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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寡妇房东全文阅读

作者:寂寞抚琴生     我和寡妇房东txt下载     我和寡妇房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

    我心里真的很难受,莫名其妙的难受。池艳要跟谁去,我能管得着吗?与我有关吗?我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是怕她和那个经理打得火热吗?我是怕他们越火热她越容易谈成那笔业务吗?我是怕自己失去机会和勇气重新回到柔娜身边吗?

    池艳和那个经理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楼上的某处。我恨恨的扭过头不去看那个方向,我不愿去想那些即将发生在包间里的事。我知道池艳太善良了,善良得有时不懂拒绝也不忍拒绝,更何况她接近那个经理本来自己就有着某种目的。

    我以为刘若萍会看出我突然的不快,会给我一点点安慰,可是她竟一声不吭。我不知道女人为什么都这样,你越是失意越是需要安慰她们就越是对你置之不理。

    我忽然有些生气,我生气得没有理由,我蛮横的把对池艳的不满牵怒到了刘若萍身上。我想对刘若萍发火,我想骂她为什么昨天要偷我的钱包,如果她不偷我的钱包,我就不会有现在的不快,我就不会发现池艳对我依然如故,我就不会对她和那个经理走进包间有丝毫在乎!

    可是我愤怒的眼睛却没看到刘若萍,连张放也不见了。想想刘若萍刚才看到池艳时那么目瞪口呆的表情,敢情她是怕被池艳发现了认出她,悄悄的逃走了。而张放似乎有些像刘若萍的跟屁虫,一有机会他一定会和刘若萍形影不离。现在刘若萍不在这里了,他岂有不走的道理?

    我忽然觉得好孤独,我这个人太容易孤独了。以前孤独的时候我就老想我的妈妈,现在我就想柔娜。

    我看到收银台那个小姐正望着我,眼神有些莫名其妙,我一下就记起了昨天在饭店里那种遭遇,心里忽然惊慌了起来。我身无分文呀,现在刘若萍和张放都走了,我怎么办?难道又给池艳打电话求助不成?昨晚她是孤单单一人在家,现在她可是和那个经理在包间里不知做着什么呢?她还能来还舍得来帮我吗?难道我这辈子注定不断的遭到女人的羞辱?昨天是在饭店,今天是在酒楼?

    我脸有些火辣辣的,我扭过头不敢去看收银小姐的眼睛。我看桌上的东西,估算又该付多少钱。不想我却看到桌上放着两个钱包,一个是我的,另一个便是池艳的了。先前刘若萍说把两个钱包都还我,可却一直在手里把玩并没交到我手里,我还以为她被池艳一惊吓便忘了这件事慌慌的把钱包给带走了,没想到她却理智的把钱包给我留在了桌上。

    我好感激刘若萍。我把两个钱包放进兜里就去收银台付帐。不想收银小姐却对我甜甜的笑道:“先生,刚才那位女孩已经把帐付了。”

    原来如此,难怪刚才收银小姐要那么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她一定是在想为什么刘若萍和张放要慌慌张张的把我丢在一旁。

    我实在是太愧对刘若萍了,她对我这么好,我刚才竟还差点牵怒于她对她发火。幸好她先走了一步,否则我又犯大错了,又伤害一个多么好的女孩了。

    我快要走出酒楼时又折了回去,我带走了桌上那瓶还未喝完的酒。昨晚在饭店的遭遇太刻骨铭心了,老板的心都是黑的,付了钱的东西我凭什么要白白的留下。

    我在街上游荡了很久,我回去的时候池艳还没回来。我看到她的卧室门竟没关,我忍不住走了进去。池艳卧室里有股淡淡的女儿香气,虽同是女儿香却和柔娜的有所不同,但我又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同来。

    我对池艳卧室里那些明星画和化妆品一点也不感兴趣。倒是在那些化妆品旁赫然放着的一本《金瓶梅》吸引了我的眼球。池艳从小就想当作家,爱看书这我是知道的。可她从前只看那些干净得像她心灵一样的纯文学作品,现在怎么竟然喜欢上了《金瓶梅》这样的天下第一淫书?难道池艳并非我昨晚所想的那样,难道她真真实实的变了?

    我忍不住打开书,却在扉页上发现了几行挥洒自如的字。那些字不是池艳的笔迹,署名是一个叫子扬的。日期竟就在前几天。虽然就几行字,字里行间却透着绵绵不绝的情意。我明白了,一定是那个经理,我第六感觉告诉我是他不会错。昨天我给池艳打第一个电话,她就冲电话里叫出“子扬”来,那时我就已经猜到了。

    那个叫子扬的经理送《金瓶梅》给池艳是什么目的?难道池艳在向他进攻时他也在进攻池艳吗?攻人先攻心,他便选择了《金瓶梅》?他是要池艳先心里淫荡起来,然后身体上情不自禁?

    我忽然觉得南娱公司的经理真不简单,比刘一浪还要不简单,难怪同事们都对南娱公司的业务谈虎色变,竟有比登天还难的感觉。

    为了弄清子扬的险恶用心,我一篇篇的翻看起书里的内容来。原来读过某些评论家的话,对潘金莲很同情很赞扬的,他们说她不甘最底层的生活,勇于追求性解放,追求婚姻自由。妈的,等我真正看时,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知那些鸟评论家从什么地方得出这样的结论。在我看来,那西门庆潘金莲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夫淫妇。且不说那西门庆,单表潘金莲勾引男人,虐待武大女儿,谋害亲夫就让我恨得咬牙切齿。我若是武松,也定杀了这淫妇。当我看到武松误杀李皂隶充沛边疆,而西门庆潘金莲玩赏芙蓉亭时,我愤然得合上书本再也无法看下去。为什么英雄反遭恶运,恶人却洪福齐天?!我不仅痛恨那书中的时代,更痛恨起时下的一些评论家了。他们哪是在为潘金莲翻案,她们简直有嗦使人夺妻谋夫之嫌!

    我狠狠的喝了几口酒继续往下看,不知酒精渐渐起了作用,还是怎么回事,后来我竟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我不但忘了对武松扼腕叹息,我甚至开始羡慕嫉妒起西门庆和潘金莲来,尤其是她们那些翻云弄雨的情景撩拨得我欲望膨胀。

    正在我如痴如迷时,我听到了脚步声,我抬头一看,竟是池艳走了进来。我也太聚精会神了,竟连池艳回来了也没发现。也许是刚跟子扬干柴烈火的折腾了一翻吧,池艳看上去脸红红的还有些疲惫。

    当看到我时,她脸上那红色便更加鲜艳起来。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在她卧室里,更没想到我手里会捧着那本《金瓶梅》,而且正翻到那些赤裸的**描写吧,她眼光有些躲闪,羞羞的对我笑了笑。

    天啊,是池艳在勾引我,还是腹内那些酒精在作怪,我此时竟心旌荡漾,怎么看灯光下的池艳也像《金瓶梅》里的潘金莲!

    ?

32

    有人说好人读了坏书不一定会变坏,坏人读了好书也不一定会变好。但我却是好人读了坏书变坏的那种,我此时的心思那么邪恶,书虽还捧在手里,双眼却望着池艳。先是池艳姣好的身材,然后是池艳羞怯的脸,最后便集中在了她丰满的胸部上。

    池艳那隐藏在单薄衣服下的双峰,在我想象中却赤裸分明,不假思索我就能背出《金瓶梅》里很多精彩描写来形容。如果把它们捧在手里,我想一定比熟透的萍果还诱人。我会忍不住用手去轻抚,忍不住用嘴去细细品偿。

    上学时,虽只把手在池艳那里放了一瞬,便匆匆的拿开,可那种触电似的感觉至今难忘,想起来还心跳不已。但那时到底是因了要在那些坏男生面前为妈妈争口气才不顾一切。现在呢,现在无论我多么口干舌燥,欲火如焚,我也鼓不起勇气把手伸出来。

    池艳把眼睛望向我,她一点也没有责怪我那么目光如炬的盯着她胸部。反而脸越来越红,反而笑得越来越羞。我忽然觉得池艳分明就跟藩金莲一样的轻佻,分明就跟藩金莲引诱西门庆一样在引诱我。大概池艳经历了无数次和子扬的不正当交易,早把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看得随便了吧?大概此时卧室里的特别气氛让她也想了吧?

    如果是换了别人,就算是让我日思夜想的柔娜,在这么突然的时间里,要把心里完成了千百遍的动作付诸实际,我也决对是不敢的。可是池艳不同啊,她从小就和我青梅竹马啊,更何况她那么善良,善良得能忍受我的一切过失,善良得不敢欺负任何人的我从前都一次次让她流泪。

    我心里一横,子扬都动得,难道从小和池艳相好的我还动不得么?这么一想,双手便真的伸了出去。

    但是我的心还是在狂跳啊,小时候打池艳骂池艳我都没这么过。可是眼前这种事,无论我多么鼓足了勇气,我也无法做到丝毫平静……

    我的手刚伸出,便听到“叭”的一声在地上响起。这声音太突然,把我和池艳都吓了一跳。我们双双低头去看,原来是我手中那本《金瓶梅》掉在了地上。我太冲动太糊涂了,竟把手中的书给忘了。

    池艳避开我的目光,弯腰去捡那本书,我从她的衣领看到她里面的双乳了。虽只看到露出胸罩的一小部分,但凭我一个画家的眼光,我已完全可以用比兰陵笑笑生的文笔还精彩的画笔,去描绘那白嫩鼓圆的两团了。

    我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和冲动,我的双手没有缩回,它们在继续勇敢的前进。可是我的电话却在这时响了。我知道是柔娜打来的,除了柔娜和池艳,再没人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池艳就在我身边,正弯腰捡着那本《金瓶梅》,不是柔娜还会有谁?

    不知为什么,柔娜的电话竟比池艳的双乳对我还有诱惑力,我伸向池艳的手一下子就改变了方向,我从兜里拿出电话迫不急待的按了接听键。

    可电话里的声音却不是柔娜的,竟是雪儿那稚嫩的童音。她对我说:“寻欢叔叔,妈妈说你有事去南充了是吗?南充是哪里呀?那里好玩吗?你为什么不带雪儿一起去呀?”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雪儿,她还是个孩子,我能把我为什么到了南充给她说吗?我能把为什么不带她一起来给她说吗?我只是问:“你妈妈呢?”

    雪儿在那边道:“妈妈就睡在我身边呀,你说话她能听到的。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雪儿这句话比刚才的任何一句还让我难于回答。我自己心里都没有谱,也许我前脚刚走出2046,就注定后脚再也不能走回去了。

    我不回答,我只能沉默,我用沉默来打发一切。我不想欺骗雪儿,就算是善意的欺骗我也不想。我不想再像柔娜那样,给雪儿幼小的心灵里播下另一粒将来让她痛苦的种子。

    雪儿在那边等着我的回答,我似乎能听到她的心跳,她有些害怕的心跳。害怕我给她一个失望的答案。

    我听到柔娜在那边对雪儿说:“雪儿乖,时候不早了不要打扰寻欢叔叔休息。寻欢叔叔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不会像爸爸那样让雪儿天天等天天盼的。”然后电话被挂断了,一定是柔娜挂断的。

    柔娜那些话一定不只是说给雪儿听,她一定还要我记在心里!不然她不会把那些话说完才挂断电话。我忽然特别感动特别难过,我并不是一个孤零零的人,这个世上柔娜和雪儿一直牵挂着我。只是我却辜负了她们。我竟然被我的竞争对手迷倒,竟然对我的竞争对手产生了罪恶的欲望。

    我心情复杂极了,人要是没有感情该多好。我就不会左右为难,我就不会一时想着柔娜和雪儿一时又顾忌着池艳。

    我再去看池艳时,我竟在池艳脸上找不到半点引诱我的意思。池艳有时不懂隐藏,内心忽然涌起的不悦都写在了脸上。难道刚才我对池艳的一切猜测,都只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都只是我自己中《金瓶梅》的毒太深,都只是我腹内那些酒精在作怪?难道我刚才伸出的手,虽然离池艳的身体还有段距离,却被她看出了我的企图?要不然池艳怎么有些生气的意思?

