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练手
沙柳河平常水深不过五六尺,现在雨季已暴涨至丈许。
公输孟启驾驭着机关逾辉在河中忙碌不停:
时而将长长的杆子插入河底,时而弄出巨大的转轮沉进河中,时而铁索缠绕,时而钢齿撞击。
投下千百短刀,顷泻万千蒺藜。
让暗中窥探的纪军斥侯惊魂失色:
天啊!这一个人布置的机关看起来比四千五百名工匠布置的还要多,还要厉害。难道他就是那个在岱京城里建起坚不可摧的瓮城歼灭三万纪军的
公输孟启!
他该不是要在沙柳河南岸也建起一座城池,把沙柳河当做护城河吧。
乖乖!那多恐怖啊!
难怪季帅要求事无巨细,随时禀报。
足足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浑浊的河水已散发出阵阵寒气。
“长身剑”都不敢再施展“无影飞索”凌空渡河,只怕万一失足,就将尸骨无存,还是乖乖地绕到板桥,从桥上过河。
幸好公输孟启已加固升高板桥。
河水陡涨,以前的板桥又被战事损伤,不升高加固可能这沙柳河上唯一的通路就中断了。
修桥铺路曾令先祖公输盘在民间留下美名,公输孟启当然要承袭下去。
但纪军的斥侯完全不这么看:
被公输孟启动过的地方,谁敢去啊!
听说那圆盘锯怪兽把人吞下去后连骨头渣子都分不清谁是谁的谁的谁……
两个时辰,完全令巫念对她的高徒刮目相看。
这罗二蛋是天赋异禀还是隐藏在岱山修炼的妖精:
不但一点即通更能举一反三,领悟透彻融会贯通也毫无问题。
巫念感觉自己十年所学的长鞭技艺在这两个时辰便抖得精光。
罗二蛋更是兴奋异常,原来平日驱牛赶马的长鞭竟能如此神妙。
手痒得不得了,就想在空阔之地施展开来。
他蹦出帐外正好看见公输孟启骑着逾辉从河边过来,大吼一声:
“元帅看鞭!”
手中长鞭早向公输孟启猛挥过去。
在罗二蛋心目中公输孟启作为军团首领,又曾斩季胜灭纪军,功夫定然了得。
自己这一鞭就想让他瞧瞧有几分威力。
公输孟启做梦也没想到罗二蛋犯浑拿自己练手,而且是先出手后出声,把长鞭的呼啸隐藏在如雷的吼声里。
仓皇中他只得往机关逾辉腹中躲去……
但罗二蛋的长鞭似乎更快。
幸好“长身剑”此时已过板桥,正打算问公输孟启下一步的行动。
忽见罗二蛋出手偷袭,瞧那阵势公输孟启肯定难以应付。
可距离太远
“叮叮当当”长剑飞出四十九柄小剑,四十九柄小剑形成剑瀑全都撞击在长鞭上,将长鞭斩作数段。
“不可!”
巫念还在发呆思考罗二蛋的悟性从何而来,听到他大吼出鞭,目标还是公输元帅。
靠!
公输元帅可经不起他的长鞭。
她猛然惊觉立刻喝止。
就是她这一声喝止,才让罗二蛋连忙收力回撤。
“轰!”断裂的鞭梢仍然扫中机关逾辉,如巨木撞洪钟。
声波激荡令沙柳河两岸杨柳婆娑起舞,震得一里之外的纪军斥侯耳鸣头晕。
立马晕倒在草丛里。
至于机关逾辉腹中的公输孟启,直接晕倒昏睡。
机关逾辉巨大的腹腔令声波的震荡达到最大值,而公输孟启就处于震荡的核心。
看来机关马的防御不是万能的。
但机关马抵御外界的破坏能力是强大的,强大到令所有人一筹莫展:
巫念没法打开机关逾辉。
也不敢乱动,万一弄错了机关开启烧烤模式,那公输孟启的结局岂不是和顾老头一样成为烤肉。
“长身剑”也不能挥剑斩马身。
已经有过被马腹吞噬长剑的经历,他不想再次出糗。
许洪福倒是灌了逾辉半壶珍贵的红高粱,非但没能把它醉倒,半壶红高粱竟化作三尺烈火喷出,把他的头发、胡须烤得焦黄。
罗二蛋只能跪在逾辉身边祈祷公输元帅赶快出来。
也不知道挨了巫念多少的拳打脚踢,他倒是皮糙肉厚抗住了,巫念却疼得呲牙咧嘴。
恨不能用长身剑把他给抹了,还好“长身剑”没给她。
“长身剑”想的是若半个时辰过去,公输孟启再不出来就一脚把罗二蛋踢到沙柳河里去,让他亲身去体验下公输孟启的真本事。
幸好“长身剑”抬脚的时候,逾辉的马鞍子动了,公输孟启摇晃着脑袋慢慢伸出头来,七窍都浸出缕缕血丝。
“雷……声……大……”
罗二蛋居然呆呆地答应:
“是。”
然后就被“长身剑”踢得滚了出去,一直滚到板桥边。
公输孟启的意外受伤令公输军团的行动推迟。
经过“长身剑”运气调理,加上公输家的伤药还有巫家的灵丹,公输孟启已经恢复。
颜还彦等五名孔目正按他的描述将布置在沙柳河中的机关装置一一描画出来,绘制成一份《沙柳河机关防御图》。
然而绘制过程中有很多地方太过复杂精妙,五个人居然画的都不一样,公输孟启则需要将五张图放在一起反复比较修改后再确定。
这么会这样?
巫念不明白,难道他脑子真的被罗二蛋震坏了。
不应该呀,公输孟启虽不会内功,但体质还是很好的,十五六岁的少壮身体恢复也应该挺快的。
出现这样的情况,确实和罗二蛋没关系。
其实沙柳河中公输孟启只是虚张声势做了简单的布置,如果真要画图,他自己片刻就可完成。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图中画的机关都是公输孟启的设想和构思,并未形成实物。
公输孟启要把多个设想画出草图,从中寻找出可能的方案,拼凑成为多重异常复杂的机关组合。
即只要理论上的方案可行,至于但实际中能不能制作出来根本就无所谓。
像这样的图集公输阁的典藏中就有许多。看似奥妙无穷,却因工艺过于复杂或者材料原因无法付诸实施。
公输孟启耗费大量精力脑力和时间就是要用《沙柳河机关防御图》给季魁摆一道**阵。
用兵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而他的真实意图则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翻越岱山绕到“岱严关”北门外,实现老爷子公输图的意愿,将整个“岱严关”变作一座巨大的瓮城,包围季魁的八十万纪军。
让“无敌战神”既不敢南下,因为有沙柳河重重机关阻挡;又无法北撤,因为他将亲自镇守“七里坡”,绝不让纪军越雷池半步。
这可是一个旷世奇谋,绝对没人敢这么想,更别说这么做。
除了公输孟启。
五百人包围八十万!
也许“旭日弓”的四百散兵还能为他收罗来几百或是几千人,但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啊!
那四百人自身还要赶到“板桥坡”集结呢。
没有人知道他这个惊天的计划。
如果罗二蛋知道:
元帅,要不你和我师父一起去岱山脚下的罗家坡隐居吧。那儿风景秀丽,风水极佳。你们可以生好多的娃,有好多的蛋蛋……
反正我不敢在这玩。
六两银子是很多,可咱还没媳妇呢,也没小蛋蛋。
如果许洪福知道:
兄弟,刚才哥真不是故意要灌那么多的红高粱。
哥现在还心疼呐。
你不会真是酒精中毒了吧。
你这么玩,再多的抚恤金也挡不住你嫂子改嫁不是。
你坑巫伯璩那老家伙可以,但不能连哥也一起坑吧。
如果巫念听到许洪福这么说,她也会:
臭小子,姐可从来没害过你,姐可以帮着你回岱京城继续坑爷爷玩。
坑外公也一样,你是左国师又是驸马爷,一定玩得比以前更顺溜。
虽然“旭日弓”不在,“长身剑”知道后可以代表他发出两人共同的声音:
兄弟!我们是结义的好兄弟。
我们曾说过,做兄弟同生死,共进退,信彼此!
所以这次我们依然要和你投票表决:二比一。
咱们同生,共退,相信二位痴长几岁的哥哥,你的未来不是梦。
该醒就得醒!
第八十八章 接力送
所以,公输孟启不敢向任何人透露他的计划,谁也不知道他这是在向季魁摆**阵。
不过这道**阵也令公输孟启乎耗尽脑力,他信步走出大帐放松放松下大脑。
雨虽然小了些但仍未停歇,暮色也渐渐加深。可叹:
沙柳河畔杨柳垂,暮色如帘封新堆。
将军战士才埋骨,又起烽火烟尘飞。
当公输孟启在沙柳河畔慨叹的时候,千里之外的宋国国都东京同样笼罩在深深暮色中。
可惜宋国已亡,东京亦更名为东梁。
国可以亡地可以更,人却还是原来的人。原宋国司空欧阳仲之女,也是朱有珠未过门的儿媳:
欧阳静。
此时正掌起纱灯哀思故国。
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
灯影微摇,五只鸟儿轻轻落下。
咦,果然有夫家的暗记,可为何不是给我的消息。含泪轻拧发条机簧,一只只机关鸟儿又轻轻离去。
鸟儿啊,你飞快些,飞出宋国去。
纪国的都城叫纪京。
……
飞走的鸟儿扇起夜风,吹得枝头的花瓣儿纷纷落下。
欧阳静的眼泪也终于滑出。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
夜风吹落几片被刀锋伤过的柳叶,飘飘扬扬地飞向公输孟启。
自打被罗二蛋练手突袭之后,他已经变得相当谨慎,立马从夜色迷离中醒来。
嗯,该出发啦。
公输孟启先去看了看颜还彦,李于斯等五名孔目整理《沙柳河机关防御图》进度。
虽然整个图纸已经定稿,可其中有很多是直接在草图上修改的,需要重新描画。而且公输孟启还要求他们整理好清样后,再按比例缩小五倍。
必须准确,清晰。
务必于后天即四月十九日午时完成。
照目前情况看应该没问题。
完成之后就送到季魁的手里。
准确,清晰又细密的《沙柳河机关防御图》。
只有准确才能让人相信它的真实,只有清晰才能让人想方设法地寻觅真相。
罗二蛋的问题也很快得到解决:
这小子因祸得福,“长身剑”为补偿踢他那脚,特地传他套“混元气”的内功心法。
巫念更是把这位高徒好好地训斥一番,告诉他公输孟启战胜纪军的全部经历。
罗二蛋听后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乖乖!一个不会任何功夫的大男孩,面对纪军有勇有谋有机关,把自己心目中的威武将军:闵行,季胜,打得一败涂地。
若真要和他对敌,就凭那匹机关逾辉就能打得自己满地找牙。
机关马可不是马,不会听他的。
反正元帅被困里边的时候他不单用了马语,连牛语、羊语都用了,也没任何回应。
所以当公输孟启升帐正要发令时,罗二蛋抢先跪地,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将军。罗二蛋就是个混蛋!”
“不知内情,不守军规,犯上作乱出手伤到将军。
“请将军责罚。”
“但罗二蛋誓死追随将军,今后绝不再有冒犯。”
公输孟启面色肃然,沉声道:
“好。这可都是你说的。本想最后办你,你倒自己先蹦了出来。”
令:
罗二蛋留守“板桥坡”,择五名养马师负责照料五百战马。若遇敌袭按本将军锦囊所示执行。
令:
许洪福,“长身剑”领一百兵士,十五名养马师带五百战马,跟随本将军、巫念进入岱山。
立即准备半个时辰后出发。
令毕。
扔给罗二蛋一个锦囊,说到:
“若有不识字可问孔目,把你伤人的长鞭交出来。”
啊!罗二蛋傻啦。
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把那断作几段的长鞭掏了出来。
本想着等元帅气消了以后,再让师父帮着说点好话,请元帅把长鞭修好。现在倒好,全部没收。
公输孟启一把抓了过去,看着被飞剑斩成几段的长鞭不禁乐了:
“看来这条鞭子和你无缘,还是扔了吧。”
罗二蛋紧咬嘴唇不敢出声,心里寻思:
元帅的劲不大,只要不扔河里去,我便去把长鞭找回来。
公输孟启早瞧破这憨货的想法,随意拿起段鞭子故意摇晃了几下,说:
“断成这样,修也修不好。扔河里算啦……”
“不要!元帅”
这家伙下跪倒是麻溜的。
“俺确实喜欢长鞭。俺知道元帅的本事,别说修复,就是再造一条也是易如反掌……”
“呵呵,易如反掌啊。”
“我看你偷袭本帅也是易如反掌,让本帅的防御都鞭长莫及。”
“元帅!俺罗二蛋在此发下重誓:若今后再敢冲动,做出任何可能伤到元帅的举动。生的儿子没蛋蛋,生的……”
“好啦!”
“别胡扯了!拿去”
公输孟启打断他的誓言,随即递过来另一条长鞭。
“你既是‘雷声大’,这条改造后的‘雷神鞭’应该更适合。”
“让你师父陪你去试试吧。还可请她用法术附带上电光效果。”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定要离这浑小子远点。
公输孟启算是落下阴影了。
罗二蛋惊喜交加,砰砰砰又磕头三个才跑出营帐。
巫念随后跟去。
片刻间,帐外是雷声大作电闪雷鸣。
宛若雷霆之怒。
雷声大,雨丝密,夜已深。
公输军团百十号人轻衣简出,士兵们除去盔甲,着黑色紧身水靠,鱼贯疾行进入岱山。
行进路线就是依照当初二哥公输世成侦查到的五万突袭纪军的行军路线,即从“一线天”到“阴阳界”一线。
公输世成牺牲后,随行门徒将完整的线路绘制成图发回了公输家。
公输孟启决定就走这条路。
此路线是经过纪军精心选择而开辟的,七八天前还维护使用了的。
不过今晚通过的将是公输军团,而且行进方向刚好相反。
巫念,许洪福,“长身剑”三人完全猜不出公输孟启的想法,沙柳河畔就留下罗二蛋一人率领五名养马师,五名孔目就能抵挡住纪军?
而且凭着他们这百十号人就算绕到季魁的身后又能干什么呢?
