粹更高级的龙血效果更好……我前世服用了太多偏方，它们的毒素在体内相互冲突，导致我后来再也无法承受任何其他强化，但如果你从现在开始就只用龙血强化身体，也许未来不会冲突！”
“这条路的尽头……我不敢保证什么，但龙的确曾经是这片大陆的主宰，是所有生物金字塔的顶峰！用这种方法，真能够超越‘人类’的种族极限也说不定……”
“我似乎说得够多了，呵，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嘶，这阳光可真烫啊……”
“布兰琪……”
“人这一生，会爱会恨，会矛盾纠结，做无数艰难的决定……一颗心里永远有几个声音，听从不同的声音，结局也会完全不同……”
“我听从过贪婪，听从过生存，因此得到了很多本不属于我的东西……可是你说得对，我差点忘记了走上这条路的初衷，钻研魔法本身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我是‘知识’，我醒了，谢谢你，让我找回了本心！”
“不要学我……秉持初心……好好的……活下去……”
说完最后一句，衰弱的声音就再也没了动静。
而布兰琪却还在那愣愣的等着，等了很久很久，一直等到太阳落山，那声音都再也没有重新响起，她的眼泪才一点点掉下来。
自己没死，死的是华纳！
那些遗留的话，是道歉，是临终诀别，但更是关心与馈赠……直到这一刻灰发少女才终于确定，无论邪恶巫师墨菲堕落后成了怎么样的人，但华纳前辈这个知识分魂，依然还是她熟悉的那个华纳前辈！
“华纳前辈……不……老师……老师，老师！”
布兰琪哽咽起来。
————————
巨磨城，戴伦下榻的小旅店里。
正趴在桌上猛舔水晶球的瓦库卡忽然一愣，疑惑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晶莹剔透浑圆球体，然后忽然露出一丝傲娇和嫌弃，一把将其推开！
水晶球咕噜噜沿着桌面滚动，然后落到一双白嫩小手里。
“怎么会？”伊妮德惊讶的把水晶球捧到鼻子尖前，细细端详，发现里面属于邪恶巫师墨菲的那仅存一丝魔力居然消散了……要知道当初墨菲和戴伦相隔千里，魔力都没消散，眼前的现象似乎只有一种解释，就是魔力的主人已经身死？
一念及此，小女孩的眼神里居然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邪恶巫师墨菲，那个连她也从来无法完全看透的神秘家伙，就这么死了？
她算不上多么了解墨菲，但也知道两百年前，他曾被当时几乎全大陆的强者追杀，也只是假死两百年，便又重新复活……而不久前的圣战，他还取得了胜利！怎么现在不声不响的就死了……是谁杀了他？还是，又一场假死复活的开端？
她很快又和另一件事联系了起来……那就是圣战之后，墨菲主动提出把自己送走。
按说，经营许久的天堑峡谷被毁，东山再起肯定是最需要一切帮助的时候，怎么会忽然不需要自己的预言能力了？
而现在想来，难道是缺耳狼自知会因某种原因死去，才放弃了一切计划，把自己放了？一念及此，更多的念头浮现，缺耳老狼对她的态度一直以来都很奇怪，明明自己是俘虏，生死掌握在它的手中，可它有时候却会隐晦地示好，还教了她很多东西，教她掌控自己的力量……
[墨菲，你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浅亚麻色头发的小女孩若有所思，眉心，尖塔状的光之印记浮现，上面第三层的星辰已经隐隐有了雏形。
[再等几天，等我这颗星辰成形，也许，就能真正了解墨菲了……]她这样想着。
咣当！
就在这时，戴伦忽然推门进来，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进门就直奔柔软又整洁的床！气呼呼的把自己扔在了床垫上，一脸郁闷。
“怎么？”伊妮德看向褐发少年，很快丢掉了所有杂念，甜甜一笑，“又失败了？”
“可不是么？”戴伦望着天花板哀嚎一声，“伊妮德！你非要我报名，可是那些沙人，我怎么可能打得过嘛……”
263 上流
也难怪戴伦哀嚎，过去这十几天，他被蹂躏的不成形状。