    池艳早把书捡在手里站起身来,此时她把书递给我,眼睛却看向别处,她说:“你喜欢看就拿去看吧,反正是子扬送给我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也从来没看过也不打算看。”

    池艳好像是在责怪我,像从前我做了她不喜欢的事一样责怪我。也许她别过脸去是像从前一样怕我看到她眼里的泪水。但是池艳现在还会流泪吗?为我做了她认为不争气的事流泪吗?

    我没接那本《金瓶梅》,我想在池艳脸上找到从前的痕迹。可池艳却离开我,把《金瓶梅》往桌上一抛,然后转身重重的坐在了床上。她背对着我,只拿眼睛去看窗外的明月。

    也许我真的错了,也许我真的不该去看《金瓶梅》这样的淫书,更不该以为池艳看过它。池艳毕竟一片冰心,容不下半点玷污。即使她真跟子扬做了什么,那也一定是舍身取义。

    我在心里难过的嘲笑自己也嘲笑子扬。我嘲笑自己一走进城市就越来越下流,越来越下流的去猜测身边的人;我嘲笑子扬对池艳的攻心术多么失败,或者是多此一举。他送的这本《金瓶梅》一点也没让池艳从根本淫荡起来,他即使不送这本《金瓶梅》池艳也会对他以身相许。

    可是池艳到底有什么困难,到底为什么非要对子扬那样呢?我好想问池艳。池艳坐在灯光和月光交织的地方,虽然只是个背影,却让我感到她特别的冷冷清清特别的楚楚可怜。她内心一定已经够难受了,我何必还要苦苦相逼,问那些她似乎根本不想对我说的难言之隐。从前当我有不想告诉她的事,她从来都不问,从来都只是耐心等待,等待我心甘情愿。现在我为什么就不能等她一回?

    我转过身,我退出了池艳的卧室,我轻轻的帮她把卧室门关上。就在门要完全把她的身影和我隔断的时候,我听到了她的声音,有些冷清有些忧伤。

    她没叫我的名字,她只是问:“刚才和你通电话的是你的孩子?”

33

    池艳问得似乎很平淡,但我知道她内心有多么起伏不平。她有多么想知道究竟,虽然从刚才通话时她仅能听到的那些内容看来已不容置疑了。

    但如果是很久以前,无论她多么想知道她也是不会问的,她喜欢听我心甘情愿的告诉她。她知道越是问我越是要折磨她,迟迟不肯告诉她。

    但是今天她问了,我也在门口站了下来打算告诉她。以前我总是让她苦苦等待,在刚才想问她和子扬的秘密时,我就改变了主意,从此我宁愿等待她,也不再让她等我了。

    我说,池艳想不到我会说,“不,我没结婚,雪儿也不是我的女儿,雪儿是个可爱而又可怜的孩子。雪儿的妈妈叫柔娜,听说是一个寡妇。在重庆我一直和她们住在一起。”

    我想就这么几句话池艳大概听不明白,也许我该更详细点,不然她会一头雾水。既然已经开始了,我不如说到底,把我这段日子的快乐痛苦全都说给她听。

    但我没想到,静静的听着我说话的池艳,还没等我再次开口把话继续下去,她就猛的站了起来,她瞪着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那样瞪着我,然后她对我吼道:“寻欢,你怎么可以做这样丢人的事?你怎么可以和一寡妇住在一起?你要让九泉之下的阿姨蒙羞吗?!”

    我想不到池艳会有这样过激的表现,我想不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怎么可以误会我,怎么可以对寡妇有那么深的偏见?!难道寡妇就不是女人?!她更不应该提到我的妈妈。

    她不会不知道我有多么恨那些对寡妇持有偏见的人,她不会不知道小时候当我看到那些人偷偷的邪笑着说我妈妈是寡妇时,我就多么恨,恨不得挖出那些人的眼睛恨不得将那些人五马分尸!

    池艳还在那里不停的吼着,全然没有半点从前温文尔雅的淑女形象,“我一直以为上学时那个响亮的巴掌能让你反省。没想到这些年你竟没半点长进,阿姨去世了你反而变本加利。那时你只是在那些坏男生的怂恿下对我……没想到你现在竟堕落到主动和一个寡妇鬼混!”

    够了,一切都已经足够了,足够让我无法忍受让我无法不愤怒了!也许是池艳的话气昏了我的头,也许是池艳对我的一再原谅滋长了我在她面前的坏脾气,我竟然把快要关上的门狠狠的推开,我竟然快步冲上去抓住池艳的衣领,我对她吼道:“寡妇怎么了?寡妇就可耻就低贱了?!”

    我狠狠的瞪着池艳,我想我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一只失控的狼了。我的脸和池艳的脸靠得那么近,气得发抖的嘴唇都快要贴到她的嘴唇上了。

    但是池艳没被我吓着,她只是觉得太突然太无法理解了。小时我是时常欺负她,可自从我们双双成了少年后,我就只是把怨恨藏在心里,从情感上让她伤心流泪。如此过火的身体接触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而且是为了柔娜,一个寡妇!她傻傻的盯着我,不是觉得我陌生,而是懵了,完完全全的懵了。

    足足有几分钟,池艳就那么盯着我,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流一滴泪。我松开手把她重重的推开时,她眼里才开始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她跌坐在床上,衣衫凌乱,胸前的扭扣已被我扯开,露出里面粉红的胸罩。

    我知道她很心痛,比我从前带给她的任何一次感情折磨都心痛。但是她怎么知道我的痛比她更甚,是痛彻心扉的那种。

    我不再去看身后的她,我冲出她的卧室,狠狠的把她关在门背后。

    这个晚上我几乎没睡着,一整晚脑子里都响着一种声音,像愤怒的轰轰的雷,又像是池艳卧室门在狠狠的关。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没看到池艳,她一定早早的出去了,和子扬偷偷摸摸去了。为什么她和子扬就可以我和柔娜就不行,难道我和柔娜就要低他们一等?!

    我恨恨的离开了池艳家,我在这个城市飘荡了一整天。我多么希望能碰到刘若萍还有那个张放,他们真是一对有趣的人,也许在他们身边我可以消除一切痛苦。上次刘若萍请了我吃饭,这次我该请她和张放了。哪怕花去我身上所有的钱,哪怕换来的只是他们给我的短暂快乐,我也心甘情愿。可是我找遍了整个城市也没找到他们,我甚至还去了第一次见到刘若萍的玉屏公园。从日出到日落再到万家灯火。

    我从玉屏公园出来的时候,我听到了我的电话发出的铃声。我一下子就要流泪了,我想一定是柔娜打来的,在这痛苦悲伤的时候,我更渴望能听到柔娜的声音。但是我拿出手机一看,那号码却是池艳的,我没有接,我狠狠的把电话挂掉了。池艳不甘心,还在那边反复的打,她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恨她,我干脆把电话关了机。

    我像没有归宿的孤魂野鬼,走到街上空空荡荡没有行人还在走下去。我不知道后来为什么我会忽然想回家,回到池艳那个并不是我的家的家,难道我是孤独得太久对孤独终于充满了恐惧?

    我是硬着头皮回去的,从昨晚池艳对我发怒我对池艳发怒时,我就感受到自己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了。

    我一直以为池艳早睡着了,我可以在她不知不觉中回到我睡的那间卧室。但是当我把门打开时,我吃了一惊。池艳正坐在桌旁望着我,黑亮的双眸里全是惊喜,仿佛经历过漫长等待终于可以了却心愿。

    更让我吃惊的是,明明没有停电,屋里却烛影摇红,难道昨晚我们的不快池艳全忘记了,难道她要来一次浪漫的烛光晚餐?

    池艳对我笑道:“寻欢,生日快乐!”

    我这才注意到桌上摆着个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二十六根未曾点过的蜡烛。流年似水,真的太快了,今天我竟然满二十六岁了。而我自己却给忘了。

    原来池艳不停的给我打电话就是要为我过生日,原来她等到现在还没睡就是要给我一声祝福。可是我发现这声祝福太晚了,现在已是凌晨的二点多,早已不是昨天,早已不是我的生日了。

    但是池艳还是微笑着为我点燃蜡烛,为我唱生日歌。等我许完愿吹灭蜡烛,她又急急的用刀子替我切蛋糕,并且把一块蛋糕叉在叉子上向我伸了过来。那么快乐仿佛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仿佛过生日的是她而不是我。

    我不知道池艳是要把叉子上的那块蛋糕,送进我嘴里还是要抹在我脸上。从前无论是我的生日还是她的生日都是这样过的,我们除了真诚还有调皮的玩笑,不同的是那时我妈妈和她妈妈都笑盈盈的在我们身边。

    我有些难过,一半是因了从前一半是因了现在。我没理会池艳递过来的蛋糕,我站起来转身向我的卧室走去。

    池艳高高兴兴的笑脸僵持了,伸向我的手落了个空却没有收回去,叉子上的蛋糕高高的悬起。那表情是伤心,痛苦,尴尬,羞辱……什么都有,最后她终于情不自禁的哭出了泪水,但她任凭泪水流着,没有去擦。

    池艳哪里明白无论她怎么讨好我,她也弥补不了昨晚的过失她也挽回不了我了。她越是看低寡妇我就越是要靠近柔娜,我就越是要像为妈妈争回荣誉一样为柔娜争回荣誉。

    我不会对池艳说刚才闭上眼睛对着生日蜡烛我许了怎样一个愿,我不会对她说我已经不会再顾忌她,我已经决定不择手段从她手里夺走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了!

34

    第二天早上我还在床上就听到楼下有人按喇叭的声音,紧接着隔壁池艳的卧室门便急急的打开,然后是池艳匆匆的脚步。我知道,一定是子扬开着车来接池艳了。子扬也太那个了,才隔一夜就像失了魂似的,大清早就急不可耐的来找池艳。

    我说过我不会再顾忌池艳,我会不择手段从她手里夺过南娱公司那笔业务,我决不会错过这稍纵即逝的绝妙机会。我匆匆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我从卧室出来时衬衣扭扣都还没来得及扣。

    幸好还来得及,赶在了池艳下楼之前。我在背后叫了声:“池艳。”说不上冷淡但也不暧昧。

    池艳刚好打开出去的门,她站住并且扭过头来,满眼的异外和不解。毕竟昨晚那么不愉快。

    明知池艳十万火急的忙,忙着和子扬会面,我却故作不知的问:“今天有空吗?我想去商场买套衣服。你比我会审美,我想叫你一同去帮我挑选。”

    我是故意要破坏她和子扬的约会,我忽然想买衣服也是为了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我是要穿去给子扬看,虽然他也是个男的,对我绝没有对一个女人那么有兴趣。但我不能穿得太没档次,不能让他小瞧我们公司小瞧我。那天南娱公司那个前台小姐斜眼看我的眼神,那个饭店保安说我这身打扮也配来这种地方的话,让我明白了许多。

    池艳没有立即回答我,她看看楼下又看看我,十分为难。我快步走到窗前,隔着玻璃我看到楼下果然有一辆车,和池艳那晚开的那辆大不相同的车。子扬打开车窗正探着个脑袋向上张望,急急的眼神,还不停的按着喇叭。

    我知道玻璃窗把我隐藏得很好,我只能看到子扬他却看不到我。但我不要隐藏,虽然有时隐藏能给人带来神秘和安全,但现在我需要暴露。我还记得那天早上,刘一浪在2046楼下忽然看到我和柔娜走出电梯的眼神,我还记得他是怎么气急败坏的开着车离开的。我是男人,我能明白男人的极度自私和猜疑。我能想象如果子扬在这个时候看到池艳屋里竟然有个男人,一个刚从床上爬起来还没得及扣衬衣扭扣的男人,他一定不会比刘一浪更绅士。

    果然我把玻璃窗一打开,子扬就呆了,双眼睁得大大的,眼珠都似乎快滚了出来。那张从未经历过风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我看到他恨恨的掏出电话,接着池艳的电话铃声便响起了。我听不到子扬对池艳说了什么,只听池艳急急的说:“子扬,不是你说的那样,真的不是!……”池艳还想说什么,子扬却挂断电话,咬牙切齿的缩回头去,关了车窗,猛的发燃车子发疯似的走了。子扬发了疯和刘一浪一样的狂。

    池艳呆呆的望着电话听着车子远去,过了好久,她才叹了口气道:“好吧,这样也好,”然后望了望我道:“现在我们就出发吗?”