不过三人谁也没开口提问,因为公输孟启显然是对此行动做了充分的准备:
特制的登山靴,虽然天雨路滑,但走起来特别稳当。
连马蹄铁都经过防滑处理,而且这些战马对重新翻越岱山颇有回归故旧老马识途的感觉。
人无甲胄负重,马又认路识图,更有公输孟启当先开道,但凡有危险,缺陷之处,他都能以“黑装置”快速修复,可说是一路坦途。
即使是在雨夜也丝毫不比纪军当时翻越的速度慢。
“阴阳界”。
公输孟启取下逾辉背上酒囊,置酒三杯,公输军团全体将士向公输世成默哀致敬。
翻过“阴阳界”山脊地势平缓适合扎营。
公输孟启打开机关逾辉马背,让许洪福取帐篷,毯子,发给众军士安营。“长身剑”也吩咐士兵去四周拣拾些枯枝柴火,来生起篝火。
五百匹战马都带有水囊干粮,军士们各自去取来食用。
公输孟启对照线路图,以公输军团现在的行进速度,明日申时即可翻越岱山,到达“岱严关”北的“七里坡”。
比之纪军当初的翻越用时少花近一天时间,那自己拥有的布局时间将更充足……
巫念已温好一壶酒,拿了些干粮走到公输孟启身后,见他手持地图陷入沉思便静静候着,不去打扰。
许洪福的忽雷驳托的全是红高粱,他灌了满满一壶准备找公输孟启共饮,却瞧见巫念在他身旁候着,只得拉着“长身剑”一起喝上。
山脊之上士兵们都已进营帐歇息,五百匹战马也吃饱喝足安静地打盹。只有几堆篝火还在燃烧,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
公输孟启忽然有些担心起那五只机关鸟来,淫雨霏霏的暗夜,还有最后一棒接力。加油!鸟儿们,到纪国台城。
纪国的台城是纪军屯粮驻兵的要地,紧临洛河。洛河的支流白龙江穿城而过,沿江尽是杨柳树。
洛河之滨有村庄名韦庄,韦庄大户是韦家,韦家有两位老爷:
韦妙,韦肖。
兄弟二人负责掌管台城府库,官阶不算高实权可不小。
二位老爷今晚兴致大发,对弈至深夜仍不见倦意,还吩咐家人将庄内所有柳树皆挂上灯笼。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如此霏霏雨夜,韦庄的灯笼就显得格外醒目。
五只鸟儿落棋盘。
韦妙稍楞,韦肖微怔,随即相对大笑。
你一支呀,我一支,我一支呀,你一支。
剩一支!
咋分?
猜拳:
一支机关鸟啊,飞来了呀,飞呀,飞呀……
哈哈!
搞定!
拧紧发条机簧,送一程。
鸟儿啊,你飞快些,飞到纪京去。
纪国的都城叫纪京。
去吧
纪京已不远,夜行需小心,重霄凌云志,木鸢震雷霆。
第八十九章 五子连珠
机关鸟的速度和信鸽差不多,每个时辰能飞行四百里,正常的话天明之后就能够到达纪京。
而反馈的消息最快也会在酉时传递到自己手中吧。
公输孟启估算着时间,但二千四百里的长途接力对机关鸟是相当大的考验,并且多站接力的人都是第一次接触到机关鸟。
他们会正确操作的:
鸟儿啊,你飞快些,飞到纪京去。
纪国的都城叫纪京。
……
也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公输孟启既已到“岱严关”,就不怕你季魁还能逃出生天。
他起身整衣,却发现巫念已在身后睡着,而自己身上披着她的披风,心底不禁闪过一丝歉意。
瞧着被自己惊醒的巫念,公输孟启歉然道:
“姐,这行军作战很是辛苦,你一个女孩子还是要照顾好自己。别为我太操心。”
巫念揉揉惺忪睡眼,没好气地说:
“你以为我想啊!左国师,驸马爷,我可是授你的七公主所托,要把你照看好咯。姐可不想……”
她想起高徒罗二蛋的莽撞。
“不想你再挨一鞭。”
公输孟启无语,抬手放出一只机关鸟飞向“岱严关”。
令:
出发!下山。
拔营出发。
巫念与“长身剑”又被安排首发,公输孟启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交给“长身剑”:
你二人务必于未时前赶到“岱严关”北门外的“十里亭”等候。
未时,会有人前来拿令符交换包裹。
若未时已过仍没人来,你们便在附近找地方隐蔽等待。
公输军团申时必到。
一百人的队伍从他口中说出来也是气势磅礴,仿佛真有数万人马的军团。
“长身剑”一点也不怀疑他的话,接过包裹一掂,便知包裹中全是黄金。
这么大一包金子,难道是要买季魁的脑袋。
若是当初的“落日钩剑”,肯定是要接了此单业务,价格太诱惑。
雨仍然下。
但对“长身剑”和巫念这样的身手当然不会有影响,加之“飞索凌空渡”的辅助,比起与大队人马同行快出不只一两倍。
当蒙蒙天光穿透雨雾的时候,二人已过“一线天”,到达北麓沟。距离“岱严关”外的“十里亭”就还剩不到百里的路程,虽然依旧是山间羊肠道,但以二人的本事未时之前赶到“十里亭”也是不费吹灰之力。
………………
天刚蒙蒙亮,五只机关鸟经过两千四百里接力,费尽九牛二虎之功夫,终于飞抵纪京城,落入珠珠商行的庭中柳树下。
这家珠珠商行是朱有珠在纪京城的唯一专卖店,掌柜朱三,人称“朱三爷。”很多不明就里的人常常误认为朱三爷便是大掌柜朱有珠。
因为朱三爷有这样的气势。
朱三爷此时却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将五只鸟儿擦拭干净,一只一只地装进小锦盒,用锦缎包好,再把五只小锦盒装进一个大的锦盒里。
然后他又恢复朱大掌柜的气势,乘坐四乘马车直奔王城纪宁。
三十六名衣着华丽骑着高头大马的壮汉前呼后拥,齐声高喊:
“珠珠商行为高公公进献南海宝珠,五子连珠,福寿绵长!”
“珠珠商行为高公公进献南海宝珠,五子连珠,福寿绵长!”
车马狂奔,声威浩大,沿途百姓无不纷纷避让,纵然踢倒踩死那也是自当倒霉活该送命。
为高公公送东西的车马,谁敢阻挡!
王城禁军、宫里太监,急急奔走传话
“珠珠商行为高公公进献南海宝珠,五子连珠,福寿绵长!”
高公公刚起床梳妆,听得太监禀报,遂问:
“小珠子,你老子又玩的什么花花肠子?五子连珠是何物?”
小珠子就是朱灼,朱有珠的儿子,两年前进入王城纪宁后就不曾离开过。
“禀公公,小珠子也不曾听过这‘五子连珠’。既然朱老三急匆匆的送了来,见见便知道呢。”
“也好。令他们送到长信宫来,咱家也见识见识朱老板的‘五子连珠’。”
大锦盒打开,五只小锦盒,小锦盒打开,五只鸟儿。
高公公脸色立马变得难看。
朱有珠啥意思,弄五只鸟儿来恶心咱家,活腻味了吧。
朱三爷早有准备,轻拧鸟头,啪,鸟腹张开:
浑圆光润的南海珍珠滚入锦盒。
高公公眼睛顿时放亮。
尺寸大小刚好合适。
朱三爷再拧鸟头,啪,鸟腹张开:
浑圆光润的南海珍珠滚又入锦盒。
两颗珍珠竟一模一样,大小,光泽,圆润,无一不同。
高公公“咻”的一声惊呼,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抓。
二龙戏珠,从没玩过。
然朱三爷更快,又拧鸟头,啪,鸟腹张开:
浑圆光润的南海珍珠滚入锦盒。
三颗珍珠竟一模一样,大小,光泽,圆润,无一不同。
“咦”高公公双手互搓,忍不住抓耳挠腮,浑身兴奋得战栗起来。
“快!快开。”
“是。”
朱三爷嘴上答应,手下也不慢。拧动鸟头,润润的珍珠粉缓缓滑出……
“啪!”一记耳光将朱三爷扇出去三个跟斗。
高公公的感觉就好像从兴奋至极的巅峰之瞬间巅跌落下来。
这种情况上个男人都会怒火丛生。
何况高公公是具有特殊癖好的公公。
朱三爷根本就没在意高公公那记耳光,高呼:
“不可能!”
他挣扎着扑上去拧动最后一只鸟头,啪,鸟腹张开:
浑圆光润的南海珍珠滚入锦盒。
四颗珍珠竟一模一样,大小,光泽,圆润,无一不同。
“五子连珠!五子连珠啊!”
朱三爷发疯一样狂喜。
“这!这”
高公公也反应不过来了,想要再回巅峰感觉已是不行。
何况他确实就不行。
小珠子朱灼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躬身仔细查看。
“公公,这只鸟受过伤。像是箭伤。”
嗯,高公公也凑了过来,果然那鸟腹上有一个深深的凹点。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三爷被他一声厉喝,总算是清醒过来,扑通跪倒。
“公公息怒。我家大掌柜知道三月后乃是公公寿辰,穷尽心机耗费财力方收罗到此五子连珠献与公公祝寿。
“本想公公等高兴了,也好让,让小珠子回家看看。”
“可,可,可谁曾想……”
“你确定朱有珠送来的是五颗,而不是四颗故意糊弄咱家。”
“公公明鉴。”
“若大掌柜只有四颗,那也是罕见之极!献上四颗便是,同样可令公公开心,何苦要画蛇添足再弄一堆粉末来恶心公公,还断送了小珠子!”
朱三爷哽咽不已,抽泣道:
“可,可大掌柜,确确实实寻得的是,是五子连珠!宝贝,宝珠啊!”
“天杀的!是谁毁了宝珠!令小珠子再也不能回家啊!”
朱三爷痛哭涕零,全然没了掌柜的气势。
小珠子拉着他的手,哭也不敢哭,说也不知怎么说,只得呆呆地傻站着。
高公公眯缝起眼,仔仔细细地瞄了瞄四颗珠子一堆粉末。
意犹未尽的感觉就像千百只蚂蚁正在啃食他的骨髓。
“传叶大娘。”
叶大娘乃是宫中第一绣师,针线手艺天下无双。
高公公传招,叶大娘来得自然很快。
“奴婢见过公公。不知公公有何吩咐。”
高公公指了指那一堆珍珠粉末,吩咐道:
“你且将这堆粉末给咱家收拢还珠。”
“这……”
叶大娘脸有难色。
原来因高公公的癖好,纪国珠贵粉贱,便有人突发奇想,将粉收拢重新粘成珠,然后鱼目混珠,高价出售。
这其中以粉粘珠的高手便是宫中绣女,而叶大娘是绣女魁首。
哼!高公公冷冷哼道。
“大娘是不屑为咱家粘珠呢?”
“不敢,不敢。奴婢马上就做。”
叶大娘说着立即掏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透明丝绢,放入堆着粉末的锦盒,轻轻弹动锦盒将所有珍珠粉一尘不落尽数收入透明丝绢里。提起丝绢四角收拢,一条丝线已扎紧口子把珍珠粉挤作一团。
叶大娘手指提着丝绢飞速地动了起来:
捻,搓,转,抖,团,揉,捏……
片刻之后,一颗浑圆光润的南海珍珠呈现在透明丝绢中。
叶大娘将丝绢托着珍珠一起放入锦盒。
“公公,奴婢只能做到这步,这五颗珍珠完全相同,但奴婢收粘的这颗受力即碎,万不敢欺瞒公公。”
叶大娘可不清楚高公公会用多大的劲,总之先把话说明了,省得在关键时刻败了高公公的兴致。
那叶大娘的脑袋可能就不在叶大娘的脖子上啦。
高公公早已泄气,挥手赶苍蝇似的把她赶走,叶大娘如获大赦,忙叩头谢恩退了出去。
高公公看着锦盒里:
五颗珍珠一模一样,大小,光泽,圆润,无一不同。
“五子连珠,福寿绵长”。
浑身的骨髓又有被噬咬的感觉。
“查!给我查!是谁毁了咱家的珠子!”
高公公年老,牙齿的缝隙已经很大了,冷嗖嗖地挤出这句话,让人感觉从头到脚都要炸裂开来。
小珠子唯唯诺诺地说:
“我爹进献的珠子是从岱国送过来。现纪国与岱国在‘岱严关’开战,怕是在那受的伤吧。”
“听说季魁将军曾有战利品送回朝中,公公是否需要对比一下,莫冤枉了季老将军……”
“冤枉?”
高公公觉得自己才是最冤枉的。
普天之下闻所未闻的“五子连珠”极至宝贝,若真是毁于季魁之手……
哼哼哼!
季魁,季魈,他妈的还真是世仇啊!
“无敌战神”很厉害吗?
咋听说把儿子也折在了岱京城。
还窝在“岱严关”裹足不前。
也该让你见识见识咱家的雷霆震怒。
第九十章 金豆子
季魁送入朝中的战利品原本是交给墨家大师墨月在研究的。
高公公一声吩咐便将墨月和战利品一起弄来研究研究。
墨月在对比了好几只机关鸟不同的受伤部位后,做出肯定的结论:
高公公需要鉴定的机关鸟确实是纪军射伤的。
而且这种箭是季魁将军令工匠特制,专门对付机关鸟的铅头钝箭。
为的是击落机关鸟,而尽量不破坏其结构。
高公公问,那是否对机关鸟腹内有很大震动。
墨月说是的。
而后高公公让他离去。
墨月的鉴定很专业,也很公正。因为他清楚这是一个手艺人能在官场争斗中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则。
虽然偶尔的偏颇能讨一时之巧,但最终会陷入无底的旋涡。
长信宫,高公公的手保养得如少女般白皙光滑,还特别修长。
他将宝珠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拣在手里,缓缓揉搓,宝珠极至滑润舒爽,令高公公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畅通无阻。
就只差那么一丁点就可以达到巅峰。
高公公的目光瞄准透明丝绢托着的第五颗,食指长长的指甲轻轻一挑。
爽!
珠子顺着指甲滑过指头,顺着食指滑入掌中。
“小珠子!快!”
小珠子早躬着身,撩起袍子,袒露出整个背后。
嗯?
高公公已是万分小心,但叶大娘粘的那颗珠子还是经受不住他的冲动,散成了粉末……
高公公奇特的嗓音尖叫痛呼,感觉如同多年前季魈的那一刀瞬间割裂了他所有的快感。
嘭!
所有的珠子都被他捏成粉末。
季魁!
你个兔仔子……
咱家跟你没完!
嘭。
一脚踢飞小珠子。
“来人!替咱家更衣。咱家要面见纪王。”
高公公面色已经很平静了,但所有人都知道公公怒了。
小珠子被踢飞在地,后面都还坦露着,但心底却是无比的爽快:
妈的,公输孟启那小子准是在长信宫里呆过,不然他咋对高公公如此的了解。
投靠这样的人的确没错,老爹的眼光独到啊。
看来我也得多准备准备,长信宫就他妈不是人呆的地方。
公输孟启,我朱灼的未来可就交到你手上啦!
为你,更为我自己,借高公公之手除掉季魁。
这么龌龊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还有“五子连珠”,奶奶的,你是咋做到的呢?