沙人的全名是“沙之傀儡”，是巨磨城冒险者大赛第一轮海选的守关人！
距离报名开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戴伦深深体会到没有家世背景的无奈……这场大赛简直是一场上流阶层的盛宴，来自王国各地的奢华飞舟，早已停满了巨磨城的飞舟驿站，衣着华丽的贵族子弟们只要一纸推荐信，就能直接入围。
而对于没有任何担保的普通冒险者，就麻烦多了，必须先打败沙之傀儡，获得实力上的认可，再由家乡的冒险者公会出具一份完全清白的履历证明，才能报名成功！
沙之傀儡的实力，相当于一个7星冒险者。
这一关就不知滤掉多少人……要知道，青壮年冒险者大赛的年龄限制在30岁以下，而30岁达到7星，已经属于天赋不错的冒险者！何况许多参赛者都远小于30岁，比如戴伦自己，前几天才刚过十七岁生日。
而履历证明听起来简单，但也同样会刷掉许多人，赌气斗殴、小偷小摸、触犯王国法律等待……任何一个小小的污点，都会直接失去参赛资格。
两条加起来，也就是说，没有家世背景的冒险者想要参赛，必须是过往清白的天才！
戴伦也曾疑惑这项赛事的来头。
按说巨磨城一家操办的比赛，吸引这么多外地贵族前来本来就很奇怪，看起来，简直像是全国一半以上的贵族都来了！到底是什么在吸引着他们？
前八名的奖励早已公布，的确价值不菲，尤其前三的奖励，第三名就是一件天价高阶附魔武器，第二名是一份精粹高级龙血，第一名则是神秘大奖……但这些依然不是充分理由，那些身为一方领主、坐拥城池领地的名门望族，谁会眼红这些东西？但依然不远千里相聚于此，像是一群抢食的乌鸦。
不知为何，伊妮德一直鼓动着戴伦报名参赛。
于是过去这半个多月，戴伦被沙人来来回回的虐，而且一直没能通过海选……好在尝试不限次数，距离报名截止也还有三天。
嘴上说着不愿意，但其实戴伦很努力，他今早出门时天才蒙蒙亮，如今月亮都升起了他才回来，一副累成了稀泥的样子。
刚躺了一小会，旅店的大门忽然“哐哐”被砸响了……
片刻后，走廊上传来一阵喧哗。
伊妮德惊讶地跑出去又跑回来，一脸无奈开始收拾东西！
“怎么了？”褐发少年撑起上半身，“发生了什么？”
“老板娘退了双倍的房钱。”小女孩晃了晃钱袋，扁着嘴，“咱们要离开了，这家旅店被别人包了……”
“啊？”戴伦的脸顿时也垮成了苦瓜……
和伊妮德一起下楼的时候，戴伦看见很多和自己一样满脸无奈的背包客正准备离开。一楼大堂里，已经站着一群穿戴整齐服饰的人，明显是同一家族的扈从！他们有的正在殷勤擦拭桌面和椅面，有的点燃名贵熏香四处摆放，有的在门外安抚着躁动的马儿，有的在一间间房的敲门排查。
旅店的外墙上，已经挂上了一排紫红色的狮面旗帜。
[贵族。]
离开的客人们心中浮现这样的念头，尽管不满，却也没谁闹事。
戴伦也是一样……卡尔王国以贵族封地形式治理国家，贵族享有特权是天经地义！过去半个月，各地飞来的贵族多如牛毛，这样包场的情况屡见不鲜，何况这家老板娘已经很够意思，都已经赔了双倍的房钱。
更便宜的旅店肯定还有，只是条件差一点，再不济还有民宿！三十年一次的巨磨城冒险者大赛，对当地百姓也是一场盛会，许多人家都会收拾出一两个干净的房间来招待远方的客人，小赚一笔！
不过这么晚了，一时倒也不太好找地方。
等人们四散离开，夜风吹过街道，伊妮德忽然缩了缩肩膀，戴伦叹了口气，也露出歉意的表情……忽然他一拍脑袋，拉着小丫头的手朝一个方向走去。
自己曾顺手解救的那些工匠中，有一户人家就正好住在这附近，之前还曾邀请自己去家里住呢……现在走投无路，也只能先去投靠一下了。
———————
在众多离开的背包客之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少女身影。
她披着一件脏兮兮的灰色斗篷，头上罩着兜帽，只露出双手双脚，连行囊都没有，看起来就像一个落魄的旅人。这幅形象本应让人侧目，但偏偏就是没人在意她，仿佛把她当成了空气。
她随意漫步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上，似乎漫无目的！