    虽然我们连早餐都还没吃,我却急急的点头。那些得意和满足塞满了我整个身体,比吃下一整只鸡还要饱。我得意和满足于我达到了我的初步目的,我得意和满足于我只让楼下的子扬看到了我的身体而没让他看到我的脸。

    以前对妈妈的每一句话我都深信不疑,她说人只有奉献才能换来快乐。但我现在才知道破坏和掠夺也一样能给人带来快感,只是这种快感有点酸酸的,有点让人想流泪。

    在楼下我和池艳简单的吃了点早餐,然后她便和我去商场。她没有去开子扬送给她的那辆车。我知道她心中正有气。她和我坐公交车去。我们去的是五星花园旁边的那个大商场。

    池艳选衣服真的很有眼光,只是商场里好看的衣服确实太多,她帮我选的那些衣服我试穿上去都那么合身那么好看,弄得她都跟其她女人一样面对那些衣服眼花缭乱拿不定主意。最后她开始有点不相信自己了,她问那个服务员小姐:“到底哪套更好些?”

    服务员小姐甜甜的笑了笑,指着我试的最后一套说:“现在的就是最好的,你看你老公多帅多有精神。”她还想王婆卖瓜,发挥一下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池艳却羞得满脸通红,连连说:“好吧,就这套。”服务员小姐见生意做成,便不再多话了。

    服务员小姐把我误认为池艳的老公,不仅让池艳害羞,其实我自己也有些羞了起来。我真的是个内心脆弱的人,尽管我曾经那么暗暗的下过决心。我忽然意识到这样很不好,我应该做个真正的男人。无毒不丈夫,我努力压制了自己的羞怯感。我对着镜子认认真真的打量自己,我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对待自己的穿着过。但从今以后,至少在南娱公司这笔业务拿下之前,我应该天天都这样。

    我一直以为天下可以让一切女人神魂颠倒的男人,莫过于子郁和上海的那个经理。没想到一身新装的我,竟可以和他们互相轩藐。虽没有子郁的忧郁淡定,没有上海那个经理的潇洒倜傥,但这身这个夏天这个城市最流行的颜色,却让我多了份帅气和坚定。人要衣装马要鞍装果然如此。虽然极有可能那份帅气和坚定还来自我的自信,狼子野心伪装成的自信。

    我的帅气和坚定似乎有些像刘一浪的盛气凌人,像刘一浪的高不可攀,连从小看惯了我的池艳也忽然不敢正视起我来,只在我背后偷偷的对我张望。也许这是我这一生最自负的时候,我不知道我能把这份自负坚持到多久。

    池艳从来就是那种温柔的小女人,哪怕在她对子扬怀着某种心机时,此时她更让我看不到半点强胜的地方,她在我身边完全是个花瓶是个陪衬。我在心里暗笑,我隐隐感到还没真正交战,池艳就败得一塌糊涂,遍体鳞伤。

    我还在对着镜子自我陶醉,池艳却为我付帐去了。我冲了过去,我恨她,我不会让她为我付半分钱!我从换下的那套旧衣服里掏出个钱包来,我看也不看就把钱包打开从里面掏出几张钱,正准备递给收营员,却发现那些钱里夹着张相片,池艳的相片!

    原来我那晚生气竟忘了把刘若萍还给我的钱包还给池艳了,原来我现在掏出的竟是池艳的钱包。池艳不敢相信这一切,不敢相信她的钱包和相片竟然在我手里。她那双惊诧的盯着我的眼睛,让我再毒的心也着急了起来。就算我真不再在乎池艳,我也不能不在乎我的名声。可是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洗不清池艳对我和刘若萍的怀疑了!

35

    我想我必须得对池艳解释,我不能让她真把我看扁了,真认为我这些年不但没有一点长进,反而堕落到了和小偷为伍的地步。说实话,我对她的那种恨我说不清楚,但我知道决不是深仇大恨的恨。我要从她手里夺走南娱公司的业务不过是要证明给她看,让她明白我并没有堕落,我不过是懂得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我要用全心全意轰轰烈烈的爱告诉她,寡妇并不可耻,我对柔娜的感情不下贱更不可亵渎。

    我张开嘴正准备对池艳解释钱包的来历,刘若萍却不知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她的从天而降让我相信了,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决不是无稽之谈。

    刘若萍看了看我手中的钱包和相片,又看了看池艳和我,她笑着走了过来。她把我拉到一旁,神神秘秘的,貌是和我窃窃私语却偏偏刚好让池艳能听到,她对我说:“大哥哥,那天我是看你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才答应帮你把她的相片搞到手的。只是不想被她发现了,来不及打开钱包取出里面的相片,慌忙中不得不连她的钱包一起拿给你。没想到反帮了你倒忙,她不但没有看出你的良苦用心,反而好像对你有些不好的误会。算了,把东西都还给她,你不要再痴迷再折磨自己了。你身边又不是没值得你爱的女子,比如说我,就值得你用尽一生……”

    刘若萍说的是哪跟哪呀?我什么时候被池艳迷得神魂颠倒了?我什么时候又叫她帮我把池艳的相片搞到手了?刘若萍这么胡说八道池艳会怎么想啊?池艳不会误解我住进她家也是对她有那种目的吧?

    幸好刘若萍没有继续胡言乱语下去,她忽然打断自己的话急急的走了。刘若萍是怎么了?好像她的出现就只为了那几句胡乱编排的话,要不然她怎么会突然的来又突然的去?

    刘若萍真是个怪人,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望着刘若萍背影消失的方向,我有太多不解。

    当我看到远处有个人影晃了一下,有点像是张放时,我就更不解了。刘若萍那么急急的去,似乎是要躲开张放,那么她为什么要躲张放呢?张放又为什么要对她四处寻找穷追不舍呢?这决不是小孩子不懂事捉迷藏那么简单。

    我绞尽脑汁也弄不清楚刘若萍和那个张放,其实我弄不清楚的又何止他们。

    池艳在我发呆的时间里为我付了买衣服的钱,然后走近我对我说,声音很低:“寻欢,我们回去吧。”

    我从没听池艳把“寻欢”两个字叫得这么情意绵绵过,我从没听池艳把“我们回去吧”说得如此幸福温馨过。我心忽然好乱,乱得差点忘了我的决心和计划,差点跟随池艳一起堕入刘若萍制造的情感旋涡。幸好我及时清醒了头脑,我只是在岸上看池艳在旋涡里沉迷。

    我没有说一句话,我把钱包和相片递到了池艳手里。池艳没有拿那张相片只是把钱包接了过去,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却没说,最后温柔的低下了头。那种欲说还休的羞涩我看在了眼里。但我没有向她解释,我没有说破刘若萍的谎言,不是我不忍心破坏她此刻的幸福,只是我忽然似乎明白了刘若萍的目的,也许让池艳产生错觉对我来说真的是件好事。

    我如池艳所愿把相片收回来,放进自己的钱包里,我没有笑。我怕池艳因现在的错觉将来痛苦一辈子,我更怕刘若萍制造的错觉将来要我来偿还。所以我在这个时候要平淡些,既不能让池艳感到冷淡也不能让池艳感到暧昧。毕竟我真的对池艳没有深仇大恨,我不能再错上加错。

    池艳跟在我身后走出商场时,我自己都觉得我们俨然一对彼此迷恋的情侣。只是有谁知道我们这对情侣一个一厢情愿,一个别有用心。

    还没走几步,池艳就在我身边接了个电话,接电话时她脸上还洋溢着幸福,只是当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时,她脸上的幸福消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生气,一点点冷淡。她对着电话问:“什么?你就在附近等我?我怎么没看到?你到底在哪?”

    池艳一边对着电话说话一边四处张望,我跟随池艳的目光望过去。我看到了,就在不远处,我看到了一辆车,早上我看到过的那辆车。车窗打开着,子扬正坐在里面,边对着手机说话边对池艳得意的笑。

    我一下子就像忽然掉进了冰窖,七月的天气我却打了个寒颤。我的一切计划都落空了,早上我还得意和满足于子扬没有看到我的脸,现在他什么都看到了。就算子扬因早上的事误会了池艳,就算子扬心胸狭窄,但只要池艳那个一点,她那媚骨的温柔和美丽就一定能让子扬化解怨恨。可我呢,我是个男人,而且似乎是和子扬争女人的男人,子扬不像刘一浪那样想法狠狠的整我就绝对是奇迹了,我哪还敢指望和他谈成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

36

    池艳虽然看上去还在对子扬早上的过分生气,但她还是向子扬走了去,只给了我一个长发飘逸的背影。她上了子扬的车,子扬开着车和她一同离去时,她从打开的车窗回头看了看我。虽然很含蓄,但临去秋波那一转却分明让我内心的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池艳真的是相信刘若萍的话了,真的是以为我爱上她了,她内心的某种东西被这误认的爱火点燃了。但她还是要跟着子扬走,要在我眼前跟着子扬走。我忽然觉得她不是为了什么业务的事,也许比业务更重要,否则她不会看得比对我的感情还重。这么多年了,如果她真的还没有变,我多少能懂她一点。

    至始至终子扬都没正眼看我,他只看池艳,但他越是当我不存在,我越是知道他对我的恨有多深!他的车离我越来越远,谈成南娱公司业务的机会也就离我越来越远。也许机会离我而去的速度还要快些,早消失在了他的车消失之前。

    我独自回到池艳家,我突然好颓废,一整天我哪里也没去,我呆呆的坐在家里。也许是从小被妈妈溺爱,虽然穷困的生活中风雨无数,但我都在妈妈的保护下走过,所以我似乎并没真正经历过大风大浪,我像一个女人一样脆弱。我也曾经豪情万丈过,就在走出商场之前我还曾和刘一浪一样自负。可是我的坚强经受不住一点点打击,子扬意外的出现在商场外一下就夺走了我所有的勇气,也让我再也看不到光明和希望。

    也许没有希望更好,我便不再绞尽脑汁去得到什么。不再去想南娱公司的业务,驰骋商场不是我的才华;不再去想柔娜和雪儿,衣锦而归不是我的命运;甚至不再去想池艳骂我堕落的狠话,心如止水平平淡淡才是我最终的归宿。

    池艳回来得很晚,但我却没睡,我一直在等她,我想把那些误会的不误会的全都告诉她。我以为这样从此我就可以真正了无牵挂,反反复复的过未曾踏入城市之前的那种平平淡淡的生活。虽然有些事才刚刚开始,但我真的累了,我一直以为我在岸上,哪知却身处旋涡深处。

    但是池艳却没和我说任何一句话,她甚至忘了礼貌的对我笑。

    难道她把刘若萍制造的美好全都忘了?或是忽然有了慧眼把那些虚幻彻底看穿?

    或是与刘若萍和我都无关,只是她跟子扬去了却并没挽回什么,反而弄得更糟。子扬不过是报复她,最后一次玩了她然后狂笑着把她蹬开?

    她心事重重,像是有什么重大的事必须最后作出决定偏偏又拿捏不稳。她走进卧室,把我和我好不容易才决定彻头彻尾对她倾诉的话关在了卧室之外。

    深夜醒来,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我听到她还没睡,她在和谁通电话。如果她是在和子扬通话,我觉得我应该好好劝劝她,该放弃的就放弃吧再也不需要挽回,路有很多条。就算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请不防全都对我说出,一如我想把我的一切都对她说出。

    如果可以像古人那样,我今晚真的想和她剪烛西窗。很多东西离我们太远了,而我从邂逅她到现在才想到把那些失去的找回来。是绝望让我忽然特别感动,一颗孤独的心特别想向另一颗同样孤独的心靠近。

    我侧耳倾听,隔着卧室的门,我隐隐听到池艳像是在和谁商量什么。虽然我不知道商量的内容却听出了电话那边不是子扬。那边说什么我听不到,但从池艳的话我已大半明白,和池艳通电话的是池艳的爸爸妈妈,他们在那边为池艳的一件什么事做主。然而两位老人的意见似乎并不统一,好像还发生了争执。

    既然与子扬无关,既然只是池艳的家事,我再没必要听下去。既然两位老人没有最后达成统一之前,池艳似乎没有结束通话的打算,我那剪烛西窗的事也只好暂时抛在一旁。

    我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早上我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我睁开眼睛又立刻闭上,窗帘缝隙射进来几缕剌眼的阳光。放一下一切真的多好,好久我都没这样沉沉的睡到大天亮。

    我再次睁开眼睛。电话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号码,说话的是个陌生的女子。我很讷闷。

    她甜甜的在电话那边说:“是寻欢吗?我是南娱公司业务经理的秘书,我在楼下等你,我们经理让我来接你去公司一趟。”

    我差点没吃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我们不是西方国家,就算是西方国家,今年的四月一日早已过去,明年的四月一号还遥不可及,她是谁?为什么和我开如此天大的玩笑?!