纪王还末上朝便闻报高公公来见,感觉心立刻沉入冰窖。
每每高公公主动面见之时,也是纪王头痛欲裂之时。
……
季魁也有些头痛。
他始终捉摸不到公输军团的准确动向。
公输军团就像一只狡猾的蚊子,明知道就在眼前,可就是让季魁这头猛虎抓不到。这个局面对纪军可不利。
雨也一直下,让纪军有被困泥潭的感觉,有劲使不开。
斥侯的情报依旧含糊:
驻扎沙柳河的公输军团似乎在整日操练,搞得战马嘶鸣,旌旗挥舞,风声雷动。就连晚上营帐中也是灯火通明直至三更半夜。
唯一让季魁感兴趣的情报是:
公输军团约四五百人正散布岱国各地正大势招募兵丁。凡加入公输军团即可获白银一两,从军后普通士兵月饷三两,有特殊技艺者可论技评饷。
参加者颇为踊跃。
季魁暗暗测算:
自打与岱国开战以来,纪军已歼灭俘获岱军近六十万人。
战前对岱国国力调查的结果是岱国最多能够拼凑到八十万兵力。这还是把招募年龄区间放大到十四岁至五十五岁得出的数量。
即使公输孟启再有能耐也不过能招募到二十万人,那么仅一月的最低开销就是上百万饷银,包括装备,粮草。
更重要的是临时抱佛脚招募二十万人,需要的时间也是个大难题。
我季魁绝对不会给你这个时间。
只需天晴
天晴必出战公输军团。
不能任由其在沙柳河逍遥训练。
命钱粮官清点准备粮草,并催促后方加快向前线的粮草运输。
“岱严关”内给军士们发放饷银,尽量购买岱国的粮食。
因为季魁的情报显示:
岱国为对抗纪军,在“岱严关”里可是囤积了不少的粮食,可在“岱严关”城破之前,太守卢克服将这些粮食全都分发给了全城百姓。
季魁不打算强抢,他要用购买这种文明的方式来增加亲和力,这样既能让岱国百姓高高兴兴地赚钱,又能让纪军减轻后勤压力。
以战养战一定要养之得当。
季魁的以战养战确有其独到之处:
其作战缴获的金银钱物并不直接在当地使用,而是登记在册后由工匠全部重新熔铸成为纪国标准银钱。
该上缴国库的由运送粮草的押返回纪国。
该奖赏给将士的奖励给将士。
故而即使在占领区的百姓也对纪军颇有好感,把纪军当作财神爷,却不知吸的都是自己的血。
连朱有珠都称赞季魁此举高明:
通过军事手段打掉高层统治者,运用金钱手段拉拢底层平民百姓。将占领区迅速巩固为直属地。
可公输孟启认为此乃金钱之战,较之刀枪杀伐更为厉害,可谓杀人不见血。
也成为他日后发起银币战争的最佳借鉴。
不过现在他就要在季魁的金钱命脉上下手:
斩断八十万纪军的血脉,看季魁还能喘息几天。
季魁的命令刚发出,钱粮官乔敦马上赶赴帅府禀报。
“元帅,前日全军冲击‘岱严关’,军士们都是拿着刀枪进城的。钱粮辎重可全都没带,留在城外磨盘山营寨。”
“如今要发放则须出城去取。”
“嗯,准。”
季魁取令符交与乔敦马上去办。
他仍专注公输孟启的动向,面对作战地图细细研究。
而公输孟启的研究似乎比他更准确些。
比如:
午时末,乔敦领着百名军士带上十辆大车奔磨盘山的屯粮营寨去搬运钱粮。
就早在公输孟启的意料之中。
他给巫念和“长身剑”的命令就是:
你二人务必于未时前赶到“岱严关”北门外的“十里亭”等候。
乔敦的车队走到“十里亭”时正好未时。
远远的便瞧见亭中二人,乔敦当即命令军士们路旁等候,他自己下马走到亭中。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现两军正在此交战,你二人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亭中二人自然是“长身剑”和巫念。
听得乔敦问话,“长身剑”冷冷一笑,说:
“我就是取季胜首级的人。”
“今日是来取季魁人头的。你若熟悉,可为我等带路,这包裹就归你了。”
说着,“长身剑”取下背上包裹往亭子中央的石桌上一放,沉甸甸的包裹砸得石桌闷响,显然是相当的沉。
乔敦没有答话,将手伸进包裹里抓出一把来:
七青八黄九赤。
全是闪着金红色光芒的赤金豆子。
乔敦按捺着内心激动,连连捡了几颗放嘴里用牙一一咬过,试试赤金豆子的真伪。
巫念幽幽地道:
“小心点,别着急。听说金子吞下去是会要人命的。”
“不会,不会。”
乔敦满脸堆笑,吐出金豆子。
作为钱粮官,这辨识真伪的本领还是不错的。
“嗯,豆子成色不错,份量也够。可下官只是答应以令符交换,并未有带路之说。所以……”
乔敦居然不急于收下,但双眼可是直勾勾地盯着包裹不离开。
“长身剑”依然冷笑。
“行啊。‘岱严关’离此不过十里,季魁老儿还能飞了不成。”
“拿来吧。”
乔敦默默地将令符放到石桌上,左手缓缓推出令符,右手早抓紧了包裹。
“长身剑”与巫念也不着急取令符。
就眼看着乔敦背起包裹离开亭子回到路旁,挑选出的二十名亲信皆骑着马。
他对余下的人高声号令:
“季帅与我已另有安排。尔等在此等候,听凭亭中二位将军差遣。”
说完带着二十人打马而去。
剩下七八十人带着斗笠,披着蓑衣呆立雨中。
第九十一章 特战队
“长身剑”虽已按公输孟启的吩咐用金豆子换了令符,但事情简直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当然这都是那包金豆子的魅力。
“影子”的作用也功不可没,既然是谈好的价钱,做的是掉脑袋的买卖,乔敦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正如他说的“速速离去”,只是却留下了七八十名纪军士兵。
公输孟启可没说怎么处理。
巫念笑道:
“你是不是觉得很莫名其妙。要不你先去处理好那七八十人我慢慢说给你听。”
怎么处理?全杀了?
若是在以前自然就是小菜一碟。
但现在……
如果是公输孟启会怎么处理呢。
“长身剑”想了想,飘然而出来到路旁,展示了一下手中令符,道:
“现在,你们当中谁是领头的站出来说话。”
军士们相互看看,心说这怎么回事啊
今天是钱粮官领兵办事,结果先跑了,连正副队长也带走了。交给半道里冒出来的什么将军。
可巧,这冒出来的将军好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
纪军好像还没有这么打仗办事的吧。
“小人王够。敢问将军大名?”
“钱粮官将我等已交给将军,自然是听候将军差遣。”
终于有位年过四旬的老兵站出来说话。
“本将军姓长名剑。你们就叫我长剑将军就是。”
“你说这钱粮官乔敦也真是!虽然是将你们交与我差遣,可他也不把话说清楚就跑啦。
“好吧我来问你,你们先前的任务是什么,看看会不会和我将要安排的事情起冲突什么的。”
“哦。”
老兵是懂非懂,七八十名纪军也是懂非懂。
“我等本是要去磨盘山营寨搬运钱粮到‘岱严关’内的。”
“现不知长将军要令我等办何事?”
“哦。”
“长身剑”也不懂装懂了。
信口胡诌:
“原来是一回事嘛。”
“你们也甭去磨盘山营寨搬了。这天雨路滑的,就暂时等儿吧,一个时辰之内,看‘齐门关’那边是否有钱粮押运过来。”
“钱粮官便是去接应的,如果那样你们也省得爬那磨盘山了”
“哦。”
七八十号人好像全懂了。那就等呗,来回能少跑十四五里地呢。
“长身剑”又下令:
“看见没,那边有个山神庙,破是破点,也能将就避避雨。”
“王够你先带他们去避避吧,一会钱粮到了本将军再叫你们。”
“多谢长将军!”
王够领着七八十名纪军就进山神庙避雨去了。
山神庙就在“十里亭”旁边百步,后面是陡峭的岩壁。
“长身剑”自然不用担心这些普通士兵能脱离自己的控制,一个时辰后公输孟启都到了,就让他来处理这个棘手难题吧。
巫念丫头说知道内情,先问问去。
巫念的解释是:
公输孟启通过“岱严关”里的渠道和纪军钱粮官乔敦达成交易。
买通乔敦,借此破坏掉纪军的后勤补给。
要给季魁来个釜底抽薪。
嗨。
“长身剑”一听这算什么解释。
敢情小丫头也全是猜测呢,还没他知道的多。
至少他知道现在“岱严关”里有大量“影子”在活动。
花这么大包金豆子去买通一个钱粮官简直就是分分秒秒的事。
但公输孟启应该不止于此吧,他肯定有后手。
那才是关键的一手。
想公输,公输到。
战马嘶鸣,巫念起身冲到路边。
“你们来得好快。”
“你们也不慢啊。怎么样,包裹送出去吧?”
走了几百里山路,公输孟启看起来毫无倦态。
“包裹自然是送得出去,东西也拿到了。”
“长剑将军还收了八十二名纪军军士。”
巫念笑着朝山神庙努努嘴,顺便把令符交给了公输孟启。
公输孟启把令符收入袖中“指间动方寸,掌上弄乾坤”用“黑装置”扫描复制。
已瞧见八十二名纪军从山神庙陆续走了出来。
“长剑将军干得不错!事情稍有变化,尔等再歇息片刻。本将军先将特战队送去‘岱严关’便回。”
说完策马继续前行,随手拍拍路边的大车,将其扫描进“黑装置”。
“十里亭”再向前三里后道路越来越宽阔,只需再转过两三个小山丘就是“岱严关”前的开阔地带。在“岱严关”就可一览无余的地方,连纪军斥侯都没有,典型的“灯下黑”。
公输孟启让许洪福领着军士们帮着养马师在山丘后找了个地方搭建马棚,把所有战马隐蔽起来。
他自己则隐蔽在山坳处用“黑装置”开始转换,弄好十辆大车,车上皆满载银钱,并以青幔遮盖严实,插上纪军旗帜。
再转换出百余套纪军盔甲袍靴放在车旁。
一切操作如同魔法一般,但他更喜欢称之为“仙术科技”。
准备妥当,即命许洪福拿了令符,众军士也换上纪军装束,赶着大车进入“岱严关”依计而行。
养马师隐蔽于山坡后圈养马匹待命。
公输孟启又催马返回“十里亭”,与“长身剑”巫念汇合后带着八十二名纪军带着大车继续向磨盘山营寨而去。
“长身剑”还忍不住骂骂咧咧道:
“说好的‘齐门关’那帮家伙下山的时候就帮咱们把银钱带下来,一帮鸟人……”
老兵王够凑到他身边,低声道:
“长剑将军似乎不常在军中吧。季帅的规矩严苛,还是规规矩矩的做事,莫要投机取巧。”
“长身剑”默默地回应他一个认同的眼神,不再说话。
而此刻许洪福已领着百名公输军团的士兵装扮成纪军进入到“岱严关”。
“断命阎王”率领的可不是普通士兵,他们是公输军团的百人特战队。
这一百人之前在廷尉大牢里可都是响当当的角色。
比如,“岱京三虎”:
老大“笑面虎”蔡奇,颜面天生带笑意,双手铁砂掌已臻化境,开碑裂石轻而易举。
与许洪福的“大开碑手”同属外家刚猛气功,二人曾在狱中赌酒打斗,结果是打了三四百回合,摧毁了五六间牢房,许洪福才让蔡奇心服口服。
老二“花面虎”武钢,自小就混迹街头打架斗狠,仅脸上就被人划出十七八道伤痕,比真正的老虎还狰狞,故而得名。
据说他曾在“五虎断门刀”门下学艺,但因在争斗中伤及同门被逐,而后自创一套“疯魔刀法”,招招疯狂狠辣,乃是杀敌三刀自受两刀的拼命刀法。
而今装备了公输军团的玄铁刀,其杀伤能力更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老三“插翅虎”燕九,身手敏捷擅长轻功,一条六尺镔铁棍看似平常,却可一分为二成为双节棍,加上中间铁链可偷袭至两丈之外。
后经公输孟启对镔铁棍进行改良优化,增加棍里机关,威力亦是数倍提升。
公输孟启曾根据当初这些人在颜还彦、李于斯报备的兵器,再详细地了解他们每个人自身的技艺特点以及擅长的兵器,然后加以改良优化,将其战斗力提升至最大化。
如“梁上飞”石步的飞索灵爪,“怒十三”陆能归的十三狼牙棒,“鸳鸯刀”陈峰、陈立兄弟的连环鸳鸯刀,“掘道通”曲通的铲子,“人肉包子”张庆的笼屉,“两捆柴”孙樵的扁担,“李木匠”李二的斧头……
经过改造后的公输军团,绝对可以一当百。
进入“岱严关”的这百人,相互配合听从“断命阎王”统一指挥,比之当初进攻公输家的百余名高手、杀手的整体实力还要高出数倍。
第九十二章 保周全
许洪福领着公输军团的百名特战队员装扮成纪军钱粮司的押运兵,护送满载银钱的大车先去中军参军司按账册清点交接了三大车银钱。
参军司司长申不通问:
乔敦何不亲自前来交接,尔又是何人?
许洪福搪塞说:
乔敦长官还在磨盘山营寨与高副帅共同清点接收后方送到的粮草,怕耽搁城中银钱发放,就令小的先押运回城。
小的许福原是钱粮司下的一名小队长,因钱粮司副司长万有福在全军入城当日崴伤了脚,便临时由小的跑腿。
许洪福混迹官场多年,说得圆滑自如。
申不通又还要忙着给各营将士发放饷银,便匆匆打发了许洪福。
许洪福便率百名假纪军赶着余下的七辆大车离开。
说是至钱粮司仓库存放。
纪军众将士出征近两月,无时不在行军拼杀,难得天降大雨可休闲两日,又发了饷银,便在“岱严关”中大肆挥霍起来。
喝酒,赌博,**,幸得“岱严关”是座大城应有尽有。
平日里沉稳的子峙也经不起子岐连拉带拽,来到岱严关内最大的“六福酒楼”喝开了。
偌大的“六福酒楼”几乎全是清一色的纪军。
岱严关”内的纪军在大吃大喝快活着。
磨盘山营寨的纪军就没这么快活了。
坐镇磨盘山的乃是纪军副帅高知显。
高知显为人低调,办事缜密,善使黑白阴阳剑,右手白色阳剑,左手黑色阴剑。有个外号
“保周全”。
而他的叔父正是高公公,朝中有人好做官,自然能保得周全。
因为季魁特殊的以战养战,于战事中熔铸银钱策略,熔铸的工匠皆随大军行动。为避免落人口实,季魁把监管银钱熔铸的工作交给了高公公的亲信侄子:
高知显。
否则,以高知显的战功他是很难坐上纪军副帅的位置的。
“十里亭”到磨盘山不过两三里。
磨盘山高数百丈圆如层层叠叠的磨盘,道路螺旋而上,从山脚下到山顶有五六里皆是盘山道路,须经过多个关口才能抵达山顶营寨。
整个营寨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故而季魁才放心的把钱粮囤积于此,虽只有一万士卒守卫,但有高知显在一定可以“保周全”。
这所有的情报公输孟启皆是通过“影子”得来,尽管付出的金钱数量惊人,但他觉得非常值得。
否则他和“长身剑”,巫念根本不知道这磨盘山上居然是纪军的屯粮所在,更不可能上得山来。
“长身剑”为首,身后跟着公输孟启和巫念,带着八十二名纪军赶着十辆大车向磨盘山上逶迤盘旋而上。
验过令符,一行人马已经过三道关卡,逐渐接近山顶。
嘈杂声中一名裨将带领人马正驾着五辆大车从山下来。
车上装载的东西明显很重,加上道路湿滑,士兵们都极力控制着大车速度,以减缓下行的势头。
“长身剑”见状指挥部众尽量靠到道路外侧等候,让下行人马优先通过。
对面领头的裨将对“长身剑”此举甚是感谢,点头致谢。
“谢将军。”
“长身剑”拱手回礼。
“不谢。此等雨天道路艰难,将军更是辛苦啦。”
“唉”
裨将叹息声刚出口,忽然听见后面大呼小叫乱作一团。
原来最后一辆大车的车闸崩坏,下行之势陡然失控,猛冲向前。前边四辆大车同样抵挡不住这威猛之势,被撞之后连带着一起下冲,势头反而更加迅猛。
不少士兵,马匹,皆被撞得人仰马翻,折胳膊断腿。
挡!