布兰琪是今天傍晚返回巨磨城的……刚回到旅店，就倒霉遇到包场，和戴伦一样被赶了出来！她的魔法杖、钱袋、随身物品，全都被冥火烧尽了，旅店房间里也没放钱，此刻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摸了摸斗篷里，那块硬邦邦的金属徽章，布兰琪忽然走向了飞舟驿站的方向。
“这是南方托泽尔家族的徽章……拿着这块徽章的人只要出现，必定能够得到托泽尔家族的全力支持……他们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布兰琪回想起华纳临终的交代，把徽章放到眼前细细打量。
月光下，能看出这是一块陈旧的银色徽章！整体呈枫叶形，上面绘着两条相互交缠的蛇，蛇的眼睛是两粒红宝石。
她忽然决定，去南方看看！
如今鹰身人已经不再统治天空，各种等级的飞舟也都已经恢复了通航，想去王国南部地区并不是难事——只要有足够的钱。
布兰琪开始思索着，怎么弄到一点钱做路费，这又让她有些发愁起来，毕竟她是被冒险者公会列为不受欢迎的魔法师，想接任务赚赏金都不行！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愣愣看向右前方的一个小旅店。
这家旅店看起来比之前那家还破，规模也小，但外墙上同样挂满了旗帜，显然也是被贵族包场了！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排旗子是银色的枫叶形，上面的图案是两条纠缠的蛇……和自己那枚徽章一模一样！
“托泽尔家族也来巨磨城了？”灰发少女惊愕。
片刻后。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了小旅馆的正门。
264 简
就在一小时前，布兰琪可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种程度的重视。
当她进入了挂满银色枫叶蛇形图案旗帜的旅店，向托泽尔家族的人展示了华纳留给她的徽章，一开始，只是避免了被撵出去的待遇——那枚徽章和托泽尔家族的族徽高度相似，能证明她也许和托泽尔家族有渊源，但也仅此而已！少女身上脏兮兮的斗篷，鞋和行囊都没有，落魄乞丐一样的打扮，实在是没有多少说服力。
托泽尔家族的仆人带着狐疑的表情给她收拾了一张桌，倒了一杯水，之后就让她在一楼大厅耐心等待。
但仅仅十分钟后，托泽尔家族此行的负责人就惊慌失措的冲了出来！那是一位戴着水晶眼镜、看起来斯文又精明的管家，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应该是坐在城堡大厅里检查账本、对仆人和佃户颐指气使的角色……然而此人跌跌撞撞，途中撞倒了三张椅子和一张长条桌，还把几位仆人臭骂一顿，最后点头哈腰，把布兰琪恭敬请到了一间最宽敞整洁的房间！
他命人升起旺盛的炉火，点上熏香，又送来了热气腾腾的香茶和一大堆精致点心，还有一套干净整洁的衣物。
之后，此人再次请求观察她的徽章。
片刻后他恭敬地双手奉还，弯腰用最谦卑的语气告诉布兰琪：“请您在此休息，家主已经在乘坐紫金飞舟赶来的路上。”
“你知道这徽章代表什么？”灰发少女忍不住问道。
“请原谅我的无知。”管家诚惶诚恐，“我只知道，看到这样的徽章，就如同看到历代家主，不，要比对待历代家主更加重视……贵客，您好好休息，我就在门口守候，您有任何要求都尽管吩咐我。”
之后管家便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布兰琪回想了一下，只知道托泽尔家族应该在王国南方，巨磨城却是在王国东部，即便乘坐紫金飞舟，恐怕也至少要小半天时间才能到……
想到这里，她便索性爬上床，盘坐开始了冥想。
冥想是魔法师的必修课，期间不停推动魔力漩涡的转动，对提升魔力的纯度和掌控力有很大好处，尤其是对布兰琪选择的帝王魔法道路来说，打磨魔力更是重中之重！
时间一点点流逝……
当她听到动静，再次睁开眼时，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自己面前，而窗外已经亮起了晨曦。