    我拉开窗帘,楼下竟真有个美眉仰面冲我甜笑着!

37

    我看到了,在美眉身边还有一辆车,跟子扬送给池艳开的那辆一模一样。这么说来,她真是子扬的秘书了。

    怪不得昨晚池艳那么心事重重,深夜还在给她爸爸妈妈打电话,她一定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放弃了南娱公司的业务,她把子扬送给她的车也还给子扬了。这不,楼下的那个美眉开的就是池艳还给子扬的那辆车。

    池艳一定是为了我才最终选择放弃的。是她的善良让刘若萍那么轻易的就欺骗了她。她一定是相信了刘若萍的话,相信我真对她一往情深了。一定是池艳叫子扬把南娱公司的业务交到我手里的。她昨晚一定比什么时候都难受,为了我她放弃了拼命挣来的东西,为了我她昨天还不得不带着渴望陪我一生的身体去陪子扬。

    如果我真的就这样得到了南娱公司的那笔业务,我能心安理得吗?我以后有勇气面对池艳吗?我根本不爱她,我甚至跟刘若萍一样在欺骗她。我如果不是居心叵测,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戳穿刘若萍的谎言?

    池艳这么好,我怎么可以利用她?利用她对我的爱骗走她的劳动果实。用背负心灵谴责的身体换来的劳动果实比什么都沉重,而她却轻易的就把它交到了我手里。将来我怎么去面对她明白一切后的痛苦?毕竟她是我从小青梅竹马的朋友。也许刘若萍的谎言给了池艳快乐,可那谎言能让池艳快乐一辈子吗?当岁月一层一层把谎言美丽的外衣拨光时,岁月就会一层层夺走池艳的快乐。我不愿做一个把别人送上幸福的顶峰,又让别人从高处重重的跌落的人。这样太残忍,尤其把这样的残忍加到一个爱我的人身上。

    也许我天生就没有毒,就做不了大丈夫,尽管我一次次叫自己像个男人起来,可我优柔寡断的性格,注定我无论是在感情还是事业面前,都只有往复徘徊。

    我向池艳的卧室看去,我想在池艳那里找到能让我无所顾忌的跟那个美眉去的理由。卧室门敝开着,池艳却早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我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下了楼,上了那辆车,我怕因我没有接受池艳对我的帮助,而让她更伤心。

    就是这辆车,池艳曾经开着它带我离开那个让我蒙羞的饭店;就是这辆车,池艳曾经开着它带我欣赏南充的夜景。可是现在车还是那样的车,开车的人已不再是池艳了,而我的心情,跟当初更有太多的不同。

    美眉始终微笑着却不和我说一句话。一路上其实有好多东西我想问她,比如子扬叫她来接我是不是打算和我签约?比如我没出现在这个城市之前子扬和池艳是怎样在过着日子?

    但是我忍了忍还是没有问。她毕竟只是子扬的秘书,美女秘书。网上那本《办公室里的风流事》已让我明白了这年头做秘书也不容易。物竟天择,达尔文的进化论放到哪里都准确无误。生活水平的提高,化妆品美容术让这个世界美女越来越多,甚至那些痛恨男儿生的汉子也变性加入了美女的行列,这更加剧了美眉们的竞争。她们除了脸蛋身体总得有点别的什么,我得尊重她们的竞争法则,我不能去向眼前这个美眉打听那些她作为一个秘书所不能谈及的问题。

    我跟着美眉下了车,走进南娱公司的时候心莫名其妙的跳得厉害。我不知道子扬会怎么看我,是不是会觉得我只能吃软饭,只能靠女人?幸好我来之前没有忘了穿上特意叫池艳为我挑选的那套衣服。这让我多少不得没有觉得自己灰头灰脑。

    我和美眉还没到业务经理办公室,就看子扬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顺手关门的声音很重,仿佛在和谁生气,把我吓了一跳。当他看到我时,他那怒气冲冲的脸上更添了几分不悦,他狠狠的瞪了瞪我,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原来我想错了,他让秘书来接我并非与业务有关,他只是要告诫我要羞辱我,要我看到和他争女人会是什么下场。他那么高高在上的对我不理不问,最后和我擦肩而过,给了我莫大的耻辱。我恨得咬牙切齿,但我不能怪池艳,就算池艳根本没有为我放弃南娱公司的业务,是子扬恨她不给她机会,那也是被我破坏的。我后悔莫及,因为我的错让池艳和我都失去了机会。

    可其怪的是美眉竟一直没跟子扬打声招呼,就是子扬恨恨离去的背影也没引起她的回顾。她一点也不在意子扬的表现,她微笑着继续带我去办公室,她还敲开了门。

    里面只有一个女人,她疲倦的低着头坐在办公椅上。

    美眉对那个女人说:“经理,我帮你把寻欢带来了。”

    女人立刻抬起头来,一下子就有了精神,温柔的对我微笑。

    天啊,比晴天霹雳还让我惊讶,她竟是池艳!

    南娱公司的业务经理不是子扬是池艳!

38

    原来一切都错了,我以前对池艳的一切假想都错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一切都飞快的在我脑子里盘旋,一下子很多事情都被颠倒,反倒不如先前那么难于理解了。只是子扬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总和池艳在一起,我却猜测不透。

    但我没有问,池艳微笑的脸还余怒未消。我不知道刚才在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但从子扬那声响亮的关门声和离开前狠狠的瞪我那几眼,我已猜测到一定很不愉快,而且与我有关。

    那个美眉出去了,还轻轻的把门带上。

    池艳让我坐下,对我说,带着无限关切,“寻欢,你的试用期就要到了吧?”边说边递给我一份合同,指着上面,“你把这个签了带回重庆去吧。”

    我低头一看,池艳要我签下的竟是我做梦都想得到的那份南娱公司的业务。池艳竟把一切都准备好,只等我签字了。

    当初每天都为此苦脑,每天都把心思花在子扬身上,哪知到头来竟在池艳手里得到,得到得如此轻松!

    我太感激池艳了,子扬和池艳生气一定与这笔业务有关了。我拿起笔签字的时候,手颤抖得厉害。我还记得当初在玉屏公园怎么当着池艳对南娱公司发牢骚的。我那时以为子扬是南娱公司的业务经理,我那时不知道那天和子扬上车的就是池艳啊。

    我刚签完字池艳就伸给我一只手,对我说:“合作愉快。”

    我把池艳的手紧紧的握住,好久好久没握过池艳的手了,我一下竟仿佛回到了童年,那时常牵着池艳漫山遍野的奔跑。

    池艳没有说话,她忘记了子扬刚才给她的不快,她幸福的微笑着,一任我握着,只是没有了刚才伸手给我时的正正经经,多了一分女子的羞涩。

    如果不是谁打电话来,我想我和池艳就会这样彼此握着,握一辈子。

    我不知道电话那边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那个人说了什么,反正池艳很不高兴,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说:“好吧。”

    我知道池艳有事,我和池艳告了别。我离开南娱公司,我觉得特别感动心情也特别好。我看到天那么高那么蓝,还有几朵轻轻飘飘的白云。走在大街上的每个人都昂首阔步,仿佛在他们前面是无尽的幸福。

    我又去了趟玉屏公园,是在那里我邂逅了分别多年的池艳,是邂逅了池艳我那快要走上绝路的生活才开始有了转机。我还特意登上了那曾让我豪情满怀的万卷楼。奇怪的是我竟没有想起刘若萍。

    离开玉屏公园已是傍晚,我去了趟菜市场,我买了好些东西,还带回一瓶酒。我知道池艳一定会在外面吃饭,而且会回来得很晚。但我还是认认真真的做了好几个菜。我关了灯,点上蜡烛,把菜摆在桌上,还满满的斟了两杯酒。我觉得眼前有些似曾相识,像池艳为我过生日那晚;又好像更远,是童年在我们那没有电灯的穷山沟。

    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我等池艳归来,哪怕她归来时酒足饭饱,只是偿偿,我也心满意足了。上学时池艳就喜欢我做的菜,虽然我的厨艺远不如城里一个最蹩脚的厨师,但我知道池艳很怀念从前,我希望能唤回她从前那会心的微笑。池艳为我受了太多委屈。

    好多年我都没这样等过池艳了。不过很久很久以前我常等她,那时我等她好单纯,就是一个人太无聊想找个玩伴。可是今天已不再是那时的心情了。今天与无聊无关,与贪玩无关,是心存感激,是比心存感激还要多却又说不明白的情感。

    夜越来越深,南充没有重庆炎热,天凉了起来。远处波涛一样的喧闹渐渐平息,各色的霞光像快入睡的美人迷朦而充满诱惑。我一次又一次的以为,池艳就会从那霞光中微笑着向我走来。但除了凉如水的夜色,却什么也没等到。

    柔娜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她说话声音很小。她一定是躺在床上给我打电话的,雪儿一定在她身边睡得正香,她一定是怕把雪儿吵醒了。她说:“寻欢,是不是事情不顺利?……不顺利你也要回来呀……就算公司真不要你了,我们可以想法找别的工作……”

    柔娜那切切的声音,紧贴着我的耳朵,我心里什么地方一下子激荡了起来。但我没有告诉柔娜,没有告诉她我就要归来,带着荣耀归来。我想让她继续期盼,然后我在她望眼欲穿的期盼里突然出现,给她带去无限的惊喜。这一生我最看重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妈妈,一个是柔娜。从前我没能给妈妈带去任何惊喜,现在我却能把惊喜带给柔娜。我是该感到悲哀还是欣慰?

    这时我看到子扬的车,缓缓的进了小区停在楼下。车门打开下来的却不只是子扬,还有池艳。这么说来池艳在办公室接的那个电话是子扬打的了;这么说来他们又重归于好了?我忽然有点伤心,虽然池艳已和我签了合同,那份业务已是板上钉钉再也破坏不了,我还是伤心。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比先前还不喜欢池艳和子扬在一起。

    我没有像昨天一样把自己暴露出来,我把自己移进了阴影里。我看到子扬紧跟在池艳后面像是也要上楼,池艳却停下来止住了他。

    子扬望着池艳的背影,忽然很伤感的叫了声“池艳!”他有些激动,颤声说:“池艳,我知道你跟他只是从前的朋友,我知道你只是看他有困难想帮他。我不怪你,你知道的我要的并不是业务,我要的是我们的爱情。”

    池艳没有回头,甚至停也不停只顾继续上楼。我看到她背对着子扬的脸上有一丝嘲笑,痛苦的嘲笑。她是在嘲笑子扬还是嘲笑自己,抑或是嘲笑爱情本生?

    子扬忽然变得面无表情,转身钻进车里猛地发动车,一转眼就消失了。仿佛非得把车开那么快,不那么快他就不能摆脱笼罩着自己的无限痛苦和孤独。

    我回到桌前,电话还在手里,我忘了柔娜还在那边等待。我做好一切迎接池艳的准备。等了那么久,我等的不就是这一瞬么?

    池艳推开门,望着满室摇曳的烛光,望着烛光里的晚餐,望着我,她呆了,她忘了关门。她突然扑进我怀里,她叫了声“寻欢”,两眼便滚出泪来。

    像是被禁锢的河水终于冲破了堤岸,自由而猛烈。一瞬间,池艳就把那么多吻落在了我的胸膛我的脸我的嘴唇……柔娜一个在公司里冷艳无比的人单独面对我时无限温柔;池艳一个在人面前无限温柔的人此时对我却如此狂野。这份狂野只有我懂,烛光下的一切唤起了池艳儿时的记忆,池艳以为她那颗久违的心终于又在我这里找到了归宿。

    是感动是同情?还是不再忍心拒绝?我紧紧的拥住了池艳,我回吻了她。我手上有什么东西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叹息却没有破碎。

    我听到门边似乎有脚步声,我斜眼去看。

    是池艳的妈妈,是池艳的妈妈站在了门前!池艳的妈妈回来了,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在我和池艳紧紧缠在一起的时候回来了!