“长身剑”飞跃下马,长剑直插入地里,奋力阻挡大车前冲。
哗啦
大车散架,车上银钱散落满地。
残破的车身仍继续下冲。
“王够。推车!”
“长身剑”下令。
老军王够立即带头推出大车阻挡,十辆大车结成一排终于抵挡住下行的破车。
“长身剑”收剑,退到路旁,王够等人也一起退开垂手肃立路旁。
毕竟地上尽是银钱,当避免瓜田李下。
公输孟启则双手按在机关逾辉马鞍上,袍袖遮掩下“指间动方寸,掌上舞乾坤”悄然急速动作起来。
启动“黑装置”施展仙术科技对散落地上的银钱进行转换操作。
动作比地上捡拾银钱的纪军还要快。
巫念在一旁看似清闲,心中已无比震撼:
好小子,他的魔法竟然可以悄无声息地传导至十步之外,破坏车闸,偷天换日转换银钱。
还说什么让姐随时准备用幻术掩护他的行径,看来完全没必要嘛。
尽管公输孟启再三声明他用的是仙术科技,可巫念固执的认为那就是
魔法!
大不了是从蓝色竹竿那里学来的星空魔法。
纪军裨将对“长身剑”的作风已是感激不尽,一时也说不出感谢的话,连连拱手作揖。
口中急令手下赶紧收拾地上银钱。
老军王够看了看“长身剑”,问道:
“长剑将军可否将我们的大车先让给韩腾将军,也好有个收纳的地儿。”
原来王够是认识纪军裨将韩腾的。
“长身剑”看看裨将韩腾,道:
“这事还得韩将军自行做主。”
看着地上散落的银钱,韩腾自然是希望尽快收拾干净的好,这都是真金白银的出了差错可不好交差。
自己的五辆大车尽毁,“长身剑”的空车虽也损毁了三四辆,但还够用。
当下再次拱手致谢。
“如此甚好!”
韩腾立刻吩咐士兵拉过空车,开始清点装车。
山路上的这波动静早已惊动营寨中的高知显,带着一对人马就冲了下来。见状不禁大怒。
“韩腾!这是怎么回事?”
“你又是何人?”
高知显盯着“长身剑”,这人可不认识,双手已握紧了阴阳剑。
韩腾慌忙翻身下马跪地。
“禀高帅,韩腾下山之时大车因路滑失控撞毁,多亏这位长剑将军相助,还将大车借给末将。”
“长身剑”也已下马跪倒,令符举过头顶。
“禀高帅,末将长剑,乃是奉高公公之命前来……”
他打住话头,故意不再说下去。
高知显心中一凛,凝神瞧向公输孟启和男装打扮的巫念。
公输孟启和巫念仿佛置身事外,高高在上对谁都是冷眼相看不屑一顾。
令高知显的气势顿时弱了许多,这二人年纪轻轻长得眉清目秀,难道是宫里来的。当下暗自留心,将目光又转向韩腾。问道:
“收拾得怎样,可有差池?”
“回高帅,还在清点,应该没有差吧……”
韩腾心里直打鼓,可千万别出差错啊。
“哼!最好别出错。这些都是送回台城府库的,出了问题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韩腾埋头不敢搭话。
直到一名军士附在他耳边报告清点完毕分毫不差,心中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
“回高帅,已经清点完毕,数量分毫不差。”
“去吧。路上且自小心!”
“是!谨遵高帅之命!”
韩腾拜谢起身,再次冲“长身剑”拱手致谢。
领着部属更加小心翼翼地下山去了。
高知显仔细瞟了瞟王够。
“你这老军可是钱粮司的,乔敦怎么没来?”
老军王够跪倒回话:
“回高副帅,乔敦司长原是一起来的,在‘十里亭’遇着长剑将军后就领着正副队长并十余人另行离去。”
“命我等听长剑将军差遣。”
“哦”
高知显还要再问,却被巫念打断。
“哟!高帅端的是元帅架子,就一直让人在这雨里淋着说话。”
她的声音尖声尖气的,活脱就是宫里的太监语调。还顺手从衣袖里扯出一条白色丝巾朝高知显扔了过来。
第九十三章 假银钱(上)
巫念抛出的丝巾未到,一股浓浓的脂粉气当先扑来,而丝巾难以着力已轻飘飘地往地面落去。
高知显不敢让丝巾落地,正好手握阴阳剑,急忙带着剑鞘就挑了去。
公输孟启瞧见,冷冷哼道:
“公公的信物也敢拿剑挑,高帅果然离得京城远了,将在外怕是早把公公忘啦。很是周全……”
高知显额头冷汗都出来了,急忙收回阴阳剑,翻身下马扑向丝巾,眼看已经来不及了。
幸亏“长身剑”还跪在地上,探手抓住丝巾递给高知显。
压低声音道:
“高帅,公公的事我们还是回营再说的好。”
三人一唱一和软硬兼施,把个高副帅唬得没了主张。
“对,对,对!回营,回营。”
高知显一手接住丝巾,一把拉起“长身剑”。
“二位请!”竟然是让马上的公输孟启和巫念先行。
他二人自不会客气,趾高气扬的催马上山。
高知显拉着“长身剑”紧紧跟随,王够等八十二人也跟在后边。
丝巾攥在手中,高知显已确定这丝巾的确是出自长信宫,是高公公的东西。
其实长信宫肯定不止高公公一人,比如还有小珠子……
而且一条丝巾也代表不了什么,可偏偏就能让高知显驯服。
高知显的态度立马变得恭恭敬敬,直接将三人请进他的帅帐。在“长身剑”示意下还屏退了左右。
“长身剑”低声问道:
“高帅可曾听闻最近长信宫的‘五子连珠’之事?”
“这……”
高知显的确已有所风闻,真难以想象,这小道消息的传播竟丝毫不比机关鸟慢。
可这种事情就算他是高公公的侄子也断不敢随意提及,否则难保周全。
现在“长身剑”既然问道,肯定会有下文。
果然,“长身剑”见他不接话茬儿,就继续说道:
“公公对此事恼了,亲自去见过陛下……”
“长身剑”又停了下来,瞅瞅高知显。
高知显听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就越是问题严重。
高公公亲自去找纪王,绝对不是小事。
只得更小心地伏首贴耳到“长身剑”嘴边。那模样好像“长身剑”是大帅,他只是个小卒子。
可“长身剑”向他努努嘴,把目光投向了公输孟启。
“这位孟七兄弟可是经高公公耳提面命的。”
于是高知显又谄媚地转向公输孟启,低声问候:
“敢问孟七兄弟可是在长信宫当差?有何吩咐,末将自当尽心竭力去办。”
他可不敢肯定孟七兄弟就一定是长信宫里的太监,万一马屁拍到了马蹄上那可是够喝一壶的。
公输孟启并不回答,仰面翻了个白眼,抖了抖衣袖。
高知显顿时明白,连忙从怀里掏出两锭金子塞了过去。
嗯。
公输孟启将金锭收入袖中,面色霎时好了许多。凑到高知显耳边,细声细气地道:
“这次季魁老儿是惹恼公公呢。公公已奏请陛下令高帅替代季魁老儿,担当主帅之职……”
高知显脑袋顿时天旋地转,脚下一软,险些就跪了下去。
虽说他已经是副帅之职,但在纪军之中主帅与副帅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而且他也非常清楚自己这副帅之位可不是凭战功得来。
公输孟启轻轻拍拍他肩膀。
“你可别跪我,陛下的圣旨最快也得明日才到。估计会是刘公公亲自前来传旨。”
顺着他这一拍,高知显扑通已然跪下。
“谢孟七兄弟指点,末将感激不尽。”
“额。我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说呢。”
公输孟启又拉起架子。
“对!对。末将什么也没听见。”
“末将这就让人准备酒菜为诸位大人接风洗尘。”
“也罢。有些话还是要传与高帅的。否则小的可担待不起。”
“你且过来……”
高知显的耳朵都快掉公输孟启的嘴里了。
“你可知钱粮司司长乔敦为何不来磨盘山营寨搬运钱粮,那是因为他已经掌握季魁老儿的罪证,赶赴纪京作证去了。”
高知显大惑不解,不知道乔敦抓住了季魁什么把柄居然敢跑到纪京邀功请赏。
公输孟启已抖出袖中刚才高知显送的金锭放到案桌上。
“高帅可知这金锭有何奥妙?”
“这……”
高知显大窘,不知如何回答。
心说难道这姓孟的嫌自己送得太少。
“长身剑”提剑轻轻落在金锭之上,金锭随即剖开两半,但见金锭之中约有四分之三都是黑乎乎的石头,虽重量虽与金子无异,可绝非黄金。
呀!
高知显骇然倒地,身上的衣衫尽被冷汗湿透。
这金银假造的罪可是要诛全族的。而且他还拿来送给准钦差大人。
“这,这……这怎可能!”
在公输孟启的袖里乾坤中一切皆有可能。
他冷冷地丢出一句话:
“高帅如果不信,何不自己切开来看。”
这委实不可思议。
高知显抽出右手阳剑用力劈开另一金锭:
同样的!
四分之一的黄金其外,四分之三的黑石其中。
他还要伸手去怀里掏,已被公输孟启拦住。
“高帅,你这主帅的帅位已定,莫非还要弄出点是非扣在自己头上吗!”
诶!
高知显不敢再动,然心里仍有一丝不干。
“要不高帅领我等去库中看看,也好把这事都弄明白啦,省得日后屎盆子扣到你高帅头上。”
“对对对!请!”
高知显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醒悟过来,连忙领着三人去往银库。
“现在请高帅任选一箱打开,用你的阴阳剑劈了试试,看看到底会有怎样的结果。”
公输孟启很有把握。
他用“黑装置”转换千斤重物需要五秒,一锭标准的纪国官银仅重十两,转换所花时间绝对比高知显抽剑劈开要少。
让他进入银库简直就是引狼入室,作用半径达到十步之远的转换魔法一路走过,银库里的银钱全都换作了黑心。
既然巫念坚持把仙术科技称为转换魔法,那就这样叫吧。
或许人们都更相信魔法而不信科技。
此刻高知显心神已乱,再缜密的心思也不可能想到,有人能当着他的面把手脚做到银锭的核心里面去。
而公输孟启还有巫念的幻术干扰和“长身剑”随时打圆场,实打实地将高知显玩得溜溜转。
高知显随意打开一箱官银,公输孟启假意在旁边躬身察看,袍袖笼罩的双手摁在箱子边沿。
“啧啧啧,看看。高帅你可认真仔细地瞧,能否瞧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反正我是看不出的,还是劳烦高帅给剖析剖析吧。”
说完这一通话,整箱的银锭都已被他的转换魔法黑了心。
高知显挥动阴阳剑左起右落,白花花的银锭立马咧开黑乎乎的嘴,仿佛在嘲笑他是如何保的周全。
劈了两箱半银子,连阴阳剑都快变成阴阳缺了,高知显扔掉双剑,颓然坐地,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打着寒战。
喃喃道:
“这,这可如何……周全……”
第九十四章 假银钱(下)
看到高知显魂不守舍的样子,公输孟启面露得意之色,这可是真得意,不带半点伪装。
他此行的计划就是要从高知显自以为最缜密,最严密的银库下手,彻底摧毁他的自信心。
现在目的已经达到,继续引导他到彀中来。
“高帅莫要惊慌,有高公公在自然保得周全。不单能周全,还要做主帅的。”
对呀。
高知显清醒过来,冲着公输孟启连连磕头。
“请孟兄弟明示!救救末将!”
公输孟启一甩袍袖,拱手拜天。
“高帅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令叔父高公公和陛下吧。”
“是是是……”
高知显早已乱了方寸。
“首先,高帅速将自己身边包括亲近下属的所有金银钱物尽数入库封存,作为日后指证季魁老儿的罪证。万勿留在自身,那可是要引火烧身的啊!”
“是是。”
高知显连连称是。
“还有这熔铸银钱的工匠可是还在营寨之中?若在,即刻拿下,不容分辩,切不能走露半点消息,否则传到季魁老儿那,他要是马上翻脸兵戎相见,你恐怕是活不成的。”
“是是是。”
高知显当然知道自己的本事绝对不能与季魁相比。
“即刻收拾好磨盘山营寨的一众物品,随时赶赴‘岱严关’外驻扎,等刘公公明日圣旨到立马接替季魁老儿。”
“是……啊!去,去‘岱严关’万一季魁老儿翻脸,那,那……”
高知显刚回过点神,立马又被吓得没了魂。
“呸!你若行事缜密,季魁老儿不知风声自然不会有所行动。”
“难道他还敢起兵造反不成!”
“若是那样,嘿嘿,在下既受命前来自会保你周全。直接拿下季魁,定他个谋反之罪。”
“你若是这点气魄也没有,哼哼,这主帅不当也罢!”
公输孟启恐吓加利诱,连珠发炮向高知显发起猛烈的语言攻势,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高知显明白这已不是他当不当主帅的事情,而是高公公派人来确定自己的站队选择。
量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娃娃,末得高公公指令断不会来前线暗授机宜。
若是自己站队错误,恐怕到时候刘公公传出的圣旨则很可能就是另一版本。
高公公可不只他一个侄子。
高知显立马做出决定,先将自己浑身上下的金银钱物尽掏了出来扔到银库装箱封存。
“多谢公公提点!末将这就按您所言去办。”
“先羁押熔铸银钱的那帮匠人,领头是赵七窍。”
“酒菜已备好,还请三位贵客于大帐饮用。”
三人回到帐中,已有好酒好菜招待。
就连王够等人也安排在大帐旁吃喝开来。
这八十二人虽在钱粮司服役,但季魁军规严苛,尤其对接触钱粮的人更是时时敲打毫不放纵。
今日得到高副帅如此款待那定是沾了长剑将军的光。
一干人等是敞开肚子胡吃海喝。
………………
子岐等人在“六福酒楼”胡吃海喝后大大方地扔出一锭银子。
“掌柜的,酒菜不错!这银子可够,不够本将军还有!”