冥想的时候，布兰琪已经摘掉了兜帽，因此男人看清了她灰色的眼睛和灰色的短发。
“能让我看看您的徽章么？”此人长相阴郁，有着倒三角形的瘦削下颌和浓重的黑眼圈，不过表情倒是很和善。等到布兰琪掏出徽章，他的目光就紧跟着那两条蛇的红宝石眼睛移动，半晌后，忽然跪倒匍匐！
“托泽尔家族当代家主海伦·托泽尔，拜见主人！”黑眼圈男人十分激动的样子。
布兰琪有些懵，伸手去扶他。
哪有贵族跪平民的道理？还有什么主人，自己是谁的主人？
男人起身后，看见布兰琪的表情，也马上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看来您很多事情并不清楚啊……我长话短说，您可以这么理解，这枚徽章的主人曾对我们家族有大恩，嗯……托泽尔家族世代奉他为主人。现在您拥有这枚徽章，您就是我们的新主人。”
“你就不怕我是捡来的？”少女反问。
“这东西可不是随便能捡起来的。您拿着它，还活得好好的，就足以说明这是老主人亲自交给您的东西。”海伦微笑摇头，“何况您的斗篷……总之我毫不怀疑您的身份。”
布兰琪沉默了，片刻后苦笑：“身份……我哪里还有身份。”
她早已经被冒险者公会列为不受欢迎的魔法师。何况从华纳死的那一刻起，布兰琪就决心完成他的遗志，将帝王魔法这条路走到极致！这既是完成老师的毕生心愿，同时也是证明自己，而走这条路的话，注定不可能太张扬。
当初的华纳也是如此，从不敢公开帝王魔法……魔法界的传统洪流有多可怕，布兰琪早已领教，如果她不是一位亚传奇**师的亲女儿，恐怕当初向冒险者公会提交帝王魔法星辰的时候，就不仅仅是“被列为不受欢迎”这么简单了，被抓起来废掉魔力漩涡也不奇怪！毕竟是完全和萝丝·瓦伦汀的理念背道而驰，魔法师一向自居为大自然的母亲，而帝王魔法师却是完全站在自然对立面的叛逆存在……
海伦·托泽尔察言观色，马上问道：“您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这我可以搞定，小事一桩！”
布兰琪惊讶看他。
“好歹我也是王室册封的世袭子爵。”海伦子爵耸耸肩，“托泽尔家族尽管家道中落，偏安一隅，可是这点小事还是能办到的……您尽管放心。”
“我需要付出什么？”布兰琪依旧有些不适应对方的恭敬。
“什么都不需要！”海伦连连摆手，“您是主人，我们是仆人！仆人为主人服务，哪里还敢提其他要求……对了，您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巨磨城，是打算参加巨磨城的青壮年冒险者大赛吗？据我所知，普通冒险者想参加比赛并不容易，而我正好有一个推荐名额……需要我写一封推荐信吗？”
“真的？”布兰琪眼睛微微一亮。
好歹报名开放期间在巨磨城待了这么久，她对大赛情况也有所了解，目前公布出来的奖励清单中，有好几种龙血！
如果华纳的猜测没错，龙血的确是她接下来最需要的东西……
“可是托泽尔家族不远千里来这里，应该本来也是有人参赛吧？”布兰琪若有所思，“如果推荐我，不就抢占了你们的唯一名额……其实我自己去挑战沙之傀儡，也完全有把握，你能帮我联系一下冒险者公会，弄到一份干净的履历证明就可以。”
“不用那么麻烦！”海伦子爵大手一挥，“此前的确是已经推荐了一位家族子弟，正是我的小儿子尤金！不过他实力一般，来参赛本来也只是碰碰运气，这大赛精英云集，我可没指望他拿什么名次……我现在就写一封推荐信，把推荐人更换成您！”
“作为被老主人看好的人，我相信您肯定不简单，一定能引领托泽尔家族重筑辉煌！”
“至于身份，我也想好了，在家族里，有一位很少抛头露面的家族旁系女孩，名叫‘简’，您就用她的身份就可以了。在这遥远的王国东域，不会有人发觉的。”海伦子爵说着露出自信的笑意。
“简·托泽尔？”布兰琪喃喃自语，“我的新身份么……”
265 沙之大竞技场
次日清晨，戴伦出门的时候，伊妮德一如既往的用力挥手，微笑表示鼓励。
“我看过未来，你能战胜沙人！”小女孩信誓旦旦。
褐发少年却只能回以无奈的苦笑……他到现在都没找到击败沙人的方法，而海选报名阶段已经只剩最后两天！