    我低下头,我躲开池艳妈妈的眼睛。我看到地上躺着柔娜送给我的手机。刚才从我手里滑落的竟是柔娜送给我的手机。我怎么竟把正在和柔娜通电话给忘了?

    手机还没有挂断,显示着通话状态。柔娜在那边一定什么都听到了,我和池艳那狂乱的呼吸她一定听到了!

39

    我慌慌的推开池艳,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我没有勇气面对电话那边的柔娜,我匆匆的把手机挂断了。

    池艳太投入了,没有看到她的妈妈,对我的突然把她推开感到不解,她泪眼婆娑的望着我,颤抖的嘴唇咬得紧紧的,她对我有了深深的怨恨。

    她转过身,她向门外冲去。像小时候受了委屈,要远远的躲开我。

    她撞上了自己的妈妈,她吃惊的道:“妈妈,你回来了?”

    她一定知道我刚才推开她是她妈妈看到了我们。羞涩的红霞一下就涂抹掉了她满脸的怨恨。没有等她妈妈回答,她就转过身跑进卧室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池艳妈妈望望紧闭的卧室门又望望我,眼神里没有多年前欲将我碎尸万段的凶狠,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担忧。她对我说,毅然决然,“寻欢,无论这段时间你和池艳发生了什么,我都要你彻底忘记。明天你就离开池艳吧,永远不要回来……”

    我没有说话,她要我永远离开池艳一定是还记恨着从前我对池艳的侵犯。

    她叹了口气说:“池艳已经有了男朋友,他叫子扬。虽然是她爸爸挑选的,虽然她不是很喜欢,但子扬确实不错。还有,子扬是池艳爸爸最好的朋友的儿子,可以说没有子扬的爸爸,池艳爸爸就没有今天的成就,就开不了南娱公司……”

    池艳妈妈停了停说:“池艳为了你,把年年和子扬签约的业务签给了你,已经让她爸爸非常生气了,生气得都不愿和我一起回来,都不想看到池艳了。我不得不阻止你们,池艳爸爸近些年身体不好,我不容许你和池艳再让他气上加气了。”

    我想起了昨晚偷听到的池艳打给爸爸妈妈的电话,当时不甚明白,还以为池艳是为了家事。原来竟是为我了。池艳心事重重彻夜不眠竟然全都是为了我!我能这样没良心吗?池艳妈妈叫我离开我能就这样离开吗?

    池艳妈妈还在说,有些激动有些恨,“我更不能让我的女儿重蹈你妈妈的覆辙。你太像你的爸爸了,像得可怕。我不能让我的女儿为了一个不可靠的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

    我从没听任何人提起过我的爸爸,连我妈妈也从没对我提起过。但我是多么想知道他的消息,多么想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还活着我多么希望他能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可是我想不到,第一个向我提起他的池艳妈妈竟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更让我想不到的她不是为了她恨,她是为了我的妈妈。

    她说:“你爸爸离开你妈妈之前,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他是我们村最有才气的青年,他画得一手好画。你妈妈是重庆来的知青,她被你爸爸的才气迷惑,很快就和你爸爸相恋了。才子佳人在乡下是千古难遇的事,他们成了全村的焦点,所有的男女青年都羡慕他们,都以为他们会很幸福。

    没想到在你快出生那年,一切都变了。下乡知青陆续返城,虽然你妈妈坚持留了下来,你舅舅却不止一次从城里来做你妈妈的思想工作。他要你妈妈回去,那时你外婆早已不在了,你外公正病重。你妈妈没有答应。你舅舅走了,不久又来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痛哭流涕,他狠狠的痛骂你妈妈,骂你妈妈贱,为了一个乡下男人竟连城里的家也不回。你妈妈生气了,你舅舅不该骂她贱,她狠狠的给了你舅舅两个耳光。你舅舅走了,从此和你妈妈反目成仇。后来不知你妈妈从哪得来消息,你舅舅和她反目成仇那天你外公刚好去世。

    你妈妈非常难受,难受得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你爸爸就在这个时候离开了你妈妈,他说他要去城里闯出个名堂来,你妈妈为他付出太多了,他不能让你妈妈过一辈子的穷苦生活。

    可谁知道他竟一去不复返,连音讯也无个。在你一岁那年,我忽然收到了他的一封信。这是一封本该写给你妈妈的信,他却寄给了我。信封上没有来信地址,只是从邮戳上知道来自成都。他狠心的抛弃了你妈妈,他在信里要我转告你妈妈不要再记挂他了,就当他死了。

    我太气了,我太为你妈妈抱不平了,我把信拿给你妈妈,你妈妈看完就狠狠的把它撕了。然后你妈妈抱着我痛哭,我至今都记得她那时有多伤心欲绝,她不止一次的问我:“他真这么狠心么?他真变了么?”

    你们成了孤儿寡母,成了村里人嘲笑的对像,你妈妈无法面对那么多的打击,但她没有回到重庆,她选择了搬迁到另一个村庄。为了照顾你妈妈,我也跟着搬了去……”

    这下我明白了,明白了我长大的地方原来并非是生我的地方。怪不得那些人都对我妈妈和池艳妈妈那么好奇那么不解。我也明白了,妈妈为什么珍藏着那幅黑白画,那幅画着她自己的黑白画,还常常对着那幅黑白画出神。那一定是我爸爸画的,我妈妈是在思念我爸爸啊。

    但是我想起了我舅舅骂我妈妈贱的话,我竟也恨起我妈妈来。恨她只顾自己的爱情而置外公舅舅于不顾;恨她对我爸爸太死心塌地,到死她都想着我爸爸,全然忘了我爸爸是怎么狠心抛弃了我们母子。

    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说女人天生就贱,就喜欢被虐待,越是坏的男人女人就越是爱得发狂?!

    我忽然好心痛,为我一直以为很伟大的妈妈竟是这样一个贱女人而心痛,为我一直期盼的爸爸竟是这样一个可耻的坏男人而心痛。过了好久我的痛楚才渐渐消去,也许我妈妈并不贱,是我太爱我妈妈了。我不喜欢我妈妈心里还装着另一个男人,一个坏男人,尽管他是我的爸爸。

    池艳妈妈把我带进另一个房间,她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个小箱子来。在箱子里面珍藏着一幅画,她说:“这就是那天我在电话里说要亲手交给你的东西,是你爸爸的自画像,是你爸爸寄给我的那封信里的,我没有把它给你妈妈。我当时是怕她看到你爸爸的像更伤心。你妈妈在世时我一直没把它拿出来。现在你妈妈去世了,我把它交给你。虽然他坏透了,虽然我恨他,但我希望你能找到他,带他到你妈妈坟头去。你妈妈生前对我说过,她不见你爸爸最后一面死不瞑目。这几天我老是梦见你妈妈躺在地下没有安睡,她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么不甘心……”

    池艳妈妈已是老泪纵横,再也说不下去了。我愤怒的往画上一看,我不禁打了个冷颤。那是一幅黑白的画,和我妈妈珍藏的那幅一样的风格。画上的人同样挽着衣袖和裤腿,同样像刚劳动归来,肩上扛着把锄头。只是不是我妈妈,而是一个男人,一个和我酷似的男人!

    我想不到我爸爸不像我童年时梦到的任何一个面善的叔叔,我想不到只要对着镜子我就能看到我爸爸的模样!唯一不同的是我的表情从来都比他痛苦。

    我那么生气,为我长得像爸爸生气。我有一种冲动,一种要把爸爸的画像撕碎的冲动。也许我是想为妈妈撕碎爸爸,也许我是想撕碎我自己。

    但手刚伸出我就停住了。我想起了池艳妈妈的话,她说要我把爸爸带到妈妈坟头去,我妈妈没见到我爸爸最后一面至今没有瞑目。

    我还想起了忆兰的话,她说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莫非她见到的那个跟我酷似的男人并非她的男友,而是我爸爸?

40

    我忽然好想回重庆了,不只是因为柔娜,还因为忆兰,因为忆兰很有可能有我爸爸的消息。我要找到我爸爸,我要把他带到我妈妈坟边去,我不能让妈妈总在地下可怜巴巴的睁着眼睛。

    我更应该离开池艳,不让她妈妈担心,我不能做爸爸那样的坏男人。这段时间我似乎真的像爸爸那样坏了,池艳对我那么好,我却欺骗了她利用了她。我不能再让池艳误会我对她的感情,我明明是爱柔娜的。

    我对池艳妈妈说:“阿姨,放心吧,我明天一大早就离开。”

    池艳妈妈看我虽然伤心却把话说得毅然决然,她叹息了声又似乎无可奈何的道:“寻欢,阿姨让你受苦了。”

    我转身去了卧室,不是我不再想听池艳妈妈说话,我是怕她看到我感动的泪水。她那句“姨让你受苦了”,让我心潮起伏,小时那些她对我的关爱一下子就涌到眼前。我深深的知道她从来没有真正恨过我,她是疼我的,像妈妈那样疼我的。如今她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有她的难处,更何况我真的不爱池艳,也许在我弯腰捡手机的那一瞬,她就看出了端倪。

    第二天很早我就走了,我没有让池塘艳妈妈知道也没向池艳告别,她们都睡得正香。我不知道池艳一觉醒来发现我早已离开会不会伤心绝望,会不会觉得我冰冷无情,毕竟我们昨晚还真真实实的吻在一起过。

    但是我希望有一天她能明白,我不是冰冷无情,我是为她好,我不能让她再生活在一厢情愿中。子扬是个不错的男子,他比我更能让她幸福。与其让她将来痛苦,还不如趁早把痛苦的根源掐灭。我没有爱她,我只爱过柔娜。

    我坐的是南充直达重庆的汽车。上车前有些拥挤,虽然都买了票,上车后却又并没都对号入座。今天的心情照样不适合像忆兰那样欣赏窗外的风景,但我却选择了靠窗的座位。此次来南充做成了南娱公司的业务,而且还有了异外的收获,但我怎么也想不到,离开时竟比来时还要悲伤得多。

    有个穿着性感的女子,上车前就一直不停的打量我,此时看我旁边有个空位,便赶了过来想坐在我身边。起初我以为她是想打我的什么主意,后来觉得不是了,她有些面熟,像是在哪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我对她点点头,勉强的笑了笑,不是我在应付她,我确实没什么高兴的。她也笑了,她正要坐下,旁边却钻出个女孩来。那女孩把她挤到一边,在我身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我有些生气,愤怒的瞪了瞪那女孩,没想到她却是刘若萍。刘若萍也不管被她挤开的女子有没有生气,只顾对我得意的笑,似乎自己又取得了一项了不起的胜利。

    被她挤开的女子很不高兴却没发怒,绕过去坐在了我后面。

    刘若萍刚笑完便有些嗔怪的问我:“大哥哥,怎么回重庆也不带上我啊?”

    我说:“我又不是玩的,带上你干什么?我回去是为了工作。”我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在我的记忆里好像并没对刘若萍说过我来自重庆,我问:“若萍,你怎么知道我回重庆而不是去重庆呢?”

    刘若萍好像没听到我的问话,只顾兴高采烈的说:“总算把张放摆脱了。”那样子有些如释重负。只是她眼睛有些闪烁,像在躲避我刚才的问话又像是那句“摆脱张放”有些言不由衷。

    我一下子就知道她不是为了要摆脱张放才坐上这辆车了,她一定是为了另一个目的。她在玉屏公园拿走池艳钱包的事我至今还记得,我想起了《天下无贼》里那个女贼。虽然那个女贼很漂亮很可爱,但我却不想让刘若萍像她那样堕落。刘若萍还如此年幼,她应该有更好的前途。

    我不想当面羞辱她,我轻轻的附在她耳边说:“若萍,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但你不能这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会让你在车上得逞的。”

    刘若萍也不否认,只是对我调皮的笑道:“是吗?除非你一直把我手抓住,否则,呵呵……”边说边把手伸到我怀里。

    不知为什么我就真抓住了她的手,不知为什么一抓住她的手我的心就跳得厉害。当她把头靠在我肩上和我轻轻说话时,那从未有过的温柔让我忽然受宠若惊。她只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呀,莫非就是因为她是个小女孩?我是怕了,怕让一个小女孩坠入不该坠入的情网?!