老掌柜接过银子掂了掂:
足足的十两。
“够,够。还有剩余呢。待小老儿找与将军。”
“不用了。多的给本将军存上,下次还来。”
子岐很是豪爽。
“爹,这是纪国的银子?”
少掌柜才十六七岁临时在柜台帮忙,没见过世面,发现银锭上印鉴不是岱国的,故而问道。
“咋啦!纪国的银子不是银子!你这酒店胆敢拒收纪国银钱!”
子岐已经喝高,岂容一个小毛孩子质疑强大纪国的财力。
听得子岐将军喝问,一大帮子纪军蜂拥过来,把柜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什么!敢不收我纪国银钱!反了不成!还当这是岱国的城池。”
“就是!爷生为纪国的兵,花的是纪国的钱,所到之处都是纪国的土地,谁敢反抗,先戳他七八个窟窿眼儿……”
众军士乌压压闹嚷嚷开来。
老掌柜连连赔不是。少掌柜也吓得面如土色手脚颤抖。
“小人收下便是。只是小人从未见过纪国银子,可否,可否……”
“小兔崽子!敢怀疑纪国银子,本将军就让你见识见识!”
子岐抽出腰间佩剑劈向银锭:
咔嚓!
银锭分为两半。
“如何!”
“假,假的!真是假的。纪国的银子是假……”
少掌柜叫到此处便再也发不声来,子岐的利剑已将他劈成两段。
“奶奶的!敢说纪国的银子假……”
子岐当然不相信纪国的银子有假,更容不得一个岱国毛孩侮辱纪国。
怒火上冲,趁着酒兴一剑就把他给斩作两段。
然后,抓回自己的银子
然后就咽在当场。
白花花的银子,黑乎乎的心!
坏了!
子峙见状刚喝下去的酒全都惊作冷汗腾腾地往外冒。
“杀人啦!纪军杀人啦!纪军使假银子还杀……”
老掌柜见儿子被劈两段终于回过神来,歇斯底里地吼叫。
一名纪军冲上去又是一刀劈下,幸亏子峙已经清醒,掷出酒杯将那纪军的刀打偏,但老掌柜的一条左臂已经飞落,人也倒在柜台下面。
“不可伤人!”
子峙大喝,但已遏制不住满楼满街满城的呼喊。
“纪军杀人啦!纪军使假银子还杀人啦……”
子峙眼见局面失控,一把抓住子岐。
“走。去帅府向元帅禀明情况,让季帅处置。”
顷刻间,整个“岱严关”已乱成一大锅粥。
便有些个已经收了纪军银子的商贩也急急忙忙剖开来看:
我的天啊!果然是假的!全是黑心!即便铜钱也是如此,砸开,掰开全是黑心!
纪军也是太黑了吧!
入城之时的约法三章何在!难道都是骗人的。
走!
找纪军元帅理论去!
整个“岱严关”内就像在熬制一锅注水猪油,到处都炸开了锅。
而且还有人在暗中添油加火火上浇油,这其中闹得最欢腾的就是“断命阎王”许洪福率领的公输军团百人特战队。
一干人等在许洪福带领之下,尽情挥洒自己的流氓品行,见岱国人就装模作样出手挑衅,显摆展示纪军淫威,激起民愤。
遇见零散纪军则突然痛下杀手,千余纪军军官士卒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命丧这帮“纪军”手下。
而许洪福特战队真正的目标则是纪军中下级军官。
有“影子”提供的详细情报,一切就如同瓮中捉鳖。
特战队杀人不但出示令符,之后还从死者身上搜出不少假银钱仍在地上。说,
纪军中有人伪造纪国银钱,混乱财政,贪污军饷。
今受高公公与季魁元帅之令杀之。
第九十五章 斩立决
在“断命阎王”许洪福的率领下,公输军团特战队手持季帅令牌,在“岱严关”内肆意杀伐。
一时间。
参军司司长申不通,骁骑尉刘林、付洋等,骁骑副尉王安、赵金等,裨将杜锋、石克志等,牙将李博、季琨等。
更有众多千夫长,百夫长命丧黄泉。
不过两个时辰,已有千余名军官被斩杀。
纪军无不人心惶惶,溃乱无章。
“岱严关”内的大街小巷几乎随处可见散落的白花花的银钱,血淋淋的尸首。雨水落地即化作了血水。
子峙拖着子岐就往原“岱严关”太守府,现在的纪军元帅府跑去,来到帅府时,帅府门前已聚集了许多人。
有群情激愤的岱国民众,也有惶恐不安的纪军士兵。
核心问题就一个:假银钱!
而子岐激情杀死“六福酒楼”少掌柜更是将整个事件推向极端。
“纪军造假银钱!”
“纪军滥用假银钱!”
“纪军滥用假银钱,强买强卖还杀人施暴!”
“约法三章!杀人者死!”
“约法三章!杀人者死!”
……
“六福酒楼”老掌柜浑身是血,有他自己的还有他儿子的。
斩落的左臂挂在胸前,儿子的两截尸身抬在身后。
其声哽咽难续,其人伤痛欲倒,其状凄惨欲绝,其怒悲愤欲裂,其命做最后挣扎。
“天理何在!还我儿命来!”
季魁一个时辰前就已闻报“假银钱”之事。顿觉此事虽事发突然,恐绝非偶然。他当即下令由纪家亲随虎贲军前去追溯查询这批银子的来源。
然而不断收到的消息却是:
银钱中军参军司司长申不通伙同他人造假银钱,被高公公派来的特战队斩杀。
钱粮司司长乔敦,副司长万有福双双出城未归。
据说已赶赴纪京呈报“假银钱”事件。
钱粮司仓库被骚乱士兵和愤怒民众捣毁。散落的银钱均属假冒。
而中下级军官因“假银钱”事件被特战队斩杀处死的消息如雪片般纷沓至来。
季魁再也坐不住了,他知道因为在当年的逼宫事件中季魈伤了高行江,造成高公公对整个季家都怨恨在心。
他与高公公是不怎么对付,可自己一向谨慎,亦从不议论其好恶。没想到怎么就惹来这无端横祸。
难道风传的“五子连珠”之事真的是针对他而来,可即便如此,“假银钱”又是谁做的手脚,难道也是高公公?
那可就太歹毒狠辣,不只是要灭了季魁,更是毁了整个纪军,祸害整个纪国。
季魁手握假银钱,单凭外表恁是看不出端倪所在。
剖开之后里面却全是黑心。
里面的黑心他也已分辨出来:
是产于纪国极北之地的白山天池。这天池乃是一座沉寂千年的死火山,在其喷发的岩浆中有这种黑色矿石。
黑色矿石质地,重量差异颇大,重的似金,次似银,也有的与铜铁近似。
当年季魁曾在白山剿匪,有匪徒用此黑矿石作飞石弹丸,因此认得这矿石。
至于矿石为何会包裹到银钱之中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十锭八锭银子或许可能,但现在的势头似乎是成百上千啊……
急令:
虎贲军即刻设法控制住所谓的“特战队”,不要正面冲突,让本帅亲临处置。
再令:
各营军官立即回营收拢部属。若遇“特战队”必须首先自保,然后上报。不可轻易交手。
然虎贲军尚未有消息传回,子岐在“六福酒楼”杀人的事情又给了季魁当头一棒。
本来子岐激情之下失手杀人若在平时,可采取多赔偿些银钱,诚恳致歉再加上军法处置免去死罪还是没有问题的。
可此时此景……
唉。
子岐啊子岐,你让本帅如何处置的好啊!
季魁整理好全身装束,威严地来到帅府门前。
子峙,子岐等众友好将士齐刷刷跪了一地。
“拜见元帅!请元帅开恩。子岐将军劳苦功高……”
季魁何尝不知子岐英勇,也曾随他南征北战屡立战功,但眼下“岱严关”就像一个已经点燃引信的火药桶,如果不立马决断,后果将无法控制。
当下一摆手,止住众将士。
首先朝“六福酒楼”老掌柜深施一礼。深情款款地道:
“老人家,季魁治军不严,致使部下行凶杀人。与理与法论罪当斩!”
“只是老人家可否宽限时日,待本帅彻查此事再将孽障处斩如何?”
“六福酒楼”老掌柜上气不接下气,呛出大口鲜血。
“小,小老儿,仅此,一子。这位,将军,剖开银锭仍……仍腰斩吾儿啊!”
“普天之下若还有如此强横之理,将军,元帅,也是不用查了,也一刀斩了……老朽残躯,吧。让小老儿陪,陪我那苦命的,孩儿,一起去……”
说着,颤颤巍巍的挥着断臂就朝子岐扑去。
子岐早无醉意,却是无尽懊悔。
“末将有罪!任凭元帅处置,绝不后悔!”
季魁挥手喝令:
“刀斧手!将杀人者子岐斩立决!”
在众人惊愕中,刀斧手领命而出,摁住子岐直接于帅府门前。
斩立决。
季魁非常清楚,此时任何的犹豫只会给纪军带来更大的灾难。
纪军进入“岱严关”才不过三天,就闹得如此动荡,对今后的治理将造成巨大的隐患。
总不能下令屠城吧,那除非是纪军铁定放弃“岱严关”,捞一把便跑,和打草谷一般。
但纪军不是来打草谷的。
季魁要将“岱严关”变成纪国的城池,变成“岱纪关”或者“纪严关”。
这里的百姓都将是纪国的百姓,使用纪国银钱本是驯化的第一步。而今夜,这一步陷入了造假的泥潭。
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
很不幸,子岐冲动地撞到了刀口下,所以他必须死
斩立决。
季魁高声喝令。
“即刻起!‘岱严关’立马宵禁!所有纪军将士各自回营,未得本帅令符不得外出!”
“违令者,斩立决!”
“所有百姓各自回家,有任何委屈亦待明日本帅升堂禀明。”
“私自外出者,斩立决!”
“中军近卫虎贲分五十队每队两百轮番巡视城中,但见有违令外出者,先斩后奏!”
“就地正法!斩立决!”
“街头地面散落的无主银钱任何人不得妄动。由近卫虎贲收捡。”
”三日之内本帅必查清此事,给百姓,将士,朝廷以明确交待。”
“散!”
随着季魁令下,纪军将士,“岱严关”百姓已见识季魁的霹雳手段,无不战战兢兢地往回散去。
就连“六福酒楼”的老掌柜也被手下伙计抬走,不过看情形怕是活不到明日了。
第九十六章 磨盘山
斩了子岐,暂时平息了帅府前的骚乱,但季魁明白此举无异于扬汤止沸,他还没有抓住起火的根源,无法彻底釜底抽薪。
他胸中气苦,恼怒,迷惑交织于心,正欲回府静心分析,双脚已被人牢牢抓着。
子峙?
子峙跪伏于地,雨水湿透甲衣,双眼饱含血泪。
“元帅,城中现在已难查真相,子峙愿带兵前去磨盘山营寨请高副帅协查此事。毕竟‘假银钱’是由城外流入。”
“熔铸银钱的工匠赵七窍也在磨盘山营寨。”
嗯。
季魁略加思索。
子峙确实心细,立马就能想到银钱熔铸之地。
但假银钱未必一定就来自磨盘山营寨,高知显虽是高公公的侄子,但“五子连珠”的传闻也毕竟是传闻,目前也尚无证据证明所谓“特战队”就一定和高公公相干。
只是这一系列事情确实有必要和磨盘山营寨通通气。
季魁随即同意子峙的请求,许他带两千轻骑前往速去速回。
向高知显禀明城中情况,请副帅协助调查。
同时还特意嘱咐:
万不可起冲突。
尤其不要提及道听途说的传闻。
子峙领命,点齐两千轻骑,冒着大雨,乘着夜色,悄然出城直奔磨盘山而去。
磨盘山上。
高知显的工作早已有条不紊的展开,他细致缜密的思路使得办事效率极高。
熔铸银钱的工匠全都羁押起来,为首的赵七窍更是被单独秘密关押。
磨盘山营寨所有将士的银钱尽数收缴,封存入库。
封存之前还特意请孟七亲临检验一番,公输孟启当然乐于此事,一边动手“检查”,一边称赞高知显做事周全。
同时,磨盘山营寨万余将士手臂上皆系白色布条,发布新的口令,以区别季魁所部。整顿兵器盔甲战马,准备下山扎营。
忽然山下关卡传来消息:
子峙将军持季魁元帅令符前来,要见高副帅。
高知显大惊,莫非季魁有所觉察,派子峙前来围剿。
公输孟启不以为然,问:
“子峙一共带了多少人马?是否讲明见高帅所为何事?”
“子峙仅带两千轻骑,说有要事禀报高副帅。其他没有提及。”
于是,公输孟启附到高知显耳边低语一番。
高知显脸色闪烁不定,终于下令:
“令子峙带全部人马上山,本帅于寨门口与他相见。”
夜色深深,雨中道路泥泞,战马行进迟缓,子峙率两千轻骑足足花费一刻钟才到达营寨前。只见寨门紧闭灯火昏暗,寨中也是少有灯光,反倒透出森然杀气。
子峙略微思忖,挥手让所有骑兵下马,自己也下马走到寨门之前,朗声禀报:
“启禀高副帅,末将子峙。”
“今奉季元帅之命,前来向副帅求证一事,请副帅开门容末将进寨详谈。”
高知显在寨内搭话:
“是子峙将军吗?元帅曾三令五申磨盘山营寨乃全军钱粮存储重地,一切调度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此时夜深雨疾,难辨仔细。本帅实在是职责所在,望将军理解。不敢让将军进到寨中。”
“待明日天明,本帅看得清楚确定再向将军陪个不是。”
这话说的可是句句在理,还十分的谦恭。
“可的确是事出紧急,万望副帅也理解末将!”
“若副帅担心营寨安危,末将也可不进营寨,只求副帅将熔铸银钱的工匠师赵七窍交与末将带回即可。”
“此乃季元帅令符,请副帅明鉴。”
子峙情急之下,便用了两分力道将令符自寨门缝隙朝高知显发声之地仍了进去。
“啊!”
寨门内传来一声惨叫。
顿时有人高喊。
“不好啦!敌袭!
“有人冒充子峙用暗器打伤高帅。”
“放箭!”
霎时间,箭矢比雨丝更加密集,从四面八方射了过来。
从射击的角度看显然早有安排。
或者说高知显为保障营寨安全,兵力布置一向周全。
可怜子峙似乎已料到会有此突变,竟没有躲闪任凭万箭穿心。
仰天长啸道:
“子岐!英灵不远,兄弟随你来矣!”
“季帅,你被奸人蒙蔽!”
“纪军危矣!亡矣”
两千骑兵,两千战马全都葬身在磨盘山头,高副帅营寨之前。
葬送在纪军自己人手里。
高知显心中暗叹:
这孟七年纪轻轻倒真是料事如神,知道子峙此来必为熔铸银钱之事,居然还想索要赵七窍杀人灭口。
其心可诛!