走在前往“沙之大竞技场”的路上，明显能感觉到巨磨城的变化……大赛报名到了尾声，该来的贵族基本上都来了，光是仆从和家族武士就是一大批人，何况还有许多和自己一样来自小地方的平民冒险者，因为三十年一次的大赛慕名而来，让这座古老城池内部更加拥挤！路边旅店几乎都挂上了满客的牌子，许多本地居民热情举着民宿的牌子招揽客人，摆摊也比以往多了几倍。十二条主干大道人来车往，这里能看到来自整个卡尔王国东西南北境的奇人异士，既有穿着丝绸骑着骆驼的西域少女，也能看到高大粗犷的北方人种，甚至还有来自东方海岛的黝黑渔民，各种口音方言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扑面而来的异样繁华！戴伦没去过卡尔王廷，但暗自猜测那里也不过如此……
“沙之竞技场”位于连接编号为5的主城门的第五大道，尽管不算特别高，但从高空俯瞰，却是一个占地几乎不亚于城主堡的庞大建筑。
戴伦到达这里的时候，引来一些围观者的侧目和窃窃私语。
原来他在这里已经有了一个略带调侃的外号，叫“打不死的佣兵”，主要是因为过去十几天里挑战沙之傀儡已经不下一百次！而每次过程都差不多，少年撑着那大号的盾牌在沙人狂风骤雨般的攻势下苦苦坚持，直至力竭失败，可是休息一会，又会再上去尝试，仿佛不知疲倦，久而久之，这里的人们都记住了这个倔强的褐发小子！
这些人里，既有城主派来维持秩序的卫兵，也有其他的冒险者，还有纯粹看热闹的老百姓。
戴伦搓了搓有些发红的脸，努力无视人们的指指点点。
他可不仅仅是被伊妮德推着来的……事实上，如果不是自己同样渴望参赛，戴伦也不可能有这么大倔劲！
他可是承诺了带着伊妮德游历大陆，寻找她梦中的“无尽之湖”，但褐发少年同时也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别说是碰到邪恶巫师那样的特殊可怕存在了，就算是普通的失心魔物、变异魔种，也能给现在的他带来不少麻烦。
这世道从来不够安宁平静，想要走得远，必须有相应的本事才行。
可惜戴伦至今还只是个初级战士，离那些诗歌传唱中的，有本事游历大陆的强者差得好远，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放过这样一场奖励丰厚且还算安全的挑战赛呢？
看到戴伦靠近，距离最近的沙之傀儡眼中光芒一闪，流沙蠕动，很快变化成了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双手大剑战士。
它的眉心，七颗星辰熠熠生辉，剑指来犯者，摆出了气势汹汹的迎战姿态！
戴伦至今都对“沙之傀儡”感到惊奇，这是一种纯粹由流沙形成的人形沙雕，武器也是沙子构成，但居然能像真人一样灵活战斗，甚至懂得使用技能，和普通的冒险者没两样！更重要的是，挑战者是什么职业，沙人就会变成什么职业，每次的星辰也仿佛是随机的，似乎可以千变万化。
圆形的沙之竞技场有十二道门，每座门左右都各有一位沙人卫兵，总共24个沙人，意味着可以同时接受24个人挑战。挑战哪个都一样，反正只有打败其中一个，才有资格进入竞技场内部，报名参赛！
见到“打不死的佣兵”又来找虐，凑热闹的人们纷纷看了过来。
戴伦却在原地迟疑，这和他往日作风不太一致，看起来倒像是怕了？讽刺的是，在他犹豫的功夫，一位衣着精致华丽的白面青年却是旁若无人的从戴伦身边走过，信步上前，此人应该是已经登记过的贵族子弟，那沙人立刻变回了卫兵模样，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敬让那贵族子弟入内！
对方进去之前，似乎回头瞥了戴伦一眼，不屑的笑声远远飘来：“今年的平民可真多，野鸡也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说完此人就信步走入了竞技场内。
尽管知道此人的嘲笑声不是针对自己一个人，但戴伦还是气得直翻白眼。
他很快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重新冷静，报名已经只剩最后两天！不能再盲目浪费体力了，必须得想出解决方法才行……