    更何况她不停的在我耳边问那句曾经问过的话:“大哥哥,那天在玉屏公园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没有回答她,我扭头去看窗外。天已经渐渐明亮起来。正是收获的季节,我看到那些挥舞镰刀的妇女正割着沉甸甸的稻子,那些戴着草帽的汉子正把割下的稻子大把大把的往脱谷机里送……好一幅繁忙的景象。这是我多么熟悉的景象,我曾和妈妈就在这样的景象中年复一年的走过……

    我想着心思,刘若萍却乖乖的在我身边安静下来。我想不到她这样一个好动的女孩也会有如此安静的时候,后来她竟靠在我肩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香,脸上还荡着甜甜的微笑。我羡慕她能这样幸福,只是我又有些担心她这幸福。她怎么可以对我如此放心,她可千万别把我刚才的不回答当成对某种东西的默认啊。

    但我却不忍推醒她,我就让她这样幸福的睡着。睡着了,乘客的钱财也就安全了。

    只是她睡着了,我却忽然觉得有些无聊。我试图转过身去找后面那个女子说话,我想问她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但我扭过头去,看到的却是她有些嘲讽有些生气的脸。她一定是误会我和刘若萍了。她一定以为我和刘若萍是时下流行的老夫少妻了,虽然我还是个青年,但毕竟比刘若萍大得太多。还有,我身上穿的是池艳为我挑选的时尚服装,看上去确实貌似有钱人的样子。也许她把我刚才对刘若萍的耳语当成了低级下流的挑逗,也许她把刘若萍将手伸进我怀里当成了打情骂俏。或者她把我们想得更坏,想成了刚一见面就打得火热的风流男女。也许她在恨刘若萍,如果不是刘若萍把她挤开此时靠在我肩上的就是她了……

    我慌慌的回过头来,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好在从重庆到南充只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两个多小时真的很快,人的一生都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微不足道的两个多小时。车到重庆时,我轻轻的摇醒刘若萍,我说:“到了。”

    刘若萍揉揉惺忪的睡眼边问“真的到了么?这么快么?”边向窗外看。

    下车时我没再去看坐在后面的那个女子,我也没勇气去问她什么。也许生命中就有那么些人,越像前世的知已,越注定此生只能擦肩而过。

    刘若萍跟在我身后,我边走边和她说话。出得站时,我问:“若萍,现在我们就要分手了,你准备去哪里呢?”

    我等了好久也没听见她回答,回头一看,哪有刘若萍。怪不得一路走来都是我自说自话,她一声也不吭,她竟没跟我来。她一定是混在人群中做她那三只手的勾当去了,我又生气又为她担心。我往回走,在人群中四处寻找。

    我没有找到刘若萍,我却看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女子。她对我道,像是冷嘲热讽,又像是有感情的吟诗,“你找的人离你而去,找你的人痴痴迷迷。”

    我不懂她的意思,但可以听出她知道刘若萍的去向。我问:“你知道她在哪吗?”

    她站住了,更加讽刺的道:“她?哪个她?刚才那个小女孩,还是阿香?”

    阿香?她向我提起阿香!我一下子就记起来了,记起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女子是谁了,她就是那晚在按摩房里被子郁带进小房间的风尘女子!

    她不再和我说话,转身走了。她对我很生气,她不是为我在车上胡思乱想的那些原因生气,她是在为阿香生气。

    那晚我和阿香曾多么的好啊,她说她是爱我的,自从第一次在人才市场看到我就爱我的。那晚我们做过怎样的事啊,可是自从警车上一别我就再没了她的消息。我向那个曾和子郁好过的女子追去,我要问她,阿香从警局出来了吗?现在过得怎么样?

    我还没追上那个女孩,我的电话就响了,号码陌生声音却非常熟悉,是刘若萍。我没问刘若萍是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反正她那么聪明有的是办法。我只是担心的问:“若萍,你在哪里?是不是失手了?”

41

    刘若萍在那边笑道:“呵呵,你怕我出事么?你紧张我么?我知道为什么那天在玉屏公园你要帮我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根本没做那种事又怎么会失手?其实我就在不远处,只是我能看到你,你却看不到我。你去做你的事吧,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后会有期。”

    我四顾茫然哪有刘若萍的影子,连那个曾和子郁相好的女子也消失在人群中了。刘若萍是真的误会我了,误会我对她的帮助对她的关心了,她曾用谎言让池艳坠入她编织的情网,没想到她把自己也网了进去。只是她虽身陷其中却比池艳快乐洒脱。

    我想我必须得给她解释,她太年幼。如果将来才让她知道真象她会比池艳更经受不住打击。没想到电话那边却没了声音,她把电话挂断了。

    我知道刘若萍有多调皮多固执,她不见我即使我在这里从天亮站到天黑,再从天黑站到天亮,她也不会改变主意。更何况那个为阿香报不平的女子也不在了,我再没有呆在这里的意义。

    虽然时间还很早,我却没有回到2046,我直接去了公司。我要在公司里突然给柔娜一个惊喜。我还要见到忆兰,我想她应该早回来了。

    我以为我已是足够早的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早的人。我在公司门口遇到了子郁。我的突然出现,让子郁忧郁的眼睛里有了一丝惊喜。他说,语言尽力淡定,“寻欢,你一定成功了。要不,你不会回来的。”

    我没有点头,在子郁肯定的眼神里点头已是多余。只是在心里禁不住感叹,知我者子郁也!忽然有些怨恨起柔娜来,我天天惦记她,她竟还不如子郁懂我。明明想知道她的消息,我却问子郁:“忆兰总经理呢?她还好吧?”

    子郁望了望我,似乎有些猜疑,也许他是在猜我是不是转移目标了,是不是对柔娜不感兴趣了。他慢慢的说:“她在成都,还没回来。”

    子郁说完就不再说话了,空气有些静,静得不合时宜。我一下子也找不到话题。不,其实我是有话说不出口,我那么激动,我想知道柔娜却又不方便向子郁问起。我又那么担心,我更怕子郁给我的是柔娜和刘一浪如何更进一步的坏消息。

    沉默了一会儿,子郁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说:“对了,你走之后有个女子天天来公司打听你。同事们问她找你做什么她又不说。我觉得她有些面熟,起初还以为是你的朋友,后来才想起那晚在按摩房里见过她。我想一定是那晚你找的那个女子,便过去告诉她你离开公司去南充了,再也不会回来。她才再没来过公司。寻欢,出去玩就要玩个开心洒脱,千万别认真。更不能告诉她们你的真名住址,这种女子惹上了麻烦……”

    我知道子郁都是为我好,我却没再听他说下去,转身就离开公司匆匆的走了。我没有回头,却分明感觉到子郁一直在望着我的背影,那么不解,还忧郁的点燃了一支烟。

    我是为阿香离开公司的,我要去找她。我不知道她来公司找我有没有遇到柔娜,有没有向柔娜打听我。如果有,柔娜是不是更加确信了那晚刘一浪设下的骗局?但我没有太多心思去想这些,不是我不再在乎柔娜了。我爱柔娜依然如故。只是我想起了在车上遇到的那个风尘女子的话“找你的人痴痴迷迷”。我想一定是我让阿香伤心了。子郁的叙述那么平淡,但我却可以想象阿香曾经多么痴情的满怀希望而来,子郁又怎样让她伤心绝望而去。我不能让阿香为我痴迷,我应该去把她唤醒。然后选择个适当的时机和她做个了断。我不能让任何一个爱我的人不明不白的为我忍受一厢情愿的折磨,即便她是个风尘女子。

    我去了那家按摩房。老板娘以为我是久经烘烤的干柴非燃烧不可,不然不会这么一大清早就急急的来。她怪怪的笑着叫醒了所有还在睡觉的按摩女。但我却没看到阿香,也没看到那个曾和子郁相好的女子。我以为我走错了地方,我退出一看,什么都恍若当初。不同的那时是夜晚现在是大白天。

    我想起了,曾经有人告诉过我,风尘女子都不会长久的在一个地方做事,她们怕熟人遇到。我想阿香一定也是这样的了。阿香一定不是她自己说的那样坏,她说她不坚贞所以没有任何人逼迫,她不孝顺所以也不会卖身救父。我知道她一定是有难言之隐的。

    我走遍了附近所有的按摩房都没找到阿香,没找到任何一个与阿香有半点关系的人。我又去了更远一些的地方。直到后来有个按摩房的老板对我起了疑心,并且对我虎视耽眈,我才终止了对阿香的寻找。

    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到阿香了。我无限悲伤,生命中酷似前世知已此生却注定只能擦肩而过的人,不是昨天以为的那曾和子郁相好的女子,而是现在不知身系何处的阿香。

    也许我已经对得住阿香了,在重庆炙热的夏日里,我为寻找她耗去了那么多时间,耗去了我去公司给柔娜无限惊喜的机会。太阳已消失在高楼的背后,已是公司下班,雪儿放学的时候了。

    我没再去公司,我独自去了幼儿园。好久没去接雪儿回家了,不知道雪儿看到我会是怎样一个欢呼雀跃的情景。

    我快到幼儿园时,柔娜正牵着雪儿从幼儿园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刘一浪。三个人都似乎很不高兴,雪儿比柔娜走还得快,特想离开刘一浪的样子。雪儿忽然远远的看到了我,她高兴的叫着:“寻欢叔叔!寻欢叔叔!”然后挣脱柔娜的手向我跑来。

    但是我想不到,想不到柔娜会根本不看我,会冲上来一把将雪儿抱住,并且转身把雪儿递给刘一浪。她对刘一浪那么亲密,全然不是刚才那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刘一浪也跟着高兴起来,把不停挣扎着回头叫我的雪儿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我忽然就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过的孤立和痛苦。柔娜和刘一浪分明就是幸福的一对,雪儿最多不过是她们不听话的孩子。而我只是个局外人,连做第三者的机会都没有!

42

    我转过身,不再去看柔娜和刘一浪那幸福的一对;也不去看雪儿,虽然她伤心的哭喊敲打着我的心。

    网络小说里说:只要付出真心,你就能让你的爱人最终感动。但是我忍受了那么多痛苦,终于带着荣耀归来,不但没能让柔娜惊喜,反而被她狠狠的泼了盆冷水。这让我多么寒心。我一直以为总是别人对我一厢情愿,池艳,阿香,甚至年幼无知的刘若萍。可是我没想到,真正自作多情的是我自己。柔娜对我根本就没有那种好,甚至还冷酷无情。这段时间来我所作的一切努力她都不屑一顾,甚至还全盘否定。

    我挪了挪脚,我恨不得立刻离开柔娜,可是我的脚却找不到该去的方向。妈妈在世的时候,她是我的希望。妈妈去了,我以为柔娜是我的希望。现在才知道柔娜根本就是一个与无关的人,我的希望一下子就没了。

    柔娜也许看出了我要恨恨的离开,在身后说:“寻欢,上车一起回去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柔娜面前我就那么没志气,她的一句话,不带任何感情甚至还有些冷淡的话,就扭转了我脚步的方向。

    我向柔娜走了去。刘一浪的车停在不远处,柔娜坐在刘一浪身边,刘一浪手握方向盘。雪儿坐在他们背后,脸上还有泪水,却不停的边向我招手边叫“寻欢叔叔!”

    我上了车,在雪儿身边坐下。雪儿爬到我身上,坐在我怀里,那么仔细的望着我,好像是在看这段日子我有没有失去或是多出什么。然后她就说了好多幼稚天真的话,惹得我忘记了柔娜对我的冷漠,不停的吻她的小脸颊,她真是太可爱了!

    车开出好长一段路程,刘一浪才问了句:“南娱公司的业务你做成了?”