这下是和季魁彻底决裂了,只盼刘公公早些来到宣读圣旨,让自己踏踏实实地坐稳纪军统帅的位置。
嗯,眼下还得全力仰仗孟七这三位高人。
看来平日对高公公的诸多进贡还是有用的,关键时刻就体现出了价值。
与高知显期盼的不同,季魁正满腹心事坐立难安,期盼着子峙快些回来。
心口忽然一痛,痛得揪心。问:
子峙去了多久?
参军司马回答,已去近一个时辰。
从“岱严关”到磨盘山,以轻骑的速度最多半个时辰可以来回。
现在仍无消息,恐怕有事……
季魁原以为子峙谨慎,不会刺激高知显,故而同意他带兵前去调查“假银钱”之事。
没想到子峙竟一去不回,怕是因子岐的死让他情绪失控,惹恼高知显被扣留在了磨盘山。
但他万万也想不到子峙已经被高知显射杀在磨盘山营寨。
永远永远都回不来了。
季魁当即伏案奋笔疾书,急令参军司马领五百季家虎贲军快马加鞭赶赴磨盘山营寨,将本帅亲笔所书交与高知显,让他放回子峙,所有变故明日再议。
突如其来的事件一桩接一桩,令季魁的脑子隐隐作疼。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冷风夜雨扑打面颊,令自己清醒清醒。数十载征战,数万里征途,自己何曾如此混乱。
敌人……
敌人!
季魁猛然惊醒。
当下自己最大的敌人应该是公输军团的公输孟启啊!怎么竟然就忽略了他的存在。
难道就因为他是个小毛孩?
不对!
绝不能忽视任何对手。
季魁静下心来,突然发现自己做了很多错误决定,误判了很多事。窗外远方亮起几点火光,似乎有人在城里放火,但他知道那不是根源所在。
第九十七章 猫爪虎牙
季魁觉得在对待“假银钱”事件的处理上,他犯了和子峙同样的错误。
第一时间把目光聚集在了高知显的磨盘山营寨。
这条看似合理的逻辑却局限了破解迷局的思路:
如果说是高公公想插足军方,扳倒季魁而弄出个“假银钱”事件,可能性的确是最大的,但他没有必要对基层军官出手啊。
因为基层军官的失去会在短期内造成整个纪军的混乱,这对高公公的继任者并不利。
唯一能够从中获利的便是纪军的对手或者说敌人
公输军团。
“来人。请神勇侯镇东将军高知然即刻前来,本帅有要事相商。”
镇东将军高知然,乃是副帅高知显的同胞兄弟。此人武艺高强,性情秉直。全凭实打实的战功获得镇东将军之职。若细论起来高知显倒是沾了不少兄弟的光。
季魁始终放心不下磨盘山营寨,毕竟那里是八十万纪军的命脉所在。
无论传闻如何,即使他在和高公公的权利较量中失败,他也必须要考虑到纪军的生存和未来。
若磨盘山营寨有失,八十万纪军要吗立即撤回纪国,要吗溃不成军。
这都不是他希望的局面。
“岱严关”确实堪称“天下第一雄关”,是整个元夏大陆的东南支撑。
若要谋天下,必先谋“岱严”。
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千辛万苦打下的“岱严关”拱手于人。
季魁要高知然单人匹马去见高知显。
高知显若见,则将“岱严关”内发生的一切事情据实相告。
若不见,则立马回城。
战功卓著的神勇侯镇东将军当然明白目前“岱严关”的困境,也深知磨盘山的重要。
当即向季帅保证:
一定向高知显阐明利害关系,一切以纪军大局出发。
摒弃无端的谣言和传闻。
高知然这边刚出城,参军司马已领着五百虎贲军到了磨盘山下。
高知显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子峙的两千轻骑已做了鬼,怎会再放过季魁的亲随虎贲。
参军司马精明,过了第一道关卡即发现不对劲,整个磨盘山笼罩着浓浓杀气,道路上顺流而下的泥水中都充满了血腥味。
可惜参军司马乃纯粹文士,无法率领五百虎贲做强有力的冲杀。五百虎贲虽个个勇武,却抵挡不住重重埋伏下的层层箭雨。
何况还有镇守在第一关卡处的“长身剑”,根本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顷刻间,磨盘山的盘山路上又多了五百零一个冤魂。
当高知然赶到山脚下时隐约还听见虎贲军的最后几声惨叫,情急之下就忘记了季魁的叮嘱。
拍马挺枪就往山上冲,边冲边喊:
“我乃镇东将军高知然!让高知显出来见我!”
“高知显你干的好事,速速出来见我!”
高知显仰天嘘出口气,淡淡地说了句
“杀了吧。”
说完之后,高知显显然少了个兄弟,高公公也少了个侄子,纪国更失去了神勇侯镇东将军。
半个时辰后,季魁感觉自己的十个手指头被斩断了七七八八。
十指连心,是钻心的痛。
半个时辰后,高知显领兵一万抵达“岱严关”北门外的“七里坡”依托小山丘安营扎寨。
在公输孟启的帮助下一切都风雨无阻,也让高知显觉得高公公派来的这位孟七兄弟虽年纪轻轻,可的确手段非凡。
不但扎好营寨,还开始布置起阵法机关。
高知显对阵法机关知道甚少,但毕竟征战多年,懂得严谨层次。何况孟七兄弟告诉他,此阵名为“阴阳五行阵”。
乃是高公公特意为他即将登上帅位所做的铺垫,由他的阴阳双剑来指挥阵法运转。高知显喜不自胜,兴奋得整夜难眠。
季魁也是整夜难眠。
收集到的假银钱上千斤,其中四分之三全是黑心矿石。
能将数千斤的黑矿石熔铸包裹在银钱之中这绝对算得上是个浩大工程。
除了高公公,他想不出来还会有谁。
莫非真的是高公公的伏笔?
季魁感觉自己的思路兜了个大圈子又转回原地。
虽然直觉告诉他事情并非如此,可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其实“假银钱”这事高公公还真做不到,能做到的只有使用“转换魔法”的公输孟启。
“黑装置”的科技水平完全超出了季魁的认知,所以他就是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一层去。
当然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在他足够冷静的情况下,把导致季胜全军覆没突兀冒出的瓮城联系到一起,季魁可能会做出另外一种猜测。
可惜,季魁缺乏更多的瓮城资料,他只是从战术层面去分析季胜失败的原因,而忽视了公输机关和“转换魔法”的巨大作用。
三万纪军的覆灭是自身轻敌和强大的“转换魔法”加上公输机关共同作用下出现的结果。
季魁的痛苦也正是因为他无法从季胜的失败中得到完整而正确的结论,导致他在与公输军团的对抗中始终处于:
不知,不明,难以捉摸的状态。
就算是只蚊子飞过,也是有影子,有声音的。
可公输军团呢?
很像那支神秘莫测的“特战队”。
而“特战队”更像融入暗夜的吞噬者,抓不住丝毫的踪迹。
这只“特战队”是公输军团的人还是高公公的人?
季魁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但公输军团不可能这么快渗透到“岱严关”内。
唯一的可能就是之前“岱严关”遗留的岱军潜伏城里,现在里应外合打出“公输军团”的旗号。
不对,他们打的是高公公和纪军的旗号。
欲盖弥彰!
季魁当然有办法对付这种潜藏在黑暗中的蛇鼠。
猛虎抓不住蚊子但拍得死蛇鼠,只要季魁将目标定性他就有法子对付。
出动“猫爪虎牙”,清剿“特战队”。
“猫爪虎牙”成立于二十七年前,是白山剿匪时季魁针对土匪“能打就打,不打就藏”的策略组建的一支搜索队。
他要求在搜索中像猫爪般迅捷无声,捕获后像虎牙般撕咬灭杀。
后来这支队伍就叫“猫爪虎牙”。
季魁派出“猫爪虎牙”后就不再顾忌,“特战队”是高公公的也好,是公输军团的更好,统统灭杀不留活口。
即使杀错了也死无对证。
“猫爪虎牙”有两百人分作四队,每五十人为一队。
随着“猫爪虎牙”出动,许洪福的“特战队”开始出现伤亡,仅一次遭遇:
“猫爪虎牙”五十人对“特战队”一百人。
片刻间
“猫爪虎牙”死十一人,伤三十七人;
“特战队”死三人,伤五人。
许洪福大惊,恪守公输孟启入城前嘱托,“特战队”出现三人以上的伤亡后立刻替换。
替换:
就是用“岱严关”潜伏的死士替换下公输军团的人。
季魁的推测没有错,公输图在把“岱严关”变成瓮城之前也安排潜伏了上百名死士,他们都有决死之心替换公输军团的人去战斗,去赴死!
“花面虎”武钢脸上又添了两道伤痕,可这对他来说完全不是事,他不愿别人替他而死。
“笑面虎”搂住他双臂,“插翅虎”给了他一棍子,把他打晕。
“军令如山!”
许洪福说:
“我们有能力杀百倍之敌,祭奠替我们死去的兄弟!”
这是公输孟启的承诺,也是公输军团的承诺。
第九十八章 肃反
一夜凄风血雨到天明。
城中百姓伤亡近两千。
季魁的帅府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有掉脑袋的,抹脖子的,开胸破肚的死尸,也有缺胳膊少腿的活人,还有群情激愤的上万民众。
里三层外三层乌压压地叫嚣着,呼号着,愤怒着。
季魁罩袍束带甲胄鲜明迈着刚毅的步伐走到帅府门前。
风吹动头盔上的红缨却吹不动他的皓髯,雨湿透身上的甲衣却不敢侵犯他的威严。
季魁往帅府门前一站:
叫嚣声,呼号声,怒吼声,全都安静下来。
“本帅说过,三日之内必查清‘假银钱’之事,给百姓,将士,朝廷以明确交待。”
“但现在,本帅要你们看清一个事实!”
季魁把手一挥
十多辆大车缓缓从远处推来,聚集的人群纷纷避让,因为每辆车上都是横七竖八的死尸。
死尸都穿着纪军军服,但所有的死尸左手胳膊无一例外地坦露在外边,除非胳膊被斩断,即使斩断也被捡起来放在胸前。
因为所有的左臂上都有刺字,那是岱军的标识。
“作为‘岱严关’的百姓,相信你们都认识这些胳膊上的标识。”
“本帅现在也不妄加论断,认定他们和‘假银钱’有关,但是!他们胆敢掺和到其中趁机作乱那就当枭首示众!”
“本帅相信受伤害最深其实都是‘岱严关’的百姓,你们的冤屈本帅定会与你们伸张。”
“可你们要是继续包围帅府,继续参与骚乱,那本帅就当你们都是岱军的潜伏者,遗留的祸患!”
“约法三章是给真正需要保护的百姓的,如果有人胆敢以此为掩护而挑战纪军的刀枪,那尽可来试!”
“现在,本帅还不想撸起袖子检查你们每个人的胳膊,你们都给本帅把这里收拾干净。”
“半个时辰后,谁还敢在城中乱叫乱嚷杀!”
身后数百虎贲军跟着他齐声喊到:
“杀”
聚集围观的人立马作鸟兽散。
抑制住了城中百姓,纪军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军中点卯,结果相当骇人:
失踪,失联,被斩的军官就多达一千三百余名。
其中军阶最高的是镇东将军高知然。还有左都尉子峙,参军司长申不通,骁骑尉刘林、付洋,等二十九人。
骁骑副尉王安、赵金,等四十七人。
裨将杜锋、石克志,等六十五人。
牙将李博、季琨等八十三人。
千夫长三百余人。
百夫长六百余人。
多数中下层军官失去后,连士兵人数清点都成了问题,所以士兵的伤亡只能估算,估计有上千人。
而且中下层军官的失去,足以让整个纪军的管理陷入混乱甚至是瘫痪。众多士兵在亲眼目睹自己的长官被不明所以地处斩后,尽皆人心惶惶不知所从。
尤其是陈、宋两国的降卒,几乎就到了溃逃的边缘。
另外,兵械,钱粮,营帐被焚被毁的也是不计其数。
斥侯来报:
北门外“七里坡”,高知显安营扎寨,中间竖起一面“肃反”大旗。
左边旗帜上书“季魁贪赃枉法造假银”。
右边旗帜上书“纪军群起肃反擒伪帅”。
赵七窍等一干熔铸银钱的工匠已被打入囚车,押在营寨之中。
但未见子峙,参军司马,镇东将军高知然等。
斥侯再报:
南边沙柳河畔公输军团人员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开始大量集结。从枣树庄出发的六千多匹战马也已到达“板桥坡”。公输军团总数已有约五六千人。
飞鸽传书也传来一条非常重要的消息:
刘公公昨日午时就已出宫,前往“岱严关”宣旨。圣旨内容是经高公公同意的。
其余不详。
飞鸽传书的消息虽然未透露圣旨内容,可季魁对此却最为确信,因为这条消息是完全通过他自己的渠道传来的。
而且可以揣测圣旨的内容恐怕对他来说应该是所有消息之中最糟糕。
南边,公输军团的人数即使再多上十倍百倍也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北门,除了赵七窍一干人是“假银钱”的重要人证,至于高知显就是个跳梁小丑,完全不足为虑。
季魁已集中帅府所有都尉,长史,参军,中郎将,威武将,别驾,常侍等共聚一堂,召开军事会议。
“诸位将军对目前局势有何见解?”
很快大家提出三个方案:
上策,向南。
全军奔袭“板桥坡”,破釜沉舟强渡沙柳河。
击溃公输军团,长驱直入岱京城。
此方案最大问题在于纪军现在已无后勤补给,必须完全依靠抢夺掳掠才能维持全军所需。
同时纪军也无法按计划回师纪国,陈宋两国的占领地有动荡生变的可能。
中策,固守“岱严关”。
待刘公公入城宣读圣旨,明确纪王旨意之后再行动。
可最大限度减少纪军士兵的风险。
此方案的缺点就是太过于保守,而且旨意内容明显可能对季魁不利。一旦圣旨宣读,如果再拒不接受岂不是抗旨不遵。
那罪名可就大了。
下策,向北。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败高知显,控制住赵七窍等工匠,解开“假银钱”谜团,洗脱“贪赃枉法造假银钱”的罪名。
此方案的风险在于高知显狗急跳墙,先处决了赵七窍等人,那“假银钱”事件将失去关键的人证。
而且高知显的一万士卒也是纪军,让纪军与纪军作战……
恐怕会令季魁罪上加罪,真落得个“反叛”罪名。
季魁马上表达了他不同的看法:
向南进攻看似上策,但大雨滂沱于纪军出城作战天时不利。
只要在沙柳河耽搁半日,便会被刘公公追上。旨意内容若真如传言所说,必然是先撤换季魁的元帅之职,再追查“假银钱”事件。
一旦季魁失去兵权,那整个纪军都将是高公公的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
中策同样也是这个问题。
想我季魁乃是纪国王族,堂堂大将军,统领三军的兵马大元帅,怎可屈从于阉人之下。
别人害怕高公公,我季魁可不怕。
季魁熔铸银钱,以战养战的法子已沿用多年从未出现过“假银钱”之事。
今必然是有人栽赃陷害,还借此残杀我军中将士,若是就此服软,那有何面目再做三军统帅。
就是拼死一搏也要死得清清白白,为逝去的将士正名昭雪。
季魁慷慨激昂地发出自己的肺腑之言。
故!