戴伦至今记得伊妮德满脸无辜的样子：“不是我不告诉你……哪怕时间长河的一滴水，都蕴含着常人一辈子都记不住的信息，我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部记住……预言一定是有取舍、有方向的，我选择了观看了从大赛第一场开始的每一场对决，帮你关注了那些厉害的选手！至于报名这种小事，你自己能搞定啊……”
“这种小事……”
回过神来，戴伦满脸苦笑。
他的武器是大号盾牌和单手细剑，防守能力本来就远大于进攻能力……可连擅长的防守都只能勉力支撑，那么作为弱项的进攻，又如何去打败沙人呢？
“到底有什么优势，是我还没利用的……”戴伦绞尽脑汁，一遍遍重新审视自己！
首先是星辰……其实经过了圣战磨炼，又努力修炼了半个多月，戴伦早已完美掌握了正面的三颗星辰，也经历了从见习战士到初级战士的身体蜕变，之后为了弥补短板，丰富进攻手段，他又铭刻了剑系的经典攻击技能【剑气斩】！
所以如今的戴伦，印记正面是【伤痛转化】【战气奔腾】【铜铁肌肤】【剑气斩】四颗星辰，反面则是【盾牌飞撞】和【铜墙铁壁】两颗星辰！看似四星，实则六星！反面两颗还都是变异星辰，威力明显超出一般的技能……而沙人的七颗星辰则只是最普通常见的星辰。所以单从技能方面看，双方差距并没有想象中大！
最大的弱项，来自于身体素质。7星沙人的身体素质等同于中级战士，而中级战士都是经历过两次身体蜕变的，整体素质超出初级战士一大截！因此沙人对付戴伦，就像是成年壮汉对付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少年，就算双方技能方面差距不大，可戴伦也几乎没有胜算！
双面印记的规律，戴伦一直在慢慢摸索……至少现在看来，反面的星辰除了战斗时可以使用之外，平时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一般人只要完美掌握三颗星辰就会经历一次身体蜕变，可戴伦蜕变时都已经五颗星辰了，只不过两颗是在反面……所以没猜错的话，自己只有正面的星辰达到应有的数目才能蜕变晋级，反面其实不算数！以此类推，下一次蜕变，自己至少还得往正面再添两颗星辰才行，大赛报名结束前，肯定是来不及了……
技能和沙人打平，身体素质肯定弱于对手，自己还能利用什么呢？
就在这时，戴伦听到不远处一阵稚嫩的怒吼，不由得侧目。
原来是两个巨磨城本地的小孩在打架……
其中瘦瘦小小的那个，似乎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鞋都破破烂烂，露出大脚趾，另一个相对高大肉实的小胖子则似乎家境不错，穿着绸缎衣服和细羊毛坎肩！孩子间打架，嘴里喊叫内容不清不楚，气势倒是很足，旁人无从分辨他们为何起了争执，但打架的胜负却是很快分了出来。
尽管小胖子身高体重都占上风，但明显缺乏打架经验，只知道熊抱，穷小孩却机灵得很，在对方恶狠狠扑向自己的时候，忽然一矮身，脚尖在对方脚腕处一勾，小胖子顿时惊呼一声向前栽倒！
穷小子不依不饶，侧身闪过，又在对方屁股上补了一脚，小胖子去势更猛，一头栽进了路边鸡笼，引起母鸡们一阵惊慌扑腾！
看到这里，戴伦忽然觉得似曾相识！
以弱小的身体，击败更身强力壮的对手？
这样的强烈反差，自己一定在哪里见过！
一个多月前的记忆慢慢浮现，戴伦忽然记起了！是那时候！自己刚被吉克骗了钱财，还被关进了巨磨城的地牢，在那里遇到一个瘦小又邋遢的怪老头，怪老头明明弱不禁风的样子，也根本不是冒险者，却把一群凶恶囚犯教训得服服帖帖，连其中两个经历过体质蜕变的冒险者囚犯，在光之印记被封印的情况下都不是怪老头的对手！
自己当时挺惨的，被怪老头胡搅蛮缠和自己对练了三天，说是好心教自己，实际上更像是因为手痒而找个沙包……那段记忆伴随着拳拳到肉刻入了自己的记忆深处。变态怪老头好像把这套东西叫什么“搏斗术”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