    虽然他没有回头,但我知道他是在问我。我也知道他并没有要听我回答,他把车开得更快了一些。在某些方面,他似乎比子郁还懂我!但是我不想他懂我,我巴不得他永远对我一无所知,他的懂不能像子郁的懂给我感动,只能让我莫名其妙的担心。

    从反光镜里我能看到他的表情,虽然那是没有表情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内心有多痛苦和不解。他曾经费尽心思,把南娱公司的业务交给了我,满以为从此便可以明正言顺的把我赶出公司。没想到他那么自信,那么有十足把握的计划,在我面前忽然就像一场在纸上谈论的兵法,轻而易举就被我攻破了。他一定觉得那是一场梦,空欢喜一场最后在噩耗中醒来的梦。然而更糟的是梦醒了无痕,让他找不到发生那么巨大反差的原因。

    我知道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知道接下来他一定还会有更高明的表演,但是一切我都还没准备好。

    这天晚上他进了2046,在我抱着雪儿走进2046之前进了2046。他几乎是和柔娜并肩走进去的。我以前从没见他走进2046过。在上楼之前他就一直只看前方,他没有征求柔娜的意见,柔娜也没阻止他。仿佛那已成了习惯,我走之后他和柔娜培养起来的习惯。我心里又一阵痛楚。在幼儿园门口柔娜把雪儿递给他时,他们两个那么亲密,我还能想象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他们能在2046里做出什么?!

    我不知道进了屋后刘一浪为什么要四处打量,像从来没进来过什么都很陌生的那样打量。难道他前几天只顾和柔娜风流快活,从来就没有注意过这里,现在我回来了,他又开始有了危机感,认定从今夜起这里将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要像都德的《最后一课》里的那个老师,把这里的一切都铭记在心,以后再回头来比较着看?

    他看得最多的是我和柔娜关着的卧室门,我进屋就去了浴室,我从浴室出来他还在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两间卧室有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我在浴室里没有找到他和柔娜的罪证。我在心里暗笑刘一浪的可耻和愚昧,就像我会以为他和柔娜在浴室里洗过鸳鸯浴。我怎么就没想到即使他们洗了,也会毁灭证据,哪会让我在浴室里看出?

    我一直以为自己比刘一浪光明磊落,没想到竟和他一样下流卑鄙。我也开始注意起这房间来,我甚至更想走进柔娜的卧室。我不是像刘一浪那样以为将来会发生什么,我是以为已经发生了什么。我想看看我曾熟悉的一切比起我离开之前有什么不同。尤其是柔娜的那张床……

    我不敢去想柔娜的那张床,可是越不敢想就越是要想,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我自己,我被一种无形的巨大魔力主宰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刘一浪今晚不会走了,就会和柔娜走进那间卧室,和柔娜在那张床上有情人儿成双对……

    我心里难受极了,我不知道如果过一会儿他真和柔娜那样了,我是不是会发疯,是不是会抛下可怜的雪儿永远的离开这里……

    我看到刘一浪斜眼看了看我,然后他对着厨房叫了声:“柔娜。”柔柔的声音里满是怜惜,完全当我不存在,他分明是要剌伤我。刘一浪,我可以忍受任何打击,可你千万别当着我的面和柔娜亲热,千万别对柔娜说“今晚雪儿和寻欢睡吧,我们照样还是睡那张床”!

    我好紧张,心都快从嗓子里冒了出来,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等着刘一浪,等着刘一浪快点说出还含在嘴里的话。

    柔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才炒好的菜。

    刘一浪说:“柔娜,我回去了。”

    我想不到从刘一浪嘴里钻出的是这样一句话。我一下子就特别瞧不起自己,就感到无地自容。我觉得我被刘一浪打败了。刘一浪没有和我正面交锋就把我打败了,他把我丑恶的心灵挑到耀眼的阳光下,让柔娜在一旁审视!

    柔娜没有留他吃饭,只是对雪儿说:“雪儿,给刘叔叔说再见。”

    雪儿却看也不看刘一浪,她抓住我的手说:“寻欢叔叔,你好久不在雪儿身边了,雪儿好想你。今晚雪儿要你和妈妈像那晚一样和雪儿睡在一起。”

    如果不是雪儿说出这句话,如果不是雪儿的这句话暴露了我和柔娜曾睡在过一张床上的惊天秘密,我不会看出,刚才刘一浪对柔娜的那些怜惜和正经都是伪装的,都是欲擒故纵!

    刘一浪站在门口,扭头望着柔娜,我从没看到他那么恨那么痛那么愤怒过!

43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担心柔娜,她明明对刘一浪比对我还好,我站在了刘一浪和柔娜中间,我以为刘一浪会暴风骤雨的对柔娜发着。

    但刘一浪没有发着,他只是望望我又望望柔娜,然后脸上露出轻蔑的笑。我知道他在笑什么,我知道他在轻蔑谁。柔娜在公司那么冷艳清高,背地里却和我同床共枕,刘一浪那么自负,即使他再爱柔娜,他也经受不住这种打击,他也会瞧不起柔娜。

    我以为柔娜会对刘一浪解释,会挽留刘一浪。但她没有,她甚至当刘一浪只是个影子,连刘一浪走出去时那狠狠的关门声也没能让她的身子颤抖一下。

    她回过头对我和雪儿说:“我们吃饭吧。”

    然后我们一起吃饭,静静的吃饭。雪儿也不再调皮,不再提要我和妈妈陪她睡的话。一定是屋里不愉快的气氛感染了她。

    吃过饭,我自然进了自己的卧室,没有和她们母女睡在一起,但我一晚上都在想着隔壁,想着隔壁那张床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有,为什么柔娜会对刘一浪的误解毫不在乎?如果没有,柔娜为什么对我的归来一点没表示惊喜,反而要在幼儿园门口冷落我,亲密刘一浪?

    但无论如何我很感谢雪儿,虽然她是无心的,她到底破坏了刘一浪和柔娜之间的关系。我说过,我不再相信只有奉献才能快乐,破坏和掠夺给我带来的快感比奉献更直接。虽然今晚的破坏不是我亲手制造,虽然它只来自一个三四的小孩,但我听到了我内心的笑声,孤独而苍凉。

    第二天早上,我送完雪儿去幼儿园才去公司。柔娜比我早到,她冷若冰霜的坐在电脑前,不是专注,她是要告诉别人,她没有感觉到我的归来,一切依然如故,她以前和我陌生,现在我取得了非常的成绩,还是吸引不起她的注意。她对公司的任何人都不会注意。

    事实上我的归来在公司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受剌激的是刘一浪。虽然他表面上波澜不惊,虽然他只是无可奈何的让我和公司签了成为正式业务员的合同,但从昨晚在车上他问我的那句话,从昨晚他问完那句话后就加快了车速,我就明白了他心里有多在乎。

    不过同事们是看不出来的,他们毫无顾忌的对我另眼相看,比以前还用了更吃惊的眼神。在他们眼里,我几乎成了和子郁一样能制造业务神话的世外高人。但我不喜欢他们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只在乎柔娜。他们甚至悄悄的向我探问成功的秘密,我无法回答,我只有苦笑。我哪里成功了?没有让柔娜感到快乐,任何成功都毫无意义。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我看到他们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看子郁,我禁不住想我是不是越来越像子郁了?莫非谈定忧郁的子郁也如我一样痛苦,莫非他也有过和我一样的经历?莫非他当初也是为了柔娜?最后却一切努力都不能换取柔娜的芳心?

    有时我郁闷得慌,真想问问子郁,不只想问他到底有没有像我一样对柔娜一厢情愿,我还想问问他和上海那个经理。可总在这时他脸就会红红的,故意扭过去看别的方向。我更加确定在他内心的某处,一定像我一样有着伤疤,不愿让旁人触及。我于是只好咽下快要到嘴边的话,同病相怜的给他一片安宁。

    但是我给子郁安宁,刘一浪却不给我安宁。我不知道以前公司有没有这样的惯例,但我刚一转证,他就搞了个什么新人才艺展示。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是要我出尽洋相,他一定知道我是从乡下来的,还高中都没能毕业。

    在公司大门口那个宣传栏上,刘一浪留下了大片空白,要我和如花,秋痕用能展示自己才艺的东西去填充。如花和秋痕不愧是大学生,多才多艺,很快她们就让自己那片空白变得充实起来。只剩下我的那一片,在最高最正中的位置,那么显眼。我知道每当同事们经过那里时,看到那片空白,就犹如看到我高高在上却一无所知的大脑,他们在内心里轻视我。

    秋痕用了许多美丽的汉字,让她那片空白变得百般娇媚。虽然她在转正之前完成的是平平常常的业务,可在这小小的空间里,她展示的书法才能却让同事们啧啧称赞。确实飘若浮云,娇若惊龙,其势直逼王曦之。

    如花在那片空白里用如倾如诉的文章征服了大家。言语含蓄,似一个古代仕女对倾意的男子,脉脉含情,左右顾盼,秋波暗送。

    我知道如花那篇优美的文章是为子郁写的,但是子郁作为倾诉的对象,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我不知道他是不屑一顾,还是看了假装不懂。但他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以做到如此冷酷,怎么可以让如花的一片痴情付与流水?莫非他曾经对我说柔娜的坏话,真企图以此打消我对柔娜的痴心?莫非三千弱水,他真认定只取柔娜这一瓢,便心无旁骛?

    下班时我刚站起身,就见如花向正准备离开的子郁走去。她低着头,轻唤子郁的名字,嘴里有千言万语却欲说还羞。

    子郁没为她停下,他走向我,他问:"寻欢,要我帮忙吗?"

    我知道他指的是才艺展示,他是一片真诚,但我坚定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展示那些才艺与我们做的业务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刘一浪是要我自己丢自己的丑。以其在那片空白处填上别人帮我弄出的东西,还不如自己胡乱涂鸦,更不如让他空着。我不是要学张铁生交白卷,刘一浪也没那么宽容。我只是伤心,柔娜一点也没关心过我,过问过我,她任凭刘一浪给我难堪。也许她正巴不得刘一浪的目的达成,也许我越丢脸她越高兴!那么我就让大家瞧不起我吧,我本来就是乡下来的没受过多少教育的野夫!柔娜如此冷漠,我还在乎别人做什么?就让别人把我当作一个笑柄吧!

    大家都渐渐离去了,包括柔娜,只有子郁站在我面前,像是等待我改变主意。

    但是我转身走了,给了子郁一个孤独坚定的背影。如花那么傻痴痴的站在子郁背后,一脸羞怯和尴尬。我是为了给她和子郁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也许没有旁人子郁会对如花好一点。就像以前柔娜在家里偶尔也会对我好一点一样。

    我照样去接雪儿回家,我到的时候雪儿早已被柔娜接走。雪儿不再坚持在幼儿园等我,我心里一拧,莫非在我离开这段时间,不只在柔娜和刘一浪之间发生了变化,雪儿也开始对我疏远了?

    我回到2046时,雪儿正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回来了又乖乖的走过来靠在我身边。我抚摸着雪儿的头,她如此安静乖巧,我知道了,她不是疏远了我,她是更懂事了,她昨夜就感到了家里不愉快的气氛,她不想再惹妈妈伤心。

    柔娜在厨房做饭,我走过去帮她。虽然我那么有心,却一点作用也没有,我笨手笨脚在柔娜面前纯属多余。柔娜只顾做自己的,也不搭理我。等把饭菜都端上桌,三个人围在一起吃饭时,也不见柔娜对我有一丝友好,我忽然便觉得我的极力讨好算是彻底白费了。

    这时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用柔娜送给我的手机接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刘若萍"咯咯"的笑声,她道:"大哥哥,这几天过得怎么样啊?"

    我望望只顾低头吃饭的柔娜,心中一阵酸楚,不知该如何回答。

    刘若萍听我不说话,接着道:"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要不要我……"

    她还没把"帮忙"两个字说出来,我就觉得脑子里什么地方亮了一下,本来一片黑暗忽然就豁然开朗。刘若萍愉快动听的声音,像跳跃着春光的清泉的歌唱,一下子就给了我无限灵感。我对刘若萍兴奋的说"不!"

    我不会再自暴自弃了,我已经想到了对付刘一浪的办法!