季魁决定向高知显要人!
要赵七窍一干证人!
要子峙将军轻骑千人!
要参军司马,要镇东将军高知然!
即使逼得高知显狗急跳墙杀掉赵七窍等人,令“假银钱”事件死无对证。
那季魁同样也是绝不承认!
赵七窍虽受季魁之命熔铸银钱,可一切皆是在磨盘山营寨完成,是在高知显的眼皮子底下铸造。
所铸银钱发往纪国也好,发往军中也罢,都是经高知显的手,凭什么就把罪名扣在季魁一个人头上。
这案子即使闹上国君朝堂,季魁绝对寸步不让!
第九十九章 骂 阵
季魁一番话说得众将热血沸腾斗志激昂,皆愿随元帅向阉人阉党发起挑战。
乘此机会彻底剪除高公公在朝在野的全部势力。
季魁见众将皆摩拳擦掌踊跃争战,知道时机已然成熟,刚要发令出兵,斥侯忽然把公输军团的战书送到。
战书乃是一支响箭。
是公输孟启令“旭日弓”自南门外射来的挑战书:
呈启纪国三军大元帅季魁将军:晚生公输孟启今率公输军团策马于“板桥坡”沙柳河畔,见河水满溢,正是鱼虾逃遁蛟龙出水之时。
公输孟启不才愿邀季魁将军共戏,看孰能缚蛟龙矣。
特作《沙柳河机关防御图》供将军赏析。
大雨将停,望将军速至。
季魁看罢是哈哈大笑道:
“公输小儿,你倒是会趁火打劫。老夫先了却自家杂事,再来游戏尔!”
当即扔下《沙柳河机关防御图》。
“拿去给匠师赵七灵研究吧,最好让公输图那老儿也一并参详参详。”
“众将士与本帅出兵北门,先擒了高知显那狗贼!”
此刻,季魁的重心已转移到北门外。
公输孟启,公输军团,这些小虾米回头等雨停了会来收拾的。
“岱严关”北门外“七里坡”。
高知显也已收到刘公公昨日出宫南下宣旨的消息。
消息绝对可靠,因为这次是来自他自己的渠道。
消息还说:
刘公公还带着八侍从出行的,速度也是极快,昨天傍晚就到达台城。在台城召见了府库镇守司的韦妙韦肖兄弟,从库银中也找到部分假银钱。
季魁的造假证据愈发多了。
这消息完全印证了公输孟启的说法,令高知显对孟七兄弟更是言听计从,再无半分疑虑。
同时这消息也给高知显打了一针鸡血,让他仿佛已触摸到三军帅印。
以至当他看到季魁大军冲杀而来时竟然有勇气立马营门而不至于哆嗦下跪。
因为孟七兄弟早已布下阴阳五行阵。
“七里坡”距离“岱严关”实在是太近啦!
季魁只须大刀一挥,就可斩高知显于马下。
但他还是忍住了,不想让纪军与纪军自相残杀。
季魁在营寨五百步外停了下来,他想再和高知显谈谈,怎么说两人也共事多年,如能尽量缓解目前的敌对状态也是好的。
当即策马来到阵前,先拱手施礼道:
“高帅,你我二人皆为纪军元帅,也曾同生死共患难。”
“而今‘假银钱’事件突发,尚未有确凿证据。何苦就要兵戎相见,你我手下皆是纪国的将士,很多都是骨肉同胞,怎么就忍心让他们反目相向,手足相残。”
这话让高知显听得很不是滋味:
季魁你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吧。
昨晚难道不是你让高知然上的磨盘山,逼得我们兄弟反目的。
现在倒是在两军阵前假惺惺装好人。
哼!
高知显义正言辞地呵斥道:
“季魁!你别在此惺惺作态假装好人蒙蔽全军!”
“你说‘假银钱’事件证据不足,好!我就给你看看,此乃赵七窍等十五名工匠的供词,皆已招供熔铸假银钱就是受你季元帅安排支使。”
高知显掏出一叠文书高高举起。这些口供确实出自赵七窍等人,但那都是他威逼利诱的结果。
季魁大怒道:
“无耻匹夫!你那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可是越来越高明了!”
“熔铸银钱的工匠,银钱,模具一直都是在你高知显管辖的营寨之内!”
“银钱进出也必须经过你高知显的亲自清点!”
“凭什么就把这屎盆子乱扣!”
季魁的反戈一击倒真是句句戳中高知显的要害。
若不是确定已获得高公公的支持,还有孟七兄弟为他做好善后封存,他几乎都要下跪求饶了。
既然心中有底,还击起来自然底气十足言语犀利。
“季帅端的是高明啊!”
“只怕是在造假之前就已考虑好后路吧,让高某来背此黑锅。”
“呸”
“亏你口口声声还说自己是纪军元帅。现在,屠杀三万纪军的公输军团就在南门外挑战,而你却像个龟孙一样不敢应战。”
“反而来北门找我交出熔铸银钱的工匠。”
“你说,将士们!你们说!他季魁是不是心中有鬼,想要杀人灭口!毁灭罪证!”
“让纪军兵戎相见,手足相残的人正是你季魁!”
“堂堂三军统帅,你不下令发兵,试问谁敢出战!”
“你为何不把城里的士兵们统统带出来?”
“呵呵,因为那是你收的降卒吧。不敢带来丢人现眼,看到你丑恶的嘴脸。”
“而今纵然你有数十万军兵又如何,你且看看人心向背。”
“纪国的将士们!”
“擦亮你们的眼睛看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罪魁!”
“高知显自知兵微将寡能力也实在有限,以万余兵马对抗你‘无敌战神’八十万显然毫无胜算。”
“但职责所在,道义所在!高某绝不畏惧。”
“生何足兮,死而无憾!”
“今日高某就要为全军、为纪国擒下你这贪赃枉法,坑害三军的逆臣伪帅!”
高知显说得是声情并茂条理清晰,令不少纪军都点头称是,对季魁的怀疑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来。
“元帅!休要与这匹夫多言,待末将先斩了他的狗头!”
怒喝声中,骁骑将军王骏拍马横刀而出,直奔高知显杀去。
高知显蔑视王骏心中冷笑:
你已不是第一个替季魁老儿送死的了,子峙,参军司马,高知然……多了去。
随即按孟七兄弟的吩咐,抽出左手阴剑指向地面。
王骏距离寨门还有五十步,转瞬即可斩得高知显首级,忽然胯下战马向下坠落如坠无底深渊。
王骏也跟着坠落下去。
骁骑将军绝非泛泛之辈,在察觉战马状态不对之时已做出反应:
甩蹬离鞍跃上马背,足尖一点马鞍奋力高高跃起,手中大刀舞得跟风车一般护住全身。
王骏的应对可以说已经做得很好,然而公输孟启的机关根本不会给他逃脱的机会。
高知显右手阳剑指天
巨网从天而降,王骏大刀搅不碎巨网,顿时就成了网中大鱼。
不等季魁令下,已有左右散骑赵固、董阔手挺钩镰枪催马抢出,带着属下三千长枪兵冲向前方欲救回王骏。
高知显冷笑,缓缓而退。
第一百章 五行阵
骁骑将军王骏欲斩高知显反而险些落入公输孟启的陷阱,尽管他躲过了陷阱却终究未能逃脱巨网。
随着高知显的后撤。
巨网中的王骏也随之慢慢向营寨中退去。
赵固、董阔拼命救援,但两人的钩镰枪与巨网虽近在咫尺,就差那么两三寸就可以搭上网格拽回王骏。
可王骏被拖着一直在退,连寨门也一起在退。
赵固、董阔一直在追,连营寨两旁的山丘也跟着追了出来。
不好!
季魁猛然发现不对,运足气势大喝一声:
“破!”
并立即发出号令:
“右军出击!呈鸳鸯阵,攻占山丘!”
“前军临敌!变鱼鳞阵,准备御敌!
“左军结一字阵!掩护全军。
“后军预备听令!”
他自己则领中军策应全局。
季魁的“战雷破”声威比起季胜更加强盛。
但此次的阴阳五行阵可不是巫术幻影,那可是实打实的钢铁堡垒,声威再大也震不翻,破不了。
要破阵,就得先识阵。
季魁当然识得“阴阳五行阵”,不过那都是由士兵方阵来运行布置的,而像眼前这样由移动的“山丘”来运行,别说见,他也是闻所未闻。
这些“山丘”都是公输孟启用“黑装置”的魔法转换而来,共有五十个,全都包裹着钢铁外壳。
是真正的钢铁堡垒。
每十个“山丘”一组,组成五行大阵。
说是“阴阳五行阵”,其实不过是公输孟启玩的噱头,分为“金木水火土”五组五色便于操控罢了。
白金,青木,黑水,红火,黄土。
当然,阵法还是依照兵书上的排列,相生相克。
但细化到每组的使用就没那么多的讲究了。
每个钢铁堡垒中均有两百士兵,配备的武器种类都一样。有:
机关连弩,长矛,投枪,滚刀,绞索,喷火筒,铁蒺藜,等不同的武器。
而不是拘泥于什么属性,火组只能配备喷火筒,金组只有投枪,滚刀……
巫念起初是不赞同他这种大杂烩的配备的,因为这样体现不出来五行的攻击特色。
不过在公输孟启带她进入钢铁堡垒里面看过之后,她便不再坚持特色的重要性了。
钢铁堡垒的内部呈半球形的穹顶结构,空高达到六米,共分作三层。
底部直径十二米,环绕着三十六个攻击位,第二层环绕着三十个攻击位,第三层环绕着二十四个攻击位。
共计九十个攻击位。
每个攻击位配备两名士兵轮流攻击,另有二十人作为轮换的机动兵力。
二、三层上以弓弩,投枪等投掷兵器为主,底层则是长矛,滚刀,绞索,喷火筒,铁蒺藜等。
假如过于拘泥武器种类,攻击手段就会大大减少,更别提攻击效率了。
而将多种武器配备其中,士兵们可以根据“山丘”外面的情况自主采取更多更丰富的攻击手段。
如果不是考虑到“山丘”内外都是纪军,公输孟启甚至想把圆盘锯再次镶嵌在“山丘”上切割、绞杀。
那样公输军团的特征可就太明显啦。
还是以纪军的制式武器为主,“山丘”里的人是用弓弩射也好,是喷火烧也罢,反正外面的人无法伤到他们。
只要季魁没法掀翻重愈三万斤的钢铁外壳,里面的士兵就可放心大胆的攻击。
至于每组之间的协调配合则由每座“山丘”下面装着的联动机关在地面的滑轨上来移动方位,所有“山丘”的动力都源自隐蔽在山丘后面的五百匹战马,在不停地拉动着转轮。
五十名军士根据战场总指挥的指令推动手柄来调度每个“山丘”的移动。
现在“长身剑”就担当着这一角色,他接过高知显的“黑白阴阳剑”跃上整个战场的最高点
“肃反”大旗之巅。
挥舞着“黑白阴阳剑”指挥全局。
钢铁堡垒五行阵取其阵法移动配合之精髓,而不拘泥其特色分明的攻击,混搭的手段令季魁一时间也懵了圈:
怎么青木和白金都在投射投枪?
怎么黑水竟喷出了烈火?
这完全不合五行规矩啊!
偏偏攻击力还这么厉害。
高知显退到营门后才发现这阴阳五行阵运行竟如此精妙,进攻虽然受到移动距离限制,防御绝对是游刃有余。
五十座“山丘”,五十个钢铁堡垒,足矣拱卫高知显的大营。
同时也扼制住了季魁北撤的道路,让他插翅难飞。
高知显看得喜笑颜开:
季魁啊,季魁。
你纵然有几十万人马,恐怕也是奈何不得这“阴阳五行阵”。只待刘公公一到,那时翻云覆雨就全在自己手里。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心花怒放:
且先去大帐好好陪陪孟七兄弟,高公公派来的人果然是才智非凡。
右军的进攻非但没有收获,反而陷入“山丘”的重重包围。
而平缓的“山丘”渐渐露出锋利的棱角变得面目狰狞。
进攻纪军的鲜血在防御纪军的脚下化作道道血河四散流去。
季魁面色铁青:
这不是高知显的作战风格,也绝不是纪军的作战风格,这是……
他想到了岱京城里的瓮城,想到了金属怪兽的吃人传说,而这些“山丘”也是钢铁金属。
公输孟启!
公输军团!
他们已经绕到北门,他们居然和高知显勾结在一起!
公输孟启能在顷刻间布置数十里瓮城,自然能造出千斤“假银钱”!
天啊
季魁终于串联起这一切,巨大的信息量瞬间在脑子里爆炸开来,又重新组合连接。
几乎所有的神经元,树突,轴突,都难以承受这爆炸的冲击,断开了与神经末梢的联系。
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能看到便是两处太阳穴像擂动的战鼓,在剧烈地波动起伏。
……子岐,率长枪兵从敌阵右翼突进……
……子峙,率重步兵掩护子岐侧翼……
……神勇侯率兵佯攻中路敌阵中路……
……参军司马传赵七灵火速带工匠破敌机关……
季魁紧挽缰绳的手已麻木,双唇颤颤巍巍发出的声音只有他自己的大脑才能感应。
但子岐不在。
子峙也不在。
神勇侯不在。
参军司马不在……
季魁嘴角浸出的鲜血染红了白须,身子在狮鬃黄骠骢晃了两晃。
“季帅!”
中郎将毕予催马靠近。
季魁总算缓过劲来,胸膛急剧起伏喘着粗气道:
“快,快传,赵,七灵,出城破敌”
“遵命!”
毕予正要调转马头,季魁已一把将他拉住:
“毕予将军,本帅若有不测,请将军代为指挥!”
“万勿让纪军落入阉党之手!”
季魁的声音很低,但语气却很坚定,凝重的眼神不容毕予有任何的反驳。
同时将帅印塞到了毕予手中。
“这……”
毕予猛地咬破舌尖,抬手在嘴角抹得殷红鲜血往额头狠狠涂抹
以我舌尖血,盟我心中誓。
纵断我头颅,誓言终不渝!
“遵命!”
毕予调转马头向城门冲去,泪水与雨水在脸上默默交织。
传赵七灵出城破敌……
这是季帅的命令,要快!
……
赵七灵呢?