44

    我兴冲冲的挂断了电话,尽管刘若萍还在那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完。我甚至不再去看桌上的饭菜,尽管刘若萍打电话来时我刚捧起碗。我看到假装不屑一顾,低头默默吃饭的柔娜,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刘若萍的电话,我的兴奋一定让柔娜多心了。

    我忽然觉得好高兴,我分明感到了柔娜的醋意。我就是要让她吃醋,让她伤心难过,谁叫她一直就这么折磨我。我心里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那种快感竟比雪儿破坏了柔娜和刘一浪的关系还要来得痛快淋漓。

    但我其实是爱柔娜的,因爱她而折磨她。只有我自己知道,无论柔娜多么作贱我,无论我怨恨痛苦得发过多少次誓要离开她,我的心灵始终还是对她不离不弃,没有办法不成为她没有一丝尊严的奴仆。

    也许舅舅骂妈妈贱是对的。我的体内流着妈妈的血,我觉得我和妈妈一样贱,为自己深爱的人贱。

    我转身走出客厅,坐电梯下了楼。也许柔娜以为我是刚接了电话就去约会,但我不是,我是去买了些我需要的东西,水彩,画笔,纸张什么的。不过我希望她真这样误会。她如果还在乎我,她越误会就越能明白,她当着我的面和刘一浪好,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我回来的时候,柔娜和雪儿都已经睡了,我想柔娜一定是生气才早早的带着雪儿去睡的。她一定还没睡着,她一定正在伤心。

    但我不去理她,我也要像她一样假装不在乎。我把自己关在卧室。这个晚上我一直亮着灯,几乎到天亮我才入睡。

    中间我不只一次听到柔娜打开她卧室的门,然后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还发出轻声叹息。她甚至还靠近过我的卧室,似乎准备伸手轻轻敲开它,但终于还是犹豫着离开了。

    我是那么得意,我自己心甘情愿不睡,竟然会惹得另一个人陪我彻夜不眠。也许柔娜是以为,我在为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女孩兴奋不已;也许柔娜是以为,我在为才艺展示的事苦闷展侧。她那轻轻的叹息,像轻风一样抚慰着我孤独的心。

    我其实是在画一幅画,像以前画我妈妈一样认认真真的画一幅画。我以为天下能把我妈妈画得那么真实那么美的,自我爸爸那幅黑白画以后,再没有能出其右者。就是我那幅以前也曾被妈妈珍藏,至今我还带在身边的彩色画,比起爸爸画的妈妈来也显得那么逊色。

    今晚我不是画我妈妈,经过这么多时光,我早已深知妈妈的美丽我画不出来,只能珍藏在心里,即使画了出来也不能拿来展示。我是在画另一个人,善良可爱,美丽天真的刘若萍。那天在玉屏公园,刘若萍就要求过我画她。

    但我没有画刘若萍的正面,我画她的背影,没有比我更熟悉刘若萍的人,休想知道我画的是谁。我不是要刻意隐瞒什么,我确实是画不出比朦娜丽莎还美的微笑,那样的微笑早已被我爸爸画进了他的画里,画在了我妈妈年青漂亮的脸上。

    我知道人们都喜欢探寻背面的意义,越是看不到的越是想知道。所以我让刘若萍在画里,背对着我们轻拈桃花。满树满树的鲜艳桃花,轻风中飘落的脆嫩花瓣,再加上刘若萍那充满青春活力的娇好身材,构成了一幅《伊人桃花》图。我相信就是再不懂风情的浪子,也会为它驻足徘徊,期待着美人回眸的惊喜,也许是蔫然一笑,也许是脉脉含情……

    第二天我早早就到了公司,我把我画的那幅画端端正正的贴在了刘一浪企图羞辱我的空白里。我表面很平静,心里却一直在激动的等待,等待同事们的刮目相看,等待刘一浪的倍受打击,还等待着柔娜的误解和醋意……

    果然随着上班时间的越来越近,在公司的大门口,在那处于显著位置的宣传栏前,围观的同事越来越多。无论是男是女,都兴奋的对我那幅画品头论足,指点江山。甚至一向淡定的子郁也边看画边看我,眼神里满是猜疑。我知道他在猜疑什么,我在心里暗笑。当我看到柔娜也忍不住偷偷向画看了一眼,然后脚步匆匆的离去时,我心里就更笑得得意了。我知道柔娜离开的脚步为什么那么匆忙,她是在生气在难过。她一定知道我画的就是昨晚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女孩,她一定还误以为上次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和我接吻的就是那个女孩。

    秋痕在人群中大声玩笑道:“寻欢,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在南充发生了艳遇?画上的美女是谁?是不是南娱公司老总的女儿?怪不得你的业务做得那么成功!”

    所有人都开怀大笑,都好奇的等着我的回答,我看到柔娜也在远处放慢了脚步。

    我冲着柔娜的背影故意大声的道:“就是!”

    我看到柔娜的身子轻微的颤抖了一下。接着我听到了急急的脚步声,不是柔娜要逃避似的离开,是刘一浪,是刘一浪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我不知道刘一浪为什么那么愤怒,他冲了上去,把我花了一整夜画成的《伊人桃花》图猛的扯了下来,在手里撕得粉碎!

    所有人都震惊了,连一向冷艳的柔娜也转过身来对刘一浪投来惊疑的目光。

    也许是我的表现太过火了,也许我真的不该如此出色。刘一浪虽没像周瑜那像气得口吐鲜血,但他完全失控了,以至在柔娜面前也表现得如此失态。他发疯似的把那些碎纸片抛向我,还用脚去对飘落在地的碎纸片任意践踏!

    我忽然就被激怒了,我从来没对刘一浪发怒过,但这次我再也容忍不下他。我一整夜的心血可以被他撕碎被他践踏,但刘若萍不可以!刘若萍是那么善良无知那么天真无邪!

    我咬牙切齿,我捏紧拳头……

    但我还没向刘一浪冲过去,他就冲向了我,他一把拧住我的衣领,那么恨,似乎要把我像画上的刘若萍一样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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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我第一次对刘一浪动怒,也是我第一次要反抗刘一浪,我正准备奋力挣脱他紧拧我衣领的手,没想到他却一下子次放开我,转身径直进了公司,没有回头,没有斜视。他很恨,很痛,同时又那么孤独,仿佛所有人都和他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就是近在咫尺的柔娜也似乎与他天涯相隔。

    他那么凶狠的撕碎了我的画,那么凶狠的扑上来拧紧我的衣领,现在却忽然放开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的离开,这让本来震惊的人群松懈了下来,但内心里却更加大惑不解。

    望着刘一浪的背影,我强压心着的怒火,不是我不想向他冲上去,不是他放了手我就能容忍他的放肆。是我看到了柔娜,看到了柔娜的眼神不再冷艳,多了些不易觉察的恨和紧张。

    我知道她在恨谁在紧张谁,我一下就明白了刘一浪为什么卷起满天乌云最后却雨点也没下一个。他一定是终于注意到了柔娜。

    大多数女人是被虐待狂,喜欢狼性男人,但柔娜不。柔娜那么冷艳,用子郁的话说像从《聊斋》里走出来的妖精。妖精是不喜欢坏男人的,妖精喜欢孤灯月下,寒窗苦读的谦谦君子。不然刘一浪早就明媒正娶把柔娜弄到手了,哪里还用得着直到今天还苦苦伪装。

    刘一浪在极度妒火焚烧的情况下都能收殓起自己的失态,我为什么不能。我尽量做得毫不在乎,我甚至假装不是故意做给柔娜看,我在人群中若无其事的进了业务部。只有我自己知道坐在电脑前的我,内心里把刘一浪狠狠的诅咒了多少遍。

    我甚至开始动摇了,是不是为了柔娜就真的只有留在这个公司?如果真是这样,我还要受多少刘一浪的窝囊气?

    这时我接到了柔娜的电话,我想不到柔娜会在这时给我打电话。她在公司从来都是对我不闻不问的,更何况最近就是在家里也和我很少言语。

    如果不是有实在憋不住的话,柔娜即使要说也要等回到家里,她决不会拨通我的手机。我好激动,我想一定是因了刚才的事,柔娜一定也觉得刘一浪太过分了,她一定知道我心里有多受伤,她是要给我无限的温柔和安慰了。

    我在心里暗自庆幸,刚才努力忍住自己的怒火是多么英明的举措啊,刘一浪越是凶狠我越是软弱柔娜就越是心疼我。《聊斋》里的妖精不都是偏向弱者的么?我忽然就宁愿刘一浪再对我凶狠百倍千倍,那样更加衬托出我的谦谦君子。

    但是在电话里我没有听到柔娜温柔如水的声音,甚至连一句问候也没有,一切都是那么冷,依然如故的冷,就像财务部那边她那张对着电脑的脸,除了冷再无什么表情。

    她只说了一句话:“忆兰打电话叫你去火车站接她,今晚九点到站。”

    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说一句话她就把电话挂掉了,丝毫没有在乎我的感受。

    我忽然就那么委屈,委屈得心痛。我努力的不让自己再去想柔娜,我想忆兰。离开了这么久,忆兰终于要回来了。在公司里也许只有她才是真正关心我的,她一回来,刘一浪就不能再那么刁难我了。我不知道见到她,我会不会像一个孩子一样对她流泪,对她说出她离开后我所受的苦。但是有件事我肯定要向她打听,有关她曾经见过的那个和我面似的人,我想知道他是不是我的爸爸。我要找到我的爸爸,为我妈妈的爱和恨,为我自己的爱和恨,我一定要找到他!

    下班时我第一个离开公司,我从没这样积极下班过。以往我几乎都要等柔娜走了我才走,今天我却看也没看柔娜一眼。不是我不想看她,她确实太让我痛心了,上班前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她怎么还可以对我如此冷漠?我也不是要急着去接忆兰,尽管现在她是我唯一的情感寄托。但我要故意做得这样,做得把接忆兰看得高过一切。我是做过柔娜看的,我就是要剌激她。我特意去买了束玫瑰,还带回了2046,但我不是给她的,我是要带着它去接忆兰。

    其实忆兰对我的那点心思,我这么愚昧都早已看出,更何况曾经沧海的柔娜。我那时故装迟钝,还不是为了不让柔娜觉得我花心。

    但是今天,我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故意当着柔娜的面对着镜子反复打扮自己,还对那束玫瑰爱不释手。

    我晚饭都没吃就出发,我故意不去看柔娜,脸上还兴冲冲的。

    雪儿却跑了上来,一把拉住我,她望着我手里的玫瑰,小心的轻声问:“寻欢叔叔,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是不是心里只有女朋友再没妈妈和雪儿了?是不是不久你就要离开我们跟她在一起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幼稚的雪儿会这么懂事这么多愁善感,这么舍不得我离开她和妈妈。望着雪儿可怜巴巴的眼睛,我心一下子就软了。

    柔娜在那边叫了声“雪儿”便扭头去看窗外。她是想叫雪儿让我走但终于伤心得说不出口么?她是假装去看天上的白云而不让我见到她眼中的泪么?

    柔娜,此时此刻,只要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哪怕给我一个眼神,我就哪里也不去了,我就乖乖的陪在你们母子身边了。我想柔娜其实是爱我的,如果不是爱,我们会彼此伤害么?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之间非得弄到这种地步。

    但是柔娜没有,她任凭我心痛的把她和雪儿抛在背后,任凭我去犯一个错误。我不爱忆兰的,我这样带着玫瑰去接她说明什么?我将来如何对忆兰解释?

    我刚刚下楼从电梯里走出来,我的电话铃声就又响了,我想一定是柔娜,是柔娜终于再也忍不住,抛下所有的矜持给我打电话了。也许她是叫我接了忆兰早点回来,也许是叫我干脆就不去了。

    我急急的掏出电话,我按下接听键,我再也不要让柔娜伤心难过了,我对着电话正准备柔声的叫声“柔娜”,那边却传来了刘若萍的声音。

    电话竟是刘若萍打来的,她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哭腔,“大哥,我在怡情酒吧,你能来吗?我好想见你……”

    说到后面刘若萍竟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听那边乱哄哄的,她在一片嘈杂中小声抽泣。

    能让刘若萍一个阳光快乐的女孩如此伤心,我知道发生什么了。上次在玉屏公园,因了我的帮助她侥幸逃脱了池艳的追赶。这次在怡情酒楼,她再没那么幸运,我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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