赵七灵在得到《沙柳河机关防御图》后立即被图中机关吸引,许多地方太过深奥,他实在无法参悟。
遂去监牢中把公输图调来询问。
公输图看到《沙柳河机关防御图》后大怒,骂道:
孟启竖子!胆敢泄露先祖机密设计,当受家法族规处置。
然后对赵七灵说,此中很多机关出自家族秘笈,公输图亦无法参透。
若是见到实物或许能知晓端倪。
赵七灵痴迷机关,有此机会当然不会放弃,当即押着公输图去找负责守卫南门的中郎将严力行,游说他一起去沙柳河破公输机关。
之前开会讨论的时候,严力行就极力主张向南攻击“板桥坡”,看到众工匠皆对沙柳河机关跃跃欲试,心里也痒痒起来:
如果率三万兵马连同一万工匠杀出南门奔袭沙柳河,或许能够破除公输机关,率先为季帅打通南下通道。
这样纪军就多一条路可走,多一种方案可选择。
只是未得季帅命令,他不敢出城啊。
……
中郎将毕予飞马进入北门,进门之后就高声呐喊:
“传……”
一支冷箭射入他的胸膛。
“传……赵,七灵,出城,破敌”
毕予奋力举起已被鲜血染红的帅印,挣扎着把季帅的命令说完。
只是声音已低沉得只有身边的纪军能听见。
“遵命!”
几名纪军士卒一拥而上,其中一个年近四十,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高大军士一把抓过他手中的帅印,大声吼道:
“传所有人出城破敌!”
“传所有人出城破敌!”
几名纪军一起高喊。
“季帅有令传所有人出城破敌!”
“季帅有令传所有人出城破敌!”
号令立刻传遍“岱严关”内,城内所有纪军都已听到季帅命令,积极整队出发,冲出城去
率先冲出城的是中郎将严力行的三万守军和赵七灵的一万工匠,他们早就在集结待命。
不过他们出的是南门,去的是沙柳河。
毕予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他不是被冷箭射死的,他是被那个年近四十,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高大军士气死的。
到了阎王殿,毕予才知道那年近四十,浓眉大眼五大三粗的高大军士号称“断命阎王”。
真名
许洪福。
公输军团的将军。
已经做鬼的毕予再次气死,变成了气死鬼。
第一〇一章 杀矢
季魁本留下三万军士让严力行镇守南门应对公输军团有可能发起的攻击。
还留下三十万纪军在“岱严关”内做预备队以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状况。
三十万纪军可以应对各种状况。
只是现在他们都挤到了北门外。
季帅的命令谁敢不遵。
季魁炸裂的脑子刚刚得到缓解,肺又气炸了。
给一万工匠腾出的空间活生生地塞进三十万人马。
突然涌出的三十万人马将整个纪军阵型向前猛推进三里地。
结果是后队的士兵要么从前边的士兵身上踩踏过去,要么逼着前边的士兵踏着纪军的尸体走向钢铁堡垒,然后变成纪军的尸体。
一步错步步错,季魁强压怒火回望“岱严关”
“公输”大旗插在“岱严关”城头。
………………
许洪福帅印在手,面对偌大的“岱严关”,权力大得都没地儿使。
把所有的纪军队伍包括“猫爪虎牙”全都清理出“岱严关”:
季帅有令!所有人出城破敌。
顺道在监牢救出太守卢克服联络城中所有潜伏的岱军旧部,夺回“岱严关”的控制权。
与此同时“特战队”快马加鞭拿着帅印去擒拿中郎将。
罪名是擅离职守。
丢失城池!
“岱严关”丢啦!
严力行不信,因为城中还有三十万纪军,即便是三十万头猪也不可能这么快被赶尽杀绝。
但事实不由得他不信
“公输”大旗插在“岱严关”城头。
严力行还想争辩,早被“旭日弓”射人先射马,射落马下。
“雷声大”罗二蛋快马长鞭绑缚生擒中郎将。
群龙无首的三万纪军人心涣散被公输军团的伏兵一通射杀,瞬间溃败四散逃亡。
一万工匠还未到达沙柳河便大多做了俘虏。
只可惜赵七灵在混乱中逃脱,还带走了老爷子公输图。
………………
季魁现在真的有如笼中困兽,进退失据了。
“岱严关”外同样是公输孟启的瓮城。
怎么办?
回兵攻打“岱严关”:
既缺乏攻城器械,墙高城厚的“岱严关”短时间肯定难以攻克,密密麻麻的八十万人马也根本无法展开。
何况纪军早已人心惶惶队伍散乱,连人数也没了八十万。
算法很简单:
季胜的三万一个不剩,严力行的三万倒是剩了不少,可全做了公输军团的俘虏。
还有高知显的一万现在是孟七兄弟麾下的肃反军,正以一敌百地消耗着季魁的生力军。
而季魁的核心骨干几乎消耗殆尽,连托付的继任者都先行一步做了气死鬼。
仗打到这个份上,只怕纪军之中也没有多少人相信他还是“无敌战神”。
因为他自己也没有信心发起进攻。
进攻?
眼前的阴阳五行阵根本无法撼动。
一座座山峰就是一个个嗜血怪兽,两个多时辰,已吞噬掉上万的纪军。
而消逝得最快的纪军是军中的降卒。
他们曾经就有过兵败如山倒的经历,此刻这一幕又在“岱严关”前重现:
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站在原地还拥挤得转不开身,这不是作战!
这是在排队送死。
谁不惜命?蝼蚁尚且贪生。
南边去不了,北边过不去。
但生存的**是强烈的,东西两边都是广袤的岱山,行军不行,逃命还是可以的。
广袤的岱山有着宽广的胸怀,别说二三十万降卒,即便是七八十万纪军尽数溃散也能包容下来。
大雨如注。
无数的溃逃者丢盔弃甲向东西两侧的山峰攀爬逃亡。
雨水模糊了将领们的眼睛,他们对此视而不见。
雨水也模糊了季魁的眼睛,他同样视而不见。
大雨如注。
纪军衣甲湿透,即便已是初夏,仍也是阵阵寒意。
腹中早就饥肠辘辘,却无以为食。
人在饥饿的时候总是显得比较惶恐。
心中的惶恐才是最为惶恐:
前与同袍相残手足相残,孰是孰非不明所以。
后有敌军如芒在背,风雷声中,箭矢胜雨。
军心,士气尽数萎靡。
“岱严关”上的风雷之声当然出自“雷声大”罗二蛋,他倒是很会制造声势。
长长的“雷神鞭”击打在城墙之上轰轰作响。
“季魁!你是被本将军的‘雷神鞭’吓着了吗?速速来战!”
后军之中,忠武将军廖远确实不服。
难得大量降卒溃逃腾出一些空间,他才能勉强勒马回头冲到护城河边,刚要开口“旭日弓”一箭九发呼啸而至。
廖远躲闪拨打,但仍被射中两箭,摔落马下。
城上已箭矢如雨居高临下射向纪军。
公输孟启特制的床弩也已组装完成,其威力更加巨大,令纪军伤亡惨重。
大雨浇灭了季魁仅有的怒火,他仰面朝天让苦涩的雨水浸湿干裂的嘴唇。
不禁慨然长叹,知道纪军败局已定。
他忽然期盼刘公公能快些到来,那样就可处置季魁一人,数十万纪军将士还能得以保全。
此时此刻,季魁的生死已无足轻重,纪军的生死存亡才是关键。
这些都是跟随他征战多年,经风历雨,受伤流血,磨砺过刀枪,饱尝过箭矢的真正战士。
是整个纪军的根基,乃至整个纪国的立国根基。
高知显也期待着刘公公早些到来。
虽然他现在正悠然地与公输孟启,巫念一同在大帐中把酒闲谈,心里究竟是惦记着主帅之位。
而外面相互厮杀的纪军似乎也已让他感觉麻木,而不是胜利的快感。
公输孟启瞧出他心中焦躁,不禁莞尔轻笑道:
“高帅,何必着急。刘公公已过‘齐门关’到了临湖镇,最多小憩片刻,申时定然能到七里坡。”
“刘公公癖好洁净,你这大帐嘛干净倒是够干净的,可就是外面的血腥味重了些,要不熏些香压一压才好。”
“我这有宫里的尚好檀香,先点上吧。”
高知显自然是知道刘公公的癖好,欣然赞同。
焚香品酒听雨闻杀声,此种乐趣不常有。
杀伐声中忽然传来季魁浑厚的声音:
“高帅,你我是否暂时停止厮杀,别再让纪军士兵的鲜血枉自白流。”
“呵呵,季魁老儿开始服软了。高帅以为如何?”
公输孟启笑嘻嘻的问。
“这……”
高知显的确没想到季魁会突然提起停战要求,此情此景还是交给孟七兄弟来处理更为合适。
“孟兄弟高明,还望多多指点。”
高知显把皮球踢了回来。
公输孟启把盏浅呷。
“若是季魁老儿肯束手就擒倒是件好事,也省得许多麻烦。”
“要不就问问他肯是不肯。”
“如此甚好!”
高知显竖起拇指称赞。
正想起身前去问话,身子晃了晃居然酥软无力。
难道是喝酒太多,已然醉了。
当然不是。
只是那檀香里面有公输家的“轻身酥软香”。
公输孟启哈哈笑道:
“高帅醉了。”
“这话就让长剑将军来问的好。”
“长身剑”立马高声问道:
“季帅既然体恤下属,何不就此下马自缚双手就擒,待刘公公来后依旨发落。”
季魁闻言大怒。
我季魁虽然落败,但也不至于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可以呼来唤去。
三军既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何方妖人,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看箭!”
季魁早就关注着这阴阳五行阵的指挥者,只是距离太远没把握下手。
而今居然跳出来要让老夫自缚双手就擒,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强挽轩辕弓,怒搭杀矢,开弓如满月,杀矢似流星,直奔“长身剑”。
轩辕弓乃上古神兵:
是轩辕黄帝采岱山楠木柘,燕北蛮牛角,荆楚麋鹿弭,黄河鲤鱼胶精心制作而成。后轩辕黄帝用此弓射杀蚩尤。
威力之大,人神俱杀。
杀矢,速度奇快,中者必死,无药可治。
是元夏帝国开国帝君平定天下所用之箭矢。
传至当今世上仅余三支:
一支收藏于元夏帝宫,在元夏帝国的镇国之宝中排名第七。
另两支则在纪国高公公的长信宫里。
而季魁手中这一支乃是他攻克“齐门关”后,高公公赠与他的。
这也是他唯一一次接受高公公的馈赠,不曾想就要射向阉人的同党。
他觉得神器还真是有灵性,而今要物归原主。
现在,季魁盛怒之下引轩辕弓发射杀矢
杀矢去势至极,在雨中拉出一道翩飞的白练,生生撕裂开雨水,空气,连声音都是破裂的抖音。
瞬间即至“长身剑”咽喉之处。
幸而“长身剑”有位搭档也是使用落日弓的高手,相互间聊天就谈到过这天下闻名的神器,轩辕弓和杀矢组合在一起威力将如何。
当年的“落日弓”就言到:
轩辕弓
强在威力巨大能洞石裂金,经其发射的箭矢蕴力持久,不可正摄其锋。
杀矢
最善百步之内的近攻。
其飞行轨迹乃是曲线尤其诡异,不到最后一刻,你都不知道它会射向你身体何处,从而无法闪避。
况且一中杀矢无药可救,不论中在何处。
故季魁杀矢一出,“长身剑”自知不能敌,双目专注杀矢的来势轨迹。
就在杀矢射抵咽喉距离只剩半分的刻不容缓之际,身体倒卷避其锋芒,阴阳剑双剑合璧斜压杀矢,将其压得往下斜飞。
“长身剑”亦不敢对抗季魁的杀矢,只能将其拍开。
高知显身体酥软,心中却洞若观火:
难道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好,惹恼了眼前二人,暗中做了手脚方令自己无法动弹。
公输孟启伸手拉住高知显提醒道:
“高帅小心,这季帅的回应似乎不太友好。”
季帅的回应是杀矢,绝对不友好!
还致命。
杀矢在阴阳双剑上碰了一下后改变方向,奔大帐斜飞下来,划破帐篷后竟是缓缓地向着高知显翩翩而来。
可怜高知显浑身酥软,眼睁睁看着杀矢飞来,偏偏被身子公输孟启拉着避让不开。
顿时,他明白自己的大限到矣。
霎时间:
中箭的子峙,参军司马,还有高知然,无数的纪军将士……一一在脑海中闪现,报应来得还真是快啊!
杀矢斜斜插入高知显右肩。
既中杀矢无药可救。
纪军副帅高知显亡。
不过在高知显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公输孟启还是郑重地告诉他说:
“我就是公输孟启:岱国左国师,镇北将军,錾金侯,公输军团的老大。”
“她是巫念,岱国右国师巫伯璩之孙女,公输军团副指挥使。”
“外面替你指挥作战的是‘长身剑’,公输军团前锋。”
“季胜的首级就是他斩落的。你不觉得冤吧。”
高知显听完,安静地闭上了双眼。
他知道自己死得一点都不冤,即便万箭穿心,死上一万次都不冤。
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季魁倒是觉得挺冤的,距离还是太远,否则目标不可能有时间捕捉到杀矢的轨迹而避开杀矢。
但事实是神器通灵性,杀矢遂了季魁的心愿:
射向了阉人的同党,以高知显和高公公的亲密关系而言算是物归原主。
不过轩辕弓加上杀矢确实未能干掉阴阳五行阵的指挥者。
战阵就还在继续运行,战斗也就无法停止。
既然谈不拢,那就只有拼。
生者寄也,死者归也。
要跑的也跑了,能逃的也逃了。
剩下的都是赤胆忠心,誓死追随他的纪国好男儿。
季魁开始全面调整,他已经摸索出钢铁堡垒的运行轨迹和行动范围。
突过去不可能,收缩防御却能令它攻不过来。
后军结起盾阵勉强抵御住来自“岱严关”上的箭矢。
前军同样收缩回来结起盾阵全力防御。
左右两军收拢在中军两侧,龟缩在前后盾阵中间。
剩下的三四十万纪军就这样放弃进攻,浸泡在雨水,泥水与血水之中。
“岱严关”外的战斗已进行了五个时辰,季魁却像是经历了五十年的煎熬。
赫赫有名的“无敌战神”,现在竟已好似无力抬起他苍老的头颅。
狮鬃黄骠骢还在胯下,青龙偃月刀也依然握于手中,可他已无法去冲锋。
随着季魁大军的极度收缩,阴阳五行阵也已前出到极限。
公输孟启亦不想再继续扩张,反倒是将“山丘”也收了回来,让老军王够领着八十二人轮流向钢铁堡垒里边递送餐食。
外边虽然下着大雨,可里边滴水不漏。
虽然高知显是铁了心的跟着孟七兄弟走,但他可不敢保证一万纪军都和他一条心。
公输孟启也不确定。
所以,钢铁堡垒的门只能从外面打开,而且还只能是公输孟启亲自开启。
因为门上有公输家的机关锁。
手握五十个钢铁堡垒,一万名听话士兵,公输孟启可以悠闲地和巫念在大帐品茶闲谈。
慢慢地等待刘公公的到来,那可是一张好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